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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 其他布論 新世紀 08.05 【葬阅】拨雪寻春(个人短篇合集)7F更新

    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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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風鳴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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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8.05 【葬阅】拨雪寻春(个人短篇合集)7F更新

2
不超过万字的葬阅小短篇合集,感谢阅读。


《梦狐》
#葬阅2022七夕产粮活动# 料得明朝,尊前重见,镜里花难折。
一个摆烂小故事,类片段灭文,我真的一滴也没有了。
部分引用时代不对,但看着合适就用了,毕竟魂皇还念沁园春雪呢(。


《说文解字》云:狐有三德:其色中和,小前大后,死则丘首。

鹓龙殿跑进来一只白毛畜牲,身量不大,浑身雪白,两只耳朵四条腿,拖着条大尾巴。
这小兽跑得风快,疑似是狐狸,又有点儿像白鼬,在鹓龙殿来去自如,熟得就如回了自己家。
开始是几位宫娥扫雪时在花丛底下发现了,毛茸茸的一团,玉雪可爱,教人看了欢喜,便想着摸一摸抱一抱。谁知一凑近它就蹿走了,四五个姑娘围着,也没挨着一下。
有人怕它咬坏东西,或是冲撞了贵人,上报给管理内防的凌霜节。近日煌军数战连捷,众将脸上都有喜气,凌霜节也未怪罪她们偷闲玩闹,一挥手,派了一小队侍卫到宫苑去,令他们逮到就拎到山里放了,万不可伤它性命。
侍卫们领了令,在苑里找了一整天,被那只成了精似的畜牲玩得团团转,挂着一身枯草雪粒子回去复命。
凌霜节听了,脸上有些挂不住,都是随魂皇从沉域杀出来的,还能被一只没开灵智的走兽戏弄了?她亲自去了宫苑,顺带抓了路过的暮云知书一道。
——连根白毛也没见着。
暮云知书朝手上哈着气,说道:“我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你们读书人就爱忧心这忧心那,兴许是它玩腻了,自己跑出去了呢。”凌霜节这话说得没底气,但在军中值勤多年,她深知丑话不能随便说,说什么灵什么。
次日议事,文书官念着战报,殿内忽的响起怪声。任君狂循声凑到桌边,一把将桌布掀了,和底下抱着葡萄啃的白狐四目相对。
狐狸这回没再跑,放下葡萄,双足直立站起来,向他作了个揖。
任君狂记起幼时听过的动物讨封的故事,情不自禁道:“你真像个人啊!”
不知为何,他说完这句话后,无端觉得狐狸的眼神变了,当中颇有些鄙夷的意味。
于是任君狂准备把狐狸丢出去。
白狐乖乖让他拎着,也不挣扎,只是转头望着上首。它生得一双好眼睛,金目烁烁,很大,很水灵,饱含深情。
最后那个应当是错觉,但寰尘布武的最高领导似乎体会到了。
葬魂皇放下二郎腿,坐直了,跟狐狸大眼瞪小眼。这么相看两不厌了半晌,他道:“留着吧,我养。”鹓龙殿的宫侍就这样多了一个祖宗。

-

任君狂没说错,这白狐是真的像个人。
生肉和落到地上的东西它一概不食,用膳时间准时上桌,吃水果还要将皮仔细扒了,吃相也是极斯文的。沉域民风彪悍,崇尚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这番做派落在众人眼里,未免优雅得过分。
白儒家双姝卧底中域,常给大哥在信中说些有趣的传闻,当中便有许多狐妖的轶事,白儒飘雨疑心道,莫不是狐族派来的卧底罢?
这话也不无道理,暮云知书思忖着,前天还见它跳上魂皇的案台,翻了几页奏章。
鬼万象一贯缺心眼,一杵森罗杖,“要真是只狐狸精,收进来给寰尘布武做主母也不差。”
“对啊,听说狐妖最是貌美……”鸠魔魂附和道。
一道乍阴乍阳的声音打断他,“那狐狸是只公的,你们瞎了?”
葬魂皇敲一敲龙座扶手,“你们不觉得它很像一个人吗?”
暮云知书右眼皮狂跳,已经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中域不是有个说法,叫……轮回转世,会不会是谋师回来了。”
暮云知书在心底直呼救命,先生啊,再瞒下去就要出事了——阅天机压根没死,他前几天还在梅林见着了,但现下也不是坦白的时机,他只得磕磕巴巴地和魂皇说了许多“聊慰生者”、“无稽之谈”之类的话,全然不管千里之外的和尚打了几个喷嚏。
葬魂皇撑着脑袋,不时“嗯”一声,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结果没两天,那狐狸便堂而皇之地登了殿——自然是葬魂皇授意,他听过几句,便低头瞥一眼狐狸,白狐抱着尾巴,蜷成一团,睡得天昏地暗。
暮云知书松了一口气,魂皇这下总该将它当作只寻常宠物了。然而事实证明,凌霜节是对的——好话不灵丑话灵。
下午他就见白狐又上了桌,爪子踩过砚台里的朱砂墨,在扒拉那张九九消寒图。它“啪啪”两掌,填满一朵梅花,歪着脑袋端详一阵,给另一朵也踩上了红。暮云知书走近一瞧,正巧过了壬日十八天。
主君一直没动这画的缘故他心知肚明,伸手便去逮那狐狸,好给它擦干净爪子,换张新图,将这事遮掩过去,免得魂皇见了又对着白狐惦念谋师。狐狸却好像猜到他要做什么,纵身一跃,踏在他肩上,又是两爪子,替他脸上也开了花,随即翻出窗外,融进白茫茫一片雪里。暮云知书抹了一把脸,眼前哪还有白狐的踪影,只剩下雪地上一行红点子。
魂皇面前你倒是安分得很,他心中忿忿,朝着窗外喊道:“下回让我抓着,就骟了你!”
葬魂皇到底还是知道了这事,他没说什么,之后的日子里每天一笔,把整张消寒图画全了,宫娥簪的梅花也换了杏花,鹓龙殿摆了一场宴,白狐伏在葬魂皇膝上,伸着脑袋去舔碟子里薄薄一层春酒。
酒过三巡,宾主尽欢,独暮云知书一个托着腮强颜欢笑。前天他收到沉域来信,谋师要来中域了,不日便可回归寰尘布武。他本来应当欢喜,但他没敢把狐狸的事告诉阅天机,要是让先生知道他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虽不至于被逐出师门,也少不得被嘲弄个三五年。
就这么发了几日的愁,白狐竟不见了。
它平日要么跟在葬魂皇身边,要么呆在内廷,总不会有人费尽心机潜入鹓龙殿深处,只为了偷一只狐狸,八成是跑掉的。
这倒是暮云知书求之不得的事,他宽慰了主君几句,“狐狸是仁孝之兽,想是父母兄弟找来,它跟家人一道走了。”
葬魂皇郁闷了几日,又尽兴打过几场架,阅天机回来了。
天魁星降世不久,多少还存了些少年心性,又耻于自己错认,便也不再提起白狐之事,谋师回来就好。

-

近日春寒料峭,园中花叶都挂了一层霜。暮云知书拢紧斗篷,走到廊下,轻叩两下门扉,向屋内问:“谋师午睡仍未醒吗?”
侍者低声回了几句,暮云知书推开小半边门,侧身进去,将寒气拦在外头。
他用热汤浸过十指,坐近了要给阅天机诊脉,帐中萦着若有若无的香,他瞥一眼帘钩,上头挂了些安神的香丸——谋师最近睡得不大好。
他从层叠的锦被里捞出那只手,反被握住了,阅天机的眉睫微动了动,睁开眼,灵台还不甚清明,指尖摩挲着学生的手背,慢慢从昏沉中醒过来。
暮云知书打发侍者去换汤捂子,心道,怎么凉得这么快?
阅天机在鬼门关前走过两遭,第二回伤在肺腑,受不住烟熏火燎,屋内未烧炭盆,较室外也暖不了多少。
“谋师今日睡得久了,可有哪里不适?”
“不过是做了个梦。”阅天机披衣坐起,挽了头发,接着道,“梦见我成了一只白狐,跑跳自如,颇有些趣味。”他少年白头,如今过了半百,面上反倒不显老态。
暮云知书腹诽,我认识您快几十年了,也没见您跑跳过哪怕一回。嘴上只说:“白狐是瑞兽,有仁孝之德……”这话听来耳熟,他止住了,突然觉出冷,将手往袖里收了收。
“工诡道,缮甲兵,兴战烽,我有何仁?去乡土,离六亲,废家业,我有何孝?”他说得随意,并不想要任何一种回答,看到学生蹙起的眉头,便心满意足笑出来。
暮云知书早习惯了被戏弄,只是一打岔,先前预备要说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了。
天光逐渐暗下来,外头的风也在响,他去点了灯,垂眼觑着那点烛火,讷讷道:“许久不见谋师,近来安好否?”
“我方才还梦到你了,十六七岁的模样,甚是可爱。”阅天机叹道,“不过短短一瞬,竟生分至此。”
“先生在梦里仍未尽兴吗,莫非觉得做一只野狐更好,起了归隐还乡之心?”
“初来中域时,章武韬义的逸辖令曾问我:‘回不了故乡,不觉得可惜吗?’而我答的是,”他顿了顿,阖上眼。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君有民,便是故乡。”
暮云知书横下心,抽出袖内那卷文书,“学生此来,正是为了魂皇之事。”
“魂皇忌辰有旧例可循,何必专程来问我,你不妨直言。”
“我不同意你出兵。”
“煌军兵将多自沉域而来,定不下性子,魂皇在时尚能镇住……”
“我是怕你死在外面!”暮云知书抬高声音,周旋多年,他已知道话说轻了,便容易被他的先生打着弯揭过去。
阅天机沉默了一瞬,道:“那便将我面北而葬。”

-

葬魂皇见过许多死人,当中又有很大一部分是由他亲手杀死。但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其实并不能完全明白,善战者死于战场,本是极荣耀的事,可在这荣光里,他多少又觉出一点憾恨。
帐外传来一声马嘶,他转过脸,看见一片素白的衣裾,沾了不少泥水和尘灰。
阅天机跪在榻前,低声唤他:“魂皇。”
葬魂皇深吸一口气,浑身伤口都叫嚣起来,果真清醒不少,他敲了敲床沿,叫他坐上去。
阅天机依言坐好,低头看着他的主君,这角度对他而言算得上新鲜,即使在床笫之间,也是少有的。
葬魂皇没有交代任何公事,他知道阅天机能处理好一切,包括他的身后事。
他只是定定地看着阅天机,想起那些未竟之事,想起彼此承诺过的宇宙尽头。半晌,他握住阅天机的手,颇有些孩子气地闷闷道:“谋师,我不想回天上去。”
“臣会尽力找出转圜之法,请魂皇放心。”
葬魂皇摇摇头,“我不是——”一语未尽,他忽然捉住阅天机的一绺白发,扯下三两根来。
一簇红光自葬魂皇心口绽开,尔后愈发炽盛,几乎将他吞没。光芒散尽后,阅天机的眼前空空如也,只剩下两根银白的发丝落在榻上。
一切都静下来,喧闹的兵士,打响鼻的战马,帐中荜剥的烛火,悉数归于无声。暖风抚过新柳,蹭出沙沙的响,河堤上戏班子喊开了嗓,阅天机终于睁眼。

-

天刚泛起些白,春生领着师弟们练过两轮,绕到一株垂杨柳后,开始唱那段他记不熟的戏文。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哎!”
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春生猛地回头,六师弟站在他身后,指着官道喊道:“春生师兄,你快看,好漂亮的车!”
春生放眼望去,果然见到四匹白马,拉着一乘七香车,周围并无仪仗和鼓吹,静静地驶在道上。他忍不住又车内瞧了瞧,里头的人他看不清,只觑见一只白皙清癯的手挑着帘幕。
“好好练,以后出了名,我们也能坐这样的车子。再贪玩,仔细师父打你手心。”心虚一般,他赶紧打发了小六,背过身,清清嗓子接着唱,这一打岔,却忘了先前唱到哪儿。
“闲无事……我在敌楼亮一亮琴音。我面前缺少个知音的人——”
在他身后,那只手一松,青色的帘子轻轻垂落,很快又被风抚平。

 

放一下原词,稼轩的《念奴娇·书东流村壁》
野棠花落,又匆匆过了,清明时节。刬地东风欺客梦,一枕云屏寒怯。曲岸持觞,垂杨系马,此地曾经别。楼空人去,旧游飞燕能说。
闻道绮陌东头,行人长见,帘底纤纤月。旧恨春江流不断,新恨云山千叠。料得明朝,尊前重见,镜里花难折。也应惊问:近来多少华发?
[ 此帖被臨風鳴絃在2023-04-06 01:4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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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萝卜大骨汤》
纯乐子大纲文

01
“我觉得,你的口味还是要丰富多样一些,多尝试点新鲜事物,不要只把目光停留在一个女人身上……”南风寄羽伸出一根手指,往那女人的大头照上一抹,一脸正色道。
“不爱吃别吃。”葬魂皇乜他一眼,扣上老干妈的瓶盖。
南风寄羽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迅速挪开盖子,又挖了一勺,“飞霜刚才告诉我,那位从ICU转出去了。”
“谁?”
“就是那位啊。”
“说名字。”
“我也不知道叫什么被警察送进来手术台上还喊你名字那位——”
葬魂皇扒饭的手定在半空。

和自幼心怀正义,立志成为人民警察的发小纪无双不同,葬魂皇这人和“救死扶伤”四个字八竿子打不着,反而不时表露出些做犯罪分子的天赋。
上了高中,纪无双问他以后想做什么,永远年轻永远中二的葬魂皇认真考虑了一秒,决定顺从血液里野性的召唤,他要看到白骨如山,血流成河。
“新西方烹饪学校是吧,确实不错。”纪无双发出赞同的声音。
葬魂皇最后没去新西方,而是成为了一名光荣的骨科医生,从此开启小锤40,大锤80的职业生涯,偶尔还能在手术室炖大骨汤,三个愿望,一次满足。

阅天机被震耳欲聋的嗡鸣吵醒,他睁开眼,便见一群遮头掩面的绿衣人围在他身边。当中一人手里握着个不知名的物件,金属质,形似铁锤,顶端伸出一支昆虫口器般的细针,高速旋转着钻进他的骨头里。
后来他知道这玩意叫电钻,医用款。
阅天机看不到那人的模样,只窥见松绿的帽沿下溢出的一点艳红碎发,沉稳而不失喜庆。
仿佛受到某种感召,那人抬起头,和阅天机四目相对。
阅天机心神一震,他不会错认那双眼睛——他曾经的主君葬魂皇。
“魂皇……”他不由得唤了一句,声音微弱,几不可闻。
葬魂皇没应他,对着另一个方向喊道:“人醒了,你怎么麻的?”
失去意识前,阅天机最后一个想法是——看来他真的再也不想见到我。

纪无双坐在医院走廊冰冷的铁长凳上沉思,像一尊穿错衣服的“思想者”,他手里捏着一张纸,纸面空空荡荡,只写了“阅天机”三个字。
上个月,他所在的分局接到报案,电话那头的晨练大爷情绪激动,扯着嗓子,说公园边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
纪无双和同事们盯了一夜监控,排查过所有可疑车辆,也没搞明白人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根据伤情报告推测,受害人长期遭受非法监禁,凶手对私刑应该颇有心得,手段残忍,花样百出,却都不足以致死。受害人经历多次严刑拷打,还有一口气吊着,坚持到了医院。
团伙作案的可能性极大。纪无双面色凝重,本市治安良好,平日里他能遇到最大的案子,也不过偷电瓶车,如今竟出现了一个穷凶极恶的犯罪团伙,问题很大,这回要慌。

四十分钟前,纪无双在“熙苑路故意伤害案”受害者床边,轻声细语翻来覆去询问了半个小时,唯一的收获是一个名字。
受害人的声音闷在氧气面罩里,听不太清,他说自己叫阅天机。纪无双翻开一面新纸写下,转过本子,“是这么写吗?”
阅天机点点头。
问询无果,纪无双想起某条有关手术台的流言,他掏出手机,给葬魂皇发了条消息:刑事案件,麻烦过来配合调查,顺便帮我带瓶水,谢谢;-)

五分钟前,纪无双给同事小李拨了一个电话。
小李更新着寻人启事上的信息,随口问了一句:“我们这有姓阅的吗?”
“好像没……”纪无双愣怔了一瞬,从中觉出一丝异样。

葬魂皇一直坚信他们听错了。
撇开阅天机的长相不谈,倘若他见过一位头发垂到小腿的男性,必然不会毫无印象。
“而且你们警察查不出来,说明你不行。”葬魂皇丢给纪无双一瓶水,抱着手哼声道。
男人是最经不起挑衅的生物。

纪无双当即抓住葬魂皇肩膀一掰,给他翻了个面,膝盖连人带门一顶,将他送入房内,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脸上还挂着和善的微笑。
“阅先生,您认识他吗?”
阅天机终于又点点头。
“家庭住址和亲朋联系方式都忘了,却记得你,天魁,不要始乱终弃啊。”
葬魂皇看看房里的天价仪器,看看纪无双,又看看阅天机,只觉一色雪白,十分和谐。
他突然福至心灵,仿有神仙指路,往纪无双的方向抬抬下巴,“那你认得他吗?”
“认得,纪无双。”准确无误,满分回答。
“神曲,不要始乱终弃。”,葬魂皇拍拍发小的肩膀,生平第一次觉得他们之间的友谊是如此坚不可摧。

阅天机其实没有忘掉什么。
他本来就没指望过活着离开冥殿,现在没死成,算是意外之喜。
这个地方和他所知的实在大不相同,贸然开口,说不定会被当作失心疯。
他正思考如何蒙混过关,纪无双进来了。虽然衣着发型有少许差别,但依然是那个热心善良,心慈手软的纪无双。
阅天机知道,他什么也不用编了,人们的想象力会替他编出他们自己最信服的说法。
接下来两刻钟里,他只需要摇头和沉默,就能欣赏到纪无双的面色一点点沉下去。
还挺好玩的。
纪无双果然皱着眉走了,再回来时带进来另一个人。
葬魂皇这回穿着一身白,见了鬼了。
似乎是先前意识不清,不小心给魂皇惹了麻烦,阅天机眨眨眼,非常不小心地把纪无双也拖下水。
神情无辜而真诚。
沉默半晌,纪无双道:“天魁啊,我猜,阅先生还是对你感觉更熟悉。”说罢他指向某个仪器,“你进来之后,他心率加快了不少。”
沉域首智一眼苍穹阅天机,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被一眼看到底的感觉。

纪无双和葬魂皇打娘胎里就认识,出生后各自拥有了一个比同龄人炫酷许多的小名,成年后再叫也不显得尴尬,互相喊了许多年,已经形成习惯,也就没有改口。
“确实取得有水平。”莫涉心如此评价,“你知道他们医院那个南风寄羽小时候叫什么吗?”
纪无双十分配合地摇头。
“花花。”
噗嗤。

医院里的同事是怎么叫他的?
纪队、师兄,唯一会直呼其名的莫涉心还在邻市出公差。
纪无双摸摸胸口,那里只别了警号,没有工牌。
怪哉。
他拉着葬魂皇出了单人病房,把纸笔递过去,“他叫阅天机,试着写一下?”
葬魂皇不明所以,唰唰几笔,字迹简单粗暴而不失职业特色,翻过来,正巧也是“阅天机”三字。
见纪无双把自己那张纸掏出来,他心下了然。
毕竟他名字平均每周能被写错五回。
葬魂皇:“你的意思是,我们以前可能真认识他?”
纪无双:“也不一定。数据库里没这个人,寻人启事也发出去一个月了,没收到有用的线索。”
葬魂皇:“等一下,你说数据库里没这个人?”
纪无双:“是啊,我工作几年第一次见这么干净的黑户。”
葬魂皇:“那他岂不是没有医保?”
两人同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直至回到警局,纪无双才发现他的笔被揣走了。
[ 此帖被臨風鳴絃在2022-11-17 02:3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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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无双走出会议室,拨了个电话,半晌,那头传来些类似建筑工地的噪声。
纪无双:“天魁,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葬魂皇:“忙着,有话直说。”
纪无双:“局里刚才开了个会,认为阅先生被凶手找上门报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最近市里有个挺重要的活动,局长要把我们调走,去负责那边的安保工作。”
葬魂皇:“就是说,我以后不用在医院见到你了?”
纪无双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葬魂皇:“太好了,坏消息是什么?”
纪无双:“……我的意思是,我们可能需要给阅先生请一个护工,暂时自费那种。”
葬魂皇:“那就请。”
纪无双:“我上回打的申请批下来了,上面同意给他援助一部分医药费,但这笔钱数额太大,最近财政紧张……”
葬魂皇:“我已经替他给了。”
一个问号徐徐从纪无双头顶升起。

在阅天机本人并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已经成为了一位精通人性的男讲师,具体成就为“三句话,让男人为我花了八十万。”
葬魂皇原也不打算声张,但他说这话时开着免提,边上站了四五个同事,不出三天,所有人都知道了。
阅天机自然也知道了。
护士手上换着吊瓶,眼睛不住往他身上瞟。
阅天机笑一笑:“麻烦你,替我向他说声多谢。”
泰山崩于前镇定自若,这人来头不小。护士这么想着,推开门,险些撞到一个人身上。

暮云知书,本科在读大学生,俗称廉价劳动力,眼下最大的烦恼是找不到地方做暑期社会实践。
他的远房大表哥白儒飘雨适时地伸出橄榄枝。
“有个很闲的活要不要干?给工资,能盖章。”
暮云知书:“真的吗,我不信。”
白儒飘雨咳了一声,“一附院有个稍微有点特殊的病人,缺个人陪护……”
暮云知书:“告辞。”
白儒飘雨:“你先别挂,真的。三十出头,精神正常,话少事也少,还没家属念叨你,除了每天带两顿饭基本不用干别的。”
暮云知书:“飘伶应该也要做社会实践吧,你不找她吗?”
白儒飘雨沉默了片刻,“飘雪最近在医院实习,我怀疑她和整形外科那个南风寄羽有情况。我问过几次她都说是误会,那男的看着又不太靠谱……”
暮云知书猜他已经在挠头了,“哦,你是怕飘伶去了会加入他们。”
要不还是算了,白儒飘雨心道,这小子看着也不太靠谱。

暮云知书最后还是向公章低了头。
上午九点,他准时站在那间单人病房前,正要敲门,便听里头在说些八十万之类的话。
一个情天恨海的狗血故事缓缓在暮云知书脑中成形,他有点想掉头就走。
一愣神,半扇门突然从里头打开,结结实实撞在他身上,房内传出一声:“请进来。”
还是个男声。
暮云知书硬着头皮走进去,他要伺候的人倚着床栏,向他露出和善的微笑。
、他打过招呼,拉了张椅子在旁边坐下,就这么坐着,干坐了一个小时,阅天机也没提半点要求。
这时候,成熟的社畜已经开始光明正大地摸鱼,但暮云知书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在罪恶感的驱使下,他翻起了阅天机的病历。
两分钟后,他的状态就从全神贯注平滑过度到了装模作样。
写的什么狗爬字,实在是看不懂。
他瞥一眼主治签名,笔画挺多,依稀能辨认出一点形状。
有点眼熟,给自己发工资那个人叫什么来着?暮云知书从钱包里抽出白儒飘雨给他的名片。
他看看名片,又看看病历本上的签名,惊觉自己才上工一个小时又五分钟,已经学会了带薪摸鱼和辱骂老板,可谓天赋异禀。

阅天机不是不想说话,他怕露馅。
警方为方便询问给他安排了单人房,导致可供他参考模仿的样本极少,讲一句都得斟酌千万遍,说多错多,不如闭嘴。
直到暮云知书问他,要不要看电视。
两个小时过去,阅天机心中大概有了些把握,他决定从最基本的称呼开始。
确认过暮云知书去买饭前关好了房门,阅天机清清嗓子,学着荧幕上的人吐出一个音节:“靓……”
算了,太轻浮,还是哑着吧。

吃饱喝足,阅天机开始思考他的人生大事。
暮云知书代替警察出现在这里,代表纪无双那边发生了某些变化,可能是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也可能一无所获,只能暂时放弃。
阅天机更倾向于后一种。
纪无双问询时透露出很多信息,稍微换位思考一下,便能得出一个结论:凶手胆敢堂而皇之把还活着的受害人丢在闹市区,要么是蠢到家了,要么就是有不会被暴露的底气。
他失个忆应当也不算过分。

至于另一个问题……
八十万说多不多,说少也算不得少,正好能在这座小城市买套房子,可能还够葬魂皇上一回地方台新闻。
阅天机对此并没有切实的概念,横竖不会比“一切”多。
不过葬魂皇现下并不需要他,债还是要还的。
他随口问道:“他给你多少工资?”
“啊?”暮云知书愣了愣,“两千,怎么了?”
“一天么?”
“一个月啊,我又不是专业的。”
按这个薪资水平,他需要不吃不喝给葬魂皇打工近三十年,才能还上八十万。
阅天机呼吸一滞。

在阅天机的认知中,一个人欠下巨债又难以偿还时,通常有三种选择:做牛做马、以身相许、卷款跑路。
他现在已经开始认真考虑第三种了。
这楼看起来挺高的,不知道跳下去能不能回去,死了也不亏,正好回归正轨……
怀揣着这个危险的念头,他被饭后服用的药物拖进梦里。
阅天机环顾四周,似乎回到了熟悉的中域小树林,林中游人如织,怡然自乐。远处树梢上挂了一条横幅,他走近几步,所有人竟都转过来望着他,不论男女老少,俱化作同一张清俊面孔,莲冠白发,眉生漩涡。
他定睛再看,横幅上书的是五个大字——“苦境欢迎你”。

阅天机从梦中惊醒。
葬魂皇站在床边,双手贴着他的……肋骨摸了又摸,并且继续向下,捏过髋骨和股骨,最后如往常一样,询问,记录,下一个。
阅天机微妙地觉察,自己在期望些和往常不一样的东西。
他坐起来,表情依旧平静,胸腔里头那玩意却蹦得厉害,血压检测仪上的数字跳水一样往下掉。
葬魂皇猛地转身,极小心地将他摆回躺卧位。
第二种选择……似乎也值得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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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風鳴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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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这是?”阅天机摩挲着床头柜上一叠册子,平滑细腻,触手生凉,往日他在寰尘布武尊荣备至,也未必用得上这样好的纸。
“我外甥的作业。”暮云知书说,“老板不是说你那什么,体位性低血压?我姐夫每次给儿子辅导作业都气得高血压,你多看看说不定就不药而愈了。”
主要是我不想看。他在心里补上一句。
阅天机说:看看你的。
原话要更礼貌委婉些,却无端的让暮云知书在七月艳阳天里觉得脊背发凉。
上次他有这种感觉,还是小学和同桌逃课上网被当场抓获。
“忘带了,下次吧……啊!碗忘了还给食堂,我先走了,拜拜!”暮云知书夺门而逃。
电梯“叮”地响了一声,他终于回魂。
为什么刚才不直接婉拒,还要说忘带了?
电梯门彻底关闭前,他往走廊那头回望一眼,心道,这人还没出事那会儿,说不准是个教导主任。

没有突发事件,不会临时加班,美好的下午。
纪无双目送押运员将文物抬进展馆,开始思考今天晚饭吃什么。
腰上的对讲机滋滋叫起来:“喂喂,纪无双,回头——”
纪无双回头一看,押运车副驾里蹦出一个莫涉心。
“你不是在……”
“这边还是一点进展没有吗?别灰心,以本姑娘的人脉,你输给我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我跟你说……”莫涉心拍拍他肩膀,凑过去,压低声音说,“这事可玄乎了。”
纪无双:“我们想的是同一件事吗,那件衣服?”
莫涉心煞有其事地从怀里摸出一叠纸。
“嗯嗯,你看啊,虽然这衣服碎得跟清理过现场的拖把似的,但省厅的专家推断,原本的袖宽在八十五厘米到一米左右,衣长大概有一米三。”
“戏服?还是时尚行业的礼服?”
莫涉心摇头,翻开下一页,一张放大的证物照片,周围密密麻麻围着一圈字,细看似乎是某篇考古学论文。
“太长了,我直接给你说结论吧,阅天机身上这件衣服,它布料的排列方式和形成结构……我也没完全听懂,反正那教授是这么说的——不是现代机械能做出来的。”
“手工定制品?”纪无双微微蹙眉。
“手工定制品也没几个从织布开始的,而且吧,我们在博物馆里找到了同样织法的布料,现在就在里面。”莫涉心指了指他身后新建成的博物馆。
几年前,市里要把这块荒地推平了做体育场,谁知挖出来一座古墓,还是帝王陵。当官的开了几场会,最后决定考古工作完成后,就地改建博物馆。小地方没研究和存放的条件,出土文物就暂存在邻市某大学校内博物馆,直到今天才运回来。
见纪无双不说话,莫涉心又拍拍他:“喂喂喂,三千多年前的布料诶,难道你就没有什么大胆的猜想吗?”
“有是有,但我不认同自己的猜想。”纪无双说。

一附院小花园正中有一个石球喷泉,暮云知书找了张石凳坐下,看石球在水面上打转。
这里是院里唯一一处闻不到汽车尾气和消毒水味的地方,暮云知书送回碗筷之后总要到这里待会儿,防止自己被消毒水腌入味。
回想起刚才的事,他自觉有些丢脸,又自暴自弃地多逛了半小时。
反正晚点回去人也丢不了。
回到住院部时,天已经彻底黑下去,暮云知书推开房门。
房里没人。
他退开两步,又看一遍门牌号,确认自己没走错,又在同楼层的几间病房找了一圈,还是没有。
阅天机丢了。
暮云知书有点腿软,但现在慌也没用,只能给老板打电话调监控。
不到十分钟,葬魂皇神兵天降,拍了拍暮云知书肩膀,告诉他问题不大,阅天机只是上楼了。
“上楼了?这层不是顶楼吗?”
“楼上有天台。”葬魂皇说。
暮云知书一愣,阅天机无亲无故,还欠着一笔巨款,大晚上一个人到天台上是要做什么……他不敢再想,拽着葬魂皇就往电梯间跑。
葬魂皇反倒稳如泰山,一把将他拉回来:“走楼梯,电梯没通到上面。你别担心,他不会做那种事。”
暮云知书急得快要哭出来:“大哥啊,你哪来的自,我要是他我都——”
天台门果然只是虚掩着,一阵阴风拂过,门晃悠悠打开一条缝,露出外头半个雪白的人影。

阅天机倚着水箱,坐在水泥台子上吹风。
自他清醒那天至今,已经过了十日,他仍然有许多事想不通。
此方天地是梦境,幻象,抑或是四域之外,九寰之中他也不曾了解过的另一个界域?
这里有葬魂皇,有纪无双和暮云知书,却没有另一个阅天机。
阅天机原以为这是针对他所构筑的幻境,但……
有必要吗?
倘若只是为了搭建一个四海升平的假象,令他沉溺其中,为何不直接用现成的四域作框架,反倒大费周章作出一副如此光怪陆离的图景,是怕他太过熟悉四域,轻易发现纰漏?
完全虚构的世界只会更经不起推敲,更何况,此处有他昔日最亲近之人。
十日以来,他几乎没有离开过房间,却依然能觉察到,这里一切事物皆有其运行规律。在他视线之外,那些他曾经熟悉或不熟悉的人,也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简而言之,太过真实。
他虽有“沉域首智”“一眼苍穹”等虚誉加身,也做不到凭空捏造出如此真实的幻象。
思前想后,他决定通过观星来寻求些线索,此处日月轮转与中域相差无几,想来星象不会有太大差异。
躲开暮云知书,阅天机爬到了这栋楼的最高处。他推开门,某某银行的招牌光辉夺目,赤红如太阳。更远的地方有一座塔,五色彩幕自塔尖倾泻而下。在它脚下,成千上万的亮点汇聚成河,向前方缓缓流淌。光河当中,一位司机猛地一拍喇叭,向着拥堵的车流吐出一句脏话,灰黑色的尾气涌出排气管,融在风里,穿过车流,绕过高塔,钻过银行招牌的孔隙,托起一捧雪白的长发,糊了阅天机满脸。
望着不见半颗星子的空茫天幕,阅天机想起很多年前,鹓龙殿中,面对葬魂皇“你有没有失策过”的质问,那时他并没有料到今天这个遥远的夜晚。
他闭上眼,长叹一口气。
“阅天机。”有人在叫他,很熟悉的声音。
“魂皇?”
葬魂皇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房间里闷得很,找个地方透透气,”阅天机低头笑一笑,“原先是想早点回去的,太久没下床,腿软,走不动了。”后半句倒是真话。
葬魂皇又问:“那你喜欢这里吗?”
这问题来得莫名,阅天机道:“挺喜欢的,登泰山而小天下么,虽然相较于泰山还是差得有点远。”
不知怎的,说完这话,他好像见到葬魂皇的眼睛亮了起来,比身后的光污染还要亮。阅天机伸出手指随意抹了一把水泥台子,干净得反常,不像常年无人问津的模样。
葬魂皇说:“回去吧,下次我陪你上来。”
阅天机向葬魂皇伸出手,示意他扶一把,下一秒却两脚腾空,直接被抱了起来。
那只手臂僵着,横在葬魂皇肩上,阅天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放任自己靠在葬魂皇怀里。
方才……似乎被掂了两下,还听到了类似“哼”的语气词,是嫌轻了还是重了?阅天机偏过脸,闷声笑出来。

暮云知书后悔跟上来了。
还不如去食堂看南风寄羽和打饭阿姨甜言蜜语。
他躲到走廊角落,给白儒飘雨发短信,中心思想只有两个:你妹的事真是误会,我要是中途辞职还能盖章吗?

纪无双和葬魂皇周旋多年,彼此之间已经形成了一些诡异的默契。
比方说现在,他正在通讯录里翻着葬魂皇的号码,就收到了对方打来的电话。
葬魂皇说,请他出来吃顿饭,有些事要当面谈。
纪无双心想,巧了,我也有事要跟你商量。
当天傍晚,纪无双从葬魂皇车上下来,面对着117便利店的招牌,迷茫了一瞬间。
“这就是你说的要请我吃饭?”
葬魂皇十分坦诚,“没钱了。”且大方,“但你可以加两个溏心蛋。”
纪无双沉默了。
在他的坚持下,两人在隔壁一家咖啡厅的角落找了个座位。
葬魂皇嫌弃道:“这家店太冷清,一看就又贵又不好吃。”
“我请行了吧,没吃饱你可以自己去隔壁买两个溏心蛋。”纪无双面无表情,“说正事,我这次找你主要是为了阅先生……”
葬魂皇:“正好,我也要和你谈这个。”
纪无双:“你先说?”
葬魂皇:“我想让阅天机上我家户口。”
纪无双:“……你见色起意了?”
葬魂皇:“你懂什么,这叫一见钟情。”
纪无双不太想搭理他,又思忖着,阅天机出院后不知道还要休养多久,有地方可去总归是好事,便说:“这方面不是我负责,他要是点头,我可以帮你问问同事。不过,你最好再考虑考虑。”
“你查出什么了?”
“我不确定,还要你帮个忙。”
“有话直说,别绕圈子,你要验什么不能走程序的东西?”
“阅天机体内的微量元素。”

两天后,验血报告到了葬魂皇手上,他大略扫了一眼,当即撕个粉碎,保送垃圾桶。
阅天机的血太干净了,完全不像在工业时代生活了三十多年。
对此,葬魂皇并不是毫无预料,阅天机被送来那天他正好当值,阅天机身上那件奇形怪状的衣服还是他亲自剪开的。
虽然阅天机装得很好,心理素质也过硬,但验血报告和他差得令人发指的抵抗力不会骗人。
葬魂皇另找了一张叫人看不出端倪的单子,把姓名年龄盖了,拍下来传给纪无双。
他倒不是信不过纪无双,只是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传出去的风险,他还不想看到阅天机的名字出现在论文标题上。

纪无双收到验血报告的照片时,正是快下班的点。
结果实在过于正常,正常得一眼就能看出异样。他放大图片,认出了盖住患者姓名那只笔,是他上回被顺走那支。
葬魂皇做事一向坦荡,这恰到好处的遮掩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他朝莫涉心的座位觑了一眼,莫涉心收拾着东西,准备弹射下班。
要请她联系南风寄羽再验一次吗?
纪无双想,没必要了,让这个案子变成悬案也没什么不好。

阅天机最近开发了一个新爱好——看报纸。
比起电视机的声光缭乱,还是熟悉的字纸更得他心。
暮云知书说,他天生白发,报纸把脸那么一遮,还有点像报刊亭边上唠嗑的大爷。
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这么不老实。阅天机笑得像只狐狸,正想着如何教训他,余光扫到报纸上,竟瞥见一个颇为眼熟的物件——一支白玉笛。
阅天机展开报纸,“本市市博即将开放,煌初遗珍再现尘寰”两排大字印在头版,配图是他曾经随身的笛子,图片底下缀着一行蝇头小字“鎏金白玉笛 煌昭武帝陵随葬品”。
原来如此。
他又往下读了几行,这位一统四域的帝王并未留下姓名,通篇只以谥号称呼,文中尽是些“文治武功,千古一帝”之类的溢美之词。
终归还是自己想要的结果,皆大欢喜。
在这迟来的皆大欢喜里,阅天机又觉出一点遗憾来。
后悔吗?
不后悔,只是有一点遗憾。
世间哪有尽善尽美的事。
“你想去看展览?下周三下午我休息。”
阅天机抬头一看,是葬魂皇。
葬魂皇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他手上夹着两罐可乐,两下拉开了,递给阅天机一罐。
不太健康,但快乐。
“还是不要了,人太多。”阅天机接过可乐,略微抬手,和葬魂皇碰杯,这是他第一次喝碳酸饮料,除了甜和冷,只尝出气泡破碎的味道。
谈不上喜欢,但他也不讨厌这个味道。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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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zhaoyi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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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  發表於: 2022-12-04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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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喜欢第二个这篇啊!!!在微博和ao3都找,果然还是在36雨有我没翻到的葬阅粮可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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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風鳴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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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  發表於: 2023-04-06 0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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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 4樓(yizhaoyixi) 的帖子

微博也有发过这篇,但我经常不记得打ta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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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風鳴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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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  發表於: 2023-04-06 0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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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水蛋蒸螃蟹》
大骨汤的番外,有人想看所以写了
本文由60%的废话和40%的瞎扯淡组成,不建议认真阅读,小孩子不懂事写着玩的。

(一)
门铃响时,阅天机已经醒了有一阵子。
暮云知书前几天刚回学校,葬魂皇又是个周末要上班的倒霉医生,阅天机自己扶着桌沿挪到客厅,等他开了门,门前已经没有人,只留下一个红色塑料桶,桶里捆着几只螃蟹,滋滋往外吐泡沫。
算下来,也确实到了吃六月黄的时节。
粗略数了数,八只螃蟹,一只约莫二两,底下浸着薄薄一层水,加一块顶了天两三斤重。
他握住提手,塑料桶被轻轻提起,又猛地坠下,吓得里头的螃蟹八条腿轮流打颤。
阅天机倚着门叹气,以前他只知道有些人关押武者时,会用铁链穿了琵琶骨,如此一来,即使有通天能为也难施展。他对武学一窍不通,之后在冥殿亲身尝过一遍,除了疼,也没觉出别的异样,如今侥幸死里逃生,才知晓其中狠毒。
这下真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了。
阅天机心底生出一种久违的挫败感,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抖得厉害的手,又看了看歪在门槛上的一桶螃蟹,无端有些想笑。
他不是惯于自寻烦恼的人,日常小事,何必勉强。他还不想听到医生说:恭喜你,你长好五成的骨头又裂开了。
横竖无事可做,在哪里摔倒,干脆就在哪里坐好——幼时他不明白这个道理,才会在练武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平白浪费了六年光阴。
玄关正好搁着把椅子,于是阅天机就地坐下,掰了根回形针,用线绑好,垂到桶里,去钓那唯一一只挣脱了草绳的螃蟹。
葬魂皇家住四层,近年旧楼加装了电梯,高层住户不必再受爬楼之苦,因此无人打扰他。早晨九点,正是居民楼里最安静的时辰,只听得到蟹钳敲在回形针上“咔嗒咔嗒”的声音。
他忽然想,以前二人相处时,葬魂皇总是等着他,不知葬魂皇那时作何想法?
阅天机出仕前,常给学生讲些帝王将相的故事。故事的结局或是壮志未酬,或是兔死狗烹,稍好些的也不过功成后渐行渐远,自古君臣皆如此,他不认为自己会是例外。后来他跟葬魂皇走了,反倒不再思虑这些,没有意义,假使一眼苍穹真能洞见未来,早早知晓自己日后会死得苦状万分,而且是两次,也还是会跟葬魂皇走的。
但如今他又应当作何想法?是时候该好好想一想,不必非得是现在,他还有很多时间去想,早晚会有答案。
钓线一绷,那螃蟹夹紧回形针,隔着一根钓线,死死拽住了阅天机的手。

(二)
葬魂皇知道自己可能不太正常。
用纪无双的话来说就是:“你别老是有这么反社会的想法,我害怕。”
葬魂皇懒得跟他呛声。
他大学报了临床医学,几年念下来,竟发觉纪无双说的也不无道理。
不论是雪白圆润的兔子,还是死时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大体老师,葬魂皇下刀的手都稳如泰山。下了第一节局部解剖,同学问他什么感想,他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内心,心境空明,什么感想都没有。
同学胆子小,被桌板下的大体老师吓得不轻,挤出个有点勉强的笑,委婉地说你还挺不食人间烟火。
鉴于葬魂皇在解剖课上表现出的惊人天赋,期末时,背书背得神志不清的同学又换了一种说法——你上辈子搞不好是个连环杀人犯。
葬魂皇嗯了一声,开始认真思考这种可能性。
不食人间烟火的连环杀人犯,听起来还蛮酷。
在文明的二十一世纪,很少有人会被评价“身带杀气”,葬魂皇有幸算一个。
这评价无关样貌,单纯是气场问题,毕竟抛开张扬的发色和面纹不谈,他的长相其实算秀气那一款,细眉凤眼,脸还挺小的。只是他往那一站,无端就让人觉得很有压迫感,过安检时总被重点排查,很烦。
凡事都有一体两面,不久,葬魂皇就发掘出了自己的优势领域,上能兵不血刃解决医闹,下可客串儿科止小儿夜啼,岂不美哉。
对他这行而言,也不见得是坏事。
有个世俗意义上的体面工作,工资可观,前途无量,除了上班时间有点糟心,葬魂皇也没什么不满意,不出意外的话……
然后出意外了。
阅天机被送来那天清晨,恰巧是葬魂皇当值。他经手过许多命悬一线的病人,今天这位并不算其中最棘手的,他转身取了剪刀,余光瞥见护士撩开阅天机的头发,露出底下消瘦苍白的一张脸。
葬魂皇的手像被烙铁烫到似的,指掌一松,剪刀跌回方盘里,震得他鼓膜嗡嗡作响。
下了手术台,他重新梳理了一遍自己的前半生,巨细靡遗,想得大脑发光,到底没回忆起来有这么个人。
是真的没见过。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葬魂皇不知道,但他感觉自己好像稍微正常了一些。

(三)
他们真正认识是在一个多月后,也仅限于认识,至少对葬魂皇来说是这样。
虽然隐约察觉到了某些微妙的变化,不过在现阶段,葬魂皇还是采取了按兵不动战术。
病人对医生心生情愫不算特别稀罕的事,按情结划分,大概可以和“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归于一类。反之,如果医生要追求患者,最好也抓紧这个时机,趁热打铁……
“然后趁人之危,趁火打劫?”葬魂皇截断南风寄羽的话,“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但一夜之间,每个人都知道了他对阅天机有意思。
哦,除了一件,替阅天机垫付那八十万医药费。
爱八卦是人之常情,然而葬魂皇不太正常,所以他从来不听,自然也不清楚在他的同事们口中,刑事早变成了情事。
至于为什么只有南风寄羽敢招惹葬魂皇,因为他以前是医学院短跑冠军。
一周后,一附院所有医护都认识了阅天机,以一种他们始料未及的方式。而先前为人津津乐道的绯闻,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阅天机独自走上天台的次日,暮云知书借回来一辆轮椅,没事就推着他在医院里瞎逛透气。
第一天,阅天机在五楼走廊晒了会儿太阳,当晚五楼送走两位病人。
第二天,阅天机去骨科诊室门前坐了半小时,说是要等葬魂皇。那天值夜班的骨科医生打了三十多个石膏,绩效喜人。
第三天,阅天机在急诊楼旁一棵树下,拿着半块面包喂了一下午麻雀。入夜,一车一车的食物中毒患者被拉进急诊楼,说是同学聚会,带的食材出了问题。
第四天,阅天机要去RICU所在的二栋四楼,被瑟瑟发抖的护士拦下。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凌晨三点,二栋建成十年从未跳闸的记录被打破,断电的正好是四楼。
第五天,暮云知书发现房间角落里多了个果盘,四个苹果搭一根香蕉,底下还垫着张平安符。
他端出去问:“是不是有人送错了?”
隔壁房出来一个年轻的护士,隐约记得是叫冷飞霜,紧张兮兮的,见他没吃才松一口气。
“这是给夜班之神的供品。”她说。“千万别吃,求你了。”
“为什么要放我们房间?”暮云知书不解。
冷飞霜跟他说了这几晚发生的事。
难怪阅天机出门前总会做奇怪的手势,暮云知书头皮发麻。
玄学和科学倘若真有交点,那交点一定在医院里。
暮云知书悄悄打量阅天机,银白长发,仙风道骨,额心还有意味不明的印记,标准的神棍长相。
阅天机的身体不太适应现代环境,高强度串门四天,今天有点发烧,窝在床上看闲书。
像是知道得太多遭天谴了……暮云知书哪敢说话。
今日,夜班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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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風鳴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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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暮云知书不敢过问,葬魂皇敢。
葬魂皇天生精力好得让人嫉妒,不太在乎夜班工作强度,但也禁不住同事天天在他耳边投诉——让你那位病人收了神通吧。
而阅天机的回答言简意赅:巧合罢了。
从医院玄学的角度分析,的确有些人体质会比较“招财”,葬魂皇没再追问,毕竟阅天机过了晚八点就不出房门,有走廊监控为证。
就算他晚上出去又能做什么,跳大神都抬不动胳膊。
隔日,阅天机退了烧,说想去食堂转转,莫名拉着一位食堂阿姨聊了十来分钟。阿姨回到家越想越害怕,连夜预约明天的体检,果然查出恶性肿瘤,幸亏为时未晚。
一而再,再而三,鬼才信是巧合。
暮云知书回家拿换洗衣服,左脚刚踏出住院部就被葬魂皇拦下。
“到底怎么回事?”
“天地良心,我不知道啊老板。”
葬魂皇掏出钱夹,抽了两张红的塞给暮云知书,又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你可以知道。”
吃人嘴短,葬魂皇才是给他发工资的人,暮云知书斟酌再三,打了八套草稿,终于鼓起勇气向阅天机探问。
阅天机对这个曾经的学生并没有隐瞒的意思,从另一方面来说,逗小孩还挺好玩的,“他们命里有这一劫,我只是知道得比其他人稍微早一点,借势而为,有何不可?”他坐在床沿削苹果,递给暮云知书一片。
如果玄学百试百灵,那也不失为一种科学。
“所以说,你能算出来谁接下来会倒大霉。”暮云知书接过苹果,咬了一口才发现有点眼熟。“嫌桃色新闻太多想换个形象,有必要走这么凶残的路线吗?”
“诶,我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生死有命,命中注定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能不能不要笑着说这么恐怖的话,我害怕。”
阅天机当着他的面又开始掐指节,“下个月不用跟我回去了,早点回学校,当心破财。”
暮云知书脸上一僵:这是算到我收红包了,让我赶紧滚蛋。
而阅天机依旧面带微笑,眼神十分无辜。

(五)
纪无双觉得住院部护士的眼神很不对劲——半是敬意半是怜悯,像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阅天机入院那会儿是他代办的手续,凭条都在他手里,出院时免不了再跑一趟。他把人和单据都交给葬魂皇,回头收拾证件,却见护士饱含怜悯和敬意的目光转移到了葬魂皇身上。
死道友不死贫道。纪无双想,按自己对这个发小的了解,要是阅天机真有什么问题,也只会想:好刺激,更喜欢了。
有时候他还挺羡慕葬魂皇。
前些年他刚开始工作时,被分到管交通事故的部门,梦里都是支离破碎的尸体和哭天抢地的家属。他几个晚上没睡好,想起发小如今也免不了遇见类似的事,连夜发短信问他怎样调整心态。
葬魂皇:?
:怎么会睡不好
:菜狗。
纪无双:……当我没问。
有些人就是天生心大,旁人羡慕也学不来,葬魂皇人生的前三十年都和失眠无缘,然而阅天机住进他家的第一晚,他失眠了。
葬魂皇住的房子是他实习时租的,面积不大,两室一厅,去医院和学校都方便,所以一直没挪窝,几年下来也没添什么东西,另一间房连床都没有,离家徒四壁只差一张桌子的距离。
葬魂皇原打算自己睡沙发,但阅天机不太乐意喧宾夺主,于是,在一回合你推我让之后,两个人躺到了同一张床上。
没有第二回合,只要葬魂皇想,把阅天机扛起来放床上他也反抗不了,甚至一只手能扛两个。
他们其实算不上相熟,在此之前只是单纯的医患关系,而且葬魂皇虽然习惯了睡值班室小床,睡相正常,本性却霸道,有抢被子的坏习惯。尽管阅天机不介意,葬魂皇还是多抱回来一床被子——印着小熊抱鱼的图案,很有些鱼和熊掌兼得的好兆头——各盖各的,中间还能搁下一碗水,如同正在经历七年之痒的夫妻。
进展是很快,倒也没必要这么快。
今晚是个多云的满月夜,窗帘缝隙隐隐漏下一点月光,葬魂皇闭上眼,忍不住又转过去看,阅天机侧脸也沾了小片亮白的颜色,罩在头发上,像一层濛濛的雾。
他不记得自己昨晚是几点睡着的,临近午饭时,一丝细微的困意爬上眼皮,他索性找了间空着的值班室躺下,趁午休再补一觉。
恍惚中有人打开房门走进来,来者宽袍大袖,白衣如云,向他伸出手,指掌间沾满了血,血又凝成了冰,那只手抚到葬魂皇脸上,冻得他打了个寒噤,彻底醒过来。
枕套和脸上都落了一点水汽,葬魂皇抹了把脸,撩开遮光帘往外望,下雨了。

(六)
医院附近最不缺的除了药店和早餐档,还有算命摊子。前几年葬魂皇偶然路过,被一个算命老头叫住,说了些帝王之表,龙犀日角之类的鬼话。
他只当那老头想钱想疯了。
之后他有了车,好久没走那条路,阅天机爱看书,他绕了小半圈去找天桥附近的报刊亭,买了几家杂志社滞销的年度合订本。路旁照旧坐着几个老头,面前支一张小桌,或铺一层报纸,上面搁块手写招牌——取名测名,面相手相,八字批命,姻缘事业。
他向来对这些没兴趣,但想起中午半梦半醒间见到的人,脑子里不免又冒出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不知道哪个缺德的骑着电动车上了人行道,喇叭按得震天响,他正走神,避让时慢了半拍,手上一袋子比砖厚的书磕到旁边算命摊上,签筒翻倒,竹签撒了满桌。
摊主忙着收拢竹签,葬魂皇弯腰捡书,恰见一支竹签落到他脚边,他顺手捡起来,那摊主瞧了瞧签子,捋一把胡须,说你我有缘啊后生,一言以蔽之,解签二十,打折十五。
葬魂皇把签子往桌上一拍:“嗯?”
摊主咳了一声:“既是上天指引,我也不跟你多要,十块,结个善缘。”
葬魂皇抱着手不说话,就这么直直杵在他面前。
“算了算了,鲜莲蓬正应季,你看着给点,我给你签文。”
天桥底下就有不少卖莲蓬的,十块钱三株,葬魂皇给他一株,另外两株揣袋子里装好,毕竟不久前刚一掷万金,本月工资还没下来,地主家里也没余粮。
摊主一脸肉痛写了签文,葬魂皇接过来看,是一首诗:无身尚拟魂相就,身在那无梦往还。直到他生亦相觅,不能空记树中环。
葬魂皇文科成绩奇差,工作几年更是忘得一干二净,他也没为难摊主详解,给多少钱就买多少服务,要多了当心被挖坑使绊子。
另找人为难才是上策。
葬魂皇隔壁邻居也是个老道,叫作恶道人,人如其名,吃喝嫖赌占了四分之三,楼里加装电梯时还找他借过钱,至今欠着六千。
因为这六千块钱,葬魂皇偶尔下了班想吃点别的,又懒得自己折腾,就直接去敲恶道人家的门。他不常在饭点回家,按一个月一百的饭钱算,吃五年才能吃回欠款。
于是他又托恶道人帮忙照看阅天机。
恶道人家用的还是老式防盗措施,一道拉闸门加一道铁门,家里有人时就敞着铁门通风。阅天机在屋里和恶道人对坐打牌,两人面前还各堆了一摞红红绿绿的塑料筹码。
葬魂皇“哗啦”一声推开闸门:“你带他赌博?”
“没有啦,只是摆来计数,袭玉有好好看住阿公不让他赌钱哦。”
葬魂皇递给她一枝莲蓬,转而问阅天机:“赢了多少?”
恶道人在边上吹胡子:“明明是我这边的筹码堆得比较高。”
“他底下那些是五百的。”
“魂皇英明。”
恶道人家设备齐全,从围棋象棋到麻将牌九,应有尽有,只是收养了袭玉之后收敛不少,也不再叫牌友到家里来。上午恶道人带着孙女买菜回家,正好遇见坐门口钓螃蟹的阅天机,干脆把他请进家里,免去了两头跑的麻烦。知道阅天机会下棋,恶道人棋瘾大发,拉着他下了几盘,输得惨不忍睹,换了纸牌才赢回些许面子。
阅天机出掉手里最后一张牌,“魂皇,要不要一起?”
葬魂皇不会下棋,也不怎么喜欢打牌,但他想和阅天机一起,无所谓做些什么。他跟着阅天机学了一晚上棋,把解签的事忘得干净。
临睡前,葬魂皇将衣服丢进洗衣机,掏裤兜时摸到那张签文,他捏在手上看了一阵,试图用中学水平的文科知识自行解读其中深意,终归没分析出个所以然,倒是想起阅天机先前看过的那张报纸。
——煌朝开国之君的生平和其他封建君主不大一样,最后却又在求仙问道一处殊途同归,后人多以为他是为了长生不老,好像所有人走上人生巅峰后,马上就会变得畏惧死亡。葬魂皇不这么想,召集方士远渡九寰怎么就非得是为了长生呢,但具体如何,他说不上来,只是一种直觉,冢中人的事,谁又说得清。
阅天机坐在床上,用指尖描被单上的印花,见他进来,叫了一声“魂皇。”
葬魂皇给他看手机屏幕,“暮云知书发的,要我转告你。”
信息内容大致是台风把他宿舍门吹开了,还好回去得早,不然电脑主机当场淋雨报销,末尾还用表情符号磕了好几个头。
阅天机说:“他运气很好。”
葬魂皇没再接话,自顾自拉了被子睡下,身旁躺着一个阅天机,两人之间隔一碗水的距离。
阅天机闭着眼,忽然听到葬魂皇说:“阅天机,你到底……”
“嗯?”
葬魂皇半晌没回话,最后闷闷吐出一句“没事”,便翻了身背对着他。
阅天机有点想笑,偏过脸道:“请魂皇放心,阅天机就只是阅天机。”
他安静地等了一会儿,葬魂皇果然转过来抓住了他的手,阅天机任由他握着,慢慢的,也觉出自己的掌心烫起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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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墨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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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  發表於: 2024-09-17 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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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圆满了……,好贴好特别的的现pa设定,最好的现pa,纯爱得令人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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