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2.19 【默欲/默苍离X欲星移】魚魚環遊洞庭（11L更新chap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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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2-19 0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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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9 【默欲/默苍离X欲星移】魚魚環遊洞庭（11L更新chap7）

洞庭湖湖波裊裊，初夏時分氣候合宜，太陽閃耀，溫度和暖，坐在酒樓二樓看憑欄風景，實在是很有一種浸在空氣裏泡溫泉的快樂。

欲星移喝掉茶盞裏碧綠的茶水，整個人心情歡快，恨不得把魚尾巴放出來在空氣裏搖一搖。他本就是海境的鮫人，對水的親近與生俱來，哪怕是下過雨後空氣潮濕那麽短短一段時間，都會令他感到舒適，更不要提是在浩渺的洞庭大澤邊曬太陽。八百裏洞庭名不虛傳，放眼望去無邊無際，若不是沒有熟悉的那種海水鹹腥，顏色也是清波而非碧藍，強行指說這是陸上一片海，大概也是能蒙過一些不諳世事，初出茅廬的小鬼頭。

水是好水，茶是好茶。欲星移快快樂樂，忍不住在腳下樓板上一踩一踩，如同沿海居民時常舉行，書上寫作「踏水而歌」的那種娛樂活動。中原人士在開心時喜歡擊節而歌，而他作為一條人魚，海水海風就是他的韻律，是要用尾巴來應和節拍，才好作歌的。湖上吹來雲波水汽的風，欲星移聞到裏面湖藻水荇的味道，忍不住升起一個幼稚的念頭，想要租一條船劃到湖的遠方，等到人看不見的所在，跳下去捕捉水草，吃上幾盤。

唉，時日已過，怎麽等的人還不來。

師弟不來，他就得等在這裏。雖然蒓菜鱸魚羹好吃，但總歸是要花錢的。欲星移當然不在乎錢，莫說他的出身高貴，單憑鮫人身份，錢財實在不夠用時，也總可哭上一哭，用眼淚化成的珍珠來供給花費。只是墨家教義，要以節用為上，此次出公差外出遊學，是由尚賢宮矩子親批的經費。那個數額批下來時直看的欲星移瞳孔巨震，十分懷疑這點財產怎麽支撐得了他和師弟二人外出遊歷小半年。只是……欲星移雖然早就做好了補貼差率費的準備，但經費尚未花光之前，他想還是盡可能地節省為上，不然奢侈靡費，不就失去了遊學的一部分意義。

日光溫暖，曬得人昏昏欲睡，遠處水波光燦粼粼，像是魚的鱗片。欲星移被這樣熏暖的風吹著，未免就有些昏昏欲睡。他用手撐住臉頰，強令自己把目光從熟悉並喜愛的水上收回來，轉而投向酒樓裏的其他人，聊作消遣，權當醒神。

海境魚類觀察人族指南。他被自己這個想法逗笑了。

此時的欲星移還只是墨家門下一位頭角崢嶸的新秀學生罷了，距離做一名真正操弄風雲的合格智者，尚有很長的路要走。但或許是出於探訪人間的本來目的，也或許是出於個人興趣，一些智者的必備素質已經早早顯露在他的身上，比如說——暗中觀察。

酒樓裏的人形形色色，看起來毫無分別，但事實上呢？欲星移很有興趣，只從他們的外在表現來推測他們背後的故事。

他看了一會兒，似乎漫無目的，眼睛也總是半闔著，像是躲避光線。又過了好一會兒，他像是也對觀察眾人這個活動感到厭了，幹脆用右手手指在桌上溜溜達達地跳舞，自己也只盯著這幾根指頭看，仿佛真的過於無聊，以至於玩起孩童的稚戲來。

樓梯口的小孩子最後深深望他一眼，突然身子一扭，跑下了樓。欲星移微微一笑，不再沈迷於看手指跳舞，終於想起茶已經涼了，於是提壺為自己續了一點熱水。

身後卻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平靜地說：「好劍法。」

***

欲星移並不驚訝，他甚至沒有回頭，只是輕巧地摸出另一只茶杯放在對面，為來人斟好了茶。

「你來遲了。」他嘆了一口氣，真的感到十分可惜，說：「這壺茶已經完全變成白開水了。喝起來沒有什麽意思。」

來人在他面前坐下，神態沈靜，面容總是淡淡的，好像沒什麽能打動他的情感一般。他飲了一口這淡而無味的茶水，什麽也沒說，那態度仿佛已經將世間的一切事都視為平常且正常的了。

欲星移於是說：「哎呀，師弟，雖然經義教導我們是要節用度日，但也不用對淡而無味的茶水、味同嚼蠟的烤雞，還有加多了鹽巴的刷鍋水湯忍受度這麽高。你看，食材自有其美妙之處，你這樣不懂享受生活的樂趣，日子過的多麽沒意思啊。」

「能解渴就好了。」對面的人淡淡道，「物盡其用就可以。我本來也不擅長品茶。」

欲星移沒有話講，只能說：「好啦，又到了一個新地界，算起來你又要換名字了。這次要叫你什麽才好？」

「默蒼離。」

欲星移評價道：「這次的馬甲倒是比之前的要鮮明易懂的多。好歹直接把墨放在了姓氏上，對明白人來說基本也就是一望可知了。比你那什麽盜才生的名字好得多……說起來，盜才生就真的是你真名嗎？我覺得也是個化名，但是格調實在不高。」

「看來，來洞庭真的令你心情愉悅。」默蒼離安靜地說，「你的話比之前多了。」

「原諒一條魚對陸地和人類的好奇心嘛。」欲星移笑嘻嘻的，又想起剛才的事，促狹心與少年氣一並升起，使他突然捉住了默蒼離去提茶壺的手，將他微涼的手掌握在自己的兩掌之間，迎著默蒼離毫無波動的目光，認真說：「師弟剛才贊我好劍法。」

欲星移剛才以指作劍，在桌上演了一整套復雜精巧的劍招，劍勢夭矯，意態如飛。懂的人自然贊嘆其高妙，在不懂的人看來，卻只覺得稚趣，如同小孩子玩手指。他精通劍術，劍法造詣即使在人才濟濟的尚賢宮，仍無人能出其右。而默蒼離是個書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不會武功更不會兵器，素來柔弱，滿腦子都是計謀和算計。他沒有內力，腳步響在樓梯上的時候欲星移就知道他已經來了，那時劍勢已至終末，就那麽驚鴻二三瞥，居然就能看出他在桌上不是跳手指踢踏舞，而是在演劍法。

默蒼離嗯了一聲，試圖把手從欲星移手裏抽出來。他發了兩次力，根本抽不動。

欲星移還是穩穩地攥著他的手，意態誠懇。

他說：「師弟。你要是想學，我可以教你的。」

默蒼離低垂著眼眸，從這個角度看，他翠綠的發色和裝扮，使他看起來像是一株湖邊的新柳。柳性柔韌，也很符合他柔弱的身體特性。欲星移耳邊的鱗片在太陽下折射，閃出七彩的光，在湖水的氣味裏他快樂地說：「師弟考慮一下？我可以為你設計一套新劍法，一定非常適合你。要相信我的技術能力。」

默蒼離聞言，眼睫動了動，只說：「還是等我們先活下來再說吧。」

他的話音剛落，一陣刀劍的碰撞聲驟然從酒店大堂響起，轉眼間就如暴風一般，協勢沖上了二樓。明光劍影，氣勢森森，兼之打碎無數碗碟。酒客們尖叫大叫慘叫好幾聲，拔腿就跑，全部向樓下湧去逃命，一片大混亂大喧嘩之中，欲星移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剛才的劍術遊戲是全白費了。

***

「敢問閣下的來路？」

來人並不回答，只是盯著他耳邊的窄鱗，生硬地問：「你是鮫人？」

「我是。」欲星移坦然道。

這話就已經足夠了。話音未落，劍網寒光罩地而起，劈頭蓋臉地向二人殺來。

欲星移並不起身，兩根手指在桌上微微一按，剛註滿茶水的杯子頓時被內力震蕩地高高躍起，水珠分撒，凡是沖在最前的人都被潑濕。這水早已溫了，按理是沒什麽殺傷力，可內力灌註之下內在氣勁回旋，渾如鋼珠，重於千鈞，實在是上好的殺人暗器。沖在最前面的幾人身形一頓，刀劍的利刃就懸在欲星移頭頂，卻突然感覺渾身都失去了力氣，武器都握不住了，叮叮咚咚掉成一片。奇怪的疲乏過後才是劇痛襲來，幾道血柱沖天而起，大動脈被穿透後的爆發力實在不可小覷，以至於血能一直飆到屋頂上。欲星移嘆了一口氣，他說：「這個屋頂八成得換了……但我可不保修。」

默蒼離安安靜靜地在一邊捧著茶盞喝茶，他說：「這是出於你水族對水的控製力，還是出於高妙的計算能力？」

「是計算能力。」欲星移昂然道，順手撈了一把無主的刀，向剩余的人率先沖去。他說：「我解剖學學的很不錯吧，人體大動脈的位置，我記得很清楚。果然很有用。」

他說話的時候手下不停，已經一連殺了數人，刀刃都被人身上的脂肪和血液染鈍，滑不溜手，惹人厭煩。來殺他們的人頗多，欲星移一眼看去，粗粗估略，應有五六十人，直將二樓擠得滿滿當當。這本是為了防止他們逃脫——人墻戰術，屬實好用，近戰時也頗能阻礙目標的發揮。可惜這對欲星移沒用，因為他是魚。欲星移在狹窄空間裏輾轉遊移，他的劍法輕靈，正如一尾遊魚，在人海裏擺來擺去。地上的屍體越積越多，血液逐漸淅淅瀝瀝地匯成不可忽視的一條血道，順著木質樓板的縫隙往下落。欲星移皺了一下眉，他想樓下一定沒法看了，天降血雨，這到底是什麽無間阿鼻的地獄場景。

「但。」他甩掉手上撿來的第五把劍，說：「這筆清潔費我也不會出的。」

他這樣說著，已經滿布脂肪鮮血的破爛鐵劍淩空而起，鐺地一聲，穩穩插進酒樓的墻內，劍柄沒入大半，受力穩定，以至於不動不搖。直到此時眾人才後知後覺聽到一陣破空之聲，他的劍太快，竟連聲音都追不上。

默蒼離一直冷眼旁觀，此時終於發話，輕輕道：「為何不用你自己的劍？」

「滄海珍瓏嗎？」欲星移大笑一聲，他說，「默蒼離，你也不用這麽羞辱我吧？劍乃君子器，怎可輕用？」

滄海珍瓏是他的配劍，但並不只是他的配劍。它還是欲家世代相傳的武器，從他的曾曾曾曾曾祖父手裏一直傳遞到他手裏，只要他們家的人做了海境丞相，就都會用這柄劍作為自己的武器。武功高不高明，是否擅長劍術，這反而不夠重要。滄海珍瓏早就超越了武器的意義，變成一重身份的象征。

「凡夫俗子，不配見我的劍。」他低聲說。

時間已至日暮，夕陽西下，燦烈的陽光總算消失，欲星移也終於完全睜開了雙眼，不再是之前半闔著抵擋陽光的姿態。他神情漠然，眼神傲慢，終於顯示出海水魚的冷血生物特征。

「你們走吧。」他說，反身拂袖，再次坐回座位旁。此地無處不是鮮血淋漓，欲星移看了又看，十分嫌棄地使用了一個小術法，至少將自己座位上的血跡沖刷幹凈，這才小心翼翼坐下去。他說：「本以為總得是什麽武林高手，沒想到只是一群拿著劍當鋤頭的鄉野村夫……你們走吧，我不想殺你們。」

[ 此帖被acquaritter在2023-04-06 06:5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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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3-02-22 04:59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店裏的人早就一哄而散跑個精光，夕陽西下，日已曛暮。黯淡的光影下欲星移左顧右盼，勉強坐回自己還算幹凈的座位上，下擺浸染上的血尚還止不住地順布料纖維漫流下來，漸漸匯入地上的暗色血河中。

他看了一看自己的杯子，裏面的茶水早就被濺進了血，茶湯混濁的一塌糊塗。打了半天，到頭來連口水都沒得喝。欲星移忍不住嘆了一口氣，意興闌珊，搶過默蒼離的杯子和自己的一起直接扔出窗外。

「我是不是被師弟坑了。」他耳邊鱗光閃閃，淡藍色的耳鰭動了動，說，「總感覺師弟對他們的來意清楚的不得了，或者說，就是你刻意把他們帶到這兒來找我的。」

「顯露行蹤的敵人，總比藏在暗處窺探的好。」默蒼離不動聲色地說，「至於目的……身懷異寶，招搖過市，欲星移，你被人盯上不奇怪。」

「鮫人嗎？哈。」欲星移望向窗外，天色暗淡，廣袤湖面上已經燃起星星點點的漁火。他一轉頭，半邊側臉就覆蓋在陰影裏，面容和表情一並都被隱藏。

「生死人，肉白骨，常人服之，長生不老……哎呀，做人難，做魚人，更難。捫心自問，我可是誠心誠意，來中原求學的啊。」

「收起無聊的自嘲吧。」默蒼離淡淡道，「你的劍法很高妙，但提前示敵以威，卻並沒有如你所想一般威服眾人。你的做派太貴族了。現在局勢敗壞如此，欲星移，你準備怎麽做？」

「有沒有一種可能，是那個來監視我的小童沒有看懂。要知道劍法也待有緣人。他沒有緣分，這也是沒奈何的事嘛。」

「那就是說你一開始就看走眼。聽起來更慘了，你還是放棄編造故事，挽救尊嚴的徒勞之舉吧。」默蒼離重復了一遍自己的問話，語聲仍舊平平：「你現在準備如何做？」

「無論我說做什麽，師弟都會同我一起嗎？」

欲星移等了片刻，見默蒼離不答，於是笑了。

天色已經完全的暗下來，四方的天角垂下了縵縵的昏黑薄紗，混合煙波水汽，在天地之遊蕩漂浮。欲星移將碎銀放在桌上，忽然開啟了另一個話題。

他說：「方才的人竟都只是些鄉野村夫，沒有一個算得上武學高手。這樣的烏合之眾也知道鮫人的形貌，豈不是很荒謬嗎？

「師弟是地道的中原人。」他轉向默蒼離，饒有趣味地詢問，「如果師弟不是在尚賢宮見到我……市集相遇，會認為我是什麽？」

默蒼離眼睛也不擡，蹦出來倆字：「魚精。」

「好歹說我是有特殊裝飾愛好的五陵少年啊！」欲星移撫掌大笑起來，他半埋怨半戲謔地說：「師弟真是不解風情……好吧。話說回轉，若真是了解海境一脈，就知道想要殺我，至少得找幾個高手助陣，可偏偏又沒有。哎，這樣的沖突矛盾，實在是很難令人不生好奇。師弟要和我前往一探嗎？」

默蒼離看了一眼窗外，微茫的一點孤星剛畏畏縮縮地從灰黑色的天幕裏探出來。他略一點頭，說：「算下時間，你刻意放走未殺的那群人，腳力也應該足夠回到他們的所在了。」

「聽口音都是本地人，應該相去不是很遠。」欲星移說，長袍一撩，從椅子上滑落下來，輕巧的像是一尾魚從椅面上滑下。他目光灼灼，低聲笑道：「哪裏只有他們找上門來，卻不準別人殺上門去的道理。默蒼離，你既然說要看滄海珍瓏，就和我一起來吧。」

夕嵐漫起，夜幕低垂，山間村落裏逐漸閃現出燃動的燈火，伴隨血腥和藥草的氣味，發散在空中。欲星移和默蒼離追隨著散亂不堪的腳印，幾乎不動腦子，就輕而易舉地找到了目標。來襲殺他們的人看來從沒受過任何訓練，只是逞一時血氣之勇，事前事後都毫無準備，就這麽一擁而上了。欲星移忍不住嘆氣，略帶憂愁地摸了摸自己耳邊的鱗片。

「無冤無仇，何必來找我逞匹夫之勇？」他低聲說，「長生不死的誘惑真是大啊……卻不知這背後的買主是誰？」

追根溯源，找到麻煩的源頭尚且輕易，在同一處所在鎖定話事人更是閉著眼睛都能做到的事。血跡斑斑點點，幾乎是全靠傷員的自主活動在地上繪製出一條分明的道路，直直通向某戶人家的大門。欲星移都感覺無語了，他看了一眼默蒼離，試圖和對方交換無言以對的心情，結果發現對方面容平靜，居然一絲一毫的情緒反應也沒有。

算了。

默蒼離嘛。

習慣了。

欲星移閉了閉眼，把自己翻騰的心情按下，身形一動，已然潛入到目標人物家的院墻之內，連屋裏養的數條大狗沒有叫一聲。說來也是奇怪，洞庭之畔雖然繁華秀麗，可此處距離嶽陽大城，已經相去幾十裏路，算得上是鄉下，村裏的人家卻個個屋舍精美。雖然以欲星移的審美眼光看來，艷俗累贅有過，韻味一絲也無，但也不得不承認這裏住的都是有錢人。就算是在嶽陽城內，能與之相媲美的只怕也沒有幾家。

默蒼離挨在他身邊，用很低的聲音對他說：「方圓十裏，除了此處，再也沒有其他的村落。」

欲星移擺了擺耳鰭示意自己聽到了。這個地方確實處處透露著奇怪，他開始感興趣了。

只是在這之前，還有另一件事，他實在不吐不快。

「師弟。」他也壓低了聲音，稍微轉過一點頭，嘴唇都碰到默蒼離耳朵上了，這樣悄聲對他說，「我們穿成這樣，蹲在人家窗下聽墻角，怎麽想都是形跡可疑吧。」

「對他們來說，我們本就是敵非友。」默蒼離閉了閉眼，說，「但有一點你說對了，跟你來，這本身就是個錯誤。」

欲星移很想說人生總要有經歷，他堂堂一任海境太子師都能紆尊降貴地蹲在這兒，你一個書生怎麽就不能蹲墻角了。但屋內人的對話明顯更能引發他的興趣，於是也只擺了擺手，不再說話了。

屋內血腥氣比什麽都重，百合香冉冉的燃著，甜膩的香氣毫不相合，附庸風雅的結果就是使空氣更加汙濁難聞，血和甜香幾乎令人作嘔。該走的人已經走的差不多，留下的幾個，尚且不肯善罷甘休。

「……鮫人不是躺在魚市等著被宰的大鯉魚啊！」有人嚷了一句。

欲星移都快被他的幽默感打動了。他很想笑，但不能，又聽見其他人說：「那又有什麽辦法？上神親自指的貢品，咱們還能不殺不成？」

「那你說啊，有什麽辦法？你有辦法，也不至於眼睜睜看著自家侄子死在當場，現在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回屍來！」

「說話怎麽這麽難聽。此事我們還得從長計議……」

忽然一陣清朗聲音傳來，就在咫尺方寸之地，有人笑說：「是什麽計劃？我也想聽聽看。何必從長計議？」

欲星移暗裏發了道內功氣勁將門撞開，隨後施施然踱步而入。晚風橫行，將屋內的血甜氣息也都吹散，令魚精神一振。他掃了一眼屋內大受震驚的幾人，悠然道：「……都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但遠慮尚有時日，殺機就在眼前。你們要選哪一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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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3-02-23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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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生命如此寶貴。是現在就死，還是以後再死，實在是一個令人很難決斷的問題。



欲星移施施然走進來，手無寸鐵，意態昂然，好像是在自己家的後花園裏一樣閑庭信步，半點也看不出他才是闖人居所的那個。百合香混合血腥氣沖的人頭發暈，欲星移不耐多聞，只一拂袖，原本緊閉的窗戶全部倏忽一震，豁然敞開。

山野河流的清新之氣頓時一擁而入，將屋內煙氣迷蒙盡數一掃而開。

屋內幾個人瞠目結舌地看他，欲星移移過目來，對他們斯文一笑。大家幾個時辰前剛剛見過，他們認得欲星移的臉，欲星移也分毫不差地記得他們每一個。此時他滿意地發現，對方看自己終於不再像是看一尾掛在魚市公開售賣的大只魚，而是像看一只怪物。欲星移想，這本來也沒錯，對中原平凡人來說，鮫人本來也就是誌怪的一種。

此時大家終於認清了他的身份，欲星移對此感到滿意。

他希望速戰速決。



「告訴我是誰要我的命就好。」欲星移說，「這點小事，我想你們的神是不會怪罪的。」

「你一個外鄉人倒是比我們還明白。」有人忍不住嘲諷。

「這種小事，祂可能很記恨你們，也很可能不會。」欲星移慢條斯理地說，「但是得罪了我，魚的心胸不如人寬廣，可是當時就要生氣的。」

他的話說的已經很明白。

一名老者深深看了他幾眼，忽然道：「我是趙家村的村長，是我製定的計劃，人手也都是由我召集，有什麽事，你只要問我就好。」

他反手一指，有些渾濁發黃的眼睛掃過身側一幹人，重新又轉回到欲星移身上，語聲幹澀道：「讓他們先走吧。」

欲星移聞言笑了笑，沒有答話，卻也客氣地讓開了身子，為他們留出一條通道。其他的幾個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倒也沒有多說什麽，只一招手，就與欲星移擦肩而過，魚貫而出。

他們甚至也沒和村長再多說些什麽。

欲星移心下略有疑惑，卻也知此時得不到解答，便也暫時按下。身後風聲微動，他沒有回頭，知道默蒼離已經離開這裏，不由心下松了一口氣。

有默蒼離在外面照應，倒也不怕鬧出什麽大亂子，雖然他的武功低微到近乎為無。欲星移想到這裏，微微笑了一下。作為同伴的默蒼離是很值得信任的，至於這朱門大戶之間，自有他按劍在此，想也翻不起什麽太大的風浪。

欲星移對自己一向很有自信。

然後他就聽到這裏僅剩的另一個人開口說話。

那村長低聲道：「鮫人，你給的選項很有誘惑力。到底是現在死還是以後死，我的答案是……讓你現在就死！」

他的語聲先是喃喃，等說到最後幾個字，突然音調尖折，如同石頭劃割琉璃片，竟不再是人能發出的聲音。老人本身也失了神智，整個人猛地屈身一縱，躍身撲來，指爪彎折如鉤，向欲星移胸前悍然探來！

欲星移往後滑出半步，手中藍光一閃，滄海珍瓏虛空浮現，鏘然一聲擋在老人指爪上，氣勁反卷，將對方生生震開。

劍光反照，順勢追擊而去。

一時間廳堂內海波星芒四散而起，劍光如水又如星，耀出滿堂華彩，空中只聞劍氣勁力交鳴之聲，剎那之間，滄海珍瓏已與老人肉掌，接連擊過一十八下，每有相交，均發金鐵之聲。

風雲浪湧，潮漲波消，龐大氣機的震蕩之下，明明是陸上屋舍，卻無端令人升起飄搖之感。仿佛此時足下所在不是洲陸，也非平地，而是在海上風浪間顛簸的一葉扁舟，稍有不慎便會傾覆。足踏風浪，失去陸上根基的失重感，足以令所有依仗土地山林所生之人物心生不安。

欲星移「咦」了一聲，奇道：「邪祟借物上身不是問題，但你選的這宿主皮囊老朽，倒也撐得住如此功力？倒真令我高看一等了。」

對方的面目隱藏在劍雨光點後看不分明，聞言只是冷笑，聲音嘔啞嘲哳：「你的見識倒也超出我的想象。是因為鮫人活的太長，所以知道的也多嗎？」

「不必對鮫人懷有盲目崇拜，須知生死人肉白骨只是以訛傳訛。」

「是與不是，一試便知。」



滄海珍瓏劍勢纏綿，如水銀瀉地，無所不至。房內一層疊過一層湧起海藍色波光，漲潮般動蕩，水的波紋裏，欲星移仿佛失去了蹤跡，正如魚隱沒在海洋裏。

他的劍鋒也柔而有力，如同海裏的洋流，輕易牽引著周遭一切的事物。即使是被強化過的銅身鐵臂不畏刀劍斬削，在持久的水的消磨下，也漸漸感到力不從心。邪祟兇物自知不好，眼中兇光一顯，突然舍了防禦，一任胸前空門大開，猛地猱身上前，拉近距離。鏗然一聲金石交響，萬分之一秒的空隙裏，已然將滄海珍瓏的劍鋒生生握在右掌中。

欲星移「咦」了一聲，贊道：「好感知。」

水裏發生的一切魚都知道。滄海珍瓏變幻萬千，不是人力可以窮數，更兼能布行風雲，迷惑人的眼目。若不是完全放棄了外在感官，只余一意尚存於虛空探尋蹤跡，萬萬尋不到劍身所在。

如此短的時間就能做出決斷，並且發現了寶劍蹤影，即使是對手也值得一聲感嘆。

他雖然說話，倒也沒忘記進逼劍勢。敵人早在握住劍鋒的那一刻左掌即化為刃，向他左側腰眼一掌襲來，殺氣淩人，幾乎要刺進肌膚的毛孔裏，令魚的鱗片都悚立起來。欲星移可不願在陸地上被人刮了魚鱗，腳步一轉陡然滑開，連帶著本要刺向對方胸膛的劍也偏了一偏。這點力道上的微小偏轉未免削弱了劍的去勢，對手冷笑一聲，右手手掌緊握劍鋒，寶劍如同磕在石頭上，頓時「吱呀——」一聲長叫，發出長長的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魚跳上岸了。」怪物森然地說，幾乎與欲星移面對面。水霧再也無法阻攔在他們面前，近在咫尺的距離一切迷障都無用，他低聲獰笑著，打量欲星移的面龐，道，「……你的劍傷不了我。」

話音未落，欲星移一掌拍在他的胸膛上，像是按一塊發面餅。



風行水勢，雨布雷聲。欲星移出身海境，自幼與水法一並精通的就是雷法。霹靂的雷聲電光從他的指掌間躍出，之前卻都乖順的仿若不存，直令對手連半分防備也無，全然不知他是何時起就存了這個心，卻又掩藏的這樣好，連一絲痕跡也未漏出來。

這下倒真是請君入甕了。

欲星移只在他胸上輕輕一按，雷光霹靂一閃而過，藍色電光跳躍吞吐，在雲水間發出電流輕微的噝噝聲。他的這一掌其實輕微，並無甚力，原本鐵石般堅硬的皮膚骨骼卻在他的一觸之下紛紛消解。胸口向內塌去，露出裏面一片虛無的黑色霧氣，翻滾不休。

世間一切妖異邪祟最懼至烈至明之雷，此魔物卻生的怪異，這樣了都依舊未死。

欲星移腦子裏水一樣地流過這個念頭，不待多想，踏步直上準備順勢再給他補上一掌，不信再多幾層的雷霆之網了結不了它。一次不行就多次，正所謂力大磚飛，只要打擊次數多，不怕它不死。

欲星移在這一點上非常有信心。

那怪物逃的卻更快，黑色的霧氣轉瞬也無，也不知是用了什麽竅門。欲星移在屋內滿布靈力水氣，卻仍然摸不清他的逃跑路線。邪祟仿佛是一瞬間就蒸發無影了，就好像來的時候一樣莫名其妙，毫無征兆地就取代了人身。

稍成氣候的邪祟總有點自己拿得出手的法門，欲星移不奇怪，更不過多追究自己的責任，只是將劍收起來。



老人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屍體委頓在地上，如同一只破破爛爛的皮袋。失去了莫名邪力的加持，原本堅不可摧的軀體顯出本原，仍舊只是尋常人的肉身而已。欲星移掃了這屍體幾眼，發現滄海珍瓏的劍痕，慢慢地從軀體內部向外透出。

這場景看起來有點怪異，像是一只水袋被從裏面用刀慢慢割破，存在裏面的精元血液也就像是水一樣從傷口處漫瀉。人已經死了，可他的血還在流，之前的劍氣只是在體內藏而未發，寄生的邪物一走，蒼老的肉體終究遭不起透體而出的強悍劍氣，正在逐漸崩解。

欲星移嘆了一口氣，不再看他，徑自出了門。門外院落裏花草如舊，這家的主人卻已經死了。

夜色早已深濃，在無邊的暗色中，又隱隱透出一點血紅的雲彩。欲星移仰首望天，感覺一點微涼落在臉上。今天白天是這樣好的天氣，沒想到卻有一場夜雨。

他拿出手帕細致地擦了一擦臉，發現鮫綃素帕上一片鐵銹殷紅。

沒想到下的居然是血。

[ 此帖被acquaritter在2023-02-23 23:5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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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3-02-25 0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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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柄傘從外部移來，遮在欲星移的頭上。

「你的衣角，染血了。」

「是。」默蒼離應了一聲，不再多說什麽。天已經完全黑透了，無邊血雨凝成暗暗的紅，墜落在天地之中。

四野之下毫無燈火，令人幾乎什麽都看不見。唯有近在咫尺的同伴面容輪廓仍舊是熟悉的。欲星移捧起一顆夜明珠，黯淡的光輝照亮了默蒼離依舊淡漠的側臉。明珠生暈，默蒼離面色被冷淡的輝光照的蒼白。

「外面怎麽毫無人聲。」欲星移問，「……都死了？」

默蒼離閉了一閉眼。

「你不說話是什麽意思。」欲星移奇道，「難道我感知有誤，這天上的雨，來源竟不是信仰人的血？」

「你很敏銳。」默蒼離淡淡道，「但不完全對。」

欲星移嘖了一聲，不耐煩和默蒼離再打啞謎。傘面上血珠還在滑落，落在看不清顏色的地裏，欲星移用魚的視力看了一會兒，還是什麽也看不清楚。他心裏升起一點小小的憂慮，擔心自己的衣衫袍角也被這無處不在的血汙染臟了。

雖有內力護體，按理說是衣不染塵，但畢竟是處在一個不太正常的情況下。出外遊歷又沒有僮仆照料，欲星移不想自己手搓臟衣服。

不過……話既然說到這裏……

欲星移心念一動，袖內分出數十道光影，正正落在大堂內原本的蠟燭高架上，雪白清光頓時漫溢四周。個個價值千金的夜明之珠在架上滾來滾去，散射光芒，將站在門前的兩人也映出虛虛的影子。欲星移借光打量了一下正廳裏的屍首，側過頭來，說：「他的血全流幹了。」

地上的幹屍形狀佝僂，已然完全失去了人的形貌。欲星移不願再看，揮袖將夜明珠又都收了回來。室內重新又陷入一片的黑暗。

人死後性靈泯滅，血氣失活，本當不再流動，只將自己封存在死者軀體之中，與其一齊命亡。欲星移的劍氣再怎樣銳利靈巧，也不可能快到在人斃命之後卻不阻斷鮮活血氣，使之仍不斷留出體外，直至消耗殆盡的地步。

滄海珍瓏若真有此能為，一定會在九界兵器譜上向前躍升好幾名。可惜的是，並非不願，實在是不能。

但滄海珍瓏自然有其能為之事。

「師弟。」欲星移右手握拳，在左掌心內輕輕一敲，頗有些狡黠的笑著說，「你剛才走的真不巧，都沒有看到我的劍。」

「不過，這也無妨。因為現在顯示在你面前的，才稱得上是真正的滄海珍瓏。」

欲星移手中光芒一閃，虛空中藍色波光水紋一樣的溫柔散開，鮫人世傳的神兵再度出現在他的手中。室內海藍色光輝起伏顫動，猶如海浪，將一切照徹分明。欲星移挽了一招劍花，輕笑著說：「來。讓你看看這鮫人世傳的珍寶。」

他一語說完，反手一拍，將寶劍直直貫穿地上那具幹屍，由鋒及柄，全數沒入地下。
隨著浪潮般綿延的真氣不斷灌註，滄海珍瓏吟嘯著發出清鳴，鳴聲由低而高，壯懷激烈。

滄海珍瓏是海境之物，能禦萬物之水，借由從死屍上借得的最後一點人靈，直貫地脈後，輕易便引動方才自本體中流出的鮮血與之融合，自如的像是本就一體同生。暝暝昏暗的遮蔽術法瞞得過任何外物的探查，卻攔不住本身材料氣透地表。地面之上，水的靈力伴隨劍的光影，逐漸在正廳的地板上顯露出整個村莊的地下，血流暗河運轉的軌跡。

藍色的字在黑夜裏閃著光，赫然是一個「者」字！

「者嗎……」欲星移思索著。他心中早有答案，卻不說話，只是問默蒼離：「師弟的想法呢？」

「是九字真言裏的者字訣。意為自由支配自己和他人的軀體，以及——搜集萬物靈力，任施術者接洽。」

出乎欲星移的預料，默蒼離居然回答了，而且回答的這麽認真，既無嘲諷也無反問，幾乎令欲星移懷疑他的軀體此刻也被「自由支配」了。

所幸默蒼離下一句話就說明了他還是那個有時候說話令人想打他的默蒼離。

他平平地說：「魚的記憶不足以記住這些，也是正常的。」

欲星移都被他氣樂了，陰陽怪氣地說：「哦呀，確實，完全是我前所未聞的事情呢！我真是做人失敗啊——！」

「你的失敗不止在這一項。」默蒼離淡淡道，「支配軀體，接續靈力，抽幹全部信仰者的血液以供本體回復，欲星移，血雨方落你就能想到這點，確實還不算太愚蠢。只是……事到如今，你居然還沒發現嗎？」

欲星移心下一動，想到默蒼離最開始那句「不完全對」，應該是指村裏的其他人都還沒完全死絕的意思。但這很難解釋……人無血不活，既然血液已經能形成連綿的血雨，說人沒死透那是不可能的，更別提地下的血河符箓已經形成運轉……莫說默蒼離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一介書生，即使是他欲星移，也想不出短時間內的解決辦法。

感覺？默蒼離讓他感覺什麽？

這些不過都是腦海中一閃念的事，思緒還未展開，突然一陣熟悉的感覺，霹靂一般順著劍氣直接爬上他的經脈，竟震得他頭腦一個激靈，幾乎不敢置信。

「這！這是——」他從劍的靈力中又多攝了一縷血氣過來，聞了又聞，魚目大睜。

「這是鮫人血！」

「恭喜你。」默蒼離淡淡道，「總算聞出了同類的味道。」

他無關緊要的態度實在令魚憤怒。欲星移怒上眉梢，道：「你從哪裏得來？」

「我自然有我得到的方法。」

欲星移冷哼一聲，道：「你不肯說，我卻自然有辦法知道。敢傷害鮫人的人，就要有承擔報復的覺悟。要不是看在……」他看了看周圍，把橫亙在胸的話吞下去，冷道：「此事我先按下不提。回頭不論是誰，必要找他算賬！」

默蒼離看他一眼，淡淡道：「白龍魚服，自遭災禍。這世上不缺任性妄為的鮫人，也就不缺假比千金的鮫人血。」

欲星移哽了一下，知道他說的是實話。海境自古避世不出，只有鮫人一脈享有出海遊歷的特權。但這特權也非人人皆有，只有被族中看好，日後必能繼承相位的人，才能享此殊榮。只是這等優厚待遇既然被賦予了鮫人一脈，被挑起了世俗欲望，普通鮫人又怎能輕易割舍放下。

盡管知道萬一被中原人發現了身份捉住，少不得是喪命放血的下場。但鮫人貴族心高氣傲，又怎會覺得自己會是技不如人，潦倒淪落的那一個。

「還是先把你自家的關口守好吧。」默蒼離說，「至於你要去找賣家算賬，自由你去，不關我事。但欲星移，你也應知，你就算掀了這家的攤子，我也能找到下一家去買。」

欲星移為之氣結，怒道：「……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

默蒼離輕笑一聲，似乎是覺得他幼稚，幹脆不予作答。

欲星移看他做派，氣得要死，猛一咬牙沖上前去，指間星光微微，竟顯出劍芒。默蒼離微一皺眉，站在原地倒也未躲，任由欲星移手中鋒芒劃破了自己袖口，在手臂上劃出數寸長的傷口。

血流汩汩，頓時染濕了足下方寸。

與人族鮮紅的血一並淌下的，還有鮫人淡藍色的血，雙方交融，只一沾地就迅速被吸收到一幹二凈。不遠處「者」字藍色的熒光似乎又亮了幾分，彼此咫尺相對，只一擡眼的距離，眼睫就能觸到對方的肌膚。

欲星移冷哼了一聲，反手拉起自己的袖子，將臂上的傷口更多地暴露在空氣中。然後翻轉過來，將自己的傷口與默蒼離的分毫不差，緊緊貼在一起。

默蒼離感到一陣涼意，從傷口那裏順著血流一直蔓延全身。這倒並不是由於失血過多而導致的發冷，默蒼離很清楚，那是欲星移的血——鮫人把自己的血強行輸進了他的血管裏。

欲星移的匕首，只有殺勢，毫無殺意。所以他絲毫未躲，只是要看看這位難得一見的海境同學到底要做什麽。

不得不說，欲星移的選擇讓他稍有驚訝。

大小形狀分毫不差的兩個傷口閃著藍色的靈光，隨著血液的交換，緩緩地逐漸縮小，最後一並消失。鮫人與人的手臂上光滑一片，任誰也看不出就在數息之前，雙方相同的位置，都還橫陳著一道猙獰的傷口。

欲星移將袖子卷落下來，擡眼看默蒼離。他的面孔在藍色的熒光中顯出魚一樣的冷白，默蒼離註意到，他的發際邊緣，藍色的細鱗已經隱隱浮現。

「我輸了一部分我的血給你。」欲星移冷聲道，「下次再想用鮫人血的時候，就給自己一刀，放你自己的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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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3-02-25 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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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看！！！！期待下次更新٩(˃̶͈̀௰˂̶͈́)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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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irecleme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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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3-02-26 21: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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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哇～～默欲居然有新糧，而且感覺是長篇（眼睛發亮）
太開心了～為太太打ca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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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quarit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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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3-02-27 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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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引用第5樓cireclemeow于2023-02-26 21:57發表的 : 2$JZ(qnN
嗚哇～～默欲居然有新糧，而且感覺是長篇（眼睛發亮） O?vh]o
太開心了～為太太打call!! {C w.?JU

哈哈哈谢谢喜欢，不过不算长篇，再来几章就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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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7)

7樓發表於: 2023-02-27 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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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一直流傳著關於海境的誌怪傳說，這其中涉及最多的莫過於鮫人。許是因為鮫人是唯一一族被特許以出海遊歷的種族，中原人對海境生靈寥寥的記載和想象，大半繞不開鮫人。凡人總愛施加自己的妄譫幻想於奇妙的種族，逐漸謠傳起鮫人血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傳說。

「須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鮫人之血肉若能令人長生不死，為何鮫人卻還會死呢？」

深夜裏，烏雲遮蔽了星光。欲星移把自己的魚尾浸在溪流裏，側過頭來，對默蒼離說。

默蒼離正蹲在他身邊認真洗衣服。他的衣角在剛才的血雨紛紛裏被染臟了，需要立刻清洗，才不至於明天拖著血跡斑斑的裳裙走來走去。今夜不是一個好天氣，一切都糟透了，所幸還有欲星移帶出來的夜明珠提供一點細微的光線。瑩瑩的冷光下，默蒼離的側臉也像是虛幻的，浮現出一種迷離的白。

欲星移帶著一種很淺淡的笑意看他，雙臂撐在身後土地上。他藍色的大尾巴在溪水中散開，顯出粼粼的幽藍——那是一種帶著些詭異氣質的美麗顏色。他的尾鰭有薄紗一樣漂亮的邊緣組織，在水裏浮沈著攤開，隨水飄蕩，仿佛是上好的鮫綃。

「鮫人會死。」默蒼離平淡地說，「但年輕鮫人的血，其本身就是一種活物。」

「你對鮫人的了解，居然比我有些同族還要多。」欲星移淡笑著說，「……有時候我也會覺得，你這樣人，實在是太可怕了。」

默蒼離又不回答他了。欲星移不以為意，始終用自己魚的眼睛盯著他，好奇地端詳。

鮫人也會變老和死亡，這個漫長的過程中，血液的活性逐漸失去，身體的機能也逐漸衰退。血管裏奔流的血液會一點一點雕零下去，失去生命的感覺如此清晰，很多鮫人等不到最後那一刻就會主動選擇死亡。

那些沒有主動去死的鮫人，壽命終結時，屍體會脫去魚尾，完全化為人軀。

或許這就是鮫人一族可以隨意行走於陸地之上的緣由。與鯤帝這樣的靈獸血脈不同，鮫人根源裏，就與人族保持著無比密切的關系。

鮫血失活，則鮫人不存。

這樣的隱秘，欲星移不相信默蒼離可以知曉。但默蒼離又確實知道的比所有人都多，甚至比一般的海境生物都要多。

「我很早之前就發現鮫血有分裂繁殖的特性。像是一只會自我生長的活物。」默蒼離說。他仍舊垂著眼睫，專註清洗著手裏的衣服。四野靜寂的可怕，連蟲鳴唧唧也都一絲毫無，死一般的靜默裏，他在河邊青石上捶打衣服的聲音，格外清晰。

欲星移想起一些看過的山野傳奇，反正左右無事，幹脆和默蒼離漫談起來。

「……傳說某個小國的君主有一只金匣，據說收藏的是百年前妖物的鮮血。多年後偶然解封——嗨傳說裏總會有各種意外，反正沒一個能安穩——，從匣子裏躍出一只血紅蟾蜍，跳躍著消失了。在宮廷裏再也尋找不到這血物的蹤跡，最後嘛……反正也都是災禍收場。這也都是套路之舉了。」

「說來也是奇怪，這些小國和君主的名字嘛，不是語焉不詳，就是出於想象的查無。」欲星移微哂，評價道，「我看故事源頭都是周幽褒姒，傳說衍變下來，稍微改頭換面一些，換湯不換藥，寫出來還是總能騙到書錢。」

默蒼離把漂洗幹凈的外裳鋪開，搭在青石上，一言不發，耐心地聽完了欲星移神神叨叨的誌怪故事，這才道：「匣藏鮫血，會化成真魚嗎？」

「嘛……這個。」欲星移略笑，他擺了一下魚尾，望著清波蕩開的漣漪，說，「你可以自己放血試試。」

今夜無星也無月，只有層層陰雲密布天上，遮住了一切自然的清聖之氣。默蒼離不說話，欲星移便也不說話。兩下一片靜寂，欲星移擡頭看天看地看水看自己的尾巴，略分了一點神，用自己的靈力去探查地下的血液法陣，到底還要多久才可以徹底停止運轉。

默蒼離卻突然開口說話了。

這真難得。

他說：「只有生生不息的鮫人血，才能阻擋這方圓十裏內生靈的血氣都被抽幹。鮫血一捧能化百千，卻不知道極限在哪裏。」

「我還是那樣說，你可以試試看放你自己的血，等血流幹凈的那一刻，你自然就知道了。」欲星移無所謂地說，用尾巴拍打著水面，發出嘩啦啦的水聲。「但如果你說的是這禁術什麽時候才能被這鮫人血的影響反沖至無嘛……等它消散的時刻，你也會知道。」

「不然我們為什麽等在這裏？還不是因為你憂心村裏人的情況，所以寧願不先去追擊那鬼東西。」

欲星移說到這裏，突然起了一點玩心。他用藍色的大尾巴在水裏攪了攪，不懷好意，突然卷起一大捧水潑到默蒼離身上。

水瀑從天而降，頓時把默蒼離一整個人淋成落湯雞。

默蒼離平靜地眨了眨眼。

他的睫毛沾了水，濕漉漉的。水珠順著他的發絲和羽睫滾落下來，一時之間，欲星移錯覺默蒼離溫順又親近，是個很好的、很有感情的人。

他要是現在去握默蒼離的手，一定是可以握得到的。

欲星移從自己懷裏掏了掏，掏出一張手帕來遞給默蒼離擦臉，毫無歉意地說了聲抱歉。又去拉默蒼離的手，試圖給他輸送一點內力，幫助他把身上的衣服烘幹。

默蒼離避開了他的手，坐直了身體。

「在你說出蠢話之前。」默蒼離淡淡道，「我希望你閉上嘴巴。」

「我的提議愚蠢嗎？」欲星移歪頭笑說。他的魚尾在溪流裏小幅度撲騰著，濺起小小的
水花，說不清自己是在期待還是在緊張。微笑有時候是最好的掩飾，欺騙的不是他者，而是自己。他說，「……那我不接受你的希望。默蒼離，我知道你沒談過戀愛，和我試一試又會如何呢？」

「不如何。」默蒼離冷淡地說，「而且你這突然的激情也毫無來由，欲星移，你失血後神誌不清了嗎？」

「別這樣輕賤我的感情啊。」欲星移輕笑著。

他說：「對彼此都沒有任何壞處不是嗎？我是海境的鮫人，將來一定會回到海境，我的婚事也會和族人定下，這一點毫無疑義。而你是墨家最有希望的學生，所有人都知道你會成為矩子的繼承人，巡遊九界，負擔天下。或許過不了多久，我就要改口稱你為師兄……放心吧。我並沒有與你爭奪矩子之位的意思，當個九算對我來說就已經足夠。我們的命運軌跡在很久之前就已經被確定，既然如此，在回歸之前，做一些無傷大雅的放縱體驗，不是很好嗎？」

「一切都不會發生改變。欲星移，你說話的時候，真正在相信這個念頭嗎？」

欲星移眼睛中仿佛有一瞬流光劃過，他眨了眨眼，默蒼離再看時，就又是一如尋常的溫潤清明之色。

「我確實這樣覺得。」欲星移說，「我出海之前，就曾經說……一切都不會改變，誰也不會改變。」

他不想多談這個話題，將談話引到自己真正在意的方向上來。

「無論如何，矩子師兄都不會吃虧的。」他說，玉白的面容下閃過狡黠的神色，竟擅自改了對默蒼離的稱呼，用一種更尊敬的方式，表達自己的心意，「我也沒有談過戀愛。唉，戀情處理起來，總是麻煩，但無論如何還是需要經歷一遭，日後碰到戀愛上頭的對手，才好知道該怎樣去做。這是需要積累的一點必備經驗，實踐起來，卻很難找到既心懷戀慕，又能果斷分離的合作對象……」

他用手指去夠默蒼離的手，這次終於心滿意足，將默蒼離冰冷又柔軟的手指握在自己掌間。

「我仰慕師兄日久。」他含情脈脈地說。

多情的眼波似乎是水族的專屬，沒有月色，仍能化出一整片粼粼的柔光。

默蒼離只是聽著，神色冷淡，一絲波動也無。欲星移話已說完，他等了一會兒，直至萬籟俱寂。

「所有的言辭都愚不可及。」他說，「我覺得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唉，是這樣啊？」欲星移聽了，也不氣餒，只是再握了握手中冰涼的手指，遺憾地說：「……算了，還是我做人失敗啊。向人類求偶果然——」

「但是我答應。」

默蒼離淡淡地說，將另一只手伸過去，摸了摸欲星移淡藍色的透明耳鰭。

鮫人這下真的震驚，且大惑不解了。

默蒼離沒有任何要解釋的意思，他只是低聲說：「……以你現在的智慧，要明白太難了。我沒這樣的奢望。」

「總有一天你會清楚，我為什麽要答應。」他這樣說著，將手指從欲星移手裏抽出來，恢復了淡漠無情的模樣。

「邪法惡箓已經被消磨幹凈。」他說，將半幹的衣服收進包裹裏，換了一套半新不舊的外套再穿上，「我們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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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3-03-03 2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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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氤氳著霧氣，在黑夜的掩映下，如同道道白紗在林間飄來飄去。天氣陰沈沈的，不是預兆著要下一場雨，而是因為妖氛未清，耳鼻所觸之處，仍然飄散有淡淡的血腥。

黑夜伸手不見五指，隱含著沈重的危險。默蒼離和欲星移並肩走著，綿軟的落葉在他們經過時，偶爾發出一點劈啪的聲響。這裏寂靜的一點人聲也沒有，但如果有某個人在睡夢裏夢見這綿延無盡的莽莽森林，或許會把在其中行走的這兩人當做是什麽山間的精怪。

他們沈默著走過好一陣，欲星移終於打破靜寂，第一個開口說話。

他說：「我在想……師弟要不就先停在這裏，等我回來？畢竟一會兒打起來，誤傷到你就很不好了。」

「奇妙的關心人的方式。」默蒼離點評道，「但將我留在此處自己保護自己，欲星移，虧你想得出來。」

欲星移一想確實如此。畢竟，默蒼離無論呆在哪裏都很可能身受重傷，這完全是他倒黴的運氣招致的。既然結果差不多，跟在欲星移身邊當然是更好的選擇，至少關鍵時刻，欲星移還能救他。

「原諒我這點小失誤吧。」他打著哈哈說，「我是對你關心太過，失了分寸。我現在是一條戀愛魚而非單身魚，身份轉換的時候出點差錯，可以理解的不是嗎？」

默蒼離沒說話。欲星移等了一會兒，大膽的伸出手去，摸了摸身邊人的臉。

「唉，我的情人。」他半玩笑半抱怨地說，「為何你對我如此冷淡。你究竟是為什麽才答應了我的表白？」

默蒼離轉過半邊臉來看他。幽深的密林裏明明應該什麽都看不見，可默蒼離的眼睛卻清楚分明——欲星移在裏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微笑著，略略仰頭看著默蒼離的樣子，像是在欣賞浪辰臺內那株極精美的碧綠珊瑚。

珊瑚樹價比千金，卻往往都是紅色。天上地下也就只有那麽一株碧綠的珊瑚，欲星移從未見過這樣的珍寶，懷著好奇將他放在浪辰臺內，日夜觀望。

這世上竟有這樣的珊瑚樹。

這世上竟有默蒼離這樣的人。

默蒼離握住那只還放在他面頰上的手，把它拿下來，握在自己的雙手之中。

欲星移是太虛海境裏的一只魚，但因為習武之人內力充沛，手的溫度居然比默蒼離還要暖上兩分。他一向持劍，手心稍顯粗糙，有一層薄繭像是鱗片一樣覆蓋在掌心。而默蒼離是個文人，他能策動風雲，手卻很軟，帶著一點玉的微涼。

默蒼離說：「對於我們這場露水情緣，你委實不需太過認真。」

欲星移被這句突如其來的話說的怔住了。他甚至花了那麽一兩秒鐘來反應，等回過神來，忍不住就笑了。

氣笑的。

他頗帶了些咬牙切齒的怒氣，說：「你怎麽這麽說話。」

「難道你覺得我會走在路上，隨隨便便就會看上誰，然後拉他告白嗎？」欲星移說，「你是在看輕我還是看輕你自己？」

默蒼離不動聲色地聽著。

欲星移自矜身份，從小接受的貴族教育教會他不要多言，哪怕是在盛怒的時刻，也不可以說的太多，不然言語輕易就會失了身份。他玉白色的面頰上飛起薄紅，眼睛因惱怒而閃亮，忿怒難平，卻不肯再多說一句話來罵人。默蒼離敏銳地發現他氣得仿佛胸膛都鼓起來了，如同一只在發怒的河豚。他在憤怒，而且是顯而易見的憤怒，可偏偏欲星移已經不肯再多說一個字來發泄，只能將一切都憋在心裏。

他的呼吸都重了。默蒼離在心裏想，做貴族就要這樣的壓抑自己。嘴上說的很散漫輕忽，心裏卻自縛網羅。

默蒼離神情淡淡的，與欲星移因為自覺被羞辱而憤怒發亮的眸子對視。他說：「不是露水嗎？那好，我不介意回尚賢宮就向大家公開我們的關系。你呢？你有帶我去太虛海境的勇氣嗎？」

「你在開什麽玩笑！」欲星移大怒，隨即突然意識到什麽，猛然喪下氣來。默蒼離還在與他對視，他的眼神永遠是平淡無波的，可欲星移這時卻覺得心虛，他的耳鰭動了動，似乎想要轉開來閃避。

但他終究還是沒有轉開。

他們在樹林裏對望了一會兒，默蒼離垂下眼睫。

「所以說，欲星移。」他說，做下了冷靜的評語，「你是一名軟弱的……魚。既然你無力去承擔任何的後果，那麽就也不需要說，你由於憂心而要保護我。」

「你保護不了我。那麽做決定的時候，就只當我們還是普通的師兄弟關系，不要想的太多。」

他說完轉身離去。欲星移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這才舉步跟上他的背影。

***
他們一路上都不再說話，直到快到目的地的時候，欲星移終於再次開口，假裝自己是條沒事魚。

「就在這裏了。」他閉目感受了一下，再睜眼時已經十分確定，向某個掩藏在山坳裏，只露出一點寺廟塔尖的地方指去，「是血的味道。」

山風呼嘯，將他們兩人的衣衫都吹得獵獵作響。

「我在想，這邪物究竟恢復了幾成力量。」默蒼離沈思著，「鮫人血替代了人血，但又具有清聖的靈力，足以化消邪力……邪物必然吸收了一些鮫血在體內，雖能療傷，功體又反受克製，最終效用如何，這——」

藍白色的光影在空中一閃而過，水光漫天，打斷了默蒼離的話。

欲星移持滄海珍瓏在手，傲然道：「雖然有時推理是一種樂趣，但這種時候，劍會提供一切的答案。」

他這樣說著，劍氣破空紛紛，天地間潮波湧起，轉瞬就化作巨浪淩空。山坳小廟承受不住這樣摧枯拉朽的天地巨力，只一個呼吸就在劍氣下崩塌，碎石磚瓦被海水一並帶走，天際縱光一閃，一切劃歸虛無。

只留下廟裏最大一尊菩薩相，手持法印，端坐蓮臺之上，猶自垂目慈悲。

欲星移持劍在手，緩步走來，冷眼看著溫熱的鮮血順著泥胎像身上的劍痕湧出，又紛紛墜落在塵埃裏。初時只如細絲，轉眼間小股奔流，最終一泄如註，將泥土菩薩染成一尊血紅。

鮮血已經逐漸蔓延至欲星移的腳下，沾濕了他的衣裳。

這次是真的要回去洗衣服了，但是欲星移卻一動不動，只是擡頭註目那尊巨大雕像，與之對望。

他身長八尺，體貌豐偉，站在這巨大雕像下，仍顯一絲渺小。菩薩垂眸俯視著欲星移，眉眼被刻畫的細長，神情裏倒也看不出被邪物沾染之後的惡意與詭異，仍只是一片柔和的祥靜。

身披血紅，仍舊無暇。

欲星移似有所悟，突然說：「默師弟。」

說完這句他反而不再說，一直只是沈吟，似乎是很難組織起語言。

這真是太不常見了，他是墨家出類拔萃的學生，也是鱗族不世出的天才。欲星移一向精於言談，此時涉及一些隱秘的體悟，想要分享，卻反而忘記了該怎樣去說。

菩薩仍舊低眉註視著他，欲星移一瞬不瞬，與它對望，如同在與什麽超然物外的真理相衡。

他最後終於慢慢地說：「……我只是忽然覺得，染血的菩薩，是不是正與墨家經義相合，此刻出現在我們面前，正如一重外見。」

默蒼離站在他身後，聞言並不像他一樣心生波動。

他說：「你著相了。」

「是嗎？我著在何處？」

「被山野精怪竊據了軀殼的菩薩，就已經不再是原本的正神。」默蒼離緩緩道，「……只可惜，你被它顯露的外相迷惑，竟然以邪神為憑，開始探問自己的內心了。欲星移，你……你有時候愚蠢的令我無話可說。」

他說到這裏，突然嘆了一口氣，驀地放軟了聲調。

「觸類旁通，天才往往受困於這一點。欲星移，你是很聰明的人，可惜想得太多，往往令你自生迷障。」

他說著，向前走了幾步，站到欲星移的身側。舉步之間有蓮花狀的香霧氳氳升起，血的腥香在蓮花臺下逐漸擴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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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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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23-03-04 09:4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哈哈哈，写的好好看，故事也很贴和，也没有o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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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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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2.19 【默欲/默苍离X欲星移】魚魚環遊洞庭（11L更新chap7）

引用

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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