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3.08 【钗素莲叶】仓海君（架空AU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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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6-03-09 0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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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8 【钗素莲叶】仓海君（架空AU丨完）

标题：仓海君
配对：钗素
分级：PG
警告：不知道哪个朝代的AU
简介：感激黄石老，经过沧海君
弃权声明：他们属于彼此

道无终始，物有死生，不恃其成。一虚一满，不位乎其形。

——《庄子·秋水篇》

其一

门客纷纷议论，说此事须寻一位武艺高超、胆大心细且毫不畏死的慷慨义士才能做到。

他们将目光移到首座身上，端坐那人白净面庞，两眼却荧荧提灯般光洁睿朗，眉藏山川之秀，胸怀天地之机，唇角挂个暖融和曦浅笑，身罩绣莲素衣，衣领袖口滚了紫纹，雪白银丝攒在发顶纶个莲冠，中间一个发簪旁侧垂下些细碎璎珞装饰，随着他动作一晃一动，倒显得十分稚嫩了。

少年手中捏着个紫柄拂尘划个花样，言道，吾心中已有人选。或许此人不愿出世，然吾信得他是忠肝义胆，总不会教人失望。

众人因他话语含糊而面面相觑，一位得了左右眼神相许，进前一步问，不知素贤人心许何人？

这位素贤人以手托腮，齿咬下唇，思绪不知回溯到何时何地，半晌方才吃吃笑道，吾此次外出，有了不得的收获......便是在那翠环山上，得见的那位无双剑客。

有人知根知底，脱口而出，是那名哑巴？

素贤人眼神一凛，圆滚大眼与细长眉毛压在一处，刀刃般投了出去，骇得那口无遮拦的人一个激灵，左右皆上下搀扶着才没有就地滚倒，却捂着嘴不敢说话了。

少年方才回复温和笑意，说道，吾明日便去会他。

贤人姓素，字号还真。传闻是东海士族后裔，家世零落后，四方远游以秉中道，又逢今上暴虐昏庸穷兵黩武，乱世动荡世局如风云莫测，时势造英雄，英雄乘时势。这位不及弱冠的少年英才亦如游龙奔跃潭渊，一己之力指点江山经营时局，旁人若听闻这位名号，都要脸色一变惧怕三分，或露出个诡谲笑容，言妖物也。

此时少年正行在山中，好像游览名山胜水，脚步轻快而闲适，神态天真又愉悦，目光虽描摹着野草闲花舒云卷叶，万物却又好似不入他一双洁净秀眼，素还真足踏石阶款款而上，在青苔泥荇上却不留半点痕迹，偶有蜜虫循着淡淡莲香逗弄他肩头发梢，山风穿梭在飘飘然然衣角，倒教人担心他随时就要跌落山涧了。

素还真一路上了渐陡的山路，终于停在一方草庐前，此地天然平台宽阔敞亮，一方石桌摆放门前，窄窄庭院随意生了些芳草，全是未经修剪自由发挥，屋旁一条亮银瀑布冲泄而下，滚滚击打深潭，如此雷鸣声动奔腾不息，浓郁水汽扑面而来，鸟蹄蝉噪猿啸不绝于耳，四处都是活的，虽不可称作人间仙境，也是乱世当中一片怡然净土。

他脚步更放轻，只因那瀑布前立着的一条宽阔身影。

剑者背对着他。

未束的白发稳稳贴着剑者挺拔身躯，男人背负一刀一剑，虽皆在鞘中，却已肃杀得教人胆寒，遑论宵小，便是寻常人等见到这泰山矗立般沉厚巍峨之景，也要魂飞九天之外，肝胆俱裂仓皇奔命。剑者倒一动不动，好比老僧入定菩提参禅，与面前天地山川松林咆哮流水融为一体，似乎随之奔流往复，又好像气似沉烟，肢若枯木，心如磐石，一切静得至极。素还真仿佛能看见他，一晃神又好像眼前只剩下刀魂剑意自然精魄，那人却是触手而不可得了。

素还真深深凝望那背影，拱手道，叶壮士，久见了。

叶小钗回过头，露出一个清癯瘦削的面颊，他模样生得硬朗俊逸，足以反映其坚毅果决之气魄，脸上一道贯穿左右的旧疤，凶辣得宛如曾被人一刀劈裂脑门，倒是平添几分狰狞，但他神色沉静不卑不亢抵消不少煞气，两眼石雕的神像般正直广阔，反而显得姿态超然，绝非凡俗之辈。

叶小钗冲素还真点头致意，眼神甫一相对，那剑客浑身杀气与锋芒便倏然消散，好似未曾存在过一般。

两人没有进屋，反在石桌前坐下，叶小钗取了瀑布下最鲜活的一眼泉水，盛在新竹削出的小杯里，鲜嫩水灵地衬着山里清凉爽利的浅浅日头。素还真轻啜一口，甜得他眉眼都笑弯成两撇新月，因他身量不高，两个石凳又是按叶小钗体格凿制的，故而两脚挨不着地，悬在半空随意地摇晃着，一派不自觉的天真烂漫情态教剑客的神色也渐趋甚至可称温和了。

素还真手里捧着竹筒，抬眉偷偷一瞧叶小钗，叶小钗也正好在看他，那鹰隼样锋利深沉的眼睛看得素还真心中倏然一动，脑中一时千回百转，他思绪快得出奇，等到反应过来，也不知自己那瞬间想了些什么。

他只得双手规规矩矩摆到桌上，正襟危坐起来是往日贤能智者模样，话语并不踌躇，开门见山道，吾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商。

叶小钗一把捏住了素还真细瘦手腕。

素还真神色如常坦率，不闪不躲，连指尖也不动一下，自然而然便把命门交在叶小钗手里，任由粗粝指心研磨他娇稚皮肉，因着看出那眼里有着并不遮掩的关心，素还真便笑说，劳烦挂念，劣者身子已经大好了。

叶小钗点点头，将手收回了。

素还真心知他是有意回避话题，便又歪着脑袋打趣两句，劣者今时得见，以为壮士只寄情山水，心诚于剑，是做隐士高姿之态。如此想来，当日壮士出手相救，倒是大发慈悲，教人受宠若惊了。

叶小钗似乎听不出他话语打趣，很是郑重地直视对方，素还真晓得他的意思，是他不过做了应行之事，应尽之责罢了。

甘甜的泉水在舌根底泛出些许苦味，少年心里多少有些没有由来地恹恹不快起来。

这位无双的智者与那位绝代的剑客的初遇若提起如何，也并不是什么风花雪月、可堪夸供的美事，便是记在民间杂记里，也经不住几人翻阅，就要随意丢到榻脚书堆里，哪怕标上两个惊才绝艳的名字，也只能惹住俗尘堆砌而已。

何况此时，叶小钗的名字尚无人知悉，素还真在他人眼里，也不过是个机关手段把玩算计的阴谋家罢了。

素还真倒是自顾自回忆起来，嘴上云淡风清地说着那日他遭了对家小人左道暗算，一路跌跌撞撞逃进这山里来，旁人说翠环山神仙府，百余丈山头冲下的绝胜飞流坠进各处沟壑纹路里成了溪水河流，也绝不与旁的混作一谈沆瀣一气随随便便囚困在坑洼或窄江里，仿佛西岸有灵鸣角召唤，每一滴都要全力以赴聚在海里才肯罢休。

故而传言翠环山非有山灵，而是得沧海君庇佑的。

素还真便倒在那山脚各处潺潺汇聚的一处流水里。

绛红的血是少女失手把胭脂打翻在春日第一朵山花上的色泽，游游地从他肩膀脚踝的伤里自浓至浅地化进水里，沉沉起起相互叠荡，浮花浪蕊般一同奔走而去了。

洁白的衣襟与发丝被血水一捧一捧地拍打，他的莲冠也已散落，染了赤色的白发四面逶迤地铺散晕染，孤零零的一个单薄身躯浸在寒泉冷水里，素还真虽然还不至于昏迷，可他的意识已经渐趋模糊了，一只蜻蜓贴着水面飞了段路，歇在他冰凉纤细鼻尖上，好比停在一朵水生草本上一般自然。

叶小钗看见的就是这么一个泡在水里满身血污的少年人，他不知道那是素还真，更不知道素还真是一个怎样可能改朝换代让风云为之变色的人物，那只是一个濒死的人而已，与往日惊才绝艳纤尘不染姿容秀丽诸如此类的形容都无法拼吻，反是和将凋零的花没什么不同。

只有那双眼睛，空空地直视天，依旧亮得惊人。

素还真迷迷糊糊地，勉强瞧了来者一眼，并不能看得真切，只是感受到一个徐徐接近的威武身影，不由嘴唇一张一合，微微从喉管里迸出一个破碎的呜咽来。

叶小钗脚步猛地一顿，随即便走在河边，他身上披着的黑色斗篷倏然一掀一展，游龙般搅入水里，将素还真瘫软的身躯全然裹住带离了出来，少年蜷缩成一团，这时素还真身上的水渍才渐渐洇染打湿了包着他的斗篷，更是显得小得好像单手便能全搂在怀里。

说道此处素还真拊掌一笑，颇有两分自嘲，劣者那时邋遢极了，现在想想，真是失礼。

他不等叶小钗神色，接着说道，不瞒壮士......吾当日被家士寻走后，除了养了几日伤，便是打探你的消息，说得奇怪，山下也有不少人家，逐一问了但无人知道山里竟然除了猎户樵夫，还有这般绝世高人。

叶小钗眉头微皱，啊了一声。

素还真心里忽然颤动了。

他甫一恢复神智，与叶小钗攀谈第一句话时，就已经发觉面前这人口不能言了，仅靠声息喝出一二单音，但他却似乎能理解叶小钗的每个神色与动作，声声气音都像扣着心尖，似乎被贴着身侧说些悄悄话般教人耳根发痒，这般难言默契，恐怕连叶小钗自己都惊诧于此，故而对他生出两三分接纳。

这种奇妙的联系，连最聪慧的智者也难以辨析由来了。

但素还真天性不会教自己陷入死结，因他对心中宏愿之秉承驻守，故而能比天下鼠目寸光贪眼前利益之徒看得久远更多，叶小钗那一声明明是让他不要将自己挂在心上，有意要撇清些关系，他偏要扭曲歪解两分，仗着牙尖舌利说出来，耶，吾诗号可是掌握文武半边天的，多你一个也不多，不多。

叶小钗几乎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调皮起来的人。

素还真顽皮地冲他眨眨眼，话锋一转，又兴致勃勃地打量起叶小钗肩上背着那一刀一剑，说道，那日吾足上有箭，只觉得面前凝结成气，一剑光华，便将吾自可怖的黑暗里解救回来了，却是可惜未曾看清这剑......

叶小钗挑眉，却将背上的刀剑解下来给素还真看了。

素还真并不拔其出鞘，只是用眼寸寸盯住，用手虔诚摸索，冰寒的鞘贴着他温软的手指，精钢和肉胶着一处，衬得器更沉指更亮，反映出一股惊人的生机，这一刀一剑，分别唤作无声之狂、无心之痴，珠联璧合，真是好一个刀狂剑痴。素还真观摩许久，突然长长叹了一口气，说，你救了吾一命。

只是可惜，叹黍离之愍周兮，悲麦秀于殷墟。悠悠苍天之下，只有一个素还真，却有千千万万百姓黎民！素还真突然站起，手捧刀剑，躬身向叶小钗行了一个大礼。

素还真神色已经全然变了，是令人动容的悲肃与愤慨，他嗓音微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炸在人耳中比那瀑布流水还要哗响三分，教人要全神贯注听他说道，今上昏庸兴兵动土，还要四处巡检享乐游玩，王一日不薨，天下一日不得安宁，可知如今世道满地饿殍河有浮尸，官盗猖獗大厦将倾，吾立于公子燕门徒之首，其人不敢说有旷世经纬之才，但贤良护民有目共睹，故而吾今日有不情之请，此去多舛吉凶难测，但仍要请壮士出山，刺王。

金乌悄悄位移，此时被山头遮了大半，叶小钗也已经站了起来，那些许阳光正好全投在他挺直的脊背上，他的幽深影子又落在素还真身前，落在素还真手捧的刀剑上，叶小钗满头白发逆着光更加晶莹的根根分明，这无声的武神和他的影子叠在一块儿望去，好像一只沉默的玄色苍鹰，静静地张开了臂膀。

[ 此帖被ayzdxxjl在2016-03-20 16:0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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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6-03-13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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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
那少年困倦地倚靠长案昏昏睡着。

半盏还点着的油灯声音琐碎地噼啪响，残炉里香木烧尽了，犹有游丝浮着，素还真手里半捏只笔，他半梦半醒里还勉力分神提着，唯恐墨渍砸坏了纸上的布计，但他实在又困地厉害，眼睑抖动着却抬不起来。

因着刺王一事事关重大，倘若有所走露便难寻机会，素还真索性不下山去，由叶小钗挑拣个偏屋出来暂且住上一晚，他随身带了地图，铺在桌上，陈旧的纸上新墨画出几条黑线和几个标记，他告诉叶小钗，王驾南寻还有几日就到安阳，那里山形崎岖，芦苇掩盖着泥泽，极利于隐蔽，王的车马从中间行过时，侍卫不能如平时那样队列整齐，故而必须要一击中的。

王的死讯只需传出去，事便成了一半。

窗外一只扑腾翅膀的小蛾啪地一声拍在一纸薄窗上，这点细碎声响本来不足为道，却让人猛地醒了，素还真疲惫地揉揉额头，随手将笔一放，抬头往外张望，天光正微微在屋檐上浮出些许白沫来，落在他手前虚虚渺渺铺开成一尺见方的斜影，一时像秋霜，一时又像冬雪了。

这时他才一惊，发觉自己竟然睡着了，而霜雪承着叶小钗剔透的白发，剑客无声无息抱剑坐在幽深角落里，巍然安定得好比一尊雕像，却比任何所在都显得亮堂。这场景毫无又来的熟稔与妥帖，他才认识叶小钗两天，却已经好像认识他两年。

素还真眨眼敲敲脑袋说，真是困得糊涂了，失礼失礼，该叫醒吾才是呀。

叶小钗把他胡乱丢开的笔抓住，规规矩矩地放回应该呆着的笔架。素还真看他举动，忍不住拍拍手说，是的，万物都有他应得的位置。

叶小钗又坐回去，一点不得劲的心性作祟或仅仅有意窥探这山一般的人可否会所动容，素还真总忍不住出言调侃逗趣，全然显不出什么全知全能的贤士风采，倒是有些放肆，而这放肆又是叶小钗默许的，于是他笑盈盈地问，叶小钗的位置合该在哪呀。

剑客不答，反用那双沉静广袤的眼睛专注地看向素还真，看得少年人心旌一波波地动荡，这是怎样的眼睛，沉得像一块深潭，又信修如一株叶绿，他既诚于剑，又诚于心，素还真忍不住自问，这果真是一个刺客该有的眼神吗。

素还真低下头，他纤细修长的手指本来随意摆在案上，此时却微微有些瑟缩，不知该放到哪里，他回想起昨日叶小钗从他手里接回刀剑时，曾轻轻一触剑者炙热的指尖，这一擦一碰，就好像微微触摸到了一个火热的魂灵，而真正的刺客，应当要冷心收神，以命做秉，全力一刺罢了，无有生路无有退路，只为这一着而已。

他想，你真把眼前的人只当做一柄剑吗。

而叶小钗已经靠上前来，只与素还真隔着一条窄窄案几，像是隔着条浅浅的河湾。少年不明所以地瞧他，倒显得有些符合年纪的憨傻可爱。剑客突然笑了，他的笑容极不寻常，好像东风在面上拨弄一个涟漪，虽只是微微动了动，但送来了捧捧吹开杨花的暖意，并且半点不抵消那英武庄严，叶小钗郑重地点头，素还真听见他的声音在心上击着筑似得铿锵响动。

是你身边啊。摇摇火烛和晨间薄寒里，剑客含着笑答让他有些困惑的话，但这些许的疑惑随即被抛却了，因着叶小钗的身形与神色是何等的夺人心魄，他看你时你便旁的任何都想不起了，他说，本来吾不知为何还在这里逗留，现在吾晓得了，是在等你。

素还真与叶小钗走在路上。

这条路并不宽阔也不平坦，原来下了一夜鬼哭似的细雨，湿软的泥土弄脏了干净的鞋面，衣角沾了竹叶上盛着的新露，一具浮尸被河里浑乱的水草缠住了脖子，半沉半浮地在河岸边扑腾像是还在挣扎，然而他们脚步丝毫不停，好似已经并肩走了很久，并且要一直这样走下去一样。

素还真打量沿途的花草树木，多少都遭了戕害，能吃能用的都被周边的村民全数分剐了，只留下很萧瑟的残骸与丑陋的灰败，但仍有顽强的藤萝爬在散乱到处的森森白骨上，勉力抽出些枝桠和灵氛，迎着风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唱故去楚人的旧歌，唱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素还真指着眼前的景色，忍不住长长地哀叹了一声，沙场残阳红似血，白骨千里露荒野。这天下的命运与气脉却不会绝，受苦的只是人而已。

叶小钗投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素还真这才复又露出笑来，两手合着风声打起拍子，他耳侧簪上的璎珞被吹得细碎乱响，为这一曲更增添了无伤大雅的声色，少年身姿挺拔在天地间，他说，所以我们要去改变天下人的命运。

叶小钗突然问他，你就这样信吾。

素还真侧过脑袋，眼神灼灼地回望，答道，不知为何，心里就是这样笃定而已，何况你也信吾呀。

叶小钗垂在身侧的拳头无声地攥紧，他的眼里也同样迸发出和素还真相同的光彩，剑客的影子贴着少年稚嫩又从容的脸颊，言语却有说不出的怅怅，如果再不能成功，恐怕王就像传闻那样，果然是不死的了。

素还真摇头，哪里会有人是不死的呢。

他说，就像草一样，这一茬要死了，下一拨才能顶上去活过来。生生死死反复轮回一遍，世道才能见到新绿。

素还真话锋一转，将这不安的词句绕开了，转而说，到时天下靖平，吾这出谋划策的估计就要变成闲人啦，不如就搬去翠环山，与你做个左右邻居，吾还想引个池子出来，种点荷花，是不是极好的？

素还真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说那瀑布水真好，若是拿来煎茶必是佳品；说叶小钗的房子太旧，应该翻修翻修屋顶；又说自己有位故友，在建造烹饪种种方面手艺都是难得。叶小钗一路走一路听，并不接话，只是神色很温和，比起石塑神像，总算多些凡俗里的人气。

直到金乌归巢，星子一粒粒地撒到天帷上，四周风更猛烈，他们寻了个破败的屋檐和树下生了团营火，素还真把冻僵的手指放在火苗上舒展，总算舒舒服服地哼了两声，又将地图取出来，指给叶小钗看，明早我们就能到安阳山了。

叶小钗的眉头拧起一个结，他的眼神很不赞同，是在说，你不该再往前走。

素还真摇头，将脚边的枯枝丢进营火里，跳动的烈焰烧灼着少年单薄的身躯，火光在他眼里泛出幽兰和橘红的色泽，像古书里某种神鸟焚着尾羽开屏，劣者并非如此无用，吾陪你一同去安阳山，到时我们一起回来。

他心中已经生了一点属于自己的愿望，又忍不住叩问这是否是自私，但话已经出口，何况这是素还真真实的想法，他想和叶小钗一同活着回来，他还想给叶小钗看看，这天下泰平的样子。

素还真没说，或许到时他们会一齐死了。但是这也不能退缩他的脚步，因为国家到了如此地步，除为其死，似乎毫无其他办法。何况他看得那样通透，死并不是会让他惊怕的事物，黍离之悲才是。

他颇有些自嘲地想，如此是直接消散了，还是将有幸得见海神山鬼来座中，纸钱窸窣鸣旋风这般的光景呢。但无论活着还是死了，身边有这样一个人，总归不至于太寂寞。

叶小钗的手心贴住了素还真的手背，夜里冷得瘆人，长衫素衣底下的一截嫩白皮肤上立着一小排寒栗，但很快就被剑客抚平了，叶小钗的手又一节一节地摸上他的脊背。他们已经挨得极近，近到叶小钗能闻到素还真身上幽幽的香气，并不十分甜，反而若有似无地清爽极了，他问，你身上佩得什么香囊？

素还真脸上腾地红了一片，像是从花瓣上掐下来的一点颜色，眼睛左右躲闪地回答，劣者并没有什么香囊。

叶小钗的手抽离了，他用不加修饰的词语沉声的赞叹，你是真正高洁的国士，吾一直在等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或许现在还有人不能理解你，但你还有更长的道路，纵然叶小钗不在你身边，你也要继续走。

他说此事必须有成，吾必全力以赴，不止为你，是为吾自己，也为你心中天下。

剑客背后的剑突然出鞘了，他整个人都化成了一股剑意，其势果决，其气凌厉，剑芒像是星光猛地又坠回剑鞘，剑客的手上已经多了一朵白色的杜若，他把花簪在少年的耳边，两株偃蹇的样貌在风里相互倚靠，素还真想去碰，又唯恐教其零落，只能惶惶地看着叶小钗，一时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什么好。

叶小钗问他，你知不知道仓海君的故事？

素还真说，昔日张良刺秦......良尝学礼淮阳，东见仓海君。他向仓海君求了一个力士，埋伏在始皇东游的路上，可惜用大铁锤只击中副车，功败垂成。

叶小钗笑了笑，把刀剑握在手上，吾亦尝见仓海君，却说吾大愿未了，不能归于仓海君处，如今看来，吾也是个痴人呀。

素还真眨着眼睛看他，今夜剑客格外的多言，他却难以辨别叶小钗话语中到底藏了什么深意。夜鸮凄厉的嘶鸣，剑客将少年推倒在身后粗糙干裂的树干上，轻轻地吻他额头，素还真不由目眩神迷，他闻到许许多多芳草一同被揉碎的气味，像是从叶小钗身上散出来，又像是他自己身上的，叶小钗宽阔的手臂和胸膛像是河流里依附立足的石头，沉默又光滑，闪烁着隐秘的光泽。年轻的智者已经完全醉倒了，他迷迷糊糊的脑海里还想着，今夜凄风晚景，大约还能再有，而此刻温柔豪情，明日未必重逢。

叶小钗贴着他耳根心口，说翠环山上若你有心，种下满池莲叶荷花，那么某日如果起风时波涛如山，莲叶田田，那就是吾来见你。或许，或许我们还可，在仓海君帐下重逢。

等到篝火渐消，素还真耳边的杜若落进了泥地里，他睁开眼，看见山川河流，景色依旧，他卧倒在树下，身上披着那件旧的漆黑斗篷，而叶小钗已经一人走上了去安阳山的道路，已看不见剑客的身影。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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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6-03-20 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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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
然后呢？一线生问他。

褐衫好友眉头微皱，将手里茶壶倾着，滚热茶汤沿着碗壁打了一个滚儿，淅淅沥沥地春雨一样聚做小股，待到停当，水面终平似铜镜，通黄剔透地掩映云水交合处丛丛叠叠碧叶白花，本该是仙人洞府却教氤氲蒸气捧着微苦清馨将所见皆模糊了，真是做了天上人间惆怅客，老在温柔邸；世间好事都拣尽，愿睡不愿醒的美事幻境，白衣人倦倦地趴着案上往浮世好梦里瞧，神情倒很涣散，缘因他心事沉如顽石，不是由这虚虚光影浮得住，嫩白手指随烟雾而蹈，在银钩带水皓光无瑕的影子里全无了个正形。

他将藏在臂弯里的脑袋挪了挪，瞧着一线生忧虑神色，扑哧一声，懒懒地撑个腰，嘴里嘟囔着，哎呀，然后？哪有什么然后啊......

然后便是曲寡高台上，此去绝弦音呀。

素还真两指拈起茶碗，随意扬袖，便将半盏汤水与一碗江山全泼进亭边水池，翠绿荷叶承着那丁点重量，便被划开一道浅浅波纹复又合到一处，唯有玉白素荷捧着娇憨睡眼亭亭摆摆，水波澹澹汤汤，其余半点不兴，举目望去依旧是天高日阔、中州神秀而已。

一线生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佯做发怒地把茶壶往小红炉子上一垛，又编什么知己侠客的故事糊弄我，早晚要被你气死不可。

哎，话不是这样说的呀。素还真摇头，圆润腮边笑意十分莫测，小巧琼鼻上风吹皱雪浪般耸起些许褶皱，倒教人不忍责备起来，好友啊，劣者几时骗过你呀？劣者这样奔波，好不容易得闲来讨杯茶喝，还要被好友说教，实在可怜，可怜呀。

一线生叹了口气，絮絮叨叨着，这天下哪有一天太平日子，为什么你就偏要去管？除了你便无有旁人不成？非要将自己折腾成这样——

素还真吐吐舌头，乖乖把面前一碟云糕推到好友面前，殷勤地拿圆滚滚眼珠劝他消气，那扮出的调皮模样逗得一线生真是哭笑不得，只好像样捡了块莲花酥吃了，仍旧止不住数落：要管天下便管了，兴亡交替山河在，冼天风雨遍哀鸿。我就当你是个傻人见不得苍生受苦，怎么还非要在这翠环山上耗心力修什么玉波池种什么莲花，到底是闲得发病，还是忙得傻了？

他幽幽叹口气，是为了一位故人的旧约呀。

当啷一声，手里茶碗清脆地嗑在食盘瓷碟边沿，素还真慌忙把茶碗捧起，绸丝宽袖轻飘飘叠在肘处，露出藕般雪白欺霜的小臂，他仰着头检查是否有所碰损，这原是一只骨瓷白器，壁沿上寥寥地信手描了只莲，因是古拙的工匠手艺，虽有一番闲室坐听雨打荷的自在风韵，实在也算不得佳品，但却被素还真像个宝贝似的淘了来，可这杯碗原本是一双，另一只却教他束之高阁，几年也不曾见过天日，一线生便又说，人家好好的一对，你偏要拆开教他们形单影只，用得又不仔细，如果哪天这只被你摔碎了，另外的好孤单啊。你这大贤人怎么要做此种不美之事，辜负风月咯。

素还真摇摇头，好友啊，你不知道，在世，也总有避不了的风波与分离嘛。

他复又盯着那图案，眼里是星子坠落寒潭，看得人心里也随着一惊，还来不及妥慰地去抚平他眉上自己也不曾察觉累世铄火，就听他喃喃吟道，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好友，世事偶有不圆满，总不能强求呀。

曾有金风玉露一相逢，嗳，谢了卿卿，便是人间一等一之幸事啦。

一线生坐到他身侧，要打岔开他心中郁郁，意有所指地牵引起话头，问，还是说回故事，仓海君究竟是怎么个来头，你之前可无有说清楚，话若只说到一半，罚你晚上没有莲子羹吃。

素还真才如梦醒，双瞳里冷焰倏然灭了，由着春水舔舐眉心朱砂，他将炉里茶水又添了一遍，其姿如行云穿月，其势若高山松雪，真复是闲适淡然名仕风采，难怪旁人要言说此人一颗七窍玲珑心，结果真无情，却不晓得无情总被多情累而已。

他边品茗茶边缓缓道，好友可真严苛，哎，吾后尝游楚地，见到怪石嶙峋，惊涛拍浪，黑云卷白绸之地，其中残破潦倒，罕见人迹，却有一座冲天之碑，刺破苍穹，碑身非石非金，剑击不破锤动不惊，却不知用甚留下了印子，只是楚人的旧体书仓海君三字而已。

有个渔家的小姑娘赤着脚来打量，她手里还提着半篓活蹦乱跳的鱼儿，教海风吹得红扑扑的脸颊上开着两个小酒泉，少女笑吟吟地指着高塔，拿方言软语问，小哥哥，侬来拜海神啊。

他手里拂尘几乎握将不住，险些掉在地上，喉口紧地发疼，问，仓海君原是楚人的海神？

少女未曾瞧出对方恍恍神色，欢快回答，我们这位海神，曾是东夷濊人君主，广交力士好汉，此后精魂不散，夜里时时可瞧见高塔城堡中灯光烛影不灭，壮士幢幢慷慨击筑高歌，歌声直到天明还在响哩。传说曾经有个韩国的公子*夜宿海堡，见到仓海君显灵，求得了一个大力士。所以阿爸常说，天下英豪若是身死，当皆归仓海君帐下，总算不辜负热血盛情满腔衷志呀。

少年人愣怔半晌，流光天火一心扑满他长身发尾满客白衣，在浩浩天气里明如一轮新日，他面前是旧碑残林，身后是湍濑裂岸，唯有此声清意洁澄阔热眼，天地一人罢了，他微微一笑，柔和道，吾本是来寻一位故人。

小姑娘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小哥哥，侬找什么人？

他摇摇头，神色多两分落寞，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吾恐怕他早不在这人间了。

他朝少女行了个礼，双手笼进袖里，才觉得海上生潮意，两处皆惘然，无端十分冷意从脚踝窜上两膝，让他头晕目眩险险就要摔落沙土之中，总算他一个踉跄，接着又挺直了腰板，告辞就要离去。

少女还在身后扯着清脆的嗓音喊：小哥哥，别丧气啊！说不定你找的人哪天就来见你啦——

等他走得再远些了，又听见女孩子哼起歌谣来，嘹亮的歌声伴着海涛击桨，许是过路的商客教的，比起楚歌，倒像中原闲散客游名水秀山，夜宿酒泉里时忽然想起离别挚友，浮以大白，当着明月，邀酒摧肠三杯醉，寻香惊梦五更寒后随意吐出的语句。更是不知幻听还是其他，仿佛有击筑的和声随之传来，在乱石间隙生生回荡，间夹千百沉雄低吟，如鼓风穿林，一觞一咏，其音壮壮，其情惨惨，让人要掩耳奔逃，不忍卒听。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
执象而求，咫尺千里。
问余何适，廓尔忘言。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言毕，素还真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了，分明只有半杯，却咽了许久，他摊开手掌，歪着脑袋问，这个故事又如何呀好友。

一线生把自己的胡子揪成一团，素还真你个小狐狸，再编故事也要有个限度，这种神神鬼鬼的事也拿来说，今晚我还是给你下碗猪脚米线，你吃了去去晦气吧。

哎呀，好友饶命哇。他赶忙讨饶，半推半搡着一线生，住嘴住嘴，绝不再说啦。好友行行好，看这日头快尽，为吾做一二素斋饱腹，记得添碗莲子羹来，明日吾又要下山去奔波啦。

一线生虽然仍在说积食伤身，却很是劳动腿脚就往厨房去了，留下素还真一人只身还歇在亭子里，与隔栏水里花枝叶芽做了一双对照之影。唯有炉里茶汤被小火滚得咕噜胡响，半个斜阳吊在树梢上欲走还羞，倒像是被孤零牙锐的木冠扯破了，赫赫流淌出通红霞光，但总算不叫此景过于寂寥，显得很有凡间俗世的热闹，素还真却不被打动，又将面颊埋进手心里，只道少年情事老来悲，一代神人偶然抛却世局聚散，不用卜测天机，竟被茕茕念想搅乱得如此伤怀，实在不该又不堪。

然面前玉宇琼楼、荷叶田田，真像煞好梦里不堪点破时许下泡沫愿景，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素还真手里捻着自己白至荏弱的发丝，片片都是风流根，好似倏回昨日往事，犹见到剑客刺穿苍穹的眼与雄浑厚重的魂，手里刀剑是由热血浇筑，终于半尺没入苦寒坚冰，一如那人灼焰与冷硬皆在一身，负尽平生意。

那日安阳山上，素还真便是立在山头，眼中远眺芦苇荡里一泼艳红，全淋透枯黄野草，渗进泥黑土地，如今时一般的暧暧夕日将一切荒芜与萧条全笼罩，却依旧惊心动魄、骇人神魂，是血在其上积得久了，淤在心头，难再抹去痕迹。他想象叶小钗是如何天外飞仙似得从人群草海里扑出必杀的一击，衣上征尘飞袂，神兵宝器英雄志，引颈就戮，好斩头颅。

有匆忙赶路的逃难人从他身边经过，素还真便拉着一个一个的问，你们知不知道那个刺客去了哪里？那个刺死了王的刺客？

却无一人晓得叶小钗这三字。

他们都口口传言，王临死前指着刺客的面容上旧疤，他的身子尚且站立，头却已经滚落到马蹄下，僵硬的神情几乎疯癫，犹在嘶哑着呐喊，问，怎么又是你，你是人是鬼？！

是说某年某月，王在殿上曾斩杀过一名刺客，那人十分孔武，真有万夫不当之勇，被百余个护卫的军汉合力才擒住，仍在浴血挣扎。王要审问他主使是谁，才发觉刺客嘴里只有半片残舌，气得王挥剑就劈在刺客脸上，几乎把他面庞一斩而开。这位义士的血直到流尽都是血红的，没有一丁点暗沉与变质，而且并不嵌在恢弘宫帏的白玉石砖的缝隙里，反而一往无前地奔涌，最后合着水流进海中。

他们都拍手称赞，说这位义士应当是大愿未成，得以还魂。

素还真摸过每一只冰凉的手和跃跃的脸，告诉他们，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招后起，你们要记住那位救了你们与天下的名字，他叫叶小钗。

他如今已晓得含在剑客喉头所有深意，也已晓得为何是要他们相逢，是清风明月之下，激石流松之中，许为知己死一剑，一剑而后呢。

争如一场大梦。

素还真后背与额角已经沁出汗来。

几乎近夜，四周气氛却回潮似得蒸出些窒息闷热的水汽，宛如凝结森森鬼爪，千万恶鬼争相攀爬撕咬他细白脚踝与凉缎衣角。他如被泰山覆顶，脚下石砖寸寸迸裂，天心无月，水波寂凝，是昨日种种终于寻隙在坚决肃穆的心上撬开个灌风的缺窍，凶魇无处不在，无所不存，要将他一身皮肉连骨全数吞吃了，还不罢休。

因这欲孽是脱胎于他己身的，故而不能嗔，不能怨，不能逃，生生受着而已。因他还要贪婪痴痴地想，叶小钗能为苍生驻足一次，又能否为了素还真，人间再会呢。

素还真咬紧牙关，把一点喟叹生生消弭在唇齿里，突然他两眼一睁，浑身僵立了。只缘四处破空呼啸如惊雷叠嶂，轰轰烈烈，眼见一道浩然的光亮贴着白发少年额前血似朱砂滑过，不仅照亮了整个昏暗的夜，亦照亮了他惊赧喜悦的眼。

这是一道剑光。

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剑光，比月光还要冷峻，比星光还要凄清，像是来自久远的过去，又似便立在此时此刻，一剑就足以划破一切诡谲与魑魅，诛奸斩邪。又是那样温柔，挟杂慰妥的浅热，像情人的手抚在浑圆饱厚的花瓣上，天下无双。

亭边忽然起风，荷叶与白莲夹道欢迎久别的故人，悉悉索索发出声响，犹如合奏一曲仙曲丝乐，波涛如山，鹤老抛杯，会向瑶台，剑里重逢，素还真突然跳了起来，他赤着脚朝不远还亮着灯的厨房跑去，一线生正在盛菜装碟，就目瞪口呆地看见那少年重赋了活意似得冲进来一番翻箱倒柜，把那只藏了许久的茶碗捧在怀里，又急急忙忙摔门去了，他快活的欢笑与大喊还在响着，劳烦好友晚上再添几个菜，吾有故人，缓缓归矣。

素还真重新坐定，他整理了衣衫与发冠，面上复归浅笑，把红炉泥醅的茶注入一双碗，心里还在暗忖自己那只旧了些，不过无有关系，另一只用久了便也相当了，能了诸缘如幻梦，世间唯有妙莲花，原来是一莲一叶，终于做了成对相随。

嗳，长路上走得可还辛苦，来，喝杯热茶吧。

END

*韩国公子，指张良求得力士在博浪沙用大铁锤刺秦
*弘一大师病危前手书之偈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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