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18 【迹冥】在不再发生的末日到来前（1F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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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yn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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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9)

樓主發表於: 2023-03-18 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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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8 【迹冥】在不再发生的末日到来前（1F完）

*你一生的故事au。

淬炼殉道之眼以来，我的眼前开始出现闪回。

自我生出意识，便知道这双眼为何而存在。为了实现它的意义，前十六个我在血闇的波涛里挣扎，无一例外地被虚无绞死，而为了抵达那个拯救所有人的末日，我还需要一次又一次努力。没有更多失败可以承受，我深知这就是帝父的决心。

这种殉道的力量，也能用来窥探未来的图景。在闪回明灭里，我离开末日十七蒙昧无知的时点，沿光阴长河向前，游过人间百年，白驹过隙。

你一生的故事，就如同这条河所折射出的倒影，在我眼底摇曳，在波纹里粼粼闪烁，我透过河水，只不过从中撷取支离的片段。玉逍遥，那些有关于你的点点滴滴，时而近在咫尺，时而遥不可及。我还没遇见你，但我已记住你的名字，看清你的面容，我知道你的未来将往何处溯游——在千百次死去的间隙里，我或许会向你的幻影诉说。矛盾的是，正因为你永远不能亲耳听见这个故事，它才得以成立，并如数记录在命运的莫比乌斯带上，死亡和新生相互缠绕、流动，形成一个完美的回环。

看到越多，真正的我越无法分清自己身处何时何地。这对眼珠镶嵌在我的身体，不断灼烧，灼烧，绽放爆裂的火星，它给我的馈赠远胜过殉道中所受恨意与怨气。我听到自己发出尖叫，像没有手脚的蠕虫在血泊里爬行，像厉鬼发狂索命。刀刃做的绞索扭断我的脖颈，这颗痛苦的头颅滚落下来，没有死去，匍匐在帝父脚边。他垂眼凝视我，郑重其事地嘱托：我已将这项大计中最重要的东西交予你。

隔着面具，我虔诚地向他发问：……那么，是什么？

希望。帝父说。希望既是末日，也是未来……偌大的希望要以同等的绝望来交换。迄今为止，你是我最成功的造物，十七号，这是你必须为此偿付的价格。

我不能对帝父说谎。然而，现在我心存侥幸，似乎只要他不提及，你的名字依旧安然无恙地安置在角落里。当我学会书写文字，先用手指在沙地上一笔一划留下它的痕迹。你来找我时瞥见一眼，问道：这写的什么？

吓人一跳。我轻吸一口气，扯着镣锁拿手去抹，被你笑嘻嘻地拦住：作什么偷偷摸摸的，我都看见啦……什么曙晨？

给你取的名字。我很小声地道，低着头，希望谁都不要听清才好。我们——我有时这样叫你。

你沉默片刻，忽而凑过来抓住我手腕，皮肤相接的地方沾上我满身沙尘和血迹，有点硌人，好在你似乎并不在意。

难道你把自己忘记了吗？你声音里还是有笑意。我也要给你取个新名字，十七号，然后只有我那样喊你，就像……就像是只有我们两个知道的秘密。我会取个好听的名字，且给我一些思考时间吧。

但我比你更先知道你会想出什么。那是很好的名字，玉逍遥，你出现时，白昼披在肩头，从天际线展露边角，伸展，抻平。有光才有影，你带来永恒的白日，这片缯帛之下便投射出永恒的长夜，我方得以降生。

但你未曾成功揭下末日十七的面具，自然无从得知这个缘故。你问哪一日是我生辰，我只说不记得了。

怎能不记得。你掰着手指给我计算。每个人都要有的！既然如此，就当作我们相遇那日好了，十七号，你那一天须得腾出空闲来……我来找你过生辰呀。

我压根没听过生辰这一说法。于是你解释：庆祝生辰，就是你去做一直想做的事，那些让你感觉快乐、满足的事。然后，有人陪在你身边，祝你年年今日，岁岁今朝。

我说：我没有什么一直想做的事。

你啧一声，说少来，骗光我钱包的罪魁祸首，我来替你数数——

于是我们去听留声之耳里没录的三折戏，点仙脚下天字号楼整根做的长寿面，装满一食盒厚片，再跑去乡野看云。席地幕天，你用余光睨我，抿唇悄悄地笑，我知道，下一秒你要把草叶扎的小狗别进我头发里。你孩子气的脸，与长大后的模样重合，细长发尾垂下来，扫过我眼睛，微微发痒。原来应验朝如青丝暮成雪。

浅眠时，我被你背在身后，沿小路向仙脚行去。夕照麦田，谷穗饱满如黄金，从很深的地方传来乡民拨开秸秆的窸窣声，以及一首模糊的秋收歌谣。你走得慢，倾听一会儿，笨拙地试图跟唱几段词句，我贴紧你脊背，感到隔着衣衫和皮肤下嗡嗡震颤的共鸣，亲密无间，仿佛我仍是你身体一小部分，没有从血元里长出独立的个体。如果是这样，那就好了。

你反手扯一下我，忽而提醒道：你眼睛又在流血。

我说：不会痛的，它只是——让我看见不一样的东西。

你总是这么讲。你冲我叹气。我不知道你父亲让你修炼什么，但是，总归珍惜一下自己吧？不管如何重要的事情，如果非得不断受伤才能看见，那可一点也不值得。

依靠它，我才看到时间存在。……你知道吗，时间可以是一条河，也可以是一本书。行舟有时逆流，书也能任凭人的心情从任何一页往后或往前读起。可无论怎样，每一时刻都是独一无二，都必要经过，都不可能改变。就如同现在。

我仰起脸，你的手指贴上来，拿袖口给我把血水一点点揩净，口中道：少犯文艺病。我只听出一句：这是独一无二的生辰。你喜欢吗？

嗯。我说道。今天过去了，我很舍不得。

于是你抬起眼仔细瞧我，怔愣愣的表情，张张口，下意识说偶尔你这么坦率讲话，很稀奇。停顿一会儿，语调跟着柔软下来：傻十七，你喜欢出门的话，只要我得空，就再来找你。戏曲不是只演一天，面也不是只有生辰能吃，就算你天天要去食楼……大不了、大不了我陪你一道洗碗嘛。

这是玉衡纪元第三年。

再过一月，你又造访无明之渊，以为自己将有机会再来，而我知晓，那便是最后的道别。时间是完本的书册，你和我分享你所期盼的未来，而我也像读书一样默读你：你会忘记我。你将失去至亲，分别故人，你将登上天堂之门，观尘间万事，翻覆苍黄。玉逍遥，再不会有同一天了。

我靠在你的肩膀，只是对你低声耳语：好，谢谢你。

这是最初的谎言。我品尝到嘴里甜蜜的血气，瑟斯二世的雏形便从这个谎言里诞生了。

你不在后，我花费漫长的时间成为地冥。我学习以你的目光看待朝菌蟪蛄的生命、春花秋月的轮转，可是，玉逍遥，我既不快乐，也不满足。从你这张同我分毫不差的面容上，我曾判别和描摹出它的形状，我从中学习到的东西，你不会喜欢。人的心灵是一件脆弱的可塑品，我用它来毁灭善恶，易改真理，给和平的种族埋下暴乱的种子，给仇恨的牺牲者递上复仇的武器。你指引你所爱的美的事物给我观赏，我将它们变成美丽的祭品。杀人，被杀，牺牲，重生，围绕末日十七周而复始地旋转，共同组成我所身处的绝对的寂静。我透过这寂静向外窥视，嫉妒太阳不断升起，嫉妒帝父庇护天上白玉京，嫉妒奉天逍遥仗剑走江湖……我嫉妒你。

有时候我也心想，如果你同爱着万事万物一样爱我……又当如何呢？或许因为那许多嫉妒和厌憎，我变得很像一个人，可当我被放回末日的模具里，长出骨头和皮肉，除此外便再难能无中生有了。难道要从血海中捏出一团混混沌沌的东西来回应你吗。不如彻底怨恨，至少还有神泣以应。

窈窈之冥数甲子，天地两看相厌。你或有疑惑，帝父如何选中我担起三乘之责，最后只好轻飘飘感叹：地冥啊地冥，又要和我作对，又要祸害苍生，有够忙转不停，你究竟想要什么呢？

那种口吻，仍是神毓逍遥风范，轻松愉快，毫不动容，玩笑不达眼底。天和地，玉逍遥和末日十七，皆历历在目，不过是同一瞬间影像。未来与未来盘根错节，簌簌颤动，时而落下石子，投入包裹我的那一小块黑暗里，回荡着令人怀恋和痛苦的余音，越是避开它，它便会在你身上越加毫无保留地呈现……我退无可退，只想要躲回帝父所在的冥想之间，聆听他许可和教诲，一遍遍默记使命。

揣测眩者的心思，可是会落入盲区啊。我听到自己柔柔地讲道。我什么也不要，天迹，我要你死。

只不过，要等到造化之间事变，才是真正至死方休。精灵天下，大漠苍鹰的故事，说实在的，死去活来，我已经看得很厌烦了。说到底，没有亲身走过，又怎么体会到自己与终点的距离呢？就如同我如今还没被你杀死，只能想象出一柄剑宽度，体温紧贴胸腔，穿口干净利落，让人珍惜。

玉逍遥，你总是听不懂别人说的话的。那一剑，我等待很久很久了。

天崩地坼以后，你重见高天，两手空空，起身时趔趄一下，好歹被人觉抓住手臂，站稳在那里，定定看向脚下。

呀，是我手脚麻了。你笑一笑，不知想什么。……对不住，非常君。

只是说得实在太轻。那种地方，狂风凛冽，事事吞声，即便云上谪仙人过来，不过也成为渺小的影子。你在寒峰雪山捡到我时，是否与此情此景也无分别？我不清楚。我看完了一生的故事，也没看见你眼里的世界。

我变成一粒沙，一缕风，一声不可闻的低语，掠过你的嘴唇和脸颊。生之时，我没有学凡人爱侣一样吻过你，我不知道你的眼泪是什么味道。云海之巅大雨渺茫里，传来一支微弱的歌谣，仙门数百载，你都没有学会正确的曲调。

你自由了。你说。

……好想、好想告诉你，这个故事开始以前，我早就收到你的祝福。

梦与醒之间，该说的都已说尽，殉道之眼与命运规划书，终究也留给你。你看，我情愿你永远不要翻开剧本，我比你早先读完起承转合。这个结局来临前，你对我说过的话语，你所做的抉择，无论爱憎与否，即使我翻阅百遍，也有意义。

……希望之眼所见，是怎样的未来？帝父问。

我依然温顺地跪伏，伸手摸一摸脖颈上横亘的接痕。原来又已经长完一具完好躯壳了。

于是回答：我看见我将如实地履行命运。

我带来血灾，飓风与生灵涂炭，它们将如帝父所期望而至。血闇殉道，亡魂恒河沙数，汇入黄泉三千丈之下漩涡，为究竟末劫蓄力，为云鲸要降落所在奠基。于是我要为此而活，我要深信不疑。

而我知道，在那个不再会发生的末日到来前，你会先找到我。我听见你的呼吸和脚步，已接近这个无明无声的地狱，接近我睁开眼后此时此刻。第一次，我感到心中浮现这样陌生的期待、恐惧与幸福。

“……你是刚才吊在那里受苦的人吗？你、你先别害怕……让我帮助你，好吗？”

你一面低声讲话，一面缓缓蹲下来，透过血渍斑斑的铁栏与我相视，好像看到翅膀受伤的幼鸟。玉逍遥，你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

我沉默着，轻轻地点头，将手放在你伸来的手中。

wb：爱鸭人士雕雕
lof：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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