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6.13 【鹿狐】在众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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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2)

樓主發表於: 2021-06-13 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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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3 【鹿狐】在众生中

搬个自己的旧文

1.

　　花是满枝满头的花，人是满桌满座的人。风起，花落在人衫上，影叠在人影上，一时花也纷纷，影也纷纷。赏花的人痴了花，看人的花醉了人。粉白的花，灰白的影，却都不及酒肆里无形无相的酒味。

　　酒叫落桃花，算得上清冽，但算不得顶尖好酒。唯一的特色在于刚开坛时清亮无色，置一段时间后渐渐泛粉泛红，直至最终色如额间朱砂，又似喉间鲜血，酒也终于淡如水味，饮之无趣，取的就是这么个残红三千树不及一朵鲜的意思。

　　春日自是热闹，店小二掂量着收来的零碎赏钱，听到一声远远的马嘶。那客人来的时候，白马踏青砖，粉桃落玉面，面上无喜无悲，一只眼是碧瓦琉璃天，一只眼是泛水桃花红。翻下马递过绳，又恰逢满座的酒肆离了人，他坐下点了一壶酒和一份雪梅糕。小二热情招呼，他顺着意思点了这的时令菜，滚油淋上翠绿的菜心，热气顺着白瓷碟腾得很高，又散得很远，终散入满天春色，不可闻了。

　　无云无雨的天，满座满桌滚的却都是江湖事。小二身后一人背着一口重刀，发冠冲天，嗓门如雷，“我已不是江湖人，此番只为三十年前丢的那口刀，刀到手，我便再不过问江湖事。”

　　与他对谈的人摇着一柄铁扇，斯文面上是不掩冷笑，“既然曾是江湖人，应当知金盆洗手日，最是夺命丧魂时。不如早日放弃，把机会留给我找寻仇家。”

　　“杀人人杀，你不怕十年二十年，有人再来寻你报仇？”

　　“命挂在刀尖上的人，还妄想十年二十年，”那人灌酒入喉，“只怕后人寻来，我早已尸骨无存。”

　　小二再去收拾的时候，点雪梅糕的客人已经将要离开了，小二诧异，"客官，点菜不吃的人我见得多，点酒不喝的我还是头一次见，总不至于是闻起来就不合意吧？"

　　"这酒启之变色口味渐失，如这花，鲜妍一时，马上飘泊无人睬。"客人摇头转了话头，"镇上的传说还是真的？"

　　说到这个，小二立马换上了一副神神秘秘的嘴脸，凑近客人，小声嘀咕着这镇上人人皆知的秘密，"我活这半辈子，不信神佛，只镇上的神，我是不敢不信的。"

　　"我试过。"

　　小二年纪尚轻，看这一位富贵公子年纪似乎也不算大，“难道客官是曾经赢过的人？既然赢过了，客官看上去文质彬彬的，想不到也是有野心的人。”

　　占云巾说，“来这里的也不全是求名求利的人。”

　　“知道，有人求一口气，有人求一段情，但这样的人从来没有问过了再回来的。客官面相好，是有新的桃花了？”小二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渐渐瞧不起占云巾来，这世上求而不得的人多了去了，多少人倾尽钱财精力来此求一解答，小二听他们的江湖故事总是唏嘘，至于像朝三暮四的公子哥，生来要什么有什么，来此玩玩闹闹，却要让太多人抱着希望再等五年十年。

　　占云巾不答，牵了马，身影融进熙熙攘攘的过客中了。

　　2.

　　柳絮镇名唤柳絮，正是因这杨柳好风景。走出酒肆，满街满目都是层叠的绿。柳叶吹雪，雪落融金，水光之上是融融柳絮，水光之下是依依杨柳。马步缓行，却见一少年从河的一岸掠步而来，足点上水面，占云巾扯了马绳，马往左侧横行一步，那少年踏上了岸，离马背正差一步，哎呀一声栽倒在马背上，还未来得及爬起，后面一人追至，看他狼狈模样不由得大笑，“哈，你又输了！”

　　“哪有的事！”马背上那人挣起来，转而对向牵马的人，“要不是他突然扯了马，我怎么可能踩空？”

　　“你湿了半只脚，我怕你脏了我的白马。”

　　“人家嫌你功夫不到家呢，”另一人揽着那人的脖子，丝毫不在意那人一副怨气未消的模样，“愿赌服输，走，陪我喝酒去！”

　　一个搡一个拽，两条影缠在一块，又一块大笑起来。再回头的时候，却见牵马的人还立在原地，身边是熙熙攘攘的人，却又分明显得落寞了。

　　3.

　　这镇上每五年一次的热闹，全是因为一尊神像，传说它浑身金箔，每隔五年的三月初三，能回答一个人的任何一个问题。而每次回答后神像都会落下一块指甲盖大的金箔。这每五年一次的比试，是镇上最热闹的时刻，也是镇上生意最好，商家赚得本满钵满之时。十五年前，柳絮纷飞，有人来此留下一问，后来神像失窃。镇上人惴惴不安，却为了生计隐瞒失窃一事。十年前，当当年比试的胜者走进庙中，神像却又自己回来了，从此神往之人更多。

　　今日的比试精彩得过分。一人持一柄通体漆黑的长枪，枪凄厉如鬼，人壮猛如虎，将绕脑裹身的剑影刀光吞吃干净，挡、挑、拨、刺，与他对敌之人只觉虎口被震得发痛，自己的剑绵软如雪，挥不出平日三分的气势，而对方枪势霸道凶残，如拍天巨浪，压得人心神俱碎，回过神时侧肩已被刺伤，热血滚在柳叶上，滴答如雨。

　　“承让。”胜利的武者侧身，面上不见半点喜悦，手腕翻抖，重枪迅如蛇，将刚咬下的血啐到地上，看得旁人皆胆战心惊，不敢再试。唯见一人反手握剑缓步而上，身无杀意，只余淡淡梅香。出场便输了气势，众人皆不看好，只待这武者舞枪再败一人。忽然一阵巨响，却是那重枪落地，划出星辰般的火星，只见武者单膝跪地，恭敬地道了声，“怀抱兰馨纵横宙合，果然是占帻先生。”

　　见占云巾面露迟疑之色，那武者道，“十二年前在一局通神，是鹿狐双骄救了我的性命。”

　　占云巾才回想起那次案件，是琴狐贸然插手一局通神的案子，蹲守几夜抓到真正的凶手，却因为削了上官的面子，上官拒不翻案。

　　“若不是先生三问三驳，那日我必死无疑，我是诚心拜服你们二人，”说罢翻袖握拳，“先生走前留给我的四字，我不敢或忘，今日有幸能再见先生一面，我必为先生一夫当关！”

　　“你倒是比之前沉毅多了，”占云巾弯腰拾枪递给武者，“不必谈恩，来试试我的剑。”

　　占云巾起剑，武者握枪，剑锋如江海凝光，枪柄如高山巍峨，相击便是铿然一声。一寸长一寸强，长枪变幻莫测，让人难以近身，剑虽轻巧，却在力道和范围上丝毫占不得便宜，剑气只削得柳叶纷纷，叹息纷纷。

　　几十招之后，武者却感觉节奏变了，咏鹿乾坤本比一般的剑宽上二指，此时竟是抛弃速度，以慢打快，攻守皆备，枪快，正抵上不及变换的剑身，枪慢，又档不住剑的攻势，占云巾格挡枪头，转腕抛剑于空，竟是暂舍兵器，趁着武者刺出而不及回转的空隙，矮身以拳腿击中武者。武者仓促侧身，接下来却是背对占云巾，刺出一击龙去翻身。

　　习枪者，以圆精变幻为上，以滞碍呆板为下，动似蛟龙，刺如地动，熟则心能忘手，手能忘枪，而枪手不离。龙去翻身，却是要在背对敌手的一瞬间将枪完全停下，再在回身时动用全身的力量猛然将枪脱手刺出，回转的角度与力量极其关键，是极少用的险招。

　　眼见这一招已避无可避，围观者已开始惊呼，却见占云巾身不动，落下的剑恰抵住枪尖不足铜钱眼大小的一点，占云巾竟是硬生生用剑拨开长枪的巨力，剑芒一闪横在了武者脖子上。

　　武者先是大笑，“不愧是占帻先生，是我败了。”

　　随后又叹息，“以往清隽如今沉郁，先生的剑不同了。先生这样意志沉稳的人，竟然也会改变，让我不由得好奇了。”

　　“情随物迁是常有的事。”占云巾收剑，"心不为物移，到何处都能可心安。"

　　武者目光落在咏鹿乾坤的剑穗上，“是琴狐先生的剑穗。”

　　占云巾目光随之落下，拇指抚上白绒毛，“琴狐在十年前的南域大战之后就不知所踪，我遍寻不得，卜卦亦不得头绪。此番我正是为寻他而来。”

　　“这镇上神物有问必答，必然能寻到他的踪迹。你既已赢得，明日便可前去，谅必马上就能知晓答案。只是不知这答案是惊喜还是失望。”武者又说，“先生定是抱了很大的心愿，竟连自己都不顾了。”

　　“我不是惜命之人。”

　　“不是！”武者大笑，“以前的占帻，断不会不信自己而求神拜佛。”

　　他说罢离去，只余占云巾一人。他敛眉收剑，却见之前战中被划落下来的沾血的柳枝，被风卷得很远了。

　　4

　　夜深无云，周遭灯火已熄，只余一人在庭中酌酒。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求学时的诗句涌上心头，心中却一丝痛快也无，只低头饮酒。

　　酒解千愁，解少年强说的愁，千愁万愁，都轻似影，淡如酒，薄如月。而今愁如竹影，盖在庭中，将月色尽掩。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那时琴狐说出这句话时是在春日高楼屋顶上。喝醉的人眼里荡着酒光，学着江湖侠客的样子把酒葫芦的系带挂在之间上乱甩，却是忘了把盖塞上，香醇的酒水沾了一身。那处地势高，垂眼是万家灯火，抬眼是莹莹一月。

　　“我以后要住在那儿。”喝得迷糊的人用指头胡乱点，却也始终画在一个范围内，“盖上一间雅致的院，就叫麒麟阁。”

　　他趁着琴狐醉，拿酒罐碰他的头，“那是官僚贵族的属地，不是一般人能住的地方。”

　　“怕什么，总有一天要叫世人知道独一无二的鹿狐双骄。”

　　月转云走，清辉遍瓦，少年一呼下重楼，折得柳枝两条，在他脸上搔来搔去，占云巾觉得痒，出言警告两声，谁知人醉了胆大，竟不肯收手，两人在屋脊上打作一团，最终是他扯下琴狐半截袖子才捉到他的手腕，夺下两根柳枝。

　　等他搜肠刮肚挖苦之词时，琴狐却是大瘫着四肢，就这么在屋顶上睡着了。占云巾顿时觉得没了意思，手一挥抛下柳枝，看着柳枝顺着斜顶随风滚落下去，很快就不见了。

　　5.

　　第二日晨钟敲响第五下的时候，占云巾睁开眼睛站起身来。点滴旧事一丝一缕，如春蚕吐丝，吐到力竭而亡。

　　天已亮，他换了干净衣服，马还在柳下卧眠，他便自己一步步朝神像行去了。神像供奉在庙中，闲杂人围在庙外，占云巾不喜欢这气氛，缓步推门跨过门槛，庙占地不大，十分干净，因建在乡野小镇中所以并无庄重感，因为几近无人，隐隐透着凄凉。供奉神像的院门口一位双眼俱盲的老人，抱琴赤脚席地而坐。

　　“久见了。”

　　月琴老人弹琴，是民间俚俗小调，他因目不可见但双耳擅听被视为可听天语，在此倾听每一个胜者的提问和神像的回答。他照例交代若干禁忌，便伸手做了个请。

　　占云巾跨入门槛，屋内昏暗，在他与神像之间隔着厚厚的帷幔，帷幔前的桌上并无贡品，只有烛和香。

　　屋内只能听到他一呼一吸的声音，占云巾满目都是帷幔的颜色，他斟酌一阵，然后开口，“琴狐在哪里？”

　　6.

　　据神寺门口的扫地婆说，见了几十年来找答案的人，出来的有哭的有笑的，有拼命按耐情绪的有看破红尘大笑而去的，少见今天这般，进来时沉稳出来时茫然的。等太阳下了山，她入庙归还苕帚，忍不住问月琴老人，这次神像到底给了什么答案？

　　月琴老人静坐一会沉默不语，直等到她不耐烦地嘟囔一句，“死老头又故作玄虚。”

　　月琴老人把琴背在背上，乐呵地说，“这就是答案。走，出去吃面。”

　　好巧不巧面摊上正坐着个占云巾，夹着一筷子阳春面抖两下散了热气，香葱混着麻油的味道随着热烫的面条进了嘴里，占云巾一边吃着面一边琢磨着神像的回答。

　　月琴老人在南域曾与鹿狐皆有短暂交情，此刻他不知琴狐看见现在的占云巾会是如何。以前琴狐就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而以前的占云巾和琴狐比起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占云巾想得出神，面也就越吃越慢，直到全然冷下来，月琴老人付了自己这桌的钱，抱着琴路过占云巾的桌子，“先生，夜里风寒，勿忘了加衣。”

　　7

　　这天夜里，占云巾做了一场梦。梦里是和琴狐第一次喝酒的时候。

　　江湖总是要喝酒。壶觞瓷碗一碰，金樽玉杯一举，各个都是心事比酒缸深，喝了千杯还能再来千杯。若说起江湖上的知己，很多都是相打相识，剑声铿锵，心声摇荡，彼此一对眼，原来是知己的感觉，于是架不打了，搂着肩喝酒去了。

　　但占云巾和琴狐第一次喝酒的时候不是这样。汤问梦泽的春来得晚，日子转到二月末，竟然还在落雪。琴狐虽然还坐着，却也缩成了一个团，双脚搭在椅子的横杠上，一只手揣在另一只袖子里，只留一只手在外边翻页。

　　 “琴狐……”见琴狐似乎没听到，西窗月急得拿脚碰碰他，话本里的黄帝正在大战蚩尤，夔皮鼓光如日月，入水必有风雨，黄帝伸手接住，竟然是满天酒水，他怒发冲冠仰头大笑，一副英雄纵横天下的模样。可惜占云巾的目光更胜一筹，结果自然是书被抽走，占云巾扫过一眼，“涿鹿之战的时候杜康还没出生。”

　　“话本又不是史书，何必认真呢。”琴狐面露窘色，却还是摇头晃脑，“我醉歌时君和，醉倒须君扶我，惟酒可忘忧。”

　　“没收了。”

　　琴狐手上没了东西，便撑着脑袋，脸颊挤出两团肉来，“小肚鹿肠，下次绝对不让着你了。”

　　“这句话你从见面第一天说到现在，我也可以再回你一次，”占云巾拿书敲琴狐的头，“琴狐永远逃不过吾的五指山。”

　　“观天色，过一两个时辰大概要下雪，伞留这了，别又交一团洇湿的黑墨给夫子。”

　　若说世上有什么东西好，就是求不得的东西，大到功名利禄，小到下一回合。话本没尽兴，念一百遍清心诗也无用，琴狐手下的六十四卦图都变成了蚯蚓窝。

　　琴狐心中烦躁，合了书本出门乱逛，转到一家新开张的酒铺。卖酒人正向人吹嘘，“这酒叫梅花梦，喝进肚子里，三九天都热得像三伏咧。”

　　“梅花梦……”琴狐眼珠一转，“这名字好，找鹿巾喝酒去!”

　　琴狐从入学开始和占云巾打赌共计四十八次，赢的次数约占四分之一，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中悟得取胜的关键——那就是和鹿巾赌运气。

　　上天平衡有术，有勇者无智，有智者无勇，智勇双全者，运气一般都比较差。琴狐撑伞拎着五斤酒去找占云巾的时候，占云巾正在扫茱萸山被近日雨雪打掉的梅花，白色的梅花沾了湿泥，占云巾不禁皱眉。

　　“鹿巾，”琴狐拎着酒在他面前晃晃，“我们来喝酒!”

　　占云巾按住他的手，“你喝过没有，就买这么多?”

　　“开业大酬宾嘛，”琴狐说，“自我认识你以来就不曾见你喝过，怎么样，要不要和琴狐打个赌?”

　　“赌什么?”

　　“当然是赌谁先喝醉，要是你先，你就把话本还给我，要是我先，就任你罚。”

　　“光喝酒没什么意思，”占云巾拉着琴狐的手，“不如赌你的琴。”

　　十步之外，琴狐一身雪白，水龙吟琴在膝头，占云巾立在梅树下，一只枯枝捻在手上。

　　水龙吟琴响起来，是绵绵的江湖哀愁调，琴意哀婉，震落了第一朵梅花，占云巾用梅枝一拨，梅花朝琴狐飞过去，却又被琴劲稳稳当当地拨弄到了杯子里，舒展成一朵完整的白梅，“你输了……”

　　琴狐调笑的声音还在耳畔，占云巾却猛地醒了，“不对……不对……”

　　春夜不寒，风吹柳，影子印在墙上，似故人，似鬼魅。

　　8

　　五年后，占云巾来问了第二个问题。

　　“琴狐他……是否还活着？”

　　月琴老人摇头，“不如和我去喝酒。”

　　酒还是落桃花，酒水泛了红，月琴老人问，“你还在找他？”

　　“当初我找琴狐，是因为我得陪他去任何地方，”占云巾斟酌了一下，“现在我想，他如果活着就很好。”

　　月琴老人笑了，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一抽一拉间漏了风，“听闻鹿狐双骄情谊深厚，现今仍是要放弃了吗？”

　　占云巾不说话，站起来付了酒钱，背影融在花影里，看不清了。

　　他等到了第二个梦。梦中仍是那天，琴狐读者话本，在冷冬缩成一团。只是这次西窗月不在，琴狐一个人显得有些寂寥。

　　“这世上真有黄帝蚩尤？真有夔？”琴狐捏着话本，看他在自己身边坐下，“书上说它每次出现都会有狂风暴雨，身上还闪耀着光芒……”

　　雪簌簌地往下落，沾在睫毛上，占云巾揉揉眼睛，雪在眼角附近化成一道湿凉的痕，占云巾张嘴想要回答，琴狐却还在说，“书上说夔似日光和月光，它的吼声和雷声一样震耳欲聋。”

　　“没见过，不足取信。”占云巾感觉自己困极了，雪落的声音窸窸窣窣，像种子落在田里，“似真似幻，半真半假，传说都是这样的。”

　　“等再过一百年，或许会有人问，鹿狐双骄的传说是真的吗？琴狐是不是真无案不破，占云巾是不是真消极避世……”琴狐笑道，“平日里你最爱笑我不读书，怎么今日你先困了……”说罢背靠着他，小声地哼着一首曲子，手贴在他的手背上，就这么同他一起睡着了。

　　9

　　世人最后一次见到占云巾，是再五年之后。那日月琴老人照旧在屋外，却不曾听到占云巾是否有出声，只听见一声珠子滚落地面的声音。

　　那时风声阵阵，如嫠妇泣泪，又似快刃削铁。月琴老人绕过屏风之时，只见屋内已空无一人，而那具无人见过的神像显露出来，竟是一只嘴角含笑的狐。狐的眉心已碎，额前似原有两颗珠玉，一颗落在了掌上，另一颗却随占云巾消失于天地。

　　月琴老人诧异之时，忽觉冷凄，推门看去，竟是忽而飘了大雪。

　　雪白的雪，绵白的絮，都混做一团，春日和冬日，再难分辨了。

　　10

　　占云巾在人世做了最后一个梦。梦中，琴狐坐在他对面，一副再平凡不过的酒器在桌上。

　　“来喝酒。”

　　酒斟满，碰在一起，很快就没了。

　　那天他到底醉或没醉，那日到底是真是幻，竟然已是记不得。梅花梦是什么滋味，竟然咂嘴也品不出来。

　　梅花上积了很厚的雪，雪压弯了枝，又簌簌抖落下来，石桌石凳上皆是，他倒在桌上，到最后只听到琴狐绵绵地叫他，“鹿巾……”

　　鹿巾，鹿巾，倒是声声都落到心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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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6.13 【鹿狐】在众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