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6.24 【性转】流年景（素钗谈意绮）（3F，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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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06-24 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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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24 【性转】流年景（素钗谈意绮）（3F，04）

*全员性转，想写一写小姐姐们的日常，灵感很多来源于红楼梦
*作者的cp倾向是素钗素、意绮意、龙剑龙，都无差；谈无欲会有大量戏份；其余写到再加。
不过，根据朋友们的阅读反馈，似乎写出来有点不受控制。角色我都很爱，cp大家随意站，开心就好啦。

正文：

01.入世

　　侯府的人来访第三次，素还真终于辞别道观，带着她两箱子书的行李和叶小钗去了侯府。
　　马车摇摇，从山间青翠草木行到烟火人间。喧闹声只隔薄薄一层帘布，诱惑着新入红尘乡的来客。
　　叶小钗练剑，垂目静坐，置之不闻。倒是素还真叫了停，越窗递出去半块碎银子，换回来一袋热热的糖炒栗子。
　　叶小钗好奇地看着她掰开壳，露出里面颜色褐亮、浸透蜜汁一般的果实。等温度凉到合适，素还真喂给她。小姑娘腮帮子一动一动，认真咀嚼着。素还真继续剥，叶小钗目不转睛看，素还真笑眯眯掐了她脸一把。“都是你的。”
　　叶小钗眨眨眼。其实她只是觉得，素还真的手很好看，带点尖的果子躺在她手掌，都变得更香甜了。
　　
　　等到了侯府，素还真进去见夫人。主人家姓谈，谈夫人是素还真的姨母，见了她眼圈红红，拉着人说了好一阵话，翻来覆去都是当年未出阁时姐妹如何情深、不曾想天人永隔，素还真也垂泪应和着，一时满室伤心。
　　过了一阵，话也叙得差不多，谈夫人重新洗了妆面换了衣服，恢复侯府主母气度，问素还真：“怎么还穿着道袍，我让人带去的衣服不合身？”
　　素还真恭敬应道：“非是不合身，只是素某方外之人，虽感姨母厚爱前来小住，总还要回去，不敢稍忘师父们日夜教诲。”
　　谈夫人微笑：“日子还长，先住下吧。”又问左右，“无欲人呢？又跑哪里去了？”
　　话传下去，作少年打扮、折扇轻摇的谈无欲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回来，甫一进门，和素还真对视的第一眼，彼此就明白，她们谁也不可能服谁。
　　谈无欲一仰头，问：“素还真？”
　　素还真笑着点头。“表妹你好。”
　　谈无欲“哼”了一声，“天天听说你如何博学多识有才华，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素还真道：“素某见了表妹，倒是觉得既花容月貌又才智过人，传言不虚呢。”笑意吟吟，落到谈无欲眼里却惹人生气极了。
　　她还要再说，被谈夫人喝止。谈夫人对素还真笑道：“就这一个孩子，宠溺太过，素日顽劣，实是造孽。”
　　素还真顺着再夸几句，谈无欲不耐烦，觑机跑出去。
　　她回自己住处，发现旁边院子门口站了个人影，好奇地过去一看。人影小小的，肩膀有些单薄，却站姿笔挺，等待的动作安静又无端透出坚定，让人想起山间新长成的幼松。
　　谈无欲拍了她肩膀一把，“喂！”
　　人影抬头，露出从眼睛横贯过右脸的一道伤口。谈无欲“啊”地叫了一声，“你的脸！”下意识往后一退，被吓到了。
　　叶小钗莫名地看着她。谈无欲醒悟过来，竖起眉：“你是哪儿来的？”她气自己被这小小伤疤吓到，语气不大好。
　　叶小钗“啊”地应了声，指指她背后。谈无欲一回头，素还真正在走过来。她眉一皱，“哼，果然怪主有怪仆！”袖子一甩，怒冲冲回自己院子，把门甩得震天响。
　　
　　素还真走近，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谈无欲背影，对着叶小钗微笑，牵她回房。谈夫人安排的院子很大，院中间挖出一大块池塘，浮着几片残叶。周围一圈厢房也收拾干净，摆设雅致。
　　山里冷，从叶小钗来开始，她们就住在一起，在许多下雪下雨的夜晚相拥着睡去。现在虽然房间多，习惯还是没改。
　　等素还真把带来的书摆放完，见叶小钗对着妆台一面镜子正在瞧。她走过去，原本想打趣几句，却从镜中看见少女难得露出愁容。
　　“怎么了？”
　　叶小钗摇摇头，扣下镜子。
　　
　　从前在道观，道长们虽见了这伤口，都体贴地没有露出异色。叶小钗甚少出去，从来也不觉得脸上的伤口让自己与旁人不同。直到逐渐长大，白天又经谈无欲一提，她才发现，自己是与旁人不同的。
　　第二天清早她照旧在院子里练功，一刀一剑，赫赫生风。练到半路，忽有什么分量很轻的东西被抛过来，叶小钗一避，依稀看见是一个小盒子，又连忙伸手捞在手里。
　　她顺着抛来的方向去看，换了身衣裙的谈无欲正在那里，手负在身后。
　　“你的武功倒不坏。”她眼睛看向别处，“方才随手翻到的东西。”
　　手里的盒子小小一个，却贴贝描金装饰得十分精致。叶小钗体会到她别扭的歉意，开心地笑了，“啊”了一声，走过去拉住她的袖子。
　　谈无欲眼睛转回她身上，先是仔细瞧了瞧一双刀剑，不好意思开口要看，便盯着叶小钗的脸。
　　她说：“其实你长得不丑。”
　　叶小钗又“啊”了声，谈无欲拧起细细的眉，问：“你不会说话？”
　　叶小钗张开嘴，伸出只剩一半的舌给她看，又淡定地收回去，丝毫不觉得难为情，倒是让千娇万宠的谈家小姐震惊不已。
　　她此前从来没想到，苦难可以如此密集地集中在一个人身上。一想到分明是相似的年纪……她的眼神不禁柔和许多。
　　她还在愣神，廊下传来一声慵懒的呼唤：“小钗。”
　　叶小钗拍拍她肩，几个起落就转回廊下。素还真只披了件外袍，长发未束，丝缕垂落肩头。初现弧度的窈窕身姿倚在柱旁，更显得身边毫无发育迹象的叶小钗像个天真的孩子。
　　谈无欲垂头看了自己一眼，莫名羞红了脸，连忙走了。
　　
　　素还真拿手帕给叶小钗擦汗，注意到叶小钗手里握着东西，她也没在意，叶小钗却把东西摊在手掌，开心地展示给她看。
　　素还真挑挑眉，叶小钗从素还真身边跑开，转了两个圈，欣赏自己舞出弧度的裙角，又开心地跑到房里。
　　她小心翼翼打开盒子，像打开一颗滋味未知的心意。里面是细细的白末，泛着细腻的柔光。
　　
　　此后叶小钗开始时常临水照面，一次素还真半夜醒来，发现床边烛光幽微，叶小钗正坐在镜台前。
　　素还真默不作声地起身，走到她身后。叶小钗正愣神，乍见素还真出现在镜中，微惊。
　　素还真轻柔地搂她入怀，指尖顺着眼角的疤痕往下滑，动作轻而怜惜，叶小钗却觉得很久不痛的伤处火一般滚烫起来。
　　“你很在意。”素还真道，“你在怪我吗？”
　　叶小钗拼命摇头。
　　素还真仿佛没看到，自顾自说：“若是我努力求医寻药，几年精细养着，它本不会这么明显。你总要嫁人，恼我怨我也是应该的。”
　　叶小钗回头，握住她的手，眼神惊恐。
　　不能开口就是这点不好，若是对方有意曲解，自己压根无力辩白。
　　素还真笑了，回握住她，眼神温柔怜惜。
　　“你本就是受伤害的人，错不在你，该受冷眼受嘲讽的也不是你。”她手指虚虚描摹过面上轮廓，“况且，女为悦己者容。我很喜欢，你的模样不能更好了。”
　　她携着叶小钗回到床边，用轻柔悦耳的声音说：“很晚了，该睡觉了。”
　　叶小钗和她并肩躺下，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她的，然后才睡到自己枕上，拉好被子。
　　素还真微笑：“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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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3-06-25 14: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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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折梅

　近年关，谈府又迎来新客人。
　　一群人拥貂围裘，候在门前。素还真拉着叶小钗盛装妆扮过，也来了。谈夫人第一次注意到她，素还真笑着介绍：“小钗是我旧友，出身苏州虎丘叶家，是我清修中思念她，才去求了她来陪我。”
　　谈夫人看向叶小钗：“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还真能有你陪着，也安心许多。”
　　叶小钗笨拙地躬身行礼，谈夫人淡淡颔首，对谈无欲道：“你这位表姐最是目下无尘，身份又尊贵，你收敛些脾气。”
　　谈无欲唇一抿，也不知道听进去几分。
　　
　　出乎众人意料，驶进来的马车装饰低调。一柄白色纸伞当先撑出，伞面几笔泼墨牡丹，姿态与芳香几乎破纸而出。
　　当众人视线随着逐渐上扬的纸伞，见到尖尖的下颌、不笑也含情的嘴角、氤氲脉脉的眼睛，竟疑心自己在冬天见到群芳争簇。来人年岁虽轻，容貌之盛却世间少有，只一“艳”字可堪相配。
　　她微微一笑，却伸手扶了另一人下来。
　　看清来者，众人又是眼前一亮。方才的馥郁芬芳艳姿丽容被冰雪之意冲淡，换作高标逸韵、遗世独立，令人见之忘俗、自惭形秽。
　　谈夫人笑着上前，亲热地扶住后者的手。“县主终于来了，可让舅母好想！”
　　她回应几句，表情虽带笑，却让人觉得冷淡得很，没说上几句便一副倦了的模样。倒是同来的少女道：“我叫绮罗生，家住江南，是第一次来京城。这厢见过夫人。”
　　谈夫人关怀她几句，意琦行已转身要走，见绮罗生被留住说话，等了等，绮罗生忙跟上去。
　　谈夫人脸上笑意撤下，摆摆手：“和她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直到第一场雪落下，素还真才和她们二人有了接触。
　　有婢女送来两份帖子，主人名讳写的是“白衣沽酒”。素还真看见就笑了，道：“绮罗生倒是个妙人。”
　　回头，看见叶小钗已经换好了出门的衣服，她揶揄道：“早知道你这么期待，我就先做了这个主人，邀姐妹们一聚了。”
　　叶小钗弯弯眼，给她围上披风。
　　她们依约到了小榭，远远就见如霞如云的红梅林中坐落一处小亭，亭中已有了两人等候。
　　过去见了礼，谈无欲也来了。她一进来便说：“这个‘白衣沽酒’的号起得好。”跟在她身后的侍女抬进来一面木架，上面挂了五块白玉牌，其中一面已写上“白衣沽酒”四字。
　　谈无欲一指：“我见邻家那些锦绣废物称兄道弟，成日唱和，实在糟践，名字都被他们叫俗了。今日咱们雪天相会，就起个号，以后相会只以此相称，错了要罚！”
　　众人都拍掌应和，谈无欲率先挽了袖子，写下“脱俗仙子”四字。
　　“脱俗卧云眠，胸中别有天。”绮罗生抚掌赞道。
　　意琦行没作声，径直写下“尘外孤标”四字，落笔尽露锋芒。绮罗生微笑，却不发一言，只是手里茶过三遍，送予知交眼前。
　　素还真笑：“只有‘尘外孤标、云间独步’堪配。”
　　意琦行颔首，脸上微露笑意。
　　素还真也上前，提笔写下“清香白莲”。
　　谈无欲眼一转，笑容促狭。“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素还真悠悠道：“或是‘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她掸掸衣袖，笑容莫测。
　　最后只剩一块空牌，众人静候中，叶小钗上前，笔墨恣意，写下四字——刀狂剑痴。
　　一时亭内静极，由炉火煮沸茶水的扑腾声与雪花落下的声音主导。
　　片刻后，绮罗生才笑着道：“我想到的，却不是‘来如雷霆收震怒’，而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叶小钗目光看向她，眸子里满是欣赏。
　　绮罗生半掩折扇，笑：“能得刀狂剑痴肯定，是白衣沽酒之幸。”
　　她继续道：“说到这里……当有一物，正契合刀狂剑痴。”她在玉牌边缀上几笔，一颗凌寒松柏便跃然浮现。“必是岁寒之友。”
　　素还真立在最远之处，微笑看着。意琦行接过笔，却在“脱俗仙子”之旁描摹一株万年果。
　　谈无欲笑了。“尘外孤标其实是有心人呐。”她身上常年带着万年果的香气，意琦行能留意到并绘出来，正合她心。
　　她也提笔，绘上一朵牡丹。
　　“唯有牡丹真国色，也只有此物与白衣沽酒相配。”
　　意琦行点点头，十分赞同，惹得绮罗生笑起来。她道：“既然白衣沽酒是发起人，就容我一回任性，再画一笔吧。”她画了一朵雪花。
　　“六出之花，与我的好友甚相配。”
　　意琦行素来苍白的脸上泛起粉色，默不作声地垂头饮了杯茶。
　　“哎呀，那只剩我了。”素还真轻描淡写，一朵莲华已绽在笔下，“诸位且容我自卖自夸吧。”
　　她们坐下饮了一回茶，彼此以别号相称，其乐融融。等谈无欲拖着意琦行叶小钗去折梅枝，素还真立在亭边，远远看着她们，眼神幽深。
　　绮罗生犹豫片刻，还是走过去。
　　“虽然冒昧，白衣沽酒有一事想说。”见素还真没什么反应，她继续道，“我观刀狂剑痴志不在闺阁间，所求也非富贵荣华。”
　　素还真道：“我亦这般想。”
　　绮罗生眨眨眼。“姐姐莫怪我交浅言深……我想刀狂剑痴是不会离开姐姐身边的。”
　　素还真道：“同我说这些……你觉得是我束缚住了她？”
　　绮罗生道：“白衣沽酒总是外人，不知全貌。”
　　素还真道：“我却也不大明白。”她笑得有些无奈。
　　她们都还太年轻，即使才智出众，却也并不能处理好所有事情。
　　
　　
　　另一边，叶小钗抱着梅瓶，亦步亦趋跟着。
　　谈无欲兴致高昂，把侍女都甩在外面，自己往树上爬，擦伤了手碰坏了衣服也不在意，指着最高处怒放的一枝说：“我只要最好的！”
　　叶小钗本想帮忙，她轻功很好，哪里都去得，跳到树上却被谈无欲推走。
　　谈无欲道：“我要自己折。”
　　她只好跃下，仰着头看。
　　意琦行立在一边，却不看梅花，手伸出伞外，接了几片雪花。素白手心和剔透雪花一比，也不知道谁更白一点。
　　雪下得不大，细细飘下的和树枝颤动抖下的扑簌沾衣。意琦行把伞移到叶小钗头顶，也不开口。叶小钗不是多话的性子，又身体有缺，更不会主动说话。
　　等谈无欲跳下来，惊奇地发现两个人沉默相对。
　　“你们是在比谁更像门神？”
　　意琦行眉一皱，还没开口，谈无欲已经一手拉一个，往更深处走去。
　　“她们每年弄些晨露梅雪存着煮茶，我才看不惯。既然质本清洁，痛快过一场，从天地来归天地去，还干干净净。”
　　谈府的梅花种类很多，红若晚霞，黄若鹅绒，各是一番美不胜收。
　　虽然叶小钗不能说话，意琦行不爱开口，谈无欲也玩得自在。
　　等回到亭里，又饮了几杯素还真和绮罗生煮的茶。
　　谈无欲问：“我娘说尘外孤标要久住，是真的吗？”
　　意琦行点头。“白衣沽酒也会和我一道。”
　　素还真道：“那倒是热闹许多，平日可以经常相会。”
　　谈无欲摆手。“我娘在安排学堂之事，大家往后天天得见面，只怕烦死对方。”
　　素还真若有所思。“是为了一品园那事儿吗？听说由公主一手操办。”
　　谈无欲似笑非笑：“为了和剑子一道，她什么做不出来？别说区区一个一品园，她直接把剑子她爹提拔到一品我都不奇怪。”
　　素还真微笑：“公主是胸怀韬略之人。”
　　谈无欲冷哼一声，冷眼看着素还真挑挑拣拣，把几块茶点堆到叶小钗碟里。叶小钗不觉有异，还安静听着吃着。
　　她和素还真一样，都是七窍心肝之人。见了叶小钗这样的人，有时不禁用最大恶意去揣度，却又总败在她纯然的剔透里。
　　明明经受过最大的苦难悲惨，却温暖善良，像朵暴风雨摧折后，仍然美丽晶莹的花。而这朵花甚至还这样稚嫩。
　　那绽放到最盛是什么模样？
　　谈无欲冷眼旁观。
　　

[ 此帖被lanping在2023-07-10 09:2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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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3-07-05 1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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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瑰意

　　一日日逼近年关，谈府上下都忙碌起来。谈夫人派人送来许多东西，把素还真叶小钗住的院子装扮得喜气洋洋。
　　叶小钗练刀练剑无分三九酷暑。等她练了许久，素还真才带着倦意推了窗瞧她用功。
　　茫茫素景里，剑光如白练，一点红影翻飞若仙。素还真瞧得入迷，等叶小钗停下，凑到窗外，她越窗伸手要拂去叶小钗衣上雪花，反被握了手塞回毯下。
　　叶小钗从门外绕进屋里，抖尽雪花脱下外袍，爬上榻蹭蹭她的脸。
　　“这么早啊。”素还真笑着揽住她，一道用锦褥盖了，随手拣了册剑决放在胸前一道翻看。
　　叶小钗做事总是很专心，对自己喜欢的更如此。素还真瞧着她茸茸的发顶，细细品味着心中柔软的滋味。
　　
　　叶小钗是素还真在山里捡到的，刚碰见的时候，小人儿浑身是血，偶然睁开的眼睛里却满是生的渴望。素还真把她带了回去。虽然叶小钗一直高热昏迷，一醒过来却好得很快。
　　素还真早慧且博学，有远超同龄人的智慧和城府，更习惯了抑情内敛。对她，素还真却总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柔软在心中。
　　她就像是个顺水漂来的孩子，她捞起她，从此她们的生命密不可分。若要分离，便像从肉里拆出骨头一般。
　　这种重逾生命的珍视，对智者来说，不理智且危险。即使对普通人，也太沉重。
　　但怎么能说不珍贵、不难得？世路艰难，她们一心，同去同归。
　　素还真无声微笑，合上窗，将风雪寒气阻隔在窗外。
　　
　　
　　晚间，素还真正在教叶小钗认字，意琦行来访。看见素还真，她僵硬地点点头。
　　素还真便说去煮茶，转身去了隔壁。
　　意琦行这才把手里书放到桌边，叶小钗接了，眼睛都在发光。意琦行缓了面色，道：“这是我以前得的剑谱，不算稀罕，只是有几分意思。”
　　叶小钗翻开细读，一下子就被吸引了。她兴致勃勃地读，偶尔在纸上和意琦行交流几句，意琦行认真地看然后答，也不嫌烦，氛围虽安静却融洽。
　　素还真煮了好久的茶才施施然端了过来。几小碟摆放精致的茶点攒成花状。意琦行在不熟的人面前总不大爱说话，握着茶杯沉默。
　　素还真主动道：“家母还在时，倒时常提起县主你。”
　　意琦行惊讶地看过去，素还真解释：“家母出身谈家，曾是郡主的伴读，县主出生时，家母也陪在身边。只是后来出嫁，离得远了，才少了见面机会。”
　　意琦行道：“娘她也提起过有闺中密友嫁到琅琊……原来是令堂。”
　　她正眼看了看素还真，一颔首，算重新见过。素还真回以一笑。
　　素还真道：“不知道郡主现在何处？”
　　意琦行道：“四海漂泊并无定所，上次来信在塞外。”
　　素还真笑：“这般自由自在，真令人羡慕。”
　　意琦行面色淡淡的。“只是想去便去了。”
　　素还真道：“生在世间，拘束甚多，能说走就走、想去便去，也殊为难得。”
　　意琦行冷哼一声：“伦理道义、富贵荣华，不过是画地为牢、一场大梦。”
　　素还真道：“难道县主就没有所求？”
　　意琦行道：“鹰归长空、鱼还渊池，我之志向，不在此间。”
　　原来是误入锦绣堆的一捧世外雪。
　　素还真若有所思着，却不知道在意琦行眼里，她给叶小钗添水递糕点的动作自然无比，一个没发觉就递了，一个没发觉就接了，都不觉得有什么。如此默契亲密，仿佛永远不会有分开那天。看在意琦行眼里，却莫名有些在意。难分明的情绪微微泛起涟漪，略觉羡慕之余，竟有些酸涩。
　　过了片刻，她就告辞了。外面微雪，她在路上，远远看见绮罗生和几个小丫头一起在亭子里，其中一个坐在绮罗生面前，贴得紧紧的，另外几个也弯腰看着，怎么瞧都亲密无间，戏语和笑声一阵阵传过来。
　　意琦行蓦然拂了袖子，大步回住处。
　　忠义侯府有从龙之功，是跟着打天下的功臣，先帝于是把妹妹嫁给他，而意琦行的母亲是独女，深得太后喜爱，亲自封了郡主，意琦行也沾光受封。她这次回来，也是因太后想念她，想时常见着。
　　但除此之外，何尝没有几分操持婚事的意思。意琦行就是知道，才时常不豫。
　　兀自烦躁，绮罗生从外面进来，手上拿着几圈花环，笑靥如花。
　　“意琦行，你看，漂亮吗？”她开心地要给意琦行戴上，却被意琦行一把推开。
　　她怒上眉梢：“什么俗物也配碰我！”
　　她推的仓促，倒不用力，只是吓呆了绮罗生。
　　“这是我亲手编的……”漂亮的眼睛里有些受伤。
　　意琦行又恼又悔，梗着脖子道：“我不喜欢这花。”
　　绮罗生默默放下花环，只是眼睛还落在上面。殷红如血滴的梅花，馥郁芬芳，方才瞧着喜欢，现在却有些刺眼了。
　　玉骨那愁瘴雾，冰肌自有仙风。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和意琦行多相配呀。只是，她说的俗物，又只是这花吗？绮罗生一时伤感起来。
　　看绮罗生这样，意琦行也恼恨起自己来。她太失态，现在已经有了悔意，但想到方才所见，平日又傲气惯了，实在拉不下脸去嬉笑讨好，攥着木桌的手用力到筋都爆起。
　　过一阵，绮罗生起身，道：“你不喜欢，我把它扔掉。”
　　意琦行胸膛里情绪纷乱，一团乱糟。她蹙着眉，说：“你先过来。”
　　绮罗生情绪已经勉强平复，只是仍有些低落。她依言坐下，还问：“是怎么了，这样不高兴？”
　　意琦行闭了闭眼，开口却是：“你会离开吗？”她努力让表情显得平静无波，却不知这句话本身就已经显出太多心潮起伏。
　　绮罗生讶然：“你……”
　　意琦行说完就后悔了，恼怒于自己今天三番两次的失态，苍白的脸都染上薄红，急急地就要开口，但绮罗生已经先一步道：“但我知道，你一定会追上来。”
　　她露出漂亮的微笑，紫色的眸子温柔多情，被她看着，方才的纠结与复杂瞬间消了大半，意琦行蓦然羞涩起来。
　　她扭过头不看绮罗生，口中道：“只是你以为。”表情却已舒展。绮罗生跟着义父行走四方经商，与许多人打过交道，年纪虽轻，与人相处却圆融。意琦行少涉世事、性子单纯，她的心思在绮罗生眼里，一汪浅潭一般。
　　想了想，她试探着问：“刚才我在亭子里，好像远远瞥见了你一眼。”
　　意琦行抿抿唇，不答。
　　绮罗生心里有数，接着道：“见你往回走，没有过来找我，怕你有事，我也马上回来，就是想给你瞧瞧我编的花。”
　　意琦行心里有愧，忙道：“下次我和你一起编，编十个百个。”
　　绮罗生笑：“那好啊，求之不得。”
　　
　　她和意琦行是在江南认识的，元宵夜街上人多，绮罗生一不留神就被人偷了东西。一声有贼，街上人人自危，顿时乱成一锅粥，她挤在人潮里寸步难行，几乎要自认倒霉。却见旁边蓦然有道素影跃出，轻盈点过几人肩膀，一转眼，已经剑鞘横在小贼颈上。
　　绮罗生向她道谢，才发现是个差不多年纪的少女，负着长剑，包裹轻轻，对绮罗生一颔首，就转身要走。满街的人声与华彩里，她却像世外一抹月光，让人恍惚以为九天仙子落凡尘。
　　绮罗生心中一动，想再说些什么，她却已经消失在长街尽头。
　　再见是跟着义父去访友。在清灵山间，意琦行临水舞剑。晨间山雾如云，丝丝缕缕从她袖间流走，木叶滴翠，更显得人几乎要发光。
　　绮罗生想用一切能想到的美好词句形容她，但当此时，心里只有一片平静——即使是剑尖刺过来的瞬间。
　　意琦行蹙眉：“是你？”收剑回鞘，“看人练武，是大忌。”
　　绮罗生道：“你还记得我？”明明该慌乱该歉意，却偏偏不由露出笑容。
　　意琦行沉默片刻，道：“你……很好看。”她垂下眼，耳垂和脸却红了。她不常夸人，但她向来不说假话。绮罗生艳质天成，如此美人，任谁见过都很难再忘。
　　绮罗生素日也被夸过许多次，却都没有像此刻一般，心中竟庆幸起自己这副好相貌。
　　她笑眼弯弯：“我叫绮罗生，你呢？”
　　
　　义父与郡主是旧识，她们在山间住了月余。此间时常下雨，第一次遇到雷声大作的傍晚，绮罗生路过意琦行房间，却见已熄了灯，一片寂静。
　　她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心下担心，推门进去，却见到裹在被子里的意琦行。
　　绮罗生道：“第一次在山里遇到这样天气……不知道要下多久的雨……”
　　意琦行没吱声。绮罗生在桌边坐下，继续道：“我一个人有些害怕，能在你房间待会儿吗？”
　　意琦行说：“我才不怕打雷……我就陪一下你好了，就这一次。”
　　绮罗生笑着道：“好，谢谢你。”
　　过了阵，意琦行又道：“既然……既然你怕，就上来吧。”她的脸埋在被子里，有些瓮声瓮气。
　　绮罗生从善如流，脱衣上床，又过了阵，才有温热的身体贴近自己，一只手也悄悄握住自己胳膊。
　　绮罗生道：“好像没那么怕了。”
　　意琦行道：“……那你再留会儿。”
　　到夜里也没人再提回去睡觉的事，一夜安稳此后每个打雷下雨的天气，绮罗生都会用各种借口来寻求意琦行的“庇护”，两人也越来越熟。

*写得不甚满意，本章待修

[ 此帖被lanping在2023-07-10 09:2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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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3-07-12 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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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宫灯

虽然快过年，街上店铺都歇了业，却总有人点卯一般，不得不日日往宫城去。
　　剑子仙迹看着手下请柬，叹出了今天第二十一口气。对面人写完最后一张，终于搁笔，摇着扇问：“剑子，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剑子看了看她一手簪花小楷，看了看自己一笔不知道怎么弯折出的字，又看了看她已经写完的一沓帖子，看了看自己摞得高高的一沓，叹出了第二十二口气。
　　她忧愁地摇了摇头，拖长了声音：“为龙宿办事，我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疏楼龙宿哼笑一声，理罢云袖、扶正钗环，坐到旁边，浅呷一口侍女递上的茶，闲闲看着剑子抓耳挠腮，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匣珍珠。
　　粒粒圆润的大颗珍珠在她指间转动，腻而柔的珠光和缀着细钻的指甲，甚至可说交相辉映。剑子无心抄写，眼巴巴瞅着,说：“这一颗够我们家吃一年了。”
　　龙宿道：“那你下笔小心点，那墨那纸，也够买下好几个你了。”
　　剑子连连摇头：“这生意可做不得、做不得。”
　　龙宿看了眼钟漏，道：“你快些吧，再抄不完，宫门要落钥了。”
　　剑子道：“那就睡你这儿呗，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她干脆扔了笔，挤到龙宿身边，捧着早备下、温度正好的茶水，喝起来。
　　喝了半盏，她道：“你平日也不喜欢这些宴会，怎么突然要自己操办一个？我瞧着目的不单纯，倒像有什么大图谋的模样。”
　　龙宿道：“我做事，还能越过父皇去？他若不心里有愧，又哪见得半分对他的好儿子们有威胁的事儿？
　　“你猜怎么着？前些日子，北边朝贡的使臣进京后，特意送了份礼到我这儿。”
　　前半句她不好评价，便问：“这却为何？使臣送礼，怎么送也送不到你一个住宫里的公主门下。”
　　龙宿道：“你猜那送礼的是什么人？一个骑惯马使惯刀的青年，贼眼见了我就没转开过半秒。”
　　她面无表情，眼神却冷酷。剑子便知道是气狠了。
　　剑子也是一惊，然后便思索起来。她道：“北国民俗我听过些，虽不知礼数，也不至于到这份上。那边老王病重，几个王子正争得不可开交，莫非……”
　　龙宿道：“是啊，使臣不敢，王子却敢。”
　　剑子道：“……他若是要求娶你，怕是要黄。”
　　龙宿慢摇团扇，一派悠然，道：“自然。”
　　她没有多提过程，剑子却有了几分猜测。她这位好友生来尊贵，颇有几分算计，王子这样冒昧，给了她借题发挥的把柄。不仅皇帝暂时不敢再提和亲之事，为了补偿，她一直筹谋的一品园之事也同意了。
　　再深思，哪国王子会这般不知礼？若整件事都是龙宿设计……剑子暗叹一声，却不由有些酸楚。
　　她愣着许久，才道：“我却想起一句话……为人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你怕是不爱听我说这些，但我心里难受……”
　　团扇半掩了面容，龙宿问：“我是享尽荣华的公主，你只是五品小官之女，你不为自己难受，却为我难受，是为什么？”露出的一双紫眸目不转睛，要把剑子每一丝表情都尽收眼底。
　　剑子老老实实道：“我生来心软。”
　　“心软？”龙宿暗自咬牙，又是一声冷笑，“你对着我，心肠硬着呢。”
　　把盛着珍珠的盒子掷到剑子怀里，拂袖就出了书房，剩剑子兜着一襟珍珠，不明所以。
　　她掂起瞧了瞧，心里想着，带给家里的弟弟妹妹，他们一定很喜欢。正是满地乱爬的年纪，看见晶亮亮的东西就要搂着啃着。
　　她瞧了阵，忽想起一桩典故，乐吱吱地翻了块手帕，在上面题了两行诗。正要塞给仙凤，忽听见外面有响动。
　　一个少年声音一面说着“……皇姐一定在里面，仙凤你别骗我了”，一面就进了书房。
　　剑子探头，见是不熟的面孔，正寻思着自己该行什么礼。来人却一点也不意外，转头对跟进来的仙凤道：“你出去，我有几句话要和她讲。”
　　“好的，三殿下。”仙凤蹙着眉给剑子递了个眼神，转身匆匆出去了。
　　他打量了几眼剑子，忽露出笑容，道：“要单独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剑子：“啊？”
　　他道：“皇姐马上就会来，但我有样东西想给你，这事儿你知我知，好吗？”
　　剑子莫名其妙，但他是个英俊的少年，眼神又那么无害，她不由点了头。
　　他递了张折叠精致的纸过来，剑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佳人思情，她脸登时一红。
　　“你……你这是给谁的？我保准带到。”
　　少年摇扇的手一停。剑子道：“你们在宫里不方便出去，我当个传信鸟没啥……”
　　少年打断：“可我就是写给你的。”
　　剑子：“啊？”她后知后觉，脸一下子滚烫起来。
　　少年冲她一笑：“下次来找我好吗？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他瞧了瞧外面，“我得走了，咱们下次见。”对剑子温柔一笑，转身先出去了。
　　剑子看着上面一笔风流字迹发了阵呆，忽然左右瞧了瞧，做贼一般把纸藏进衣襟里。她摸了摸自己烫得吓人的脸，纳起闷来。
　　
　　
　　少年出了书房，却没离开。他熟练地穿过曲曲回廊，在一路香梅净雪里，行到尽头，是一汪池水。水清枝碧，雪堆成岸，却像冬日里偷得一缕春光。
　　离得愈近，脚步愈慢，到最后竟停住。但见素雪簇眉，水光染眸，紫衣雍贵，任是无情，看客已酣然。
　　这里水暖，池鱼悠闲。仙凤爱来喂它们，都长得颇圆润。现在看见人影，争相簇拥过来，翻红卷黄，颜色斑斓讨喜。
　　龙宿闲立池边，冷眼瞧着。她道：“生也求人、死也求人的废物。”
　　少年听见了，道：“是了，这样的东西，皇姐素来不肯多瞧一眼。”
　　他慢慢走到与龙宿并肩处，问：“皇姐眼里有谁？”
　　见她无甚反应，他又问：“剑子吗？”
　　龙宿道：“你叫得太亲热。”
　　他道：“是，是，连心知错。”贴得更近几分，“但皇姐的心长得真偏呐……”他眼里含愁带怨，显出几分凄楚。龙宿竟一时分不清真假。
　　她道：“……在父皇和大臣面前，戏没演够？”
　　连生即放即收，撤回半步外，恢复翩翩佳公子姿态。
　　他笑道：“弟弟祝皇姐的一品园旗开得胜！”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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