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19 [蝶月/蝴蝶君×公孫月] 夜深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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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4-03-19 1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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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9 [蝶月/蝴蝶君×公孫月] 夜深止步

SUMMARRY:
平安夜的公路上有殺人魔和殺手。
BGM : Miles Davis-générique

文/皮試

.

公孫月已經有好幾年沒在這個時間開車出門，何況今天還是平安夜，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在距離聖誕節還有兩個小時的時候，開著一輛老式雪佛蘭，在前往郊區的公路上狂奔，即便大雪不停地幹擾車燈照亮的有限視野，車依舊在很快的速度下平穩地行駛。

公孫月對這座城市的公路分布狀況了如指掌，這大大減少了她遇到巡警的次數，僅在城郊交界處的收費口遇到了一次查問。

「很抱歉打擾您，女士。您也知道，聖誕節難免會有一些酒精上頭的家夥。」

公孫月在做吹氣測試時，巡警語氣輕松地解釋，同時不乏謹慎地打量著這個高挑的女人。她身上那件一看便知價格不菲的深紅色大衣，和這輛普通的雪佛蘭轎車放在一起，無疑產生了強烈的違和感。

「請原諒我。」巡警將駕照還給她：「不過您這是要去哪兒呢？我的意思是，很少有人會在這個時候獨自前往北邊的郊區，那裏只有冷得要命的海。」

「是這個道理，誰不想跟自己的朋友在派對上喝一整晚的熱紅酒呢。」

公孫月收起駕照，在紅藍燈的閃動下，她沖巡警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

「我也是這樣對我的男友說的，但他一定要我馬上過去，誰知道他要做什麽，我甚至剛坐下就得穿外套出門，還得向朋友借車。」

她的抱怨聽起來就像任何一個正處在熱戀期的年輕人，巡警充滿理解地對她笑了笑，擡手碰了碰落滿雪花的帽檐，向她致意：「興許他準備了一個驚喜。好了，您可以通行了，我們可不能再耽誤你們的浪漫約會了，聖誕快樂。」

「聖誕快樂。」

公孫月沖他點頭，她回到車上，升起了車窗玻璃。車不緊不慢地開過收費口，將這個速度保持了一段時間，直到警車的燈光從後視鏡裏徹底消失，她才重重地踩了一腳油門，車子以更快的速度飛馳起來。

但行駛了四公裏後，它就不得不再次停了下來。

右斜前方的緊急停車道上停著一輛警車，又有一個穿著警察製服的人，正在對她的車子招手，示意她停下。

今天的意外已經夠多了。公孫月忽然感到一陣久違的、罕見的煩躁，這種感覺就像有靜電在緊繃的神經上造成了一場細小的爆炸。

但她表現得相當平靜，濃而鋒利的眉毛甚至都沒有擰起來，只是將車子靠邊停在了那輛警車的後面。

雪下得比剛才還要大，遠光燈像兩支泛黃的強力手電，把公孫月眼前的景象照出一種奇異的質感，活像膠片相機使用閃光燈後呈現的畫面。她的視力極其出色，不難註意到，那個正踩著雪走過來的警察有張漂亮得可以去做電影明星的臉，他單手拖著一只看上去相當沈的行李箱，在雪地上留下兩行深深的印子。

公孫月把車窗搖了下來。

「什麽事，警官。」她問。

「打擾了，女士。」警察指了指前方的警車，又指了指自己手邊的行李箱：

「如你所見，很不巧，我剛剛從外地趕回來，想回家過個聖誕節，但這玩意兒不知道出了什麽故障，呼訊器也壞了，你方便順路載我一程嗎？」

他說話時半彎下腰，讓自己的臉能夠靠近車窗，幾縷沒能老實壓在帽子下面的金色發絲垂在他漂亮的臉蛋兩側。

當看清他雙眼的一刻，公孫月非常細微地做了個瞇眼的動作，如同在瞬間繃緊的弦，除了她本人外極難被發現。

「我不明白，警官。」她說：

「你要回城裏，我要去郊外，顯而易見，我的行駛方向與你的目的地相反，你為什麽認為我們會順路。」

「我可以陪你一起，這樣等你需要返回的時候，我們就能順路了。」

漂亮警察湊得離窗口更近了些，似乎知道這種光線會讓他看起來更加迷人，用那雙一金一藍的異色眼睛盯住公孫月的臉，露出一個幾乎是百分百肯定她會同意的笑容。

效果恰恰相反，公孫月已經把車窗重新升起來了，他連忙伸出手，按在那升到一半的玻璃上方：「哎好吧，好吧！我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

他匆匆掏出警員證，隔著車窗遞給公孫月：「好了，看清上面的人是我了，對吧？你可以完全放心了。你看，都已經這麽晚了，沒人會拒絕一個免費又安全的保鏢吧。」

公孫月的目光在警員證和警察本人的臉上掃了一圈，又看了看他身後的行李箱，最後說：「如果你堅持要這樣做，我又能以什麽理由拒絕呢。」

「太好了。」警察語調輕松地說：「你的後備箱有空余的地方嗎，行李的體型可能有點兒大。」

公孫月解開了安全帶，但這個活躍的警察連聲說不需要她的幫忙，他可以獨自把行李箱擡上後備箱。

公孫月揉著眉心，忽然笑了出來。

「好吧。」她說：「祝你好運。」

漂亮警察拖著行李箱繞到車後，他看上去心情不錯，打開後備箱的時候，甚至還在輕聲哼著聖誕歌。後備箱裏鋪著大塊的深褐色墊子，大概是作防塵用，已經塞著一只大型號的防水行李袋，他試著挪動這個大家夥，好給自己的那只騰出點位置，但這玩意重得出奇，大概是裏面塞得太滿，拉鏈都快撐開了。

他沒能找到袋子的把手，於是扯住被內容物頂起來的兩側，用力一提。

啪的一聲，拉鏈完全被撐開了，從裏面耷拉出來一只人手，還有一節像是小臂的東西滾了出來，發出沈悶的響聲。

公孫月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看來你不夠好運，小波斯貓。」

下一秒，有東西猛地從背後勒向了他的脖子，力道大得驚人，如果被勒住，保不準脖子最後會被勒斷半根。但公孫月馬上註意到，他用極快的反應速度，從內側抓住了自己用的那捆琴弦，力氣遠超普通男性，以至於琴弦和脆弱的喉結還保持著一段距離。

「真遺憾。」他說：「我以為你是聖誕老人。」

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他猛地向左轉身，左肘擊向公孫月的腹部，公孫月當機立斷地松弦，右手以奇快的速度，從大衣左內側的暗袋裏摸出一支極為輕薄的匕首，向後退去的同時，借勢向他的胳膊一刺。

刺耳的金屬碰撞聲頓時炸響在這條無人公路上。

「很難想象現在的條子有錢用這種護臂。」

公孫月退開安全距離，她的左手已經摸向了大衣另一側暗袋的槍：「像你這麽有名的殺手通常是很少如此張揚的，陰川蝴蝶君，你甚至都不戴美瞳偽裝一下你那雙眼睛？」

「在完美的臉上加任何多余的東西都是暴殄天物。」

漂亮警察，不，蝴蝶君，把他腦袋上的警帽摘了下來，頗為嫌棄地踢進雪裏，先前被他想盡辦法塞在裏面的一頭長發像金子熔成的瀑布般傾瀉下來。註意到公孫月的動作，他連忙舉起雙手，指尖還掛著一把不知何時摸出來的蝴蝶刀：

「停，看在我們的行李裏都塞了一個死人的份上，休戰。」

「你不能指望我相信這種巧合。」公孫月保持著隨時拔槍的姿勢，沒有哪個金盆洗手的道上人會認為，大名鼎鼎的蝴蝶君深夜在這裏玩角色扮演，只是為了請路過的自己幫他殺人拋屍。

蝴蝶君聳肩，小幅度地做了個「就是這樣」的表情：「我承認這巧得離譜了。可我真的不是來殺你的。沒開玩笑，如果不是你的後備箱裏也塞著死人，我甚至會問你要電話號碼。」

「我個人比較相信你會在路上找機會把我也殺掉，然後一起丟進海裏。」公孫月的語氣很輕松，但不容拒絕：

「打開你的箱子。」

蝴蝶君嘆了口氣，他用腳把行李箱放倒，箱子倒在馬路上，發出非常沈悶的響聲，然後他高舉著掛刀的右手，緩緩蹲下去，左手將行李箱的拉鏈拉開，掀開了上面的箱蓋，露出了一具全裸的、蒼白的男屍。

公孫月在屍體和蝴蝶君的警服上來回打量：「你殺了個警察？」

「當然不是！我會接這麽便宜的活嗎？」

蝴蝶君抗議：「只是撤退的時候碰到那個警察查我的酒駕，對我起了疑心，我就把他打昏了，至於警員證——你也知道，我們這種人口袋裏會帶著一打假證，如果你想看，我甚至有飛行員和米其林廚師的證明。」

「你說——你打昏了他?」公孫月著重強調了他其中的一處用詞，她左邊的眉毛懷疑地向上挑了挑。

「當然，我只收了殺一個人的錢，殺兩個就不是這個價位了。」蝴蝶君說：「我很貴，但也是明碼標價的，奢侈品沒有買一贈多的優惠。」

公孫月倒是聽說過蝴蝶君此人的乖僻性格，在此之前，她向來認為這只是行業內殺手營銷自己的新鮮噱頭。她繼續道：「我怎麽能確認你沒收到殺第二個人的錢？」

「現在去銀行查轉賬記錄不合適吧，銀行都關門了，而且我們還帶著兩具屍體。」

蝴蝶君說：「我不知道你是誰，不過，要是有人委托我殺你，我就不接殺這家夥的單了，畢竟你的腦袋看起來比他值錢得多。」

公孫月笑了，笑容裏少了很多戾氣：「多賺一份錢不好嗎？」

「物以稀為貴嘛。」蝴蝶君搖搖頭：「何況我又不靠這個活。」

公孫月問了最後一個想問的問題：「那為什麽要選值更多錢的那個。」

蝴蝶君看著她，眨了眨眼睛，睫毛像兩把金粉刷成的羽毛扇。

「我喜歡錢。」他說：「特別喜歡。」

公孫月看著他認真的表情，又笑了起來。她把手放了下來，蝴蝶君也把刀收了回去。公孫月走過去，用尖頭皮鞋的尖端把行李箱蓋子踢了回去，蝴蝶君看到有枚光斑從她的皮鞋上一閃而過。他重新拉上拉鏈，等公孫月把後備箱收拾好，才把自己的行李箱搬了進去。

借著路燈，蝴蝶君才真正看清了後備箱裏面，那塊他原先以為的褐色防塵墊並不是褐色，它只是被陳年的血跡染成了這個顏色。

蝴蝶君輕輕地吹了個口哨，讓行李箱靠在袋子旁邊。

兩只行李緊挨著，被路燈照成一深一淺的銅色，看上去像是度假歸來。公孫月和蝴蝶君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擡手，關上了後備箱。

公孫月出門的時候太急，大衣口袋裏只有一盒好彩，忘了帶打火機。她在遮陽板後面的格子裏摸了摸，找到一只，打了幾次都沒能打起火來，這才想起，這輛車她有段時間沒開了，打火機也應該放了有些時間。

剛才中斷的煩躁再次爬上來，就像精神病院裏的患者常需要咬著皮帶或木板來克製躁動和攻擊欲，她咬著煙發動汽車，引擎嗡鳴聲的同時，車內響起一聲清脆的金屬音。公孫月轉頭，看到副駕駛上的蝴蝶君正舉著一只純銀的打火機，火焰從孔洞裏張開時就像一只蝶翅。

公孫月微微偏了上半身，但蝴蝶君沒等她湊過去，他護著火靠了過來，動作小心地為她點上了煙。

公孫月抽了一口，蝴蝶君收起打火機，還是看著她，看上去像在發呆。公孫月註意到這副完全不該出現在殺手臉上的表情，忽然久違地有了戲弄他人的欲望。

她夾著煙，輕松地在兩根手指之間轉了一圈，將它的濾嘴對準了蝴蝶君的方向：「你抽嗎？」

蝴蝶君看著公孫月，她的眉頭還沒平復下去，留有前一刻煩躁的痕跡，眼睛形狀細長鋒利，下眼瞼同她剛才用來勒住自己喉嚨的琴弦一樣緊繃著。路燈從車前投進車裏，雪在光柱裏投下的影子，熱帶魚群般從公孫月臉上掠過，她甚至沒有擦口紅，但看上去比珊瑚更為俊艷。

蝴蝶君像信號不良的電視那樣卡住了，他張了張嘴，什麽都沒說出來。

公孫月的笑意現在才真的湧上來，她邊笑邊把煙轉回來，重新咬在兩排齊白的牙齒間，單手打著方向盤，把車頭調向左側，重新開上了她原定的道路。

這個場景有點像某些公路片裏的鏡頭，公孫月抽著煙單手開車，蝴蝶君在副駕駛上撥弄車載電臺的旋鈕，它太久沒使用，內部的金屬零件銹得差不多了，需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轉動。

蝴蝶君的耐心相當好，終於調出了一個在播放音樂的頻道，正在播放的是首叫《Cheri Cheri Lady》的迪斯科曲。他們正在遠離城區，拐上了一條靠海的山地公路，曲子的音質也時好時壞，電子伴奏遠遠蓋過混響強烈的男性人聲，在聖誕節的氛圍裏顯得空冷。

蝴蝶君跟著哼唱起來，他唱得不賴，公孫月這才聽清了歌詞，發現這其實是首相當熱烈的情歌。她在副歌部分瞥向蝴蝶君，發現他打開了車窗。雪已經停了，風讓蝴蝶君的金色長發飛起來，掃到公孫月的胳膊上，漲潮的海水把礁石吞掉大半，與天空相接的部分隱隱發白，像鋪到頭的黑色產生染料不足的褪色，留下一點空白，盡管公孫月知道，那大概率只是雲層。

車最後停在一個突出的懸崖上，蝴蝶君先把他的行李箱拿下來，公孫月發現她的行李袋拉鏈又開了，壞得徹底，由於蝴蝶君的行李箱擋在旁邊，來的路上才沒有屍體碎塊掉出來，只不過車子的後備箱裏已經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一些鐵銹色的血跡。

上次在後備箱裏裝上一個死人，還是發生在三年前的事，公孫月已經記不起那個死者的名字，她第一次殺人的時候，以為自己會記住每個能夠用性命帶給自己快感的死人，然而，在肆無忌憚地挑選獵物狩獵了四年，又去黑手黨裏待了五年後，她發現，死人帶來的愉悅是比香煙更容易消耗的東西，並漸漸令她厭煩。

她試圖像戒煙一樣戒掉殺人這種成癮物，甚至不惜從組織裏詐死，改換身份，換了個國家生活，還給自己找了份普通的工作，但這顯然比戒煙更困難。她從前拋屍慣用的老雪鐵龍就停在地下室裏，在把它開出來，做定時保養的時候，它簡直比擺在癮君子面前的註射器還誘人。

公孫月看了這陪伴自己大半個殺人魔生涯的車子一眼，做了一個決定。她轉向蝴蝶君，蝴蝶君正把胳膊肘搭在行李箱拉長的拉桿扶手上，托著下巴看她。

「你還有什麽東西在車上嗎，把它們都拿下來。」公孫月指了指他的拋屍行李箱：「把這個放回來吧。」

蝴蝶君走到車的前門，探身進去摸索，片刻，他折回來，把一只煙盒遞給公孫月，那是她自己的那盒好彩。

公孫月失笑，她把那只盒子裝回自己的口袋，蝴蝶君把行李箱放回了後備箱，他已經清楚公孫月要做什麽，蓋上車蓋後，他就站到了車尾的左端，公孫月走到右端，車載電臺還在播放著音樂，兩個人一齊用力，車子被向前推動，然後在慣性作用下，筆直地沖下懸崖，砸進了海裏。

「看起來像殉情。」蝴蝶君嘀咕。他覺得有點冷，想把手抄進口袋，不過，鑒於自己現在穿的還是件愚蠢的警察製服，抄口袋會非常難看。他放下手，迅速地看向公孫月。

「不太妙。」他說：「我們現在怎麽回去？」

「我不知道啊。」公孫月看了回去，她笑吟吟地說：「如果行李袋的拉鏈沒被你拽壞，我是打算開車回去的。」

蝴蝶君睜大了眼睛，他很快意識到公孫月是有開玩笑的成分，於是用惋惜的語氣接話道：「我會賠償你的車錢。」

「那是不必了。」公孫月掏出手機，回憶了一下，開始撥號：「或許我還要感謝你幫我把它扔掉。」

蝴蝶君察覺到話裏的玄機，他尚未開口，公孫月撥出去的電話就迅速被人接通了，對面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我以為你忘記這個號碼了。」

「只是請你幫一個小忙，章袤。」公孫月對她的義弟說：「我把車扔了。」

蘭漪章袤君在電話那頭嘆了口氣：「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意味著我需要走到明天晚上才能到家。」公孫月繞開了他的第二重意思，她說：「你能定位到這個手機，對吧。路上有條子查酒駕，讓你的人別著急，慢慢開。」

「那需要等一會兒。」章袤君說：「你真的不想解釋一下車的問題嗎？」

「我不是一個人。」公孫月說：「這些我們以後再聊。」

章袤君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同意了。

公孫月掛掉電話，發現蝴蝶君還在看著自己。

「看來有我不能聽的事情了。」他說。

公孫月沖他攤手：「畢竟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

「你叫什麽名字。」蝴蝶君立刻問。

「公孫月，怎樣，是不是沒有聽說過。」公孫月又抽出一根煙叼著，把煙盒遞給蝴蝶君，蝴蝶君這次終於從裏面抽了一根出來，也叼在嘴裏，但他還是先護著火湊過來，給公孫月點上。

「沒聽說過。」蝴蝶君說：「所以，這不是你在道上的名字。」

他和公孫月現在的距離非常近，兩人煙頭明滅的火星是月光之外唯一的光源，產生隨時都會碰在一起的視覺錯覺。

公孫月輕飄飄吐了口很淡的煙：「我是個無名小卒。」

「無名小卒的車裏不會有那麽多陳年血跡。」蝴蝶君笑了，他胸膛的振動格外明顯：「看在這段巧妙緣分的份上，告訴我嘛，下次接到殺你的單，我可以拒絕掉。」

公孫月本身長得相當高挑，蝴蝶君還要略微比她高上一截，她只要稍微向上擡擡眼皮，就能看清蝴蝶君的瞳孔，它們看上去就像一對沒湊齊的絕品水晶，而主人本人正專註地註視著她，表情有點像公孫月鄰居養的金邊，那只漂亮的狗每次都會繞著她轉圈，然後請她摸自己的腦袋。

「我相信，你的臉蛋一定給你帶來過不少好處。」

公孫月的手指夾著煙盒悠閑地轉了幾圈，在他的胸口點了兩下：「可惜現在用錯了對象。」

「這還是頭一次。」蝴蝶君受傷地捂住心臟的位置：「拿我的秘密來換也不行嗎？」

公孫月笑道：「你出名這麽久，秘密應該已經被挖得差不多了，在暗網上花點錢就能查到。」

「不一定，神秘是殺手的底色。」蝴蝶君咬著煙：「要是底牌都被人家揭掉，就一點格調也沒有了。」

公孫月頗為贊同地點頭：「說得對，所以我也原話奉還。」

蝴蝶君長長地嘆了口氣：「你的嘴太利了，我說不過。」

公孫月把煙頭丟到地上踩滅：「生存之道嘛，相互理解。」

蝴蝶君也抽完了自己的那根煙，他們沈默了一會兒，蝴蝶君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拿出了一部翻蓋手機，開始打遊戲，公孫月看到屏幕上的像素塊，是一個類似於盜版超級馬裏奧的遊戲，蝴蝶君在一個關卡那裏反復死了好幾次，公孫月屈起手指，在他手機殼的背面敲了敲，示意他把手機給自己。

蝴蝶君湊過來，擠在旁邊看著她打，公孫月註意到手機背面居然還掛著一只蝴蝶掛件，她花了兩遍就通了關，打算把手機還回去，但蝴蝶君堅持要她繼續打下去。

「你幫我打通吧。」他說：「我覺得你的分數會更高。」

他們兩個席地而坐，在懸崖上打了半個多小時的盜版馬裏奧，遊戲居然相當有難度，當章袤君安排的兩輛車趕到時，公孫月還沒打到最後一關，她在汽車喇叭的鳴聲裏忽然覺得這一切有些超現實的好笑，按了暫停，把手機還給蝴蝶君。

但蝴蝶君把她的手推了回去。

「你拿著。」他露出可以說是有點狡猾的笑容：「記得幫我打通關。」

公孫月沖他晃晃手機，那只蝴蝶掛件亮晶晶的：「我怎麽還給你？」

「我們會再見面的。」蝴蝶君打開車門，用一種無比肯定的語氣說。

公孫月幾乎對他的自信感到無奈，但不得不說，這種神情出現在他的臉上，觀感的確比其他人要好上許多倍。

她笑了笑：「希望到時候我已經把它打通了。」

「那你需要加快進度了。」上車前的最後一刻，蝴蝶君沖她眨了眨眼睛：「聖誕快樂，公孫月。」

公孫月看著那輛車消失在視野內，才坐上了自己的那輛，司機是章袤君相當信任的一個老手下，詢問她是否要抽煙，他可以把窗戶降下來。

公孫月原本想同意，但摸到煙盒的時候，她一怔，然後對司機搖了搖頭。

車窗重新升起，車平穩地向返回的公路上駛去，公孫月從手感不對的煙盒裏，倒出了一支卷成煙筒形狀的紙條，在一盞盞閃過去的路燈下，她看清上面歪歪扭扭地畫著一彎月亮。

公孫月把紙條卷好，塞回煙盒裏，翻開蝴蝶君的手機，重新打開了那個遊戲。

好吧。她想：接下來真正的退隱生活應該不會無聊到再讓自己去殺人了。

.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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