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1.09 【鮫珠】序-13(吞鳩/吞雪/禪雪/鳩雪二人論)，5F

復制鏈接 | 瀏覽器收藏

沐霧

心早成枯禪，只待一線生機。

級別: 天使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UID: 20010
精華: 0
發帖: 1781
威望: 8 點
銀兩: 63391 兩
蓮花: 375 朵
本命: 螣邪郎
王道: 無雷之雷。
牆頭: 繁多不及備載。
配偶: 空
座右銘: 寫文是為了讀者回文
注冊時間: 2006-11-29
最後登錄: 2024-09-26

鮮花(1016)

樓主發表於: 2020-11-09 19:08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11.09 【鮫珠】序-13(吞鳩/吞雪/禪雪/鳩雪二人論)，5F

序、

那是個下雨的夜晚，所有人差不多都到齊了，吞佛童子只是靜靜的坐在靈堂前，望著照片上那笑容燦爛的戀人，與病後枯槁的模樣形成對比，誦經聲一直持續到後半夜，遵照著古時的規矩，守靈至少得守上七天才能入土，但是吞佛童子清楚那人並不喜歡繁複的規矩，離經叛道更是從認識的時候便是如此，他思索著該怎麼瞞過眾人眼皮將焚化後的骨灰取出來，完成戀人海葬的心願。

他與鳩槃相戀了約莫五年的光陰，一直都清楚對方身體與常人不同，甚至可以說相當脆弱，吞佛童子珍惜著他們之間相愛相處的日子，卻沒有想到訣別來得如此突然，那天的陽光曬得讓人汗濕黏膩，吞佛回到家卻發現鳩槃仍在床上睡著，他執起手才發現那人身軀已然冰冷，卻如睡著般的安詳。

沒有大喜大悲，吞佛童子仍是那個冰冷淡漠的吞佛童子，只是遵循著禮俗將戀人的身後事處理好，不管在喪禮上有多少流言蜚語或者是難聽的讓人覺得扎心的評論，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的權當作耳邊風，畢竟他與鳩槃的事情是相當不光彩的事情，在那樣的年代，同性相戀甚至是結婚，雖然政府允許，可是卻依舊不為老一輩接受。

沒有子嗣彷彿原罪，他甚至聽見了有人將鳩槃的死亡歸咎於「報應」，無人在緬懷這個青年，有的是更多的責難，而吞佛童子對這樣四面楚歌的環境仍舊沒有更多負面情緒，他如同冷漠的雕像，將所有好的、壞的一切，全盤接收。

若這個世界真有至高無上的存在，為何要給予人類珍貴事物以後，又用各式各樣的藉口將其奪去？

鳩槃去世後的幾天，雨勢逐漸增大，悶熱在屋內醞釀，許多的親戚來了又走，黑色的身影宛若陰影逐漸在吞佛童子的心中擴大，他幾日無眠，即便短暫休息也很快的自噩夢中驚醒，可是他卻不記得自己所做的夢境究竟恐怖在哪，心中只有一種悵然若失的空虛。

第七天，一蓮托生這位替兩人牽線的恩師來了，傳聞死者頭七會回到最思念的人身邊，吞佛童子起身有禮地與對方寒暄，看見對方眼底更多的是哀愁，一個失去的是得意弟子，一個失去的是自己的戀人，雖然過去多少有幾分不愉快，但是這種事情似乎已經無足輕重。

「我很遺憾鳩槃的事情，因為遇上某些事情，沒辦法在第一時間趕回來…」一蓮托生他捻完香後與吞佛童子說著話，看著對方幾分憔悴的容顏，似乎知道這對於對方來說是打擊甚大。

因為理解而清楚對方的行為模式，必然是藉著忙碌將所有情緒壓抑在心裡，一蓮托生甚至聽說對方已經幾天幾夜都沒有好好闔眼，這樣下去身體遲早會垮，卻又不知如何勸起，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對著外頭喊：「你也別待在外頭，這可是你哥哥的葬禮…」

站在外頭一直背對著他的青年聽見了，緩緩轉過身來，映入吞佛眼裡的，卻是一張與戀人一模一樣的臉孔，彷彿自己所愛之人的死而復生，這對於吞佛童子而言更是一次巨大的刺激，即便面上波瀾不驚，心中卻波濤洶湧的無法克制自己，身體早一步的動作，上前似乎想要確認對方是否真實存在。

在手指差點碰上對方的臉龐前，吞佛童子聽見那青年口中道：「我是劍雪無名，鳩槃哥哥的雙胞胎弟弟。」除了那一頭如同海藻般亂翹的瀏海，從髮色、聲音、體型甚至是臉孔都與鳩槃神子長相無二，同卵的雙生子在十歲那年各奔東西後，便一直以書信往來，卻很少在自己的生活中提及對方的存在。

或許是因為雙胞胎心中都有點牴觸，這世界上自己不是獨一無二的，想到與自己有個長相相同的手足存活於這世界，就有些彆扭，但是畢竟血脈相連，又掛念著對方是否安好，因此他們用書信連絡、分居兩地，在不影響彼此生活的情況下交換彼此的訊息。

在鳩槃神子死前，他寫了信讓弟弟回來探望自己，可是卻沒有想到這居然變成了訣別。

看著眼前這憔悴的男人，也無怪乎吞佛童子會有這樣的反應，畢竟自己的愛人驟逝，忽然又出現了一名與自己愛人長相無二的手足，任是誰都會相當動容。

劍雪捻了香奠祭那早逝的兄長，一蓮托生幫著招呼來奠祭的賓客，吞佛童子恢復了冷靜，向那青年表達了自己失態的歉意，那人只道了句：「無妨。」

夜深人靜，劍雪他與吞佛童子進了鳩槃的房間，雖然與鳩槃親密無比，可是那人卻相當排拒吞佛童子踏入他自己的私人空間，而劍雪因為是他的親生手足，被吞佛童子默許了進入鳩槃房間，而他自己則站在門口，不願意打破愛人與自己生前的約定。

劍雪他在房中繞了一圈，打量房間的配置，吞佛童子問了一句「如何？」他未做應答，卻是看了半天後，忽然抽出書櫃上的某本書，逕自的看了起來。

席地而坐的樣子，讓站在房間口的吞佛童子看了許久，宛如那個晚上，他的戀人並未躺在棺木中，而是隨著眼前這青年的一舉一動而復活了。

雙生子能有多像？

拉拔著吞佛童子長大的襲滅天來與一步蓮華雖然也是同卵雙生的雙胞胎兄弟，可是卻一點都不像對方，不管是動作、習慣、身姿，除了面容之外，分毫沒有相似的地方，可是劍雪與鳩槃就像是那相反的例子，劍雪的一個呼吸、一個動作都像是在將他結痂的傷口狠狠地再剝開一次，讓他知道自己內心有多血流如注。

他抗拒著這一切，眼瞳卻貪婪地想將那畫面收進心裡。

※

出殯那天，吞佛童子沉默地望著一切，劍雪也是如此，幾名留下來的女性親友發出哭聲，直到目送棺木進了熊熊火焰之中，身軀被焚毀之後得到的是將要下葬於土的骨灰盒，就在身為長輩的一蓮托生準備接過的時候，那墨綠色的身影卻一把的將那黑色的骨灰盒給奪走。

「劍雪你要做什麼？」一蓮托生與其他親友一臉茫然，可那青年卻什麼都沒有說，抱著骨灰盒轉身邊迅速地跑了起來。

所有人傻了，一蓮托生矇了，親友們更是不可置信，僅有吞佛童子下意識的反應過來跟上劍雪的步伐，他沒有攔下對方，卻是與他一起地逃離現場，直到親友再也追不上以後，他才發現自己已經與對方並肩而行。

「汝要去哪？」

「該去之地。」

「鳩槃應該入土為安。」

「兄長不會甘於如此。」

攔下一輛計程車，劍雪在上車之前轉頭問著站在原地，仍然在猶豫的吞佛童子：「你也該去。」看著對方仍然在思考的神情。「罪過由我一人承擔。」

語畢，劍雪一頭鑽進了計程車內，然後站在他身後原本還猶豫著的男人大步流星的趕上車，與對方一同驅車前往目的地。

計程車一路往港口邊駛去，似乎一切早有安排，劍雪與吞佛童子帶著親兄長的骨灰盒上了小船，海風吹的兩人衣袖獵獵，劍雪的一頭墨綠色的髮絲更加凌亂，吞佛童子的眼眸盯著他，又將目光定在那骨灰盒上。

行至海中，劍雪將骨灰盒給了吞佛童子，吞佛童子捧著那黑色的盒子，那裡頭裝的灰燼曾經是與他擁在懷中的摯愛，最終他依舊得捨得，將那如雪般的灰燼倒入蔚藍的海水中，鳩槃神子永遠的於其中沉睡了。

許久，終於有一顆淚珠自吞佛童子的眼角滑落，被強烈的海風給帶走，迅速的風乾了那淚珠曾經存在的痕跡。

身為人間的作者，我已經盡力了(´;ω;`)

頂端

沐霧

心早成枯禪，只待一線生機。

級別: 天使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鮮花(1016)

1樓發表於: 2020-11-09 19:0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一、

劍雪果然被一群親戚狠狠的臭罵了一頓，這種不顧他人感受，把自己唯一兄長的骨灰扔進海裡的行動，代價是家族那些所謂長輩的冷言冷語，以及父母的一頓怒罵，可是在那群人要動手之前，吞佛童子將劍雪護在自己身後，大有誰敢動手他也不會讓誰好過的架式，還是一蓮托生看狀況不對勁出手調停，才免於一場鬧劇。

成為眾矢之的的劍雪一點都沒有受到影響，既不辨解也不還手，如同他一開始所說的：罪過由我一人承擔。稍晚些，他待在小院內，逗弄著一隻常來院內找鳩槃討食的小貓，小貓似乎沒有發現餵養牠的人早已經去世，仍然喵喵直叫的期待眼前這人會施捨他一點吃的東西。

「喵！」

「我非是他。」

「喵！」

「我茹素，不能餵你葷食。」

「喵~呼嚕嚕嚕嚕嚕──…」

貓兒蹭上劍雪的腿兒，在他的懷中打著呼嚕，青年的雙腿被一隻可愛的貓兒給佔據，他屏氣凝神的似乎不敢動彈，當吞佛童子整理完了前邊的東西，一回到小院看見的是劍雪動也不動的，他想問問劍雪是否要留下用餐，卻發現平時黏著鳩槃的貓兒待在劍雪的懷中。

「人說動物有靈，看起來也不是這麼回事。」吞佛童子在劍雪身邊席地而坐，語氣仍是那般的帶著三分嘲諷、五分冷淡，剩下的兩分才是真意。

劍雪撫摸著那於他腿上打著瞌睡的貓兒：「僅是本質相同。」

「為何不辯解？」

「如何辯解？」

「將罪推於吾，吾是外人」

「讓人代罪，於心有愧。」劍雪閉上眼睛，斟酌許久才道：「況我父母，雖失去兄長，卻仍有我，你失去的是戀人，無從替代。」

已經有太多悲傷壓在這男人肩上，尚不及悲傷便要開始處理戀人的身後事，這七日來的磨難與苛責，眼前這男人都全盤接收，毫無怨言與憤怒，彷彿刻意地忽略自己的痛苦。

心事被眼前人說破，吞佛童子心下幾分複雜，不知道是該喜或者該怒，最終仍然維持著面上一片冰冷漠然，卻是沉默的不做任何答應，劍雪彷彿懂他，也跟著不出聲，可是他的身體不由他，因為太晚吃飯的緣故，咕的一聲打破沉默。

「我餓了。」劍雪把腿上的貓給狠心推開，貓咪跳下他的腿，卻不太甘願就此離開，因此跟在他的腳邊打轉。「我吃素，不知餵你什麼…」

最後貓咪的鍥而不捨，讓他得到了一塊小魚乾作為獎勵，劍雪跟吞佛童子在屋內用餐，現在喪事已經告一段落，照理來說劍雪已經沒有留在此處的理由，他自身也清楚，所以他提出了要離開的事情：「明天一早我會離開，兄長的東西你不用交給我們，由你打理會更適當。」

吞佛童子似乎有些微愣，卻依舊是應下了劍雪所說的事情，或許是想到明日自己就要看不見那熟悉臉龐，他的行為表達出了他的落寞。

即便不願承認，但看著劍雪的臉，能讓他暫時忘掉失去戀人的悲傷，試圖假裝對方仍然在自己身邊。

夜半，劍雪躺在床上，他一直沒有想到最後一次與自己兄長見面，居然就是訣別，十歲那年因為某些原因，他們倆兄弟被分開撫養，鳩槃被留在親生父母身邊，而他則被送給了養父母，這並不是一件壞事，他與兄長還是互相通著信，保持聯絡，人們總說雙胞胎總會有一種無法為外人道的感應，他們倆也不例外。

鳩槃戀愛的時候，心跳的悸動、歡愛的瘋狂、痛苦的鬱悶，那些感覺都會不經意地傳達到劍雪身上，除卻受傷總會悄然的出現在同一個地方，雖然這麼多年早已經習慣身體忽然出現奇怪的感覺，但長久困擾他的問題忽然一瞬間不在，卻使得他有些感傷。

孤單的時候，劍雪會覺得至少這世界上有另一人與他共有同樣的感受，現在他是真的孤身一人了。

小時候所渴求的獨一無二，當真正的獨一無二時，卻又覺得相當的可笑與無知。

「鮫珠，由深海中鮫人所流之淚，鮫人寡情要使其流淚，需先使其痛徹心扉，肉體痛楚皆不可用，唯使其失去心愛之物，方會落淚。」

鳩槃總在信上說著，他的戀人就像是鮫人般的，將自己藏在心海中，面上波瀾不驚，冷淡的拒人於千里之外，可是內心卻是熾熱無比，對於自己相當呵護，他很開心能與其相戀，可是卻無法陪伴他長久，他總說劍雪若是在那男人身邊一定也會愛上對方，所以他希望劍雪…

忽然從夢中驚醒，劍雪發現自己淚水已乾，東方將顯魚肚白，坐起身他的淚珠滑落臉龐，終於再忍不住的將臉埋在自己膝蓋裡邊痛哭了起來。

走廊上，吞佛童子站在劍雪的房門口，他聽見了對方的哭聲，原本握在門把上的手輕輕收回，覺察到現在不該是進入的時機，猶豫許久他選擇不打斷這份悲傷。

稍晚，吞佛童子熱好了牛奶，敲了敲劍雪的房門給他送進去，卻發現對方洗了個澡，張牙舞爪的海藻頭全因為水氣緊貼在肌膚上，除了眼睛仍然有些紅腫外，淚水的痕跡早已經蕩然無存，稍微有點尷尬，氣氛瞬間的凝結，劍雪他讓吞佛童子將牛奶放在桌上，就背過身去假裝看著窗外的風景。

不願意觸及共同的傷口，那是一種屬於他們彼此的最溫柔的方式。

※

翌日，劍雪辭別了吞佛童子，並且叮囑他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都是一些禮貌上的寒暄，最後互相留了手機號碼，鳩槃的東西原本吞佛童子想交給劍雪處理，可是劍雪只是對他道：「你比任何一個人都要親近他，交給你來處理是最好不過的。」走前他又想起了什麼。「他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很幸福，別太苛責自己。」

那雙稍微冰冷的雙手捧上吞佛童子的臉龐，無法溫熱對方，卻強迫對方直視自己的眼睛：「謝謝你愛過我的哥哥。」

說完，那墨綠色的身影在雨幕中搭上了計程車，看著對方遠走，吞佛童子走進雨幕之中，讓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自己身上，期望沒有人能看見他自眼角流下的淚珠。

二、

劍雪他接到電話的時候，電視上還播放著他最喜歡的企鵝紀錄片，電話那頭叨叨絮絮著的內容他沒有聽清，只隱約地抓住了幾個關鍵字「吞佛，人格分裂，慕氏醫院。」掛斷電話後的幾分鐘內，他思索著這是不是某種惡作劇電話，畢竟他與吞佛童子自兄長的喪禮就已經三年沒有見面了，可是電話那頭的男人聲音溫潤好聽，一點都不像是要訛詐他的模樣。

考慮許久，猶豫著究竟要不要去看看那男人的情況，最終劍雪依舊穿上外套，拿起自己的機車鑰匙，驅車前往慕氏醫院，這三年來，雖然與吞佛童子交換了聯絡方式，他們卻連最基本的問候都沒有，就像是兩條交會的平行線，僅有漸行漸遠的未來。

或許是因為只要一見面，劍雪那張與兄長如出一轍的臉會勾起那人最重的傷口，所以吞佛童子從來沒有主動聯絡過他，而劍雪清楚對方的想法，所以不願叨擾，如今這一通電話打破了兩人尷尬的局面，卻讓劍雪不知道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希望是福不是禍，是禍就真的躲不過了。

到達慕氏醫院後，一進大廳映入眼簾的是掛號與拿藥人流，瞬間劍雪只覺得彷彿入大觀園，畢竟平常小病小痛倒是讓他與醫院這樣的地方完全絕緣，反倒是聽聞兄長生前常跑醫院，整潔乾淨是醫院共有的特徵，他詢問了服務站人員，護士讓他搭著中央電梯上了五樓的精神科。

慕氏醫院除了五樓之外都為普通民眾服務，唯有五樓專門服務異度公司的工作人員，異度公司是近年來迅速擴張的大企業，在食品業、影視業、金融業裡邊都能見其影，最近還聽說併購了許多小公司，開啟了新一輪的事業高峰，而吞佛童子就在這間公司裡頭工作。

一踏入那如高級貴賓室的掛號櫃台，就連櫃檯的護士小姐樣貌都相當的美麗，劍雪亮出電話號碼說明了自己的來意，果不其然的護士小姐似乎早有準備，將他請到了貴賓室內，室內的兩名男人正在討論著誰的病情，並且憂心忡忡的表示這會影響到公司運作。

而護士小姐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熱火朝天的討論，其中一個男人看見了劍雪，興高采烈地站了起來：「閣下想必是劍雪先生，敝姓任，名沉浮，是吞佛童子的秘書，這位是主治醫生談無慾，請您百忙之中抽空過來，真的相當的抱歉…」

劍雪抬手阻止了他習慣性的長篇大論，目光筆直地望著任沉浮：「他在哪裡？」

談無慾跟任沉浮交換了一個眼神，對方的單刀直入倒是省去了他們不少麻煩，於是由談無慾引路，引導著他到了一件單人房的雙面玻璃前，他在其中看見了吞佛童子，可僅僅只有臉孔未變，那人的髮絲與穿著，已經與當初在喪禮上見過的完全不同了。

是他，或不是他？

※

一開始只是失眠、焦慮等症狀，吞佛童子在戀人死後幾年將自己所有心力投入於工作之中，但是隨著症狀越發嚴重，他所服用的抗憂鬱藥物逐漸失效，幾乎是每晚都做惡夢，夜不成眠的狀態，談無慾身為他的主治心理醫生，除了開藥之外，也使用言語治療法引導病患，希望能夠藉此紓解他的症狀，但是並無效用。

最先崩潰掉的是身體，頻繁的進出醫院，不外乎就是身體上的病痛，在醫院開出了緊急通知單以後，異度公司於多方面的考量下，做出處置，讓他放了一段長假，並且定期的回診直到身體康復，可是吞佛童子的狀況並未好轉，隨後出現的是人格切換的症狀，他時常在上一秒出現不同人格，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情，下一秒又很迅速地恢復正常，在不得已之下，他們通過吞佛童子的同意，限制了其人身自由。

如今已經一個多月，狀況依舊沒有好轉，吞佛童子的秘書只能自問題開始的源頭去尋找解決的根源，任沉浮找到了劍雪的聯絡方式，並且極力地希望他能提供幫助。

「我能做什麼？他現在這種狀況。」劍雪茫然地詢問著，基本上他應該是什麼忙都幫不上，兄長的死去已然成為了吞佛童子的心病，他並未走出，一直停留在三年前的那個雨夜中。

是他太冷情？又或者是吞佛童子表現得太過堅強，所以他無從察覺到了他的悲傷，不…是因為他寧願對此視而不見，也並未伸出援手，那樣的悲傷太過劇烈，劍雪無法肯定自己是否能承擔下來。

「您有著與令兄一模一樣的臉孔，這也是為什麼我們認為您對吞佛童子的病情有幫助。」談無慾適時地插了話，但是卻讓劍雪更加糾結。

「什麼意思？」

「他喚自己為一劍封禪，雖然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是他卻記得你。」談無慾在獲得任沉浮的允許後，繼續了接下來的話：「並說自己有個名為劍雪無名的戀人。」

簡直荒唐！

劍雪的表情充滿了不可置信，談無慾與任沉浮的意思呼之欲出，可是他卻沒有辦法接受，談無慾接著繼續說：「記憶錯亂也是常有的事情，他將你與令兄的記憶重疊，試圖將所有悲傷的記憶抹去，因此你成了…」

「我成了兄長的替代品是嗎？」雖然猜得出答案，劍雪卻是心中千迴百轉的複雜：「他忘了兄長的名字，卻記得與兄長的事情…」

「是的，因此我們期望您能提供幫助…」任沉浮深吸了一口氣，鄭重地向劍雪提出自己的要求。「一年之後，公司有非常重要的合作案需要簽署，要是執行長的病症依舊沒有好轉，恐怕會遭到撤換，我們多年的努力也會付諸流水。」

「僅有一年的時間，你們卻將這風險投在我身上，是否過於率性。」劍雪相當的苦惱，或許是因為愧疚與某種悵然若失的感情相互交織，因此他也未想過拒絕。

「放手一搏，於風險中求取利益，這便是我們在執行長手下所學到的。」任沉浮有些無奈，畢竟吞佛童子病發後，他迅速的將其送至醫療中心，並且封鎖了各方消息，眼下僅有眼前這名青年能幫助他們，若是劍雪不幫，他也無可奈何。

「能讓我想想嗎？」劍雪沒有馬上答應，畢竟這種事情實在太過混亂，讓他根本沒有辦法冷靜思考，他需要一點時間理清思緒。

三、

坐在沙發上的劍雪望著雙面鏡後的那個男人，房間內機能完善，唯一缺乏的便是自由，他不難想像吞佛童子在發現自己的身體失去掌控以後，主動禁錮了自己的自由，他喜歡掌控一切的感覺，可是兄長的死亡卻帶給他莫大的打擊與悲傷，自此之後似乎過著更加自虐似的生活。

從任沉浮的口中，聽起來吞佛童子就像是一具沒有感情的機器，忠實交辦著上司所吩咐的一切工作，甚至是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程度，這讓劍雪想著說不定他的上司交代他去殺人，他也會像是處理著日常般地將目標給殺掉，然後處理好所有證據以後，若無其事地回到工作崗位上，繼續等待著下一份工作。

雙面鏡後的那個男人並不知道自己被窺看，他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房間裡邊有點凌亂，各式各樣的書籍像是被看完以後隨手扔在一旁，有一把斷了弦的吉他、牆壁上被貼滿了各式各樣的風景照，那名叫做「一劍封禪」的男人與他所熟知的吞佛童子呈現極端相反的性格，要是吞佛童子是自律與工作狂的代名詞，那麼眼前這男人身上無不散發著一股率性與野性。

下一秒那男人像是憤怒地朝著雙面鏡的位置揮出拳頭，像是厭煩了這樣的拘禁，他憤怒的吼著：「到底何時要放我出去，你們這群王八蛋。」玻璃未傷，他卻先自傷了，長久的拘禁會使得一個人瘋狂，這一點對於劍雪也是相同的。

為保他人身安全，醫院不能在其他時間放他出去，甚至在門外都有重重警衛把關，劍雪後來才知道中央電梯是事先刷過卡才能讓他使用，只要沒有通行證，任何人都不能從這層樓離開。

「為什麼他變換人格，連髮色都變了？」劍雪困惑的詢問著談無慾。

「或許是為了與主體產生區別，我也曾經碰過因為精分，而變換容貌的狀況。」談無慾寫著報告，正在想要不要進去房間給他一劑鎮定劑。

「我帶走他後，並不能拘禁他的人身自由，無法保證他的安全。」

「雖然說他人格上有點問題，但是生活自理機能還是相當正常的。」

「既然如此，不能放著他自然痊癒嗎？」

「顯然的，在時間壓力面前，我們沒有選擇的餘地。」

劍雪深吸了一口氣，往後躺在沙發上，看著在雙面鏡那頭焦躁走動的男人，忽然一劍封禪像是看見他般的凝望著自己的方向，讓他正襟危坐了起來，談無慾見到他的模樣，忍俊不住道：「他看不見外頭的。」

可那目光卻專注地像是看透他的存在，劍雪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他是否也曾經如此地注視自己的兄長，所以才讓鳩槃沉溺於其所付出的感情？

「我知道了，所以你們需要我怎麼做？」總不能一直讓這男人因為這病困在此處，這對病情似乎沒有助益。

「很感謝劍雪先生願意協助我們，可是為了雙方權益，我們希望您能簽署保密條款。」任沉浮似乎早已算好一切，拿出了一份契約，上頭洋洋灑灑的寫了諸多條款。

劍雪只看了一眼，毫無異議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當務之急是先將這人給醫好，後續的情況只能聽天由命。

※

那個認為自己是「一劍封禪」的男人從病房被帶了出來，劍雪他聽見任沉浮對他道：「執行長，劍雪先生來看您了，這幾天工作忙聯絡不上。」

不，他並沒有，他只是今天身體有點不太舒服待在家休息。劍雪很想否認，可是看見任沉浮的小眼神，他只好忍耐部戳破對方的謊言。

「一聽見您身體不太舒服，這不就趕過來了？」任沉浮似乎在安撫那男人的情緒，盡量不讓他受大刺激。

可是一劍封禪的臉色顯然的不信，劍雪根本就不知道對方對於自己究竟是認識還是不認識，或許這只是一場騙局，他只是男人想出來的藉口，劍雪在聽著任沉浮說的話聽到一半目光就已經飄往窗外景色，他覺得今天天氣真好，他好想出去公園走走，或者是回他家繼續看完企鵝的紀錄片。

「劍雪你怎麼這麼久才到！你是故意的嗎？」一劍封禪氣沖沖的興師問罪，可是劍雪對於他的質問感到茫然。

「何來故意？」

「你忘了？那天與我吵架，你忽然跑了出去，我找也找不到你。」

「…」

保持沉默，劍雪知道他說的是哪一件事情，他記得的果然是與兄長的事情，只是兄長的名字被他從記憶中抹去，換上了他這麼一個不相干的人，說來也是可悲，親密的事情想忘也忘不了，可是卻在提起對方的名字時會與失去相互連繫在一起。

想忘又忘不了的矛盾。

「我想回去了。」劍雪開口的第一句話，第二句話是：「回你家還是我家？」

一劍封禪一時沒有會意過來，任沉浮趕緊補上：「不就是吵架嗎？劍雪他就鬧脾氣在外頭租了間房，好了，別置氣了，你就與我們執行長回去吧？」

不，我並沒有。劍雪二度失去了辯解的機會，被任沉浮連連推了幾下到那個陌生的一劍封禪身邊，很彆扭，真心彆扭，因為他與眼前的男人真的什麼都沒有，可是對方卻用著看戀人的目光望著他，讓他起一陣雞皮疙瘩。

「記得回來拿藥。」談無慾不忘叮嚀那即將要離開的兩人。

一劍封禪似乎有些彆扭，不知道是因為他發覺了自己對於劍雪一點都不熟悉，又或者是他不知道該怎麼哄他認為還在「生氣」繃著一張臉的劍雪，於是他想靠上去，可是他一靠近劍雪就往後退了一步，一進一退的規律，很快的劍雪被那個男人給逼到了牆角，遠遠看彷彿在瑟瑟發抖，但是任沉浮看見了他緊握著的拳頭，像是下一秒就要往自己上司的臉上揮過去，著急得在後方打著暗號。

千萬別動手！揮舞的契約彷彿投降的白旗，不斷地搖晃的模樣有幾分好笑。

劍雪摀著自己的嘴笑了出來，一劍封禪滿臉問號，回過頭任沉浮已經把契約收起來，然後裝作正在向談無慾確認每天定時要服用的藥物。

「成，回你家吧。」

聽見這句話的時候，那男人彷彿得了解脫，在劍雪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緊緊地將他抱在懷中，突如其來的溫暖讓劍雪的身軀幾分僵硬，但是最終放鬆了下來。「我們回家，劍雪。」

他聽見一劍封禪這麼說，被緊緊地擁抱著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他伸手回抱了對方，輕拍著對方的背部彷彿安撫：「好，我們回家。」

身為人間的作者，我已經盡力了(´;ω;`)

頂端

沐霧

心早成枯禪，只待一線生機。

級別: 天使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鮮花(1016)

2樓發表於: 2020-11-09 19:0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四、

劍雪與一劍封禪走出了醫院，那男人牽著他的手，帶繭的大掌包裹著他的掌心，與他十指緊緊相扣，從未與人如此親暱牽手的他都有些不好意思地想掙開，可是怎麼掙就是掙不開，最後他只得放棄任由對方牽著走，那人匆促的像是想飛奔回家似的，可是劍雪並不想這麼快回去。

「…一劍封禪。」

「嗯？」

「一劍封禪。」

「哎？」

那人叫喚著自己，可是卻許久都沒有下文，一劍封禪滿臉困惑的看著劍雪，後者卻是反覆咀嚼著這個名字的意義：「為什麼你叫一劍封禪？」

「啊？」一劍封禪聽見這問題也是一愣，彷彿劍雪在問他天方夜譚似的：「我叫一劍封禪就跟你為什麼吃飯喝水一樣，這有什麼好問的？」

「那不一樣，吃飯喝水是為了生存，你叫一劍封禪是為什麼？」劍雪執著詢問，一劍封禪卻是把他當作了小孩子的求知慾。

「真不知道你是返璞歸真還是故意找麻煩，這不就跟你為什麼叫做劍雪無名是一樣的嗎？」一劍封禪耐性極佳，並不在意劍雪的一再發問，當然他沒注意到自己下意識地迴避了問題的核心。

最後他們打了車回到一劍封禪的住所，幸好如同談無慾所說，他雖然人格置換，卻依舊有著正常的生活自理能力，到達家中後，劍雪在門口猶豫著該不該進去，三年前離開後，他對此處的印象只有兄長的棺槨、神情冰冷而嘲諷的親戚、憤怒的父母，還有在大雨中神情悲傷的那個男人。

「怎麼了？不會是離開沒幾天害羞了吧？」一劍封禪認為他還放不下身段，打趣他的問著。

「不，沒什麼。」劍雪看著他的神情，像是吃了顆定心丸似的，終於邁開了步子往內走去。

屋內的擺設稍微變動，不過跟記憶中的景色依舊差不了多少，幾張吞佛童子與兄長的合照被置於顯眼的地方，那照片中的青年笑容正甜，與面上鮮有表情的劍雪完全不同。

他究竟是怎麼將自己當成哥哥？

劍雪雖然不太願意，可是他告訴自己是因為對方的病情，所以才暫時的頂替了這個身分，只是一年的時間他並不覺得吞佛童子的病情會有多大的改變，僅僅只是在做困獸之鬥，而他卻只是因為受不得那男人遭受監禁，才淌進這渾水之中。

是因為自己逃避了一次那男人的悲傷，所以不忍再看他被監禁於自己眼前嗎？

一劍封禪見他看照片看得入神，雙手搭上他的肩膀：「這是我們到苦境海邊拍的，懷念了嗎？下次有機會再去吧。」

「喔。」一無所知的劍雪只能應和著，不安地挪動著肩膀，暗暗排拒著男人的碰觸。

※

今天是他們同居的第一天。

一劍封禪的個性不拘小節、開朗、積極，可是有點囉嗦，整間屋子都是他的聲音，總是問劍雪要吃什麼？要喝什麼？什麼時候洗澡？會不會冷？要不要再多添一件衣服？簡直就跟老媽子一樣的沒完沒了，劍雪只是沉默著任由他做完上述所有的事情，直到他進浴室以後，發現那男人要手洗自己扔在洗衣籃的內褲，趕緊上前阻止，一把將自己的內褲給奪了回來。

「我自己洗。」

「可是…」

「我自己洗！」

面紅耳赤的把內褲藏到自己身後，可是一劍封禪的表情很顯然地在訕笑，劍雪不解他的笑意：「劍雪，有什麼好害羞的，你能光著身子出來，就不給人洗你的內褲了？」

劍雪才不管這件事情，忍不住懟回去：「我有的你哪樣沒有，內褲我自己洗，不勞你費心。」在他的觀念內，赤身裸體有何不可，但是內褲這種貼身衣物要人洗，還是一個跟自己年紀差不多的大男人洗可是一件羞恥的事情。

「好，你快些進去，要是著涼怎麼辦。」一劍封禪看劍雪這般堅持也就不跟他搶內褲了，把洗衣籃的衣物收拾好就走出更衣間。

一直到那男人走出去，劍雪才鬆了口氣，把內褲一塊兒拿進浴室內，就怕一劍封禪又偷走的模樣，只是還沒放鬆一陣子，浴室玻璃門又給人打開，一劍封禪走了進來，重點是他還脫好了衣物，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跟自己洗鴛鴦浴。

「劍雪我幫你搓背吧？」一劍封禪話才剛說完，一條毛巾扔上他的臉。

「滾出去！」也不管他的好意，對方完全不領情，兩個男人在浴室拉拉扯扯，最後屈服的總是劍雪。

劍雪才剛到第一天就覺得壓力山大，他雖然可以理解一劍封禪的討好與親近是來自於他認為自己還在「生氣」，可是他畢竟跟眼前這男人完全不是那種關係，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才是正確的，很快的他就拿出手機跟任沉浮傳簡訊求救。

對方只回了他三個字：請、忍、耐。

摀住臉，劍雪想喊救命了。

稍晚，一劍封禪拿出了冰箱的啤酒喝下，劍雪有著蘋果圖案的內褲在陽台上的曬衣架隨風飄蕩，可是劍雪已經覺得有些筋疲力盡，他甚至無暇思考身上的衣物SIZE這麼剛好，是不是因為這是他已故兄長的東西，他原本今天身體就不太舒服，現在這麼一折騰更覺所有的不適都湧上。

「好像有點燙。」一劍封禪見他面色不好，有些緊張的伸手探探他的額溫。「劍雪，你最近這幾日有感冒嗎？」

「嗯，稍微有點，可是睡過一覺…」劍雪還未說完，那男人就緊張地把他打橫抱了起來，還面紅耳赤的讓他意識到自己的體重鐵定不是眼前這男人可以負荷的。

雖然對方還是把他給抱上臥室的床，喘了兩口氣，讓劍雪差點以為他會斷氣後，又急匆匆的跑去拿熱開水跟冷帕子給他敷上。

「我沒事。」

「別拿身體開玩笑！」一劍封禪忽然吼道，劍雪被他吼的耳鳴嗡嗡，乖巧的讓他敷好帕子又餵了幾口熱開水。

這場面外人看來溫馨，劍雪卻是心裡邊不斷的覺得這真心尷尬…

但是夜越深，劍雪的意識受不住被窩的溫暖跟那人不斷撫摸著髮梢的手心，很快地便閉上眼睛沉沉的睡了過去，恍惚間只感覺那男人似乎也跟著上了床，環在腰上的手無力推開，只能任由對方整個人貼了上來，而因為發燒畏冷的他，也沒有排斥熱源，反而還覺得相當溫暖。

五、

契約一、每天早上要看著一劍封禪按時服藥。

劍雪他一覺醒來已經看見一劍封禪正在準備早餐，桌上放著的是昨天從醫院拿回的藥，他梳洗完以後卻發現藥依舊放在桌上未動，所以一劍封禪一轉身看見的就是劍雪手上端著水，另手拿著藥包的模樣。

「呃？」

「按時吃藥。」

「只是忙忘了，你別表情這麼可怕。」一劍封禪悻悻然地接過劍雪手上的藥包，然後和著水一塊兒把藥給吞入喉。

劍雪見他乖乖吃了藥，繞過他往餐桌而去，卻發現桌上只有葷食，一劍封禪邀功似的道：「我做了你喜歡吃的三色炒蛋，先坐下吃早餐吧？」

「我茹素。」

一句話讓一劍封禪徹底石化。

「冰箱還有其他東西…」

「沒關係，我喝粥就好了。」劍雪他神情漠然地坐到位置上，看著一劍封禪還呆站在原地，他拉開自己身邊的椅子暗示他男人快落座。

契約二、不能刺激到吞佛童子本人，且必須保證他的人身安全

基本上這一條就顯得簡單許多，因為一劍封禪根本不會離開他身邊，他甚至感覺對方有點黏人，雖然不到不適的程度。

此刻的劍雪躺在走廊上，曬著溫暖的太陽，慵懶的他開始放起長假，那天的契約中提到他必須暫時停止工作，任沉浮說會補償他無法工作的損失，每月都會打入固定金額到他的帳戶中，簡單說他成了一劍封禪的全天看護，雖然現實中，立場似乎是反過來的。

一劍封禪總是無時無刻關注他的情況，依舊像是老媽子的把家務全都攬在自己身上，等到他發現的時候，劍雪懷中已經抱了一隻貓，閉著眼睛躺在走廊上午睡。

他進屋又出來，拿了一件薄被給劍雪蓋上，然後進屋去整理曬好的衣物。

契約三、若是吞佛童子本人有特殊需求，視狀況可予以反抗(但不包含造成致命傷)

「你壓到我了…」

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身上有個沉重的物體，劍雪覺得相當的困擾，可是他似乎覺得氣氛不太對，因為一劍封禪先親吻了他的額頭，那專注的目光看得他有點發毛，蜻蜓點水般的一吻表達出了自己的渴望。

「劍雪，我們能不能…」

「不可以。」

「可是…」

「不可以。」

劍雪拒絕的堅決，下一秒想把一劍封禪給推開，可是那人似乎不肯放棄的模樣，撫摸著他的臉龐，一股不祥的預感在心中出現，而那男人就像是要應證他的猜測，直接貼上了他的唇瓣，親吻了他。

這可該怎麼辦呢？

深藍色的眼眸中滿滿的困擾，可他卻不討厭對方的親吻，唇齒不斷的摩擦，靈巧的舌尖勾弄著劍雪的，吞嚥著彼此的唾沫，可惜的是劍雪的眼眸仍是清冷，半點情慾也無，他無奈的笑道：「既然不可以，就讓我親幾口吧。」

「你親也親過了，能不能起開？」劍雪他別開臉，心裡邊幾分複雜。

「生氣了？」一劍封禪這句話讓劍雪幾分困惑，後來發現是在指他與哥哥的小衝突。

劍雪背過身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感覺到那男人的大掌撫摸著他的肩膀，奇異的他對這樣的碰觸卻一點都不厭惡：「沒有。」

就是因為不討厭才奇怪，正常來說劍雪不願意與他人在肢體上有過於親密的接觸，這也是為什麼他年紀這麼大了都還沒找到另一半，再白話一點的詞句就是他很難搞，性子不好與人處的他，連朋友都沒有幾個，這些年除了與兄長相互通信外，竟然一個朋友也無，就這樣活過了二十幾年的光陰。

而這還會繼續下去，等到把吞佛童子的事情處理完以後，他會回歸原本的生活。

因為要醫治吞佛童子的病情，劍雪的作用就是幫助對方多放鬆、多紓壓，期許對方能夠釋放內心壓力，可真要怎麼做又是一道無解的謎題，於是劍雪打算用自己的步調慢慢地進行，雖然實際上也不過是繼續過著自己的小日子，一下子沒有了經濟壓力、一下子沒有了顧忌，他帶上自己的小錢包，準備去書店廝殺一番。

「劍雪，你要去哪裡？」

腳還未踏出玄關，一劍封禪困惑的詢問他，劍雪漫不經心的回過頭，看著對方腆著臉一副想跟的模樣，他許多年沒跳動的良心忽然有點痛，最後斟酌了許久才道：「去書店，你要陪我一起嗎？」

「好。」男人露出的笑容讓人眩目，劍雪瞬間覺得心口有些奇怪的感覺。

一定是錯覺，沒錯，一定是錯覺。

※

炎炎夏日，劍雪蹲在書局內，翻找著自己所需要的書籍，冷氣彷彿不用錢的直吹，穿著短袖的劍雪都覺得有些冷了，身邊正在翻找食譜的男人似乎察覺了他的心思，將自己身上的薄外套脫下來披在劍雪的身上。

「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書？」

「嗯。」

劍雪像是炫耀般的拍了拍自己身側疊成像是一堆小山的書籍，一劍封禪愣了下，自告奮勇的想將東西拿到櫃檯結帳，可是看他脹紅了臉好像拿的很辛苦的模樣，劍雪最後還是把東西接了過來，用單手。

看著一劍封禪彷彿陷入了更大的打擊，劍雪一臉困惑與茫然，有那裡不對嗎？

買到了自己一直以來都想要的書，劍雪心上歡喜，還未到家裡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找了間咖啡廳先坐下來看書，一劍封禪樂於看他這般，對於他而言好似只要能夠陪在劍雪身邊，似乎就能得到無上的快樂，而他將這一切歸咎於對於劍雪的「愛情」。

忽然一劍封禪開口道：「劍雪，你還記得蝴蝶君嗎？」

不，我不記得。劍雪在心裡回應，面色無改的翻著書，讓一劍封禪繼續說下去：「那傢伙從高中追公孫月追到現在，聽說公孫月終於要答應他求婚了，婚禮定在下個月。」

「所以你要我陪？」

「我得考慮。」

劍雪畢竟不清楚一劍封禪的人際狀況，總得詢問一下任沉浮，可是看對方似乎很期待的樣子，對於兄長與這個男人的過去，他依舊一無所知，彷彿全世界都知道，僅有他被曚在鼓裡，可是這樣說又是不正確的，應該說是他與兄長刻意避開了彼此的生活圈，不希望打擾到對方的生活。

「晚上再給你答案。」

「當然。」

忽然咖啡廳的服務生送上了一盤蛋糕，一劍封禪像是討好似的將蛋糕推到他的面前，劍雪思索許久才伸手拿起湯匙吃了一口，可是他並不喜歡這種味道。

巧克力蛋糕，好甜。

劍雪吃沒有幾口就將蛋糕推回給一劍封禪，專心地繼續看著自己的書籍，而一劍封禪似乎覺得有些茫然：「我記得你最喜歡巧克力蛋糕的。」

兄長喜歡嗎？

突然覺得自己對於兄長的了解少的可憐，劍雪心中總有一份遺憾，他們該是世界上最接近彼此的兩個人，可惜的是他卻對自己的兄長一無所知，數年來的書信也只是交代了身邊究竟出現了誰，碰到了什麼事情，至於好惡、親友這種瑣碎的小事就根本無從得知。

唯一的聯繫也只有眼前這個男人。

「我不喜歡，你吃吧。」

劍雪無名，終歸是成不了鳩槃神子的。

五點二、

對於一劍封禪而言，前事早已經不清，當他醒來的時候就在白色的房間中，僅有一面諾大的鏡子與他相伴，還有不肯露面的醫生與他的助理在旁，他們說他生病了，卻不肯告訴他病因，僅僅只是詢問著他還記得什麼？

他記得工作的公司、記得日常生活的習慣、記得他的愛人，不知道為什麼那群人聽見他提到自己的愛人，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醫生詢問著他：「你可還記得愛人的名字？」

一劍封禪理所當然地回應：「我的愛人叫做劍雪無名，這有什麼好問的？」回應他的是比之前更加冗長的沉默，然後他憤怒的吼道。「什麼時候才能放我出去？！你們這是非法監禁！」可是對方只冷淡地回應這監禁是經過他的同意，絕對的合法。

根本連自己何時同意都不清楚，只知道他在那間房間度過了漫長的一段時間，每天睜開眼醒來都在同個空間，幾乎要使他瘋狂，記憶只停留在他與愛人吵架時，那人負氣地離開，而自己卻慢了一步沒有追上，接著醒來就在這間古怪的房間中。

再見面時，一劍封禪明顯的感覺出劍雪的抗拒與陌生，卻覺得對方應該是還在為了之前的爭吵與自己賭氣，他原本以為只要好好的哄哄對方就可以讓對方消氣了，可事情顯然沒有這麼簡單，劍雪隱約的抗拒、欲語還休的模樣，有什麼與他認知不同。

【可是只要能待在他身邊…】

似乎有什麼與他記憶中的那個人不同。

【只要他還在…】

突然剪短的髮絲、茹素的習慣、換掉的手機號碼、不喜歡甜食、對於家中擺設顯然得不太熟悉，各式各樣的困惑於他心中堆砌，可是卻像是有什麼力量在驅使著他將這一切合理化。

「一劍封禪、一劍封禪，你在發什麼呆？」劍雪困惑的詢問著眼前突然沉思的男人，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瞳只映出他的身影，令他魂牽夢縈。

「沒什麼，我們回家吧。」一劍封禪笑著站起身，對他伸出了自己的手，劍雪猶豫了一會兒，才將手心交給他。

每次牽著那隻手，都有一種莫名的，想要落淚的衝動，可是一劍封禪畢竟是鐵錚錚的漢子，他只是覺得心口發酸，酸的讓他覺得難受，好像他一旦放開劍雪的手，他便沒有機會再握上。

想著大概是因為上了年紀，所以才會忽然多愁善感的發起神經。

※

劍雪在鳩槃的書房中翻找著蛛絲馬跡，意外的這房間與三年前的並無不同，除了依舊乾淨得一塵不染，看來吞佛童子除了偶爾進來打掃外，依舊遵守著與兄長的約定，不隨意進入這間房間，這讓他有了能夠找尋兄長訊息的機會，只要待在這間書房內，那男人就絕對不會打擾他。

他們兩兄弟都好思善辯，喜歡追求新的知識，鳩槃的書房也堆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只是偶爾劍雪可以翻到一些書名相當古怪的，像是《X愛四十八手》、《霸道總裁XXX》、《如何馴服傲嬌情人》…哥哥的品味真的相當的特殊，雖然劍雪從以前就知道那傢伙總是會搞些奇怪的事情。

他的哥哥總是思緒跳脫，或許是因為他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過誰的年歲，所以總是及時行樂，事情也是想到就做，務必不讓自己留下遺憾，劍雪總覺得這樣的鳩槃是他所不能及，即便自己也是我行我素，卻做不到他這般灑脫，劍雪走至椅子上坐下，專門訂製的沙發椅，讓他往後躺著舒了很大的一口氣，想著之後該怎麼面對一劍封禪。

或許是因為難得放鬆的關係，他坐在沙發椅上很快地就有些眼皮沉重，劍雪不禁想著要是哪天吞佛童子忽然恢復正常，是否會將這一切視為荒唐？趴在桌上無聊地摸索著桌上的紙條，卻發現其中一張上頭列著大量的清單。

劍雪盯著那張清單，臉色逐漸古怪，忽然敲門聲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一看時間已經接近下午，他匆忙將清單塞進自己的上衣口袋。

「劍雪，你在忙嗎？」封禪站在門口，他沒有進入書房的打算，劍雪趕緊從位置上起身。

「不，我馬上要出去了。」劍雪將位置上的東西隨手整理好，他注意到封禪手上拿到了兩張票。「怎麼了嗎？」

「我想不能讓你整天悶在家，買了兩張票我們一塊兒去看吧？」封禪的語氣帶了太多的不確定，他似乎很擔心劍雪不會答應。「當然如果你不想去的話…」

想起剛才清單上的內容，劍雪似乎在沉思著什麼，他道：「好。」

「什麼？」

「我說好。」

雖然內容好像是恐怖電影，劍雪他並不介意，於是他伸手將一劍封禪抱住，將人靠在他的懷中，一劍封禪面對劍雪突如其然的親近有些摸不著頭緒，可是卻又喜悅的反抱緊那主動親近自己的戀人，顯得有幾分不知所措。「好好的怎麼忽然撒嬌了？」

劍雪他靠著一劍封禪的胸口，僅僅只是想要…實現誰的願望？

※

他們準備好，原本是想去好好地看場電影，可是一看電影內容卻發現是一場冗長的愛情文藝片，一劍封禪入場時還擔心劍雪會因為劇情而讓身邊這人感到無聊，卻沒有想到看到中場劍雪已經淚流滿面，一時之間不懂究竟是什麼情況，只是無助地給劍雪遞去紙巾，還順便把人給攬進懷抱中，那一個尷尬呀。

「怎麼哭了？」

「眼睛痠…」

劍雪他對於這種大螢幕實在不善應付，燈光效果跟人物冗長的對話讓他看的雙眼發痠，一劍封禪瞬間有些哭笑不得，把人給攬進懷抱中拍拍他的後背，然後又送了幾張紙巾給他，不捨對方滿臉淚水，他不禁捧起對方的臉龐親吻了下對方的眼角淚痕，下一秒劍雪一手按在他臉上，將他硬生生地推開。

「你害不害臊？」語氣中有幾分氣急敗壞，又壓低音量不想給關影的人添麻煩。

「捨不得你哭。」一劍封禪得了便宜幾分沾沾自喜，也不管影片還在播映，便拉著劍雪的手出了影院的門。

反正他倆都對這電影沒什麼興趣，又何必在此浪費時間，劍雪對於此決定也是幾分鬆了口氣，畢竟大螢幕看得他眼睛痠澀，電影中的男女主角又說了毫無營養的情話，倒不像是傾盡一切海誓山盟，反倒顯得有幾分廉價的薄情寡義，只是他有些困惑這樣究竟有沒有達到他的目標。

口袋中的那張清單，是他的掛念。

一劍封禪去買了杯熱紅茶給劍雪，卻見對方有些神遊雲外的模樣，坐在他身邊輕聲問：「你在想什麼？」

那人的眸光轉到他身上，欲言又止了幾回，卻始終將所有回答化作一句：「無。」

「那我可以吻你嗎？」

「…好。」

一劍封禪覺得很古怪，因為劍雪進了書房之後就對他百依百順的，不再拒絕任何親密的請求，甚至主動答應他的邀約，是受到什麼刺激嗎？

「劍雪你怎麼了嗎？」

「無。」

「那你怎麼突然…」

「你還要親嗎？」劍雪似乎有些不耐，而一劍封禪自然是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

「要。」

六、

吞佛童子醒來在一個很尷尬的時機，因為他發現劍雪赤身裸體只穿著一條勉強可遮屁股蛋的黑色內褲，坐在他家庭院廊上曬太陽，這是個一度尷尬十分的場景，對方發現自己身後有動靜也回過頭看他，一發現自己變回來以後，場面陷入的沉默大概有持續一個世紀這麼長的錯覺。

「汝的衣服…」

「你另一人格說要洗衣服，把我扒光的。」

「…對不起。」

「沒事，我不介懷。」

看著對方用著已經習慣的模樣應對，吞佛童子稍微整頓了一下思緒，目光瞟向牆上日曆處，發現從自己簽下自願禁錮申請書已經過了半月有餘，而他對此半月是一點記憶也無，甚至連劍雪為何會到他身邊來都沒個譜，桌上放著他已經吃完藥餘下的藥紙跟水杯，他急切地想要理清目前的情況。

「你沒事吧？」

「吾沒事，汝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月初，這幾日都與你同居。」

「那吾沒有對汝。」

「除了牽手、親吻、擁抱外，沒別的。」

俗話說君子坦蕩蕩，小人藏…咳，總而言之，劍雪對於這些事情的理解，都覺得對方是無法控制，所以也就沒有太過在意，吞佛童子問什麼他就答什麼，經過言語交流，總算是釐清了目前的狀況，唯一擔憂的就是吞佛童子沒有辦法保證自己會清醒多久。

一劍封禪這個人格誕生的情況至今不明，切換時機也無法摸索，他就像是藏在吞佛童子身體內的一個未爆彈，將吞佛童子認為的不可為之事通通作盡，包括劍雪無名於他的意義。

藏於心底的思念、痛苦，即便知道他是自己戀人的胞弟，卻又渴望那與戀人相仿的容顏，種種矛盾與壓抑交織出了他的另一人格存在，渴望宣洩、渴望能夠再次見到對方，甚至想將對方留在自己身邊的慾望。

走進房間內拿了一個自己的外衣給劍雪套上，那人接過衣服穿上後，顯得有幾分過大：「你身體狀況不要緊吧？」

「不要緊，就是覺得疲憊…」

「那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一劍封禪從早上就開始做家務。」

「做家務？」

「嗯，他說他覺得家裡有陣子沒大掃除了，從早上就開始整理。」

劍雪說起一劍封禪的狀況，只覺得那男人今早不知道在焦慮什麼，把廚房內的鍋碗瓢盆全都刷了一遍不說，還神經兮兮地把櫃子內的衣物通通拿出來洗了一輪，甚至連自己身上的衣服都不放過，因為實在太反常了，劍雪也就由著他去了，反正人都有自己紓解壓力的方式，只是沒有想到吞佛童子就這樣出現了。

吞佛童子眉宇緊皺著，坐在劍雪身邊沉思，只覺得這人格不除不快，這種無法控制的感覺讓他焦躁，劍雪看他苦大仇深的模樣，不自覺地伸出手想撫平那眉宇間的紋路：「一劍封禪讓你不快？」

「是。」面對那深藍色的眼眸，吞佛童子似乎總無法藏盡自己的心思。

「為什麼？」

「無法掌控之事，讓人煩躁。」

「我倒是喜歡他的。」

「喜歡？」

「為人夠灑脫快意，從不在意他人目光。」劍雪說起對方，語氣不自覺地帶著歡快，吞佛童子望著他的模樣，只覺得對方笑靨如花，難讓他移開目光。「對了，你若是要回診…」

話未說完，吞佛童子已經俯身靠近，伸手扣住劍雪的下巴，親吻上他不斷開合著的唇瓣，因為事情來得太快，劍雪一時沒有辦法反應，加之已經習慣一劍封禪作這般事情，他習慣性的便是張口配合。

親吻，對於劍雪而言已經不算陌生，可是一劍封禪的親吻總是溫柔，而吞佛童子卻是如同焚身之火，像要將他給焚燒殆盡般的熱烈、強勢，被親吻到最後，劍雪不自禁的發出一聲沉吟，彷彿從迷夢中清醒的男人迅速的退開，張口欲辯解什麼，卻又不能否認自己的渴望。

是因為那張與自己愛人相似的臉龐嗎？又或者只是他因為一劍封禪人格的影響，所以單純想親吻劍雪。

答案不明，卻也沒有勇氣去探究。

劍雪他似乎已經習慣這樣的親吻，可見一劍封禪平時沒有少對他做這種事情，吞佛童子陷入了幾分自我嫌棄，對方卻一點都不以為然的模樣：「我剛剛想問你，你需要回診嗎？」把吞佛童子的反常當作是一劍封禪的影響，他並未太過驚訝。

他的態度就像是對待生重病的病人，無限的包容與耐心。吞佛童子壓下自己的思緒，頷首：「吾去連絡任沉浮。」因為不知道這次意識會持續多久，他必須分秒必爭。

任沉浮在接到通知以後匆匆趕來，並且迅速的報告了這半個月的近況，並且也聯絡了在醫院的談無慾到了自宅給他做簡單的檢查，他的情況逐漸在好轉，這半個月來公司的事情幾乎都是任沉浮在處理，因此他迅速的瀏覽過那些從公司帶來的文件後，迅速地做出決斷將能夠處理的公事都給處理了一番。

一直忙碌到晚間，吞佛童子才忽然想起自己忽略了劍雪許久，而他起身想去找那人時，卻見到劍雪有些無聊地待在書房內看著書：「抱歉，吾要處理的事情…」

「嗯？」劍雪他也明白對於吞佛童子而言，清醒的時間如此不確定，要處理的事情如此多。「你不用太在意我，我只是為了治療你才會到此處。」

雖然他是這麼說，可是那落寞的神情，卻是與誰相似。

吞佛童子睡前還與劍雪道歉此段時間要麻煩他多照應，劍雪只是聽著並未作回應，他清楚這種無法控制的感覺有多麼難受，畢竟要是一睜眼就發現自己不在自己記憶中的所在地，那是一件多麼讓人惶恐的事情。

※

劍雪覺得自己起了微妙的變化。

他清楚自己喜歡上了一劍封禪，卻也沒有辦法否認自己對於吞佛童子有著極大的矛盾，對方是他兄長的戀人，照理來說他們之間不該發生任何事情，卻因為對方的人格而發生變化，這是始料未及的。

那一晚上他們分床睡了，或許是彼此都想釐清思緒，理一下彼此的關係。

如劍雪所說，他只是因為要治療吞佛童子的分裂人格症狀才會待在對方身邊，可人是有感情的生物，他無法將理性與感情拆出清晰的壁壘，一如他對於吞佛童子與一劍封禪，也是如此。

還來不及思考，他的房門忽然讓人打開，一道身影重重的壓在他身上，看清那人容顏卻發現：「啊，變回來了…」

「什麼變回來了？劍雪，你鬧什麼脾氣呢？不想跟我一塊兒睡？」一劍封禪的語氣中全是怪罪，劍雪聽著也覺幾分無奈，卻沒有正面回應。

「又不是孩子，時時黏著睡。」

「你不與我睡，我睡不著！」

一劍封禪說著便鑽進被褥內，劍雪只覺得他撫在自己身上的感覺有幾分炙熱難耐，忍不住背過身去，卻又被那人還住腰身不讓逃脫。「你今晚想待在客房睡，我陪你？」

就算我拒絕你也會黏上來。劍雪他沒有拒絕，只是覺得這份灑脫是屬於一劍封禪的，要換作吞佛童子聽見，那嚴肅的臉上恐怕是青一陣紅一陣。

青的是尷尬，紅的是羞赧。

「你工作都處理完了嗎？」

「工作？你說放在客廳那堆文件？早就作完啦，是誰那麼沒良心還給我專程送公司文件過來？」一劍封禪顯然對於稍早的事情印象模糊，可是工作依舊進行的有序。

劍雪總覺自己似乎抓到了什麼線索，可又來不及細思，便又疲憊的想快點入夢鄉，他的生理時鐘總是準確地讓人驚嘆。

罷了，萬事皆愁，隨緣吧。

身為人間的作者，我已經盡力了(´;ω;`)

頂端

沐霧

心早成枯禪，只待一線生機。

級別: 天使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鮮花(1016)

3樓發表於: 2020-11-09 19:0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七、

最寶貴的記憶中，那青年總是微笑著，彷彿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讓人看了都為他捉急，他們當死黨的時間較長，幾乎無時無刻都在一起，而那傢伙的身體簡直差勁到一個極限，稍微吹個風就能病三天不來學校，可是偏偏這樣的人卻能發著高燒，在高中時站上學校頂樓，然後拿著大聲公向著全校師生說道：「吞佛童子，我喜歡你，能否以結婚為前提跟我交往！？」

在所有師長動作之前，吞佛童子已經迅速的從教室站起身，衝出門把那個人從學校頂樓上揪下來，一邊碎念著：「腦子壞了不要在此時發病…」

那次之後，他們的關係變得很不一般，青年成了自己最重要的人，吞佛童子深愛著對方，幾乎恨不得將對方禁錮在自己身邊寸步不離的守著，這樣的愛令人窒息，對方卻不以為意，或許是因為時間對於他們而言總是不夠多，想要再貪婪一點、再自私一點。

每一次的靈肉交纏，都為彼此的愛烙下更深刻的痕跡，淚水、汗水交織而成的夜晚，恨不得將對方揉入骨血的衝動。

只是最終，他依舊失去了那個人…

明明夏天如此炎熱，可是那人的身軀卻相當的冰冷。

蟬聲讓他的腦袋幾乎快要裂開，他從這種不適感中清醒，全身疼痛的彷彿被拆過又拼裝上，劍雪他發現對方緊皺的眉頭，走上前詢問：「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好像做了一場惡夢，整晚都沒睡好。」一劍封禪打了個哈欠，他頭疼的要死，卻又沒有睡意，劍雪忽然拉著他往廚房去，只見鍋內裝著白糊糊的東西，可是又有點焦味。

「我煮的，喝喝看！」

「這是什麼？」

「小米粥，對身體好。」

對身體好這點在飄散出陣陣焦味以後已經完全地從健康的範疇出局了，不過一劍封禪也不好拒絕劍雪，只好認命地拿了碗，就著醬菜跟麵筋吃了。

嗯，這小米粥真的又焦又糊。

※

劍雪看著那張喜帖，上頭寫著的是自己兄長與吞佛童子的名字，一劍封禪收到帖子的時候被他一把奪過，他只知道這婚禮是屬於公孫月跟蝴蝶君的，不知道任沉浮將事情打點好了沒有，那男人挑選了新婚禮物送給那名他所說的「相當媳婦臉的死黨」，劍雪倒是無從得知他究竟選了什麼。

婚禮的時間訂在下個月，劍雪不知道自己陪伴著一劍封禪去那種場合究竟適不適合。

「劍雪，禮物已經挑選好，你要不要看一下？」一劍封禪詢問著坐在沙發上的那名青年，可是只聽見一句淡淡地回應。

「不，你決定就好了。」

劍雪並不了解那名叫做蝴蝶君的友人，所以他一直交由一劍封禪做結婚禮物有關的決定，當他看見禮物盒中出現了一些類情趣用品跟情人對杯的東西時，他就覺得自己應該不需要插手。

一劍封禪聽見劍雪的回答，只好先將禮物給包裝起來，並且走上前坐到劍雪的身邊，將臉靠在劍雪的頸邊，就像是這樣的動作可以放鬆他自己，而劍雪也不介意，反而覺得這樣的親密會使他心靈平靜。

「若是你可以提供一些意見，我會很開心的。」握著劍雪的手心，一劍封禪只有在這個時候會與吞佛童子同樣迂迴的譴責他的冷漠態度。

劍雪原本想開口說他並不熟識對方，因此無法提供意見，可是看見一劍封禪的臉龐，這些話又說不出口，只復於沉默中：「我覺得你比我更適合決定這些禮物。」

「可是我總覺得你對於以前的友人顯得有些冷漠。」一劍封禪不能理解劍雪的態度，他原本以為對方會很開心地參與其中，可漸漸的他發現他自己熱烈地提起過去的事情時，劍雪的反應總是很冷淡。

「很抱歉。」

因為我對你與兄長的過去一無所知，因此無法回應。

「為什麼要道歉呢？傻瓜。」一劍封禪的口氣中滿是寵溺，劍雪少見的往他懷抱中鑽撒著嬌，抱著對方心中就無比的踏實。

劍雪沒有說話，只是在心中又為清單落下一筆，並且淡淡的道：「我剛剛看著你把按摩棒給放進禮物盒內了。」

「呃，被你看見了嗎？唉…蝴蝶君夫妻間的情趣，做朋友的總不能虧待那隻蠢蝶。」一劍封禪的話語間幾分心虛。

※

任沉浮在半夜的時候傳了訊息給劍雪，說一切事宜都已經準備好，讓他隨一劍封禪前去婚禮不用擔心，在書房之中，手機被放進了抽屜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已經被畫滿了紅色橫線的清單，劍雪認得上頭的字是自己兄長的，他一步一步地完成著鳩槃的心願，可是卻不自覺的被對方給吸引。

他們兄弟的喜好如此相似，就連愛人都愛上了同一個。

只是兄長的清單上如果只是親親抱抱，到某地去留下紀念都還算簡單辦，為什麼後面會出現「想跟吞佛童子爽快地打一炮…」這種奇怪的事情都給列上清單了，劍雪不由得想這究竟是不是兄長的陰謀。

絕對是陰謀吧？一定是陰謀吧，不然為什麼會知道他跟那個男人。劍雪第一次知道被人算計的難堪跟氣惱，而且他還隱約覺得自己被已逝的兄長給玩弄於股掌之中，明明自己是個性情冷淡的人，卻也時不時得差點與一劍封禪擦槍走火的越過線。

他的身體有點燥熱，卻又覺得一定是自己想太多，非議死者實在是不怎麼好的事情，更何況對方是自己的親兄弟。

書房門被敲響了，劍雪他將東西收好，去應了門後，可是一劍封禪卻發現他的愛人面色緋紅，這讓他有些想入非非的，不知道他的愛人剛才在書房內做些什麼：「臉好紅，你剛才在房間做什麼了？」

「想些事情。」劍雪匆匆帶過，一劍封禪撫觸著他臉龐的手，卻讓他身體更加躁動。

「身體好熱，不太舒服嗎？」一劍封禪乾脆直接摟住他，兩人之間眼波流轉已經大概知道會進展到什麼程度，只是劍雪最後依舊煞風景的推開他。

「我去洗澡。」

洗澡，冷水澡。

劍雪並非無欲無求，他只是比較冷情，只是沒有想到自己會因為一張小小的清單，勾起敏感的生理反應，在外人眼中是相當古怪的，對於他而言卻是因為情之所至，難以自禁，之所以不願意發展到那樣的狀態，只是因為這會讓事情變得複雜而不得不捨之。

一劍封禪回到房間看著劍雪已經先一步背對著他入睡，忽然興起一種想要逗逗對方的惡意，他摟住劍雪的腰笑著問：「劍雪，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睡了？」

一邊說還一邊親吻他的脖頸，他感覺到劍雪困擾的把自己更縮進被窩內，可是很快的那傢伙就突然翻身將他給壓倒在床上。

「一劍封禪。」

「蛤？」

「忍無可忍！」

「等等，劍雪，我們有話好說。」

兩人在床上滾成一團，其中還帶著笑鬧的耳語，一劍封禪看著劍雪微紅的怒容，歡快的將摟進自己懷中親了好幾口。「睡吧睡吧，不鬧你了。」

「如果有一天…」

「嗯？」

「不，沒事，睡吧。」

劍雪的欲言又止，或許那句還未脫口而出的，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認為的一切都是虛假，是否會因此感到傷心難過？終究是沒有機會繼續說出。

終是捨不得你難過。

八、

蝴蝶君與公孫月的婚禮極其盛大，劍雪與一劍封禪如約而至，一劍封禪依舊認得過往的那些朋友，對答如流的很快就成了人群中心的注目者，而劍雪則是因為不喜人多的地方，因此躲在角落，卻依舊有人與他攀談，將他誤認成了兄長，而他也沒有否認，只是客套的應了幾句話，最後對方知難而退，很快地便告辭去尋其他人攀談。

當婚禮開始時，劍雪跟一劍封禪入座，可是看見卻是穿著西裝的公孫月跟穿著華美禮服的一名金髮美人出現在結婚台上，頓時間所有人的內心都是懵逼指數蹭蹭蹭的往上，就在這個尷尬的時刻，一劍封禪摀著嘴爆笑出聲，摟著劍雪大聲道：「劍雪，你瞧蝴蝶君那個傻樣！」

這句話當然被耳朵尖銳的蝴蝶君給聽見，只見那美人抓起自己的厚重裙紗，用麥克風朝著台下怒吼：「五字瘋，今天是本蝶的大喜之日，你笑個毛線！」

可是笑聲一旦開始真的無法停止，現場的氣氛歡快地彷彿這是一場鬧劇，可是偏偏台上新人又深情的進入狀況，很快地交換了戒指與親吻，立下永恆不變的誓言，劍雪被一劍封禪抱在懷中，困惑著怎麼有人能為對方犧牲至此，居然連婚禮都穿著女裝打扮，只為了讓對方開心。

「蝴蝶君追了公孫月十八年，果然最後一刻也是變著方子討老婆歡心。」

「追十八年？」

「是呀，他們兩個可是糾纏了十八年，才走到今天這地步。」

「喔…」

劍雪只是聽著，看著一劍封禪眉飛色舞的神情，可想而知對方處於相當亢奮的狀態，而吞佛童子從來不會這麼直白簡單的表達出自己的情緒，將所有的情緒深埋於心底，彷彿情緒這詞打從一開始就不曾存在，即便悲傷也僅能從些細枝微末的線索中探詢而出，而相當不巧的是，探詢出這一切的，正是劍雪。

只是當初的那個雨夜，劍雪沒能做出什麼，只能帶著這張與誰相似的臉孔遠離他。

一劍封禪的手忽然感覺到溫度，是劍雪主動牽上了他，情人難得的主動讓他心裡頭有些暖，下意識的覺得應該是因為蝴蝶君這場婚禮的緣故，讓戀人心中有所感觸。

「下一次就換我們了。」回握那雙溫暖的手，一劍封禪笑得很幸福。

沉默依舊是劍雪的應對方式，他知道自己只要一句話就能打碎這男人所有的美夢，因此他決定什麼都不說，專注地望著台上的新郎新娘致詞著，見證著新人的山盟海誓，周遭全是歡聲笑語，劍雪卻覺得自己格格不入，他不該在此處卻又放不下身邊的男人。

致詞並不漫長，或許是考量到賓客的耐心有限，新郎新娘象徵性的致詞完以後，就開始逐桌的敬酒，到了一劍封禪這桌時，那裝扮成女人的蝴蝶君顯然面色有點古怪，尤其是在看見劍雪的臉龐時，許久才道：「謝謝你跟五字瘋來參加我與阿月仔的婚禮。」

「蝴蝶君你少來了，裝什麼生分，我跟劍雪已經等這桌喜酒等很久了，今晚不醉不歸！」一劍封禪不解蝴蝶君的生分從何而來，只是勾住他的脖子硬生生地灌酒給對方。

劍雪不沾酒，僅僅只是以果汁代酒的回敬，許多事情不言而喻。

在酒過三巡以後，所有人也逐漸卸下了原本的客套，開始找尋自己熟悉的酒友，蝴蝶君換下了原本的女裝，穿回了他該穿的新郎禮服，而在他身邊的公孫月只叮囑了蝴蝶君莫喝到掛，就回到新娘休息室休息了，男人們聚在一塊兒哪還能有什麼事情，起鬨、鬧酒、灌醉新郎是一定會做的事情。

劍雪輕按了下一劍封禪的肩膀，道了聲：「注意分寸。」便沒有再多說什麼了，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

是因為酒精的關係嗎？又或者是因為一劍封禪的意識鬆懈，當吞佛童子再度醒來的時候，他被劍雪給抱在懷中，發現自己躺在那人的腿上，被那雙眼眸專注地望著，不免喊出了自己所熟悉的名字。

「鳩槃…」

聽見這名字，那容顏上免不了得多添了一絲愁苦，劍雪覺得這樣的情緒對於他而言是陌生且奇怪的，最終依舊開口打破了沉默：「我不是哥哥。」

「吾知道，汝是劍雪。」吞佛童子縮回了自己原本想要撫觸那容顏的雙手，可是卻被劍雪給緊緊的握住。

「你適才與蝴蝶君起鬨拚酒，最後喝到不支，我把你帶到貴賓室休息。」劍雪扶著他起身，讓他坐在床上，交代著剛才所為之事，翻找著自己的小包，從裡頭翻出了談無慾給的藥：「這是今天的份額。」

「能不吃嗎？」吞佛童子覺得自己簡直可笑，他居然對劍雪說出這種似於撒嬌的話語，看見對方神色顯然有幾分震驚，伸手正要接過藥，劍雪卻手心一翻將藥包給扔進垃圾桶內。

「可，若是你不想吃。」

「你這是在縱容我不服藥嗎？」

「若這是你的願望。」

吞佛童子對於劍雪所說的話困惑了，這下子輪到他問：「為什麼？」

「若是哥哥的話他會怎麼做？或者是你希望我怎麼做？」劍雪他陷入一種極度矛盾的狀態，伸手摸著吞佛童子的臉龐：「不吃藥的話，你清醒的時間無法保持更久，可是我希望能夠對你好，吞佛童子。」

「劍雪，汝…」

「我喜歡一劍封禪，所以不希望他消失，而且我覺得你成為一劍封禪的時候很快樂。」劍雪他直言不諱的說著，可是卻又因此感到矛盾：「但是這樣就否定了你的存在，我亦不希望你消失。」

「汝喜歡一劍封禪？汝指的喜歡是…」

「是對於戀人的喜歡。」

若是愛上你等於罪惡，那麼愛上一劍封禪就會成為一個意外，因為愛上一劍封禪之時，劍雪並不會覺得對不起哥哥，至少在道德上，他與一劍封禪並未有任何枷鎖，可是如何看待吞佛童子又是另外一回事兒。

這樣的矛盾讓他痛苦。

「一劍封禪只是個假象，真實的吾並非如此…」吞佛童子極度厭惡這樣讓劍雪癡迷的另一人格，或許是因為他想否定，否定那個人格的存在，卻又無可奈何地不得不承認他的體內另一人格實現了他許多曾經想做不敢做的事情，甚至是在感情上。

他想愛劍雪，想要追尋那相同的臉龐，卻又害怕這份愛，僅僅只是複製品。

「若是沒有哥哥的事情，作為一劍封禪的你會愛上我嗎？」

會。

「不會，劍雪，這件事情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所以這一切都僅僅只是假象？」

「是，只是假象，吾對汝僅僅只是因為移情作用。」

將戀慕的新生枝枒給掐去，那他與劍雪之間就談不上虧欠。

看著劍雪陷入痛苦的神色，吞佛童子只能更進一步的斷絕掉所有可能性，但就在他想這麼做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到頭痛欲裂，心中有股強烈的慾望不希望劍雪露出這樣的表情。

但是很快的，劍雪釋然了，他堅定地看著吞佛童子：「是不是只要滿足了一劍封禪所希望的一切，你的病就會好了？」

「吾不能確切肯定，但應是如此。」一劍封禪是由他之慾望創造而出，因此多半是因為心中有憾。吞佛童子他厭惡這種不能控制的因素，當務之急應是尋覓解決之法。

「那便這樣，一年之期，我會做為一劍封禪的假戀人，待到你的病好，我們便兩清。」劍雪神色堅定的道。

「汝怎能保證在吾恢復意識後，不能放下舊情？」吞佛童子又補了一句：「汝在玩火，劍雪。」

「直面問題，是我老師所教，逃避不成辦法。」劍雪他只是想找出解決辦法，一種能讓自己了卻戀慕之心，以及治好吞佛童子的雙贏辦法。「只要你的病好起來，我便能無罣礙的離開。」

「汝大可不必這麼做，犧牲至此…」

「僅僅只是我的私心，因為我似乎…喜歡上了一劍封禪。」

九、

劍雪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吞佛童子自然是堅決反對，一劍封禪是他的錯誤，不應該由劍雪來負責，可是那傢伙卻是一反常態的相當執著，為什麼會連這種地方都如此相像呢？

但是吞佛童子的心中卻感覺到一絲憤怒，是因為劍雪所戀慕的人不是他，而是那名為一劍封禪的另外一個自我嗎？自己跟自己吃醋何其的可笑。

這明明是吾的身體，為何汝喜歡的會是他呢？

吞佛童子沒有將自己的心意說出口，畢竟他已經很習慣壓抑自己的心意，不將自己的心意訴諸於口：「如果吾說，這段戀情是不會有結果的，汝還是想繼續嗎？」

「有沒有結果很重要嗎？」劍雪對吞佛童子的話感到很困惑：「感情的本質不就是為了喜歡的人付出到底嗎？對於有沒有回報的這種事情，很重要嗎？」

【我並不是想要你的回報，才喜歡你的，吞佛。】

為什麼在這時候，偏偏如此的相像？吞佛童子對於那張臉與性格實在一點抗力都沒有，多想要將對方擁入懷抱中，可惜他的理性不允許自己做出這種事情。

「不用太擔心，等到治療完成以後，我就會消失在你面前的。」劍雪以為吞佛童子是擔心他與一劍封禪的事情會阻礙到他的生活與前程，免不了的想消除對方的疑慮。

「不是這樣的，劍雪。」吞佛童子嘆了口氣，他清楚劍雪一定能做到他口中所說之事，可是這真的就是他想要的嗎？

忽然的頭痛欲裂，奪走了他的思緒，讓他連話都難以說出口，他的意識彷彿又要被抽離般的，陷入那種恍如做著美夢的錯覺，當一劍封禪與劍雪在一起的時候，自己就能拋下所有的罣礙。

「這一切都只是我的私心而已，等治好了你的病，我會消失的。」劍雪將痛苦不已的吞佛童子擁入自己的懷抱中，看著那人的髮絲又在自己懷抱中褪成咖啡色。

不管看幾次都覺得相當的有趣。劍雪他撫摸著一劍封禪的髮絲，那人在他懷抱中，因為酒精痛苦呻吟，他端著冷開水讓那人喝下，讓他在床上躺好。

即便是有期限的戀愛，他也甘之如飴。

※

一劍封禪翌日在貴賓室的床上醒來，發現劍雪就睡在他身邊，想著那傢伙一向討厭酒味，卻願意睡在自己的身邊，他忍不住揉亂那頭柔軟的綠色髮絲，劍雪被擾的睜開了眼睛，卻是更鑽進他的懷抱中，許久才道：「好臭…」

「你動一動，讓我起床洗個澡吧。」

「嗯…」

劍雪翻身滾進了被窩另一邊，還順手帶起被褥把自己給裹了起來，一劍封禪看他這模樣挺可愛的，不免道：「要不要與我一塊兒洗？」

回應他的是劍雪又重新恢復平緩的呼吸起伏，而一劍封禪見他沒有意願，只好有些落寞地走進浴室裡頭，浴室是乾濕分離的，將衣服脫下放進洗衣籃中，進入淋浴間打開熱水仰首沖洗著自己的身軀，一劍封禪覺得劍雪最近真的相當的冷漠，是因為相處太久感情溫度驟降了嗎？

明明記得以前…「他」還挺熱情的。

以前的他是什麼樣子呢？

應該更加的熱情…更加的…

「難道是因為最近床事太少，導致的欲求不滿嗎？」一劍封禪摀著自己的臉，有些莫名的自言自語。「但是劍雪似乎沒有這麼想要…」

「想要什麼？」冷不防的聲音從他身後出現，劍雪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地鑽進了浴室。

「劍、劍雪，你不知道進來前要敲門是禮貌嗎？」

「敲門？我有，可是你沒回應。」

「我正在用浴室呀，你總得尊重我的隱私。」

「可是我想要你。」劍雪貼上前去，親吻他的唇瓣，一劍封禪忽然覺得自己先前的胡思亂想根本就是多餘的，他的戀人依舊熱情的可以。

而事實證明他是錯的，劍雪所謂的想要，只是親了一口，然後就在他面前順理成章地與他一塊兒鴛鴦浴，純潔的什麼都沒有想過要做，然後又從容地從一劍封禪的面前圍了一條浴巾就往外頭去穿衣服了，一劍封禪忽然在想劍雪一定是在欺負他，欲擒故縱又不滅火。

等到他解決完自己那過分激昂的慾望出了浴室的時候，劍雪已經穿好了衣物，仍是那套過分拘謹的黑色西裝，一瞬間好像有什麼畫面在他面前重合。

雨夜、喪禮、哀働…

「呃！」一劍封禪感覺頭痛又再一次襲來，但是他只想著會不會是昨天喝太多，所以才會產生宿醉的後遺症，劍雪看他皺緊眉宇的模樣，走上前輕揉著他的太陽穴，很快的不適就緩解在那人溫柔的指尖，一切又恢復了正常。

「吃藥吧，一劍封禪。」劍雪他轉身去拿取隨身攜帶的藥包，注視著那人於自己面前嚥下藥，但就在他轉身的瞬間，他身後的男人卻將藥悄無聲息地吐在角落裡。

※

那是又過了幾個禮拜之後的事情，其實一切如常，劍雪依舊看顧著一劍封禪吃藥，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從那天之後，吞佛童子清醒的時間反而更少了，甚至一個禮拜劍雪都見不著他一次面，這讓他有些憂慮，可是他絕對想不到的是每當一劍封禪在他面前吃下藥後，轉身又會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把藥給吐出來。

而一劍封禪並不是不信任劍雪，他只是不信任開藥給他的醫生，在不清楚對方究竟是開什麼藥給他的情況下，他直覺性的覺得那藥肯定不是好東西，只是劍雪是受人所託，總不好讓他為難，他相信劍雪也應該不知情每天給自己吃下的是什麼東西。

而他也證實了，停藥之後他的精神更好了，甚至可以說完全不會有以前那種記憶斷片的症狀，或者是睡眠過久全身痠痛的情況，只是每次與劍雪對上眼的時候，一劍封禪就會無端的心虛起來。

終於，又到了回診的時間。

回到醫院後，談無慾的臉色果然難看的緊，劍雪告知他對方雖然每天按時服藥，可是見到吞佛童子的狀況卻越來越少，兩個人都在傷腦筋，想清楚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你最後一次見到吞佛童子是什麼時候？」

「約莫兩個禮拜前，那時候我們一起去參加蝴蝶君的婚禮，他有清醒過一次。」

「照道理來說，只要有按時服藥，基本上能把主副人格的切換頻率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除非…」談無慾推了下自己的眼鏡，似乎覺得太陽穴隱約作痛：「我並不是質疑你所說的話，可是我能合理的推測他自己停藥了。」

「你是說一劍封禪背著我把藥給…」

「有這可能。」

「當然也有可能是已經產生抗藥性，所以沒有正確發揮功效。」談無慾也很少遇到這麼難纏的病人，除吞佛童子之外再無他人，但是醫生的職業道德讓他必須勇敢面對這個難題：「我不建議繼續加重劑量，總之今天的藥量我依舊會開得跟之前一樣，只是切記，盯好他吃藥。」

劍雪點了點頭，似乎覺得很傷腦筋，要怎麼勸服一劍封禪持續服藥還是個問題，既然對方已經起了疑心，那這件事情就必須要有合理的解釋，否則對方也一定會想到對策，不吃藥的狀況也會持續下去。

【這樣有什麼關係嗎？讓他成為一劍封禪不是也挺好的嗎？】

劍雪一瞬間彷彿聽見了某個聲音在自己耳旁呢喃，但是仔細觀察周遭並沒有談無慾之外的第三人，他想著是不是因為自己最近太勞累出現了幻覺？

「我會再與他溝通服藥的事情。」劍雪說是這樣說，可是又要怎麼解釋藥的事情呢？

出了辦公室外頭，一劍封禪看著劍雪眉頭深鎖，不免懷疑是否因為自己未服藥的事情曝光導致劍雪被罵，不過他抓抓頭強作鎮定，可對上劍雪的目光就是那一個心慌意亂，忍不住拉了拉劍雪的手，讓他坐到自己身邊：「怎麼了？」

「無。」劍雪越是不說，一劍封禪就更是如坐針氈，看著談無慾又開了一份一模一樣的藥單，讓他們去跟櫃台拿藥。

終於忍到拿完藥，走在回家的路上，一劍封禪是憋不住了，頭句話就是：「對不起，劍雪。」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困惑的劍雪回應著，顯然的他並不知道對方道歉的原因，後來細思了一會兒，他道：「因為你不吃藥所以跟我道歉嗎？」

「…」

回應他的是一劍封禪的沉默，劍雪無奈地嘆口氣：「你若是不想吃，下次可以直接說，若這是你所希望的話…」

一劍封禪忽然拉著劍雪的手貼在自己唇上：「我每次只要吃了藥以後，記憶就時常斷片，變得好像不是自己一樣，我不信任那個醫生…」

「談無慾的醫術沒有問題，一劍封禪，吃那些藥也是為你好。」劍雪望著他，伸手將他給抱進自己懷中。「相信我。」

許久，在他懷抱中的男人回應。

「我信你，劍雪。」

我信你。

身為人間的作者，我已經盡力了(´;ω;`)

頂端

沐霧

心早成枯禪，只待一線生機。

級別: 天使

作者資料
發送短消息
加為好友

鮮花(1016)

4樓發表於: 2020-11-09 19:1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十、

一劍封禪有點欲求不滿，不對，是相當的欲求不滿，他跟劍雪已經起碼幾個月沒有做愛了吧，慾望人皆有之，但是現在他處於一種看的到對方卻吃不到的狀況，明明以前沒有這麼在意的，可是他現在卻極力地在忍耐著，最重要的劍雪還無知無覺，在這炎熱的夏天穿著小T恤、小短褲的在他面前閒晃。

不管他明示暗示都沒有用，劍雪就是不吃他那套。

原本這種事情就是要建立兩人都歡喜的狀態上，所以一劍封禪久而久之就將這種事情拋到腦後去了，直到某天路過情趣用品店，劍雪無心的問了一句：「都不做的話，一劍封禪你會覺得欲求不滿嗎？」

「誰會在大街上問這個！」一劍封禪理所當然地紅了臉，驚慌失措地想摀住劍雪的嘴巴，但是很顯然的後者一點自覺都沒有。

「為什麼不能問？」劍雪一臉不明所以的樣子，他只是想知道如果不進行性生活的話，會不會造成一劍封禪個人的身體不適，畢竟他倆是戀人，總不能只有心靈交流，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嗎？

「閉嘴，就是不准問。」一劍封禪對他的問題顯然很驚慌失措，劍雪還是滿頭的問號。

兩人走在大街上，劍雪忽然對一家樂器行相當的有興趣，一劍封禪想著你又不會樂器，看這東西做什麼，可是劍雪卻一反常態的堅持想進去逛逛，樂器琳瑯滿目，幾乎炫目了兩人的眼，安靜諾大的室內，空調溫度調整在最佳的狀態，與外頭的炎熱呈現一種反差。

劍雪走到一台鋼琴前，將琴蓋打開，撫摸著琴鍵，一劍封禪第一次看見他的面容露出一種溫柔，就連望著自己都沒有這般的表情，他不免有些妒忌，然後劍雪坐在鋼琴前，開始彈奏起曲子，這可把身邊的男人給驚呆了，記憶中自己的戀人可沒學過半點樂器。

彷彿對於鋼琴的音色相當的滿意，劍雪彈奏完畢後，一臉滿足的像是要到糖的孩子，一劍封禪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困惑：「你什麼時候學的鋼琴？」

「秘密。」劍雪將琴蓋輕輕的蓋上，他看著一劍封禪困惑的臉龐，忽然對他說：「我聽人說你會吹笛，還會譜曲。」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一劍封禪已經很久沒碰樂器了，他也忘了是從甚麼時候開始自己已經沒有再碰家裡那支青綠色的竹笛，可能是因為工作吧，所以才忙得沒有空。

“吞佛，為我再吹一首吧－…”

惱人的頭痛，讓一劍封禪的情緒不太好，劍雪望著他的神色不太對，看了下牆上的時鐘，發現又到了吃藥的時間：「一劍封禪，你若是不舒服的話，我有帶藥…」

「那東西回家再吃吧。」一劍封禪仍然相當抗拒服藥這種事情，劍雪也就不強迫他：「那我們到外邊找處休息吧？我幫你按按？」

兩人走向店外，尋了處地方坐下休息，有大樹綠蔭遮掩著炙熱的陽光，一劍封禪躺在劍雪的腿上，讓他替自己按壓著疼痛的太陽穴，不得不說現在的劍雪已經體貼許多。

劍雪的側臉被陰影遮掩了一半，一劍封禪看不清他的臉龐，只是撫摸著那柔軟的側臉，像是想要藉此確認他的存在。

最終，他們親吻了彼此。

※

聽著劍雪的話，一劍封禪回到家翻箱倒櫃的找出已經收起很久的竹笛，還有一本舊樂譜，那裏有著他創作到一半未做完的曲子，劍雪說想聽他吹奏，他便吹了一段，那段音色顯然得很得劍雪喜愛，讓他再繼續吹下去，不過一劍封禪倒是好笑的摸摸他的頭：「這首曲子還沒有完成，等我完成了再吹給你聽。」

劍雪在旁點頭，小臉興奮得通紅就像是被告白一樣，一劍封禪看了就是心癢癢的，他實在受不住又拉過對方在臉上就吧唧的親了一口，那種表達自己感情的方式，就像是情竇初開的小孩子。

「劍雪，我們…」

「一劍封禪，這首曲子有名字嗎？」

「呃，我還沒決定…不過…暫定為鵲橋仙吧。」

「鵲橋仙。」劍雪對於這首曲子似乎特別鍾愛，他對一劍封禪道：「再吹一次好嗎？」

拗不過劍雪，一劍封禪又反覆的吹了一次又一次，他發現劍雪相當喜歡這首曲子，雖然他也很開心，不過他還是想著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就是他今天撩劍雪又失敗了。

唉。

十一、

「鳩槃，有人來看汝了。」

吞佛童子將水果籃往床頭櫃一放，穿著病服的鳩槃面色枯槁，可是依舊活力滿滿的，掛在唇邊的笑靨在看見朋友以後更加燦爛，他病桌上擺著棋盤，每天擺著棋譜找樂趣，蝴蝶君看著他越來越瘦的模樣也忍不住皺眉。

「蝴蝶君，難得你來看我，進展得如何，你家阿月仔答應你的求婚了嗎？」

「當然，阿月仔說我只要把一半家產捐出去當慈善就答應我求婚！」蝴蝶君他可是相當迅速的就把家產給捐出去，眼睛都不眨下，畢竟對他來說，錢可以再賺，公孫月只有一個。「你治療的怎麼樣？」

「沒事，就是吃的藥多了點。」鳩槃看起來氣定神閒，兀自的擺著自己的棋譜，一點都不像是重症病人：「況且有吞佛照顧我呢，我要吃蘋果。」

吞佛童子正在挑著水果要拿去洗切，聽見鳩槃說的話挑了顆最大的蘋果給他削皮。

「婚禮在什麼時候？」鳩槃沒有跟蝴蝶君多說自己治療的情況，只是追問著他們的婚期。

「明年吧，這還要看阿月仔怎麼說…」

兩人閒聊著，不知不覺時間過去，訪客時間就結束在鳩槃的笑容裡，這段時間內吞佛童子一句話都沒插，眉頭深鎖著，該幹嘛就幹嘛。

「我想去靈山看梅花。」

「待汝身體好了，就能去了。」

吞佛童子一邊替他收著棋子，將棋盤拿到一旁去，然後在他的餐桌上放上今天要吃的藥丸，加加減減一共有十幾顆，鳩槃他就像是吞糖一樣的一口氣把藥給全吞了，動作看來熟練又讓人心疼。

「我沒事的，你別聽醫生又在那邊亂說，小時候醫生也說我活不過五歲，我現在還不是直挺挺的。」鳩槃安慰著吞佛童子，伸手撫平他緊鎖的眉宇。

那男人欲言又止，鳩槃輕笑：「苦著一張臉，誰欺負你啦？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虐待你了。」

「汝會好起來的。」

「會好起來的，就算死了也別擔心，我還有個雙胞胎弟弟呢。」

「？」

「聽說雙胞胎是一分為二的靈魂，若死了其一，另外一個就能完整。」鳩槃他溫柔的對著吞佛童子說：「我希望你待他能如待我一般，如果他沒愛上你，或許是他還沒想起你，若是他愛上你，那你也別拒絕好嗎？」

「吾不會愛上他，因為鳩槃在此世上只有一人。」

「我也想繼續跟你相愛，可是吞佛，若真有個萬一，你答應我可好？答應我你也會愛上別人…」

或許是因為鳩槃很少這樣與他說話，吞佛童子最終妥協了，雖然他當時只是安撫著鳩槃，但卻沒有想到那會成為一輩子的諾言。

※

最近吞佛童子的情況穩定多了，或許歸功於劍雪一直盯著一劍封禪吃藥，所以他甦醒的機會變多了，除了處理公事，更多的時候他會陪著劍雪出去逛街、下棋、看電視，因為劍雪他此時此刻沒了工作，他最大的工作就是照顧吞佛童子。

眼見天氣慢慢的變涼，劍雪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某天對著吞佛童子說：「我想去趟靈山。」

正在處理公文的吞佛童子先是愣了一下，停下了手中的筆：「汝去靈山做什麼？」

「我想去看梅花。」劍雪的回答讓吞佛童子很意外，可是後者卻沒有多說太多。

劍雪跟鳩槃都愛梅，他們的喜好相似的驚人，吞佛童子他想起了跟鳩槃的約定，但是心裡依舊不願意承認什麼，只是匆匆了應了聲好開始著手安排。

靈山盛產梅花，可是氣候嚴寒，終年都是白雪靄靄，機票順利地訂到後，準備好了藥品跟行囊，兩人前往的時候，劍雪原以為吞佛童子不會與自己前往，卻沒有想到對方固執地要陪伴，在飛機上劍雪寡言，吞佛童子只是看著他臉色不似歡喜，不免困惑為何對方執意前往，可是劍雪不說他亦沒有多問。

靈山人跡罕至，僅有山腳還有幾間散戶農家，劍雪跟吞佛童子借了一宿，可是吞佛童子注意到農家看見劍雪似乎並不陌生，連狗兒跟對劍雪相當親暱，他不免困惑。

「你來過？」

「嗯，我曾經來此處登過山頂。」

劍雪並未隱瞞，反而讓吞佛童子有些釋然，畢竟那人全套裝備幾乎一樣不落，想也知道是要登山，當夜他們宿在農家的床榻上，他聽見劍雪說：「哥哥跟你提過想去靈山是嗎？」

「嗯，理由與汝一樣。」

「…他去世的前一天，我正在靈山上，忽然心有所感，才匆忙下山。」

「看來人說雙胞胎心有靈犀，也非是空話。」

忽然劍雪起身，越過吞佛童子下床去，吞佛童子不明所以，見他開門出去就是跟上，遠離了都市喧囂，外頭一片安靜，僅有冷風直吹的人面部生疼，周遭一片黑暗，不點燈難以視物，忽然一點火光，是劍雪點起火柴，微弱的光芒，卻讓吞佛童子與他順利地走出屋外。

映入眼簾的是滿天星斗。

吞佛童子此時無暇欣賞，只是將順手拿出的外套披在那人肩膀上，然後跟他一塊兒在農家外的長板凳上坐下，火柴燃盡被扔至雪裡。

「哥哥會與你提起靈山，應該是因為我在信中與他說過要攀登靈山。」劍雪忽然開口，他去過很多地方，上山下海的。「每去一個地方我都會寫在寄給兄長的信上。」

大漠的風光、海上的豔陽、山上的雲景，每一個他都會在信中寫予鳩槃知道，想跟他一同分享，偶爾還會附上照片，唯有靈山在鳩槃給予的回信中不斷被提起，他甚至也說過想帶著自己的戀人一塊兒上靈山。

因為他喜歡梅花。

可惜這些都來不及做，人就走了，劍雪他這句話倒是沒有說出口，吞佛童子聽著他說，沒有插嘴，或許是心中已經有些了然，劍雪此行只是為了了卻鳩槃的遺憾。

呼出的熱氣成了煙霧，吞佛童子想著，或許登上山頂就能真正告別一些事情。

※

隔天他們就出發了，劍雪對山路很熟悉，估摸是爬過一次的關係，因為穿著厚重的防寒衣物又背著行李的關係，出發不久吞佛童子就感覺有些吃力，劍雪對他說：「忍耐一會兒，靈山起頭最難，之後前面會有休息的地方。」

劍雪說的休息的地方就是靈山隘口，他們足足走了四個鐘頭才到，可見山有多高聳，不過他們要去的梅花林似乎只在山腰處，所以並不用完全登頂，他們休息了一陣子，確定狀態還不錯以後，就繼續的往山路上走，天氣還不錯，太陽高照，周遭依舊是冷得讓人有些難受。

吞佛童子他覺得自己應該多鍛鍊，自休息到出發他們已經整整走了快要九個鐘頭，時間來到下午，可是劍雪半點不顯累，反而還有些興奮，而他已經有些頭暈眼花。

「你還好嗎？」劍雪停下腳步，觀察出吞佛童子的狀況不太妙。

吞佛童子原本想說自己還撐得住，可是看著劍雪嚴肅的神情，又難以逞強，只得訥訥的開口：「有點暈。」

「我們不能在這休息，再走一會兒。」劍雪他拉著吞佛童子，又走了一段路，這一段路上他時而緊張的看著吞佛童子的狀態，時而緊握著他的手，就怕他有個萬一。

終於又走了一會兒，在山腰處看見了一間小木屋，那是專門提供給登山客住的地方，劍雪跟吞佛童子進了屋子以後，劍雪讓他先坐在床上休息，然後趕緊去燒水跟拿氧氣瓶，因為偶爾也會出現登山客無法適應山上稀薄空氣的情況出現，因此氧氣瓶也被放在小木屋中成為常備用品。

簡易型的氧氣瓶被罩在吞佛童子的口鼻上，好一會兒那種無法呼吸的症狀稍微有些緩解，他躺在床上顯得有些動彈不得。

劍雪掏出隨身攜帶的高山症藥物先讓他服用，然後對著他說：「我們會在這裡住上幾天。」說完後就獨自去忙活了。

吞佛童子覺得有些睏，他閉上眼睛睡著了，等到他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劍雪待在床邊支著腦袋，似乎因為照顧他太累閉眼瞇了一下。

「劍雪？」

「…你醒了。」

劍雪他看吞佛童子的狀況似乎有改善，他說：「抱歉，我這次太興奮，忽略你第一次登山，我們在這住上幾天，等你完全適應以後再往上。」

「目的地呢？」

「梅林，大概還要再爬一段距離就可以到達靈山的梅林園，估計要用上兩天時間。」劍雪他起身給吞佛童子倒了一杯熱水。「你感覺怎麼樣？」

「還有些胸悶，可是已經不那麼難受。」吞佛童子接過熱水，吹了幾口以後飲下，溫暖的感覺瞬間傳遞到四肢百骸，相當舒服。

這次登山雖然走的匆促，可是他也跟劍雪一同去諮詢過醫生身體狀況才上山的，幸好有將高山症藥物帶著，不過劍雪似乎一點都不受到影響，看來身體真的比起鳩槃要來得健康許多，吞佛童子不免有些恍惚，與劍雪相處的越久，他越覺得彷彿看見愛人重生的影子。

可是這樣是不對的。

劍雪就是劍雪，而鳩槃…也只是鳩槃。

他在想念哥哥。劍雪知道每次吞佛童子在想著鳩槃的時候都會盯著自己瞧上一會兒，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他的確跟兄長長得很像，但總有點不是滋味。

妒忌？他在妒忌兄長？

他…為什麼會有這種心情？

十二、

半夜，又開始下起雪，不知道為什麼劍雪有些憂愁，因為雪勢有點大，吞佛童子感覺到他的憂慮，淡淡地問了一句：「怎麼了？」

「原本天氣很好的，又開始下雪了。」劍雪他檢查著存糧，雖然說他有考慮到這種情況多帶了點食糧，但是若是大雪不停，恐怕他們就不能冒險上山。

「很不妙嗎？」

「倒是不會，我多帶了糧食，還能撐上幾天，就是一直下雪的話不好上山。」

劍雪他呼出熱氣在空氣中變成霧，一時之間火光將那容顏映照的有些模糊，吞佛童子他忍不住伸手將劍雪給攬進自己的懷抱：「別擔心，還有下次。」

「…」劍雪開口想說些什麼，他的心口難受的緊，他卻不知道為什麼，是因為他覺得對方將自己當成哥哥嗎？可是以往他從來不會在意這種事情。

有種難解的情緒在他心中發酵，可是又貪戀著吞佛童子的懷抱，他忍不住埋首進吞佛童子的懷抱中，卻又很快地推開他：「你該吃藥了。」

畢竟不希望發生一劍封禪一覺醒來卻發現自己在爬山的景況，因此劍雪特別嚴格的督促吞佛童子吃藥，對方先是一愣，爾後才從背包中取出藥來吞下，吞佛童子自然知道劍雪應該是很希望看到一劍封禪，但是現下的情況不適合。

那天夜晚，兩人各懷心思，卻怎麼樣都睡不著，吞佛童子看著側身睡在自己身邊的劍雪，心中千萬種思緒卻讓一向精明的吞佛童子陷入迷惘。

最後像是與心中的慾望妥協，他伸手自劍雪身後抱住了他：「劍雪，晚安…」

劍雪沒有回應他，卻僅是將自己的手貼在環在自己腰上的手，忽然他理解了什麼，原來他不只是喜歡一劍封禪，而是連著吞佛童子也…

※

劍雪如同他所說，在小木屋待了三天，可是天公並不作美，依舊是呼嘯著風雪，這讓劍雪憂心忡忡，若是此行沒有辦法往山上去，恐怕就只能打道回府，因為就算之後天氣放晴，他們的食糧也不足以撐到梅林園，不過光是山景就已經值回票價了。

「劍雪，不冷嗎？」吞佛童子看著劍雪每天都盯著外頭瞧，似乎在判斷天氣是否有利他們上山：「喝點熱茶吧？」

「謝謝。」劍雪他不能掩飾自己的失望，難得跑了一趟靈山，難道就要這樣無功而返，他真的很想要帶吞佛童子上山看看那座漂亮的幾乎不像人間的梅林。

「沒事的，如果你真的想上山去，我們下山以後補充好東西，再回來一趟？」吞佛童子他溫柔的摸摸那人的腦袋，有一瞬間劍雪還以為他又變成了一劍封禪，可定睛一看原來只是自己的錯覺。「怎麼了？」

「不，沒有什麼。」劍雪他又看了許久，確定對方真的沒有變成一劍封禪，這才回到篝火邊烤火，幸好是這裡雖然沒有電，可是小木屋內放了好幾公升的水，即便失去食物也可以撐上幾天。

他們把米飯的壓縮包扔進鍋內，又加了一些乾燥蔬菜，很多登山食物相當輕便熱量又高，為了節省一些食物，他們基本上都是做最低的攝取，待在小木屋中只要不餓就可以了，畢竟消耗的熱量也不高，只是今天外頭的風雪越來越大，室內溫度也開始變得相當低。

溫度一低，人就有些發懶，劍雪他忽然警覺不能讓火熄滅，他對吞佛童子說：「今天你我輪著睡，溫度有些太低了，篝火不能熄…」

吞佛童子對此沒有意見，回覆：「吾知道了，吾守下半夜吧。」自夜晚到白晝，下半夜尤為辛苦，劍雪卻不太願意。

「猜拳。」劍雪提出相當公平的方式。

然後他猜拳輸給吞佛童子了。

※

篝火在燃燒，劍雪他正在清點食材，順便整理一下行囊，忽然手錶響起定好時間的鬧鐘，床上的人很快地坐起身，還帶了點在睡夢中的迷茫，他的赤髮因為沒有梳理的關係有些亂翹，劍雪回頭望著他，忽然覺得好笑，然後伸手去撫平那亂翹的髮絲。

男人似乎還未完全醒來，竟然親暱地將劍雪的手拉下貼在臉側，劍雪眨眨眼似乎有些困惑，眼前這人明明是吞佛童子，可做出來的舉動都與一劍封禪一模一樣，可是他在心中又悄悄地給了自己一巴掌，這兩人明明都是同一人，繞什麼呢。

口中呼出熱氣形成煙霧，劍雪忽然道：「若是明天天氣再不好，我們就下山吧。」他可不想跟吞佛童子一塊兒死在山上，況且食物數量並不樂觀。

「汝說的都好。」吞佛童子似乎清醒許多，他自床上下來，漫不經心地把柴火扔進火中：「去睡吧，下半夜由吾來。」

劍雪點點頭，他上了床發現床上還有些許對方的餘溫跟氣息，不免紅了一張臉，把自己縮進棉被內，專心放空不再胡思亂想。

可這山好似跟劍雪做對，才剛說要是天氣壞就要下山，隔天馬上就是個放晴的好天氣，劍雪醒來只覺上天是不是故意整他，吞佛童子好笑的拍拍他的肩膀，讓他不要想太多，於是他們整裝了一下，又開始往山上出發。

吞佛童子他適應這裡環境以後，幾乎可以跟劍雪並肩，兩人一邊爬山一邊聊著天，吞佛童子說他自從工作後就再也沒有離開公司跟家中，基本上天天都在幹上班族會幹的事情，就算是吃東西也是隨便，能不餓死就好。

劍雪他默默地聽著，自是知道對方這幾年來過得很辛苦，因為任沉浮將他的資料都拿給予他看過，吞佛童子將自己作為機器，日夜不休的為公司盡心盡力，進出醫院多次最後連心靈都摧殘殆盡。

或許用工作讓自己麻木，藉以逃避些痛苦，是他唯一想得到的辦法。

忍不住的，他伸手握住了吞佛童子的手，吞佛童子先是愣了一下，卻沒有抽開手。

他原本以為自己不會愛上劍雪，原本以為這只是副人格出現後，暫時上演的鬧劇。

如果他真是一劍封禪…就能名正言順地跟劍雪在一起了。

靈山上的梅林，是自然形成的景致，因為如此每年常有許多遊客造訪，可是因為最近天氣並不是很好的關係，所以當劍雪跟吞佛童子到達這座梅花林時，並未看見其他遊客，他們似乎是唯一造訪的登山者，劍雪他被艷紅的梅花吸引了注意力，還未等吞佛童子出聲，他就緩步的走向林中。

山上強風仍勁，吹落一地花雨讓白雪沾染上鮮紅的色澤，忽然就有了滄海一粟、天地之大吾獨渺的感慨，劍雪他興奮得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吐出的白煙散逸在空氣中，他看了吞佛童子一眼，這才走進林中享受著梅香的洗禮。

吞佛童子覺得這樣孩子氣的劍雪也很可愛，看著那艷紅的花瓣，忽然眼前人的身影跟朝思暮想的那個人重疊在一塊，不自覺地想著若是那人還活著，想必也如劍雪這般興奮吧。

太多的遺憾、太多的猜測，吞佛童子忽然上前攫住了劍雪的手，將他壓倒在一片落滿花瓣的雪地中，劍雪有些困惑的看著對方，像是讀懂了他眼神中的身影並不屬於自己。

劍雪他一直想弄明白兄長的死因，因為在那個雨夜，他也不小心意會到某些事情。

「是你殺了我嗎？吞佛。」

不願想起的記憶被翻出，吞佛童子看著身下人逐漸化作愛人的模樣，那雙蔚藍的眼瞳就這樣看著自己，裡頭的愛意依舊純粹，從未變過。

所有記憶的碎片，錯亂的像吞佛童子湧來，雪忽然下了起來，一點一點地落在他們二人身上，那雙藍色的雙眼一瞬不瞬地望著自己，就像是時間在此處停止：「吾殺了…鳩槃…」

不對，他那時候應該離開了？亦或是看著鳩槃死去？

他出門過一趟，回來就看見鳩槃睡著似的死去。

不，他根本沒有出門過，而是一直看著鳩槃在他手上死去。

他的雙手掐住了鳩槃的脖頸，那人雖然驚愕卻只是痛苦地張大著口，攀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指試圖做出對生最後的掙扎，唾沫流下了他的唇角，淚水從那雙藍色的眼眸中流出，他的愛人因為缺氧跟頸上的痛苦掙扎著。

當下他的念頭只是想安慰著鳩槃：很快就結束了。

一直到鳩槃終於不再動彈，他的手指在自己的手臂上留下了鮮豔的指痕，幾乎深入皮肉之下，吞佛童子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才能勉強站起身進入浴室，取來沾濕的巾帕替鳩槃整理，將那因為死前掙扎所落下的醜態產物通通整理乾淨。

鳩槃被他處理的就像是睡著一樣，沒有他人所說的死不瞑目，吞佛童子在旁坐了許久，直到他精神終於斷片，抹除了所有記憶。

鳩槃的病持續了許久，從他還未與吞佛童子交往前就一直造成他的苦痛，那天炎熱的午後也如平常一般，他只是一直坐在床上咳嗽著，早在一個禮拜前他就停止服藥，靜候著死亡的降臨，但是吞佛童子不忍心他受太久的折磨，所以答應了鳩槃的要求。

「殺了我，我想死在心愛的人手上，也不算遺憾了…」

看著那人崩潰在自己胸前的模樣，劍雪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所有的一切都說的通了，吞佛童子他殺死了自己的兄長，所以才引發了精神病，潛意識中一直背負著自己殺害愛人的愧疚與自責，他的兄長何其的殘忍，可劍雪卻能理解他。

若是唯一能作主的只有死亡，那就將自私無限地放大，就算是在生命的最後，也希望自己的愛人僅看著自己、僅愛著自己，一點都不想分享這愛予他人，因為這人是屬於自己的。

這或許就是鳩槃最單純的想法，既可怕又純粹。

「我愛你。」劍雪他輕聲地說，已經知曉其中罪孽的他緊緊的抱住了吞佛童子。

因為這男人要一輩子的背負殺死愛人的罪惡活下去，一輩子銘記那人的存在，劍雪知道那比酷刑還要殘忍，可這或許就是兄長要他出現在吞佛童子面前的原因之一，只要看見自己，就會無時無刻的提醒著吞佛童子，讓鳩槃在他心中成為不可抹滅的存在。

身為人間的作者，我已經盡力了(´;ω;`)

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