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5.02 【鱗魚】世間最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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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378)

樓主發表於: 2016-05-02 1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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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2 【鱗魚】世間最苦

-欲星移是法海的轉世靈童，身在寺宇心卻在天地。白日裏，他是端坐在佛座上為眾人講經的法海大師，夜半裏，他化名渡江卿離開廟宇，來到山下最熱鬧的酒館，雖從不飲酒卻人已自醉。後來他遇見了同樣翹家的北冥封宇。

“每一個人生階段，對相同的情緒有不同的解讀，甚至會愈發複雜。隨著年歲增長，不能單純地愛，單純地恨，單純地看待周遭的人事物，就連苦，也不是單純的苦。

“親情、友情、愛情、恩情，一個情字，錯綜複雜，苦也同樣。

“本王這一路而來，為王之路也非一片坦途，直到掌握王權治理國家，放眼山河，子民有苦，本王豈能視而不見、充耳不聞？人民是王的責任，去瞭解他人的苦，將這當成自己的責任，本王所奢望的，也不過是人民的笑顏而已。所以本王明知有苦，卻不能放下——執迷，才是世間最苦。”

*

轉世靈童。

欲星移仰著小臉，不明所以地看著將大掌覆在他額頭上的光頭和尚。

睜大的褐色眸子裏眼中充滿了對眼前人的好奇。

好光，好亮。

他突然笑眯了眼睛。

周遭的光頭皆是一驚，急急跪倒在地。

阿彌陀佛，是了，這拈花一笑的淡然，這處變不驚的恬靜，是靈童沒錯。

就這樣，欲星移被莫名其妙而來的一群和尚帶離丞相宅邸，遠離了父母身邊，遠離了紅塵萬象。

儘管他毫無所覺為何轉身時他父母的表情那般複雜，欲泣含笑，欲留還送。

總之，自那之後，他便再也沒有見過他們。

*

自皈依法，當願眾生，深入經藏，智慧如海。

阿彌陀佛。

身披袈裟的知事僧在挑撥著燈芯。

法海大師自入定中蘇醒，他面無表情地盯著那簇搖曳的燈火。

他曾無數次地想過，為何是他。

那轉世靈童為何會是他。

而這一切究竟又是機緣還是業障。

一國之師，俯瞰眾生，睥睨紅塵，受萬人敬仰，享不世尊榮。

究竟是不是他的初衷，是不是他的歸宿。

讀了十五年的佛經，他依舊沒有參透。

或許是沒有慧根，或許是不想頓悟。

執迷。

執迷於不甘宿命。

知事僧點好了燈芯，將火苗罩在紙龕下，雙手合十，小心翼翼地念了一句阿彌陀佛，倒退著走了出去。

法海大師沒有做聲，只是複又闔上眼。

*

渡江卿坐在酒館的二樓臨窗的位置，手中撚著茶盅，杯中茶香縈繞熱氣嫋嫋，窗外車水馬龍一派繁榮。

他喜歡這樣的姿勢，他喜歡這樣的景致。

他亦喜歡在熱鬧非凡的人群之上，一個人靜靜地呆著，濯一捧清漣，品一壺香茗。

缺舟無可渡法海，渡者自渡。

白日裏，他是高高在上端坐在佛座上為眾人講經說法的法海大師；夜半裏，他化名渡江卿離開廟宇，來到山下最熱鬧的酒館，只點一壺最上好的白茶，雖不飲酒，卻人已自醉。

醉於貼近人群，醉於瀕臨紅塵。

但他卻始終不敢躋身人群，不敢踏足紅塵。

他怕那一步邁出去，不是超脫於心，而是如墜深淵。

他是法海的轉世靈童，他毫無修為也可登上蓮華寶座，即便他也毫無意願。

他聰慧，他過目不忘，他通曉佛經卻不曾有任何體悟。

他面無表情地講著他都不信的佛語。

他悲憫地看著將他的話視若神示的可憐信眾。

他聽著他們的苦，想著自己的苦。

同樣是苦，他都無能為力。

白晝中法海的身份令他萬分煎熬痛苦。

反倒是黃昏後，他脫下那一身銀白肅穆的袈裟，披上淡藍的便服化身渡江卿後更讓他如釋重負，輕鬆自在。

“為何每日都只見你飲茶。從不飲酒？”紫衣的青年悄然坐在他的桌旁。

渡江卿其實早就注意到那紫衣的青年，也是每日都來，坐在另一邊的窗邊，有時會悄悄看著他，更多的時候則是在自斟自飲，只是他從不與他搭話，渡江卿也樂得清靜。

“怎麼？在酒館飲茶很奇怪？我還真是做人失敗。”渡江卿挑了挑眉，揶揄地笑。笑自己不食人間煙火到引人側目。還真真是做“凡人”失敗。

“那倒不是，只是好奇這茶味。”紫衣青年坦然一笑，看了眼渡江卿眉間的亮閃亮的銀，又低頭盯著他手中的茶杯，“好奇是何等的茶味能令人日日不忘。”

渡江卿拿起放在一旁從未有人動過的空杯，斟了一杯，遞給紫衣青年，“你可以自行體悟。”

紫衣青年接了那熱氣騰騰的茶杯，放在鼻下嗅了嗅，才抿入口中。

“這……簡直是世間最苦之茶。”紫衣青年差一點繃不住他優雅的舉止，吐出舌頭。

“哈。”渡江卿被他的樣子逗笑，接過那杯茶，安慰似地拍了拍紫衣青年的手背。“就是世間最苦才頻頻引人回味。”

紫衣青年被他淡然超脫的樣子吸引，忘記了口中縈繞著的苦。

“此茶名喚百里聞香。”渡江卿垂下眼，將紫衣青年剩下的半杯倒入自己的杯中，一滴都不想浪費。

“好名字，也確實好茶香。”紫衣青年招呼店小二將他的酒杯拿了過來，兩人就這樣坐在了一桌。

“我叫做辰封宇，你呢？”

“渡江卿。”

那一晚明月昭昭，清風習習，他們飲茶的飲茶，酌酒的酌酒，在璀璨的燈火中，望著熙攘的人群，指天畫地，海闊天空。

*

後來的每一晚他們都一同度過。

渡江卿曾經笑侃，我們這是在幽會麼？辰封宇沒有答他，只是雙目灼灼，兩眼晶晶地笑著看他。

將他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

那坐於雲端之上的佛，終還是按捺不住系在寰宇的凡心，不顧清規戒律，執惘喜怒愛恨。

每日的分離成為了取代那百里聞香的最苦，每日的相聚則變成了二人最期待的一刻。

朝堂之上謹慎的臣子與廟宇之中肅穆的大師，都會在這一刻褪去偽裝，從新穿上自己。

但那又真的是他們自己麼？

只有欲星移自己知道，法海不是他，渡江卿也不是他。但誰又是他，他又是誰？

每日的黎明是最痛苦的十分，纏綿繾綣之後的清醒最讓人如淋冷水。他恨那朝霞滿地，他恨那汲水侍蓮，他甚至恨那盲目將他崇拜的善男信女。

他更恨這轉世靈童的宿命。

這一刻，他了然了，那不是機緣，那是業障。

他們的相遇也是劫不是結。

這一晚，他沒有去哪酒館。

他穿著渡江卿的衣服，盤腿坐在平日的寶座之上，抬頭望著眼前的金衣佛像，他想問，卻又知曉答案，他想怨，卻又知曉無果。

他坐了整整一夜，只換來一句阿彌陀佛。

是夢終該醒來。

第二日，他卻沒有等到該與之攤牌的那人。

第三日也是。

第四日亦然。

他覺得，或許辰封宇也有所了悟，而且做得比他還決絕。

再等一日，若他還是沒有來，便算了。

第五日，他故意拖慢了腳步，每一步都比原來沉重，曾經，他是多麼嚮往著傍晚的到來，多麼輕盈地穿過山間的佛道，現下，每一步都是痛苦拖磨。

但他還是來了，他也來了。

他有一瞬間是欣喜的，他甚至想要衝過去拉住他的手，告訴他我們走吧，去哪里都好，拋開朝堂廟宇，拋開責任重擔，拋開宿命輪回。

但那也只是一瞬。

一瞬過後，世間最苦不是茶味，不是等待，不是清醒，而是責任。逃脫不掉抵禦不了的責任。

辰封宇注意到了他的到來，向他勉強一笑，對他招了招手。

他注意到，今天的辰封宇竟然不再是那身雍容的紫，而換成了白。

比那身銀白的袈裟還要刺眼。

“今日飲不了酒了，我便陪你飲茶吧。”

隨著時間的累積、年歲增長，不能單純地愛，單純地恨，單純地看待周遭的人事物，就連苦，也不是單純的苦。

“如今這百里聞香，好似也沒有那一日那麼苦了。”辰封宇盯著手中的茶盅。

渡江卿低著頭沒有答話。

“我的父親去世了。”辰封宇一臉悲戚凝重，渡江卿震驚地望著他，他卻反過來沖他笑笑，安慰他道，“沒事沒事，人總有一死……”

渡江卿張了張口，仿佛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

他是法海，法海是國師。即便他往日一心等著傍晚的到來，他白日裏依舊是那端坐的寶相。

他們的王駕崩了。這等大事他當然知曉。

他只是沒有想到，眼前這曾經與他指天畫地針砭實事的人，竟然是皇太子。

“看來我還真是做人失敗。”渡江卿笑著擺了擺手，沒有理會北冥封宇的挽留，沒有接受他還未說出口的道歉。

他恍惚地穿過那片種滿松樹的佛道，在進入大殿之前，他看了看漫天的繁星，痛苦滴闔了闔眼。

為什麼要讓我遇到你？

*

新王登基，於禮應祭拜天地，再由國師法海受其冠冕。

那一日，陽光璀璨，一柄寶杖，一頂蓮冠，從未在白日相見的二人，被昭於日光之下。

北冥封宇眯起被太陽晃到氤氳的雙眼，看不清楚眼前一身銀白的人。

他們都笑得有些淒涼無奈。

原來如此。

哈。

*

世事平分眾所知，何嘗苦樂不相隨。

唯餘耽酒狂歌客，只有樂時無苦時。

[ 此帖被閉目聽花開在2016-05-02 17:1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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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5.02 【鱗魚】世間最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