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12.15 滄海月明（退隱系列之二僞蒼月篇）1-4（完），4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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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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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6-12-16 07:13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2.15 滄海月明（退隱系列之二僞蒼月篇）1-4（完），4F

把架構給出來

退隱系列三題
蒼山翠影翠篇蒼翠 1-3
滄海月明蒼篇僞蒼月 1-4
蓮香月華月篇日月 1-3

本系列三篇，內容互補，從三個人的不同角度來寫。

終於徹底領教了蒼老大的無限可能性，明明我這篇想寫的是蒼月，最想萌的是蒼月，爲什麽最後還是——滑向了蒼翠，難道蒼翠真是我的天命的說？TT

某蒼斜眼：“哼，小翠有什麽不好？貼心可靠脾氣好，打著燈籠也難找！”（心底補充：“而且沒有獨佔欲，方便各家牆頭跑。”
某劍汗：“是，是，只要老大過得好，某劍啥都不計較。”
轉頭向小翠：“小翠，老大就拜託你了，偶相信你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
小翠囧：“爲麽你的話聽起來像在托孤？”
某劍：“……”

本篇和蒼山翠影是姐妹篇，內容互補。
其中一些情節的留白，將在第三篇補足。

這篇裏的蒼老大，已被我徹底凡人化了，我懷疑一部分人看了甚至會飛。
望天，這一系列，我真不覺得自己是在寫霹靂同人。不過既然人性化到了極致，那麽以後的路，該是往回走才對了。
老大，對不起，不小心讓你做了練筆的試驗品，你拿拂塵狠狠的拍我吧，ORZ

[ 此貼被一劍一心在2006-12-19 00:02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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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6-12-16 07:1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滄海月明

一

我叫蒼，玄宗門下，撫琴背劍，六弦之首。

即使我的敵人，也很少會直呼我名，會叫我“蒼”的人大都已經死了。哪怕親近如小翠，也只會在某些特定的時候才喚起我的名，然而語氣裏總是隱著一絲擔心僭越的惶恐。

在我很小的時候，師父就誇我是道門罕見的奇才，我亦不負所望，幾百年來，我一直立于玄宗鼇首，承受著同代弟子的仰望。我曾在艱苦卓絕的道魔大戰中，無數次挺劍而出，帶著衆同門扭轉戰局，也曾在師父臨死前，握著他滿是鮮血的手，承諾爲他撐起玄宗，更曾在漫長的封印歲月中，冷眼看著日升日落，任光陰在無能爲力中悠然逝去。

世人都向往長生，卻不知，活的太久並不是一件快樂的事，這幾百年來，我的人生只有兩個字——“失去”。師長、同修、好友……無數人不斷的離去。每天晚上，我都習慣在天波浩渺的亭子裏彈琴，視線所及之處，是四座新墳。每當這個時候，小翠總是靜靜的站在一邊，陪我一起回憶，六弦已失其四，只剩兩人的天波浩渺，顯得冷冷清清。

人年輕的時候，誰沒有些荒唐的想法？師兄弟耳鬢廝磨也好，朋友間一見如故也好，甚至，戰場上棋逢對手的欣賞，都可以在視線相接的瞬間閃過不足爲外人道的風情。“美容止，有威儀。”那是別人對我的一致評價。從別人或豔羨或嫉妒甚至曖昧的眼神中，我知道，我有足夠荒唐的資本，也有太多可以荒唐的機會。

然而幾百年來，最終被我捧起臉頰的，卻始終只有小翠。師父曾說我是玄宗最有定力的弟子，不知這定力是不是也指，很多事看過想過，卻終沒有做過。然後在歲月的打磨中，看淡了，堪破了，更遠去了。驀然回首間，惟這一道身影永遠在側，不曾遠離，於是，不知不覺間，相守已百年。

許是天命。

我已經習慣了他照料我的一切起居，替我打點玄宗的一切雜務，永遠溫順體貼，無爭無怨，對我奉上全部的信任。無論曾是多麽艱難的歲月，小翠永遠不離不棄。每當我望著他的忙碌身影，總有說不出的安心。在我憂心勞累的背後，總有他溫暖的雙手。

喘息之聲稍歇，我動了動依舊有些酸痛的左肩。

“怎麽樣？還要再按幾下嗎？”

我點點頭，又趴了下去：“這次不妨用大點力，使勁捶。”

“嗯，我試試。”

他的動作依舊輕柔，永遠怕傷了我似的，早知他捶的力道還不如按的，我就不提這個這個建議了。

“大師兄，我應該和你一起去的。”他口氣裏有些自責，“要是兩個人一起擡棺材，你就不會把肩給扭了。”

“對方以談無欲屍棺作脅，言明要我一人前去。”這個理由聽起來充分，其實內裏虛弱無力，我其實完全可以把他安排在半路接應的，那我確實可以不用一個人扛著屍棺跑那麽久的。

“大師兄，你武功修爲雖高，卻從小沒幹過什麽粗重活。幹粗重活也是有技巧的，扛那麽重的東西，中途要多換換肩，肩膀的著力點也很有講究……唉，怪我不好，你走的時候忘了提醒你……”

我乾脆閉了眼，不再言語，每當在我有什麽小傷小痛的情況下，他都會顯得——有點囉嗦，他不會責備我，只會責備自己，這個時候我越安慰他就自責的越起勁，後來我就學會如何應對了。既然任何言語都是多餘的，那最好的辦法就是，沈默並忍受囉嗦。沒人應和，他將情緒傾瀉完了就不會再提了。

“等明天我幫你把那兩根衣帶再接長點，下次遇到類似情況，你就可以直接捆了拎回來了，不用那麽費事的扛了。”他一邊捶著一邊繼續自言自語。

我恍若不聞，繼續想著自己的心事。

“說起來，那個月才子確實不同凡響，連一副屍棺都可以惹得那麽多人大動干戈，難怪當初雲染師妹回來做報告時，對著你一口一個‘談無欲’的。”他突然換了個話題，手慢慢緩了下來，大約是陷入了回憶。

被他提到已經不在的師妹，我心口微微一痛，傷心、遺憾、後悔、自責、惱怒、懷念……各種情緒全湧了上來，有些傷痕從不曾平復，它只是被掩蓋的很好而已。

“我記得當初她從你那兒拿了很多丹藥和茶葉給談無欲，後來乾脆連你書房的書都搬了不少過去，那時我們都在暗自猜測呢！”

我心裏暗歎，那時，我還真有在懷疑自己要多個妹夫了，誰知，唉，物是人非。

我突然起身披衣。

“大師兄？”

“我去看看談無欲。”我一邊系著衣帶，一邊跨出臥房的門，朝停放屍棺的書房走去。

紫晶雲棺中，那人神情安詳，意識已經散離，但肉身並未腐化，只是頭髮散亂，衣袍上滿是血迹，更加襯的顔色如雪，有一股病弱之態，然而卻隱隱透出某種折壓人心的神采，我竟看得有一些出神。

我拂塵一卷，怒滄琴出，指間琴音流轉，試著用夢境之法召喚他的靈識。

許久，眼前終於出現了一道玄色身影，與我靈識相接。

“多謝弦首將我屍身帶回。”談無欲手執拂塵一禮，神態雖恭敬卻不掩眉眼間傲岸之色。

“談無欲，你有何打算？”

“勞煩弦首將我屍棺帶去不老城，待時機來到，日月才子將一起重生。”

“吾知曉了，你放心吧。”我微微頷首，暗想，日月果然是一對好搭檔，連屍體也要擺在一起。

“弦首。”見我靈識即將回體，談無欲突然叫住了我。

我轉過身。

“剛才見弦首彈琴之時，肩部略有遲滯，想是方才扛棺之時所留肩傷未愈，雲棺沈重，望弦首多加留意，莫再誤傷自己。”

我有些哭笑不得，不過，無論如何，他的關切皆出誠摯。

“吾會留意，多謝。”

靈識回體，琴音乍歇，我擡眼望向窗外，樹梢上挂了一抹彎月，仿佛人調皮時微笑的眼睛。

第二天．

“弦首，可以了。”小翠拉了拉雲棺上的繩結，確定已經捆結實了，這才對我點頭。

於是，我們倆擡著雲棺，一前一後，往不老城而去。

以後的日子裏，我常常借著夢境之法，召喚談無欲的靈識，和他討論江湖上的大事。後來聊的熟了，那就天南地北，琴棋書畫，談武論道，各方面無不涉及，他雖是晚輩，但卻不卑不亢，有禮有節，多謀善斷，旁徵博引，確實不負“腦中玄機用不盡，統轄文武半邊天”之名。我亦通過與他的相談，對苦境的各種人事掌故更加熟悉。

不過他有也奇怪的時候，比如，每當風蓮來到天波浩渺的時候，他的靈識也常常會同時出現，卻喜歡坐在遠處，一言不發的靜聽我和風蓮談話。

日月才子間，雖默契無間卻彆彆扭扭的情形，我多少也聽說過些，是以並不詢問他這麽做的緣由。

我想，就跟小翠對我溫順習慣了一樣，他和素還真之間，大約也是彆扭習慣了。

倒是風蓮和我談事情的時候，眼睛常往旁邊瞅，有些話還特意提高了嗓音說，仿佛怕遠處坐著的那位聽不見似的，有時我都會忍不住的想，他到底是在說給我聽，還是說給談無欲聽？

“咦呀呀，弦首所沏之茶，實在是與衆不同。”風蓮搖著扇子，笑得別有深意。

我自己飲了一口茶，臉上不動聲色，心中暗想：傳言日才子口才出衆，果然名不虛傳。一直以來，我的茶水都是小翠所沏，極少親自動手，方才小翠有事離開，作爲主人，我這才親自動手，鼓搗了一下，如果這也能叫茶藝的話……無論如何，對某些方面，我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過獎了。”我答道：“明日玄機門前，三蓮將回歸素還真本體，今日最後一次與風蓮你同飲，吾倒很想一品你之茶藝。”

風蓮的眼中閃過一絲淒涼之意。離別在即，他年相對，不再有風蓮，將是素還真與六弦之首了，他于人世，終不可能毫無留戀。

“如此，我便獻醜了。”風蓮不再客氣，笑著拿起了水壺。

送走了風蓮，我走回書房，看到談無欲的靈識正在窗臺上，抱膝而坐。

“我那滿腹黑水的同梯呀。”他輕輕歎道，笑著朝我望過來：“弦首覺得他的茶藝如何？”

“很好。”我由衷的讚歎，將方才對著風蓮說的兩個字再次重復了一遍。

他鳳眉一豎，陡然顯得格外精神：“待重生之後，談無欲也想請弦首一試我之茶藝。”

我差點笑出來，這對師兄弟，和六弦間的相處大大不同，不過，似乎，非常的有意思。

隨後的一切，在預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玄機門啓，日月重生，蒼龍再出，我和小翠等人被黑夷族大軍圍困，六弦斷，雙劍出，一番血戰，我在法門教祖殷末簫援手之下，全身而退。

日才子昏迷，月才子傷重，逆天的代價何其沈重？如今有莫召奴再出，主持大局，我想，弦斷已經應劫，該是我隱於幕後的時候了。

“弦首。”翠山行將談無欲引入天波浩渺，結界外的滄浪令月才子渾身覆上了一層氤氳水氣，連那萬年果香也帶上了這個清晨的清冽之意。

“談無欲退隱江湖，特來辭行。”雖然面目憔悴，然而他神色間卻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我一眼就知他傷勢沈重。

“談無欲，你傷勢不輕，可否讓吾觀視？”

“多謝弦首，談無欲自己能夠解決。”月才子之孤傲果真名不虛傳。

“傷勢對你功體影響甚巨，不可勉強，或許吾可以幫上忙。”怎麽說我也是做了幾百年大哥的人，如果連談無欲這點事都搞不定，那“弦首”真的只能改叫“閑首”了。

“好吧，有勞弦首了。”見我口氣堅決，他不再堅持。

我爲他一把脈，心裏大致有數。

“翠山行，吾爲談無欲療傷，兩個時辰之內，他人勿擾。”

“是。”小翠望了我一眼，口氣一如幾百年來的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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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06-12-16 07:1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二

我將談無欲引入平日閉關之處，待他盤膝而坐，褪下上衣後，點七星，聚三靈，道門玄功，數百年渾元真氣，注入他通體經脈。

談無欲功體等於盡廢，眼下是重新打通奇經八脈，此舉極是艱難，真力損耗極大，良久，我的額頭已開始冒汗。

反觀他通體真氣激蕩，身子不住顫抖，面色潮紅，已到了沖關的關鍵時刻，想必正極是難受。

“喝——”我一聲清嘯，真氣傾瀉，遊走他全身大小周天，最後玄關已過，各大經脈頓時暢通無阻。

整個房中的各種擺設亦被鼓蕩的真氣衝擊的搖晃不已。

“嗯。”他一聲低哼，人已軟倒下來，我急忙將他扶住。

“多謝弦首。”他在我懷裏不住的喘著氣。

“你經脈已然無礙，假以時日，功體當可恢復如昔，吾留存於你體中之真氣，當可助你武學上更添進益。只是你我內功根底之屬性不盡相同，恐有相沖，半月之後，你需再來一次天波浩渺，吾檢視無礙方可。”我望著他蹙起的雙眉，仔細的囑咐道。

由於運功而變的灼熱的體溫，透過我的衣袍，毫無阻隔的傳過來，房內熱氣升騰，飄滿了濃郁的萬年果香。向來定力極好的我，突然覺得心情有些莫名的煩躁。

“談無欲記下了。”他勉力的睜開眼回應我，因爲方才運功之故，雙眸蒙上了一層水氣，越發透出晶瑩潤澤之意。白皙透紅的胸口不住的起伏，相互間目光對上，彼此都覺得有些異樣。

“弦首……”他看到我如此毫無忌憚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欲出聲提醒，然而，只是輕輕的說了兩個字，又似乎是想起了什麽，眼中飄過一絲憂傷，於是將視線移開，不再言語。

他欲語還休，我情生欲動。

我身子猛的一熱，腦中頓時一片空白，情不自禁的俯下臉去。

他看見了，卻只是微微側過頭，閉上眼，並沒有回避的意思。

眼見我倆之間距離越來越近，在雙唇即將相接之時，“砰——”一聲響，打斷了整個進程。

我們兩人俱是一震，我刹那間緩過神來，擡起頭，只見對面桌上那個熟悉的花瓶在地上摔的粉碎，想是方才被真氣所衝擊，重心不穩，搖晃了一會兒掉了下來。

談無欲從我懷裏直起身，我慢慢的放開他，站起來，走過去，撿起了其中一塊較大的碎片，細細觀視。

碎片依舊透體青翠晶瑩，卻只是碎片罷了，不再是那個精致漂亮的花瓶了。

門外傳來腳步聲。

“弦首，發生何事？”小翠一下子推開門，奔了進來，一臉關切。

“無妨，只是花瓶突然掉地。”我淡淡說道。

“呀！碎了！”小翠看到了一地碎片，惋惜不已，蹲下來，小心的將每一塊碎片都掃進了懷裏：“這是我當年特地找來給您慶生的，是苦境名師絕版，當世僅此一個，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此花瓶能夠相伴你我數百年之久，已是有緣，此時碎去，想是天命，你也不必太過傷感。”我溫言安慰道。

談無欲一邊起身穿衣，一邊說道：“弦首所言甚是，有破方有立，有失必有得，翠前輩不必太過介懷。”

我看了看談無欲，他和我一樣，若無其事，一臉從容。苦境果然是個人才輩出的地方，真是想不讚歎都不行。

“翠山行，你先去準備茶水。”我打算先把這場面打發過去。

“是。”小翠兜著花瓶碎片退了出去。

我暗暗松了一口氣，小翠永遠都是這麽溫順純良，不會胡思亂想，真是省心又省力，習慣性的信任，關鍵時刻，還真的很有用。

不過——我繼而又想，如果剛才那一幕不慎被他看到，他會如何呢？

我對著門口射進來的陽光微眯起了眼，開始想象小翠的反應，我仿佛看見他驚訝的瞪大了雙眼，楞了一會兒後，默默的退出關上房門，然後找個地方，坐下來呆呆的發愣。我仿佛還能聽見心碎的聲音，就跟花瓶摔碎的聲音一樣，清脆響亮，然後記憶裏所有的美好都成了一堆亮晶晶的碎片，每一片都在陽光下反射出一種支離破碎的光影，那叫“幸福”。他不會大吵大鬧，也不會離開我，他會依舊無言溫順。他依然會爲每天爲我洗衣做飯，爲我梳頭鋪床。我不會在他臉上找到怨忿的表情，卻一定可以從他眸子裏讀出一種涼涼的哀傷。

我的心竟一下子痛了起來。

幾百年的信任在瞬間土甭瓦解，曾經親密之極的身影突然在眼中變的陌生，那是一種何等的絕望無力？我又是何時可以這麽無情的？

我們之間，從未相互要過承諾，我是不屑要，因爲我對他太有把握了，他是不敢要，因爲他覺得跟我要承諾意味著不信任，那是冒犯。

很多年前，我晚上懷裏摟著小翠，白天將視線掃過身邊諸色人等，暗暗在心裏琢磨著出軌的可能性，任一個個荒唐而不成行的想法，成爲我一次又一次的自嘲。很多年後，當我真到了情不自禁的時候，竟發現自己早已經邁不過那道坎了。

幸福就如花瓶那樣，即使完好了幾百年，只需一次顛簸，就從高處落下，碎了一地，再也回不去當年。

我該感謝這個花瓶將我拉回現實嗎？

我一直站在那兒想的出神，卻聽身後一個聲音傳來，將我的思緒打斷。

‘弦首？”

“恩？”我回過頭，“談無欲，方才……”

“弦首不必挂懷，談無欲無恙。”他的衣物已經完全穿戴齊整，拂塵在手，神色又恢復了初見時的傲岸，“弦首心有所系，談無欲亦非無所挂牽之人，你我有緣，忘年相交，精誠相待，夫複何求？”

他那般的聰明人，我方才在猶豫什麽，怎會看不出來？既已說到這份上，那是再明白不過了，做朋友，大概是最合適的狀態了。

“吾瞭解，日月同天，原是世間奇景。”我微笑著回答，只是看著眼前之人臉上尚未褪盡的紅暈，越看越覺可愛，心底不免又生出絲絲遺憾，令我的語氣有些悵然。

“日月同天，太過招搖人世，注定坎坷，不及蒼山翠影，平淡雋永。”他望了我一眼，鳳眸中波光流轉，別有含意萬千。

我心底苦笑了下，每個人都在說平淡是福，或許真是我太不知足了。不過也怪我自己太驕傲，太顧慮什麽風度，不然，何至於空想了幾百年，實際上一個牆頭也沒紮成？假如方才我不停下的話……

這個念頭太不像話了，我立刻收回思緒，

“談無欲，你曾提過想請吾一試你之茶藝。”我岔開了話題。

天波浩渺的亭子內，我拿起茶杯，端詳了一會兒，淺淺的抿了一口，眉頭不由自主的微微一皺，他的茶，和小翠泡的比起來，味道要濃很多，無論是香味和苦味，都跟月才子那身傲氣一樣，逼人。

“弦首喝不慣？”他察顔觀色，立刻看出端倪。

“吾平日所喝之茶偏淡。”我實言相告，“風蓮泡的茶，是極品，但於吾口味來說，其實略濃了些，沒想到你泡的比他還要濃。”

有些東西，看起來很合適，其實倒未必，比如，談無欲所泡之茶和我的口味。我望著杯中嫩綠的茶葉，忽有所悟。

談無欲了然一笑：“不同之人，所泡之茶的味道，自是大不相同。”

此時小翠端了一盤子精致點心，輕輕的走過來。

我淡淡一笑：“談無欲，你所泡之茶，香純而烈，再三回味，竟有一絲清甜在內，風蓮的茶注重中庸，色香味面面俱到，然無一處不在尺度之內，雖圓滿卻失其特色，你的茶，入口不及風蓮，但餘韻勝之，是各有千秋。”

我拿起杯子遞給小翠：“翠山行，你也可嘗嘗。”

小翠品了一口，略一思索，眼中微微有些不安：“弦首，你覺得我泡的茶太淡了嗎？那以後我——”

我擺擺手，打斷了他：“不必，這樣就好。”

“濃茶傷身，其實淡些爲好，翠前輩必是一番好意。”談無欲說道。

我點點頭：“其實，很多年前，吾也是習慣喝濃茶的，是他一直堅持給我泡淡茶，將我習慣改過來的。”

“弦首，你喝不慣可以提意見的。”小翠似乎想辯白一下。

“但是，吾並沒有喝不慣啊！”我意味深長的望著他。人如茶，茶如人，有些人之間可以磨合，磨久了，當初的不適應也變成了習慣，而有些人，一輩子都磨合不到一起的，就如同當年師父泡的茶，金鎏影一直很喜歡喝，而我從小硬著頭皮喝到大，就是沒能喝慣，至今隔了幾百年了，一想起那個味兒還是反胃。

小翠聽了我這句話，眼中突然滿是欣慰。

我看在眼裏，暗想，小翠並不笨，或許，他根本是什麽都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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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06-12-16 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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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那天晚上談無欲離開時，我親自將他送出天波浩渺。小翠也看出來我和談無欲很投契，所以特地打包了一大袋他最拿手的梅子餅塞在談無欲手裏。我看見談無欲的眼神從手中的袋子一直掃到小翠臉上，最後停留在我這裏，眼裏滿是讚歎，甚至有一絲羡慕之意。最後他轉身離去時，瘦削的身體攏在寬大的衣袖裏，飄飄揚揚，仿佛整個人都要隨風而去似的。

然後我回過頭來，望著小翠，久久無語。

“這樣真好，小翠。”我伸出手撫過他的頭髮，絲絲柔軟溫暖。白天的事讓我明白了一點，其實，我心裏是極在乎他的。

“大師兄。”小翠水水的眸子望過來，月色映照下閃著瑩瑩的光。

我心中微微一動。

“小翠？”我動情的望著他，心裏盤算著退隱第一夜該如何甜蜜，他卻說出了一句讓我半天沒回過神來的話。

“我有些累，這陣子想補一補覺，你明天早上自己梳頭和做早飯好嗎？”

小翠不想做家務了？！

我以爲他只是心血來潮，想偷幾天懶，然而後來越看越不對勁，最後爲了讓我做家務，他竟不惜故意把自己凍病。我坐在床邊，摸著他燒得滾燙的額頭，既心疼又失落。幾百年的操勞，小翠，你對我，終有不甘心嗎？

我一言不發的開始在廚房自己摸索，幾百年累積下來的驕傲，有些話我說不出口，我也不會擺出大師兄的威儀去勉強他。人與人之間，若非你情我願，強求何益？我不信我這輩子還需要去求他，他不甘心，我就做到讓他甘心！

在我的照顧下，三天後他終於可以下床，我稍稍松了口氣。第四天清晨，我在迷迷糊糊中，感到天波浩渺的結界處有異動，我起床略一感應，已知端倪。書房中留有書信一封，幾百年來，小翠第一次主動離開我。

我朝門口邁了幾步，想去追他，卻終於停了下來，小翠從不違拗我，他這次竟可以如此決絕的離開，可見心意之堅，將不甘不願的他帶回來，不是我的作風。何況，我到底放不下自己的驕傲，請他回來的話，我出不了口。

我展開厚厚的信封，讀到了有生以來最長的一封信，足足有23頁，除了殷殷囑咐我自己保重，不要找他外，還把各類家務要點細細列出，一些重要地方一再強調，仿佛在託付後事一般。

我站在陽光下空蕩蕩的天波浩渺，一陣風來，將23張信紙吹落一地，我終於想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要我學會自己照顧自己。

“弦首。”下午的時候，道清子來天波浩渺向我報告，“找到翠師兄的行蹤了。”

我右手手指輕扣著琴台：“你們繼續暗中跟隨保護，一旦遇上強敵，即刻以玄宗求援信號知會吾。”

“不要我們勸他回來嗎？”道清子有些詫異。

“不必。”我隨手撥了幾下琴弦，微一沈吟，又加了一句：“你們都不要打攪他。”

所謂家務這種東西，真要用心去做，又如何難得倒我？只是抛開白天的忙碌，到了夜色降臨的時候，我就開始發現，這一個月，遠比我想象的要難捱。

無人聽琴，無人燃香，無人端茶，無人鋪床，無人催我去睡覺。

我的心裏空空蕩蕩的，總覺得自己缺了點什麽。

原來，人都是怕寂寞的，我也不例外。我撫過其他四弦冰涼的墓碑：只剩我一人的天波浩渺，前所未有的冷，我從未如此的懷念他們。

我開始一天天的數日子，算著這度日如年的一個月還需要捱多久。

這簡直如同諷刺，耿耿長夜難眠之時，我靠著枕頭，望著窗外的樹梢發呆，偏偏如今連月亮也躲到樹後不願見我。

傳說睡不著數羊很靈，可我拒絕用這麽弱智的方法。於是我乾脆開始回憶自己這幾百年來所曾有過的花花心思，男男女女，從道境一直到苦境，無論在世還是去世，只要我曾經看得上的眼的，統統把他們從記憶深處拽出來陪我。然而無論想的多遠，多荒唐，最終睡著後，跑進我夢裏的無一例外的都是小翠。童年時梳著雙鬟，聽到打雷嚇的往我懷裏鑽的小翠，少年時恭敬溫順，我走哪兒跟到哪兒的小翠，長大後，被我拐下山一起喝酒，醉後和我暗渡陳倉的小翠，我闖了禍，替我在師父面前隱瞞的小翠，道魔大戰時，一邊給我上藥，一邊爲我傷痕心痛的小翠……以前我也鬱悶過他太乖太沒主見，凡事都圍著我轉，我一點點小傷小痛他也要大驚小怪一下，可是現在，我居然懷念起他的目光，他的囉嗦來。人總要到失去的時候，才能明白一樣東西的好嗎？

我掖著被角，滿心悵然，像我這樣的人，居然也有嘗到什麽是相思的時候！我一直以爲我在情場可以無往不勝，卻因爲太過鬆懈，敗給了最沒有攻擊性卻也是最有耐心的對手。他用幾百年的溫順體貼收住了我的心，那麽多年來，我竟懵懵懂懂，一無所察！

莫非我的天命不是牆王？而是老夫老妻？

小翠離開十二天後，談無欲依約而來，氣色比半月前好了很多，想來，我留存於他體內的真氣他已接納無礙，融會貫通。

他看見我親自端上茶點，有些詫異：“弦首，翠前輩不在？”

“吾讓他出去辦些事。”我不動聲色的答道。至於談無欲信不信，並不在我考慮範圍之內。我涵養再好，也不可能面不改色的告訴他：“因爲小翠想讓我學會做家務，所以特意離開一個月。”這實在是太有損六弦之首的眉角了。

談無欲看我一個人太過冷清，特意在天波浩渺留了七天。七天裏，他每天看我自己梳頭洗衣做飯收拾房間，還在廚房裏興致勃勃的研究小翠留下的各種菜譜，驚訝的眼睛都直了。七天裏，他是我廚藝飛速進步的最直接鑒定者，一邊大享口福，一邊對各種菜肴評頭論足，造成的後果是，他對我的稱呼，很快從恭恭敬敬的“弦首”進化爲隨隨便便的“蒼”。

“蒼，你昨天那盤黃瓜偏鹹了，今天可以少放點鹽。”談無欲坐在廚房的桌子上，兩腳懸空，輕輕晃動，一邊漫不經心的磕著瓜子，一邊和正在炒菜的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昨天晚飯後，你喝了好幾杯茶，似乎偏鹹的還不只是黃瓜。”我抹了一下額頭被熱氣熏出的汗，邊說邊攪動著鍋鏟。

“我該直接告訴你，我比較習慣甜食嗎？”談無欲手輕輕一揮，一把瓜子殼如天女散花般飛出，同時他手指一彈，盤子飛旋而出，在空中轉了個圈，所有被抛出的瓜子殼全都準確無誤的落在盤子裏，無一散出。最後他接住盤子時，笑得跟個孩子似的。

我依稀想起，以前白雪飄也很愛玩這種小花樣，不過他水平沒這麽好，搞的小翠老是跟在他後面掃地。

我把炒好的黃瓜盛進盤裏，遞到他面前，手一伸，筷子已在手：“我聽說琉璃仙境的管家做甜點是一絕。”

談無欲瞟了我一眼，接過筷子，夾了一塊黃瓜送進嘴裏：“不過，就算屈世途跑掉了，輪到做飯的也肯定不會是素還真自己，從這點來說，六弦之首，親力親爲，令人欽佩。”

不可否認，他現在面對我真的很放鬆，甚至有些放肆。而我，在他面前，似乎也沒打算太計較形象，也很願意跟他多說幾句。

幾百年來，從來沒人敢這樣嘲笑我。五弦都對我太恭敬了，我眯起眼回味了下，覺得自己其實很享受這種新鮮感，如果自己也有個這樣的師弟，倒也不錯，難怪素還真和他鬥智鬥嘴，鬥了百年還樂此不疲。

談無欲連嘗了幾口黃瓜，方擡過頭來：“這次味道正好，不過——”他臉上突然露出極度惋惜的神色。

我微一揚眉，集中精神，準備聽他的新意見。

“蒼，如果你再走神的話，你的衣帶就要被燒焦了。”

我一回身，原來我忘了熄爐火，火勢不聲不響的直竄上來。小翠前一陣特意把我的衣帶加長，我還沒用習慣，衣帶末端被火燒著了都沒發現。

我手一伸，一招微型版的“怒海蒼流”，整個爐子立刻被水澆熄。

“滅個火而已，要這麽大招麽？”談無欲有些詫異，“木柴浸了水，就不易點燃了，你還有好多菜要做呢！”

“你說呢？”我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左手五指一豎：“奉天道，借玄元，三昧天火。”浸了水的爐子立刻又燃了起來。

“哈，這就是傳說中的無限可能性嗎？”談無欲跳下桌子，對著爐子端詳了一會兒，“蒼，我現在真有些遺憾，無緣看到當年你在道魔大戰時的表現。”

“談無欲，我在廚房的表現，似乎只有你一個人看過啊！”我整了整衣帶，向他斜眼望去。這種促狹的表情，我已經幾百年沒用過了，有機會溫習下，感覺還真好。

“弦首，談無欲就此告辭。”離別之時，他又改回了稱呼。

我點了下頭，心中微微有些感慨，“蒼”這個名字，能用的時候本就不多，他年再會，必是需並肩抗敵的時刻，那個時候，不知他會如何稱呼我呢？

“可惜翠山行不在，這次沒有梅子餅可送你。”

“弦首，你知我喜歡那梅子餅？”談無欲微微有些驚訝，他並未就此對我提過只字半句。

小翠做的梅子餅，當年是玄宗一絕，幾乎無人不愛，曾經把師父哄的服服帖帖，對我們師兄弟幾個的喝酒胡鬧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談無欲既說他喜歡甜食，該沒有不喜歡梅子餅的道理。

“出天波浩渺，往西南方向行三千里，或許你還能逮到他再給你做一次梅子餅。”我微笑著提示。其實我也不知道爲什麽要告訴談無欲小翠的行蹤，不過讓他們倆道個別，似乎也是我的一種奇怪的心願。

“多謝弦首美意。”談無欲一臉了然，轉身飄然而去：“海天戰龍血玄皇,披發長歌覽大荒,易水蕭蕭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

那夜，我站在崖邊，向著他消失的方向，凝望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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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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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4樓發表於: 2006-12-16 07:1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四

該走的終要走，該等的自需等，該割斷的終需割斷，該回來的一定會回來。

既然已經徹底明白了自己的感覺，那麽做一個決定並不是很艱難的事。所謂的一生一世，既是天命，那就順命。

一個人的日子，還剩下十一天，我在心裏默念著。小翠，我的心，飄了幾百年，終於不再有任何其他留戀。你等了我幾百年，我等你一個月。

我擡起頭望瞭望天邊：“死心塌地”這四個字，雖說是事實，可是聽起來，實在是不合我六弦之首的格調呀。

再看上幾次日升日落，潮落潮漲，等待的期限已至。

當夜，我在月下撫琴相候，看香爐裏青煙嫋嫋，如同我的愁緒般繞過我的眉間心上。

一陣風起，帶著一絲風塵僕僕的氣息，月色下，舊人如水。小翠，從小到大，從未對我失信過。

其實我很想將他一把擁在懷裏，用力的抱，用力的親，生氣的問：“你膽子不小！居然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裏？”然而我終究只是強按下心中的激動，緩緩的站起身。

“你回來了。”許是壓抑太過，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冷得像冰。

如果我告訴他，這樣被抛下一個月，我也會感到委屈，我也會有怒氣，將會收穫他怎樣的惶恐眼神？

有時候，越是對自己在乎的人，越沒法寬容，我脾氣是很好，但那是我的修養，並不代表我真的一點脾氣都沒有。

我望了他一眼，他形容略有些清減，眸子裏攏著一層哀傷，卻熱切的望著我，似乎是拼命想從我這兒尋找些什麽。看的出來，這些日子，他過的一定比我還難受。

我一下子把所有的情緒都壓了回去，這種時候，我說他一句，也許他會自責一輩子。小時候，我也會逗他玩，但在這種鬧情緒的事情上，我一向都是讓他的。

我伸出手：“隨我來。”

我從容不迫的向他展示這一個月的成果，然後將他帶進臥房，和他對酌。

有些話，如今是該說明白，但要怎麽說呢？我心裏略略糾結了一下，下了個決心，就這樣吧，只此一次，下不爲例！

我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一股熱意很快從心口湧上，我站起身，借著酒勁，從後面攬住他，將臉埋進他頭髮裏，將自己心底最柔軟的東西倒給他。

我承認，對我這樣的人來說，有時候展示脆弱比表現堅強更需要勇氣。小翠，一生只此一次，有的話，我只說一遍，望你明白。

“我不習慣身邊沒有你，請不要離開。”

他轉過身，摟住我脖子，臉上有情欲萌動的熱烈之色。

燭火搖曳間，我們，相擁，相吻。

我將他橫抱起，放在床上，衣衫四下散落。

那夜我將幾百年的遊移心情徹底收盡，仿佛要將平淡了多年的故事重新燃燒似的，我們像幾百年前的第一夜那樣，十指交握，我從未如此眷戀一個人的體溫，眷戀他每一絲的氣息。他的眼角有微微的淚光，在疼痛中任我縱橫捭闔，只求一個激情不滅的證明。

小翠，任身邊人事變遷，你未變，我亦不改，所謂的天長地久，原就跨越了生前與死後，百年一醒黃粱夢，擡眼身畔誰相從？這是天命，從你入門那天，師父將你的手放到我手中的時候，就已注定。

一番纏綿後，我將他擁在懷裏，慢慢的傾聽彼此的喘息。

突然右手臂上猛的一痛。毫無徵兆的痛覺，差點讓我叫出聲來。

我低頭一看，小翠居然一口咬在了我的右臂上。

我一楞，這是何意？

他鬆開了口，略略移動了點地方，居然又是一口咬下，這次咬的更重了，死不鬆口，越咬越緊，痛的我手指都掐到被子裏去了。

我恍惚想起，似乎曾聽秦假仙提過，苦境的情人間有一種相互撕咬留下情意印記的風俗，莫非小翠在苦境這段日子，也學到了這個風俗？或者，他是其他的意思，莫非是要我牢牢記得今晚，以後不要再像以前那樣到處紮牆頭？或者，他看出了我跟談無欲之間的狀況？是了，談無欲在天波浩渺呆了七天，院子裏亭子裏廚房裏，到處飄著萬年果香，他怎麽可能聞不出來？談無欲雖不可能對他說什麽，不代表小翠不會看出什麽，他是生氣了，所以才要咬我？可是，小翠，我和談無欲真沒什麽呀，這七天光喝茶聊天而已，他根本就放不下他那個牆頭無數的師兄……

我咬牙強忍，心中飛快的轉著各種念頭，叫苦不叠。

好不容易捱到他松了口，我望著右臂上一深一淺兩個傷口，正想問他，誰料，他竟頭一偏，就此沈沈睡去。

這是什麽意思？我簡直哭笑不得，小翠，難道你只是迷糊了？

我暗暗歎了口氣，摟著他慢慢睡去。

既然事情已經如此，本想就此揭過便罷，可惜他和我朝夕相處，太過瞭解，第二天上午便沒瞞過去。

“你怎麽一直不吭聲？”他自責的厲害。

“我以爲你是想給我留個紀念，所以……再說，我也習慣了。”此話一出，我就有些後悔了，只見他眼淚都掉下來了。

小翠，你別哭，我真的，只是習慣了而已。很小的時候，師父就曾摸著我的腦袋，意味深長的對我說，誰叫你是大師兄？他們哭的時候，你沒資格哭，他們喊苦喊痛的時候，你不可以喊，你要做個堅強的表率，你該去安慰他們。

一開始確實很難受，可是久了，也就真的習慣了。倒是雲染師妹，從小動不動就眼圈紅，她小嘴一扁，淚珠子啪啦啪啦直落的時候，我是真沒辦法，不知道該說什麽話去哄他。所以，其實我不怕痛，就怕看你們這群小鬼哭啊！小翠，你怎麽盡往我死穴上戳啊！

“都怪我不好，老愛胡思亂想，迷迷糊糊的竟然把你給咬了……”他一邊給我上藥，一邊又開始了他的習慣性自責。

我暗暗歎了口氣，往椅背上一靠，閉上了眼，有個人在身邊不停囉嗦，總比孑然一身，無人關心強上百倍吧。既然今生認定了他，那無論他帶來什麽感受，都該欣然接受吧，可以是愉悅，可以是疼痛，也可以是——囉嗦，世上有真正完美無缺的東西麽？我對於小翠來說，又何嘗真正完美過呢？

我眼前似乎出現了“包容”兩個大字，我睜開眼，看了看低頭忙碌的小翠，暗想，他將整個人生交給了我，心無旁騖，我心裏卻裝著太多的事情，兩人之間，論付出，我終究還不如他吧。

我望瞭望臂上一深一淺兩個傷口，突然覺得他們就像小翠和談無欲，一個深深刻進我的生命裏，可以讓我痛的冷汗直冒，卻又欲哭無淚，一個和我的人生擦肩而過，留下一個淺淺的印記，不曾痛入骨髓，卻又足夠自己去回憶。

當夜，我靠在崖邊的躺椅上，閉目養神。難得浮生幾日閑，往事悠然如水，緩緩淌過我心間。

我聽到熟悉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幾百年來不變的節奏，如今聽起來一點也不亞於怒滄琴發出的樂音。

“你今晚不彈琴嗎？”

我睜開眼，向他望去，暗想，原來他對我也有習慣，比如，每晚聽我彈琴。不過，今晚爲何不彈，我想我並不需要解釋。

“哦，我忘了。”他果然立刻醒悟，視線拂過我放在扶手上的右臂，一臉歉然。

我淡淡一笑，還是不說話。

他將一顆剝好的荔枝塞進我口裏，相互間一番逗弄之後，他趴在我懷裏，開始和我聊他碰到談無欲的事。

我靜靜聽著，並不打斷。其實，他離開的一月，道清子有將他的動向隨時向我報告，他說的，我都知道。

“……後來，談無欲說有樣好東西要送給你，就帶我回了趟無欲天。結果，他在自己家裏翻了半天，沒找著東西，生氣的跑了出去。他用術法追蹤了幾十裏，在後山的一顆樹上，找到了一籃荔枝。原來是別人特別送談無欲的嶺南特産，他放了好些天了還沒捨得吃，用術法給保鮮著呢。誰知居然在他不在家的時候，被猴子給偷了出來，大概是打算要獻給猴王的，所以還沒來得及吃，幾隻公猴守著那籃子，不讓其他猴子動呢。也真是運氣，居然還能把荔枝給找回來，想來是大師兄你口福不淺……”

他的語氣裏滿是爲我慶倖的歡喜，令得我心泛起陣陣暖意。

“所以呀，後來我走的時候，談無欲對我說，翠前輩，這籃荔枝是你的就注定是你的，哪邊的猴子都搶不掉。”他慢慢的將這籃荔枝的來歷敍述完，又補上了這麽一句話。
我心中微微一動，這麽細節的話，道清子倒是沒和我提過。談無欲一語雙關，借小翠之口來告訴我，也可算是用心良苦麽？不過，我左手從盤子裏撿起一顆荔枝，仔細打量了下，這荔枝的內在確實晶瑩甜蜜，賞心悅目，只是外表就實在……差了一點。統轄文武半邊天的月才子呀，下次你能否將我比做好看點的水果？

我正這樣想著，卻猛覺右臂一痛。小翠大概又撞到我傷口了。我並不出聲，緩緩閉上雙眼，卻感覺到他的熱唇隨後附上了我的眼瞼。

“蒼，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只是一句話，卻似乎可以回味出幾百年的風風雨雨，酸甜苦辣。

他終於可以如此自然的直呼我名，再沒有一絲惟恐僭越的惶恐。我一陣欣慰，忍不住伸出右手，將他的左手握在掌心。我懵懵懂懂了幾百年，衆裏尋他千百度，驀然低首，才發現幸福早已盈盈在握。

是夜滄海月明，然而滄浪在地，明月在天，兩不相交，卻共成美景。我和一人相濡以沫，和另一人相忘於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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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

5樓發表於: 2006-12-16 09:5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唔唔....^-^..
感覺真好, 暖暖的, 淡淡的, 有種慢慢慘入心底的溫柔...

蒼和小翠原來如此相配,
雖然才智未必足以相搭, 思絮未必得以相契,
可心靈的契合, 相互的包容契合, 卻真真切切的是一對兒~~^0^~~

談談就留給素素那不良師兄吧~~
只是這樣好像又造就了另一個定理--(師)兄弟配啊~~(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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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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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26)

6樓發表於: 2006-12-16 17:3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從【蒼山翠影】裡稍稍能體會小翠那種等待了百年，默默付出的心情，
蒼或許真的遊蕩在各型男女牆頭間，當下不覺情深，帶想起時已是深刻入骨
有些東西不是失去時才明白它的好，只是在當下擁有時因為太過自信而忽略情感是需要將心比心的~

花瓶的一段令人心疼小翠的默默付出寫實的心情，焚鶯相當喜歡這段描寫
這篇的蒼師兄角度更讓人為他倆百年來的磨合感到幸福
人化的蒼師兄讓人更覺得小翠不是那麼的孤獨，蒼翠果然是適合老夫老妻的結局呀~~~~(沒啥意義的結論XDD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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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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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

7樓發表於: 2006-12-16 21:54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TO 涓流

谢谢观文。

这个系列，大约在写一种比较现实些的情感。

如果双方才智足以相搭, 思絮得以相契,固然是很好，可是真正生活中，又有多少是这样珠联壁合的？只有幸福，才是真正重要的吧。

日月的话，写下来就一感觉，日月不可分，无论我多么的想写苍月，最终发现，我绕不开素素，也做不到无视小翠，那么苍月，就只能相忘于江湖了。私心里，很想谈谈去认个大哥呀。

TO 焚鶯

谢谢观文。

苍翠之间，两种心情，最后殊途同归。

我是很难想象苍在几百年前就认定了小翠似的，说着或想着：只爱小翠云云，那样我自己一想起来就会抖的。

人家是黑道大哥，不是情圣的说。

他对小翠，那种心情，可以说，是太笃定。话说，他那样好的条件，小翠又是那样的性格，他不笃定才怪。

然而再深厚的感情，再不悔的付出，也会有累了，绝望了的时候，所以在还拥有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抓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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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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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93)

8樓發表於: 2006-12-16 23:03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一連看了三篇，我只能說，蒼，你實在是太幸福了....
小翠真的是個賢妻！
默默的在蒼身後待著，沒有任何一句怨言！
不管蒼再有多少緋聞，依舊是不離不棄......
看了實在是很感動呢！
所以，蒼，你要知足啊！
小翠這般溫順的人，真的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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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路鰻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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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36)

9樓發表於: 2006-12-16 23:1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12.15 滄海月明（退隱系列之二 �Q蒼月篇）1-4（完），4F

昨晚深夜第一次看這篇文，在看到蒼孤身一人留在天波浩渺的那段時，忍不住大哭了。
孤單和寂寞有多可怕，我完全能夠體會。也曾經有過難以忍受、差點就打開窗子跳出去的夜晚(雖然兩層樓的高度大概死不了人)。
寂寞的感覺再怎麼樣都沒辦法習慣。蒼在一個月裡所嘗到的寂寞，應該可以讓他感覺到數百年來小翠究竟是用怎樣的心情在等著他吧。

在文裡看到了一個非常人性化的蒼，他會在意會不會削了自己的眉角、會露出促狹的表情、會嫌棄荔枝長得太醜和自己不搭，真的是，太可愛了(笑)

別人可以喊痛掉淚、但是蒼不能，只因為他是師兄，是大家的榜樣。這樣重的擔子扛在肩上幾百年，他是那樣的堅強卻又是那樣脆弱，只是他已經習慣了裝作堅強。我想，如果沒有小翠的話，蒼應該早就踏上自我毀滅的路子了吧。

感謝劍心寫出了這麼好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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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2.15 滄海月明（退隱系列之二僞蒼月篇）1-4（完），4F

Re:12.15 滄海月明（退隱系列之二 �Q蒼月篇）1-4（完），4F

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12.15 滄海月明（退隱系列之二 僞蒼月篇）1-4（完），4F

Re:12.15 滄海月明（退隱系列之二 �Q蒼月篇）1-4（完），4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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