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12.19 【绮意】登仙阶（正文1-20 31f 完结番外36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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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有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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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23-12-19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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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9 【绮意】登仙阶（正文1-20 31f 完结番外36f）

-重看刀剑春秋突然想写的一些
-ab分离百年之后再相见的故事
-和原剧关系不大
-一些胡编乱造的世界观，问就是都为了剧情服务
-番外缓慢施工中
-本子准备中

[ 此帖被雅有風采在2024-05-28 17:1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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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有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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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23-12-19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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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

尘外孤标之名响彻天下已经是百年之前的旧事了。
昔时昔日尚且不过少年年纪的尘外孤标仅用一把剑和一个兄弟作为代价，诛杀当时近乎血洗武林不说，还对登天之路别有用心的帝祸邪九世。后来这件已经泛黄的江湖旧事在茶摊酒肆间被人不断翻说，慢慢就多了许多传奇色彩，连带着故事中那个主人公都变得遥遥不可捉摸。可这些世俗荣耀似乎都和尘外孤标本人无关，他斩杀邪九世后沉寂百年，几乎无人得知尘外孤标身在何地，甚至连他是否活着都众说纷纭，有说邪九世败亡前对尘外孤标下了致命一击，尘外孤标捱没过多久就在无人之处死去；有说尘外孤标在战时因兄弟之死而心如死灰，断剑之后大彻大悟出家去了；更有甚者大猜测尘外孤标斩杀邪九世后，从魔头的密室中满屋珍宝内找到登仙之方，修炼得道飞升成仙。
再如何传奇，再在当年如何辉煌，百年过去，已经再无人会认为这个经过最险恶生死一战的人还会活在世上，曾有有心者想攀上尘外孤标过去居所通天道一观是否有秘籍功法留存，可攀登难于上青天便罢，后来另有两人相伴而上，一人成功登顶，一人在山脚静待，本见着同伴身影越过顶峰，还不及欢呼雀跃，就见一颗头颅落了下来，紧接着躯体也重重砸至眼前，原是死不瞑目。这样的人多了，一开始挑战者还络绎不绝，就无一人成功，后来传说作古，通天道威名未减分毫，也无人敢再来招惹，也成了江湖秘辛一桩。
百年之后，尘外孤标再入世，如霜似雪者身背绝代宝剑，堂堂正正从通天道之巅走下，面目同过去诛杀邪九世时未有半点改易，他回来的悄无声息，就像当年他背着澡雪入世时一样沉默，只是他再说出他的名字，不再会像少年时那样在江湖上默默无闻。
深夜被规律的几声叩门声惊醒的妇人带着些怨气打开房门，正要恼门外之人不知时间早晚，可看到站在门外之人的面目，不自觉语气便松了一大半，她从未见过这样端方俊美之人，只是对方面上的寒意又让她害怕，她的语气一下子纠结非常，又想躲回屋里，又想看看这男人想干什么。最后也只得喃喃问道：“公子……公子你是谁？怎么深夜到访？”
门外站得板正的人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冷硬，他惜字如金，可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石破天惊。
“尘外孤标意琦行，”他淡淡回道，“来偿还百多年前一桩人情债。”

意琦行从前脾气就不好，少时修炼的时候脾气便不及同修们口中别人家的大师兄十分之一的好，哪怕最亲近的两个师弟也只是能承受他的臭脾气，而不会睁眼说瞎话说他是个多么温和良善之人。意琦行薄情又重情，他人的评价几乎从来不入他的眼中，出师之后同修各自离去，独留他在通天道。意琦行当日也并未觉得这样有何不好，孤身一人分明是好不自在，若真觉安静过了头，他自己就生着两条好腿，自会走去玉阳江或是太羽星河。
他的臭脾气实在太过远近闻名，以至于哪怕致力于美化人物的传说话本都不忘在开头添上一句，说尘外孤标孤冷高傲，不近女色更不近人情，虽以兄弟为重，但他这辈子也就两个过命兄弟，点头之交虽有，更是寥寥无几。
就是这样的意琦行，百年之后，过去眼高于顶的绝代剑宿竟也开始还起人情债来，这件事一石惊起千层浪，原先只是一点乡野间的流言，只说尘外孤标到了一户平凡人家说是还情，那一家子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不敢过多要求，最后也只是求了尘外孤标庇护他们幼子能够平安长大，于是他便留下了一味秘药并一块依存一缕剑气的护身符便潇洒离开。起初众人都以为只是玩笑话，后来这样的传闻多了起来，便不再只能单单视其为传言了，有好事者借着侮辱先辈为名找到那人挑战，为首多次骚扰者项上便多了一圈红痕以儆效尤——正是尘外孤标成名之招红炉点雪。一时之间此事甚嚣尘上，江湖上人人都认为，这人哪怕不是意琦行，也定然是亲传弟子。
可问到什么来还人情，据说尘外孤标只是垂着眼，淡淡道一句：“都是百年之前的一桩旧事。”如此敷衍而过，具体是怎样的事除了当事人恐怕无人知晓。可又问起为何百年之后才来还——这个问题大约是无人敢问，江湖上倒是敢猜，版本多得就像当年传说尘外孤标身后事那会儿一样：有说他年纪大了转了性子，有说百多年过去早该换了人，是徒弟在给师傅还债，也有说是天命将至，待他还完这些债，要么登仙要么作古。
意琦行身入江湖，哪怕孑孓一人，风言风语总还是会吹进他的耳朵里，但他懒得管这些破事。
他下定决心离开通天道之前，澡雪哭哭啼啼地抱着他，说：“师尊不要走好不好？或者澡雪跟您一起去。”
意琦行每每看着这个徒儿，心中不知是柔软多些还是无奈多些，他自认自己没有多么娇纵这个孩子，自己如何长大的就如何教导给徒弟，个性使然，他对待年幼的澡雪甚至远不如自己兄姐那样温和，可澡雪还是长成了这样娇气的样子，也不知是哪里出了岔子。意琦行看着澡雪圆润水嫩的脸颊和水汪汪的眼睛，竟是不忍心苛责，只好一边摸着他毛茸茸的脑袋无声安慰，一边想着是否是孩子年纪到了，每个人都有这个阶段，只是自己已经忘却太多童年之事才无从应对。
澡雪哭够了，也知师尊决定向来说一不二，他赖在意琦行怀中抽噎，只问：“师尊为什么要入世，一直留在通天道不好么？过去我们不也一直是这样，师尊若是要离开，就不能等澡雪长大么？”
“待我完成该做之事自会再回到通天道，最多不用一年。”意琦行道，手指拨开孩子的额发，又拨弄了番挂在对方脖子上的碎片，思及此番入世原因，竟是略微失了神，他不知是说给澡雪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只道，“我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才要去弥补罢了。”
也是近几年将澡雪带回身边之后他才慢慢回过味来，自当日那场大战之后，这近乎百年的光阴他都是一人度过，后来有了澡雪通天道才多了些人气。他孤身苦修一百年，还是连登仙的边都没摸着，总说登仙者心无挂碍无欲无求方能得证大道，他清心寡欲百年无果，如今身边有了澡雪，自然有了牵绊，心无挂碍四字与他更是无关——但他从没有哪怕一瞬后悔让澡雪来到他的身边。
一百年了，他也是会寂寞的人。
此番入世不过是为了他心中那个长久不散的心魔，意琦行深知此回入世牵扯更多，还完他自己的人情债，还得为澡雪的将来考虑，只会越欠越多，日后不知得生出多少事端来，他只会越来越被红尘牵扯，登仙更是于他已是遥遥无望，不过就算不为了澡雪，他心中也早有牵挂和遗憾，心中明知除非奇迹不然此生都无望，这点期望奇迹降临的微末希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百年之前这份人情债倒非是意琦行自己欠下，彼时的他大战完邪九世，奄奄一息，只差分毫便要命丧九泉，是他的兄弟一一去求人才换回他如今性命。对方并未详说个中艰辛苦处，只在意琦行醒来的时候笑着坐在他床榻边，月眉花目中夹杂着少见的疲倦，他一点点喂意琦行喝药，将他求人的那些许多事只当做玩笑话说过。许久之后意琦行才慢慢从各处得知当年兄弟为了他到底求过多少人、做过多少事。
如今百年过去，休说百年前债主他就不是各个都识得，百年之后如今，百年前的那一桩旧事除却他们两人或许再无人晓得，当事人更多早已随着这桩旧事一起淹没在青史之中，有子孙尚存者，意琦行不吝于满足他们一个要求，物质也好财富也罢，于他都只是身外物；若是断子绝孙者，意琦行自会往坟前或是故土祝酒一盅。
百年前先祖助过的名人如今登门再访，沿袭下这份情的人们难说是怎样心情，大部分都已是平淡过日子的百姓，甚至有不知先祖是江湖中人者：大约对江湖中人而言，脱身而去、远离尘嚣才是所求。人情债大多不会太难还，毕竟谁也不会刻意刁难这位传说中的人物，挟恩图报者虽有，往往只换得意琦行一句贪心不足而后拂袖而去。
意琦行不紧不慢的还着合该由他偿还的人情，半年就这样转瞬而过，他下定决心还完下一桩人情就回通天道去看看澡雪。
这家显是富贵人家，只是不知为何人人满是愁容，意琦行自报名号后自有人带他去见主人，不曾想久不管事的老太爷竟然还是当年听说过那桩旧事的人——只不过那会儿他才几岁，只见父亲为帮助过尘外孤标而自豪的情状，具体如何倒不清楚。他见着意琦行近乎是老泪纵横，分毫不疑有假，只道：“当日之事，父亲自豪的模样我尚且犹在眼前，说什么人情债呢，我本不应该挟恩图报，可这件事却眼下却唯有您能解决……”
原来这家过去是武林世家，虽清正立世却也有过几位仇家，原先这些事都已该烟消云散，不该为难退隐者，却偏偏有一仇家凶神恶煞，前些年忽而发信挑衅，言说冤仇无解，唯有以命换命方得休止，时间就定在今时今日，今夜一过，无论付出多少人命，无论过去有何冤仇，皆是一笔勾销生死无怨。一家人提心吊胆好几年，曾想搬家却又收到信件威胁，他们早已不涉江湖，老者也已年迈无力应对，只是忽而想起年幼时的事和近期传闻，别无他法之下只盼着意琦行来到，却不曾想正正好是今日来到。
“只求剑宿保我一家老小安稳度过今日罢。”

那一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俱被厚厚的乌云遮掩。意琦行不是多善言辞之人，婉拒了这家人一块吃晚饭的邀请，只让他们夜间无论外边有何声响都不能出门，除此之外安心便是。他独坐在客房之中，隐隐听到那厢人家晚饭时细碎的言语，他早已不记得在澡雪之前有多久没同人一块吃过晚饭——就是澡雪来了，他也早已辟谷，每每只是端坐在桌边监督澡雪食不言。如今他却想，若是他不在，或许也不该让澡雪一个人在通天道，他过了一百年后才开始寂寞，并不代表着澡雪这个年纪的孩子能像他一样——他应该给他找一个新的玩伴。
富贵人家夜间总该热闹些，可不知是因为惊惧担忧想着这夜早些过去，还是因为家中来了意琦行这位客人不愿惊扰，俱是早早就熄了灯安静下来。意琦行闭目养神，直至深夜万籁俱寂，母亲安慰孩子的絮语都归于虚无，飞虫振翅的声音开始清晰可闻。意琦行听得分明，这些细碎的声音却没有扰动他心湖半分，他只安静等待着将来之战，心中却在想自己的小徒弟。
也正是这时，他听到一声轻微的咚声，对方只来一人，不像老者口中的一方恶霸，这声分明是为了引他出去莫牵连他人而出。
意琦行长舒一气，起身缓步出门。
他在屋中没有点灯，可出门时仍有一瞬间觉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是他这样修为的人已不仅仅只用眼来看，他缓步前行，在跨过大门时停下。他知道有人正站在自己面前，兵器都没出鞘，只是一如自己一般静静站着。二人无言相对，都等着对方率先出手的那一刻。
正在这时有风拂过。
夜色溶溶，秋意深重，却有花香。
是意琦行曾经最熟悉的气味。
他百年来波澜不惊的心却在这样不合时宜的场合因为不合节气的花香而微微一颤。他轻巧向前迈了一小步，耳中又听到对面那人发出的声音——他将手按在了柄上，那一定是把配在腰间的、缀着琳琅吊饰的漂亮武器：意琦行听到了那些珠玉碰撞的声音。
他陷入久违的回忆之中，曾经也有一个人有着这样的香气配着一把与面容相衬的长刀。百年之后再遇上，意琦行怀念却并不想回去，但他不介意现在沉浸入回忆一会儿，就用他过去曾经无数次和那个人切磋时的招数来回忆。
他们的眼睛还未能适应这片黑暗，只是听着脚步和武器出鞘的声音而动作，意琦行手持春秋阙抢上，直直劈砍而下，这招走势直白，他知道对方能挡得住，可他在剑上力重千钧，寻常江湖人少有人能接住，过去和他切磋之时他也惯爱这般起手，而对方——
对面之人接住了意琦行的剑，兵器相接之后划出的火花让意琦行看清挡住自己春秋阙的是一把算不上宽厚的长刀，但这也只是一闪而逝，对方用了巧劲，一抬手卸去意琦行压在刀上的力，借力旋转一周后刀锋重重扫向意琦行。
意琦行格挡住这一下，尚未来得及思索什么，对方照葫芦画瓢一样用最简单直接的劈砍迎敌，刀上的力道远不像是用这样漂亮武器的人会有，意琦行心中再是一动，已经是下意识按照回忆里的动作出招：若按照外貌来看，那个人曾经也被认为力量不足所以才要多借助巧劲，武学也以灵巧为主，可意琦行却再清楚不过，他能劈下的一刀一刀绝非力量不足。
无论是一劈、一砍抑或是转身后的刀剑相接，一点点都与意琦行记忆之中的那无数次切磋重合到了一起。
随着二人战斗逐渐走向尾声，乌云也渐渐散开，意琦行心道他已不是百年之前的意琦行，如今沉溺回忆之举也该走到尽头。他放弃早已是默契般的最后一招，打开对方锐利无比的刀势之后，意琦行稍稍弯了腿，春秋阙剑尖上挑，直向对方咽喉，只要再一寸——

意琦行却停住了动作。
月光在此时洒落下来，照亮了正和他战斗的人的面容，也照亮了横在意琦行项间的江山艳刀。
对方笑着，面容一如百年之前，未曾有过半分更改。
他率先收回了刀，迎风飘扬的白发远比月光更加皎洁。
“好久不见，绝代剑宿。”绮罗生笑道，分毫不在意离自己要害之处仅有一寸的春秋阙，“仔细算来已有百年了。”

TBC

[ 此帖被雅有風采在2023-12-21 21:1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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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23-12-20 0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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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乎的饭饭！！555绮意在平行时空总能再续逍遥滴。狐狸怎么过了这么久才回来啊啊啊期待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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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23-12-21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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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

人之所求不外乎都在天上：用佛教的说法是顿悟成佛，用道教的说法是得道飞升，用寻常人家的说法则是羽化成仙。天下大地熙熙攘攘过了这么多年，江湖浊浪淘尽数不清的英雄豪杰、孽天恶首，其中秘宝功法有如恒河沙数数之不尽，可究其本源无外乎都是养生之道，修炼有道从而长生者有之，返老还童童颜鹤发者有之，可二者往往不能兼得，长生终有尽头，年华亦无法永存。
绮罗生生得一副好皮囊，没有这副花容月貌，还不能让他那位曾经脾气不好的师兄在一开始的时候数次吞忍下脾气。他合该是最看重年华光阴之人，可绮罗生对此毫不在意，甚至是有几分厌恶——哪怕他身在武道七修中，哪怕以意琦行为首到寂天风几个小辈为末的几位除了他以外的同修无一例外都是被戚太祖用有可登仙之功法骗入门的，哪怕他确实珍重自己面容皮相，可绮罗生对追求仙道长生不灭的想法还是颇有几分嗤之以鼻：他总觉得羽化成仙的说法像是在形容虫子的蜕变。
长生不灭的东西有什么值得珍贵的，绮罗生认为他既然拥有此等皮相，又拥有与之相称的绝世武功，比起浪费时间去追求那些没个影子的事，还不若珍惜当下燃烧生命才好。他那时尚未想过日后年华老去之事，大约是认为自己已经有了过心过命的兄弟，皮相如何他们都不会在意。
至于兄弟的志向，那不是他应该干涉的事，俗话说人各有志，他们在一块儿已经是磨合又磨合之后的求同存异，他虽不喜，也会选择全力支持。
后来绮罗生也和这些常人的愿望烦恼无关：因为他去了时间城，和成了仙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时间城该是这遵循生老病死的天道人间唯一一个例外，城主是触碰到某种不可言说法则之人，也不知是如何与天道周旋，这才得了举世无双且唯一一份监管时间的权力。时间城于殊离山之巅，自绝于江湖世俗之外，奇门遁法也好妖灵邪术也罢，若非得城主应允无人可一观其中之妙。按照最光阴的话来说：“人生下来就是那样，到老也还是那样，这有什么趣——哦对，等到时间城里的人该老该死了，这个天下恐怕也要走到尽头了。”
分明是寿与天齐的事在他口中就被这样满不在乎的宣之于口，绮罗生正想失笑，对方又凑到他跟前，挨在他的身边，道：“这样的日子一个人过多无趣，可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漫长岁月也不过是一眨眼的时间罢了。”
可不就是一眨眼，眼睛一闭一睁，记忆就横跨了数十年，闭眼之前他是他们口中的九千胜，睁眼之后绮罗生仰望着离自己面容还有些距离的水面，竟没有一点被水淹没之后窒息的感觉，温暖刺眼的光照在水面上，也照在绮罗生的脸上，他愣愣直视上方，浑身没有一点疼痛，反而舒爽非常，可他觉得这不像是自己的身体了。他还没来得及发散思维，就被人从那片冰冷而温暖的湖水中一下子拉了出来，最光阴牢牢抱着他，像是久别重逢像是失而复得，他一声一声唤，九千胜，绮罗生。
一睁眼，他成了有着九千胜记忆和感情的绮罗生。

寻常人求之不得终其一生也摸不着法门得东西被他这样轻易地作为感情成功的奖励被赋予他的肉身。
“自此之后你便和时间城中所有人一样，不老不死、不生不灭，直至时间城也在时间洪流下化为飞灰为止。”彼时时间城主吃着甜腻的点心，笑容一如手中的点心一般，他说，“这是送给你和最光阴的礼物。”
绮罗生笑而颔首，可他心中除了感慨他和最光阴这样折腾无数时间之后终于要归于平静之外，竟是没有半点其他的感受。他过去就不喜长生登仙之途，也不知道在自己昏迷的时候时间城的河水让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怎样的改变，他是喜爱珍惜时间燃烧性命之人，如今他的年华美貌与生机都被无限的拉长，衰老死亡从此再与他无关，这和他一开始的期望大相径庭。
但他没有拂了时间城主的美意，毕竟这确实曾是九千胜和最光阴的期望。
时间城人口稀少，绮罗生先前守树之时已是混了眼熟，如今身体恢复过来，除却他心中那桩憾事，过得也能说是快活，毕竟日日招猫逗狗的生活可不是人人都能过上的——招的自然是饮岁，饮岁脾气不多好，先前绮罗生还只是绮罗生时还能仗着比他多知晓些事情在言语上占一占他的便宜过个嘴瘾，谁曾想现今被百十倍的还回来，日日被城主欺压弄出来的脾气更臭了；逗的自然是最光阴，拥有了九千胜记忆的他自然更能让少年信服，与其说是逗，其实该算是你情我愿的情趣事。
这样的日子好轻易就过了数十年，这没什么不好，唯一的不好，大约是绮罗生心中还有一道未能得到释怀的疤痕，这道伤源于一个人的逝去，一把剑的断折，一个人的离去。他的忧愁白日里不会显现半分，只在夜深人静之时，最亲密的人可以窥得一二：最光阴不吝于表达他们之间旷日持久久别重逢的爱意，数十年过去亦然，他轻咬着绮罗生的耳尖，那处柔软，已不再是久远前那对莹莹珊瑚耳，他关切地问他：“怎么了，可是还有何心事未了？”
绮罗生只是顺着最光阴的动作去亲了亲少年的额角，避而不答反问道：“怎知是我还有心事未了？”
“我自然之道。”最光阴便说：“因为我曾经经历过，被心伤磋磨得完全变了一个人，耗尽一切也只为得偿所愿。”
“你也是执着的人。”绮罗生笑道，说出也字之时心中微微一疼，他摸着最光阴的发，不知是安慰自己还是劝慰情人，“只是会随着时间而被抚平遗忘的一点小事而已。”
后来在最光阴的眼中，再也没有觑见绮罗生的反常与不对劲，情人以为他的心伤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好转，只有绮罗生自己才明白，那道伤没有因为时间而消减半分，亦没有深刻半分，它像是亘古不变之物那样横亘于此，就像造成他的罪魁祸首大抵也会像一座永不变化的山峰，时至今日，过去良久，时间城外的人事物早已沧海桑田，这道伤也依旧在绮罗生心中隐隐作痛。他是果断勇敢之人，亦是懦弱逃避之人，他是真想将这一切都给放下，这是他欠最光阴的。他想将这件事永远埋藏心底，可他难以自制的，在看到月光时想起雪的冰冷彻骨，看到雪时又反想起月光的温柔静默。
他终于下定决心。

对于他要离开时间城这件事，时间城中似乎只有饮岁一人感到意外，时间城主和最光阴或许在绮罗生开口之前就已做好了准备。时间城主只是说些宽勉他早日回来云云的客套话，除此之外一切都是讳莫如深。最光阴拉着绮罗生说了许多，绮罗生望着他，心中不知到底什么感受多些，最后也只是紧紧握住最光阴的手，叹道：“过去我就不爱寻仙问道之人，无外乎因为求仙求得连七情六欲都没了，这还有什么意思。后来我来了时间城，得到旁人苦求多年也难得的东西，还能拥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这原先很好——可也正是因此，才让你和城主现下为难，我早该在当时就将这件事斩断。”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最光阴道，“人间传说成仙还要被雷劈几下才能大成呢，你如今心伤不过只是该付出的代价罢了，我也是受过劫才变成如今模样，你最是清楚。”
他拉着绮罗生的手贴在自己胸口，那处现时现刻拥有着一颗蓬勃跳动的心脏。
“你现在还有牵挂和执念，历劫去吧，我等你回来。“最光阴贴着他的额角，姿态亲昵像某种大型犬，“但是要快些回来，不然我会去找你的。”
“等到你回来，心上就不会再有伤，也不会再想着时间城之外的人了。”

绮罗生虽已下了决心面对，可真要一离开时间城就去见那个人还是叫他止住了脚步，硬生生多出一种近乡情怯的错觉来。
百年之前邪九世血洗武林以求登天之时，江湖上就有谣传，直言邪九世已是半步登天者，肉身与仙人无异只差飞升之法。可具体如何连绮罗生也不多么清楚，只有经历过最后一战的意琦行才明白，绮罗生只知意琦行彼时气息奄奄，事后再问起，对方也只说割断帝祸脖颈之前被帝祸强压着喝下了一口血。后来意琦行战后伤重百毒缠身，就有了绮罗生为他奔波无数的故事来，这口血就被他们二人归为帝祸死前挣扎的无用功。
再后来，他们两个就分开了，甚至是不太体面的分开。
万幸绮罗生这回算是百多年后再回故土，能做的事还有很多，便也不急着去寻意琦行，他的月之画舫早已沉没，他便建起了新的画舫，他也恋旧，造的和过去的几乎一模一样，玉阳江上又多了一位白衣翩翩的佳公子。他慢慢悠悠地在玉阳江上过了几日昔日悠哉生活，终于开始行动——他过去为了意琦行之伤求了那么多人，是他和意琦行两个人应该共同承担的业障，哪怕现时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他也应该去还债。
绮罗生决定先从最难偿还的那笔债开始还——彼时意琦行武骨尽废百毒于身，绮罗生多方打听，才知晓烟都之中藏有名为碧血清丹的宝物，传说是使用数种可遇不可求的天才地宝提炼精华佐以烟都秘法方得世上唯一一颗，拥有解万毒剔髓洗血之功效。原先听说是要给烟都大宗师年迈无力时使用，也有说时大宗师要留给得意弟子宫无后，总之，不会留到烟都之外人的手中。
绮罗生当年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加之意琦行才诛杀邪九世，他们两个关系好众人皆知，大约也是有这一层在，当年烟都中人并没多么为难他，只是那会儿大宗师闭关多年不出，代掌西宫又有事在外，绮罗生见的是宫无后。人人都说他是古陵逝烟最得意的弟子，年纪轻轻就得宫字尊荣，可他却没半点实权在手，一时让人摸不清大宗师对这爱徒的态度。
宫无后那样的人，见了一面就很难忘却：比燃烧还要热烈的鲜红衣衫下裹着一个截然相反的冰冷透骨的人，他拥有烟都近乎最高的权位和武功，拥有艳丽无双的美貌，可他只是冷淡地坐在那里听绮罗生诉说前因后果，眼神只落在自己手中正擦拭着的刀上，兴趣缺缺，刀光映亮他眼角一点血一样的小痣。他听绮罗生说完，深不见底一潭死水一样的眼睛终于从刀上移到人上，还不等绮罗生求药之词，就见宫无后嘴角勾了一下，美丽无可方物。
他淡淡笑道，竟没有半分犹豫：“好，我给你。”
绮罗生看着宫无后，这个苍白的青年在那一个瞬间终于生动地活了起来。
他不知道宫无后的结局，碧血清丹虽是宫无后允诺与他，可本来也是烟都的东西，他还情于烟都之主理所当然，却意外于见到的人依旧是百年前他还在江湖那会儿就已经扬名多年的古陵逝烟。他过去未曾见过大宗师真容，过了百年，以为再如何长寿也该是垂垂老矣的老者，万万想不到自己眼前的会是一名看起来正当壮年之人。
古陵逝烟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面容端方中气十足，声音深沉却并不阴柔，除却手指上一些惯性的动作，几乎看不出他是烟都之主。他请绮罗生坐下饮茶，听他讲他和宫无后之间达成共识的那桩往事，绮罗生只囫囵说了个大概，说当年兄弟武决濒死，急需碧血清丹续命。二者都默契地不去提为何百年过去两人面目不改的秘密，最后绮罗生说道要还情，哪怕晚了一百年，还请大宗师莫要见怪。
“为兄弟之情两肋插刀，此番恩重感天动地，我如何再好意思苛难。”大宗师淡淡笑道，眼中似有算计的精光，“只是旁的东西便也罢了，碧血清丹之重我想公子你也明白，哪怕百年已过，烟都也不得不追究。”
绮罗生拱手道：“只要大宗师开口，在下定然尽己所能。”
“只要你能替我杀一个人，将他的尸体带回烟都。烟都从此便不再追究。”
大宗师如是说道。

古陵逝烟并没有说那个人是谁，高贵如大宗师竟会让绮罗生去杀一远离江湖的富庶人家的保镖，绮罗生心中存疑，只是到底是还情，便不再多言，只在离去之时终于忍不住问出口，道：“大宗师至今仍在，不知宫无后……”
方才一直文质彬彬挑不出半点错处的古陵逝烟脸上表情终于有一瞬间变了，完美的面具裂开一道痕，绮罗生读不出其上那些复杂的情绪究竟是为何，这细碎的裂痕就被古陵逝烟藏好，他扼腕长叹，十足一个好师尊的模样，只道：“宫无后，我最器重的徒弟，却是选择了最糊涂的做法……”
绮罗生没能从他口中问出来，他知道他也不会在烟都其他人口中问出来，百年已过，哪怕大宗师仍在，可烟都其他人也早都烟消云散，宫无后的过往，只能由古陵逝烟一人分说。
他停停止止，终在约定之日前到达目的地，路上还顺便收拾了一队面色凶恶绝非善徒之人。绮罗生静等深夜的来到，那一晚却没有月光——他越来越想要看到月光了，他想。于是他先踏出了那一步，在屋中人应声而出时也不由暗自赞叹，这样的人家如何能招到这样的保镖，又是怎么样的仇恨才非得要这等水平的人来坐镇。
他们在一阵轻风之中刀兵相接，可一切都出乎绮罗生意料之外。这百年之间他不知和最光阴以刀拼刀多少次，究竟又有多久未能刀剑相诀，可与这个人战斗，只听到第一招的风声，他的身体已先理智一步出手，无论是自己的抑或是对方的，每一个动作都熟悉得有迹可循，绮罗生微微怔愣，似乎回到少年才握起刀的那会儿。
他也和那个人刀剑相诀无数次，熟悉到那么多繁复的拆招都变成下意识地动作。
他们此时此刻心意相通，一起将久别重逢的今晚拉回百年前的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他们会一起唱醉寒江，一起饮雪脯酒，一起做尽天下最亲密之事。
那个时候一留衣也还在。
但都是那个时候了。

绮罗生最后一招没有再沉溺过去，对方也没有。
他们一人被剑尖抵在项前，一人被刀锋横在颈前。
月亮出来了，可是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在他心中代表着月亮的那个人现在正站在他的面前，容貌同百年前相比未有半分更改，通透的蓝色眼瞳仰望着绮罗生，只有绮罗生。
连这都好像没有变过。
他本以为对方会变，见他现今模样，心中有一瞬错愕，想是否他的兄弟他的过去已经得偿所愿，离登仙只差半步，不然怎会拥有如此风姿。可他一点都没变，就像从绮罗生记忆之中凝出来的一尊雕塑。
是他，是他，只能是他。
“好久不见，绝代剑宿。”于是绮罗生这样笑道，“仔细算来已有百年了。”

Tbc

鹅鹅鹅后面怎么写我要慢慢想一想
要不要写c呢，感觉写ba再续前缘的文就不能绕开c但是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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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s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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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23-12-21 21:5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古陵逝煙不管在哪篇出現都一樣讓人想回憶他怎麼死的，
前世今生在下還是很怨念

起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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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有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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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樓發表於: 2023-12-25 21:5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章三

隔天清早的时候，清冽气息依旧，夹带着干燥秋日里一点难得的润意，虽是冷了些，却分外令人提神。老人醒过来的时候既没有想象中再睁不开眼睛的痛苦，也没有嗅到冰冷腥臭的血腥味，甚至于昨晚太过平和安静，平和得就像前几年那几封语带威胁的信和家中过往结下的仇不过昨日一梦。
思及此处，老人家赶忙起身，匆匆梳洗过后就再家人搀扶下急急去寻意琦行，对方身姿仍旧高洁飘渺，未曾弯曲半分，搅扰他们多年的噩梦于于尘外孤标而言不过蝼蚁罢了——只一点，不知为何意琦行的房中却会平白多出来一人，那位公子一袭白衣手握水晶扇，与意琦行相衬，气度翩翩容貌秀美，比起不苟言笑好似寒冰一般的剑宿更显他温和有如阳春之花。那两位似乎并没有解释一下状况的打算，这也不属于已经远离江湖多年的老人可以打听的范畴。
意琦行道：“恶徒已伏首，往后便安稳度日罢。”
他惜字如金，只是如此一句之后便转身离去，白衣公子似乎是无奈地笑了笑，勾起的唇角掩在鎏金水晶折扇后，笔墨画就般的眉微微垂下，琉璃似的眼睛里却盛满了笑意。他稍稍点头致意，而后几步上前，竟是同意琦行并肩而行，只留下一家子人千恩万谢地送走这两位或许此生不会再见之人。

江湖儿女谁年轻的时候不是满腔热血，谁不想凭借一刀一剑一招一式在滔滔红尘中让自己的名字流传百代，哪怕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天妒英才红颜早逝。意琦行年轻的时候也无法免俗，就算他脾气臭得好像石头，眼睛虽然漂亮却像生在天灵盖上，在绮罗生和一留衣拜入戚太祖门下之前更是钟情孤身一人，对用登仙之法诓骗自己进了武道七修的这位所谓师尊也并不亲近。就算是这样的意琦行，也曾想着要问鼎巅峰，想着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对于意琦行是怎样被戚太祖给诓骗入门这件事，两个当事人都讳莫如深：意琦行是根本不愿意开口，戚太祖则是老早就撂了一众徒弟自己远游四方去了。绮罗生和一留衣都曾问过意琦行是如何才会拜到戚太祖门下，意琦行嘴巴严得过分，哪怕绮罗生做东请了雪脯酒，外加一留衣这个酒场无敌的好友劝酒，直把当年年轻气盛的准剑宿灌得双颊酡红，真情流露，一左一右揽着两个好兄弟的肩膀，憋了半天眼看着一句话都憋不出来的时候，他才抽了抽鼻子，语意含混却直白地说道：“我意琦行能有你们两个好友这辈子已算不枉了。”
二人俱是一愣，一留衣一边去抹事实上并不存在的眼泪，一边口气好像孩子终于长大懂事变得乖巧的父母，感叹道：“诶呀，虽然早就听说咱们这位好师兄不胜酒力，但是没想到醉了会是这般模样——才多大的年纪，就能定言这辈子的事吗。”
“诶呀，只是朋友而已吗？”绮罗生则是咯咯笑了起来，一手去抚摸意琦行因为酒醉而变得滚烫起来的面颊，亲昵地在对方脸颊上偷到了一个亲吻，而后犹嫌不够一般，不过才分开就又凑上去重新再偷了一个亲吻，他占人便宜，却还假惺惺委屈道，“好哥哥这样说可是要伤透愚弟的心了。”
一留衣：……
于是他一边把意琦行往另一边推，一边无语道：“你们两个真是差不多得了。”
言归正传，二人哄了意琦行喝这样多的酒，直把人灌到几乎是有问必答的程度，一留衣和绮罗生自然是乘胜追击，只想问意琦行当年是如何被戚太祖给忽悠进来的。七修中除却绮罗生——他是实实在在为戚太祖在刀法上的造诣所折服，他入武道七修只为刀道，旁的与他无关，可进来了才发现他的同修们理由都是与他不同的。
包括意琦行和一留衣在内的剩下所有人，无一例外都是步武东皇用登仙之法诓骗进来的：休说凭风一刀那种心急的直肠子和寂天风的单纯天真，一留衣是脑子灵活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某种意义上而言比绮罗生还要八面玲珑，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虽然机敏，戚太祖却是实实在在的老油条一个，说胡话的功夫岂止比一留衣高了一截，一留衣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自己被看起来没个正形的师尊诓骗入门了才反应过来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只是意琦行在他们中间又更不同些，绮罗生追求刀道，意琦行追求剑道，时至今日他的剑道也有许多并不属于七修剑法的部分，只凭这点，哪怕不是在武道七修，偌大一个江湖自有意琦行容身之所，更何况戚太祖对每个七修说的第一句话都大差不差——看上去真气内敛好似绝世高手的老者摸摸自己的下巴，上下打量人一番后，哈哈大笑着说出近乎于骗人的话：“老夫看你颇有资质，我这有一本功法，修炼得当可攀登仙道，怎样，你感兴趣吗？”
旁的人被忽悠进去便罢了，意琦行这样的人却着实想不到他会怎样面对这个骗子一样的男人，又是如何被骗入门至今的。问起别的问题，意琦行大多一字一顿缓慢非常地说出答案，可只有他自身过往和有关戚太祖这一件事上确实守口如瓶不动如山。
原本以为这件事将成意琦行心中永远的秘密，一留衣是没了办法，可绮罗生情人与兄弟双重身份在身，后来意琦行在他面前也没了什么遮拦的必要——他那会儿没有被灌醉，只是不知怎的话头突然被移到了过往家人身上，绮罗生正枕在意琦行膝上，意琦行的手指勾着他的头发打圈。
绮罗生道：“我天生不知父母是谁，养父也早早去世，若非如此，他老人家应该也不放心让我到悟道七修来修习吧，毕竟咱们的师尊多少看上去是有些……罢了，不说这个，剑宿，你呢，你家中人就不担心这个么？”
他原以为意琦行这样的功夫，家中该是显赫世家，步武东皇名声虽响，但江湖名人何其之多，戚太祖也没到说的话都能成为通行令的地步，况且这样的事本就不靠谱，哪家的主人会放心自家天赋卓绝的孩子跟着陌生人走。意琦行只是抿了抿嘴唇没有回答，他俯下身，极为难得地主动在绮罗生唇上吻了一下，只是他速度太快，亲吻也仅仅只是唇与唇的简单相贴便罢，大有一副用这个吻堵住绮罗生追问的意思，可如此青涩的接触哪能足够——绮罗生便坐了起来，捧着意琦行的脑袋深深交换着亲吻，最后二人额心相贴，绮罗生笑意盈盈，意琦行想要挪开目光却是无法，他深叹一口气，只道：“你和一留衣就这样想知道？”
“毕竟已经好奇了这样长久的时间，你若不想说，我不会勉强。”

彼时意琦行初出茅庐，手中的剑还不是澡雪，身量也远没有现今这般高，只是年纪尚轻一身装束看上去却是华贵，惹来不少小贼眼红，打退一人复来十人，意琦行不堪其扰，也正是在此时才遇见戚太祖——和其他同修废话良久的步武东皇在见到他日后名下第一个弟子的时候没有半句废话，只道：“你能退我一步便能离开此地，若做不到，你就来做我徒弟罢。”
意琦行冷道：“若我不愿意呢？”
戚太祖哈哈大笑：“那老夫就打到你愿意为止。”
一边是才入江湖的青涩少年，一边是扬名已久的绝代高人，孰优孰劣一眼可知，也没有什么奇迹发生，有的只是当年的意琦行被一次又一次的掀翻在地，又一次一次的咬牙站起，日后实力如高山一般的绝代剑宿在那一日碰见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座难以跨越的山——最后一轮的时候，他豁尽余力使出压箱底的一招红炉点雪，戚太祖不闪不避，烟尘过后完好如初，实力之悬殊让红炉点雪仅仅只是划破一点戚太祖的脖颈。
“原先只是见你资质难得才逗你玩玩，没想你年纪轻轻却会这一招，这下子不收你当徒弟不行了。”戚太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而后几步上前拎鸡仔一样拎起半跪的意琦行，忽略少年的挣扎，问道，“如何，想过要登仙么？”
手里的少年闻言停止了动作，握剑的手也紧了又紧，他道：“想。”
也不知是意琦行这样难搞的少年都折服在登仙的诱惑前，还是戚太祖确实有些想法，后来的七修与他们的师尊初见，总是少不得听这一句。

绮罗生听意琦行囫囵说完，直笑倒在他怀中，说：“好哥哥，这有什么好说不出口的，早知是这样无聊的初遇，我和一留衣又何必废那样多的心思打听。”
意琦行不知是否被他笑得有些恼意，耳根子微微红了些，他又想故技重施去亲吻绮罗生，却被对方捷足先登，不多时就倒作一团胡闹去了。
他们日日都在一起，却不知从哪里找到许许多多想要倾诉给对方的话语。百年之前正是浓情蜜意时，无话不能谈无话不可谈，当时如何想得到百年之后他们两人会是相对无语，一整晚面对面却找不出除了好久不见之外能说出口的再一个字。
意琦行孤冷高傲眼高于顶，对于看不上眼的人说一个字都嫌多，可是他也曾可以对着绮罗生和一留衣说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哪怕这些笑话都被一留衣状似夸张的评价说比通天道之巅还要寒冷，绮罗生只会笑着捧他的场。年华流逝之后意琦行却是连这一点幽默都被磨灭了。

意琦行本就决定这桩人情还完便要回通天道见一见澡雪，可绮罗生同他并肩而行，竟让他难得的生出些烦躁来。他们并肩而行数时依旧沉默如初，意琦行顿住脚步，终于说出了自重逢以来除却好久不见之外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很冷，却没带什么情绪，只平淡道：“绮罗生，你该回去复命，而非是跟在我身边。”
“我是应该服从于谁呢？过去我便已经懒散惯了，现下也只是想随心而行罢了。”绮罗生笑道，将这个话题轻巧从自己身上揭过，“我也曾是武道七修，也在叫唤渊薮和通天道上生活过数年，如今想回故乡看看，剑宿可是介意？”
意琦行摇了摇头，百年下来他的神经从没有这样绷紧过：他们可以默契地一起将当年并不如何体面的分开揭过，可他到底不如绮罗生豁达——他还没准备好，也从没想过两人自那时之后会有再见的一天，现下他只是同绮罗生说一句话，都能回想起过去他们二人是如何的亲密无间，他本来就做不到全然冷漠以对，可若不冷漠，他便要被自己的心魔给搅进去了。
他心绪纷乱，又听绮罗生道：“剑宿的话变得也太少了一些。”
闻言，意琦行的心重又平静下来，本该荡起波澜的心潮渐渐被封冻。
他叹了一口气，面容看不出半分岁月的流逝，可面上倦态却深重得像积压了数百年。
意琦行道：“百年过去，我也老了。”

回通天道的路上意琦行大多数时候仍旧沉默，但绮罗生会说些过往的琐事，总不至让路上同行的时光再次变得无比尴尬。他说寄天风和凭风一刀刚入门的时候，说一留衣还在的时候，说昔年的通天道还能称得上一句热闹的时候，独独不去提及他和意琦行的过往，分明他们在通天道时分享过最多的时间和岁月，作为同门也好，作为情人也好，他们花费在彼此身上的时间都远超旁人，现下却任何一点都不应该再被提起。
意琦行时有应答时而沉默，心中却想，时至今日，说这些作古的老黄历又有何用，越是不谈越是让人会想起那些不被宣之于口的故事，绮罗生到底为何会再出江湖，又为何会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是天知道他要终结自己的心魔，所以才叫命运将这个人重新又送回到自己的面前吗？
直至回到通天道，绮罗生仰首望着这座高不见顶的嶙峋山峰，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轻声笑了笑，雪璞被他插在腰间，人一背手，运动轻功攀登而上。他登顶的动作依旧熟稔，不像时隔百年才又回来的模样，冥冥之中笃定了通天道新一任主人不会更改登顶法门一般。意琦行望着他的背影动作，心道此番过后除却改掉通天道攀登之法外，他还应该重新闭关才是，纵然登仙无望，可此番本就是为心魔入世，谁曾想会直接撞到心魔本人，他这几日杂思纷扰，再让绮罗生这样下去，他离他的目标就要远去十万八千里。
只是想再多，心境都赶不上回到通天道时一片寂静那会儿波动来得大——放在平常，意琦行少有的几次离开通天道再返回时，早在他到山脚的时候澡雪便有感应，等他登顶之后这个娇气的孩子就会扑过来讨他的拥抱。可是今日什么都没有，通天道空荡冷清，没有半点人气。意琦行来不及理会绮罗生的话语，甚至于来不及去听对方到底说了些什么，他急急在通天道中寻找，心中微末的那点是否半年过去澡雪已经长大成熟到不会同他撒娇的想法在搜寻无果之后也散去。
绮罗生一直跟在他身后，直至又回到一开始的位置，才开口道：“剑宿，如何了，可是有什么珍重之物不见了？”
意琦行转身去看绮罗生，重逢以来总是冷淡以对的眼终是染上一点急切与哀伤，若非通天道内仍有澡雪生活留下的痕迹，他几乎要以为那个孩子只是他百年来太过寂寞而产生的幻觉，当务之急是要找到澡雪究竟去了何处，他一人关心则乱，绮罗生在自是最好，可他问意琦行如何了，意琦行却一下子卡住，无法直接将那件简单的事说出。
他最后也只是道：“我的弟子不见了。”

意琦行没有说出澡雪的名字。
江湖上传言当年尘外孤标是用一个过命的兄弟和一把珍爱的配剑为代价才成功诛杀邪九世，兄弟是一留衣，佩剑是澡雪。
可澡雪剑却并不是在和邪九世战斗中断折的。

Tbc

感觉写多错多，大纲打得不够细，一边写一边有新的想法就是这样
等回头再一起大修吧（擦汗）

[ 此帖被雅有風采在2023-12-27 21:5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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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ot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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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23-12-26 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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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在这里抓心挠肺了，要一起开副本救澡雪了嘛？心病还须心药医呀大剑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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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有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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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23-12-26 1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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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 6樓(giotto) 的帖子

虽然很应该是打个小副本，但是可惜我确实不太会写这种，大概就两章这样就能结束澡雪的支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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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有風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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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樓發表於: 2023-12-26 2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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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

绮罗生觉得意琦行完全没有变过，无论是外表还是心境，可他站在自己面前，说出他的徒弟不见了的时候，绮罗生这才有种奇异的感觉——大约是他在时间城之中的时间实在太久了，久到他对时间的流逝已经恍然无感，所以才忘记了这世上除却欲望，时间才是最能改变一个人的东西。
他忽然间觉得自己是何其自大，百年之前他和意琦行共同分享了彼此生命中最多的岁月，百年之后，分开的时间已经数倍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可在重逢的那一刻，绮罗生心底却为了意琦行的亘古不变而感到轻微的喜悦，分明过去了这样长久，他似乎仍旧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这个男人的人。可他能恍若未觉时间的改易，意琦行的面容也可以如同坚冰雕琢不改其表，但他们分置于世上两处，同被光阴洗刷百年，人又如何可能不改。
绮罗生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意琦行之人，可他从未见过意琦行为了某人神伤至此的样子。
他一时间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心情，重逢以来意琦行对自己的冷淡态度原是有迹可循，二人心知肚明症结何在，对上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态度才能强撑着摆着一张笑脸应对。可绮罗生此时见着意琦行极力掩藏却遮不住失魂落魄之态，竟比他平静望着自己沉默着不发一言时更加难挨。绮罗生下意识间上前半步，伸出去的手滞涩一瞬，而后拍在意琦行肩上。
他安慰道：“剑宿休急，俗话说关心则乱，你现下心绪不稳，愚弟替你在通天道中看看有什么线索，不然两个人在这都要变成无头苍蝇了。”
意琦行转身望着他，低低的一声嗯，却像是一口重重的叹息之声。

绮罗生的手拍在意琦行后肩，半是催促半是劝慰地推着意琦行回到他的房间——就像上通天道的法门未曾更改过，意琦行的房间也还是他入武道七修后的那一间，屋子算不上多大，摆设虽少却十足雅致，分明该是半年无人居住，地面上也不过只有一层薄薄的灰。绮罗生强让意琦行坐下，桌上的茶壶自是不能马上使用，意琦行只能扶额长叹，连转移心情的手段都失去。
绮罗生耐着性子问他这位师侄年纪多大是何模样，平日里又是住在通天道何处，意琦行给布置下去的日课又是什么，事无巨细问了个遍，意琦行一一作答，却是不愿意提起这位小弟子的名字，只推说用的还是乳名，不值一提便罢。绮罗生问完，末了见意琦行仍是焦虑模样，插在腰间的雪璞复又被他握在手中，那把雪白剔透的折扇在他他手中转了几圈，最后扇尖极轻巧地在意琦行额上敲了一下。
绮罗生笑道：“师兄宽心且是，我做事还能叫你不放心吗，师侄这样年幼，又能跑到哪里去，你且在此暂候，我去去便回，那时自会给你一个答案。”

绮罗生走在通天道内，朝着澡雪的房间走去，心中却是思绪万千。除却现下最要紧的意琦行和不明行踪的澡雪之外，他更挂在心上的还有一事——原先只是为还人情，因而古陵逝烟叫他去杀一个护院保镖他虽觉奇怪，却也不便多说些什么，烟都之主百年长盛，容貌气度虽瞧着端方正派，可事实上远比时间城和意琦行来得诡异。绮罗生原先只想还完情便两清，他本就远离江湖，古陵逝烟奈何不了他，可偏偏在他下定决心重回江湖直面心伤之时恰巧是尘外孤标也再现江湖还百多年前一桩牵扯诸多的人情的时候，诚然，古陵逝烟的决定无可指摘，这本就是绮罗生欠下的东西，可这样的巧合实难让他不去多想。
古陵逝烟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他无从琢磨，这世上不会有人能够看透这位烟都的主人。他不知道古陵逝烟是否知晓他口中当年使用了那枚丹药的兄弟是意琦行，又是否记得百多年前他和意琦行之间的那点纠葛——意琦行当年光芒太盛，多的是人知他爱重兄弟，却说不清那个独得厚爱的人的名字。可无论如何，古陵逝烟现下是以意琦行做目标，绮罗生猜测若是自己回烟都质问，得到的只会是一个“害怕公子知道尘外孤标之名而胆怯，因此才隐瞒不语”的敷衍答案来。
他下不去手杀意琦行，也无法面对意琦行的死亡，他无比庆幸自己离开时间城，无论是出于怎样的立场，只要他还在，谁都没法夺走意琦行的性命。
就算是死神也不行。

绮罗生思考许久，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走到澡雪房门前，他推门而入，入目的房间一如他师尊那样整洁，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和通天道格格不入的色调温暖的被子被孩子小心叠好放在床上，只是大约力气不足又或是身体还太小施展不开，不似大人一般能叠得方正平整，转角处或有皱褶或是圆润，可爱非常。窗边还放着一株不知名的植物，枝脉舒展通体修长，深秋也依旧维持着浓郁的翠绿，绮罗生走近那种植物，只见叶片上也覆上一层薄薄的灰。
他又四下张望一圈，屋中摆设不多，当年他入通天道时的房间和这间也差不多——那会儿戚太祖言之凿凿，说：“欲望是登仙之大忌，你们尚且年少，屋中陈设之少正是为了叫你们懂得何谓寡欲，也无需过于担心，生活所需还是足够。”戚太祖对每一个徒弟都这么说，可他本人看起来就不像是清心寡欲以身作则的好师尊，这么多年过去，绮罗生仍旧不知道当年戚太祖是真的想让他们灭人欲还是因为当年的武道七修实在有些捉襟见肘——因为后来他们自发填满屋子的时候，戚太祖也没做过任何阻拦。但如今武道七修是意琦行做主，他的好师兄以登仙为目标，那张惯常冷淡高傲的脸看着就远比寻常人要更加无欲，他却是认为修行只在自身，若因外物有无而被影响即是证明修行路错，非是正途，早在一开始就注定成不得什么大事。
意琦行口中的小徒弟不过十岁出头，资质上佳却是娇气非常，屋内却干净得快要赶上他师尊的屋子，绮罗生四处寻找，始终未能找到任何一点属于孩子的玩物，着实是太过冷清了。他驻足半晌，最后走至书架旁，上面摆放着的大多是通天道珍藏的武林典籍，矮处的几本则是些耳熟能详的故事话本，其中几本边角都已起了毛边，该是此屋主人十分中意。绮罗生随手抽出其中一本翻阅，第一页便是用稚嫩的笔触画着一大一小两人，大的那个头发高耸，一手拂尘另一手握着小些人的手，面目只用几笔勾勒，倒是不难辨认，相较之下另一个小人就草率许多，这副孩子的简单画作无声地向绮罗生说——他最喜欢师尊了。
绮罗生不由笑出了声，他敛住自己这点笑意，匆匆翻过，这是本故事的合集，第一个故事讲千里寻亲，第二个故事说劈山救母。这些都是耳熟能详的篇章，绮罗生无意在此浪费时间，往后又看几页知晓大都是类似内容，便重又将这本书塞回书架中就出了门。
意琦行只有这一个弟子，眼睛自然都盯在他的身上，为人长者总有期待下一代更好的寄望，压在他们身上的担子自然而然也会重些，更何况他还是尘外孤标独一无二的徒弟。绮罗生出了门，看到一旁的墙壁上有许多道绵延不绝的划痕，从房门口伸向另一个方向，从只到他的腿那样高，慢慢到能够到他的腰了。绮罗生的手指落在那些划痕上，跟着这些划痕向他延伸的方向走去，他能想象出澡雪是如何日日背着木剑走在这条路上，因为身高不够剑却太高，一端总要划在壁上，慢慢划出了这许许多多的划痕。
划痕慢慢延伸，最后停在了一扇门前，绮罗生推开门，就像推开自己的回忆。屋内依旧有着那层薄薄的灰尘，扑面而来的却是陈旧的墨香，此处是通天道内的书房，当年他们七修便是在此处研读戚太祖收集来的武林秘籍，参破其中关窍用以提升武艺，除却武林秘籍之外，各家心法经典也是应有尽有，哪位师兄弟犯了错，就会被罚来抄写其中最厚重的一本，美其名曰修身养性。这么些年下来，意琦行大约是又添了许多，书架比绮罗生记忆中要多出不少，书桌旁放着一个巨大的箱子，绮罗生打开，内中是齐整的许多泛黄纸张，意琦行的字迹跃然其上，写的不过是些寻常诗句，只是他的字迹龙飞凤舞，再平淡的诗句在他笔下也写出蓬勃的气势来，在他的笔迹之下是另一行明显是孩童的字迹——在过去意琦行未曾入世的时候，想来他就站在这张椅子的后面，或许一开始会握着孩子的手，慢慢在纸上写下一句又一句，而后他将这些都珍藏起来，将他珍视的这个孩子成长的轨迹全都留了下来。
意琦行重情，且分外恋旧，绮罗生比谁都清楚。
他离开书房之后继续沿着划痕行进，他走到练功房，又走到通天道外少有的能让植物生长之地——他过去栽种的牡丹早就没了影子，取而代之的是簌簌白梅，他似乎能看到这对独立于世外的师徒是怎样过着和世间所有亲缘深重之人一样的生活。他看着这些痕迹，这些若非是日日居住在此绝无可能留下的生活迹象，忽而长叹一声，他想，还是自己先前太过先入为主，太过理所当然，他为什么要认为意琦行可以亘古不变，可以永远停留在最爱自己也是被自己伤得最深的那个时候。
意琦行最大的改变，就是能够多一个孩子在他身边，然后被他倾尽心血慢慢养大。
绮罗生仰首去看挂在天边的那个月亮，喃喃道：“意琦行原也改变了这样之多。”

绮罗生在通天道中又检查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打斗痕迹，甚至于那位师侄还并非是遇见意外之事才匆匆离开，而是自己拿了主意才主动出门，这个娇气的孩子收拾好了一切才出门，所有的东西都在他该有的位置上，只除了最应该在此的本人。
最后绮罗生在等天道的另一端寻到一点离开的足迹，他定了心神，赶忙折返回去。此时意琦行已冷静下来，只是眉间依旧紧紧蹙着，绮罗生能发觉的东西他并非无法发觉，只是如今人已经先他一步出去，又嘱咐他在此等待。意琦行实在坐立难安，只得起身站在窗前，心中默念静思心法，可绮罗生进门的一瞬间还是强行压制下来的情绪还是占据上风。他转头去看绮罗生，绮罗生见他情状，又是几步上前，雪璞轻敲在意琦行肩头。
“剑宿莫要忧心，起码从通天道状况来看并无外人入侵的痕迹，是那孩子自己主动离开。”绮罗生安慰道，目光流转之间落在意琦行垂着的手上，雪璞便换了方向，轻轻勾了勾意琦行的衣袖，道：“我先前在我们上来的另一边找到了有人溜出去的迹象，想来师侄就是从那里离开的……”
他话还未及说完，意琦行就已运动轻功向外奔去，绮罗生跟在他身后，继续说道：“该是剑宿你太久没回到通天道，师侄太过思念你才想着要离开通天道去想着要去找你，我在他的房间里寻到几本故事书，痕迹最旧的那一本尽是些千里寻亲劈山救母的故事，该是是想效仿故事的主人公前来江湖中寻找最亲爱的师尊了。”
“那个孩子，也不知道是天性如此还是我的教导出了问题，娇气的过了头，也黏人的过了头。” 意琦行沉默半晌，道：“但无论如何，此番是我不对，我该早些日子回来才是。”
“剑宿真的同以前不一样了。”二人速度极快，已行至绮罗生发现的那条小径之前，他剥开茂密的枝叶露出底下一条蜿蜒曲折不见尽头的小道，正要前行之时绮罗生又说道，“过去师兄弟们犯了错，剑宿总是第一个来罚，我也不能例外。方才我还在想，等找到了师侄，我得替他向你求情，可现在看来已经不需要了。”
“意琦行，原来我们之间真的已经隔开许多年了。”

绮罗生和意琦行沿着这条小道一路而行，最后竟是出人意料地下了通天道。绮罗生抚胸假作惊讶之状，道：“也不知当年戚太祖是如何所想，还以为通天道除了登山之处那外再无通道，这些年下来没被人发现也是走了大运。”
意琦行连回首打量一番这条通道都没有，只淡淡道：“待我寻回徒弟，这样没用的道路自会封死。”
“是是是，现在找到我那个好师侄才是当务之急。”绮罗生笑道，“无论有什么事，都先得解决这件大事才行。”
他们二人并肩而行，最终在离通天道最近的一个小村庄里寻到了澡雪的踪迹——孩子看起来也才离开通天道不久，那条小径上有数处阻碍，于他们二人而言甚至不需要多花心思，可对十岁出头的孩子而言还是有些艰难。意琦行他们甚至没有多花心思去询问村民有没有形貌相似的孩童，他们才走到村口，就正巧碰到一名与澡雪年纪相仿的少年，他大约是才拾柴回来，见到驻足村口的两名气质截然不同的好似仙人一般的人，第一反应竟不是惊讶，而是愣了一瞬之后，在绮罗生开口询问之前，便拔腿往村子里跑，一边跑一边似乎还喊着某个人的名字，少年说：“呀，你说得那个好似仙人一样的人来接你来了！”
绮罗生见状不由得失笑，示意意琦行跟上那个少年的步伐，觉得他们此番的收获便在那个少年跑去的终点，意琦行此时也缓下脚步，大约还是想摆出些师尊的架子来。他们跟在少年身后前行，不多时就见他进了一个院子，背上的背篓还来不及卸下，就急急同某人说着话。随着距离的逐渐接近，绮罗生二人也能听清他的话语。
“呀，你天天总说你最喜欢的那个师尊好像终于发现你不见了，方才我回来的时候看见村外边有两个仙人一样的人站在那里呢。”少年热切道，“我们这样的小村子可没有什么能吸引他们来的，他们一定是为了你才来的。”
他正说话的那个对象似乎表示出了一些困惑，声音也是童蒙之声，道：“可是我的师尊只有一个人，我和师尊的家也再没有第三个人存在。”
“你跟我去看看就明白了。”少年见他不信，就去拉他的手，似是想将他拉出去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可才将对方拽起来，便看到站在自家院外的两人，不由得呆呆地啊了一声。
被他拉起来的那个孩子看起来比他年纪还要小上一两岁，脸颊圆润眉目秀气，额心有一点鲜艳如血的朱砂痣，一看就是用爱意灌注被仔细养大的孩子。
四人面面相觑，还是这个失而复得的孩子哇地一下率先哭出了声，一下子几步就扑到意琦行怀中，动作之熟练态度之自然，全然不像第一次这样撒娇，意琦行接住孩子的身体，执剑的手轻轻拍在孩子背上。
绮罗生尚且来不及感叹一下失而复得，就听意琦行怀中的孩子哭着开口。
澡雪在意琦行怀里抽抽搭搭哭诉道：“师尊，澡雪真的好想您。”
绮罗生闻言一愣，耳中似有惊雷落下，竟是有些不可置信般，他难得不近人情地打断了这场感动人心的重逢，他走上前，无视了意琦行动作的僵硬和意欲阻挡的动作，他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蛋，替他擦掉一点眼泪，而后开口道：“你说你的名字是什么？”
澡雪教养极好，或许也因为知道这位公子是师尊的好友，被打断了也并不哭闹得更厉害，只是吸了吸鼻子转头看向绮罗生，缀在他脖子上的那个吊坠也随着动作滑了出来，落在绮罗生眼前。
那是一枚金属碎片，边缘锐利，碎裂部分虽然粗糙，但已经被人打磨成圆润不会伤人的弧度，看不大清原来到底是什么的一部分，只看得清上面一点繁复的花纹。
旁人看不出来，绮罗生却不会看不出来。
这是澡雪剑的一块碎片。

这时怀中的孩子也开了口，声音还带着方才痛哭的黏腻，口齿却很清晰，才落在绮罗生耳中的惊雷再次响彻了一次。
孩子说：“我叫澡雪，是师尊给我起的名字。”

Tbc.

[ 此帖被雅有風采在2023-12-27 21:54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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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樓發表於: 2023-12-27 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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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镜重圆吗？在新一章好有这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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