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0.09 史俏爱河千尺浪，苦海万重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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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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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

樓主發表於: 2022-10-09 16: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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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 史俏爱河千尺浪，苦海万重波

俏如来是天下人的俏如来，史精忠却独独是父亲的儿子。

炸弹一次一次在俏如来梦中反复爆炸，折磨着他经历了事情本就衰弱的神经。

自从俏如来上次出任务失败，他已经昏睡将近一周了。

身为警界富有盛名的“拆弹专家”史艳文的长子，俏如来理所应当的子承父业，在完成学业后跟随者父亲的脚步毅然决然走上了拆弹这条道路。事实也证明，他在这方面的确是一块好料子。

至少，在正式出任务后，在导致他重伤至在医院重症监护室躺了一周不见好转之前，他从未失败过。

中原的夏季绝不算凉快，申请休了年假的俏如来想在家中与早确认过恋人关系的，退出警界早已将工作交接给自己的父亲过一过两个人的世界。

然而事不随人愿，等二人准备吃晚饭前，警局打来了电话，要求俏如来立刻马上整装出发去案发现场，这个炸弹急迫且困难，除俏如来以外这如今的警界无人能胜任。

于是他们去了。

穿着厚重的防护服的俏如来穿过层层叠叠的警员围起的人墙后，只看见一个小女孩，大抵十岁左右。身上绑着的是一颗定时炸弹，炸弹型号比较老，并看起来像是自制的。

棘手。

构成不似俏如来所学，只怕连父亲来都有些无从下手。

面前的女孩不说话，也不哭闹，似乎身上绑着的，只是静静地站着，有着不似这个年纪的安静，如果她脸上没有一直冒虚汗的话。

俏如来一边研究她身上的炸弹，一边为了安抚她似的问：“你不感到害怕吗。”

“我不害怕，因为我的爸爸是一个警察，”女孩顿了一顿又再对俏如来说，“我要像他一样勇敢。”

他研究评估炸弹危险程度的手停了一下，俏如来抬头，起身，看向站在场外的史艳文。

史艳文示意他做自己的，不用害怕。

俏如来想到，史艳文闲在家喜欢听戏唱戏，有天史艳文吊完嗓子开玩笑说，你在专业上早已与我并肩了。

但偏偏一些事不按照事情预料发展。这个炸弹棘手到俏如来无能为力，更别说是别人。

眼看着距离定时炸弹炸弹仅仅半个小时，众人仍没想到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法。解除炸弹大部分是选择用弹药引爆，极少数才会选择手动拆卸，但人体炸弹不适合，定时炸弹加上自制与款式过老本身不好操作。

俏如来说，他做不到。

在与在场的长官协调商量后只得出一个解决方法是在空旷的地方等待炸弹爆炸。

这句话的意思是，小孩的性命就此终结在今天了。

俏如来不顾众人反对，再次走向女孩，他说：“是我的能力不足，是我害了你。”一如在大学学习时教授对他所说。

女孩却仿佛十分坦然：“我不会怕，我不怕死。”

“你的父亲一定是一个很厉害的警察吧。”

“是的呀。”

“你父亲一定很开心看到你这么勇敢。”

“我也很开心我可以这么勇敢。我不会怕，我不会怕的。”

俏如来只这样有一搭没一搭跟她聊着天，像是将生死置于天地万物之外。

“我会死掉对吗？”女孩突然问。

“是的。”俏如来偏过头。

是的，她会死。

长官正在忙着清场，他救不了她，他在坐视一个女孩性命的消亡，定时炸弹的每一秒倒数都像是在对俏如来的灵魂进行拷打。

他对一个炸弹束手无策，对生命的流失无能为力。

在爆炸的两分钟，俏如来慢慢结束了与女孩的聊天，他又站起来，无比郑重地将手举至头，对她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做完这一系列事，他才向外跑开，风在他耳边呼啸而过，不轻弹的男儿泪顺着风势落下。

他听见，尚稚嫩的女声大喊说：“我要成为一个勇敢的警察，像我爸爸一样。”他听见，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他听见，自己摔倒在地与父亲匆忙喊精忠的声音。

昨日黄土送白骨。

他再听不见。

如此场景在俏如来梦中一遍一遍重复。

一直守在病床旁的史艳文只听见自己的长子兼恋人一遍一遍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

史艳文比谁都了解俏如来。

他也只能一遍一遍对他说，不管他是否能听见：“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俏如来并没有跑至预估安全范围中，炸弹毫无悬念波及到了他。

在他昏睡一周后状态有好转的情形，身上的不重的伤也差不多好了，在他被转移至普通病房的四天后，俏如来醒了。

听修儒说大哥醒了的史存孝拉着不情不愿的史仗义向老师请了假来医院看俏如来。

等他们到时，史艳文已在病床前坐着了。

他看着俏如来，那种眼神不曾拿来看过史仗义和史存孝，是他看待家国大义的怜悯中多的那样一点亲情变质爱情的怜爱，他蓝色的眸子有了37.3℃的温度。

俏如来睁开眼，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过了十几天，却像是刚刚从爆炸的余潮中缓过神，惦惦又迷茫地看着围在病床周围的人。

他说：“银燕，小空？”

他们二人点点头，史艳文不知怎的他看着这样脆弱的长子竟有些鼻酸。

他又偏过头朝着他的两位小弟问：“那么你是？”

病房外似乎是在闹医闹，门外不停传来家属哭叫、谩骂的声音。乱哄哄。但却乱不过史艳文听到长子问自己是谁时的心绪。

修儒说俏如来大哥昏睡太久失去部分记忆属于正常现象。

在他们像俏如来一通解释眼前这个白衣黑发的男人是他们的父亲后，一行人办了出院手续回了正气山庄。

小空和银燕读大学之后正气山庄便一直只有史艳文和俏如来在住，两个人睡一间房，用两个书房在这偌大的别墅中绰绰有余。

再清醒的俏如来对一切似乎还是有些陌生，但教授所教导的沉着冷静像印刻在了俏如来心上，在这种时候仍然不见慌乱。

他转眼看见餐桌上的收音机，想起这似乎是父亲曾在家用来听戏的东西。

俏如来心说他的确忘了太多事情。

在史仗义和史存孝一步三回头的走后，俏如来与史艳文端坐着在餐桌两旁，中间夹着的是被消耗没电的收音机。

史艳文面对着长子一时间有些局促，他向来不是擅长打理家庭关系的人，更何况是对失去了部分记忆的儿子。

他在想或许俏如来失去了这部分记忆是好的，那些痛苦的回忆史艳文不愿他再想起。

是了，自俏如来清醒，他从没提过关于大约两周前的那场爆炸，那个勇敢的、说自己绝不害怕的女孩，在俏如来的脑海里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他是一点都不记得。

人生失败不如意十有八九，但这失败带给俏如来的痛苦太大，他一直在爆破方面被冠以极高的头衔，他并非是不能接受失败，他只是无法去面对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

他们父子两个都一样。

俏如来见眼前人盯着自己良久不语，他开口问史艳文：“您在想什么？”

略显生疏的语气又再次在史艳文心中刺了一刀。

他避开了这个话题：“精忠，你的房间在这边。”史艳文抬起手指了指那间他们确定关系前原本属于俏如来的那一间房。

史艳文决心，这份畸形的爱恋带给自己的儿子不好的后果，有一个契机可以被忘却，那就不要再记起。如果可以，他希望一些事永远只有自己在承担，而不愿让俏如来再去重新经历一次这般的痛苦。

爱河千尺浪，苦海万重波。

的确，不如双双忘却的好。

在往后的日子史精忠的史艳文的建议下静养，他背着史精忠出过一次家门替他辞了在警局的工作。

史精忠是，追随着自己做的这份工作。

早些年俏如来大学选专业时他们两个过过些互相试探的日子，史艳文是否喜欢在俏如来心中绕啊绕啊，他往前一点史艳文后退八百米，觉得史艳文对自己有那么些另类的心思，又碍于他的态度不好说什么。但史艳文对长子的心思是明了的。

两人戳破关系还是史精忠填完志愿后的事，他去了史艳文从前的学校念了史艳文读的专业，毕业后理所当然被分配到了史艳文所在的警局工作直到今日。

史艳文却心知肚明长子心思不在这上，他知道史精忠对做爆破这类事不太感兴趣，也不喜欢过警局勾心斗角的日子，他走上这条路纯粹是那年史艳文犯了旧疾，因此提前退了休，又因心中对父亲的爱慕，他想去代父亲做这一职业，被迫上阵。

他也确实做的很好，在职这段时间史精忠救了很多人的命，警界乃至于社会都恨不得将这个年方二十几的人推上神坛，一如当年的史艳文。

史艳文买了几叠素心软给史精忠，他和长子很喜欢吃这种甜品。

史精忠问起了他的职业，说想尽快找回记忆。

史艳文面不改色地说：“在给别人家小孩做家教，我想家里不愁吃喝先不让你出去工作，你偶尔也会写一些文章发表。”后半句话到时真的，史精忠一开始想报文学方面专业，以至于后来做了拆弹专家闲暇时还会写些散文发表到杂志上，史艳文也本本不落买着整整齐齐放在书架上。

“噢，是这样啊。”

史精忠并未对此有什么怀疑，对于两个小弟的记忆十分的清晰，确信这是自己的弟弟无疑，但对父亲却始终只有模糊的印象，既然小弟说这是父亲，他便相信了，并且在房间中的电脑上也有自己发表的文章的原稿。

修儒也跟史艳文解释过为什么俏如来会不太记得史艳文，他说人在失去记忆时总会不自觉遗忘最刺激的喜怒。

史艳文这几日频频外出，说是警局那边俏如来那桩案子查清楚了。一个叫贩卖毒品的团伙被派进去的卧底暴露了，为了桃之夭夭不惜拿卧底的女儿做威胁，卧底不肯答应贩毒团伙的条件，宁愿自己女儿死也不愿为了一己私欲让这个团伙在社会上兴风作浪破坏更多人的幸福家庭。

卧底被救出真真切切知道自己女儿已经死去时哭的撕心裂肺。

葬礼只是简简单单办了一场，史艳文也去为女孩送了行，不管怎样，她的去世多多少少与自己有关，不去送这一程总觉有些不安心。

几个月后史艳文去给这个女孩扫墓的时候史精忠也跟着去了，他看着墓碑上的女孩梳着的齐刘海穿的白色衬衫笑的很开心，没由来觉得女孩很眼熟，他的脑子里仿佛有一颗炸弹在此时爆炸，震的他头昏。

史艳文转过头时，只看见他的精忠抱着头蹲坐在地上，无意识地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史艳文一惊，莫不是记起来了。

他将长子抱在怀里，轻抚着他的背，安抚着他。秋末的正午也还有些热，长子的泪水浸湿了他单薄的衬衫，乱了他本就不宁的心。

史精忠在父亲怀里停止了颤抖，他抬起头轻声问：“是父亲吗……”

“精忠，你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了一点点，至少我现在记起了你是谁，你是父亲，精忠的父亲。”

“但我总感觉我仍然遗忘了什么。”

在回程的路上史精忠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刚刚……那个女孩是谁？”

史艳文抿着唇：“是父亲出任务没救回来的女孩。”

“以前没听您提过。”

“是啊……她，是个很勇敢的女孩。”

回家时史仗义和史存孝也回来了，史精忠一打开门看见兄弟两个在沙发上吃着点心还被吓了一跳。

不及他们询问，史精忠先回答道：“我同父亲去给一个小女孩扫墓了。”

史仗义开口说：“老头终于带你去看那个女孩儿了？”

史精忠咋舌：“你们都去见过了吗？”

史艳文进来时刚好就听见这么一段对话。他跟史精忠打打招呼说要他出去买买菜，好不容易一家团聚他一会儿做一顿好的父子几个好好喝一顿。

支开他的意图十分明显，但史精忠还是点点头说了声嗯然后出门了。

等确认他真的出门并走远后，史艳文才向两个小儿子开口：“仗义、存孝，如果你们大哥真的记不起来那些事，我希望他不要再记起来，那对他来说，太痛苦了。”

史存孝听到当场就有点火：“我们不应该替大哥做决定，他或许想想起来，想继续这份职业呢。”

史艳文闭上眼：“再看吧……他要是可以想起就让他想起吧……”

史仗义问：“他是不是到现在都没记起你们还是恋人关系。”

他们二人确定关系后有告诉两个小儿子，一开始他们很不理解，到现在也渐渐释怀了。

“嗯。”史艳文回答。

仗义文说：“那随便你吧，反正伤心的不是我们。”

“二哥，可是……”

“我意已决。”史艳文说。

史仗义摔门而去。

十分钟后史仗义跟史精忠一起回了家，一问是碰到了买完菜回家的史精忠，他问起二弟出门干什么，这个叛逆的小孩挠挠头说出来走走。史仗义实在不忍心让他这个无缘的大哥在这种时候为家庭矛盾不顺心。

一家人吃了一个略显尴尬的饭，送走兄弟二人后史艳文叫史精忠在沙发上休息，他去洗碗。

史精忠又打开了那个谍战片，剧情进入了高潮，天空中飞机忽然落下的炸弹将那座美丽可比苏杭的城市夷为平地。

这声儿让他脑子里钻进了一些画面：层层叠叠的警员，被绑着炸弹的女孩……谍战片中第二颗炸弹落下爆炸的一瞬间，脑海中女孩身上的炸弹在这时一齐爆炸，在这之余似乎还有女孩在耳语说：“我不害怕。”

史精忠大喊一声：“爹亲！”

正在洗碗的史艳文擦了手赶忙跑去客厅，看见因为住院而消瘦不少的儿子蜷缩在沙发上冒着冷汗。

“精忠，你怎么了？”史艳文问。

“爹亲，”史精忠往父亲怀里挤了挤，“我的脑子里有一个女孩被绑着炸弹。”

“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我却很伤心，还有一股莫名的自责。”

史艳文吻上了俏如来的头发说：“精忠，你先睡一觉，有些话等你醒来我的对你说。”

入了夜，这座城市还有些凉，史精忠在床上睡得不太安慰，史艳文也在床上守了他一整夜，到凌晨三四点，史精忠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史艳文见其醒了，将他扶起来靠在床上躺着，将预备准备好的说辞讲给他听。

“你十八岁成年时我特地请了假去陪你过成人礼，请了爹亲的胞弟来家里玩，因为这事导致一个因为煤气罐爆炸失火的救火任务他去迟了，有一个女孩子也没有救出来，事不在你，在我，你却一直将此事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你自那以后常常做噩梦，对这种声音也十分敏感，因为这次你车祸似乎是忘记了跟这有关的记忆，我想你不要记起的好，刚刚支开你也是为了让仗义存孝他们配合，没想到你记起来了……”

他又说：“这段时日你身上发生的事情确实太多，父亲想帮你却无能为力，父亲对你好也是应该的，你不用想太多，也不用太自责。”

史精忠应了一声，在史艳文的安慰下沉沉睡去。

此后的两年，史精忠的生活又步入的正轨，在史艳文的建议下去了遥远的城市定居，写自己的书、办了自己的杂志，他虽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突然要自己出去生活，但也理解：二十几快三十的人，虽说一直在赚钱并且还不少，但总归是要有自己的事业自己房子，再成家立业。哪知是史艳文看着长子怕自己忍不住向他吐实，怕压不住被自己放进心底的对长子的爱，只好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的杂志办的有声有色，事业做的很大，史艳文感到很欣慰，他庆幸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至少他忘记了过往的伤痛，忘记了那些自责，至少性命无忧，可以安安心心过好下辈子。

史艳文总唠唠叨叨几个儿子早日成家，两个小弟也渐渐忘却了史精忠短暂的做警察的那五六年。一家子表面倒也和谐，只是曾经有的波涛汹涌被埋葬了罢了。

三人对史精忠统一口径，每一年都会相约去为那个女孩扫墓。

史精忠也与史存孝实习的分公司的总公司的女老板坠入了爱河。那个女人做事雷厉风行，却有着一股子由内而外的温柔气息，温文尔雅又端庄，但也会开些俏皮的玩笑，他们张罗着结婚时，史艳文也参与着帮着忙。

史艳文其实不太愿意去帮忙，但身为父亲这个忙怎能不帮。

真正结婚时史艳文甚至在台上唱了出关于爱情美满的京戏，一曲唱完这个一生被奉为传奇的男人竟红了眼眶，他怎能放得下。

坐在台下吃席时，新郎新娘来敬酒时，史艳文举着茶杯说以茶代酒，碰了碰长子的酒杯说：“精忠，父亲在这里，祝你们……”

他眼里蓄着的泪流了下来又被他快速擦去，他接着说：

“百年好合！”

爱河千尺浪，苦海万重波。

史艳文终是让史精忠脱离了苦海，不做天下人的俏如来，独独只做自己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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