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6.19 【原無鄉X倦收天】螢火更新重修版本終篇 5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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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6-06-18 0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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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9 【原無鄉X倦收天】螢火更新重修版本終篇 5F

【南北】螢火

1.（倦）
疼痛，火灼般蔓延，仿佛反复割裂着血肉，直到深深嵌入骨髓。
他不禁低吟一声，下意识地想蜷起身子，却听到金属与水泥地碰撞的尖锐声响，冰冷的链条勒进他的皮肤，磨出火辣钝痛。
倦收天睁开眼，清晨的光从脏污的玻璃窗透出来，蒙上了苍白的灰，让眼前简陋的房间更显得破旧。房子的装修粗糙却空旷，角落里还堆着不少积尘的物品，似乎是个常年无人的小仓库。而在离他不远的水泥地上，有溅洒的暗红痕迹，在反复清洗的水渍中颜色灰淡。
是血迹！
他最后记得的事情，是他在局里又一次地翻看近几星期的系列杀人案件。他是如何到了这里，又是如何被禁锢在这个仓库里，他一点记忆都没有。后脑的疼痛告诉他，他似乎是被什么敲晕过去的。
他咬紧了牙，用力挣了挣，却只觉得左肩与右腿撕裂般的剧痛，绷带里漏出了腥甜的铁锈之味，而捆束了他全身的铁链丝毫没有松懈。
“你再挣扎，伤口就要裂开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冷冷地传来，有人走进了他的视野。
宽松的黑色防水外套上滴着水，带来漂白剂的味道，刺鼻中参着一丝血腥。露出獠牙的豹子面具，在阳光下闪着银色的冷光，一如那面具阴影里隐约的眼眸。
“你是谁？”他警惕地看着来人。如果他猜的不错，这就是那个清洗了血迹的人。
“我以为你一直在找我。” 来人刻意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让他眼熟的证件，低头瞥了眼，“倦警探。”
心中悚然一惊，他死死盯着对方，慢慢说出了那个几乎刻入他脑子里的名字，“末日之狂。”
三个星期内，七桩残忍血案，受害者的特征无序而随机，有刚满十八的青年，有六十多岁的老者，有失家拾荒的流浪者，有朝九晚五的白领，但作案手法却是一致的，都在夜晚的时候，在寂静无人的地方被突然袭击，用利器割断了喉咙，而附近的墙上或地上，总会有凶手蘸着血留下的签名——末日之狂。
这个案子的每一份文件和报告，他都几乎能一字不错地背出来。多少个深夜里，他一个人坐在警局里一遍遍反复研究这个案子里的每一个字，一遍遍反复查看每一张受害现场照片，发誓要亲手抓住这个残杀了七个无辜生命、让他的城市陷入恐慌的嗜血凶手。然而这个凶手却是有很强的反侦查能力，从来不留下半点破绽，除了越积越多的尸体，便几乎没有给他任何其他的线索。
末日之狂慢慢走近，直到将他完全笼罩在阴影里，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不喜欢有人找我。”
“所以你要我死？”他毫无畏惧地反看过去。
末日之狂忽然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橙色皮质折叠钱包。他微微蹙眉——那是去年生日时原无乡送他的，之后他便一直随身带着。
末日之狂翻开钱包，视线在最左侧的透明夹层上停留。
不！
他的心脏凛然抽紧。他忽然挣扎起来，铁链撞击着地面，发出零碎而刺耳的声响。粗糙的铁面磨进了他手腕，有温热的液体滴流，他却仿佛一点都没有感觉。
那夹层里是原无乡放入的一张照片。照片里原无乡温柔地吻着他的前额，而他因这吻而微笑地抬起了头。他们身后是刚刚布置好的房间，那天他们一起搬入新租的公寓，正式开始同居。
末日之狂用力踩住了他胸口，粗暴地压制了他的反抗，冷笑道，“你的软肋并不难找。”
“有什么事冲我来！”怒火腾然升起，他咬紧了牙，一字一顿地警告道，“你若动他分毫，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是么？”末日之狂经过变声器的声音带着格外的嘶哑，抽去了情感般森然，“那你就看看，我敢不敢动原无乡。”

2.（原）
琥珀眼眸里映着冷冷的光，透过纤长微卷的睫毛睨过来，明明是一模一样的面容，原无乡却能清楚辨认出，这不是倦收天。
即使有那凌厉的眉眼，倦收天眸子里的锐光也是暖的，有时候如晨曦般柔和，有时候如烈火般燃灼，却从来不是这样的冰冷，仿佛一把利刃，在无数饮血夺命后淬炼的森森寒光，从骨子里散出杀气。
“你是谁？”他问道。
对方慢慢地将他从头至脚打量了一圈，让他有错觉仿佛全身被刀刃一块块切割开来，剔骨分肉，无可藏匿。
“我、叫、燎、宇、凤。”似乎是很久很没说话了，对方一字一顿地努力发出声音。
“燎宇凤？”这个名字触动了他的记忆，他忽然惊道，“你是阿倦的哥哥？”
倦收天曾跟他讲过自己有个孪生的哥哥，名叫燎宇凤，在12岁那年失踪了，倦收天找了十几年了都没能找到。关于这位哥哥的事情倦收天基本都记不得了，只知道他们自从父母死后，就相依为命，感情很好。
“你、叫他、阿倦、么？”燎宇凤似乎想起了什么，目光里的冷意微微消减。
“嗯。”他点了点头，心里忽然柔软，仿佛光光这个名字便能在他胸腔里绕成柔柔甜甜的一团。
燎宇凤双唇微动，似乎是在咀嚼这两个字的意思。
“阿倦说你失踪十多年了。”他顿了顿，叹息道，“他一直在找你。”
“真的么？”燎宇凤的脸上忽然显出了一丝笑意，仿佛凛冽的锋刃沉入水底，在温柔水波中透出几分澄净柔和。
他在这些微柔缓的笑意里，终于看到了点倦收天的影子。
“阿倦知道你回来了么？”他继续问道。
“他不知道。”燎宇凤肯定地回答。之前几句的交谈似乎让燎宇凤找回了说话的感觉，语速也逐渐正常。
“为什么不让他知道？”他追问着。
燎宇凤蹙起了眉，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思索片刻后道，“他没有必要知道。知道了反而麻烦。”
他想了想，随即了然：兄弟两人性格过于不同，燎宇凤的行事方式，倦收天不会认同。瞒着倦收天，对于燎宇凤来说，的确会减少很多麻烦。
窗外暗暗沉沉的空中，一轮孤月朦胧而挂，投下树影斑驳。冷风在夜色寂寂穿行，仿佛谁的叹息，一声声回荡在荒凉山野。
“你为什么回来？”
“他有危险。”燎宇凤的神色忽然冷了一冷。
“你是回来保护他的？”他恍然大悟，心里却愈感沉重。
“是。”燎宇凤的声音里是不容动摇的坚定，“我必须要保护他。”
“他有什么危险？”原无乡略略疑惑。
燎宇凤抬眼望着他，相同的琥珀凤眸里却是秋风般的肃杀，“有人要杀他。”
他猛然一震，惊道，“谁要杀他？”
燎宇凤眉眼间突然流露刻骨的恨意，而这恨意却掩不住内心深处逃逸散出的恐惧。
“杀手营。”

3.（凤）
夕阳在天边弥留，整个天空都是铺天盖地的鲜红，仿佛梦魇般摆脱不去的血迹，将整个街区都蒙上了一层浓重的血腥气味。燎宇凤觉得，他大概这一生都无法去除喉咙里那股铁锈腥甜。
手里原本锋利的小刀被数百次的割划而磨得钝滞了，但他仍是握紧了刀柄。手里黏稠的血液已经失去了温度，冷冷地裹在他皮肤上，逐渐风干变硬，仿佛成了一层坚硬的外壳。
那是别人的血。
他记得利刃刺穿皮肉时发出沉重而闷哑的钝响，他记得那飚溅而出的血液股股涌到他皮肤上的灼热，他记得那一双双惊恐的眼睛最终失去光泽后的暗淡。
他颤抖的手在一次又一次的杀戮中慢慢变得稳定而冷静，他的心也被一层层血腥所包裹，逐渐冷硬。
这里是杀手营的竞逐场，他若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他。他若是死了，他的弟弟便无法走出这里。
明明还是稚幼的年纪，却要接受最严酷的训练、最残忍的测验。倦收天从来都是倔强的，即使害怕也不曾屈服过。但是只有能力是不够的。年仅8岁的倦收天对武学颇有天赋，内心却是太过柔软，所以在几个月的训练后便被扔进了竞逐场。
只有最后的胜者才能活着走出竞逐场。而倦收天却对着杀手营里同样无辜的训练者，下不了手。即使制住了对方，倦收天仍旧无法去夺取一条生命，如果不是他的出现，倦收天在第一天便会死于对手反扑的暗器之下了。
他背靠着残缺的半堵墙，看着逐渐笼罩下来的夜色。如果计划成功的话，或许这将成为他们在这里呆的最后一夜。或许他们终于可以逃离这个人间的地狱了。
早在一年之前他便意识到，想要逃离杀手营，竞逐场是最好的机会。训练地管制严格，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下，四周时刻有全副武装的守卫，想要逃跑近乎于寻死。而竞逐场不一样，虽然仍旧有大片大片的监控，但因为地形复杂，死角也多。场外的围守守卫因为地区范围较大，分部得也相对稀疏。
这是他们四年来第十二次进入竞逐场，这里的构造他早已偷偷摸了个清楚，他知道哪个角落是杀手营最边缘的地方，哪个时间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只要他动作够快，在暗夜的掩护下，这将是他们能脱身的最佳机会。
他找了块坚硬的石头慢慢磨着手中刀刃。他的小刀需要再锋利一点，这样割断守卫喉咙的时候才不会让对方有出声求救的时间。
干涸的棕色血迹一点点剥落下来，将石头的碎沫染成了暗红色。刀身上显露出了黑色的鬼脸图案，仿佛是稚童画得糟糕几笔涂鸦，却是能令知情之人心惊胆寒的杀手营标志。他一下一下用力划磨着刀刃，直到这黑色标志被慢慢地打磨模糊。
等到今日黎明时，他们便自由了。外面的天空一定不会如竞逐场里的那样涂满鲜血，外面的日出一定不会如杀手营里的那样令人恐惧。
自由的曙光会是柔和的，如同令人安心的拥抱般温暖。他想，倦收天一定会喜欢的。
后来，倦收天果然便爱上了日出。
只是他没想到的，时隔十五年后，那个血腥的鬼脸会再次出现。原来杀手营的一切并没有远去，仍如最可怕的梦魇般，如影随形地跟随着他们。

[ 此帖被bonferroni在2016-07-20 07:2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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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6-06-18 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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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6.17 【原無鄉X倦收天】螢火更新01﹣06 1F

4.（倦）
倦收天记得末日之狂的第一个案子。
受害人是一个三十六岁的白领，在本市最大的物流中心担任区域经理，住在郊区的中高档居民区，结婚六年，有一个五岁刚上幼儿园的孩子。家庭生活美满和睦，工作调配过程中与竞争对手有摩擦，但对方在案发时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谋杀发生在公司楼下的停车场，据受害人妻子和同事所说，那天受害人因为季度策划在办公室加班，直到晚上10点半离开。在公司楼后的停车场拿车时，受害人被凶手从身后突袭，一刀割断了颈动脉，几分钟内便失血过多而身亡。犯罪现场十分干净，没有任何指纹或脚印，受害人身上也没有任何反抗伤痕。凶手直到确定受害人断气了才离开，甚至还用受害人的衣服擦了擦沾血的小刀。
虽然这次犯罪时，凶手没有如之后那样留下末日之狂的签名，但这完全一致的犯罪手法，让他肯定这是末日之狂的第一个谋杀案子。更重要的是，末日之狂在这次杀戮中犯了一个错误——留下了一条珍贵的线索。
淡蓝衬衫上印着刀上的血迹，鲜红之中清晰地显出了一个阴刻鬼面，仿佛儿童笨拙的寥寥笔画，但他直觉地认为这是这个案子的关键。可是他查了很多资料，却始终没能查到这个鬼面意味着什么。
末日之狂杀人手法利落精准，显示了一定的正规训练。或许这个标志就能揭示末日之狂是在何处得到了这样的训练，让他找到末日之狂杀人的原因。
他的时间不多了。原无乡若是得知他被末日之狂囚禁，一定会马上赶来。原无乡刚入局里的时候也是警员，但是没多久便转去做痕迹侦查了。原无乡是对付不了末日之狂这样凶残又熟练的杀人凶手的。
他必须要尽快想办法找到末日之狂的破绽，就算不能将人制服，也要掌握对方的心理薄弱点……这样原无乡才有最大的机会。
“你不期待看到原无乡么？”末日之狂打量着他，似乎想看穿他冷静思考下的焦虑心情。
“那个鬼脸标志是什么？”他没有回答末日之狂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末日之狂明显地一怔，似乎第一次有些紧张了，声音僵硬起来，“什么标志？”
“你小刀上的鬼脸标志。” 他注视着末日之狂的反应，“那就是你杀人的原因吧。”
末日之狂冷笑了下，“你这是想套我的话么？”
果然如此。他看着下意识地背过身、隐藏起自己的末日之狂，知道自己猜对了。那个标志的确关系重大。
他正想继续试探，却听末日之狂突然道，“你真是好骗。”
他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让你单身一人来救人质，你便真的来了。我该说你是艺高胆大呢，还是冲动鲁莽呢？”末日之狂又转回来看着他，晨光投下的阴影里，他只看得到面具后眼睛里闪过的蓝色暗光，“不过既然被我抓了，那应该就是冲动鲁莽吧。”
原来他会来到这个废旧仓库，是为了救人么？末日之狂设了圈套，从而抓住了来营救人质的他。那么——
“人质呢？”他盯着对方，咬牙问道。
“还活着。”末日之狂偏头示意一下隔壁，然后冷声警告，“但如果你再耍什么花样，那就不一定能继续活着了。”
这是威胁。先是转移了话题，继而用人质阻止他继续套话。反应如此激烈，看来那个鬼脸标示就是末日之狂的薄弱点了。
他看似不忿地垂下眼敛了目光，却是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无乡，我一定会护你安全。

5.（原）
“我会保护阿倦的。”原无乡忽然对着燎宇凤道。
“嗯？” 燎宇凤侧头看他，眼眸中的锐光仿佛寒锋出鞘，顿时铺天盖地的冷意袭来，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会保护阿倦的。”原无乡抵抗着后退的欲望，站在原地坚持地重复了一遍。
燎宇凤凝视了他一会儿，就在他快要顶不住这巨大的压力时，倏然移开了眼睛，敛起了周身冷意，淡淡答了一句，“我知道。”
“你相信我么？”原无乡问道。
“我所怀疑的人，第一面见我时便死了。”燎宇凤凉凉地瞥了他一眼，眼中却依旧有那冰冷的防备。
月光被一团乌云掩盖，模糊了荒野之上天空原本的模样。原无乡觉得他们仿佛是被困在这片天空下的囚鸟，无论如何飞，都无法再飞越那暗沉压抑的黑云，重新翱翔在皎洁月色之中。
他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走到燎宇凤身边坐下，“你当时为什么没有杀了我？”
荒无人烟的黑暗街巷，丝丝缕缕地浮荡着血腥气味。那昏黄灯光照亮了如冰凌冽的琥珀凤眸，也照亮了对准他胸膛的黑色枪管。他以为自己跟着倦收天，却在这一刻明白，这不是倦收天。
这个人眼里的杀意让他觉得自己会就这样死在这个废弃的小巷里。然而对方却慢慢放下了枪。
“因为他很爱你。”燎宇凤坦率地回答，“杀了你，他会伤心。”
原无乡忍不住噗嗤笑了。做哥哥的就这样直接地卖了自家的小弟。
倦收天对他的感情有多深，他心里明白。但是倦收天这人一向敛情，有了什么心思也不会说出口。当初在一起，便是他主动，之后他们之间的每一步也都是他先迈出的。
倦收天会用行动回应他，却从来不会这样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感情。
“你倒是真的跟他很不一样。”原无乡笑着摇了摇头。
“不需要一样。”燎宇凤淡淡回答道。他却明白对方没有说出口的话——燎宇凤不需要与倦收天一样，燎宇凤只需要能保护倦收天就好。
就如同燎宇凤一直以来所做得那样。
“你所说的那个杀手营，为什么我从来没听阿倦提过？”原无乡叹了一声，问道。
“那段记忆太过血腥可怕，所以被压制了。”燎宇凤顿了顿，补充道，“他不记得了。”
他看着那熟悉得刻入心里的面容，却因为凤眸里被血腥风霜淬炼的肃杀，而显出不同的冷硬孤寂，忽然觉得心里一酸，“所以你便一个人独自承担了这一切么？”
“这是我的责任。”燎宇凤平静却坚定地回答。
“你当时也只是个孩子。”他的喉咙里似乎被什么塞住，涩涩地发紧。
“我是哥哥。”燎宇凤强调道。
窗外透进幽暗的屋子的那丝光亮落在凤眸里，却投下巨大的阴影吞没了身体，一如燎宇凤生长存活在黑影里的一生，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摆脱那些痛苦与沉重。
他忽然将人搂入怀里，小心地绕开对方的伤处，紧紧收拢了手臂。燎宇凤身上弥漫着他熟悉的味道，他圈住对方的肩背，安慰般轻抚着。
燎宇凤的身体蓦地僵硬，似乎抗拒般道，“原无乡，我不是倦收天。”
他却是不容拒绝地抱得更紧了些，
“其实你跟他，并没有你想得那么不同。”

6.（凤）
燎宇凤一直觉得他和倦收天是不一样的。
倦收天是内柔外刚的，无论身在如何黑暗的环境，也总是秉持着心中的道义与良知，一身傲骨地抗争着，拒绝屈服。而他不一样。他没有那样的道德底线，也没有那样的正直自律，他唯一想要保全的，就是他的弟弟。
倦收天无法承受的，那就他来承受。倦收天无法面对的，那就他来面对。那些肮脏的、罪恶的、残酷的事情，自有他来背负。而在他保护下的弟弟，只需要做那个善恶分明、刚直正派、又喜爱着日出的倦收天就好。
他以为他的使命在他们逃出杀手营时就结束了。当那自由广阔的清风轻拂过他的头发，那温暖柔和的曙光触摸着他的皮肤，他以为他们已经永远逃脱了那个地狱。
然而那血迹绘成的鬼面标志，倦收天虽不再记得，他却在看到的那一瞬再度回到那个可怖的地方。那样利落的手段，那样血腥的屠杀，也只有从地狱里出来的杀手才会如此。
杀手营的人，最终还是找到他们了。
他们不能信任任何人，每天一起工作说笑的同事、楼下小卖部里相熟的营业员、大街上似乎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每一个都可能是杀手营的杀手，每一个都可能取了他们的性命。
他潜伏在暗处审视着每一个与倦收天有交集的人，关注着哪怕最细微的可疑话语或动作。他不允许倦收天身边存在任何危险。
尽管如此，他心里却总是隐隐不安。总觉得他似乎遗漏了什么重大的信息，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一个将会让他追悔莫及、让倦收天万劫不复的错误。
自从他第一次走进那个竞逐场，他就学到了一个道理：别人都是无法信任的，想要活下来，他只能依靠自己。所以他永远都是警惕的，永远都是提防的。
但是此刻被原无乡拥在怀里，肩头渗入的温热鼻息仿佛灼伤他一般滚烫，一点点熔化了心里那根从来紧绷了的弦，蓦然生出些让他无措的柔软来。
“原无乡，我不是倦收天。”他又重复了一遍，却感到他心外冷硬的部分正在不可挽回般倾颓。
“对不起。”原无乡松开了他，蓝色眼眸里倒影出他因无措而显出惊诧的凤眸，“你是否想过……如果你错了呢？”
“什么？”他从来没有质疑过他自己的行动，他就应该是一把锋利的剑，为倦收天斩去一切危险。
“你一直坚信着自己的目标，但你是否想过，这个目标或许就成了盲点呢？”原无乡看着他的目光中是让他陌生的怜悯。
乌云飘开，窗外冷冷的月色洒进了房里，挑亮了银色的发丝。原无乡背对着光，隐在阴影里的脸上，只有那眼眸中闪过蓝色暗光。
原无乡叹了口气，继续道，“本来近在眼前的东西，你却从来没有看到。”
他有些怔愣地看着原无乡，突然另一种可能闯入脑海，恍如一把尖刀，一点点剜开他的心脏。
“你……”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完整的话语。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捆束他的铁链碰撞着发出叮铃声响。他的第一次体会这样无能为力的恐惧。一切都太晚了，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他真的错了。
他从始至终都错了。

[ 此帖被bonferroni在2016-07-20 07:2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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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6-06-19 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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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倦）
“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倦收天忽然问道，“你有很多机会可以一刀割断我的喉咙。”
末日之狂一直以来对受害者都是闪电式地突袭杀害，不带感情地一击毙命。像如今这样将他单独挑出，花时间设圈套将他囚禁，又特意引诱原无乡前来，显示出犯罪手法的突然改变，变得不再无序而疏离，而是更针对个人。
就是因为他是追捕末日之狂的警探么？
“因为你很讨厌。一刀杀了你，便没有乐趣了。” 末日之狂的声音带着阴冷的笑，让人不寒而栗。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末日之狂低头看了看一次性手机上的时间，戏弄般对他道，“原无乡快来了呢，我也该去布置布置了。”
被铁铐锁在身后的双手死死握紧。对于末日之狂，这是一场游戏，一场猫戏爪下囚鼠的游戏。引诱原无乡前来，是为了给予他心理上最大的折磨。
之前感情疏离的任务式谋杀被更个人化更情绪化的折磨所替代，犯罪手法所有进化，或许这才更贴近末日之狂本身对血和控制的渴望？但转变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那么触发的压力源又是什么？
末日之狂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后，他屏息倾听着门外传来的声响，那脚步声似乎在走廊里渐远，然后便是轻微的开门声。
末日之狂一时间不会回来。
确认了这点的他调整着自己的身体位置，利用腰腹部的力量，努力跪坐起来。
之前装作不再试探而沉默之际，他已经暗暗摸索过手腕上的铁铐和捆束全身的铁链，试图找到解开的方法。这是他的警用手铐，在他腕上匝得很紧，几乎嵌进了他的皮肤。铁链与铁铐相串联，没有双手的帮助，他无法松开。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侧转了左手手掌，然后猛地往左后侧摔了下去。骨骼碎裂的声音在金属重击的脆响中几乎听闻不到。剧烈的疼痛乍然冲撞而来，似要将他撕裂。他用力咬着唇，咽下了那声涌到喉头的痛哼。
他忍着剧痛，在手掌尚未充血肿胀之前，将挤压得变形的左手从铁铐内抽了出来。右手仍旧套着铁铐，却不再被禁锢在身后。他仔细地摸索着，肌肉配合着收紧，慢慢将铁链松出了脚踝，虽然只是几分钟的时间，他却已是大汗淋漓。汗水帮助润滑了皮肤与铁链之间的摩擦，他一点点脱出了束缚。
他能听到门外末日之狂逐渐靠近的脚步声。右手铁铐连接的铁链足有五米之长，他在绕了几圈在小臂，然后又将另一头绕在左臂。
他控制住了喘息，静静地贴着墙面，等着末日之狂到来。
带着面具的人走回房间，下意识地朝他之前被禁锢的地方看了眼。见到到空空荡荡的仓库顿时一愣，而他等的便是这一瞬。从那人背后猛然突袭，双臂之间的铁链已勒住了末日之狂的脖颈，右腿顺势一顶一跪，将人死死压伏在地上，遏制了对方的反抗扑腾。
末日之狂被铁链勒得扬起了头，努力地呼吸着。外衣的帽兜在挣扎中落了下来，露出了一头杂银的短发。
他所熟悉的、如月光般柔顺的银色发缕。
他记得那发丝绕过他手指的丝凉触感，他记得那发丝扫过他面颊的清淡香味。就在昨天午后，那头发的主人还微笑地吻了吻的唇，让他工作完早点回家。
他松开了紧勒的铁链，右手滑到对方腰间，拔出了他昏迷时被对方取走的配枪，拨开安全栓抵住了对方的后背要害，努力控制住自己声音中的颤抖，“不许动，不然我便开枪了。”
他顿了顿，徒劳地想压制住内心刀绞般的痛楚，慢慢叫出了那个曾经如此甜蜜，此刻又如此残忍的名字，
“原无乡。”

8.（原）
原无乡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倦收天的时候。
那是他进入市警察局的第一天，他的专业虽是痕迹侦查，但是式洞机还是想他去做实地刑侦，最终的目标也是想培养他继承自己的局长之位。当他正要走进市局的时候，看到路边有个同样穿着崭新警服的人，正专注地小口小口啃着早餐车新出炉的烫嘴的烧饼。
杂金短发仿佛凝结成实质的晨光，连带着卷翘的纤长睫毛都迷着一层光雾，形状飞扬的凤目低垂着，让他看不到对方的眼眸。烧饼的油沫粘在那人浅色的双唇上，亮晶晶地闪着光，他莫名地便觉得，这唇瓣若是咬一咬，必定是带着弹性的柔软。
一年后，他终于如愿以偿地尝了尝那唇，软软的，甜甜的，带着烧饼的温香，让他舍不得咬下去，只是一遍遍用舌尖舔舐挤压，直到对方不耐烦这样的挑逗，直截了当地伸出温软勾住他，他才加深了这个吻。
局里不允许同组内存在恋爱关系，于是他便自己要求转去了痕迹科。他知道倦收天有多喜欢呆在重案侦查组，而他，只要看到那人琥珀眼眸中的明澈亮光，心里便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塞得满满的，别无所求。
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他已经找到了他这一辈子想要守护的人。曾经琐碎的日常，因为多了一个人的相伴，便变得甜蜜温馨，哪怕是最微末的小事，也因为那人的一颦一笑而令他难忘。
他以为，他们的未来会一直这样。他们之间的默契，他们之间的深情，是密封的酒酿，会随着时间而愈发醇美醉人。直到他们七老八十时，还会一起笑着说起当年的趣事。
然而他错了。
暗夜下的鲜血，是沾染了阴影般诡异的深色，缓慢地喷涌在地上，逐渐积起一滩反射着冷光的血泊。躺在血中的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眼眸中的光亮丝丝消散，呆滞地望着他，一如之前那几双眼睛。
黏稠的腥甜充斥了空气，堵在他的喉咙口，让有些他喘不过气。他弯下腰，带着硅胶手套的手指沾了尚带温度的血，然后慢慢地在边上空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他的签名——末日之狂。
最初的沉痛和挣扎已经逐渐散去，他几乎麻木地做着这一切。自他带上那个银色的面具之时，他便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无辜的生命，在他手中逝去。他因愧疚而自责痛苦，因隐瞒而煎熬难安，但是他没有选择。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对倦收天下手。他宁可自己死了，也无法去伤害他的阿倦。
如果坠入地狱是他保住那人的代价，那就让他一个人来承受。
但当倦收天摘下他面具的那一刻，那琥珀眼眸中的痛苦却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已然置身无间，在无尽的烈火中被撕裂吞噬，难以忍受的至极疼痛。
对不起，还是给你带来伤痛。对不起，还是让你悲恸难过。
是他犯下了太多的错。他以为他可以自导自演地演出一场戏，完美解决这场连环追逐。但是那人，又怎么会这样轻易受他摆弄。
原来他们的快乐，只是林间萤火，在一夜的暖光之后，便被露水打湿熄灭，再也没有未来。

9.（凤）
乌云退去了，露出了天穹上的弯月皎洁。原无乡将他抱到窗边，让动弹不得的他能看到天穹上皎洁的弯月。
铁链拖过水泥地，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燎宇凤望着那轮月亮想，在这样一个夜晚死，似乎也不错。
原无乡与他挨得很近，体温从两人之间薄薄的衬衫之间透进来，带着心脏的有力跳动，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安心，让他想就这样放下一切，在对方的温暖里永远沉睡过去。
只是，这是属于倦收天的温暖。
他从来没有质疑过，原无乡对倦收天的感情。所以他从来没有真正怀疑过原无乡，就算发现自己的全身被铁链锁着，也会本能地压制住想要反抗的冲动，等着原无乡告诉他原因。
却不想，正是因为这样的感情，让他迎来了自己的死期。
“你知道我必须做什么。”原无乡的声音从他头侧传来，温暖的气息轻轻吹动了他的头发，“我不能让阿倦发现这一切。”
“这样是最好的，”他忽然弯起了嘴角，同意道，“我也不想让他难过。”
他那个正直清傲的弟弟啊，恐怕是宁愿搏个玉碎，也不会容忍一丝一毫的污点。而他又如何舍得他以命相护的人受到一点伤害呢。
“对不起，” 原无乡抵着他的头，声音略微颤抖，“让你这样知道真相。”
“你的选择是对的。”他知道，他与倦收天之间，最后只能保全一个。他这一生本就是为了倦收天而活的。如果他的死，能换来倦收天的安全，他死得其所。
况且，这都是他的错。他想保护的人，却最终因为他犯下的错误而深陷危险。彻彻底底的失败。
“你有什么话想留给阿倦么？我替你告诉他。”原无乡梳理着他略微凌乱的头发，问他道。
他望着窗外低垂的夜空，明亮的月亮似乎伸手便可以触到，却其实远得终人一生都无法追寻。
“告诉倦收天，他的哥哥死在异乡了，让他别再找了。”他叹息道。或许他本来就不该再出现的。
“好，我会告诉他。”原无乡承诺道。
他顿了顿，又忽然郑重道，“原无乡，保护他。无论你做什么，都别让他知道真相。”
原无乡身体微微一僵，然后握住了他的手，同样郑重地回答，“我答应你。”
他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力气慢慢抽离他的身体，一点点枯竭下去。他终于是卸下了一生的重担，可以休息了。他放任自己瘫软在原无乡的怀里，闭上眼，感觉着对方把他圈起的温暖，以及那偶尔渗进他发间的温热鼻息。
四周的一切都逐渐安静下去，黑暗中，他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哪怕再如何害怕也不肯屈服的孩子，蜷成一团睡在角落。直挺的鼻，浅色的唇，已经依稀有了如今俊俏的模样。只是金色的眉毛蹙紧着，仿佛在梦魇之中挣扎。他温柔地抱起了那个孩子，在那孩子的额心轻轻一吻，看着那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
“再见了，弟弟。”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如水雾般恍惚飘渺，逐渐分崩离析，细碎跳动的光芒好似是方才他在窗外荒野看到的萤火，幽幽跳动着，一点一点消散。他的意识滑入了黑暗，仿佛沉入了茫茫的云朵里，漂浮着，分离着。
最后，什么都不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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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倦）
“为什么？”倦收天的声音有些颤抖，明明是最熟悉的面容，却让他觉得陌生。
“阿倦……”原无乡叹了口气，微微举起被尼龙绳束缚的双手，似是想去擦他湿红的眼眶，却在看到他警惕地避让后，颓然落了下去。
“告诉我，为什么？”他克制着自己内心翻涌的情绪，再次问道。
“事实摆在眼前，你想让我说什么呢？”原无乡垂下了眼，苦笑道。
“为什么要杀那些人？为什么是末日之狂？”他努力忍住眼眶里的水意，声音却低了下去，“为什么……”要骗我。
那双微凉有力的手，曾在勾住他指尖时乱了他平静的心跳，曾在摩挲他皮肤时激起他入骨的渴望，曾被他留恋地寸寸亲吻，也曾被他坚定地紧紧相握。
这样一双在白日里令他欣喜而心安的手，却是在他看不到的暗夜里，毫无犹豫地一刀割断了无辜受害者的动脉，残忍而无情地夺取了八条人命。
为什么他誓死抓捕的杀人恶魔，会是他最温柔最亲密的爱人。
原无乡又如何听不到他声音中的痛苦。轻声的呼吸因哽咽而颤抖着，漂亮的蓝眸亦是被水光所模糊，却是做出了决断般坚定地望向他，“我是杀手营的杀手。那个鬼脸图案，便是杀手营的标志。”原无乡忽然自嘲般笑了笑，“杀手杀人，又有什么为什么。”
杀手营。
陌生的名字，却勾起他心底莫名的冷意。仿佛沾满了血腥与恐惧，令人不寒而栗。
“你是被迫的，是不是？”他抓住了原无乡的肩膀，手指深深掐入对方的皮肉，近乎恳求地凝视入那双眼眸之中，仿佛是想要透过那清澈的蓝望入对方的真心，“我认识的原无乡，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对不起，阿倦。”原无乡深吸了口气，哀伤而怜惜地望着他，“我让你失望了……这才是真实的原无乡。我以为我能为了你而变得更好，但我还是不能。”
“我不信。”热液划过脸颊，水光模糊的眼前有瞬间清晰。他仿佛守护着某种信念般，坚持着不肯退让，“你不是那样的人。”
“阿倦啊……”原无乡叹息着，明明心中不忍，却非要说出残忍的话语，将一切推向不可回头的深渊，“我杀了你哥哥。”
“你说什么？”原无乡的话来得突然，他一时间有些无法理解这几个字的意思。
泪水从那湛蓝的眼里滑落，无望地粉碎在他们之间。原无乡尽力平稳着破碎的声音，重复了一遍，“昨晚在这个房间里，燎宇凤死在了我手上。”
燎宇凤，他一直在寻找的哥哥。那滩血迹……难道就是……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原无乡，紧攥着对方的手松开了，慢慢退后了两步。
原无乡明明知道的，那是他找寻了十多年的哥哥，那是他今生剩下唯一的血亲。为什么原无乡还能下这样的狠手？又为什么要在此刻告诉他一切？
胸腔里的绞痛让他难以呼吸，他弯下腰，想要喘息，却只有哽在喉咙里的酸楚，血淋淋地刺穿了气管，撕划出一道道伤口。
他最爱的人，屠杀了八个无辜的人，然后，又无情地残杀了他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
曾经所有的甜蜜、所有的温暖，都在刹那间成为穿肠毒药，从身体深处狠狠撕裂了他。他跪倒在地，握枪的手紧紧抵住了眼睛，却阻挡不了汹涌而出的泪水，在他伤兽般呜咽声中落满脸颊。
那些沾染着血污的脸上，一双双被死亡暗淡的眼睛责问般瞪视着他。仿佛在问他，又为何还在犹豫？为何不如他所承诺的那样，为他们报仇？
他无法原谅原无乡。即使有不得不做的理由，但那双手上，最终是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他也是无法原谅他自己。明明凶手就在身边，可他为何没有早点察觉？为何没能拯救那些人？
作为警探，却不知每天相拥而眠的人满粘着无辜之人的鲜血。而那些遭受残害的人，又有多少，是因为他的疏忽而死。
他无法阻止原无乡杀了那些人，那他至少要阻止原无乡再杀更多人。
原无乡需要为末日之狂所犯下的罪孽付出代价，而他，也该负担起他该负的责任。
他所宣誓保护的民众与城市，他所毕生坚持的正义与良知。就算他倒下，都不能放弃的那些信念。哪怕他的世界只剩下绝望，哪怕他的未来只剩下寒冷，他都必须承担起他的责任。
他深深吸气，再抬起泪痕狼藉的脸时，眼眸里再多痛苦，声音也是冷静，“原无乡，你涉嫌八项谋杀案件。”他站起身慢慢背着米兰达警告，仿佛自己的情感也随着这一字一句逐渐抽离，随着胸腔里碎裂的东西冷了下去，“你明白你的权利了么？”
“我明白。”原无乡望着他，眉眼间满是悲伤，嘴角却挂着平静的微笑，“我供认，那些人都是我杀的。”
他用枪指着原无乡后心，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这个仓库。外间的走廊收不到光照，略显闷湿的阴暗。他能闻到走廊前方尽头传来隐隐的汽油味，蹙了蹙眉，示意原无乡往另一边走。
“等等。”他在一扇门前站住了脚。还有一个人质，应该便被关在这里，“钥匙。”
原无乡有些意外地抬起了眼，僵硬着身体没有动。
他微微蹙眉，上前一脚踢开了门。一个二十多岁女孩子被尼龙绳捆着双手束缚在管道旁，嘴里塞着白布，一双眼在看到他时骤然惊恐，蓦地挣扎起来。女孩脚边有大滩拖行的血迹，似乎有人在这里被杀害后，又被移走了尸体。
“别怕，我是警察。”他放下枪，从口袋里摸出小刀，割开了女孩手上的尼龙绳。却不料那个女孩重重推开了他，逃了开去。
他有些困惑地转身，有些发愣地看着女孩眼里毫不掩饰的仇恨和惧怕，看着女孩颤抖的手里抓着他方才放在地上的配枪，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着他冒出了火光。
伴随着砰砰两声枪响的，是那女孩带着哭声的喊叫。接连撕裂他腹部的剧烈疼痛，比不上女孩所喊的话那般锥心刺骨——“你这个杀人恶魔！”
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恍惚起来。他似乎听到原无乡大声喊了一声“不”，用身体撞倒女孩，女孩手一松，配枪摔落在地。他听到原无乡叫女孩快走，惊惧中的女孩机械地听从了原无乡的话，跑了出去。
“阿倦！”原无乡扑到他身边，用他掉落的小刀割开了束缚双手的尼龙绳，右手用力压住他的伤口，试图阻止血流，左手在衣服口袋里摸索出手机，呼叫了紧急救护。
“阿倦，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会来的。”原无乡的声音哽咽着，有温热的液体落到他的脸颊上。
他抓住了原无乡的手腕，原无乡在止不住地颤抖着，他觉得原无乡是真的害怕了。
“阿倦，看着我，坚持住。”原无乡反握住了他的手，恳求般重复着。他的血迹在他们的皮肤间黏腻着冷却，一点点失去了温度。
水光湿润了那湛蓝的眼眸，照映着深刻入骨的悲恸与恐惧。原无乡的手很暖，即使颤抖着也握得很坚定，就如每一次十指相扣那般，一直流入心窝里的暖。
他忽然觉得胸腔里的那团碎裂，莫名地有了些温度——原无乡对他，到底还是真的，不是么。
“无乡……”他努力咽下喉咙口涌出的腥甜，望入那湛蓝眼眸之中，“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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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6-06-19 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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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原）
那晚原无乡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墙上钟面的指针正指向凌晨两点。
他下意识地侧转了身，想要抱着身边的人继续睡，却不料扑了个空。那半边的床铺上已经没有了那人的温度，似乎已经离开很久了。
他在公寓里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那人的踪迹。与那人一起不见的，还有一套黑色的运动服，一双跑鞋，以及那人的配枪。其实，如果他查找得更加仔细点，他还会发现厨房少了把切水果的小刀。
他披了件外套匆匆走出房门。当时的他想，是不是昨日床上开玩笑说那人的肚子上有点赘肉，让那人着恼了，所以三更半夜就出去跑步了。这个点儿的城市一向不太太平，但是那人带着枪，倒让他不怎么担心那人的安全。
他沿着他们寻常的跑步路线反向地找了过去，寻到半途的时候，突然听到附近某条小巷里重物倒地的声音，在寂静的暗夜里格外清晰。
他随手拾起路边的一截木棍，往声响的源头慢慢走去。那地方并不难找，他一到巷口便有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放轻了脚步，朦胧的月光透过云层落下来，照出了阴暗小巷里他熟悉的杂金短发和站立身形。
他松了口气，走近几步想唤那人，却看到了那人平举的左手里握着枪，稳稳地对准了他的胸口。
他这才看清那人身后的暗色物体，是一个青年倒在血泊里微微抽搐。滴答的液体从那人低垂握刀的手里连串落下，在凉风寂寂的窄巷里溅开温腻的腥甜。
琥珀凤眸映照着昏黄的灯光，却是如冰冷冽，杀气仿佛有形般迫压过来，激得他脊背上一片战栗。那一刻，他便知道这不是倦收天。即使对方身上穿的，是他亲手从商店衣架上挑出的黑色运动服。
他以为他会这样死在对方手中，但那人却似乎认出了他，凤眸中的杀气慢慢褪去，对着他的枪也逐渐垂下。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阿倦”，对方仿佛突然间失去了意识，蓦地倒了下去。
他冲上前揽住了倦收天的身体，他熟悉到骨子里的气息沾染着血腥，让他在刹那间恐惧起来。他细细检查了倦收天的情况，并没有任何伤口，心跳沉稳，呼吸平和，若不是那人半身都是血迹，他会以为那人只是沉沉地睡着了。
他将人轻柔地平放下，然后去看那倒在血泊中的青年。他帮助青年捂住脖子上的伤口，然而这一切已是徒劳，血液从指间汩汩流出来，迅速地带走着青年的生命。青年仿佛想说话，张开嘴却只有空气从喉咙割断的地方漏出来。
“是谁做的？”他沙哑着嗓音问道。哪怕心里已有了猜测，但他依然不敢去信。
青年慢慢转过头，满是鲜血手指指向了那人躺着的地方。他闭上眼，试图压下心里嘶吼着的痛苦，却感到眼眶里逐渐积累的泪意。
手指间溢出的血流速度逐渐减慢，青年的体温凉了下去，最后几下抽搐，连棕色眼眸里弥留的绝望也终于散去。他叹了口气，为青年合上了眼睛。
摆在他面前的，是两条路。
将倦收天交出去，一切按照程序来，倦收天毫无疑问会被作为罪犯起诉。双重人格而免罪在刑事法院里还没有实例，哪怕倦收天真的被无罪释放，恐怕也会被关在高度警戒的精神病医院监禁一生，更别说警察生涯到此结束，还要承担强大的舆论压力。
最重要的是，他不敢去想一向正直律己倦收天，若是得知了自己犯下这样的谋杀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这样的打击之下，估计那人连庭审的日子都不会等到，就自我了结了吧。
或者……他可以将一切掩盖起来。清理掉此刻他们在现场的痕迹，掩埋起之后送进痕迹室的证据，违背他作为痕迹分析员的道德操守，违背他一生坚守的正义与良知，但是，却能护住倦收天。
只要他弄明白倦收天双重人格的触发原因，他就能阻止那个谋杀人格的再次出现。没有人会知道，这次的案子与倦收天有关，倦收天还是重案组的优秀警探，受人崇敬，前途光明。而倦收天自己，也不会因为真相而煎熬痛苦，不会因为自责而想了结一切。
如果有什么是他不惜任何代价也要保护的，那就是倦收天。
所以他清理了现场，仔细抹去了属于他们的一切痕迹，故意编造了末日之狂的名字，引开警察的注意。他将昏迷般沉睡着的倦收天半背半抗地带回家里，洗去了每一点血迹，犯案的小刀被他扔进了湍流急促的运河，染血的衣物被他带回痕迹室焚毁。
他拥着倦收天，看着家里淡蓝的窗帘逐渐透出曙光，明明是亮的，却冷得没有半分温度，仿佛冰雪般一点点渗进身体里，冻彻心肺。他只能紧紧抱住怀里的人，从对方带着有力心跳的体温里找到些许的暖意。
如同他所料，倦收天醒来后对那晚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而那件案子，也没有人怀疑到他们身上。只是他一直没有摸清另一重人格的底细，为了防止惨案的再次发生，他开始与倦收天寸步不离，即使晚上也不敢睡熟。
如此，他也及时阻止了几次另一重人格的暴行。不知为何，那重人格从来没有对他动过手，最多也只是用那琥珀凤眸冷冷地盯着他，然后仿佛抽身离开了意识那般，让倦收天陷入了昏迷似的沉睡。
但他也不是铁打的，高压的工作，糟糕的睡眠，还有时刻紧绷的心弦，让他疲惫不堪，最终在那个案子发生后的第六晚，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他找到倦收天的时候，那另一重的人格又杀了一个人。
有一便有二，十天内，他因为疲倦而连连疏忽，在他反应过来之时，那另一重的人格已再次犯下了三桩血案。最后那桩，更是一连杀了两个人。
他跪在那两位苍老流浪者的尸体前，再也压抑不住，痛哭了出来。然而哭完了，他仍旧要重复着做得几乎麻木的步骤，为那人清理干净了一切的痕迹。当他红肿着眼睛洗净了倦收天指间的血迹，他知道，他必须要想办法终止这一切了。
那时，倦收天已经接手了这几桩系列谋杀案。他不仅要想办法禁锢或消除那另一重的人格，他还需要让倦收天不再继续追查下去。而他知道倦收天倔强的脾气，如果没有完美地结案，倦收天是不会放弃的。
于是他故意主动帮局里的验尸官山龙隐秀，将超过时限还无人认领的尸体送到火化场，然后趁机偷了一具尸体，冰冻在租借的冷藏室。他偷偷删除了那具尸体在系统中的信息，制作了银豹面具，购买了牢固铁链，准备了几桶汽油。只要让倦收天相信，末日之狂被原无乡杀死，连失尸体都在火中烧得不能辨认，这样倦收天才会安心地结案。
然而这周详的计划，却被昨晚发生的一切所打乱。
倦收天加班结束后意外地没有回家，等他察觉不对之时，那另一重的人格已经开着他们的车到了这个偏僻之地。他跟着倦收天手机上的GPS追到这里，却见到那人绑住了女孩，诱来并杀害了值班的保安。他在另一重人格对女孩下手之前，引人到了隔壁的废弃仓库，然后毫不犹豫地射伤了对方的左肩与右腿，将人禁锢起来。
他想，虽然有目击证人，但是他还是能做完这场戏的。只要避开目击证人与倦收天相见，一切都能完美收场。
倦收天受了伤，会在医院呆很久，这桩案子也会移交他人。而他只要在救出证人的时候保证证人是昏迷着的，并在获取证词的时候略加引导，就能避开一切指认倦收天的信息。
可这一丝无可奈何的侥幸，却是让他最后功亏一篑。
满盘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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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16-06-19 1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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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终）
啪嗒的雨声落在斑驳的玻璃窗上，仿佛一滴滴打在他心上，逐渐急促成令人心焦的淅淅沥沥。
原无乡徒劳地想止住倦收天的血，却只觉得那急速涌出来的热液，一层层沾满了他的手，烫进了他的皮肤。
“嘘……阿倦，别多想。”原无乡流着泪，轻柔地安慰对方，“是她认错人了，跟你没关系。”
“无乡……别骗我……”倦收天握着他的手紧了紧，那凤眸里露出了少有恳求神色，“至少让我……明明白白地……死。”
那个他一直想逃避的字，从倦收天的嘴里平常地说出，成了高压下的最后的打击，让他心中的绝望骤然决堤。
这里离城镇太远了，最近的救护车也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而那两颗子弹撕裂了倦收天的腹腔——倦收天撑不到那个时候。
可是……那是他的阿倦啊！
他们还要一起领养个孩子共同教养着他长大，还要一起从市局里退休坐在沙滩晒太阳，他们应该一块儿被生活磨砺得庸碌平凡，应该一块儿开着玩笑拌着嘴地逐渐老去。
他的阿倦应该有幸福长寿的一生。怎么会就这样年轻地死在这里！
他再也坚持不住，低下头抽泣出声。他前额抵着的皮肤因失血而微凉，纤长睫毛扫过他的面颊，脆弱得仿佛稍微用力便会断碎。
“咳咳……真的……是我做的么……”血溢出倦收天颤抖的唇，引来微微咳嗽，却掩不住几乎无声的颓然叹息。
“不是你……是燎宇凤。”他小心去拭那人唇边的血，但是刚刚擦去一些，便有更多地涌了出来，将他的手染得鲜红，与他的泪水融在一起，怎么也擦不干净。
倦收天握住他的手，制止了他徒劳的动作，迫使他对上自己的视线，“哥哥……为什么……这样做……”
“他以为他是在保护你。”原无乡想到了那相同凤眸里冷冽如锋刃的寒光，微微叹息，“他看到了杀手营的标记，错以为是杀手营的人要杀你。情急之中误杀了那些人。”
凝结在停车场的大滩鲜红，被利落割喉的惨烈尸体，还有淡蓝棉布上印出的血色鬼脸，似曾相识的血腥场景在无意识中触发了求生的危机感，而让燎宇凤再一次觉醒。生于竞逐场，长于杀手营，燎宇凤所知的世界里，只有杀戮才能生存。
或许只是路人无意的一眼，或许只是熟人随口的一语，在燎宇凤眼里，便成了别有居心的可疑行为，成了对方或是杀手的细微明证。
于是，燎宇凤用他所知的唯一办法，解决了这些威胁。
“所以……你才……杀了他？”倦收天叹了口气。这样的原无乡，才是他认识的那个原无乡。原无乡从不会无故伤人，只是没想到哥哥他——
“哥哥怎么……知道……杀手营的？”
“小时候的很多事，你都忘记了。”原无乡安慰般抚着那人的头发，简略地讲了孩童时燎宇凤保护着倦收天在杀手营里生存又逃离的经过，“燎宇凤记得这一切，所以他回来了，想要保护你。”
凤目逐渐湿红，颤动了眼眸中的琥珀淡金。倦收天垂下眼，轻声喃喃，“哥哥……”
“阿倦，”他轻柔地蹭了蹭那人鬓发，哽咽着，“对不起……”
但是无论做了多么残忍的事，燎宇凤所为的，始终都是保护倦收天。原无乡无法接受燎宇凤的所做，却能理解燎宇凤的心情。
他明白这想要用尽全力保护一个人的感觉。哪怕自己背负了再多的罪孽、哪怕自己承受了再多的惩罚也没有关系，只要那个他想要保护的人能平安无事、能好好活下去，一切痛苦，他甘之如饴。
所以燎宇凤才会心甘情愿地让自己消散，才会安心地将那人交到他的手里。燎宇凤知道他们是一样的，都可以为了那人而付出任何代价。
“但是……你为什么……要认罪呢？”倦收天微微抬头，湿润的琥珀凤眸里映出他猛然颤动的眼睫，逐渐虚弱的声音里却是不肯退让的坚持，“你……还在……咳咳……瞒我……”
“阿倦……”心中蓦然酸楚，曾经甜蜜的无间默契，此刻却仿佛利刃一般一点点切割开他的胸膛，哽住了他的喉咙，连一句话都难以说出。
哪怕到了最后，倦收天仍是令他心痛地倔强，连一点糊涂都不肯有，连一点余地都不给他。
“你担下……罪名……是为了……保护……一个人……”倦收天断断续续地推导着，最后苦笑着，颓唐地闭上了眼，“你……是在……保护我……”
“阿倦……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近乎恳求地反驳，却无力阻止那人慢慢推导出了最终残忍的谜底。
当其他的可能都被排除，所唯一剩下的便是真相。无论多么荒谬绝伦，无论多么难以置信，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那个不可避免的结果。无法否认。
“哥哥……其实……就是我……另一个……我……”泪水从凤目滚落，倦收天颤抖着慢慢说出了这残酷的真相，本就苍白的脸褪尽了最后的血色，“那些人……都是……我杀的……”
“阿倦，这不是你的错。”他圈起倦收天，安慰般吻去那人眼角的泪迹，却止不住越来越多的热液涌出自己的眼眶，看着那琥珀的光亮被绝望一点点熄灭，他只觉得有利刃绞进了胸腔，捣乱了肺腑，让每一口喘息都是刻心入骨地疼，“你什么都不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无乡……”倦收天冰冷的手指攀上他压在伤口上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掰开他，“别救我……”
“阿倦……”他呜咽着，死死按紧了伤口不肯松开，不断哀求着，“阿倦，别放弃……求求你，别放弃……”
“没用的……你知道……没用的……”琥珀的眼眸里波光依旧，却已经失去了生的渴望，只有一线的执着，最后的倔强，“别救我……不值得……”
“就算为了我……阿倦，求求你，不要丢下我……坚持下去……”哪怕知道没有用，他也不能放弃。那是他的阿倦，他不能放弃。
他们谁都不能放弃。
窗外雨声愈急，打落在树枝草叶之间，纷纷乱乱地嘈杂成一片。他努力地分辨着，试图在这焦躁的喧乱里找到远方渺茫的警铃声，也许就在下一秒，他便能听到那尖锐的救护车声撕裂这烦闷得昏昏暗暗的雨幕，冲破这黏稠得难以喘息的绝望。
那人的血层层湿腻了他的手心，他努力按住伤口，手却不住地滑动。倦收天握着他的手指逐渐无力，他恐慌地勾紧了那人松开的手指，仿佛这样就能留住那人逐渐流失的生命，“阿倦，别睡着！你看着我！阿倦，别放弃！”
“无乡……”倦收天仿佛困倦般阖着眼，侧头往他的身边挨了挨，“我有点冷……无乡，抱抱我……”
从来倔强着不肯示弱的人，此刻低微的声音里却第一次透了几分软弱般的依恋，让他刹那之间心疼得难以抑制。他俯身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埋头在那人的发间，习惯地想在那阳光般的气息里寻求些许安心，却只有血的腥甜落进喉咙里，沉沉哽住了他的抽泣。
“无乡……”倦收天贴在他的胸口，声音微弱得似乎唯一用力便会扯断。
“阿倦，我在。”他轻柔地吻了吻那人的发顶，嘶哑地回应，泪水却滴滴落入了那杂金的发缕间，打湿了那凌乱的发缕。细碎的发丝湿漉地贴在他了的面颊，仿佛最后一点不舍。
“谢谢你……”倦收天蜷在他怀里，在意识沉浮间梦呓般喃喃，“你对我……真好……”
模糊的神智，让那人不再克制自己的情感。简单几字里的留恋与甜蜜，却让他刹那崩溃，抱着怀里的人失声痛哭。
他做得还不够好。如果他做得够好了，这一切都不该发生的。那人应该安安稳稳地在回家的路上，应该握着他伸过来的手浅浅微笑，应该闲闲地问他晚上吃什么饭菜。
他宁愿自己身败名裂终生囹圄、宁愿那人心碎痛苦失望生恨，却仍是没能守住那个他在所不惜想要掩埋的秘密。
他最终还是无法护住那人。
“无乡……”轻微得如同浮丝的声音，却用尽了那人所有的力气，几乎不可闻地一声叹息，“我爱你……”
“阿倦，我也爱你……”他吻着那人的唇，带着哭腔回应着，“阿倦……我爱你……”
然而他怀里的人再也听不到了。
属于那人的温度一点点褪去，无论他抱得再紧，都无法挽留。慢慢黯淡的血迹，慢慢冰冷的皮肤，连他刻入心底的熟悉气息都逐渐散去了。
玻璃窗上雨水滴流，模糊了房间里悲恸的哭声。一只萤虫在风雨中挣扎抖动着浸湿的轻翅，却最终被雨水打落在窗前，淹没在积水之中。
就如他们每一个人都拼尽了全力，却最终逃不过这无法躲开的结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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