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8.06 【君子宿x太叔雨】鱼雁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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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8-06 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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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06 【君子宿x太叔雨】鱼雁不闻

*1w8，一发完。含有炮友情节。
*四块玉相关造谣，君子宿x太叔雨
最近越品越有意思遂激情拉一波（x）

“你最近与天璇可有矛盾？”
君子宿接过蔺幽兰递来的茶，听到这话不禁一怔。
“很明显？”
“看来是真的有矛盾。”蔺幽兰露出了然神色，复又摇头轻笑，“真是稀奇，你竟会和他有矛盾。”
君子宿不语，垂眸凝视着杯中茶水。
确实稀奇。仙岛人尽皆知天璇巨门为人八面玲珑，处事滴水不漏，鲜有得罪人的时候。即使七王关系已经多有疏远的现在，众人提起他来也多是好感。
而君子宿更是一贯处事不惊，温文尔雅，除了君子仪这块逆鳞被触动外，蔺幽兰几乎没有见过他和谁起过冲突。以太叔雨个性，怎么想也不至于会主动去戳这块逆鳞。
“今日四块玉约定聚首，你确定没问题？”
过了会，才听君子宿模棱两可道：“应该吧。”
蔺幽兰摇了摇头，不再追问。
这是他们四人之间的默契，虽因结成同盟而关系亲近一些，却也不会如刀剑林那般太过亲密。君子宿在心中叹息，还好蔺幽兰没有继续追根究底，否则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

事情起因是一个月前，君子宿久违地拜访了太叔雨，带着一份每年都会有的生辰礼。
早在四块玉刚刚结成之时，他们也曾有过一段时间会互贺生辰，但随着众人年龄渐长，野心抱负各自冲突。那份单纯的情谊便不可避免的染上了世俗尘埃，变得不再纯粹。金蹄战马是第一个断绝私交的人，接着是太叔雨、蔺幽兰。
最后只剩下君子宿，直到今日还保留着每年都会送生辰礼于众人的习惯。
倒不是他比众人更珍视这份情谊，不过比起其他人，他一心剑道，唯一在乎的也只有守护家人安危，并无多少野心，便也不会掺杂太多利益纠纷，索性只是举手之劳，习惯着这么做了，就一直做了下去，就这样维持了七年。
而今年距离第一次送太叔雨生辰礼，也已过去了四年。
见到他出现的时候，太叔雨明显一怔，接着似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似笑非笑道：“每次笔者以为你已经忘了的时候，你总是会准时到来。哎，今天还和自己打了赌，这也输得太快了。”
君子宿道：“你若觉得不必，可以直言，倒不用为难。”
君子宿这话听起来像是不悦，实质上只是实话实说，却让太叔雨哑然。
最终，一如过往那样，太叔雨妥协叹道：“进来吧。”遂侧身让开，请君子宿入内。

这已是君子宿独自为太叔雨庆祝的第三个生辰。
自蔺幽兰从太叔雨口中问出生辰后，除了第一年，很快四块玉就渐行渐远，既然不如过往那般亲近了，自然也避开了这样重要时刻的陪伴。如今还这么做的君子宿，反倒成了格格不入的那个，每次来都能听到太叔雨话中有话的揶揄。
君子宿却并非会因三言两语轻易改变的人，他的坚持向来有自己的理由，只是这个理由太叔雨不得而知。

按照往年惯例，君子宿送完礼便会离开，那天太叔雨却主动开了口，请他留下共饮。
君子宿不胜酒力，素来滴酒不沾，本要拒绝，但在看到太叔雨的眼神时，却鬼使神差地改变了主意。
那是他极少从太叔雨身上看到的神情，而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对方，便是四年前的生辰夜。
或许太叔雨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刻的他看起来是什么样子。更没想到那泄露的片缕真实，早已被君子宿看得清清楚楚。
太叔雨从未提起他的过去，偶尔被话题带到，也多是含糊其词，轻易岔开。可这一刻窥见的那一点，却让君子宿生出了一份不忍。
如同坠落枯井的人仰望方寸天穹的模样，明知已经穷途末路，却还是无法违背生而为人的本能，奔赴向死的眼也仍然想要烙印天光。
那该是怎样的经历，才能让人风轻云淡地将一切隐藏在微笑之下，仿若生来就是如此无懈可击，浑然天成。

那天的酒很苦，君子宿没问是什么酒，只是陪太叔雨共饮，等月上柳梢，人已经半醉，太叔雨摇了摇酒坛，说：“最后一杯了。”
君子宿皱着眉，眼前一片朦胧，过了一会才重复：“最后一杯了。”
混沌之中，他听到太叔雨似乎是笑了一声，接着酒香扑鼻而来，越凑越近。
那酒喝着苦涩，闻起来却香甜醉人，宛若迷迭。在酒气熏出的热意中，君子宿看到太叔雨淋了月光的眉眼，浓黑深沉，衬着苍白的面颊与乌云般的发，然后停在了咫尺之间。
太近了。君子宿迟滞地想着，却不觉得讨厌。
然后，他感受到太叔雨的手指抚上了自己的脸颊，沿着眉尾直到唇角，一路向下，从喉结滑到衣襟，只是用内力轻轻一震，穿戴整齐的衣衫便散开了。
君子宿伸手捉住了太叔雨的手腕，在想起要说什么之前，先想到这手未免冷得过分了，竟如握着冰柱，不似活人温度。
“你做什么？”君子宿花了点功夫找回声音，嗓音沙哑不堪。
太叔雨笑了笑，垂头靠得更近，直至贴上君子宿的耳畔，低声道：“笔者以为，玉衡也会认同我们还算合拍？”
君子宿还在理解太叔雨的意思，然而下一秒，太叔雨的唇便印在了君子宿裸露出来的脖颈上。
醉意瞬间散了大半，君子宿仍攥着太叔雨的手，手心却出了汗，攥着的仿佛不再是一截冰，而是湿滑的水草，沿着手臂缠住了他的四肢百骸。
也许是酒太醉人，也许是月太旖丽。他分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如同被浸入水中，莫名的浪潮劈头将他淹没，他被困在了方寸之中无法动弹，只能茫然地默许着太叔雨逐渐越界的举止。
那双淡色的唇悬停在了他的唇边，距离太近，反而看不清对方面容。
没有意想之中的吻，太叔雨只是在呼吸都清晰可辨的距离中贴着他，低笑道：“我们算吗？”
君子宿想，若是以四块玉乃至七王中其他人来对比，那应该是算的吧。
因此，他没有拒绝这肉眼可见的邀请。终于抬起手，虚虚环住了太叔雨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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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3-08-06 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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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3-08-06 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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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后，君子宿和太叔雨维持着这样微妙的肉体关系已经足有一个月。
期间几乎都是太叔雨主动来找，偶尔君子宿不免会想，太叔雨是否有些过于沉湎这种事情。但以天璇巨门七王之一的身份，理应不会缺少他人投怀送抱。
为何会选择自己？
这个问题始终缭绕在君子宿的心头。
最近一次情事过后，君子宿看着太叔雨起身穿衣的背影，开口道：“你我以前还会聊些别的，现在除了做这个，反倒无话可说了吗？”
太叔雨停下动作，转过身来，眼底还带着犹存情潮的湿润，轻佻道：“那玉衡是想结束这种关系吗？”他微笑着，伸手勾起君子宿鬓角的一缕编发，姿态狎昵，“这么快就厌烦了？”
君子宿不为所动，他早已看透太叔雨的这种做派不过是一种掩藏真心的手段。
除他之外，在四块玉中，蔺幽兰同样很早就意识到了天璇巨门对私情的保留，才会有生辰的问询，以及那唯一一次四人齐聚的祝贺。但太叔雨对蔺幽兰的态度更为疏离，以蔺幽兰观人之细腻入微，自然不会自讨没趣，主动亲近。
他和太叔雨这样的展开虽然出乎意料，可双方既然都不抗拒，顺其自然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君子宿没想到的是，不论他们肉体结合得多么紧密，关系却依然如旧，甚至还有更远的倾向。
如若本就无意深入了解彼此，又为何要主动踏出越界的一步？
“我只是不解。”君子宿叹道：“天璇，如果只想找个人疏解欲望，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太叔雨唇边的笑意淡了，眸光晦涩，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苍白的手指上缠着君子宿银白的发，分明是一样的色泽，君子宿却那么纯粹。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太叔雨心想，他松开了君子宿的头发，直起身平静道：“是笔者疏忽，没有顾及你的心情，以后不会再来叨扰了。”
君子宿一怔，还未张口，太叔雨便弯起眼拍了拍他的肩膀，打断道：“嗯，你说的对，笔者也不该总是麻烦一人。不过嘛，你还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究竟有什么不一样，君子宿没能问出。他被太叔雨话中带着折辱的戏弄引起不悦，却不是生气，而是更多无奈。
“天璇，你不用总是苛求自己。若有心事，找人排解也是人之常情。”
太叔雨眼睫轻颤，又笑了，却笑意不入眼底，道了句：“好友夸张了，笔者哪有什么心事。这段时期确实让你为难了，见谅。”
第一次叫出的称呼却带着深刻的讽刺，太叔雨轻松自若地转身离去，不见任何喜怒波澜。
从此以后，君子宿再也没见过对方找来。
直到昨日。

天璇巨门下属登门拜访，递出信笺，君子宿翻开一阅，内中言语尽是公事口吻，道有要事相商，约见四块玉齐聚瑶光府邸。
他将那封信捏皱又展开，放在桌上沉默许久，君子仪前来探看他在做什么，好奇问：“大哥，你怎么坐在这发呆？”
君子宿闭了闭眼，压下复杂心绪，回头看向君子仪，露出柔和微笑：“无事，你忙完了？可记得吃饭？”
“当然，我都多大的人了哈哈……”
“你铸造东西废寝忘食又不是第一次，那吃的什么？”
“这个……”
君子宿摇了摇头，叫人备饭，伸手揉了揉小弟的脑袋，道：“最近看你越来越忙碌，可是铸术有了新的进展？”
“嗯，算是吧……”君子仪含糊带过了这个话题，瞥见了桌上信笺，上书天璇巨门名讳，心思电转，问道：“最近都不见天璇前来了，大哥难道和他吵架了？”
君子宿动作顿住，收回手不语。虽不是吵架，却也相差不远。
君子仪有些意外地笑了起来，感慨道：“没想到大哥也有和人生气的一天，哈哈。天璇巨门果然非同凡响。”
君子宿道：“听你口气，倒是跟他相熟的样子。你们私下也有交流？”
君子仪噎了一下，自知瞒不过君子宿，点点头承认：“他对铸术也有所涉猎，我不是正好处在瓶颈，一来二去就聊得多了……大哥，他不是你朋友吗？你这口气，怎么像是怕我被人骗了似的。”
君子仪哪知道君子宿和太叔雨私下关系，无心之言，听者有意，却是一语惊破梦中人。
原来自始至终，保留了一份疑虑的从来都是自己。
君子宿神色复杂，想起了太叔雨这一个月以来的态度。
也许不过是一步步的试探，试探他的底线在哪里，试探他们能走到哪一步，而他却毫无所觉，在一无所知中轻率地将这段关系定义，并以最难堪的方式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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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3-08-06 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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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叔雨踏进瑶光府邸时，君子宿正一人坐在那喝茶。
春寒料峭，从半开的窗缝中卷来一些凉意，院中的幽兰都未开花，远远看去十分萧瑟。君子宿坐在窗边望着远处萧条的花圃，似是在出神。他的长相并不算锋利，只是鼻梁高挺，便显得眉骨深邃，含笑时儒雅温润，不笑时就如同覆着霜雪的山岳，沉稳持重，却也静默疏冷。
太叔雨看着这样的君子宿，却想起了这人在床上被汗湿的眉目与唇，想到那双眼睛专注地落在自己身上时的感觉，仿佛自己是什么值得被珍视的宝物，需要悉心对待，温柔照料，心口就像是被蜇了似的，麻木中竟又泛起了疼。
人生来就有反骨，不甘寂寞，总想要挑战刺激，想要追求幸福与美好，明知不可为亦迎头而上。但人又那么脆弱，轻易就会被岁月摧折，心灰意冷，从而放弃。
放弃是一件简单又困难的事，大多数人放弃，一半是源于趋利避害的本能，对于遥不可及的奢望也总有一天会耗尽；另一半则是剔骨拔髓地痛过，再硬的反骨也被炼成了软筋，终究要对这无尽苦难低下不肯认输的头颅，失去了撑持身躯继续奔向高峰的勇气与动力。
而难又难在，人又轻易会被感情左右，放不下满腔爱恨，终成偏执。所以世上本就没几人是真正学会了放下，大多都是这两者其一，为了让自己能够不再痛苦，于是苦苦说服自我，闭着眼转过身，仿佛只要不去看天边亘古长存的山岳，不去仰望夜空高悬的星辰，那遥远的美好就不曾存在，而不存在的东西，又谈什么放不放下呢？
每当想到这点，太叔雨就忍不住发笑。人是多么可悲又可笑的存在啊，然后便想起盗才生曾说过的话。他那早早洞彻人心的师兄说：人不是为意义活着，而是活着才有意义。
那时他确实开始思考，盗才生说的不无道理。只是他自己早已死去，所以才无法感知到活着才有的意义吗？
他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却在知晓盗才生沥血一世为自己写好的结局时，不禁仰天大笑。
看啊，这世上最聪明的人都参不透这个至理，而选择死亡自活着中解脱。不也证明那所谓的美好幸福，本质就是人在踽踽独行中为了让自己走下去编造出来的海市蜃楼。
愚钝的人尚能自欺欺人，聪明的人却早早知道终点一无所有。生是一场漫长的凌迟，活着就是不断得到又失去，再得到又失去，循环往复，刻印在灵魂上的只有永远不会消退的伤悲。
他早已明悟这个道理。
但正如反骨是人生来所带，有些道理即使明白了，却也很难做到。
君子宿的目光望了过来，浅金色的瞳孔中流转着晨曦的光，宛若雪山上一轮初生的耀日，多看一眼就会被灼伤。
“玉衡来的真早。”太叔雨笑着走到君子宿对面坐下。
君子宿微微皱眉，凝视太叔雨片刻，才点了点头。
金蹄战马还没到，蔺幽兰方离开不久，一时间客室之内就只剩下两人面面相对。
太叔雨没有丝毫尴尬模样。以往四块玉相聚，他也大多是以太叔雨的形象，这次也没有变为天璇巨门的样子。君子宿不免想到，或许确实如太叔雨所说那样，在他的心中，四块玉也总归是有些不同的，更深一点，自己也总归是不一样的。
念及此处，君子宿神色柔和了许多。
太叔雨没有看君子宿，也不知君子宿眼下在想什么，只拢起长袖去添茶，手伸到一半，君子宿已经先一步倒好，将茶杯递到他的面前。
悬在半空的手顿了顿，太叔雨接过茶杯，弯起眼笑容诚恳：“近来可好？”
“尚可。”
“看来笔者当真不该频繁搅扰，惹你没了清净。”太叔雨装模作样地说着酸话，神色间却不见任何幽怨，反而语气促狭，言罢还调皮地眨了眨眼，说：“玉衡可别真记恨笔者了？”
君子宿不得不解释：“我没有记恨过你，也不觉得那是搅扰。”
太叔雨低头饮茶，饮完半杯，才笑着赞美：“玉衡果真君子，倒是笔者小人之心了。”
君子宿眉头皱得更深。这时候蔺幽兰和金蹄战马都走了进来，太叔雨自然而然地起身客套，开口的时机已经错过，君子宿轻叹口气，咽下了嘴里的私话。

“天璇所说要事，究竟是什么事？”金蹄战马落座后便开口询问，一副不是很想多待的样子。
太叔雨难得没有调侃金蹄战马，取出一卷陈旧的书放在桌上，也不拖沓，直切主题道：“这个问题很多人都曾问过，但仙岛有史以来却从无记载……”
那是一段被刻意遗忘的历史，一段必定会引起硝烟与争端的真相。
当太叔雨说完一切，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君子宿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让分崩离析的七王重回一心，让仙岛迎来梦寐以求的和平的最佳捷径。哪怕太叔雨带来的历史文本是假，也不会妨碍所有人在听到这段历史后生出的第一个念头。
因果相报，天经地义。千年前九界人牺牲了仙岛来开辟自己的世界，千年后残余的九黎族人要为先祖报仇雪恨，侵略不再是侵略，而是讨还血债，多么名正言顺的一张大义之旗。
在场都不是愚笨的人，均听出了太叔雨言下之意，金蹄战马率先沉声问道：“但各方势力割据已久，即使有这样的理由，也不见得所有人都会同意，天璇，想用这种方法让众人重新凝聚，你太天真了。”
太叔雨却胸有成竹：“笔者既然提了出来，自然也想好了对应之法。”
蔺幽兰道：“哦？还请天璇一解。”
太叔雨的目光落在蔺幽兰身上，悠悠道：“此法瑶光理应更早想到才对。难道我们都忘了摆渡一念的存在吗？”
此话一出，满堂皆寂。
许久，金蹄战马才嗤笑一声，说了句：“荒谬。”

这些年来金蹄战马和太叔雨之间摩擦诸多，基本都是因为为人处事之道大相径庭，金蹄战马看不惯太叔雨那副嘴里没一句真话的圆滑模样，太叔雨则是隔三差五提一句天玑不愧绿林出身，行事如此放荡不羁，夸的话也给他说出几分阴阳怪气，听得天玑禄存浑身不适。
君子宿和蔺幽兰都做过两人之间的和事佬，某次君子宿还问过太叔雨，为何不能好好跟天玑讲话。以太叔雨心思之幽微，不该看不出来天玑对他多有偏见，总是挑剔他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怎么反倒时时撩火，一看就是故意。
太叔雨只笑，玉衡多虑，笔者对战友从无恶意。只是天玑为人耿直率真，有时候嘛……忍不住哈哈。
他笑的时候眼如弯月，笑唇勾起，眸光闪烁似星，落在君子宿眼中，就如同一只捉弄完人得意洋洋的狐狸。
每每回忆起那样的太叔雨，君子宿总是忍俊不禁，竟觉得有些可爱。
少年时候，君子仪曾捡回一只受伤离群的幼狐。小狐狸失去父母，后腿折断，一个人在猎人陷阱中等死之际，叫路过此地寻找铸造材料的君子仪发现，心生不忍，于是解救出来带回了家。
但君子仪日夜痴迷铸造，一进剑庐少说十天半月，虽然可以交给下人照料，君子仪却不放心，将小狐狸交给兄长手中，千叮咛万嘱咐，拜托君子宿一定要好生看顾。
君子宿对君子仪素来纵容，应诺过后自然是细心对待，即便练剑也会将小狐狸带在身畔，一来二去，小狐狸反倒跟他更加亲近，总是绕着脚边打转，伤好之后，更是得寸进尺，时时将君子宿的怀抱作为栖身之地，得不到就撒娇打滚，灵动似人，甚至会与君子仪吃醋较劲。
君子仪后来还酸，说：“大哥现在对这狐狸可真够宠爱，都快忘记我这个亲弟弟了。”
君子宿笑着揉揉小弟脑袋，说：“以后定会注意，不让小弟受了冷落。”
君子仪听到这话，瞪大眼更加震惊，哭丧着脸嚷嚷：“我怎么就跟一只狐狸平起平坐了。”
直到现在想起那段时光，君子宿都不免露出柔和笑容。
可惜好景不长，小狐狸一向乖巧听话，一日却不知为何发狂，咬住君父手腕死不松嘴，被震怒的君父一掌劈上天灵，等君子宿赶到之时，已是奄奄一息。
君父握着鲜血淋漓的手瞪了跟着进来的君子仪一眼，怒道：“一天到晚不好好练剑，还捡了这不知好歹的畜生，就知道给家里添麻烦！”
君子仪脸庞涨红，又怒又愧，怒父亲不由分说就斥责自己，愧疚自己确实总是给家人惹来麻烦。
“不是子仪的错，是我照顾不周。”君子宿平和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君父的训斥。他身上还穿着练剑的便装，头发扎成一束缀在脑后，弯腰时发丝垂落在脸颊旁，盖住了眼尾薄薄的红。他抱起鲜血淋漓的小狐狸，不管血迹染红了洁白的衣，对君父道：“父亲手伤要紧，快些请医生来看吧。”
厅中大气不敢出的下人们瞬间活了过来，匆匆忙碌起来，叫人的叫人，收拾的收拾，一片狼藉中，君子宿轻轻拍了拍君子仪的肩膀，带着人离开了。

走出君父庭院，君子仪才忍着眼中泪意，低头道：“对不起，大哥。”
君子宿道：“你道什么歉。”
“我……”君子仪张口结舌，想说难道不是我的错吗？就像父亲说的那样，总是他连累兄长，拜托兄长，拖着兄长的后腿，就连这狐狸，分明是他捡回来的，最后却还要兄长照料，浪费了多少练剑时间，父亲对此早有不满，他却不知悔改，还日日缠着兄长。
“子仪，我说了，不是你的错。”君子宿笑了笑，柔声道：“是我自愿这么做。我练剑不为其他，只是想要守护家人，想要你们都平安幸福，如果因为练剑而忽略了你们，岂不本末倒置？父亲那样说，是因为对你怀有期望，担忧你荒废。你既然在铸术上有所领悟，只要坚持下去，必能取得大成，届时父亲自会理解你之追求，并非无用之物。”
君子仪说不出话，眼里忍着的泪落了下来，他吸了吸鼻子，看向那安静睡在君子宿怀中的狐狸，伤心道：“它……它还有救吗？”
君子宿没回答，他一直在用内力为狐狸续命，早知道已经无力回天，只是不忍看着这生命就此消亡罢了。
兄弟二人默默回到住处，君子宿将狐狸放到了它最爱的藤花架下。因为过渡使用内力，君子宿脸色苍白，唇色很淡，手指也比往日冰凉。他用手帕擦去小狐狸脸上斑驳血迹，轻轻抚摸着小狐狸的后颈，温柔地仿佛哄幼童入眠。
小狐狸勉强睁开眼，金色的瞳孔如同琥珀，封存着人类无法理解的千情万绪。君子宿低声道：“对不起。”
小狐狸不知在想什么，看了他许久，然后费力地挪动自己的脑袋，靠近了君子宿的脚边，侧头轻轻舔了舔君子宿的手腕。只是这样做，就燃尽了最后的生命，它安静地闭上眼睛，靠着君子宿的脚永远不再醒来。
君子宿抚摸小狐狸的手停了下来，很久很久，才缓缓抽开握紧。
这是君子宿经历的第一次失去。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何为无能为力。
君子仪担忧地看向兄长，君子宿垂眼凝视着小狐狸，眼睫轻颤，眸底盛着将落未落的一捧天光。

后来君子宿才知道，小狐狸之所以发疯袭击君父，是因为它的父母，便是被外出狩猎的君父射杀，那两只狐狸的皮毛被做成了狐皮外氅，临近冬日，君父披上了此衣，小狐狸认出那是父母皮毛，才会如此狂性大发。
因果轮回，冤冤不断。后来他日渐成熟，从君家长子变成玉衡廉贞，从守护家人变成守护仙岛，历经人情世故，见多世态炎凉，却总是会想起那只狐狸，想到人原来和禽兽并无多大不同。拥有感情不是人的特权，只是人以人的角度，用爱恨情仇去定义了每一份感情的意义与称呼。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活着的生命都有自己的意义，不该被他人定义，更不该被强加扭曲。
君子宿一直以为，太叔雨与自己一样，都是反对摆渡一念那派。

“此话怎讲？”君子宿道：“摆渡一念早已四分五裂，一个不会完整的神器，又怎样能说服其他七王，乃至司马王朝？”
蔺幽兰也道：“天权文曲便罢，天枢贪狼想必绝不会同意。”
太叔雨微微一笑，指尖点了点杯沿，玩味道：“玉衡所言甚是，却忘了一个东西既然会分裂，自然也能重归完整。我想玉衡近日应是过于忙碌，疏于同兄弟交流，不曾知晓神兵炼者日前正在研究的，正是如何让摆渡一念归于一体。”
君子宿一怔。
太叔雨继续道：“至于瑶光担心的事，笔者以为并不是完全没有斡旋余地，刀剑林既然形影不离，天枢贪狼能影响天权文曲，反之亦然。只要说服了天权，他自然会帮我们说服天枢贪狼。”
他一句句分析下来，言谈中权衡利弊，分析得失，每一句都精准解开了众人心中疑虑，半柱香的功夫，蔺幽兰和金蹄战马已经动摇。
最后，太叔雨看向始终缄默不语的君子宿，道：“玉衡觉得如何？”
另外两人也看了过来。
短暂的沉默过后，君子宿握紧茶杯，冷然道：“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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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3-08-06 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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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四人也没能达成共识，散场过后，太叔雨似是故意，慢了一步和君子宿一道离开。
两人居所在同样方向，君子宿多年清修，早没了世家弟子的做派，出行大多轻装徒步，太叔雨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也不讲话，就这样走到了君府门前。
君子宿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太叔雨，“天璇还有什么未尽之言？”
太叔雨眨眨眼，轻笑道：“先前还说不记恨笔者，怎么这般生疏了，难道我都不能踏入玉衡府邸了吗？”
君子宿叹了口气，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知道。”太叔雨笑弯了眼，轻车熟路地率先跨进门中，道：“上次见面，令弟还跟我炫耀府中所藏美酒，笔者不算贪杯，却也好奇，玉衡应不介意让笔者也尝尝这琼浆玉液吧？”

太叔雨不知道的是，君府的藏酒都是君子宿所酿。君子宿滴酒不沾，君子仪却是嗜酒如命，而玉衡廉贞素来宠溺小弟，听小弟抱怨买来的酒都不合口味，便自己动了手，亲自挑选材料，翻阅书籍，学会了酿酒。只是其中君子仪最爱一款，每每问起酒名，君子宿总是不答。
太叔雨坐在软榻上，闻而后品，酒液入口酸甜，转瞬蒸腾为一团烟云，芬芳醉人，下肚却滚出辛辣，一口品出三味，回味无穷，饶是太叔雨品酒无数，也挑剔不出毛病来。
他放下酒杯，兴致勃勃问：“酒为何名？”
君子宿顿了顿，回道：“点绛唇。”
太叔雨一怔，继而又笑：“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酒如其名，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佳酿。”
小小一杯酒，却能让人饮出一片桃源，心驰神往，恨不得也化作一团烟云归隐世外，做那不知人间八苦的逍遥客。
“是吗。”君子宿道：“你怎不提后句，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
太叔雨唇边的笑淡了下去，他当然不是没有想到，故意只提了前半句，却不料君子宿会如此直白，坦言此酒真意。
两人坐在湖心亭中，天又下起了雨，雨声回荡，飞溅的水花带着春寒裹身，若不是方才那杯热酒，太叔雨恐怕会觉得有些冷。
君子宿却没喝酒，只倒了一杯给太叔雨，自己面前放着盏茶，接着方才的话继续道：“此酒是我接下玉衡廉贞之位后不久所酿，因后劲过烈，虽然是子仪嗜爱，也很少取出来让他尽饮。”
太叔雨放下酒杯，挑了最无关紧要的回答：“是很烈，笔者都有点头晕了。”
君子宿道：“才喝两口，与我待久了，你的酒量也变差了？”
太叔雨摇了摇手指，“玉衡如此睿智之人，怎会不知有句话叫酒不醉人人自醉。笔者我听到你方才的话，心就醉了。”
君子宿笑了。
他饮了口茶，道：“天璇不是要来说服我的吗？”
“是啊。”太叔雨用手撑着下巴，蜷起腿靠坐到了矮桌边，望着亭外皱眉感叹：“可又觉得这春雨缠绵，云山雾景亦不多见，就不想煞风景了。”
“那你想做什么？”
“这就赶笔者走了？”
君子宿耐心道：“你是君子宿的朋友，君府不拒亲朋，你想待到什么时候都可以。只怕你觉得与我对坐无趣，虚度光阴。”
太叔雨脸上故作的可怜被君子宿一句话抹去，眼神闪烁许久，像是谋划着什么似的，蓦然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来做点有趣的事情。”言罢，拿起酒杯饮下半盏，两手撑着矮桌，倏然倾身凑近了君子宿。
君子宿没有躲闪，太叔雨吻上了他的唇，浓烈酒液似云雾卷入口中，未饮已先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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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3-08-06 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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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3-08-06 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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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
太叔雨醒来时，是在室内的床上，床边帷幔遮住了不远处透过来的一豆灯火。他侧过头，看到君子宿就坐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本翻到一半的书，儒雅眉眼在昏黄的光线里被晕得更加柔和。
太叔雨无声无息地凝视着君子宿，半晌，才动了动酸软的腿，慢吞吞爬起来伸了个懒腰，撩开床帐。
君子宿听到动静，放下书看过来，道：“你醒了。”
太叔雨露出一贯的笑容，装模作样道：“又劳烦玉衡了。”
君子宿不语，只是看着太叔雨，难得让太叔雨生出了一些不自在。
他移开视线，拿过放在床边的干净外袍披上，下床穿鞋。
君子宿道：“夜色已深，你可留宿。”
太叔雨的动作顿了顿，接着放开鞋子，重新爬回床上，促狭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要玉衡今夜不会……嗯，笔者确实有点累了。”
君子宿脸颊上泛起了一点红，也自觉白日在外面做得过火，轻轻咳嗽一声，道：“不会的。”
太叔雨倒在床上，但他睡了一下午，也不会困，于是又撑着脸颊百无聊赖观察房内。
这时候君子宿走了过来，坐到床边，端着一杯水递给了他。
太叔雨哑然，默默接过水道了声谢。
等他喝完水，君子宿道：“为什么突然改变作风，支持使用摆渡一念？”
太叔雨咽下最后一口水，敛眉哂笑：“笔者也从没有坚持反对过吧？”
君子宿闭了闭眼，轻轻叹了口气：“子仪以前从没有对摆渡一念起过兴趣，和你几次见面便有此决定，你与他聊过相关，对吗？”
太叔雨的脸色苍白了几分，却不置可否，向后靠到床柱上，微笑道：“玉衡这是兴师问罪？觉得是笔者将神兵炼者牵扯进……”
“不是。”君子宿打断了太叔雨，深深看着他，神色间流露出一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无奈。“太叔雨，为何总要将自己置身事外，设想我、设想所有人都对你毫无情谊？”
太叔雨的笑容变得勉强：“什么意思？”
君子宿道：“告诉我吧，无论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只要告诉我，君子宿定会助你。”
屋中灯火如豆，摇曳的阴影遮住太叔雨的眉眼，良久，他低声笑了，嗓音喑哑：“若我要天上的星辰，玉衡也会去摘吗？”
君子宿只问：“你所求之难，堪比摘星吗？”
太叔雨说不出话来。
在这一刻，或者在更早之前，他真正想要的东西就已经近在咫尺，在每一个生辰到来，在每一个夜晚的梦中出现。如今更是唾手可得，就在他的面前用钟情的目光深深凝视。
可那已经没有意义了。
爱诞生在生与死之间，是活着才能拥有的东西，可他的爱在死后才到来，就已注定被死亡的灰烬掩埋，无法燃起一星半点涅槃的火焰。
于是，他只能强迫自己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似哭似笑道：“君子宿，已经够了。”
这一刻足够漫长了，足够让灵魂深处那个哭泣的孩子满足了。再多只会让这具行尸走肉不堪负荷，被相斥的爱与恨撕成碎屑。
“太叔雨……”君子宿一无所知。
不知太近的光也会将人烧伤，而迟来的爱只会令恶鬼发狂。
拼命阻拦着的是心中的那个孩子，哭诉着不要伤害他，不要伤害那捧着爱而来的人了。
“够了。”
太叔雨喃喃道，忍受着内心千刀万剐的痛楚，推开君子宿翻身下床，狼狈不堪地逃离了此地。
他已无法在君子宿身边多待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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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62)

7樓發表於: 2023-08-06 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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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仪从剑庐出来时，君子宿站在不远处负手而立，望着远方层云不知在想什么。
他莫名有些心虚，匆匆将手里摆渡一念的残骸藏起，再抬头，君子宿已经看过来。
他咳嗽了一声，道：“大哥……”
君子宿道：“不必藏着，我已经知道了。”
君子仪滑到嘴边的借口又咽了回去，低着头道：“你……你不生气？”
君子宿走过来，拉起他的手看了眼，确认没有什么伤痕后，揉了揉他的脑袋。
“你只是在追求你所求的东西，大哥怎会生气。”
“可大哥……明明一直反对摆渡一念的。我却瞒着你做了这些……”
“我是我，你是你。兄弟之情，并不在志同道合。”君子宿道：“子仪，大哥只会问你，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君子仪心中的忐忑消退，终于抬起头看向君子宿，目光坚定不移，“是的，大哥。我一定会将摆渡一念复原，完成这百年来无人能够完成的事！”
君子宿没有说什么，拍了拍君子仪的肩膀，道：“如此便好。”
君子仪如释重负，露出了笑容，拉着君子宿的胳膊开始兴致勃勃地讲述摆渡一念的原理。
君子宿始终静静倾听，直到君子仪感叹道：“若非天璇告知，我竟不知道铸造摆渡一念还有如此多的奥妙。还好那天看他似乎对摆渡一念有所了解，我就随口问了一句。”
君子宿道：“听你所言，你们共同钻研已有些时日？”
“是啊，天璇博学广闻，也着实教人倾佩。”赞赏完人，君子仪忽然想起一事，关切询问：“说起来，大哥和天璇和好了吗？”
君子宿没有回答，似是在出神，少顷才道：“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却是避开了这个问题。

等君子仪去休息，君子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在了太叔雨曾经躺过的床上。
屋里静悄悄的，窗户半开，风早已经带走了另一人留下的所有痕迹，但留在心中的痕迹却不知要用多漫长的时间才能抹平。
君子宿忽而想起了四年前的那个春夜，四块玉为天璇巨门同庆的第一个生辰。
那天天璇府上难得热闹，众人齐聚一堂，推杯换盏间不免谈起时局未来，金蹄战马雄心壮志，拍案道：“总有一日要让司马王朝灰飞烟灭！”一看便知是被前阵子开阳武曲发来的招安令气得不轻，当那是背叛者的羞辱。
太叔雨笑道：“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眼下司马王朝迎回开阳武曲，正是如日中天。天玑切勿急躁，中了对方激将。”
金蹄战马顿时被说得火气更盛，瞪了眼太叔雨，终究看在主人生辰的份上，没有像往日一样和人斗起嘴来。
太叔雨还故作讶异地挑起眉梢，“竟没有反驳笔者？哎哎，如果每天都是生辰就好了……”
金蹄战马的脸立刻就黑了：“太叔雨，要是找打现在就跟我出去。”
太叔雨哈哈大笑，连连摆手：“封笔无墨自愧不如，不敢不敢。”
蔺幽兰在一旁无奈摇头，君子宿轻笑一声，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忍俊不禁。

如此把酒尽欢，直至暮色西沉，太叔雨和金蹄战马都喝了不少，蔺幽兰也贪了几杯，以至于最后只剩下君子宿一人还算清醒，成了收拾残局的那个。
命人送走了金蹄战马和蔺幽兰，君子宿回到宴厅，太叔雨正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已是醉意上头，睡得神智全无。
一旁侍奉的仆从叫不醒人，又碍于身份不敢动手搬动，只能束手无策看向君子宿。
君子宿道：“我来吧。”
仆从听命告退。君子宿走到跟前，拍了拍太叔雨肩膀，见人面颊通红，呼吸绵长，埋在胳膊里丝毫没有反应，便俯身将人拦腰抱起。
太叔雨小声哼了一下，迷迷糊糊地环住了君子宿脖颈，下意识往对方怀里靠去。分明比君子仪大上不少年龄，抱起来却更轻一些，轻得让君子宿不禁在想，这个人是不是都不怎么吃饭——刚才宴席上就没见他吃多少，尽喝酒去了。
“呜……”怀里的人低吟了一声，似是不太舒服，绀蝶的眉紧紧皱起，嘴唇颤抖嚅嗫，泄露出辨不清的几句呓语。
君子宿心中一软，加快脚步将人抱回寝室，小心放到床铺上。他自小照顾弟弟照顾惯了，知道这样宿醉睡去，第二日醒来绝对会加重不适，不忍将人这样扔着不管，便道了声僭越，伸手帮太叔雨解开繁复的发冠，脱下厚重的外袍，褪去鞋袜，又让人熬了醒酒汤来，扶着太叔雨喂下。
太叔雨昏昏沉沉，始终未醒。
等到做完一切，君子宿拿过被褥为人盖上，掖好被角，转身之际，一只手轻轻划过了他的手背。手指冷如霜冰，如同蝴蝶的羽翼扫过湖面，等君子宿回头看去，那感觉已经完全消失，仿佛只是错觉，却还是让他顿住了脚步。
梦中的太叔雨眉宇紧锁，苍白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脸上失去了往日总是游刃有余的笑意，更没了深不可测的不动声色，酒意将他浸泡，洗去了一身岁月披上的泥泞，好像让他变回了一个孩童，委屈时会扁起嘴，难受时会流下泪。
“不要走……”迷蒙的低语从唇缝里溢出，这一次君子宿听得很清楚。
那双琥珀色的眼不知何时轻轻睁开了，又不似清醒，只是半睁着痴痴望向虚空一点，湿润的水痕盛满了眼眶，却无泪落下。
“不要走……不要丢下小雨……”他重复呢喃，冰冷的手颤抖着抬起又放下，如同在抓住虚空中不断远去的东西。
君子宿无法离开了。他慢慢走近，小心地握住噩梦中的人，伸手覆上太叔雨颤抖的肩膀，轻轻哄拍，“别怕，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终于，太叔雨凌乱的呼吸平复了下来，重新闭上眼，松开了紧缩的眉宇。
那就是一切错轨的开始。
第二天，在太叔雨醒来之前，君子宿悄然离开了天璇府邸，回到家那晚，却是整夜枯坐。
每当想起那双琥珀色，盈满了泪的眼睛，便让他想起了更久远前的自己。
还没有君子仪的时候，接过父亲赐来的长剑的时候，在深夜中从无边梦魇中惊醒的时候，对镜自照中寥落孤独的时候。
他是君子宿，更是君家长子，是下一任玉衡廉贞，仙岛的剑之盾。在“一君独占南北方”的威名之下，是如泰山压顶般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重责任。而他不能同任何人讲，不可以泄露出丝毫厌烦，不能表现出半点不愿。
在留着这身血脉诞生的时候，他的人生剧本就锲刻在了灵魂之上。
他是不能自由的人。
所以他纵容君子仪，给了君子仪一切能给的，让他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所有。就仿佛让这个与自己拥有相同血脉的孩子得到了自由，那已经被压得窒息的灵魂便也寻找到了一片天窗，得以化作飞雁展翅翱翔。
孤独是一剂无解的毒药。
这世上没有人能真正忍受孤独，只是想方设法的与之共存，而他很幸运地等到了君子仪，但太叔雨呢？
他是否直至现在依然会在深夜噩梦中惊醒，并在无边孤独的淹没中静静绝望？
想到这点，那份萌发的怜悯就成了更晦涩的不忍。
于是又有了之后的一切。

已经够了。是什么够了？是太叔雨认为自己对他的态度其实是一种羞辱般的怜悯，因而愤怒了吗？
但他本意并非如此，他只是希望太叔雨能够知晓，无论正在什么样的深渊中行走，君子宿也会陪着他而已。他是可以拥有同伴，朋友，乃至爱人，家人的。或许失去过，但也能重新得到，只要他愿意接受。
是我错了吗？自以为是理解了对方的寂寞，反而让人难堪了？这样的自问充斥了内心。君子宿闭了闭眼，看向窗外，看向遥远的天璇府邸所在。
可即使再聪明的人，也终究是人。拥有人的感情，渴望人的渴望。
君子宿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那个春夜所见到的真实，更相信这一个月来耳鬓厮磨，亲密缠绵中，从心底深处滋生的更为真切的爱怜。
仙岛大计也好，摆渡一念也罢。若这就是太叔雨一心所求，是他甘愿登天摘星也要取得的自解。君子宿不会辜负。
于是他提笔书信，告天璇巨门，玉衡廉贞最终决断，将同四块玉共进退。

晨曦，天将明。
太叔雨展信阅尽，读完最后一字，内力震出，纸笺便做飞灰。他迎着晨光目不斜视，直到双眼刺痛，炫光遮目，遂仰天大笑，形似疯魔，状若癫狂。
终于，那在他灵魂深处悲泣的孩童再也没有了声音，被这缓缓升起，普照大地的耀眼灼日彻底杀死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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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3-08-28 0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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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香的宿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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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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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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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8.06 【君子宿x太叔雨】鱼雁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