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0.27 【限】【軍兵】竹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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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5-10-28 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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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7 【限】【軍兵】竹蜻蜓

概要：
竹蜻蜓——旋轉著上升，隱喻無限迴圈卻仍在前進。
所以這是一個《明日邊緣》梗。
沒看過電影也沒關係，其實沒那麼高大上，就是一個蠢一次次的重啟自己的世界，最後發現真愛的傑克蘇故事。

-上-

少年獵戶將一頭亂糟糟的金髮勉強攏在方巾中，多餘的則梳成一個小髻掛在腦後，像極了打柳的短鬃毛刷子。

少年豎起耳朵，細細分辨著風中的聲音。他耳力極好，在數丈之外的小山包上，就能聽見自己捕獸器生效的聲音。

可當他不疾不徐地撥開茅草叢，看見的卻不是什麼山豬野雞，而是個著藍衫的儒生。

這一天，這一刻，這一抹藍——就像此時無雲的天一般，敞亮、高遠卻與周圍金黃的枯草格格不入——即便之後事隔滄海桑田、歷經生死變數——他依舊清楚記得。

“你是誰？”少年警惕地盯著他上下打量，發現這人的腳被他的陷阱卡住，滲出鮮血。

“機關不錯。”那人被困於陷阱中，受了傷，表情卻十分無所謂，甚至還有些帶笑。

沒有得到回答，少年皺著眉頭，心想著窮鄉僻壤的山溝，哪里來的文弱書生？此人可疑，受了傷還笑，又有些可怕。若是放了他，他突然犯起瘋病自己總歸要遭殃。但放他一個人總這麼夾著，血氣遲早會引來猛獸，白白丟了性命，也不是個辦法。

“少年人，吾方才讚賞了你的佈置，你應感到高興，為何愁眉不展？”

少年沒有答話，只繼續皺著眉盯著男人：這藍衫男人似乎頗有些來頭，被鉗破腳腕依舊紋絲不動面帶微笑，似乎是知道這陷阱的厲害，知曉越是掙動就會被咬得越緊。

“這玄鐵苗疆罕見，器具又打磨得稱手精良。你是鋒海鍛家的人？”藍衫男人額頭滲出汗珠，卻依舊淡然，仿佛被鉗住的並不是他。

多半是瘋了。

“你叫什麼名字？”藍衫男子鍥而不捨地問。

“無名氏。”少年沒好氣地答道，走上前，在草叢中找出機關按下，捕獸器立刻張開。

男人爬起來趔趄地走向草叢中的機關，蹲下身擺弄了一下，示意少年再來試試。

少年眼尖，看出他在機關上做了手腳，於是走上前撥弄，真的就無法發動捕獸器。

“這怎麼回事？”

男人反問他：“想不想學機關術？”

少年站起身，居高臨下定定地看著他，眼中充滿疑惑與隱隱地希冀。

“除了機關術還有沒有別的？”少年敏銳地察覺到眼前這男人不簡單，這機緣太神奇。

“唔……你還真是貪心。”藍衫男人用手指點著下巴，“大概還有一些些為人處世、一點點辟侔援推和一絲絲紙上談兵？”

如果這人不是瘋了，才說出這般沒有吸引力的招募，就是過分謙虛和無盡自嘲。

少年決定賭一把，反正他騙了鋒海的東西，待那鋒海少主人回過味來，定會追來要他小命，不如乾脆找個地方躲起來。於是他鄭重地點了點頭，伸出手，伸向那個藍衫男人。

藍衫男人揉了揉腿，擎著他的手站了起來。

“吾叫祁豫，莫祁豫。”

龍城陣雲三千里，浮雲直上五原間。祁寒暑雨無窮盡，豫看滄海變星霜。

*

“老大仔，你連獵個麅子都要用上兵法，會不會太險惡了一點。”風逍遙悠閒地仰躺在樹杈上，呷呷嘴，咂摸著風月無邊的餘味，還不忘調侃著正努力生火做飯的正經人。

“你還知道我是你老大？這些雜事不應該是做小的來弄？”鐵驌求衣口中斥責，手上卻沒停了熟練地剝著麅子皮。

“啊，就是，就是，小尉長跑哪去了，真是不知輕重，我都快餓死了。”風逍遙睜著大眼睛耍賴，四下張望了沒發現可憐的小尉長後，更加明目張膽地換了個姿勢向下巴巴望著鐵驌求衣討吃食。他的衣擺從樹上垂下來，剛好若有似無地來回撫過鐵驌求衣的臉。

“我以為你有風月無邊就夠了，不會餓。”鐵驌求衣揮開那惱人的輕衫，瞪了一眼樹上那坐沒坐相的青年。

並非是他連獵個麅子都要用上欲擒故縱的兵法，明明是墨家機關術做個簡單的陷阱都要用上委蛇的兵法，幹他何事。當年那人騙他的那“一些些、一點點和一絲絲”可真是“名副其實”得可以。

*

那少年獵戶師從莫祁豫後三年，無論武功招式、口才辯論還是棋藝都突飛猛進，內功心法、實戰經驗也在穩步積累，所以，他稱得上是個優秀的學生。於是在第四年，他得以真正知悉了他師尊的一小部分秘密。

這裏是墨家，他的師尊是墨家九算。

他也得到了一個新的名字。

“狂濤風險掀波瀾，戰騎揚幡兵道寒。禦韜號令萬軍勢，雄鎮百川躍狼關。這一步走的精妙。是為師輸了。”莫祁豫淺淺笑著，就這麼定了少年的名字。

禦兵韜。

“下個月十五，為師帶你去個地方。”

禦兵韜第一次離開苗疆進入中原，眼前的一切都充滿新奇，他故作毫無興趣，心中卻暗暗記下來時的路。

倒是越往前走，他就越覺得乏味，身邊開始有了些他眼熟的陣仗——墨家的陣法，而且很低劣，一眼便能找出陣眼，看來只是些防外人誤入的小把戲。

這山叫做青脊山，這殿叫做尚賢宮。但禦兵韜相信，他既不在尚賢宮裏，尚賢宮也不在青脊山中。

“這少年就是你選中的人？”

“是。”莫祁豫還是那副淡淡的樣子，甚至在踏入尚賢宮後，更多了些半死不活。

“根基不錯。”簾幕後面的眾人紛紛說道。

而簾幕外的人卻沒有看向禦兵韜，只一直皺著眉頭盯著莫祁豫。

“你決定了？”

“是。”

“那好吧。”被喚作钜子的長者終於看向禦兵韜，“少年人，不要讓你的師尊失望。”

自始至終，钜子連他叫什麼，都不屑知道。

“钜子他，只是不捨得吾，你不要放在心上。”出來的走廊中，莫祁豫將手放在禦兵韜的肩膀上。

只是收了徒弟，又不是生離死別，有何可捨不得。禦兵韜並不相信他師尊的安慰。

“你再長大點，就會知道。”

後來，每一年莫祁豫都會帶著禦兵韜回到尚賢宮。

钜子愈發地看好禦兵韜，可每當钜子的眼神從禦兵韜身上移開看向莫祁豫時，都會立刻變得陰鬱，充滿了不贊同。莫祁豫卻依舊淡淡地笑著，泰然處之。

其他幾位師叔伯也逐漸各自將弟子介紹給他。

第十年的時候，莫祁豫突然問他，這十年來可否有過什麼後悔之事。

後悔？

禦兵韜仔細地想著，從近期因為義氣而替钜子的徒弟攬下了摔碎钜子寶貴硯臺而被钜子揭穿，倆人一起挨了罰；到遠一點去年聽從莫祁豫的建議，化名鐵驌求衣加入苗疆軍隊，做起了名默默無聞的小兵，因為營長太蠢而出頭指責他徘兵失策而被罰了軍棍；到再遠些時和莫祁豫下棋走錯了招；一直到一切開始時的那個帶著微微血腥味的深秋兩人的相遇。

這幾年，衝動時常有，事後的懊惱也時常有，後悔卻算不上。

他搖頭。

莫祁豫淡淡地頷首。

第十一年，莫祁豫問了同樣的問題。

他亦是搖頭。

第十二年，也是如此。

第十三年，那個央他求救打碎了自家師尊硯臺的默蒼離，殺師血繼，成為新一任钜子。莫祁豫又問他這幾年是否有過悔不當初。

沉浸在墨家慘無人倫的繼承方式中的禦兵韜有了一絲猶豫。

那個孱弱的青衫少年，打碎了他師尊的硯臺，著急地仿佛快要哭出來的樣子，他還歷歷在目。雖然後來前任钜子告訴他，那是默蒼離的把戲，至於默蒼離戲弄他的目的，钜子說他知道，卻並沒有告訴禦兵韜，但禦兵韜從他的眼中看出了一絲松了口氣般的寬慰。

就是那樣瘦骨嶙峋肌膚蒼白的少年，躲在他身後瑟瑟發抖生怕師尊懲罰的少年，面無表情地誅殺了自己親如生父般的師尊。

禦兵韜感到有些可怕。這流傳了千年的血繼陋習，恐怕早已將整個墨家染上死氣。他怕他終有一天也要變成這種行為的支持者，他怕他終有一天也要親眼看著小一輩這樣殺掉他的兄弟。

“你，後悔了？”莫祁豫見他良久沒有回答，從棋局中抬眼看他。

禦兵韜張口，欲言又止。

他是有些恍然，但那是钜子一脈的事，與他何干，他為何要悔。

於是他還是搖頭。

這次莫祁豫沒有像往年一樣點頭，只是淡淡地定住看他。

末了，說了一句“钜子不捨得吾，做師弟的，又何嘗捨得他？”

那是禦兵韜第一次見到莫祁豫沒有表情的樣子。

第十四年，鐵驌求衣已成為苗疆鎮守萬裏邊城的一員要將。而禦兵韜也成為這一代墨家十傑中武功最高，兵法最熟悉的一個。當然，莫祁豫口中“一絲絲的紙上談兵”都能讓禦兵韜成為百勝的鐵驌求衣，那他所教的其他為人處世、辟侔援推，禦兵韜也都不算太差。

只是禦兵韜不愛學那些圓滑的辯法。他覺得辯法高得過常人即可，實在辯不過的，還得靠武力解決。

莫祁豫卻淡淡地笑著，告訴他武力有時確實可以彌補智力，但有時，舌頭也比拳頭更嚇人。

禦兵韜突然想起他那幾個年幼的師弟給新任钜子起的別號——钜子舌。

於是他也隨著笑了起來。

接著，莫祁豫又一次問了那個問題。

回答依舊。

第十五年，莫祁豫在鐵驌求衣的營帳中坐著等他。他打了勝仗，接連挑了好幾個給苗疆帶來內亂的山頭。他披著鮮紅的斗篷，邁著雄健的步伐走進來。莫祁豫淡淡笑著恭喜他。

鐵驌求衣掩不住臉上的得意。

莫祁豫又問了他那個問題。

他依舊是搖頭。

莫祁豫頷首，拉他坐下。

“吾知曉這幾年來你一直心存疑惑，今日為師將一併為你解答。”

望著搖曳燭光下明滅的莫祁豫的臉，禦兵韜握緊了拳頭。他現在後悔了，在聽完這一切之後。

卻已經來不及了。

他知道了為什麼每每莫祁豫回到尚賢宮，都會變得特別半死不活。也知道了前任钜子為何對他微帶敵意，又為何不舍莫祁豫。也知道了他們看似機緣巧合的相遇並非無意。更知道了莫祁豫每年問他那個問題的原因。

墨家從始皇之初便亙古存在的理由並非深居簡出暗中行事那麼簡單。

而是他們有著明暗兩種殺人血繼的方針，確保墨家永遠都能走在最正確的那條道路上。

明著，钜子要是最為賢能的那個人，還需要擁有血之禁印、渡世大願和護世之兵。這成為帶領墨家向前的領航者。

而暗中，墨家還有一位一旦钜子犯下無法挽回的錯誤、將導致墨家走向衰敗、或者人世無法挽回地淪陷時，可以回到過去力挽狂瀾的人。

一個在光明中前行，一個在黑暗中倒退。

一明一暗、一前一後，確保墨家千年不倒、萬年昌盛。

而這暗處可以退行過去的人，就是他的師尊。

“只要吾死，便可以回到繼承這能力的時刻，帶著已有的記憶，規避那些錯誤，從新開始一切。”

“這是墨家歷代只有能力者和钜子才知道的秘密。”

“而吾卻厭倦了死死生生，你可知在找到你之前，吾這樣做了幾回？”莫祁豫斂下眼，嘴角浮起淡淡的笑，“連吾自己都數不清了。”

“钜子討厭你，是因為你是吾選中的繼任者。他早就知道吾厭倦了、不想活了，卻因著吾還沒有繼任者這個理由攔著吾。而有了你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除了你不合格外其他什麼理由，是故對你多方刁難。”

“你很優秀，遭遇這般，都是因吾。”

“不過他倒是又想到一個不用眼見著吾死的法子。而且做得徹底。”莫祁豫依舊笑著，執著茶杯的手有些微微顫抖，而杯中的茶水早已涼透。

“而吾問你是否有過後悔，至今，你還沒有任何認為值得後悔的地方，那麼待你有了這般能力之後，你也就不會有擁有這種能力卻依舊無法改變一些事的遺憾。”

“師尊……”禦兵韜隱隱猜到莫祁豫的意思。

莫祁豫打斷他的話。

“你可知道，遙遠的那年，吾真正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看到的是無盡的希望。”

那一年，禦兵韜看見的是滿眼的藍色，而莫祁豫看見的，則是等待了、尋找了很久的金色希望。

而他的希望，卻要由禦兵韜來承擔代價：拆破天倫，毀壞人性，殺師血繼。

“放幹吾之血，並且一定要確保吾血流盡之前不能死。”莫祁豫忽又笑開，“不要不小心讓吾再一次回到過去，一輩子，行到這裏，對於常人已是不易，而吾在黑暗中踽踽獨行，已經走了很多遍、很多遍，那實在是，太累了……”

望著莫祁豫絕望、滄桑、寂寞的臉，原本要拒絕的禦兵韜緩緩鬆開了緊握的拳頭。

“我倒是知道個法子，邊放邊輸，可以確保你的血流盡之後，也不會立刻就死。”

“這一次，你倒是有所長進。”莫祁豫眼前一亮。禦兵韜扶著額，不想深究他究竟在自己面前死過幾次。

當年默蒼離殺師血繼，那一刀下去，驚天動地。給禦兵韜帶來的震撼極大。

而當下換他殺師血繼，那一點一滴的鮮血流逝，悄然無聲，震撼是一點沒有，儘是緩慢刻骨的折磨。

這死而復生修為的名字可比“钜子舌”要好聽多了，自墨家伊始，就被喚作“貞下起元*”。意思自然是幾孤幾月，屢變星霜。往來迴圈，不忒不窮。

禦兵韜卻一點都不喜歡。

一點都不。

*

“老大仔，看來我們這次真的要背水一戰了。”風逍遙吃完最後一口麅子肉，扔掉手中的腿骨，翻身下樹。

苗疆內亂，因鐵驌求衣而起，殺他，自會平息一切。

這一步，鐵驌求衣走錯了，但他並不在乎。

或許歷代起元者都會經歷這個階段，看淡生死、肆意揮霍這能力。

將早已算出最正確的一步，留在最後才走，那之前，想要嘗試其他的方法，看看是不是真的如他們所料般無力回天。

這一次，確實無力回天。

二人雖然沒什麼重傷，又剛補充過體力，但以寡敵眾難以為繼。

“喂喂，老大仔，你那是什麼表情。好歹我們也是兩萬大軍。”倒是這真的會死的傢伙，在這個時候還開得出玩笑。

“這次，是我連累你了。”

“所以風月無邊以後要管夠。”

“好。”

鐵驌求衣多的是“以後”，可眼前這笑得燦爛的青年卻沒有。但他依舊奮戰在自己身邊。

這究竟是為什麼？

每一次陪他走到最後一步死棋的，都是他。

鐵驌求衣重傷喘息間，看見不遠處渾身插滿利劍的風逍遙，正透過圍剿的匪群努力地看向自己，眼神交匯的瞬間還沖他抱歉一笑，鐵驌求衣突然心頭大痛，並非利刃插入身體那種痛，而是源自內心深深的不舍。這突然產生的不舍與恐懼，他很多年都沒有再體會過。

隨後他將磐龍刃插入土中立在原地放棄了最後一搏。在親眼目睹風逍遙倒地氣絕之後，他也閉上了被鮮血覆滿的雙眼。

最後一刻，他想到。

下一次，他定要護他周全。

-注：
【貞下起元】用以表示天道人事的循環往復，周流不息。出自《易‧乾》：“元亨利貞。”

-中-

成為起元者的禦兵韜幾乎立刻就明白了當年那破碎硯臺背後的算計。

默蒼離在試探他。

而前任钜子默許了這試探，並且似乎對自己的反應很滿意。

因為起元者必須忠於钜子麼？

必須足夠強大、心懷憐憫同時又愚蠢。

禦兵韜冷笑了一聲。

那就讓他拭目以待，這孱弱卻異常薄情的綠衫少年，到底有幾分能耐。

現在回想起來，九算之間第一個要反默蒼離的，竟然是自己。

他試過四次，前後加起來大概有十六年光陰，比他在莫祁豫門下修習的時間還長。

卻次次失敗。

起元者最大的優勢就是可以一次次累計經驗、吸取教訓、改進策略，卻仍舊一次次被默蒼離化解。

第一次，他撩撥祖苗王忌憚天厥孤鳴，上書語氣微微過了頭。祖苗王後續的反應引來默蒼離的注意，默蒼離發現破綻後布計迫使祖苗王不僅追殺天闕孤鳴，更誅殺了除了二子顥穹孤鳴外其他皇室成員，而自此顥穹孤鳴登基多年後逐漸積累的多疑全部轉移至外姓將領身上，藏鏡人、鐵驌求衣、赫蒙天野等大將紛紛被調離疏遠——默蒼離借鐵驌求衣之局、兩代苗王之手，削弱苗疆戰力，平衡中苗實力、保人世安穩數十年。後還珠樓崛起，苗疆顯露興盛之勢，默蒼離又暗中行以昭雪王室之名造勢，使苗王被迫清除當年謠言惑主的“佞臣”鐵驌求衣。鐵驌求衣在第一次起元時意識到凡事皆要留好很多步退路、萬事細心；

第二次，先安外後攘內的他錯失了先機，在被默蒼離挑撥的九算亂鬥之下，動了惻隱，在救下唯一一位師妹的時候，被她手下的無聲步捅了心臟。誅了仁心；

第三次，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未免九算不齊心，他憑一己之力已將默蒼離逼至四方山死地，卻不想默蒼離只一句：“你來了，這次你做的很好。”便輕鬆將他變成九算的叛徒，引來潛伏在四周憤怒的眾人一致討伐，而默蒼離卻趁亂全身而退。只一句話，挑撥離間、種下疑心；

第四次，他暫且按兵不動，步步為營。他看見了老大和老七的野心、老五和老八的癡心、老三和老四的狠心，在他們爭得你死我活，他想坐收漁利之時，才發現是自己貪心。

十六年，誅心鑄心，有破有立，也算沒白白浪費。

再次醒來，他決定不再與默蒼離較勁。這個钜子，他認了。那貪心，他舍了。

作壁上觀，保他十年安穩。

但另外八個，就沒那麼好命了。

四死兩重傷，並不是頭四次起元中默蒼離下手最重的局面。

不過禦兵韜已是滿意。

在接下來的幾次起元裏，他都遵循著這條路，反復走著。

倒是一直以來，默蒼離都沒以钜子身份敕令他起元——想想也是，歷朝歷代在暗中行走的起元者都是墨家最後王牌，卻也怕是钜子最不願承認的所在——因為那代表钜子犯下過的無法挽回的重大失誤。

老大偷偷跑來月凝灣，鐵驌求衣不是不知道，钜子也不是不知道。

钜子用老大來挾他，他也用老大來挾钜子。

而老大的心思最好懂：給他時間苟延殘喘，他日後必東山再起。但誰又在乎他起不起得來呢，丟了所轄，就是一敗塗地，恥。

老大為表誠意，引來的那把鋒利的刀，倒是真真好用。

快刀斬亂麻、所向披靡，鐵驌求衣有七分欣賞三分觀望。

結果銷聲匿跡了幾個月的默蒼離只一個字，就斷了風逍遙的生路。

“悶。”

悶你就去找樂子。老五在羽國也是攪得血雨腥風。

鐵驌求衣燒了那紙，喚了風逍遙進來。

“老大仔，你找我？”風逍遙高高興定地走進來，眼睛瞪得亮亮的，絲毫不知道鐵驌求衣已動了殺心。

“風行宮一戰為什麼不聽從指揮？”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那裏地勢細節我們誰都不知道，突然發現一線天可以通過，我自然要讓士兵更多地存活。”

“所以你就一個人守在天險入口阻止追兵進入？”

風逍遙摸了摸鼻子，“你給我的命令就是守在那啊，我只是讓底下兵士先離開。”

“胡鬧。”

“你這不是及時趕到了麼。不算胡鬧過頭。”風逍遙笑嘻嘻地掏出酒葫蘆，抿了一口，忽然塞到鐵驌求衣鼻子下面，“這苗酒真難喝。”

“如果我不能及時趕到呢？”

“你既下了命令讓我等，那我就信你。”

鐵驌求衣定定地望著滿懷信心的風逍遙，心中一動。

信任，是墨家這一代最缺乏的東西，所以或許也是他們最期待的東西。

但誰都不敢輕易交出真心，誰也不敢輕易相信會有人對他們交出真心。

鐵驌求衣張了張口，還未說什麼，就被風逍遙打斷：“老大仔你是不是在關心我？”

“你的傷好了沒有？”鐵驌求衣信奉快速解決戰鬥，他懷疑了，就要立刻驗證風逍遙的立場。

“都好了！”風逍遙一臉倔，鐵驌求衣就知他傷沒好俐落，不過他也不甚在意。

“月凝灣，有你的仇人。”

“什麼？”

默蒼離不會無故來訊，想必根源就是眼前這青年，老大的伏子，必要將禍心生髮之前就關在門裏扼死。

直到看著風逍遙壓抑不住醉生夢死的副作用，直到老大氣喘吁吁地說出刀宗絕學的秘密和道域的往事，直到看著風逍遙力竭而死也沒有拼過天師雲杖。

鐵驌求衣才隱隱發現，钜子“悶”字的真意。

以門關心，關心才是重點。

他的師尊就是因為在黑暗中無數次地獨行而導致對人生充滿了絕望。

默蒼離許是不想他過早地就變成他那樣。

於是讓他放一部分心在別人身上。

讓他有個人能關心、有個人能關心他。

他或許不應該辜負風逍遙對他的信任。

為了這份信任，他選擇從新來過。

*

“哇！老大仔救命！”風逍遙嗖地竄過來躲到鐵驌求衣身後。絲毫不知收斂。

倒是追著他跑的白日無跡恭敬地給鐵驌求衣鞠了個躬。

“胡鬧什麼？”鐵驌求衣拎著風逍遙的脖子，將他從身後捉起扔出來。手勁不小，力道卻很准，讓他兩腳穩穩落在地上。

“白目他他他要扒我褲子。”

“小子，別胡說。我只是想看看你被罰軍棍的傷好了沒有。”白日無跡沉下臉來，其實他是想看看這小子到底是男是女，他頭一次見軍長對一個剛認識的人就如此不設防。這來歷不明的小子不知道從哪里被軍長帶回來後，就可隨便出入軍長營帳，還對軍長沒大沒小——雖然後來太過分被象徵性地打了軍棍。白日無跡本著職責調查了一下他的身世，卻一無所獲。唯有那日軍長歸來的方向好像是梅香塢……想起這些，再看看那十六歲少年清秀的五官，白日無跡不由得想確認一下自己的想法。

鐵驌求衣好像洞悉了白日無跡沒說出來的真實想法，高深莫測地瞥了他一眼。白日無跡渾身一凜。

“吼，原來白目老兄你這麼好心。我還以為苗疆都是變態。”風逍遙則拍拍受驚的小心肝，一蹦一跳歪著腦袋湊向白日無跡，倆人就像鐵哥們般勾肩搭背，瞬間就忘了剛才雞飛狗跳的驚魂一幕。

苗疆？都？白日無跡在這麼短的一句話中體會兩層意思：風逍遙並非苗疆人，以及風逍遙到此地之後只接觸過軍長和他，所以難道軍長對他做過些什麼變態行為？

於是白日無跡以同樣高深莫測的眼神回敬軍長。

風逍遙歪著頭、晃著馬尾、盯著他倆瞪來瞪去，不明所以。

“對了，老大仔。苗疆真的沒有什麼好酒麼？”風逍遙在耳邊晃著酒葫蘆，驀地伸到鐵驌求衣鼻子下麵。

這場面似曾相識，這抱怨耳熟能詳。鐵驌求衣想起上一次起元前，風逍遙也是這麼眼帶笑意眸若清泉般地盯著他，沖他撒嬌討酒喝。

原本他只以為那是風逍遙貪嘴耍無賴，卻沒想到他真的會因為喝不到酒而死掉。

想起那次被自己辜負了的全心全意的信任，和月凝灣慘烈的場面，鐵驌求衣心中喟然大痛。

他突然以大手覆住風逍遙執酒壺的小手，“苗疆地廣人稀，大多不是什麼人傑地靈之地，自然沒有好酒。”鐵驌求衣一頓，果不其然看見風逍遙立刻挎下了笑臉，是故他故意頓得長了些才緩緩說出，“但若你表現得好，自有珍饈佳釀賞你。”

“哇靠，老大仔，你還真是滑頭。不過就這麼說定了，珍饈我可以不要，酒要是不好，我和你沒完！”風逍遙才不管那酒哪來的，他只知道鐵驌求衣答應他的便可以相信。

白日無跡早就不知道溜哪兒保護雙眼去了。

十二年後，九龍天書局開始。鐵驌求衣遠在化外之地，躲過第一輪清掃，並且成功將鐵軍衛升格為無法撼動的磐石，引得撼天厥與北競王爭相示好。

“老大仔，我們應該站在哪邊？”風逍遙剛立了赫赫戰功，卻不要封賞，只一心一意地抱著心愛的酒壺，趴在大石頭上滾來滾去。

答案自是只有一個。

撼天厥決不可留。

“但蒼狼王子……”風逍遙也知曉路只有一條，卻依舊捨不得那仁義善良的少年。

鐵驌求衣卻一直沒將那小子放在眼裏，過於善良就是軟弱。

不過他看風逍遙的模樣倒是很想去救人。

所以鐵驌求衣破天荒地支持了蒼狼王子，打著讓皇室血脈回歸正統的旗號，勤王除孽。

他努力說服著自己他是想和一直隱忍不發的北競王比一比算計，才不是因為風逍遙可憐巴巴的小臉。

結果千算萬算最後還是要看天運。

看來是他天運不濟，以後還是得對風逍遙狠下心來。

不過，看著風逍遙再一次氣絕倒在他眼前時，他依舊下定了決心。

下次，一定護他周全。

*

鐵驌求衣睜開眼睛，望著營帳天頂，細細盤算著今後的路，總結著變化，吸取著教訓。等他盤算好一切時，天已經濛濛亮了。

營外輪班的士兵正在換崗。

鐵驌求衣突然覺得離見到那不停鬧騰著的酒鬼，還有漫漫十數年，就覺得這清晨異常安靜。

不如找點事做。

*

“哇！老大仔，沒想到苗疆竟然有這麼好飲的酒。我愛這裏！乾杯！”

第三次“初見”風逍遙，鐵驌求衣再也沒忍住，摸了他的頭。風逍遙嘬著酒葫蘆，異常興奮也沒理他。

“沖這個我也要跟你在一起。”風逍遙在他身邊繞來繞去，想看看是不是還能從他身上找出另一個裝滿美酒的葫蘆。

哈。

在一起。

雖然動機不純，不過這句話勉強中聽。

鐵驌求衣原本背著的雙手，突然虎爪一握，逮住風逍遙的後脖頸，拎在手裏。“那從今以後，你就是我鐵……軍衛的人了，私自離開不打報告，算是逃兵，逃兵要殺頭。”

“好好好，有好酒怎麼都好說。”風逍遙掏掏耳朵，他若想逃，又有哪個凡人追得上一縷來去自由的逍遙風。

“但是我不會殺你，我只會罰你的酒。你若是當了逃兵，我就把酒窖所有的酒都倒進海裏。”兩次起元前後加起來十幾年，鐵驌求衣自然將風逍遙這貪酒性子摸個透透。

“哇靠，老大仔你是我肚子裏的酒蟲嗎？咳咳咳……”風逍遙不小心就說出了心裏話，急忙用酒葫蘆塞住嘴，嗆了滿口的煙霞烈火。

鐵驌求衣搖著頭將他放下，一手按著他的肩膀讓他站穩，一手拍著他的後背給他順氣兒。

風逍遙倒也不客氣，直接貼近把頭抵進鐵驌求衣肩窩，揪著他的衣擺擦口水。

九算嘛，本是佔便宜沒夠，何況是這酒鬼主動投入懷抱，鐵驌求衣自然順勢摟過。

本以為日子起碼能順順利利地過到北競王再一次開啟九龍天書局，這次為了風逍遙能活的久一點，鐵驌求衣也不會選擇明面上幫助蒼狼了。

結果是鐵驌求衣一萬個沒想到。

反正他無奈再一次起元。

一睜眼，想起這次起元的原因就氣得他牙根癢癢，恨不得十年趕緊過去，好讓他早點掐死那潑皮酒鬼。

所以當他終於嘗遍他師尊所說的“寂寞”與“漫長等待”後，再見到風逍遙時，便一把將他拽進懷裏。

“呃，這位大仔，請問這裏是……熱情如火……的苗疆嗎？”風逍遙嚇了一跳甚至都忘記要逃跑，掙動半天都逃不脫桎梏，只能老老實實地待在眼前這奇怪男人的懷裏，問著聽起來就呆的問題。

*

“哈哈哈。”風逍遙啐掉口中的蠶豆殼，酒葫蘆就放在他腿邊。他毫無形象地坐在鐵驌求衣案頭，捧腹大笑，另一隻手還不斷拍著鐵驌求衣的肩膀。惹得鐵驌求衣一個勁兒地用眼刀捅他。

“你說的，我統統不信。”笑夠了的風逍遙立刻換了張嚴肅的表情。

“你來自道域神嘯刀宗，成名絕學是小碎刀步，屬醉生夢死刀法，而這項絕學的後遺症就是喝不醉與醒不了。”鐵驌求衣自知貞下起元一說在常人看來匪夷所思，是故也沒打算讓風逍遙一次就接受。

“這怎有可能，你沒理由知道啊。”風逍遙吃驚地張大嘴，鐵驌求衣信手剝了一個蠶豆投進去。

“所以這是我所說之事的證據。”他將墨家這千年的秘密始末全部告知風逍遙，也算是終於承認了他自己心中越來越掩蓋不住的，對於風逍遙的信任。

但這傢伙明顯不領情。

他囫圇嚼著鐵驌求衣扔進來的蠶豆，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怪不得你一見面就占我便宜，原來我們早是一對？”

這是怎麼聽出來的？難道不止無情葬月，而是所有道域的人腦子都有毛病？

“嘿，別說，我眼光還挺好。”風逍遙將屁股從鐵驌求衣的桌子上挪下來，挪到他腿上。

鐵驌求衣看起來目似劍光不贊同地盯著風逍遙的動作，手上卻下意識攬上他的腰怕他掉下去。

“等會，你剛才說你死了三次，但是你只說了兩次死因，最後那次你還沒說啊。”風逍遙倒想得開，完全不和他計較第一次起元前自己故意害他去送死的事。

“那次無關緊要。”

“怎麼可能。”風逍遙眯起眼睛，他又不傻，“無關緊要能讓你這黑心九算重新活一次？”

他怎麼就黑心了？鐵驌求衣懲罰似地狠狠捏了他的腰。

“好好好，不說就不說。”風逍遙大叫著想要逃開。

白日無跡本來想進來彙報日常事務，結果聽見裏面這動靜，趕緊開溜保護耳朵去了。

鐵驌求衣就算把墨家所有的事都告訴給風逍遙，也不會說出他第三次起元的原因。

打死也不會說。

陰謀算盡無所不能的九算，竟然會因為這點小事就殺死自己重活十幾年。

真的只是因為一點小事。

只是因為他不小心把風月無邊釀壞了，又沒的可賠給這酒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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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目聽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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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78)

1樓發表於: 2015-10-28 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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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芥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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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2樓發表於: 2015-11-25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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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兵！HE！有肉！好好好！
兵长敲可爱好想养一只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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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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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

3樓發表於: 2015-11-26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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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这好！谢谢作者！还好结局是美满的，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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