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琅琊文庫 06.15 【劍雪X太一】不如死去（短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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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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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0-06-15 1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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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5 【劍雪X太一】不如死去（短篇完）

管理提醒︰本帖被晏雪從布布文學移動到本區(2011-05-12)

鄭重警告：有雷有虐，純粹悲文一篇……我都不好意思發了……汗= =||||||
如標題所示，就是劍雪X太一……

一

劍雪接過那人的屍體時，流下了許久未曾流過的眼淚。
他本以為綴於眼眶中的那兩汪湖水早已因另一個人而乾涸，但沒想到卻在此時如沐春風地濕潤了。

只是淚水之苦，讓他倍覺艱辛難以忍耐。過往種種恍如浮光掠過看不清晰，卻又歷歷在目。
他不想去想了，但那些回憶卻強行突破腦海映入眼簾，交織著紅紅紫紫的畫面，究竟是誰在那處停留已然說不清楚。

眾所周知，黑蓮花凋謝之後，他在這個世界的宿命就已經結束了。所以他即使因各種各樣玄妙的理由重生，也不可能再出現在那個註定不屬於他的魔面前。
他也沒理由死活要去拉回一個本來就不是自己的軀體。什麼一劍封禪應該留住自己，那都是他一廂情願的妄談。“一劍封禪”這個名字，從一開始就只是個騙局。

這是他死後，在蓮池中準備再次孕育自己的時候，才慢慢明白過來的。可惜他那時沒有得到告訴那紅髮的魔的機會。一場玩笑一般的七佛滅罪，紅髮的魔就徹底將他忘了。

他跟自己說，這個故事已經結束了。所以他也可以離開了。於是他斷掉了重生的念頭，讓蓮花凋零。踏上追尋自己命運的路。

然而他卻再次醒來了。或許只因他心懷怨恨，或者心有不甘。

而當他可笑地從另一處的水底鑽出來的時候，還以為這是上天恩賜於他的一個擺脫宿命的契機，卻沒有想到這只是命運玩弄醜陋伎倆的另一場折磨。

他睜開眼看到的少年是苦境武林被稱作一股清流的世家公子，溫和謙恭，彬彬有禮。

他將他從蓮池裡撈起來，馱在單薄的背上，一步一個腳印地帶回了自己在外面的住所。
他給他遞了衣裳以及一杯茶，在沾著梅花瓣的窗邊，為他吹奏嶄新的曲子。

並非因為劍雪有什麼雛鳥情結，而是他的經歷向來如此。在蘇醒的時候遇上一個會橫貫他一生的人，而後以最平淡最寧靜的方式相愛，再去遭遇磨難，最後生死相隔。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直到兩人絕不屬於同一個世界為止。

所以他再次蘇醒的時候即使受人照顧，也為自己簡單的心靈設下了防備，豎起了高牆。但他沒想到此人並不是破牆之鋤、鑿冰之刃，所以他從未發覺這股緩緩流動的暖意實則是在不知不覺中將他溫暖，並融化了寒冬的冰，為他的心重新注入春意。

有時候是寒冬的一件外衣，那時那個少年說的是“雖說你功體屬寒，但畢竟也是俗世之軀，傷風感冒總是會患的”。
他當時接過外衣，一言不發地披上了。

有時候則是新帶來的樂譜，那時少年會攤開幾張陳舊脆弱的紙，跟他指指點點地訴說上面那些看混亂的字元。
而後吹給他聽，帶著一臉稚氣問他是否動人。
回以機械平淡的點頭，是他當時最大的讚賞。

少年對於他的沉默寡言並沒有太大的看法，劍雪不知道他是否知道自己是誰，有著什麼樣的經歷。但從少年偶爾吐露的關於吞佛童子的事的語氣和顧忌的神情中，他至少可以判斷出少年知道他和吞佛有著一些難以訴說的牽扯掛礙。

而在一開始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甚至連少年的名字都不知道。
直到某一天，那間茅草屋外面的荊扉被人叩響，白色的梅花瓣落到地上，他從窗隙中望出去，有人在叫著“紫宮太一”的名字。

又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即使知道這個人的名字，也從未開口叫過他。

一開始只是因為生疏而沒有叫他的理由，到後來當他發現的時候，這個事實卻變成因熟識而沒有理由叫名字了。

他第一次開口喊出“紫宮太一”的名字的時候，正是那人因重傷昏迷，他一面輸送自己的真氣，一面焦急地希望將他喚回的時候。

那個時候紫宮太一或許是感應到他的心情，懨懨地睜開眼對他笑了，嘴角還含著未及擦去的血。

劍雪當時並沒有多想，只用自己的袖子擦掉了那些礙眼的紅色，卻不想那人身上的血跡遠遠比他臉上的多。
沒有了嘴角的血，紫宮太一的臉色反倒比先前好看了些。或許真是因為紅色的對比太過強烈，以至於讓他覺得那人比之當年的一劍封禪的臉色還青了吧。

那種蒼青的臉色，無論有沒有過往的回憶，都是他最為厭惡的臉色，待紫宮太一傷勢好轉而由青變白，像是牆灰一樣的時候，這種厭惡的心情也沒有絲毫的改變。

不願提起正是因為還未放下。那個時候他心中還沒有來得及趕走另一個人，而這個人卻帶著一身血跡和至極清潤的微笑強勢地闖了進來。

在照顧紫宮太一傷勢的那段時間，他做了許多平生未曾做過的事。諸如煮飯燒菜打掃屋子，甚至於替人搓衣服擦身體。

他也是在那時才發現，自己本以為清朗結實的世家公子，竟會是如此消瘦，處處見骨。那層層疊疊的綢緞綾羅包裹的，看來並非是衣錦繁華，卻是常人難料的苦楚。

“其實我是在入武林之後才瘦下來的。其間實在發生了太多事。”紫宮太一的眼睛明朗如星，清澈乾淨，但又異常敏銳。他有這樣的回答，並非因為劍雪問出了什麼問題，而只是劍雪在褪下他的衣物的整個過程中短暫地愣了一瞬而已。

他用濕潤的布巾慢慢地擦去傷口邊緣的血跡，抬頭的時候可以看見紫宮太一帶著微紅的羞澀和苦笑的臉。

“武林總是有許多事。”劍雪從來都無意涉足武林，武林卻絲絲縷縷地將他纏繞其中，最後以磨人的力道將他箍死，丟棄在千千萬萬腐臭的殘骸堆上。
他對於所謂江湖所謂武林，只能用“深惡痛絕”四個字來形容。

“是啊，武林總是有許多事。”

“那你為什麼不離開？”劍雪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立馬怔住了。並不是因為耳熟，因為這不可能只到耳熟的地步。

“因為我有入武林的理由，卻找不到退出的道理。人們推我進去，卻沒有人拉我走。”

如果這句話再推遲兩年，或者短一點，半年，劍雪或許就會直接問：“如果我要拉你離開呢？”
那個時候，這個故事的結局大概會與現在截然不同了吧。

然而事實便是，當時的劍雪沉默地低下頭繼續為他清理傷口，而他也平和地看著劍雪，偶爾忍痛皺眉。

二

像是感情一類的東西，人們往往都以為發生在猝不及防的瞬間，不可預料不可捉摸。
但事實並非如此。這世間有人編織感情和陰謀而將自己套入令人生死不能的圈套，也有人在慢慢經營之後將感情玩弄於股掌渾然不覺滿心血跡的自己。
劍雪和這個本就不屬於彼此的紫宮太一的感情實則是在隱痛中慢慢生長的。而這樣的隱痛，在發生之前就已經被預料到了。

紫宮太一會因劍雪溫厚有力的大手而感受到在這個武林中奔波時早已逝去的安寧；劍雪也會在紫宮太一靈巧的指尖聽到流動于空氣中的全然不同於《鵲橋仙》的旋律。

他們為了彼此都想忘卻的東西而在各自身上汲取想要的溫度，或冷或熱，那都不重要。

只是這樣的距離往往有令人心癢難耐藕斷絲連的曖昧感覺。在一個失神的瞬間就容易走火。而這其實是兩人早有所覺的。只是彼此都沒有心理準備而已。

就如一次簡單的行李整理。紫宮太一常要四處幫人當打手或出謀劃策，也得時常回家看看，真正空下來坐在某處的時間並不多。這個地方是他最常來，又最不願人知道的地方。
所以他可以在此接到很多的飛書，卻很少有人直接上門找他。最近的一次，也不過是他兄弟因家中長輩去世才尋來的而已。

門口種了棵巨大的梅樹，梅花塢的任一棵樹與之相比都會因年齡的差距而羞澀帶紅。而梅樹外面就是一條青石板鋪就的小徑，徑旁則是條連魚蝦都無法生長的淺溪。

那時梅花飄零，溪水結冰，滿地都是雪。
紫宮太一在櫃子裡翻找可供換洗的簡單衣物，劍雪為他打包備好的乾糧。
紫宮太一說要去某處某處跟人打架，說的時候很無奈。那處離此地很遠。

“你不喜歡打架。”劍雪說的是陳述句而不是問句，芝麻餅被他從一處拾起又在另一處放下。

紫宮太一一如既往地笑道：“的確不喜歡，所以才能學這種以柔克剛的招數，給彼此都留個餘地。”

劍雪忽然就笑了。

紫宮太一很是愣了一愣。他第一次見到劍雪笑。很少有人見過劍雪笑。他也沒想到寒冬般的劍雪笑起來卻有風雪中梅花初綻的溫柔。

“沒什麼，只是沒想到你看來如此年輕，打起那種老年人的招式卻意外地和諧。”

“你看過？”紫宮太一不記得自己在劍雪面前打過架。

“你早晨練武的時候看到的。”

“哦……你不是常睡到很晚嗎？”

“昨日起來看早開的梅花，剛走到窗前，就看到你在那樹下擺手畫圓。”

紫宮太一難得開懷地笑了，將衣物疊好之後，放到包裹布上，那時劍雪的手正擱在下面。碰到了，只覺得一片冰涼。於是他毫無所覺地執起劍雪的手想要問他是不是冷了，剛準備開口才發現自己越了界。

那一瞬間，兩人都愣了。

仿佛聽到窗外梅花在空中的微動，又或者還沒下下來的雪落地的聲響。

如此僵持了好一陣，劍雪忽然反手將紫宮太一握住，定定地望進那雙星辰一般的眼眸中，微微張開紅潤的嘴唇，卻沒有吐出一個字來。
他的心跳恍如會下個不停的雪一般停止了，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他也可以感受到指尖的脈搏中傳來的紫宮太一的心跳，同樣的謹慎，生怕因太大的聲響而驚斷了哪怕是只有細細一根的弦。

但這世上沒有不裂的琴弦，沒有不會被戳破的紙。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紫宮太一忽然笑了，“也對，這樣也無妨。”

劍雪也失笑了。

那並非兩人最後一次見面，所以在之後的諸多見面與相處之中，關係在古怪的氣氛中越發親密。而後變成了另一種顏色。
如熱戀的人，一見到對方就會開心，就會忍不住笑。

這種關係讓劍雪覺得新奇而帶有依賴感。或許因各種經歷的累積而成長而由此形成的心性讓他真正體會到了所謂的愛戀——也不過如此。

或許在很久以前沒有明白一劍封禪的心情的人是他。令人灰心失望的也是他。一劍封禪會選擇放棄自己，或許正是因為他。
太辛苦的守候，得來的卻是不甚明瞭的答案。

那個時候的劍雪並不明白俗世的愛戀究竟是什麼樣的東西。

所以他才會在因紫宮太一捏著他的手握住他的頭髮而感到甜蜜開心的同時，胸中湧上難以名狀的愧疚和痛楚。
他並非不愛一劍封禪，只是那個時候他不懂而已。

死劫後的重生要帶給他的，或許就是這樣的領悟。

那一次之後，紫宮太一來的次數明顯增加了。依他的說法就是，“人不妨隨心而行，方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麼。或許只有如此才能領悟所謂的天意。”
事實上天意是什麼，劍雪從來就沒有在乎過。他一直以來做的事情都讓人覺得是逆天而行。
所以對於紫宮太一平和溫淡的說法，他並不以為意。然而直到最後，他才明白，俗世之軀，有時候不得不信天。

兩個人擠在一起，無非就聊些這裡的花開了那裡的魚又多了好多條。說些沒有營養的話，即使是對望，傾聽彼此平緩的呼吸，也不會覺得無聊。
沉穩的心跳和近在咫尺的呼吸，甚至會讓人有天荒地老的錯覺，而不曾有人明白，上蒼投遞下來的天荒地老總是差一刹。那是冷漠的天地對俗世裡多出來的東西的嫉妒。

劍雪和紫宮太一在一起的時候最常做的事就是爬到梅樹上摘梢頭的花，紫宮太一挽著袖子仰著頭在下麵看著他。從武林的紛爭中回來已然很疲憊，紫宮太一往往有種連腳趾頭都不想動一下的慵懶感。所以活躍的人總是劍雪。

當花朵攤在手心的時候，兩個人都不知道花該用來幹嘛，到最後只得對視著傻笑。

“我曾經給人煮過一種茶，叫暮雪，是用梅花——”

紫宮太一用手蓋住了他掌心的梅花，笑道：“將這個夾在書裡面吧。以後看書不小心翻到了，或許會因為今日的回憶而笑。”

紫宮太一總是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告訴他，緬懷回憶是心靈的安慰，不應該帶來痛楚。如果不能坦然面對，那就暫且放下吧。

劍雪點點頭照做了。
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將這件事忘記了。或許也有摻雜著不願記起前世種種的理由在裡面。

直到太一死後，他才無法抑制地去將屋裡的東西一件一件理出來，燒疼過太一手指的油燈，駐留著太一掌心溫度的茶杯，隱約繚繞著太一味道的床榻。他習慣坐的凳子、老愛靠著吹簫吹笛的牆。
可惜燈是早已滅了並且劍雪也不願再點上的，茶杯遲早也會蓋滿塵土逐漸冰冷，更勿論那破敗的床榻或必然坍塌的牆。
這個時候，他才在書架上重新看到那本《南華真經》。
太一對於世間的理解不拘於佛家道家，從一開始偏執地要分辨是佛是魔的人只是他而已。出於對很多價值近乎執拗的堅持，那本書他唯一翻過那次就是將花瓣放進去那次。
而今再將書拿起來，花瓣掉出來，他才忽然明白，在這個時候，他不願去想的東西早已經化作了塵埃，而此刻他卻近乎自虐地去回憶再一次逝去的東西。
心臟的疼痛感覺，比夏夜的螢火蟲來得更為真實，並沒有太一所說的那種心靈的安慰，而他也無法放下。

三

其實他們各自也在算計更為親密的距離應該停在何處。那不是牽牽手同小孩子過家家一樣就可以解決的。

就像紫宮太一在跟素還真聊天時，偶爾被問到是不是在談戀愛，太一腦中確實映出那個已然放下劍的劍者，但說到戀愛的份上，卻讓他覺得猶豫。

並不是他不具有這樣的心情。
如果說攜手同行于秋葉紛飛的小徑，聽晚鐘，扯家常，胸中只願此刻長駐的心情都不算戀愛的話，他不知道什麼才算是愛。
然而他們的關係也僅止於此。或許愛瞎說的人會說這是精神上的依戀，有這種感覺便夠了。但紫宮太一深明那只是不考慮自身的閒扯淡。無論他是否繼承了虛無縹緲的道門思想，無論劍雪是否身懷著夢幻泡影的佛家天性，他們終究也只是凡俗之軀。
還是這句話這個詞，凡俗之軀。凡俗之軀永遠逃脫不了俗世的煩惱。得道如聖尊者如是，遺世如談無欲亦如是。

他雖有此心，卻無此膽。他不似所有人想像的那樣明白聰慧，他也有膽怯於緊閉自己沉淪過往的那個劍雪的時候。
什麼精明冷靜遇事自有一套見教，也都是不涉及感情時說的風涼話。

“倘使做不到放膽嘗試，那就任它去吧，答案總會有的。”素還真喝茶也像在說教，說教又像在請教。

紫宮太一點點頭。並沒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事實上他也難放在心上。

素還真自己都明白，人總有遇到某些事情而難以維持理性的時候。他目送太一離開，感歎的是自己的年少。

而太一回去之後，再見到劍雪，又像多了層紗一樣看不清晰。

自重生後就再沒有執過劍的手正浸在冰涼的秋水裡感受自大地傳過來的溫度，仿佛他從哪裡生就要立刻回到哪裡去一般。

太一在那一瞬間受驚似的沖過去，蹲在他面前拉住了他的手腕，面對劍雪驚訝的眼神時才忽然恍悟自己的失態。
他搖搖頭笑道：“我剛才差點以為你要不見了。如你憑空而來一般。”

“你想留下我嗎？”

太一再次搖頭，“不止如此。”

劍雪點點頭，“我明白，你過來。”說著劍雪便站起來了。

太一也跟著站起來，跨過小溪，靠到劍雪身前，忽然一陣恍惚，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被人拉到胸前，觸上了那兩片冰涼紅潤的唇。

劍雪之衝動往往來自于本性中的率真。而這樣的率真，在很早以前就已經不再屬於一個未經世事的小孩了。
或許這正是洗淨塵埃之後的精華，堅不可摧牢不可破。
所以但凡他認定的事，就難有返還拖遝的道理。身在紅塵之中又不為紅塵所累，非是超脫，而是人間與自身的大悲劇。
唯一令人感到安慰的是，這樣的大悲劇往往可以換來常人無法感受的純淨的欣喜。

他將人擁入懷中，享受到的心跳共振的喜悅是完全單純的喜悅，不帶任何一絲雜質。
一如秋霜，一如秋月。可以飲一杯酒換取沉醉，可以攜一朵花流連芬芳。

手底一根一根肋骨在衣物下隱約呈現的觸感，鼻尖溫柔繚繞的帶著清爽香氣和一路風塵的味道，都讓他難以割捨，以至於靠近到如何的距離都無法滿足。
他忽然相信了天長地久，卻不料天長地久成埃塵、終茫茫。

同榻而眠，懨懨地蘇醒，而後相視而笑，已不再是人間所謂的莫逆之交。
是戀愛、是情人、或者其他這樣那樣的關係。
笑就是傻笑，被塵埃中浮動的晨光繚繞，而後感受到他們所說的平凡人的幸福。讓兩隻手從此緊緊相扣永不放開。
秋季黃花開滿地，也覺燦爛過春光。

四

劍雪至今猶記當時從水底緩緩上浮的情景。

那時他的眼前只有一片瑩藍色的水光。各種各樣的魚和海草撫弄著他的皮膚，他緩緩張開捲曲的身體，隨著水底的波紋上浮，而後在水面上看到一個黑紫色的影子，有一塊手帕在水面飄來飄去。

他的臉頂著手帕破水而出，那人一愣，將目光投射在他濕嗒嗒的海草頭上。

就在他重新接觸到空氣的刹那，他因無法適應環境的驟變而神智恍惚，又要重新跌落下去。此時那人探下身子挽住了他的胳膊，把一個渾身赤裸的他撈了起來。

新生是沒有喜悅的。有的只是混沌不清的迷惑。然而那人紗衣摩挲在他光滑的皮膚上的觸感卻讓他至今猶難忘記。

人生若只如初見，這句話有多文藝實令人難以啟齒。而此時此刻，他卻不得不為自己說這句話，或許是因為他讀書太少，又或許是他本就善感多愁而自己未曾察覺罷了。

那幾個人將紫宮太一的屍體送到了這裡而不是紫宮世家，大概是素還真的意思。

素還真再見到他一點驚訝的表情也沒有，只告訴他：“太一央我在紫宮家種了一大池子蓮花，說是想培育出黑蓮來。我跟他說，黑蓮不是培育出來的。他就笑著回答說，其實無所謂，他只是怕某人哪天又要重生，若隨便找個地方，讓其他人揀去就不好了。”

劍雪無言以對，只得點點頭。這具屍體也許應由他送回去。
但他此刻並不想。
他不知道太一甚至會貪戀他的來生。

他難得溫柔地用這個人最喜愛的大手撫摸他的臉頰和頭髮，蒼白的嘴唇和輕輕合上的雙眼。雖然安詳，但一點也不像睡著的模樣，一看就知道已經死透了。
如果他能離開江湖，如果他能拉他離開江湖，如果……如果他能重生，他們必然如他與吞佛一樣不會再相遇。

那下一世，他又該在何處？

那這一世，他又該往何處去……

一個人彷徨於冬雪紛飛的大地，依舊沉湎於自己那幾縷梅香。

他，不如死去。

生無所戀，不如死去。

又何苦再沉浸在當日太一死活要拉他去梅花塢看看而自己到最後也沒動身的愧疚之中，又何苦再沉浸在那時太一拉著他的手說要給他一個禮物的喜悅之中，何苦想像人世間的悲傷，何苦營造人世間的喜悅？
既然萬事皆空，又何必再生？

他已無遺憾已無牽累，他在世間輾轉多次，已經太累太累，死何足惜？

【完】

自家院：輞川小竹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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