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5.19 【墨远】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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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0)

樓主發表於: 2023-05-20 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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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9 【墨远】桃花

-没什么存在感的花吐症

近几日文诣经纬二主事递交上穹顶末的文书里，不知为何，总是夹着几片娇嫩欲滴的桃花花瓣。小小的花瓣夹杂在众多书页之中，被重量压扁做薄薄一片，汁水都在纸页上印出一片又一片花瓣的形状，让那些枯燥乏味的文书都变得可爱几分起来。
圣司头两次看见尚且还能忽略过去，可第三次第四次看见的时候，哪怕是他也不继续视若无睹：现下并非是桃花绽放的季节，远沧溟看起来不太着调但到底也是心细如发的一个可靠少年，如何就在文书之中混进了这几片花瓣来。墨倾池没有想太多，只是将那些可爱柔软的一片片重新夹回了文书之中，而后叫江城山亭唤了远沧溟过来。
沧溟，你今日可是有什么心事。墨倾池这般问道，目光挪向手边那一沓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文书上，想起花瓣在书页上留下的痕迹，不由得又想起经纬中那几株桃花盛放时的情景，又问道，还是你近日比较得闲，偷偷溜出经纬去了？
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话，愚弟除了经纬还有哪里可以去的，远沧溟笑道，目光也随着墨倾池一道落在那文书上，但却是坦荡大方，他明知墨倾池想问什么，嘴巴上却还是忍不住说些无关紧要的玩笑话，再说了，圣司日日都在穹顶末上脱俗仙人一样，不是喂鱼就是作画，愚弟只好替你担了这守护经纬的重担——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经纬上上下下这么多事总要我来看着，哪里有时间可以溜出去看看这偌大一片天和地的？
墨倾池轻笑了一下，一伸手将放在最顶上那一本文书拿了下来，他翻了几页，桃花做书签的那一页便轻易被翻了开来，他的手指在花瓣留下的痕迹上轻轻摩挲而过，他低声说道，沧溟，桃花……
墨倾池尚且没有说完，便被远沧溟打断了去，对方摇着他那把颜色和桃花相差无几的折扇，走到墨倾池的身边，一把合上了他手中的那一本文书，颇为雀跃说道，大哥怎么知道我好不容易从楚天遥楚大女侠那里求来了他们夫妻多年前埋在桃花树下那几坛珍贵得不行的桃花酿的，愚弟这次上来，有一半原因是想邀大哥与我一道品尝——圣司也知道，从他们那对铁公鸡夫妻手里求来什么东西都是难得，大哥，别辜负小弟这份心意吧？
远沧溟笑盈盈说了一长串，又颇为亲昵地撞了撞墨倾池的肩膀，无非都是“大哥快答应大哥快答应”这一简单意思。远沧溟小些时候墨倾池对他还算严厉，可随着年岁渐长这点严厉也消散作二人之间的亲近，墨倾池相信远沧溟有自己分寸，往往总是随了他的心意去，这次也依旧。
远沧溟见墨倾池点了头，忽而轻声咳了一下，颜色娇嫩的折扇遮住了少年下半张脸，只叫墨倾池看到他含笑的眉眼。少年说，大哥，前几日你那两个好徒弟江城山亭不是出了门，回来的时候可算知道带点东西回来孝敬一下他们二主事了。
墨倾池便问，那他们都给你带了些什么。
他们知道小弟我喜欢花，便给我带了好大一束桃花回来。远沧溟这般说道。
可墨倾池到底是一手养育他长大的人，又是在江城子山亭柳眼中明察秋毫不可冒犯的师尊，一来知道自己那两个徒弟是什么脾性，二来这世上或许再没有比他更了解远沧溟的人了。他知道自己那两个弟子是决计不会给远沧溟带回来一大束桃花的，更知道远沧溟现在明知自己看得出他在胡诌但还是将这样的谎言说出了口，他不急着去求一个确切的答案和真相，只等已经大了也有自己主意的远沧溟自己把一切都说出来的时候。

远沧溟年纪有多大，他便跟在墨倾池身边多久。从有记忆开始，他就已经跟在墨倾池身边，他学会说的第一个词语也不是爹亲娘亲，而是师尊：事实上墨倾池对远沧溟如何称呼自己这件事并不多么在意，甚至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告诉远沧溟应该如何叫自己，后来孩子无师自通地唤了他师尊，他们两人之间便因着孩子的这两个字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师徒关系。再往后，远沧溟年纪越长，对墨倾池的了解也愈发多了起来，他曾跟着墨倾池还去了许许多多儒门教派，见了相处方式更为刻板寻常的师徒，聪明的孩子开始思考别人的师尊和自己的师尊又有何不同。与墨倾池和自己相比，再如何亲近的师徒也比不得一手养大的关系，远沧溟在当时的年纪胆子也大了起来，他开始唤墨倾池做大哥，做兄长，墨倾池对此依旧不置一词，随他去了，于是他们的关系又从师徒变做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积年累月下来，因着墨倾池的默认，远沧溟的孜孜不倦，最后他们的关系变成了在外人看来是再奇妙不过的关系。
可墨倾池如何想尚且不得而知，远沧溟却是有了不同的想法。是雏鸟情节也好又或是他们已经在一起实在太久太久，幼时觉得严厉过甚冷情冷心的师尊现下已经熟得生不出半点难以亲近的想法来，远沧溟在少年的年纪生出少年该有的旖旎心思来，甚至连梦中的颜色都是桃花的淡淡粉色。他不否认自己心动的对象出了错，可他说到底也不过是苦境一个平凡人，真要勘破了这个字，还不如早日转去隔壁道门修仙去。远沧溟心中一腔热血对着墨倾池缓慢地倾泻而出，他说不清是拉长了痛苦还是这样放任情感在对方注意不到的地方慢慢堆积和倾泻会让自己好过一些，唯一可以确认的大概是自己的的确确越陷越深了。
远沧溟能毫无犹豫斩钉截铁地说，他喜欢墨倾池，作为养父作为师尊作为兄长，更甚者，作为一个男人一个情人，无论墨倾池在他面前是用怎样的身份，他在自己心中又是怎样的情感投注对象，远沧溟想自己总是喜欢墨倾池的。可是他无法将感情倾注于口，他要把这样的感情烂在自己肚子里：墨倾池和他亲近，纵然长久岁月里他们二人分开的时间用月做单位，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可对远沧溟而言，墨倾池的过去还是难以捉摸，往往总是他偶尔问一句，墨倾池便语意模糊不知真假地回上几句，作为兄长的墨倾池是远沧溟所熟知的，可作为儒门圣司的墨倾池却是远沧溟难以了解接近的，只能模模糊糊勾勒出一个全然陌生的模样。他知晓墨倾池本就是一个冷情的人，或许有被自己暖了那么一厘，但大约还是容不下一手养大的孩子对他怀有不同心思。
远沧溟便又想，那一直跟在墨倾池身后或许也没什么不好，他知道他大哥不会一直留在文诣经纬的，小小一个经纬容不下墨倾池这样的潜龙，终有一日他也会跟在墨倾池的身后去真正见识广阔的天地，在那之前，只做大哥听话的、懂得讨人开心的小弟也没什么不好。
他原先却是是这般想，可是在某一日，身体健健康康从小到大没生过什么病的二主事染了一场风寒，连墨倾池都稍稍吃惊，叫江城山亭送了药下来叫远沧溟好好休息，远沧溟当时把自己卷在被子里，一边打喷嚏一边说，哪就这么娇弱了，大哥过分担心了。后来他的风寒养了几日姑且是好了，可咳嗽却一直没好不说，反而总是从喉咙中咳出桃花的花瓣来。
远沧溟不知第几次看着自己咳出来的那些花瓣沉默不已，玩笑一样想难不成自己的生身父母是什么桃花妖不成。但这样的想法稍瞬即逝，他不愿麻烦穹顶末的圣司，百忙之中自己抽了空出来去翻阅经纬书阁里那些没人会看得久远的古籍。他看了许许多多，书房里厚厚的一层灰让他咳得更厉害，手上是一翻就会碎掉的孤本，身边却是一大片一大片的桃花花瓣。远沧溟叹了一口气，想待会自己还要多收拾一番，这个身体好不麻烦。
他这时还能玩笑一样想想，可当他近乎翻完所有孤本之后，终于在某一本志异怪谈之中找到一页不知从哪本书上脱落下来的书页，他看完书页上字迹模糊的内容，便再也笑不出来了——上面写，若当某人开始无故从身体中吐出花朵时，除非得到心许之人的一个吻，不然将因花瓣在体内积攒过多而慢慢衰弱，最后因窒息而亡。
远沧溟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想从细枝末节之处找到这一则内容全是杜撰的证据，可是自己又是开始咳了起来，大捧大捧的花瓣落在脆弱的一页纸上，远沧溟叹了一口气，不得不认命。那几日总是笑意盈盈的二主事面上都开始带上愁苦来，吓了江城山亭一大跳，还以为二主事染了风寒怎么性子也跟着一块变了。
他思考了几日，想自己，想墨倾池，想他们一手搭建起来的经纬，不知怎么的就想到步虚词和他吹嘘过的那些和楚天遥的恋爱史，归根结底不过一个勇敢直接。可远沧溟心上人是穹顶末那一位高高在上的圣司，远沧溟还得担心自己勇敢到了最后是被人直接赶出文诣经纬去。
可他最后还是想通了，他也不知自己是惶恐多一些还是期待多一些，他将那些桃花花瓣夹在了每日都要上呈给墨倾池的文书之中——他知道墨倾池肯定会发现，最后，他还是保险一样寻了一个喝酒的由头来去坦白。

远沧溟的酒量不错，偏偏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主，人虽然还没醉但却是容易上脸的类型，于是他往往总会嬉嬉笑笑地装作醉了的模样同酒伴开开玩笑——除了墨倾池，他在墨倾池面前还得是规矩，从不借着酒醉的由头撒娇卖痴。
可这次不一样，碧剑双侣的桃花酿滋味的确醉人，穹顶末之上的景色也是经纬一绝，更别提与他共饮的是他放在心上许多年的那一位。远沧溟慢慢抿着，喝掉了好几杯桃花酿，脸上也泛出醉意熏然一般的红色来，他磕磕巴巴地和墨倾池说些琐碎的闲话，到了最后，抿在酒杯边缘的唇却是因突如其来的轻咳而吐出一片花瓣来。
远沧溟眨了眨眼，看着飘在酒液上的那一片花瓣，忽而就噤了声。
他是能说话的，骤然间安静下来，墨倾池便侧头问他，沧溟，如何了。
远沧溟放下手中那杯桃花酿，一手盖在杯口，另一手支着自己的脑袋，摇摇晃晃的，好似醉了一般，撒娇道，大哥，你要是不亲亲愚弟我的话，这大概就是愚弟最后一次陪你喝酒了。
他的口气实在像是平日里对墨倾池说的那些玩笑话，十成十的没个正经模样，可谁又能知道此刻他其实正心如擂鼓，他相信自己的演技很好，加上一喝酒又容易上脸，总能把墨倾池也给哄过去个七七八八，若被拒绝了，也能推说是醉了胡言的。
他看墨倾池没什么反应，便又重复道，大哥，你要是不亲亲我的话，我会死的。
墨倾池也喝了一口桃花酿，却始终垂着眼，只淡淡说，沧溟，你没有醉是不是？
哎呀呀，就像疯了的人不会说自己疯了，喝醉的人当然也都会说自己没醉啦。远沧溟笑道，脑袋也摇摇晃晃，大哥，亲亲我好不好，就当是在哄一个醉鬼啦，愚弟发誓这次之后一定戒酒，大哥你想想，我发过的誓什么时候……
远沧溟还在碎碎说着自己都不知道歪到什么方向上的话，他相信自己还能喋喋不休下去，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掩饰尴尬和失落，可他才只开了个口，坐在他对面的墨倾池便站了起来——对方的手撑在小小一张的石桌上，另一手伸过来挑起了远沧溟的下巴，墨倾池大概是笑了，一低头便吻住了远沧溟的嘴唇。
远沧溟眨眨眼，只见到墨倾池闭着眼认真接吻时的表情，不由得觉得眼眶一阵酸涩，他几不可闻地呜咽一声，伸出手搂住了最亲爱的大哥的脖颈。

月光映照在穹顶末那一潭池水上，池中金鳞跃动出水，好不热闹，那厢的远沧溟永远都不会知道，墨倾池细心养着的这一池祖宗已经数不清吃了多少花瓣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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