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0.07 【戢武王中心】雪驻芳痕（戢翠湘为主）26F更新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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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renl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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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2-10-07 18: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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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7 【戢武王中心】雪驻芳痕（戢翠湘为主）26F更新五

——九月份在布厕发过，在这边屯一口
——是王姐开大院，大院里人很多男女都有，接受不了的快跑！
——王姐和每个人都会贴贴，预计有翠姐姐湘灵祭天双姬符应女太宫剑之初甚至还有十二和破梦……还是那句话，接受不了的快跑！
summary: 开大院又怎么了呢！你们都是王上的翅膀呀！

[ 此帖被gurenlai在2023-01-10 05:2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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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2-10-07 1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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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今日没什么需要处理的政事，辰时刚至，戢武王便退朝更衣，换了身便服准备前往王后居所。早朝前有侍女来报，说是王后夜里又做梦惊醒，睡得十分不安稳，于是便自作主张前来向王请示，是否要前去关心。
　　王后身体不适，她不过去瞧一瞧总归是失了礼数，况且她也并非寡淡薄情之人。心里这般惦记着，戢武王脚下也快了几分，路过花园，想了想又捎上一枝海棠。她倒没什么多余心思，不过看花开得拥挤，颜色也热闹，带一枝过去也许能给寒烟翠添点生气。
　　寒烟翠做了什么梦，戢武王心里大抵是知道的，必定又是梦见出嫁前同娘家人百般周旋妥协的情形。且所谓的“娘家人”也是体面话，一场政治联姻下的利益交换，双方各自筹谋策划，哪一方又是真心为她考量呢？戢武王自小便被当作杀戮碎岛的继承者培养，婚姻对她而言也是寻得利益最大化的一种手段，她自己的情并不重要。只是苦了寒烟翠，同样出身王族，她尚有机会决定自己的心归于何处，可惜火宅佛狱没给她自由选择的权利。孤身嫁到陌生的地界，同陌生的丈夫小心翼翼地相处，她时常噩梦心悸真是再正常不过。
　　进了院，侍女们三三两两地正干活，房门紧闭，看起来不像有人在内服侍的模样。戢武王心下了然，吩咐了侍女不必跟进，抬步行至门前轻叩三下，权当打了招呼，将门推开些窄缝便进入了。
　　屋内不甚明朗，门窗关闭，只从窗纸透出来些日光，这样衬着，眼前人柔美的面容也显出些阴沉的倦色。气色虽不大好，寒烟翠依然站起同她行了礼，但仍显得有些拘谨。
　　成婚不过月余，平日里见面交谈也更像是出于夫妻礼节的询问，此时她突然到访，想必是惊到了寒烟翠。不过她没什么歉意，身为王，探视王后理所当然，于是戢武王面上仍是神色淡淡，托着寒烟翠的手臂将她扶至小榻，自己也同她对坐下来。
　　简单问了几句，寒烟翠并没细说梦境内容，仍答“往日旧事，不堪再提”“身体无恙，劳王关心”之类，为她递了一杯茶，便微微垂下眼盯着桌面，不知是不愿多言还是无话可说。
　　戢武王不是话多之人，她其实也没什么同伴侣相处的经验。沉默着抿了口茶，她从袖中掏出那短短一枝海棠，放在桌上向寒烟翠那边推了推：“路过花园，我见这花开得正艳，就折一枝带来了。”花枝藏在袖中，再小心也不免碰撞，她又把两朵遗落袖里的海棠掏出，拢在掌心，一并放在寒烟翠面前。
　　眼前突兀地撞入一抹绯红，寒烟翠有些讶异，她着实没想到戢武王会带来一枝花，对于一个王来说，这样的东西太过风雅，也太多闲情。她抬眸，戢武王也正在看她。视线交汇，寒烟翠心头一动。也许是在此之前，她们之间的对视几乎一板一眼，全是在履行王与王后之间尊重的义务；也许是今日这枝突如其来的海棠花色灼灼，让面前这位被贤王外壳层层包裹的君主，都显出了一丝平静的温和。
　　寒烟翠不由自主伸出手指，轻抚过花瓣，露出嫩黄的花蕊。她拿指尖拨弄着，面上露出些浅淡的笑意：“王的美意，我却之不恭。能得王赏识垂怜，也算是这花的机缘了。”
　　听完这话，戢武王摇头道：“不然，我对赏花之道全然不通，此回摘得，也只是看其颜色鲜艳，并非有心挑拣。既是无心，反倒是折损了这花的意趣。”
　　她们之间几乎从未有过闲谈，乍一听此番回应，倒叫寒烟翠心头涌上一抹伤感：“王如此说法，倒也不错……花本依一枝一干，与和风煦日为伴，自有生长之法。如今离枝，再难随心风光，即使我将之置于瓶中精心侍弄，数日后也必然玉殒香消。”
　　寒烟翠语带涩然，一时叫戢武王无措起来。原本是来探视，一句话反叫人心中再添郁结，着实太过不该。但她也不知如何安慰，想了想开口道：“我一时急切攀折此花，却没想到唐突了其自生自长之规律。若你有意，今夜可携此花枝一往花园，我与你将这花埋于树下，以待来年再发新芽，也算我对无礼之举的些许歉意。”
　　这邀约来得猝不及防，寒烟翠心思一转，不由猜测，这是面前人释出的关心与善意吗。她注意到，话出口后戢武王眼神并不再同她对视，而是端起了只剩一点冷茶的茶盏，不像口渴倒像在掩饰什么。她心中蓦然一动，也许不知所措的并不只她一人，也许她们都在学习，如何做一名真正意义上的丈夫或妻子。
　　“王有此心意，我岂能拒绝？”她本就容貌秀丽，含笑望来，眼底如漾着一汪春水。同为女人，戢武王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王后确为惊天红颜。邀约既成，她也不再多作停留，只怕再坐一会儿，两个人便只能面对面饮茶不知如何是好了。
　　戢武王离开后，寒烟翠重新坐回榻上，将那两朵海棠捏在手中摩挲，稍用些力，便碾出些微红的汁水沾染上指头，幽幽一声叹息：“一时惜花有何稀奇，年年岁岁任其生长而不加拗折，方能延其性命、得长久相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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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2-10-07 1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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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月亮刚过梢头的时候，寒烟翠果然依约而至。她身后没有侍女跟随，孤单单一道影子落在地面，怀里那枝海棠勾缠着一缕长发，随着脚步走动，发尾在背后晃出很柔和的弧线。
         戢武王站在不远处的树下，看着她的王后踏着满地冰凉的月光走向她，裙角好像翩跹的蝴蝶擦过小径两旁的草叶，而蝶翼收拢停落的终点便是她身前。影子越来越近，云间漏出的月光将寒烟翠原本模糊的面容越发映照分明。恍惚间，戢武王想起，那天她们成亲时，寒烟翠好像也是这样，面容隐藏在朦胧的黑纱之下，踩着不疾不徐的脚步，踏过碎岛王宫的大门与长阶，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其实迎亲那时，她没看清寒烟翠的容貌，只在很短暂的一瞬，那是她向站在阶下的寒烟翠伸出手、寒烟翠欠身拎起裙摆时，她看到了黑纱下那双平静得毫无波澜的眼睛。这惊鸿般的一瞥立刻就被落在掌心的微凉触感打断，寒烟翠的手指轻轻搭在她掌中，没用什么力气，蜻蜓点水一般，哪个女子嫁给如意郎君执手相望时，会这样轻飘飘到近乎无心呢？或许同她一样，这位远嫁而来的王女也明白，这场婚姻不过是双方为了拓展周旋空间的筹码，更有可能，在寒烟翠心中，比起夫妻，她们更像君臣。
         心思流转间，寒烟翠已经来到了她面前。她略高一些，寒烟翠行过礼后微微抬起脸看向她，不知道是因为没有面纱的遮挡，还是皎月娇红落在眉间鬓边，是错觉吗，那双眼睛似乎比平日里要来得生动，翘起的长睫将泪痣拢在阴影里，无端地生出一丝多情的味道。
        “王，寒烟翠依约前来了。”寒烟翠将花枝捧在手里，朝她面前送了一送，似乎是想要她来定夺下一步如何。
        戢武王伸手接过，离枝后，花朵颜色果然黯淡，有几处花瓣边缘明显蜷曲。她略微察看一番，摇头道：“可惜了，过失在我。”
　　或是讶异她的坦诚，或是感伤花的衰颓，寒烟翠轻轻一声叹息，忍不住抚上略显枯色的花瓣，“一株不会言语、不会行动、只能供人赏玩的死物，哪里左右得了自己的命运呢……不过槁灭枝头、碾落尘泥罢了，人尚且难以周全自身，遑论这花呢……”她心绪反复一时出神，空茫茫的眼神透过指尖那朵花，不知落向哪处。
　　这话究竟在说什么，戢武王心下万般明了，若是平时，她谨慎守礼的王后断然不会说出大胆到近乎放肆的言语，想必是近来频频噩梦，加之睹物感怀，才会有如斯幽叹。她也知道，寒烟翠话中的哀戚与怨怼，总有那么一丝分毫是要由她承担的。作为王，她一心所系皆是杀戮碎岛万民，至于世人口中的“情”，她未曾触碰，亦无心去学。于是，在寒烟翠难得流露出一丝属于“寒烟翠”而非“碎岛王后”的感情时，她不知如何回应，便沉默地拈着那枝花，让寒烟翠的指尖长久地在蕊间停留。
　　
　　
　　似乎是无声的气氛持续太久，寒烟翠猛然发觉自己失言，眸中顿是惊惶，俯身便要向她告罪。她扶起寒烟翠即将拜倒的腰身，并未对其方才的无礼而责罚警告，只是简单摇了摇头，面上也不见异色，道：“趁着月色明亮，将这花埋了吧。”
　　至此，寒烟翠不敢，也不肯再言语，二人在一份微妙又无声的默契中将花枝掩埋在树下。一番行动，手指难免沾染尘土，寒烟翠掏出帕子却未动作，只是有些犹豫地捏在手中。戢武王看出她的为难，十分自然地将手放在帕中，“劳烦王后。”
　　隔了一层细绢，掌心犹能感到温热。寒烟翠敛眉垂目，动作轻柔地将那染尘的手指擦拭干净，看着戢武王将手抬起，重新掩于袍袖。寒烟翠本以为今夜之约即至告别，却未料戢武王并未抽身离开，她心中疑惑，正欲开口，不防面前人身形一动，一件犹带体温的披风便落在了她肩上。
　　那双平日里于沙场扬戟提剑、在朝堂安定乾坤的手，此刻正缓慢地为她系着衣领。不知是极少做这种事过于生疏，还是怕太过唐突，戢武王的手明显停顿了一下，才并起食指中指，从她颈侧抽出一绺压在下的长发，颇为小心地任其垂落在胸前。
　　因着拉近的距离，寒烟翠稍一抬眼便能看到面前人白皙秀气的下颌，还有垂落两鬓的浅金色的长发。明明同为女人，甚至和湘灵生着一模一样的面容，她却只能将戢武王视为一国之主。初来碎岛时，她也曾试图透过这张面容窥寻一丝熟悉的感觉，但很快她就知道，这种做法毫无疑问是愚蠢且荒谬的。君王不需要性别，即使戢武王以女身力破碎岛千年来的贱女传统，但对她而言，对碎岛而言，“贤王”依然要比“女王”来得重要。
　　也许戢武王并不知道要如何爱人，更不知道如何以“女人”的身份去爱人。寒烟翠按住了帮她聚拢披风的手指将之轻握在掌心，那手指的关节虎口处有不明显的旧茧，握在掌心仍感粗糙。似是不习惯这样的举动，寒烟翠清楚感到，戢武王的手指下意识一缩一放，指尖蹭过掌心的皮肤，有些微痒，随后便安静地任她捧在手心。
　　她含笑道：“王，足够暖了。”寒烟翠知道，此时她心下的一瞬柔软，是因着女人间那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惜，并不是她对戢武王动情。但只此一瞬，抛开一切，她是她名正言顺的王后，是她要天长地久的伴侣，也是她在异乡深宫里最亲密的依靠。这一瞬过后，她们依然是君臣，是最相敬如宾的王与后。
　　寒烟翠牵引着掌中的手指，十分柔和地将之贴在自己心口处，另一只手则拉高了戢武王的袍领，那金丝缎一般的头发也随着动作拂过她的手背，“王的体贴，寒烟翠感受到了。”
　　
　　
　　武者感知当然更为敏锐，两人距离相近，寒烟翠的心跳声全数落在她耳边，可真当她抚上那处温热心口时，一份陌生却鲜活的悸动好像顺着指尖流淌到心底。这股来自另一条生命心头的力量着实有些微妙，但戢武王并不排斥，只是长久养成的习惯让她不太适应超出自我掌控的感觉，身体不由自主做出反应，于是她的手指从寒烟翠掌中抽离，又无意识蜷在掌心。
　　戢武王顿了一顿，开口道：“独自赏月也许能平定心境，我不搅扰，你且随意。若是需要安神助眠的香料，你尽管吩咐侍女。”
　　“嗯，多谢王之美意。”因着披风裹身行动不便，寒烟翠只是微微颔首，她已经知道，戢武王并不会将这样的细节放在心上。
　　这样留有分寸又能释出善意的氛围，似乎是她们相处时最为舒适的一种。看着她点头致意，今夜的言语也已足够，戢武王不再停留，最后替她拢了拢披风便转身离开。寒烟翠如往常一样，看着那道身影逐渐离开视线。不料没走几步，戢武王却回身看向她，声音和往常一样平稳，却叫她心里顿生波澜：“身为杀戮碎岛的王后，我会护你。过往种种，皆是过往。”
　　月光将束发王冠上镶嵌的水晶映出琉璃般的色泽，流泻在戢武王的眉弯眼角，那双眼眸格外清透，叫她难以抑制地沉溺其中而不知作何回答。戢武王似乎也没打算要她的回答，说完便自顾自一点头，在一地月光中逐渐走远。直至那袍角在转弯处消失，寒烟翠才缓缓回神，那样的目光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成婚的立后庆典时，戢武王在王树之下对她承诺“一生相护，永系同心”时的目光，也如同方才一般坚定。
　　

[ 此帖被gurenlai在2022-11-03 23:5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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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2-10-07 18: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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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自那夜过后，戢武王与寒烟翠二人的关系变得微妙了许多，她有时会和寒烟翠一同进餐，寒烟翠也会在她处理政事时送来几份精致小点，只不过都是悄悄放在外间桌案后便离去了。戢武王也不出面，待屏风后那道娉娉褭褭的身影消失，连宫门口的脚步声都无法听清时，她再将托盘端至内中，就着茶水慢慢地吃完那些玲珑小巧的点心。或许是寒烟翠不大清楚她的口味，也无法从宫人口中探听出什么，无奈之下就捡了些平日份例常有的和湘灵爱吃的口味，轮换着给她送来。
　　戢武王心里明白，要寒烟翠猜中她的饮食喜好着实是难为人，这些年来她实在是太一板一眼地身行为王之道，不见所欲久了，她自己都说不清喜恶如何。现下，身边突然多出一人将她细细揣测，她也不觉被冒犯，倒在来回的试探与琢磨中，觉出一分自然真率的可爱来。很久很久以前，她还未登上王位时，只有湘灵会拉着她，问她喜好什么。她即位后，湘灵随之成为碎岛祭司，君臣有别，她们便鲜少再有那样的情景。如今寒烟翠看似遮掩、实则无比坦诚的一举一动，在她多年平静无波的心间，如同风起枝摇、落花颤袅堕于水面，惊起心底一片漪漪。不知是无风自摇，还是春风解意，漾起的一痕情波，都是如此真实而无法逃避。
　　对这样陌生而难以把控的心情，戢武王难得感到一份茫然与无解。可每每注视着屏风，直到最后那裙摆的残影也淡出视线时，她又会生出一种的温软的满足与“合该如此”的理所当然。几番思索过后，戢武王无师自通地，认为这是王与后之间正常的相处。也许她是逐渐习惯身边有了一位王后，才会拈起那小点时唇角含笑，才会听到那如蜂蝶吻花般轻悄的脚步时，便将目光从文书移至屏风，静待着一道熟悉的影子。
　　
　
　　她们之间亲密又疏离的关系维持了一段时间，湘灵的回归突兀地打破了这种不足为外人道的默契。杀戮碎岛的祭司结束了在苦境的游历，终于回到了故乡。
　　湘灵换上祭司繁杂的服饰，眉心处坠着的绿玉髓随着动作微微摇晃，将她海蓝色的眼睛衬得更加明亮。戢武王和寒烟翠携手并肩站在高台，看着她们共同爱护、怜惜的妹妹提着裙摆一阶阶走来。与湘灵分别甚久，寒烟翠面上显着明晃晃的喜悦，眼神牢牢专注在湘灵身上，似乎要将她发丝晃动的弧线都看个分明，连身体都忍不住向前倾去，迫不及待地要见到她久久思念的人。
　　对于寒烟翠一反平常的情绪外露，戢武王感受得一清二楚。自己的王后心中爱慕着自己的胞妹，这话放在哪处讲都可谓是惊世骇俗之大不韪，戢武王却没有什么愤怒，她只是觉得这样的关系有些复杂。在她眼里，湘灵和寒烟翠都是优秀的女人，况且她们情同姐妹无话不讲，在她即位后忙于政务时，湘灵大多时间都是同寒烟翠呆在一起。平心而论，寒烟翠对湘灵的照顾、了解与疼爱甚至更甚于她，因此她平心静气地接受这一事实，也不觉得她需要避讳什么，甚至并不阻拦寒烟翠和湘灵相见。
　　高台上的二人心思流转各不相同，但无疑都热烈地盼望着面前人的归来。终于，湘灵走到了她们面前，分别向她们见了礼，碍于群臣皆在不能多说什么，只在欠身行礼的间隙偷偷冲二人眨了眨眼。寒烟翠会心一笑，眼角眉梢间皆是真心的欢喜，整个人看起来都明媚了许多。戢武王也难得眼含笑意，她左手本就挽着寒烟翠，此时只好单以右手扶起湘灵，手掌相触时，湘灵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指尖。此时，她的王后与王妹分别在她左右身侧，同她掌心相贴，她心中莫名涌起一股别样的满足与踏实。于是她转过身，三人一同向正殿走去，拖在地上的影子逐渐拉长融为一处，再难分辨了。
　　
　　
　　进入正殿后，湘灵汇报了些在苦境的见闻，群臣议论了一阵后便散了朝。戢武王要前往王树殿，她拟了几条扩大碎岛女人权利的新政令，需通知那些自傲狂妄的长老，省得未来朝会之时她发布新令，这些长老又联合一些保守臣子骤然发难，导致各岛民众间再起非议。于是，湘灵便先陪伴寒烟翠，待戢武王回宫后自会寻她。
　　遣散了宫人，院中顿时清静许多，院门方才关上，湘灵便如同一只初生的稚嫩雀鸟般扑进了寒烟翠怀里，叫着“翠姐姐”，将寒烟翠披肩上的绒毛蹭得纷乱。
　　许久未见，如今怀中乍然拥住温热躯体，上次如此相拥尚为姐妹，如今她却已嫁与戢武王为后，一时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寒烟翠只念出“湘灵……”，其余话语皆化进收紧的臂膀和怦然心跳之中了。
　　感受到寒烟翠心绪波动，湘灵本就敏感体贴，如何不知个中缘由。她牵着寒烟翠的手，两人缓步行至廊下坐了，又重新拥在一处。湘灵将脸埋在寒烟翠颈侧，任寒烟翠从背后环住她的肩膀。她们以前坐在花树下一同读书时，夜间点一盏小烛在床上絮絮低语时，也是这样亲密地依偎。寒烟翠的脸贴在湘灵额角，说话呼吸间二人的鼻息时不时融在一起，像极了林间挤在一处取暖的幼兽。
　　“翠姐姐，你来到碎岛之后过得如何？”湘灵将她的手包在自己双掌掌心，虽然经历了太多变故与波折，可这双眼睛看向她时，一如当初纯然模样。
　　寒烟翠将搂住湘灵肩膀的手臂收得紧了些，湘灵看向她的眼神、开口时小心翼翼的语气都有着藏不住的不安与难过。可是道路既已踏出，断无回头的道理。她无法与怀中所爱之人长相厮守，能以亦亲亦友的身份陪伴身旁，好像是阴差阳错下另一种的结缘。
　　她摇摇头，开口道：“不用为我担心，湘灵，我在这里一切都好，这里的日子并不如你我想象中那样难耐与不堪。”
　　听完此话，湘灵语带哽咽，似是要替她将不能说出的悲切与无力都倾注在眼角一滴泪中，“即使，姐姐待你好，可我知道，翠姐姐不是自愿来到碎岛的……”
　　一语未尽，那滴泪已然滑落，寒烟翠心中一痛，不由伸出手抚上湘灵脸颊，这滴眼泪便碎在她指尖，连带着这段时间以来她在频繁梦魇折磨下强撑出的气度仪态一起碎去。好似失了气力，寒烟翠环抱湘灵的手臂也滑落在腰间，她很倦怠疲累，整个人松懈下来，和湘灵一起倚靠着廊柱。
　　湘灵轻轻拍着她的手，动作就像少时她躺在湘灵身侧哄其入睡一样柔和。这样的安抚让寒烟翠感受到一丝熟悉的安全感，不像戢武王那样，厚重难消的冰雪也能堆砌出一方天地给她暖意，湘灵更像一阵缠绵的春风、一道潺潺的流水、一叠漠漠氛氲的落花，将她妥帖温柔地包裹起来，令她感到放松心安。
　　苦境一遭游历，让曾经明朗天真的少女看到了太多的身不由己，太多的取舍牺牲，但她能够挣脱出曾经的庇护，用她尚且稚嫩的臂膀为他人作依靠了。寒烟翠心疼湘灵的成长，可湘灵经历诸多变故后一如往昔的纯善与真挚，让她愈发觉得珍贵，她将满腔爱意倾注在面前女孩的身上，是一件永远无需后悔的事。
　　嗅着熟悉的气息，寒烟翠方才如浪翻滚的委屈、怨恨与痛苦也慢慢平静，她屈起指节擦去湘灵眼角的泪痕，皮肤上的一点潮湿仿佛要渗到身体深处，让她的心跟着柔软下来，“不要为我难过，湘灵”，她温柔开口：“嫁入碎岛为后实非我愿，对于王上，我也着实无爱。可这段时日相处，我却并不厌恶。我与王上也许难结夫妻情缘，却未免不能为友。她和你性格不同，行事风格也果决凌厉，但我想……”说到这里，寒烟翠停顿一下，唇角也微微翘起，“我想，能够以一己之身废除千年贱女传统，又能不卑不亢力压众议，为碎岛无数女子歌颂的王者，一定是一位心存善意的人。”
　　似乎是有些讶异会听到此番评价，湘灵不禁侧过头，寒烟翠微带笑意的神色直直地撞入眼底。她叹息一声，重新握住了寒烟翠的手，道：“臣子们说她放肆叛逆、不敬先祖，男人们说她妄图逆转尊卑，女人们称颂她胆魄无双……他们看到的，确实是他们眼中所见的姐姐，可翠姐姐，你却能感受到姐姐所做一切皆是发乎于心、无愧碎岛子民，若是姐姐知道身边有人懂她，她也一定会高兴的……”
　　寒烟翠一声轻笑，道：“与王上不过相识月余，我哪里能揣测清楚王者心思？不过，我也并非自怨自艾之人，既已为碎岛王后，往后如何我定有能力周全，”她捏了捏湘灵的脸颊，“更何况，你也已经回到碎岛，我们仍能像以前一样谈笑戏耍，我不会觉得烦闷的……所以，”寒烟翠手下稍一用力，湘灵双颊的软肉被微微聚拢，嘴唇不由自主嘟了起来，“你可万万不必再为我忧心了。”
　　一时不妨露出此等笨拙模样，湘灵“哎呀”一声，嘴里嚷着“翠姐姐耍我”，也要动手给她捏出个一模一样的嘟嘟嘴。寒烟翠自是躲闪，两人来回玩闹几次，又重新相拥在一处。她们额角贴着额角，湘灵小声地讲起她在苦境眼看耳听到的奇事异闻，不知不觉便消磨了大半日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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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2-10-09 0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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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待到日暮，戢武王身边侍女来问，王已经回转，王后和祭司是否要一同前去。湘灵自是愿意，但想到寒烟翠也许一时难能坦然自在地同她与戢武王相处，她觑了一眼寒烟翠神色，见其果然眉尖微蹙，面带为难之意，于是开口吩咐侍女，只说翠姐姐今日久站有些疲累，她一人前去即可。说完双手扯着寒烟翠的袖口摇了摇，便笑着作别寒烟翠，前去面见戢武王了。寒烟翠看着湘灵走远的身影，心中既觉被处处体谅的熨帖感怀，又无端生出一丝对戢武王的歉意来。
　　
　　
　　湘灵踏入内殿，却不见戢武王身影，疑惑间有侍女传话，说王上此时正在沐浴，若是祭司来到，想去寻她也可，想在殿中暂等也可，一切自便。
　　她们姐妹阔别甚久，湘灵哪里愿意苦等，于是便遣退侍女，自行去寻戢武王。
　　她放轻了脚步进入浴殿，湿热的空气扑在脸上，眼睫上似乎也沾了水汽，有些痒。湘灵眨着眼，于水雾氤氲间缓缓走上前。
　　戢武王倚靠在池边，背影一动未动，似是累极了正在打盹。她平日挽在王冠中的长发解下，如浅金色的缎子般散在后背，垂落的长发间露出些白玉似的皮肤，腰身线条在金发掩盖下若隐若现，透出些难得一见的旖旎娇娆。
　　直到湘灵蹑手蹑脚走近，手指搭在了那白皙的肩膀上，戢武王猛然惊醒。一回头，见到湘灵正笑盈盈地望着她，她才骤然放松了紧绷的全身，“抱歉，是我一时困懒，叫你等急了吧。”
　　戢武王伸手抚上肩膀，十分自然地握住湘灵手指。于是湘灵顺势坐在她身后的台上，将另一只手也搭在她的肩上，一下下为她按捏着，笑道：“是呢，过了太久太久，我已忍不住要来见姐姐了！”
　　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伴随着肩上有节奏的揉捏，戢武王松惬许多，又重新靠在池边，享受这极为稀少的姐妹相处时刻。
　　这样的亲密，好像已是久远之前的事了。戢武王有些出神，她即位后，每天忙于政事几乎毫无喘息之刻，若不彻底展现她为王的实力与资本，她的臣子和子民又怎么允她以女身承袭王位。身为祭司的湘灵担忧与她过从太密会被非议为“妄论政事”，会让她承受更大的压力，于是自请常驻祭司处照看王树，来宫里和她相见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在舒适的揉捏下，戢武王漫无边际地想着一些她们姐妹的幼年往事，出神间感到肩上手指施压的力度似是小了许多，湘灵的呼吸声也比之前稍重。
　　戢武王一扭头，果然，湘灵额上沁了一层薄汗。戢武王轻轻按住肩上的手指，回身道：“休息吧，你今日本就劳累，是我疏忽了。”湘灵摇摇头，“姐姐多虑了，是这里水汽氤氲，稍热了些。”
　　戢武王非常自然地侧了侧肩膀，示意湘灵来到她身边：“下来一同吧。”
　　湘灵一愣，戢武王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伤感，道：“若是不便，你自去休息便可，我稍后就起身了。”
　　“哪里的话，”湘灵回过神，盯着池水的目光露出一丝眷恋，“上次与姐姐这样独处，我已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
　　那的确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时湘灵正要启程前往苦境，临行前数天的一个夜晚，她好不容易有了空闲，湘灵来找她说话。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语气中是止不住的期盼与雀跃，后来她们聊得太晚，湘灵便宿在她宫里。她偎在床头，就着窗纸透出的一点月光看湘灵，少女睡颜恬然，唇角微微翘起，或许正做着有关未来旅途的美梦。戢武王拈着湘灵散在枕上的长发，轻轻在指尖摩挲，她想，如果她的努力能够给小妹带来自由快意的人生，能让这只天真单纯的鸟儿去更广阔的天地中感受生命，那便相当于她为王的这份“私心”得到了满足。
　　后来没过几天，湘灵就去了苦境，而她忙于各岛政事无法前往送行，那夜便成了她们分别的开始。
　　戢武王并不打算再重提旧事徒惹湘灵难过，只道：“别想了，回来就好。下来吧，我帮你挽发。”
　　
　　
　　两人并肩靠在一起，头发挽成相同的模样，时不时额角相贴，附耳说些悄悄话。
　　和湘灵在一起，是戢武王极少能完全放松的时刻，小时候湘灵就喜欢搂着她的脖子，将脸贴在她的心口处，说听着她的心跳就觉得安心。如今，湘灵早已长大成人，却依然如儿时一样投入她的怀抱，将脸颊埋入她的颈窝里轻轻磨蹭着。
　　温热的鼻息将颈侧碎发微微带起，擦过皮肤有些痒，戢武王忍不住歪了歪头，鬓边湿发的水迹顺势滴落在湘灵鼻尖。
　　“姐姐！”湘灵皱起鼻子，嗔怪地瞧过来。
　　戢武王急忙捧住湘灵的脸颊，右臂一伸拿来干净的帕子，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水渍。擦干净后，湘灵盯着她的眼睛抱怨道：“刚才那一下好痒啊。”
　　“对不住，是我无心。”戢武王顺手用那帕子包住自己鬓角两绺湿发，用力攥去潮气，又将湘灵耳边的碎发向后拢了拢，“幸好没滴到眼睛。”
　　湘灵听完，一下子笑了起来，突然用力地搂住她。戢武王生怕湘灵脚滑摔倒，干脆直接托着她的腰将人放在自己腿上坐了下来。
　　热乎乎的池水温柔地拍打着她们的身体，戢武王感受着湘灵越发收紧的手臂，她知道湘灵此时心情有差，于是放低了声音，双唇几乎擦着她的耳廓，问道：“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沉默片刻，湘灵才开口，平时轻盈明快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姐姐，我去了苦境那么久，没想到你还是像以前一样疼我……”
　　戢武王听了这话更加迷惑，她疼惜自己的胞妹，难道还要分什么时候、需要什么理由？她也将怀抱拥紧了些，紧得两人能听见彼此的心跳：“我们是双生的姐妹，不是合该如此么。”
　　听完这话，湘灵眼中含着的泪终于落下，滑过脸颊，滑过锁骨，最后在她心脏的位置滑入水中。“不是的……姐姐，”湘灵抬眼望向她，有些委屈，也有些心疼，“姐姐，我到了苦境才知，没有了碎岛千年的贱女传统，原来女子也可以有无限作为。”她伸手抚摸着戢武王的侧脸，“我以前只是觉得姐姐为王，每日操劳疲累，苦境一番游历后，我才知姐姐说不出的苦……若是没有这害人的规则束缚，姐姐的天地又何只于此？”
　　戢武王听着，心口处久违地涌起一股疼痛，她还未察觉出这疼痛缘何而来只听湘灵又道：“我只是想，同为王树所出，姐姐却一肩担下王者重任，让我去追逐没有牵绊的人生……姐姐疼爱我，我却这么迟，才知道姐姐比我苦上百倍……”
　　言至此处，湘灵喉间哽咽难再出声，戢武王将湘灵抚摸她侧脸的手指一把握紧，又低下头，用力地贴着她的脸颊。于是，湘灵眼角潮湿的泪，也同样印在她的眼角，好似这么多年她流不出、也不能流的眼泪，都在这一痕转瞬即干的湿意中消失了。
　　戢武王不会用语言形容心底那抹疼痛，鬼使神差地，她闭上眼睛，双唇吻在湘灵侧脸，一触即离。随即，在湘灵略带惊讶的目光中，她的舌尖尝到了那抹疼痛的滋味。
　　她抬眼，和湘灵的目光交融在一起，湘灵含泪笑起来，也有模有样飞快地探头亲了一下她的眼角：“这滴苦泪，已经流尽了。”
　　随后，湘灵微微仰头，同她眉心相抵，声音缓慢却坚定：“自小我便在姐姐的羽翼之下，往后，一切的苦痛艰难，都有我陪姐姐同担。”
　　戢武王垂了眼，看着她自小疼爱的胞妹对她许下诺言，她也微微笑了：“一体同心，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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