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11.11 【豪药】自作多情（1F完结）豪药叶青梅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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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往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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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19-11-11 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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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1 【豪药】自作多情（1F完结）豪药叶青梅竹马

Relationship- 岳灵休/鸩罂粟，岳灵休/叶欢慈
Summary-一些琐事，一些往事和一些人。
Notes- 豪药叶三人青梅竹马设定，会有大量豪叶和鸩单恋

（一）

“药罐子。”

这几乎是鸩罂粟所有童年玩伴给他留下的评论。“药罐子”三个字基本上可以在这小小的一通巷子里，准确替代掉“鸩罂粟”三个字。他既是“药”，也是“罐子”，更是“药罐子”。

鸩罂粟是医馆药师鸩大夫的孩子，他是早产儿，身体底子虚，他头上几缕少年白大抵就是这么来的。他的身形生的比一般同龄人小些，整个人立起来活像一副干巴巴的骨架子，露出在衬衫外面的手腕更是干瘦，而静脉蓝的发青，青的发苦。巷子里有谣传他连血都是苦的，血管里流淌的都是药。

鸩罂粟打小便是泡在苦药里长大的，他喝药，也捡药，还学药。药有五味甘辛辣苦涩，鸩罂粟便浸淫其中，染得一身鹅黄的衣服上总是药苦香。六七岁的小孩儿，正是嗜糖的年纪，对于苦这种好似有深仇大恨，往往避而不及。巷子里没人愿意同鸩罂粟作伴，没人愿意同被厌恶的苦味作伴。

鸩罂粟就是在这个时候认识叶欢慈的。叶欢慈长着一张小家碧玉白白净净的脸，怯生生的躲在她父亲的身后，鸩罂粟站在柜台后看着叶欢慈坐上每一个来到他家药馆有病的人坐的那张高椅，伸出衣袖下瘦的可怖的手腕搁在发黄的白棉垫上。

鸩罂粟看着自己的父亲对着这个女孩望闻问探，鸩罂粟不知道叶欢慈到底是得了什么病，但是他读得出父亲紧皱的眉头。鸩罂粟收回了目光，倏忽，叶欢慈抬头也看见了他。那天叶欢慈的父亲和鸩罂粟的父亲在煎药房里谈了很久，鸩罂粟只记得最后叶欢慈的父亲是摇着头把小姑娘牵走了。

自那以后，叶欢慈成了药馆的常客，一包一包的药送进煎药房，她喝了一副又一副，煎药的砂锅底都是她那副药留下的酸苦味。鸩罂粟没有同她比过，她喝的药或许别鸩罂粟喝过的还多，但是她身上却半点药苦味也没有，只有面霜柔柔的乳香。叶欢慈就这样与鸩罂粟熟络起来，一个外地的小孩和一个被排挤的小孩，友谊建立起来的珍贵又不可思议。

叶欢慈常常和鸩罂粟走在小镇青石板的街上，他们两人都不好动，多数时间不过一同去看看书，踩踩水。叶欢慈拉着鸩罂粟的手从小镇这头走到那头，镇子不大不过半个小时便是一个来回，鸩罂粟每每走了大半路程便气喘吁吁。叶欢慈眯着眼睛对他笑，“小鸩身体不好，叔叔也说了要你多锻炼。”

夜里偶尔鸩罂粟也会送叶欢慈从药馆回家，叶欢慈就打着手电筒。光是浑浊的白色，从上而下打在鸩罂粟和她要走的路上。那时叶欢慈比鸩罂粟还高了半个头，女孩小时候发育总有那么一段时间比同龄的男孩快。那道光便照在鸩罂粟的头顶上。

那时他们还不认识岳灵休，岳灵休是隔壁街的孩子王，说是孩子王却依旧独来独往。这本不是他的本意，只是他一次不小心打架出手没数，打赢了。虽然有个孩子王的名号挂着，但是其实也没什么人找他玩。他就这样一个人傻乐呵，直到了初中认识鸩罂粟与叶欢慈。

（二）

八月底的蝉鸣依旧聒噪，阳光也半点没入秋的收敛，反而更加变本加厉起来。鸩罂粟就在这一片吵闹中上了初中，“药罐子”三个字依旧跟在他身后，他名字后面。他依旧还是一身苦香，假期里在家里你药馆里喝药，捡药，也学药。大抵是运气好，叶欢慈和鸩罂粟分到了同一个班，小姑娘拎着包顺其自然就坐在了鸩罂粟旁边，他们成了同桌。

叶欢慈眉眼长得好看，说话声音柔柔的，身上也是淡淡的宝宝霜的香味；追求者自然络绎不绝，刚开学就成了学校里的话题人物。青春期小孩儿闲话都多，开学不出一周就学校里就传起他俩的绯闻。从隐蔽的红砖墙墙根，到教室的角落里，嘘嘘索索的议论没停下，像是什么生生草的种子，落下一点，就绵延不绝的同火势一般长起来。

开学的第二周，鸩罂粟就被叶欢慈的追求者堵在巷子里。他本身和叶欢慈半点关系也没有，他也没兴趣搭理这些闲话。他本想着才第二周，事情再怎么变化，也不会膨胀太大。却没想到流言传播的速度之快，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澄清就被人堵了。

鸩罂粟背后是长着青苔的墙，房檐上伸出来的一截瓦片还在滴水；面前是几个不怀好意的毛头小子；低头是再无退路，抬头不过四方墙围出一点天。

岳灵休只是路过打抱不平而已。

青春期小孩儿英雄病的心思就重，更何况岳灵休这种打小以大侠自居的，不知道看过多少华山少林峨眉，一片江湖心的。岳灵休本来路过那条巷子只是偶然，抬起头看见鸩罂粟那惊鸿一瞥更是偶然。

但是那一眼看清了鸩罂粟瘦削的手腕与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珠子，岳灵休留步了。他一下子热血上脑就冲过去帮鸩罂粟把人给收拾了，还喊着写很蠢的招式名譬如“金仙大罗掌”之类的。岳灵休打跑人还不忘咬了一口自己还热乎的煎饼果子，摆了个自做豪气的姿势。

鸩罂粟抬眼看他，岳灵休的腰杆挺得笔直，煎饼果子里的薄脆落了一块在地上，被不知谁的脚底碾过，成了一片碎屑。鸩罂粟之前被人堵着被打都没什么动气，倒是看着岳灵休这个蠢样却有些来气。

叶欢慈来的赶巧，她没赶上打架护着鸩罂粟，倒是赶上了来帮忙搀扶着那个被围堵的。鸩罂粟被堵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叶欢慈总是赶来理论护着他，本着好男不和女斗，绝大多数围堵鸩罂粟的人并不会怎么为难她。

叶欢慈在鸩罂粟身边蹲下来，给他擦破的胳膊贴创口贴，长长的头发垂到腰上，她顺手撩了一下掉下来的头发，带着点草莓香波的味道顺着就飘到了岳灵休的鼻尖。岳灵休眼睛都看直了。他不是没见过漂亮女孩，只是一者叶欢慈的胆子不小，若不是他刚好赶到，看着这个姑娘撩起的袖子和扎高的马尾辫，多半就要抢人了；二者便是他打小有个不好不坏的习惯，一看见眼熟的人重视直勾勾的盯着，仿佛多看几眼就能想起来自己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鸩罂粟看着岳灵休叹了口气，心想这傻大个的人也不错，救命之恩也得还，只不过又是一个叶欢慈的追求者。叶欢慈趁着他神游，一下子给他喷了酒精，贴上创口贴。鸩罂粟被酒精冷不伶仃刺激的，突然就是一滴生理盐水滑出眼眶。

这边，岳灵休盯着叶欢慈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他还是坚持他眼熟但是却想不起来；他扭头又看鸩罂粟，鸩罂粟眼角下两颗泪痣——算命先生给他看过，这是多情无情又绝情；他又面无表情，显得整个人冷淡的像一缕轻烟，一吹就散，一吹就回他的九重天去。这本该上九重天的、斩断七情六欲的人突然眼泪顺着脸颊就流下来一滴，正正挂在泪痣上，将那一粒放大了几分，然后又流了下去，在鸩罂粟的脸上留下了湿漉漉的一道。

岳灵休越看越觉得鸩罂粟大有可琢磨的劲头，脑子里闪现了好几本修仙文里飘飘九天上
无情无欲的仙。

他看着鸩罂粟也眼熟，于是他也使劲盯着鸩罂粟看。

鸩罂粟被岳灵休盯着看以为自己出丑了，用手背一抹脸颊，果然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流眼泪了，他有点尴尬有点丢脸的看了一眼岳灵休。岳灵休还是那副子呆呆望着他的模样，一双眼睛里黑多白少的。

叶欢慈低着头帮着忙把鸩罂粟从墙角扶起来，岳灵休打了个哈哈，上前两步说这事儿怎么能让女同学干呢，说完就把鸩罂粟拉到他背上。叶欢慈有些迟疑，但是天下第一豪（自封）的速度不是盖的，拉着人就往背上去。

这一背不要紧，但是鸩罂粟愣了，他打小就没和人有过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更别提岳灵休还是和一个刚打完架，额头上还趟着汗的陌生人。岳灵休体温高，背上更是热烘烘的一片，还带着些汗意。鸩罂粟爱干净，大抵是药师家庭的遗传，此刻被岳灵休拉在背上下去也不是，不下去也不是。

叶欢慈跟在岳灵休后面道谢，然后看看鸩罂粟有看着岳灵休笑，三个人就往校医室走。岳灵休越走心里越犯嘀咕，他打架的时候背摔过别人，但是谁都没他背上这个轻，也许鸩罂粟大抵真的是一阵烟，想着不自觉就抓紧了鸩罂粟的脚踝。鸩罂粟脚踝被抓的吃痛小小倒抽了口气，岳灵休就觉得耳边突然一暖转瞬就凉，一点暖激灵地心口一跳。心悸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像是毛线衣上扎人的一点静电星子，一触即无，转瞬即逝同样被忘记的也快。岳灵休粗神经，只当自己是打架之后气还没理顺，但是也没多想什么。

只是鸩罂粟趴在岳灵休背上，隔着夏天薄薄两层体恤，岳灵休那糙皮厚肉下的心跳，再细小的变化他也听的一清二楚。鸩罂粟抬头，岳灵休正和叶欢慈聊得开心。他心里了然，却又朦朦胧胧，不过一个情字落笔。

（三）

自打这件事以后岳灵休算是和鸩罂粟、叶欢慈相识。初中时期，男孩子之间的同性的友谊往往来的要容易些，岳灵休三岔五隔没事就跑来鸩罂粟班上找他。鸩罂粟是个闷罐子，也就是岳灵休不嫌他无聊。

青春期时期的小孩对于两性总有莫名的探知欲和避讳感，虽然叶欢慈依旧和他两人关系都好，不过岳灵休与鸩罂粟来往更频繁一些。

也就是这段时间鸩罂粟认识了别小楼。

初升高时似乎并没有什么千斤重的别离伤感，半大孩子不知愁，一只脚踩在青春期的门槛上说愁虽然不远，但那也是高一的事儿了。

所以后来高中各奔西东，离别宴的时候倒是一片嬉笑，不缺约着明天就出门逛街打游戏的人。

高中时鸩罂粟依旧是和叶欢慈一个学校但是不同班，别小楼和岳灵休在隔壁学校，经常双双翻墙过来。

岳灵休问过别小楼，说，他是翻墙过来找小鸩和欢慈，你来干嘛。

别小楼一身白，刚刚从墙头跳下来，袖子上蹭了一大片灰白灰白的墙灰，低头看袖子心痛不已，想也没想就说，和你差不多，我也看人。

岳灵休脑筋直，张口就来，你也喜欢欢慈？

别小楼脸身心解释一百，冤枉大了，只好坦白从宽，他看上欢慈他们班另外一个漂亮才女李剑诗。

别小楼跟着岳灵休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不对，什么叫做他“也”喜欢叶欢慈。

别小楼不是岳灵休那种直脑筋的人，这句话在他脑子里面迂回九曲十八弯，然后琢磨一下有了个结果。他清楚鸩罂粟是和叶欢慈不可能的。那与叶欢慈最相熟的就只有他的好友，可是他的好友脑筋直，只怕他自己恐怕都没意识到。

别小楼和岳灵休也不嫌累，就这样子翻墙翻了两个学期。学期结束的时候别小楼也顺利要到了他女神的联系方式，当然这个过程的波澜曲折不用说，一定中间过程是少不了叶欢慈笑得弯弯得眼睛。

叶欢慈住在李剑诗隔壁寝室，别小楼为了追李剑诗自然少不了过她这一关。好在叶欢慈这一关也不难过，无非是对李剑诗好，当然这就是另话了。

这种稳定的五人组合一直持续到高三。

高三那年，鸩罂粟志愿填了医大，叶欢慈打算北上去读师范，李剑诗打算去学理，别小楼也跟着她，那时候他们还只是朋友，岳灵休之后还在毕业典礼上拍着他的肩膀说伟大的别小楼同志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当然这都是另话。岳灵休左思右想最后决定去军校。

就此五个人都将各奔东西。

照完毕业照的晚上，愣是岳灵休这样的粗人都有一点空落落的，别小楼更不用说，两人高中虽说翻墙次数不少，但是没干过什么大事。没干过什么大事儿的高中哪儿称得上青春呢，两人一拍即合，翻墙去找鸩罂粟，顺便拉上两个姑娘一起翘了晚自习出校撸串

别小楼一马当先，这个助跑借力就过去了，没想到李剑诗也不差，毫不费力的跳上跳下，看的别小楼是一阵担心。最后是鸩罂粟和叶欢慈落在墙角下。岳灵休托着叶欢慈的小腿把她送上去，然后让别小楼在下面接着。鸩罂粟就站在一旁看着他们这一连串的热闹。

岳灵休没想太多，按照着刚刚怎么送叶欢慈上墙的路子，抱起鸩罂粟的小腿就是往上举。鸩罂粟不重，甚至看起来比叶欢慈还消瘦些，大抵是男孩子骨头重，岳灵休举起来他之后也不干吃力。鸩罂粟慌了神，人在半空中也不敢乱动，只有紧紧贴住岳灵休，抓住他校服的领子，任由着岳灵休动作。然后鸩罂粟在别小楼的注视下跳下来，落地甚至比岳灵休害晚些，落地上时一个踉跄还被叶欢慈搀扶了一把。

五个人坐在路边摊，岳灵休知道鸩罂粟不太喜欢这种地方，把靠里的位置让给了他，一个人坐在四人小桌的另一端，看起来就像是左右两对男女，而岳灵休一个落单。岳灵休生的块头大，一个人坐两个人宽的位置也不嫌宽了，倒显得一桌慢慢坐着人。锅还没开，水汽在空中升起，朦朦胧胧成了一阵薄雾，鸩罂粟隔着雾看着岳灵休和叶欢慈说笑，雾里看花越看越觉身似梦。鸩罂粟越看越清楚自己不该坐这个位置，岳灵休坐的那处才是最适合他的，和人两两分开，对座是墙，侧座无人。正适合他一个人。

五个人有成年的也有还差一两年的，别小楼自告奋勇叫了半打啤酒，嚷嚷着什么不醉不归，他还顺便给两个女生叫了两瓶豆奶。岳灵休和他周末喝过酒，半打啤酒完全不算什么，只是想着明天还要上课，收敛了些。

鸩罂粟不是那种酒量很好的，沾点酒就上脸，对酒精的灵敏度不比测醉驾的仪器少多少，所以鸩罂粟也没喝酒，这事儿只有和他一起长大的叶欢慈知道。所以当她看到鸩罂粟手里被岳灵休塞了听啤酒的时候没拒绝的时候，还是楞了一下，她没有出声阻止，只是看着鸩罂粟，带着一点难言。鸩罂粟也愣了，他的手比他的想法更现动作接过了岳灵休递来的酒，锡罐外面带着点水珠，还有岳灵休掌心的温度。

鸩罂粟喝了一口啤酒，啤酒发酸，酒里的气泡比苦药更加刺激他的喉咙，他不明白为什么岳灵休会喜欢这种奇怪的味道，锡罐被他拿在手上攥很久了也没喝几口。叶欢慈心细给他留了杯茶，另一杯茶端在她的手上，她微笑着看着岳灵休。岳灵休的眼里有光，是澄黄的。

隔着锅里升起来的蒸汽，鸩罂粟就记着这一幕直到毕业。

相比起翻墙出去撸串，毕业聚餐显得公事公办了许多，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感谢恩师，同学作别，惺惺掉几滴眼泪，然后出了门就断的一干二净了。

岳灵休七月初就南下，去往军校，没半点留恋，没半点不舍。他带的东西不多，心里也没挂念，只有一腔热血和对未来的憧憬。别小楼和李剑诗一起走得，然后是叶欢慈。鸩罂粟是最晚离开的那个，他八月底才拖着箱子离开。鸩罂粟留在药馆里帮忙，捡药，学药，当他看着秤砣向里移，刻度一点点变小，直到整个杆秤一边倒，秤盘里的药材簌簌撒了一地。

是时候了，鸩罂粟想，他该走了。

（四）

大学生活无非三点一线和偶尔考试之后的聚会，鸩罂粟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却未有驻足。他是有收到旧时好友通信的，岳灵休的消息最多，说的全是部队里那些见闻与趣事。其次是别小楼，据闻言在大学顺利追到了李剑诗，还组了只双人乐队遥星旻月。再后来，别小楼和李剑诗订婚了，随信附上的那张照片里一对璧人笑的灿烂。大学四年里叶欢慈的消息是最少的，只有零零散散几条琐事与勿念。

待到大学四年级时，其他三人都毕业了，叶欢慈也不再来信息了，没人知道原因，鸩罂粟也没有心思去问、去探。他身边这样离去的人不少，叶欢慈追根究底也不过其中一个。鸩罂粟读的是医科，还要在大学里待上个几年。五个人渐行渐远，像是二月突如其来的茫茫大雪，一片洁白干干净净。

鸩罂粟在实习的第一年收到了喜帖。

大红的卡纸，贴金的龙凤呈祥就印在面上。他打开来看，除了官腔，剩下的无非两个名字，两个他熟的不能再熟的名字。一个是岳灵休，一个叶欢慈。红底黑字，却比白底黑字更扎眼。

鸩罂粟的手上还带着硅胶白手套，这张喜帖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不见半点指纹落在上面。他不知道自己什么表情，最好是没有表情，他又看了一眼时间与地点，掏出手机定了张机票。接着这张红色的请帖就被他塞在白色大褂的兜里，没入一片白不见了。

鸩罂粟到底还是没去成岳灵休和叶欢慈的婚礼，那天城东一场大火。突如其来增多的伤患让他半步离不开医院。待到忙完，鸩罂粟再合眼已经是三天之后。叶欢慈的电话是在第四天下午打来的，女孩的声音还是那么柔柔的，却多了一点成熟的味道。叶欢慈没有问他为什么不来参加他们的婚礼。

她说，小鸩，最近你还好吗？我看到那场大火的新闻了。

鸩罂粟嗯了一声，然后道歉，“欢慈，抱歉没能参加你和岳灵休的婚礼。”

叶欢慈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了，这让鸩罂粟放松了许多，像是他们初中的课间闲聊。

“没关系，这周六你有空吗？我们想请你一起来喝茶，别小楼和李剑诗也会来。”

叶欢慈继续笑着说，岳灵休刚刚还担心联系不到你，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没换电话号。

鸩罂粟没有说话，他伸手去拿口袋里还没拿出去的那张喜帖——过期的喜帖此时只是一张便签纸，和口袋里依旧夹着的笔，在喜帖上记下时间和旧友新居的地址。

那是一种微妙的疏离感，鸩罂粟从没想过他会再次站在叶欢慈和岳灵休的面前。他有想到过和旧友的重逢，却没有想到和这对夫妻的见面；叶欢慈于他而言依旧停留在淡淡的面霜香气，岳灵休于他而言依旧停留在那汗津津的背。叶欢慈给他开的门，红木门背后的女人眉眼依旧柔和，她的气色比小时候好了不少。门后传来岳灵休和别小楼的交谈声，还有李剑诗低低的笑声。

门一拉开，鸩罂粟就彻底暴露在他旧友的面前。他知道自己现在不算好看，连续两天的通宵和几乎粒米未进的工作完全都能从他脸上反映出来，他努力热情的向众人打个招呼。岳灵休向他大步走过来，一巴掌拍他的肩膀上搂住他。鸩罂粟皱了眉毛但没躲开，他看见叶欢慈牵着岳灵休的手臂，三个人一起走向客厅。

坐下了，鸩罂粟才有空好好看看人。李剑诗依旧是那个锋利如剑，坚毅如梅的李剑诗；别小楼也没变。岳灵休黑了不少，人更高了也更壮实了，站起来甚至比鸩罂粟高了一个头有余。在席上高谈阔论的依旧还是岳灵休和别小楼，偶尔两个姑娘也能抢得话语权，；鸩罂粟从来只是个倾听者，他不会主动提及自己，也不会回避。

晚饭是叶欢慈和李剑诗的手艺，五个人在一聚，直到入夜才离去。鸩罂粟只记得杯里的淡茶和头顶澄黄的灯，还有他不愿意提起的、不愿意记住的，岳灵休灯下发亮的眼睛与叶欢慈无名指上素素一圈银色。

他把新婚礼物补给叶欢慈和岳灵休，那是一双红布包的药草，正好逢上季节，趁夏用来驱蚊避毒。叶欢慈像小时候一样眯着眼睛笑了，她没有立刻把它收起来，拿了一只个岳灵休叫他下楼正好挂在车上——车是他俩一月前才买的新车。

岳灵休送着鸩罂粟到楼下。才过了秋至不久，夜却明显的长了，天上无星也无月，蒙蒙一片紫色，云也是暗的；灯却格外亮了。岳灵休走在前面，站在路灯下试图帮他招揽一辆出租。鸩罂粟上了车，侧过头摇下车窗同岳灵休道别，岳灵休站在门卫室一点白铄铄的灯下，背后万家灯火。

鸩罂粟知道而最外面七楼那一点澄黄的灯是亮着等岳灵休的。

（五）

叶欢慈死在九月，夏天刚结束不久，立秋不过一两天。像是夏季最后一场雨，急急匆匆的落了，然后被余热蒸腾殆尽，不留一点水痕。

鸩罂粟在她离开前的两天见过她，他在那里一言不发，从下午五点一直呆到七点。

叶欢慈的手腕上是针眼和青色凸起的脉搏，放在白色的床单上消瘦的畸形。鸩罂粟翻过她的手腕看着，叶欢慈大抵以为他要探自己的脉搏，便轻轻把手腕从他的手里抽出来，然后把手指搭在鸩罂粟的掌心。鸩罂粟终究还是没有去把她的脉搏，或许是觉得叶欢慈不愿又或许他自己清楚是自己不敢。叶欢慈靠在枕头上微微直起身子，离鸩罂粟靠近些。

叶欢慈拉着他的手又笑了，脸上的肌肉被拉扯的勉强，“岳灵休就摆脱你照顾了。”她的嘴唇嗡动着，鸩罂粟又向前靠些，却听不清了。他按响了床头的铃，小护士很快赶来查看了叶欢慈的状况，她只是睡着了。她只是睡着了。

鸩罂粟闻到她身上依旧带着面霜淡淡的香气，药味却重了。

叶欢慈还是死了。

鸩罂粟知道这一天终将会来到，从他父亲的眉头，从半空的药柜，从药炉下升起的烟。他不是没有对救叶欢慈抱以过希望，但是时间越久他越明白，有的人拖是拖不住的。他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人总是会死的，渺无音信也是死了，没了脉搏也是死，不过是最物理的一种。他见过太多死亡，与他有关的或与他无关的，年轻的或年长的。那些人如同流水走过鸩罂粟的身边，他站立在其中，他停驻在人流汇聚的忘川中。有人在他面前转身，向着反向走回去，那个方向是活，是生。

鸩罂粟救生，得菩萨垂泪，泪却落在他面上，只只两滴。两滴是菩萨垂泪也是鸩罂粟的眼泪，镶再他面上再也不去。

来来往往的人说，医者最慈悲。说谢谢鸩医生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说鸩大夫菩萨心肠妙手回春。

鸩罂粟想，他只是药师。

他只是药师。

手机屏幕还停在别小楼发来叶欢慈死讯的那一页，鸩罂粟垂下眼睛看着屏幕上的信息，拇指停留在岳灵休的联系方式上好一阵，最后还是把手机锁了屏放回口袋里。屏幕暗下去，鸩罂粟的眼睛也跟着暗下去，他让自己不再去思考这件事情。生老病死，终有尽时。而这一次不过离他更近一步而已。

岳灵休在晚些时候给他发了消息，消息像是出自别小楼的手笔，叶欢慈的葬礼安排在三天后，墓地选在城郊的山上，车程两个小时，胜在清净、人少。大约在几十分钟后，岳灵休又单独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说叶欢慈明天早上火化。鸩罂粟下了班才看见这两条消息，他抬头看着对面的街灯，澄黄的，融融一束光流下来，落到坑坑洼洼的地上填满了。倏忽，鸩罂粟才发觉，那盏他自以为是为岳灵休亮着的灯，其实一直也亮在他头顶。叶欢慈依旧是叶欢慈，是身上带着软软面霜香气，笑的眉眼弯弯的叶欢慈。

鸩罂粟又读了一遍消息，火化场没写地址，但是他知道那里。全城只有那一座火化场，他作为医生再清楚不过。他没去过那里，但是那座建筑时时刻刻喝医院重合在一起，那三个字时时刻刻被提起。鸩罂粟的手指落在手机键盘上删了又写，光标向右移之后又复位。他最后只回复了两个字，“好的。”，句号落得完整而无情。鸩罂粟感受到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一下，那是消息已发出的振动。

他闭上眼睛，脸上留下两道水痕。

（六）

十二月，风从人的背脊上切下，冷与痛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鸩罂粟坐在诊室。对面是一帮来势汹汹、不怀好意的患者家属。

医闹。

鸩罂粟清楚这回事，只要是医活人，这件事总是会遇到的。当初他的导师幽冥君就是因此离开了手术台。他坐在桌子的另一头，背挺的笔直，与他往常一样。他不是没有被人这样围着过，小时候他能脱身，现在他一样也可以。

鸩罂粟勉强挪步到诊室门口时，一身白大褂被扯的狼狈不堪，额发也被汗水粘在脸上，就剩下脸上的口罩还保留了他一点颜面。对面显然一点不怕事情闹大，几个人骂骂咧咧的愈加大声起来。鸩罂粟背后是挪不动步子的人墙，人群里嘘嘘嗦嗦的议论像云笼在头顶；面前是几个不怀好意的中年男人；低头是再无退路，抬头不过只有飘着一轮的天花板，一点光也不见。

他站直了，往后一退却撞在人身上。

这次见义勇为的、撞见他窘态、替他解围的依旧是岳灵休。一样的人、一样的事，地点和心境早已与当初截然不同了。

儿时的冲动褪去了，但是那种行侠仗义的心越发盛了。岳灵休看不得这种欺负人的事情，从小是这样，当了几年兵之后这种意识便越发强烈起来。他拉住鸩罂粟的手臂让他退到自己身后，岳灵休没打算动手，社会上吃了几年柴米油盐，小屁孩儿时那种无法无天都被磨去了。法治社会的规则不是光靠拳头就能搞定的，岳灵休也明白，一边打圆场，一边护着鸩罂粟往外走。事情闹得大了，医院的保安也反应过来了。岳灵休看着几个人被保安拉走，才来得及关心坐在走廊椅子上的鸩罂粟。

鸩罂粟把手机捏在手里，鬓角凌乱之来得及被他松松拢到耳后。白色的大褂被他脱下了放在旁边的座位上，鸩罂粟低着头整理着袖口。岳灵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鸩罂粟的黑发间已经生出了好几缕白色，在他黑色的发丝间穿插着，格外显眼。鸩罂粟比他小上近一岁，却比岳灵休更早生出了白发，更甚鸩罂粟的白发比他多了。

鸩罂粟抬眼看他，岳灵休坐在他身边，背依旧挺得笔直，手上拿着一张挂号单，额头上落下一粒豆大的汗珠。

“我没事。”鸩罂粟说，这种事情不是他第一次经历了，曾经大学同学神蛊温皇还和他说过个玩笑话，让他转去做法医——医患关系稳定。“你来医院做什么？”

“当然是看病啊，不碍事的，别担心小鸩，一点老伤而已。”若不是岳灵休额头还留着上一点薄汗，他看起来和平常在医院大厅里来往的病患没什么区别。岳灵休还是那个老习惯，看着人目光如炬，直愣愣的不移开。鸩罂粟对着那双乌漆漆的、黑白分明得眼珠还是说不出话，只低头看着岳灵休反复在左右手里那张小纸片不说话。

岳灵休手里捏着那张他半个手掌大的小纸片挂号单翻来覆去的晃悠，半点没有被打量的自觉，鸩罂粟心下一急夺了下来。挂号单他再熟悉不过，“心外科”三个字挂在那张小纸片第三行的格子里。鸩罂粟了然，却心里无名火起，“不碍事”心外科无论是去查什么都不是不碍事三个字可以一言以蔽之的。

“岳灵休。”鸩罂粟叫他全名。

岳灵休最终还是被鸩罂粟拉到二楼心外科门口的候诊排椅上坐着。前台的小护士还没有叫到岳灵休的名字。于是鸩罂粟变陪着他坐着等着叫号，这下午被医闹这事一闹，他也没法回去继续坐诊了。岳灵休旁边还坐着一个面色蜡黄的女人，这样一比较，岳灵休看着比那些羸弱的病人都更壮实，身材也更大块些，在人群里显得突兀而违和。岳灵休本人却没什么引人注目的自觉，只是翻来覆去的看着手里那张半个巴掌大的挂号单。

鸩罂粟没说话，看着心外科的标志发呆。他张了张嘴，喉头一动，却没有声音发出来。所有的话语都堵在嗓子眼。他不知道能和岳灵休再说什么了，因为他想开口和岳灵休谈谈近况，谈谈病情的时候，舌根上便压着三个字。

“叶、欢、慈”

这三个字稳稳当当的压在鸩罂粟的舌根，字的笔画棱角顶多他喉头生疼。提醒着这是自叶欢慈葬礼后三个月，鸩罂粟这是第一次见到岳灵休。这三个字他藏不住也包不住，终究还是要提的。

前台的小护士终于叫号叫到岳灵休，鸩罂粟目送他进去，然后他又看着岳灵休拿着药单出来。他两并肩下楼，才有一点谈话的时机。

“欢慈一定想不到。”鸩罂粟开口，却只想出了这一句，他又看见岳灵休的眼睛，医院的灯光是死白的白炽灯，但岳灵休眼里的光却是从未变过。鸩罂粟的心弦波动了一下，但叶欢慈三个字又从他心底浮出，压在那根弦上。叶欢慈就像影子，时刻跟在他和岳灵休的身后，轻飘飘的却无处不在。他不敢轻举妄动，尽管他也从来不会。

“她不知道挺好的，”岳灵休顿了顿，然后点头转来劝鸩罂粟，“我也没什么，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嘛哈哈。再说了小鸩你也不用太紧张，幸好检查的及时，医生说我只是初期。”

楼梯间离药房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岳灵休说一句，鸩罂粟就是一阵又好气又好笑。十几年的好友，如今相处起来却有些疏远与尴尬。鸩罂粟看着岳灵休的侧脸，像是晃眼十年前走在小镇里，又像是几个月前走在灯下。说出口的字还是字，意思却全然不明白了。“叶欢慈”三个字两人默契的谁也没提起，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

缴费、开药不过几分钟的事情。鸩罂粟一直送他到了停车场，岳灵休还是开着那辆他和叶欢慈刚结婚是买的新车，后视镜上的挂的是鸩罂粟送他们的草药包都还没换下。岳灵休挠了挠后脑勺，他说，小鸩，来家里坐坐吧。

（七）

鸩罂粟最后还是上了车，他下午不在医院坐诊，也没什么别的去处，鬼使神差的他点头了。

他也不明了自己的想法。大抵是岳灵休话里那一个没有前缀、没有指代性的“家”字有种奇异的吸引力。岳灵休只说是家，却没提是谁和谁的家，鸩罂粟不明白，或许是叶欢慈和岳灵休早就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他加入了这个家组成的一部分。他眨了一下眼睛，窗外的车流开始亮起尾灯，天色开始暗下去。

大抵是时间不碰巧，他们遇上了下班高峰期。汽车电台的女广播汇报这路况，抑扬顿挫的声音掩盖不了窗外的鸣笛。岳灵休坐在驾驶座上透过后视镜看鸩罂粟，和他搭话。鸩罂粟应声，两个人就着些时事漫无目的的聊着。

八卦总会成为人们的讨论焦点，无论起始是什么。他们说起别小楼和李剑诗的婚礼，订在明年夏天，邀请了岳灵休做征婚人，鸩罂粟做伴郎。鸩罂粟不合时宜的想起岳灵休曾经也邀请他做伴郎，医院里的小护士总是说，做过三次伴娘、伴郎的人大抵会再难结婚。鸩罂粟想，这是个因果关系错乱的想法，从来不是伴郎的身份限定了未婚，而是未婚才做伴郎。

“小鸩，你一直一个人。”岳灵休眼睛看着前面车屁股的红灯，和头顶的红灯说的认真，“要不我帮你介绍介绍？”

电台广播里的女主播声情并茂的念完了一篇观众投稿，“……点歌送给在堵车时偶遇的前任，一首《世界真细小》……”

鸩罂粟在前奏响起来之前回答了岳灵休。“我一个人挺好”他不冷不热；他没有说谎，他的确一个人过的很好，好过很多人、很多从他身边来来去去的人，他一个人来、一个人去，没有一点牵挂。“岳灵休，你呢？”

岳灵休踩下油门，打个哈哈，“还早，也没这个打算。第二春也得逢时啊，是吧小鸩。”

是。鸩罂粟没说出口，他藏得很好的一点私心突然挣脱开，强烈的情感从他的胃里涌上来，停在他的喉头。鸩罂粟的喉结上下一动，感情却又下去了，让它烂在肚子里大抵比说出来在空气中腐烂、散发恶臭好许多。

车停在单元楼下，楼上是万家灯火，最外面七楼的一片漆黑，灯是黑的，屋里也是静的。

岳灵休利落的打开锁，打开灯，然后翻出一双新拖鞋给鸩罂粟——那是早就给鸩罂粟备好的专属的拖鞋，只是鸩罂粟来的少。拖鞋是欢慈挑的，她总说你很适合鹅黄色。鸩罂粟一言不发的换了鞋，自己在沙发上找了个座位坐下。岳灵休笑的没心没肺的结婚照还被压在茶几的玻璃板下，拿着一张白纸盖着，白纸薄而透、盖不住鲜红的底。

岳灵休给他倒了杯淡茶，自己端着两个茶杯坐在鸩罂粟旁边。他依旧记得鸩罂粟的喜好，鸩罂粟为此竟然有一丝不合时宜的欢喜的庆幸，他吹了吹水面，却只觉得荒谬。叶欢慈的痕迹害留在这个屋子里，他却仿佛一副子主人作态。

岳灵休一个人笑开了，眼睛在暖黄的灯光下发亮。鸩罂粟对上他目光，却转瞬低下头。他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茶，茶早就与当年不同了，但还是一样淡，也一样惹的人舌根发苦。

也好，也挺好；作为朋友、作为旧友他便知足。

鸩罂粟想，他最后还是逃离不了“罐子”二字，他落在自己的瓮里，不愿离却又想向着一方青天。他终究还是把自己关了回去。

岳灵休在路上问他的问题，鸩罂粟向自己坦诚，他怯懦，他比那些从他身边来来去去的人好不了多少，人还是落入窠臼，沾了一身尘。他为情所扰，为不知情，为不知色，为不知爱而扰；亦为重情薄，无色声，广爱众而饶。

鸩罂粟最后留宿在岳灵休家的客房里，窗帘缝隙里透出一点酱紫的茫茫天光，夹杂着一点澄黄的灯光，入夜的城市依旧喧嚣。他想起煎药时砂锅里的咕噜声。光落在他的发上，他的头顶。

叶欢慈什么都知道，他们谁也没有对不起谁。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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