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金光論壇九脈峰 01.11 【黓龍君X莫離騷】钜騷，偽原劇風，畫雨，1F現代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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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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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8)

樓主發表於: 2025-01-11 1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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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1 【黓龍君X莫離騷】钜騷，偽原劇風，畫雨，1F現代番外

朋友老闆在2021年左右的約稿，可能是2020年，在lofter有發過，但記得把樂乎三個號都註銷了

重新來發一下，舊文補檔
PS：策牛的《蟬》其實一開始是給她的生賀來著，好像在36雨寫得不太清楚

畫雨
文/我

平直

仙舞劍宗緣何覆滅？誰能一夜間殺盡道域劍客，誰能做到？
十歲的天之道聽來客說劍宗血案，赤著腳，踩著蓮蓬。十歲的他是個可愛的孩子。來客聲淚俱下。
天之道說：你不要哭，你好不容易逃出生天，要為以後考慮。
來客說：我苟且偷生，不如一死。
你死了，就沒人幫劍宗報仇了。天之道勸慰。
我知道是誰害我們！我知道——
話未說完，來客仰面倒下，握著自己的喉嚨，血撲啦啦地散在荷葉上，像一陣小雨。
天之道坐在船邊，用河洗劍，血水和刺客往下游漂，小船駛離岸邊。
烏篷船裡的人忽然出聲：“我去的地方是京城。”
“巧了，我去的地方也是京城。”天之道接話。
“你的仇人不在那裡。”
“不重要。我離家就是為了四處看看，京城什麼樣？”
船艙裡頓了一會。“更夫睡下後，城中人喜歡遛鳥，用黑布裹上鳥籠，在城外轉上一圈，趁早點鋪沒開前回來。其餘事宜，除了人多些，兵多些，沒有不同。”
“恐怕不止，十裡不同風，隔河不下雨。京城離我家數百里，我想去看一看。”天之道擦去水珠，還劍入鞘，用腳趾鉗下一片花瓣。
“你不必上我的船，從旱路走會快很多。你去早些，春夏京城的天氣比秋冬好。”
“不了，道域四季如春，劍宗花團錦簇，我總歸是要看看秋天的。”
那個人似乎歎了一口氣，又好像沒有。天之道像個孩子那樣左右看了看，展露出難得的天真。方才殺人的地方已經看不見了，水下也沒有伏兵。又聾又啞的船夫撐著長杆，把小船引向更深的河水。
十歲的天之道不明白這是場玩笑。
鳥悠閒地活在籠子裡，飼養它的是個富人。它從不撥弄鳥籠的鎖扣，它聰明的小腦袋裡沒有自由的形態，可怕的不是自由和悠閒，而是一旦走到外面去，它就會知道鳥，知道鳥籠，知道世上有富人。無論怎麼做，世上最好的一件事，就是不妄想，你以為這是自由或者悠閒的選擇，生活的形態罷了。其實只是後悔，無盡的後悔。
他還沒成為一隻鳥，距離他觸摸到鎖扣還有三十年。

舂容

莫離騷見過學宗書法，他斷定漢字與竹子必有千絲萬縷的聯繫。是以他想尋一幅竹子的作者，第一時間想到了學宗。四十歲的他去往道域，接待他的是稱號休琴忘譜的名士。逍遙遊說：我從沒見過只帶一幅畫趕路的人。
莫離騷說：這一副看過，你會明白我是誰。
他展開畫卷。逍遙遊看了一眼就說：畫上不是竹葉。
莫離騷好奇，問：不是竹葉，又是什麼呢？
逍遙遊說：此乃道域內亂後短暫流行的雙物畫。表面畫一物，實際畫另一物，所以稱雙物，又因為要借形喻形，所以不論畫什麼，都要畫錯幾筆，所以也稱“雙誤”。但道域的畫師多半放浪形骸，不屑此種技法，這種畫流行過，一兩年後便消失了。
“先生好眼力。不過我不只想問畫，還想問字。”
逍遙遊看他攤開來另一半，露出題字的全貌。沒有落款，字體平奇，是常見水準，內容也無甚典故。他直言：要依此找到畫主，恐怕會很難。
莫離騷不為所動，說：我一定要找他。
他們彼此凝望，草廬外的雨聲得以顯露，雨景給草木染上一層鄉愁。逍遙遊越過他的肩，注視起雨中的一顆蘭草，評價道：放浪形骸。
“物是人非，三十年過去了，而我只是想找一個人。”莫離騷收起畫卷。
“此處沒有線索，你欲往何方。”逍遙遊起身相送。
“真的一點線索也沒有嗎？”
逍遙遊沉吟片刻後回答：“題字的內容取自道域童謠‘長風便，短風不便；亮雲低，烏雲更低’，這是童謠，也是謎面。”
莫離騷收起踏出的那只腳，問：“謎底是什麼？”
逍遙遊依言回答。莫離騷沒再停頓，腳步融在沙沙細雨裡，像他來時那樣從容。
一個月後，銀槐鬼市求購道域雙物畫，告示已經加到一千金，造假者有之，頂替者有之，唯獨不見真品。
短短三十年，曾經在道域小範圍流行的雙物畫，如今找不出一幅。即便遲鈍如莫離騷，也能明白其中牽扯。他轉而拜訪江湖上有名的收藏大家，想從他們的書庫角落，找出所謂的雙物圖。這一拜訪，又花去大半年光景。
好事者將莫離騷尋畫的事添油加醋，和《九龍天書》《羽國志異》牽到一起，編成了一部新書，起名《雙物奇話》，共一百零八回。京城的老字型大小將其買下，每天上演。
那天莫離騷去，正趕上先生出場，書接俏如來大戰戮世摩羅，玄之玄再鬥梁皇無忌。他聽著不著邊際的故事，一個年輕人滿臉堆笑地走來，提著茶壺，裝作要蓄水的樣子說：爺，您心裡頭有事。
莫離騷不應。
年輕人繼續說：我認知一個小神仙，從他師父那輩就治心病，祖傳的秘方，您試試？只要這個數，我就能把他找來。年輕人在桌下攤開手掌，意思要四兩黃金。
莫離騷飲茶，大概是他太久不闖蕩江湖，那股養尊處優的氣兒又冒出來，吸引了此類江湖騙子。這種伎倆他三十年前見過不少，但開口就是四兩黃金的，卻是頭一回。
年輕人見他不為所動，裝模作樣地歎了幾聲，便也走了。他歎的正是書裡的唱詞：唉，人事幾度更迭，江山依舊春秋啊。
莫離騷沒有碰年輕人留下的紙包，他自小行事簡單，相信就一直相信，不信了，也從不留戀。但三十年光陰悄悄改變了他，在他的世界裡放了幾件莫須信的故事。他伸手前遲疑了一會，展開紙包，這紙邊緣零碎，像是從書中直接撕下，無甚稀奇。但問題出在字上。
謄抄的字跡與那副畫如出一轍。
他霍然起身，將過來添水的真小二嚇了一跳。
“爺！您咋了！”
“你們店有夥計，眼上帶疤嗎？”
“沒啊。他是誰？偷您東西啦？”
莫離騷留下四兩黃金徑直下樓，身後那個店小二被金子嚇得大叫。
一樓是聽書的專場，魚龍混雜，三教九流皆有，哪裡還有年輕人蹤影。店小二假哭著追下來：“爺您別嚇我，我膽兒小！”
莫離騷看手中的殘頁，是寫菖蒲藥理的句子。
他喃喃：“醫書？”
店小二接過茶錢，不知道是上樓拿黃金還是追出去謝客，賣巧揚聲問：“樓上那金子——”
“不在了。”
莫離騷出了茶館，沒有回客棧拿劍，直接去了杏林醫館。杏林醫館之於醫道，好比慕容府之於劍界。魔教之亂，若無冥醫相助，恐無當今武林。一年前，他們也請過冥醫的徒弟治療慕容煙雨，但夕陽晚照，未聞有神醫可醫老矣。
這時他才想起，冥醫的徒弟外號就叫小神仙。
藥櫃下一名開方子的青年人抬頭，問：先生看病？
“有人說小神仙能治我的心病。”莫離騷將殘頁奉上，“請問告知此物來歷。”
那青年走下櫃檯，介紹：“沒有什麼小神仙，我名李修儒，在此行醫。”
“莫離騷。”
李修儒接過殘頁，確認了，說：“是師父的手筆。家師行醫多年，生前謄寫過許多醫書，這是《綱目》的一頁，不知為什麼會在先生手上？”
師父。生前。莫離騷注意到這兩個詞。
“尊師有將舊物送人的習慣？還是身後遺物流失在外？”
李修儒搖頭：“據我所知沒有。師父一生所學已傾囊相授，醫書之類，我少年時熟讀，後來帶出的幾本都在身邊。其餘都在舊居。”
莫離騷又問：“尊師生前有朋友嗎？”
李修儒幾欲張口，卻未說出什麼。
“有勞。”
暖洋洋的太陽讓人昏昏欲睡，莫離騷記得上一個坦然入睡的日子，也是這樣的太陽，但到了下午就烏雲密佈，後來下起雨。他回到客棧，取消了原先的行程，五行劍奴四散打探消息。日落時屋外淅淅瀝瀝，他抱畫聽雨，思緒回到三十年前。三十年前，他不在道域，不在慕容府，一切該在的地方都不在，他在京城。
三十年前，他十歲。

不論何時，天之道都進不去那個房間。
“你我坦誠相待，君子之交，不應該有所隱瞞。”他還沒粗嗓，把童音說得老氣橫秋。
黓龍君說：“我非君子。”
“就不能讓我進去嗎？”
“不可以。”
“你真固執。”身高五尺的小孩歎氣，耍了個劍花，將三枚銅錢甩進水缸，那劍對他來說太長，但他武功好得出奇，像一棵剛抽芽就結果的瓜蔓，讓人不安心。
黓龍君說：“昨晚有三個人你認識。”
“最年輕的那個十五歲，我見過，玉千城的人。”
“叫得出名字？”
“叫得出名字。”
黓龍君說：“你可以放他一馬，讓他告訴你道域發生的事。”
天之道注視他清俊的面龐，道：“有件事你誤會了。”
黓龍君從那副不知所謂的畫上抬頭。石桌一丈來寬，不夠大，他只攤開了一半，更不容易看懂此畫。但他一直在看，仿佛看懂。
“劍宗的事，我不好奇。我想的事，你也別好奇。”天之道橫劍在膝，秋天的京城乾燥寒冷，院子裡的樹就算還綠著，也透著一股焦糊的黃。
院裡的石桌只夠放一把琴。現在沒有琴，畫攤開一半，畫上是一地落竹葉，幾粒石頭。墨用的很枯，看起來似劍非劍，不太像竹葉了，倒有點像菖蒲。
“你覺得我仿得怎麼樣，認得出來嗎？劍宗內裡有一個屋子，掛著梅蘭竹菊，出自學宗七雅，我只記得這幅竹子。”
黓龍君淡淡道：“竹子不是這麼畫的，你說的那個人，畫的多半不是竹子。”
天之道自圓其說：“我想那副畫現在沾了血腥，這股肅殺之氣也要仿一仿。”
“太差了，什麼都想畫，什麼都畫不出。”黓龍君給出定論，他在京城以才名立身，所以給出的評價很有分量。
天之道聽了也不氣惱：“這說明你沒有看懂。”
“故弄玄虛，恕不奉陪。”他回那個屋子，半路被天之道叫住。
“等等，你真的沒有看懂嗎？你就不想對我說點別的嗎？”
黓龍君重複：“不要進這個屋子。”這側臉絕情。他的正臉更刻薄，不似任何年紀，一旦被記住，就是一輩子。他合上他的門、他的回憶。夢裡的黓龍君在一潭幽深的湖水之下，踩著密密麻麻的銅錢，莫離騷俯身要將他挽起，卻撈到一面冰冷的宣紙，沒有恩義。
他抱畫醒來，五行劍奴適時湊上，說：爺，找到了，冥醫的舊居在江浙一帶，等到了南方，就能知曉具體。
莫離騷不語，像還在夢裡。
“那個年輕人也找到了，叫劍無極，是江湖上的遊俠，總是幫尚同會做事。而尚同會盟主俏如來的老師默蒼離，據說和冥醫是晚年好友，但他野心勃勃，被徒弟……”
莫離騷抬手，止住後面的話。窗外點點滴滴，他似睡非睡，又想起白天說書人的故事。
——唉，人事幾度更迭，江山依舊春秋啊。

變化

去南方的路上，莫離騷也請了一個說書先生，要他隨車講一整套的《群俠傳》，價錢按茶館的十倍給。但出京城不到四十裡，連第二本九龍天書都沒講到，先生就不幹了，討饒道：爺，即使富貴，樂意聽響動，也別糟蹋錢，實在不行，把銅錢往河裡丟，好歹聽個快活。
莫離騷問：你怎麼看出我不樂意聽書？我和平常一樣。
先生直擺手：這世上愛聽書的，哪有不笑的？您就是錢多燒得慌。
莫離騷反問：也許是故事太假？
先生訕笑，說：到底是個故事，有什麼假不假的，您要是不開心，我再給您講幾段別的？
莫離騷覺得這法子不錯，就說可以。結果當晚說書先生跳了馬車，連錢也不要了。有幾個和莫離騷關係不錯的僕役偷笑，被他聽見了，問笑什麼。
“俺的總劍司大人，您可能不記得了，俺們聽慕容府裡的老人說，您小時候記不住人名，把大爺氣壞了。怎麼教都不成，說您練劍練壞了腦子。”
莫離騷摸著持之不敗，隨著搖搖擺擺的馬車回到了童年，記不清的童年，“然後呢？”
“然後就請了好多好多醫生給您治病，但越治越離譜。再後來您把府裡的人認全了，大爺也索性不當這是個毛病。”僕從半是安慰半是開解，“您啊，是做大事的人，少不得一些小毛病。在俺眼裡，這都不叫毛病，叫個性——想來您肯定不知道俺叫啥名，但這也不妨礙您坐俺的車啊！”
莫離騷的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無知無覺，此刻也不能判斷說什麼合適。他想，別人說童年，他也該說童年，於是說：“其實我記得所有人的名字，過耳不忘，閒時會給樹葉起名，不會忘記。我的記憶很好。”
趕車人放聲大笑，認為這位爺抹不開面子，一本正經地講笑話。莫離騷的心不動，他直覺此時此刻最好，值得睡上一覺。

黓龍君在院子裡看畫，一個清瘦、有才學的讀書人坐著，總讓人誤以為他站在那裡。
今天天氣不好，竹葉落下很多，飄飄灑灑，風裡的葉子很輕，有的甚至像在空中懸浮，不會落下。四角院牆有點寂寞，該來的刺客沒有來。
天之道提劍走著，劍鋒有血，落在石板上，這是他的畫筆，他八歲以來的生活。
“你看懂了沒有，我不能再等了。”十四歲的他還是很可愛的孩子，覺得事出必有因，一件事只有信或不信。
“你是後來知道的。”黓龍君仍在看畫。
天之道點頭：“我是後來知道的，你的運氣真的很不好。”
“玉千城死於你。”
“劍者死於劍。但他是死於權謀。”
黓龍君難得贊同：“謀者死於謀。”
“我本想殺了琅函天，但有另一股勢力動手，是你的人？”
“你有證據嗎，若沒有，就不是我。”
“京城人眼裡，你是文人，你也是個文人。學宗那裡，你是叛逆，你也是個叛逆。我心裡，你是野心家，那你是不是野心家？”
“事到如今糾結的卻是這種事嗎？”黓龍君歎了一口氣。
“你沒明白我的意思。”天之道鬆開持之不敗，他只有摸到那把劍的時候才像孩子，不碰它，反而有點像大人了，“京城人認為我是棋僮，但我用劍。劍宗人誇我內外兼修，但我只喜歡睡覺——為什麼你總是外人眼裡的樣子？這好像一種故事。”
黓龍君放下畫。
天之道自顧自發問：“你眼裡我要來殺你，那我究竟要不要殺你？”
十四的歲的天之道問三十三的他。名為黓龍君的人來到道域，比預計的早了五年，所以年齡在這個故事裡失去意義。生死也失去了。唯一糾結在這個場景和事件裡的只有無知無覺的心對下面這兩字的好奇。
——“不是。”
他推開一扇門。
冥醫舊居的杏樹長勢很好。自南方回來，莫離騷記住了杏花君的名字，可惜去的時候不是三月，沒有遇見一場杏花雪。他去杏林醫館找李修儒治病，說自己有一個毛病，記不住別人姓名。
李修儒問：為什麼會記不住，原因在哪？
莫離騷答：可能是沒有邏輯，我記不住沒有邏輯的事情。
李修儒思索後否認：你肯定也記住過沒有邏輯的名字，所以癥結不在這裡。
他點頭，想到黓龍君，誇讚：不愧是神醫。
李修儒不好意思：我稱不上是神醫啦，就連我師父被誇神醫也不會開心啦。
話題引到這裡便差不多了，莫離騷切入正題：“我能吃一粒菖蒲丸嗎？就是杏花君治心病的獨家秘方。”
李修儒疑問：“你怎麼知道那個藥叫菖蒲丸？”
莫離騷感歎：“因為我可能有病。”夢裡的屋子窗明几淨，沒有任何值得藏匿的事物，書桌上的藥包上寫的三個字，解釋了筆跡的來由。
一直就是冥醫的筆跡，那個人沒有留下任何真實的東西。
在被李修儒言辭教育後，莫離騷打消了吃藥的念頭，臨走前他諮詢：“如果一直夢到的人不見了，有什麼辦法再夢到他嗎？”
青年一反常態，收回了溫和的笑容：“這說明他不想讓人想起，不要去夢到他。”

仙舞劍宗，一夕覆滅。
如果只是殺我，我可以原諒，但不應該是這麼多人。
莫離騷抱畫，他的劍放在客棧，現在的他看起來也有點像文人。文人的思路無非觸景傷情、睹物思人，莫離騷不會傷情，但想試著思一個人，他尋到曾經住所，黓龍君和他住過的地方，京城裡一戶偏僻清幽的院落。
這戶看起來門楣整齊，顯然早就易主。
“不知道他們介不介意這裡死過人。”莫離騷敲門，剛碰到門環，大門便滑開，嘎吱吱的聲音喚醒本能，他曾數次跨過這道門檻，當時他還不夠高。
走進去，整座院子有一種意料之中的變化，還是僻靜的四角院落和房屋，磚頭和水缸都舊了，竹葉掃成一堆。
一個白髮的年輕人垂眸在院角的水缸邊，他踩著旁邊的木凳，看著水缸底長滿青苔銅綠的銅幣，也把自己白色的影子落進去，手捧一串剔透的琉璃。
莫離騷摸下巴：“也許我該早點來。”
白髮的年輕人善意地笑，說：“我向這家人借了院子，原先的石桌石椅丟了，這套是新打的。水缸裡堆了銅錢，他們以為這個招財，沒有丟出去，偶爾還往裡面放一些。時間有限，我們長話短說。”他走下木凳，眉目像一尊菩薩。
莫離騷輕輕一歎，語調百轉千回。
“俏如來，你在銀槐鬼市掛千金尋畫，找人編排我的故事，茶館送醫書，江湖傳消息，再讓修儒引我回來，就只為見我一面？”
“慚愧，我以為閣下會直接在鬼市交易，沒想到惹出這些事情，抱歉。”俏如來頷首，請他坐下。
莫離騷望著這個溫和的年輕人，想的卻是夢裡幽暗的湖水，是成為幻影的黓龍君，在長滿銅綠的錢幣的水下沉眠。“十歲時我用銅錢算人性命，你知道這裡埋了多少道域的冤魂？說一個答案。”
他要知道一切秘密，串聯現實和夢境的淵藪，這個年輕人的老師有他熟悉的氣息，然而死者不能回來，劍宗的事明明已用劍收尾。
俏如來的目光穿過飄落竹葉的間隙，“你聽過死而復生嗎？”
莫離騷走了七步，在石椅上坐下，握住畫軸仿佛劍柄，“三十年前，在你身後，我砍下黓龍君的頭顱，埋在院角水缸的位置，三十年後，你出現在我面前，告訴我他是你的老師。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我完成了他的遺願。”俏如來直視一雙無知無覺的眼睛，“他確實就在那裡，但不是死在閣下手上。”
他不是死在你手裡的。
莫離騷眼睛微微睜大，他看著俏如來攤開在石桌上的雙手，白皙，修長，空空如也。他忽然轉身向院角走去，踏上石凳，彎腰低頭，水缸底部密密麻麻的銅綠，俏如來扔下的琉璃串和它們一色，成為最後一個被他遺忘的姓名。
這一切富有暗示，黓龍君算生算死，沒有看懂那幅畫。

淵永

四十歲的莫離騷除了天劍慕容府，就是風燈雨棧樓。他少時見過學宗書法，在劍宗一室，牆上梅蘭竹菊，卻錯了順序，只有竹圖不曾題字，所以莫離騷這人嗜睡，卻很喜歡竹子。
“二者並無關係。”黓龍君撐頭，在窄小的石桌上評畫。
天之道強辯：“我仿的是竹子，我在家中見過。”
十歲的他記憶力遠超常人，清瘦的書生看他一眼，說：“不是。”
畫攤開一半，一地落竹葉，幾粒石頭。墨用得極枯，竹子似劍非劍，石頭也像血，不懂莫離騷的人不知道他在畫什麼。
天之道微笑，他橫劍在膝，劍鋒有血，輕薄的竹葉沾在上面，無知無覺。
黓龍君的手似竹枝，用食指描了一遍畫中走勢：“不是梅蘭竹菊，是風霜雨雪。你畫的也不是竹子，是劍宗血案。你想殺我，隨時可以動手。”
天之道搖頭：“時至今日，我仍不信你。你的每一句實話都是操縱，你的每一個動作都是佈局。”
“包括這張臉，都是沒有恩義的，好看又絕情。”莫離騷把手搭在天之道肩上，霎時晚風驟起，落葉翩飛。四十歲的他看三十三歲的黓龍君，“我把你的頭砍下順應你死去，而後的策天鳳、默蒼離都和我沒有關聯。你的每一個故事都精彩，每一場戲都驚豔，十歲的我不是對手。你不是死在我手上的，但我殺了你。”
夢裡的黓龍君面對的只有十歲的天之道。
天之道說：我回劍宗看過，都成廢墟了，哪裡還有什麼畫。你當年能送劍宗，如今就能送我。
黓龍君沉默片刻，說：可以。他提筆在雙物圖上寫字，邊寫邊告誡：雙物圖是旁門左道，你用這個方法引仇家現身，此後也必受仇家糾纏。
天之道：沒有人知道這些畫是我畫的，倒是你題了字，不怕被殺人滅口？
黓龍君難得彎了唇角：也不會有人知道這字是我寫的。
“短風不便遇，長風會有時。你想說我們就不該見面，不該做無謂的殺戮，是不是？”
“不是。”黓龍君擱筆，看見天之道無知無覺的心，“道域的春夏比京城好，你三十年後回去，必然能看見秋天。”

布袋戏脱坑，未完结文章随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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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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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78)

1樓發表於: 2025-01-11 1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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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番外

有本雜誌，大名鼎鼎，一年一刊，書頁微黃，標題總是凹凸印刷，每冊都厚過手指，從不刊登廣告，除了號召大家給貧困女童捐錢、送衛生巾。

雜誌，不印廣告的也有，封面翻開，一般是攝影作品或者畫師介紹，要給封面的創作人一點尊重，隨後是故弄玄虛的留白。目錄頁也要，再翻一頁會寫某某主編、某某律所，不知道是不是規矩，反正大多都有。

《企盼》沒有，它的創作人沒有姓名，投稿位址是一行郵箱，目錄頁總是陌生的筆名，名不見經傳。

辦這種雜誌，錢和關係都要硬，錢好說，關係難得。主編默蒼離自接手爛攤子以來，養了一堆編輯，今天他被敲門，一個男人，抱著稿紙，說，想把這篇印在《企盼》上。

默蒼離見過他，精神病院的等候椅，他們坐在斜對面的兩頭，莫離騷在翻《企盼》，一邊翻一邊打瞌睡。精神科會診太慢，他把口水滴在手上，然後一頭栽下去。

男人頭上正貼著紗布，舊傷未愈，不過他似乎不記得默蒼離。默蒼離接過稿紙，寫字的人很不錯，行楷，賞心悅目，內容卻不堪，陳舊的武俠故事。

男人自來熟地關門，欣賞起家居環境，問，你愛人呢。

默蒼離翻到下一頁。過世了。

那他對你很好啊。

默蒼離抬頭，眼神像玻璃。男人穿了一件志願者文化衫，眼鏡價值不菲，自豪地看著他。

他回身，走到客廳坐下，說，1999年的《企盼》刊登過這個故事，你可以買一本看。

是嗎？男人驚訝，也坐下，我叫莫離騷。

默蒼離。

你看過1999年的《企盼》？

沒看過。但這個故事叫《電燈》，舊武俠，我知道它。

莫離騷問，這份稿紙我一直握在手裡，它囑咐我一定要刊登。從醫院醒來，我就忘記了很多東西，我跟醫生說，醫生建議我去看《萬壽寺》，我找同病房的借，但書上說，《萬壽寺》可以不看，可一定要看《暗店街》。同病房沒有這本書，你這裡有嗎？

沒有。

能幫我買一本嗎？我給你錢。

默蒼離拒絕，不能。

莫離騷沮喪，好吧，我們再來說這份稿子。我認為它有一個很好的框架，但是沒有被很好地填充，損害了這個故事本身。

怎麼講。

就像我們在這裡談話，沒人在意牆壁的顏色、傢俱，屋子的格局。我們在客廳，那大家就只想像一個客廳，客廳與客廳之間的細節是不重要的，然而剔除所有不重要的細節。故事轟然坍塌。

默蒼離把臼齒扣了兩次，放棄教育他，只是道：或許。

莫離騷困惑：難道沒有更好的選擇嗎，每個寫小說的都做選擇，上個世紀那些不重要的細節重於泰山，但為什麼現在，我一點細節都撿不起來？

處理不好人與現代城市的關係，一些人去寫武俠，還有一些人寫詩，更多的人不寫了，這就是現實。

那你寫什麼，莫離騷問。

默蒼離年過半百，皮膚有粉筆的顏色和棱角，六角粉筆一樣的教書氣。

你看著像教書匠，你是老師嗎？他問他，像個課堂裡學拼音的孩子。

我是《企盼》的主編，不審稿，也不寫東西。默蒼離回答。

你是編輯，竟然不寫書？

奇怪嗎？

很奇怪。

兩人各自做自己的事，默蒼離翻稿紙，莫離騷見他低頭，蹲下比他更低，從貓與狗的視角問，你是不是有病。

對。

你吃什麼藥？

托卡。
托卡？托卡，哦，托卡。莫離騷捂腦門的紗布，托卡片是一種新藥，專治大腦內部的某種器質性病變，他不學醫，但他知道這種病變的近親叫阿茲海默症，老年癡呆。

是多倫多托卡還是卡夫卡托卡？

倫那卡夫。默蒼離的金絲眼鏡訴說著復古與傳統的優雅，這種人該死於槍支、空難或者愛情，絕不是老年癡呆這種病。

莫離騷認為這些超脫小說範圍了，但還是追問，他要在這個空白框架裡挖掘出深層次的空白。托卡片的副作用大嗎，我也吃藥，我覺得副作用很大。

我不學醫。

我也不學，但你看書，書架上有人體解剖學，腦神經，精神病用藥手冊，你應該瞭解過。

是我愛人的書。

他是腦外科的醫生？

此時的默蒼離顯露出一點人類的情緒，指出稿紙中的錯誤，這個版本不是刊登的終稿，是你憑記憶複述出的故事，還是你就是曾經的作者？

我知道了，莫離騷驢頭不對馬嘴地說，你的愛人是醫生，但不從事神經方面的研究，他生活細緻，對你不錯，為你買了很多這方面的書，你也很愛他，你們是同性戀，現在他過世了，你在這間屋子裡等死，如果我沒有敲門，你的時間就是停滯的，這是你的框架。

說完了？

嗯。

默蒼離說，需要我誇獎你嗎。

謝謝。莫離騷從容應下，坦率道，我也有病，但是藥物種類太多了，副作用也大，你明白嗎，五羥色胺，都是五羥色胺。

不明白。

解釋下吧，我想知道更多的東西，以後好寫在小說裡。

默蒼離幾欲發言，數分鐘不說一個字，他的毛病是精准，他很少形容一件事，因為當他形容時，他給自己定下目標，只能用最少的字。他沒有教過書，但帶過學生，他們都出現了嚴重的心理問題，差別只在一個去了醫院，一個沒去。

莫離騷等待，他耐心十足，空白框架即將搭建完成，他還差最後一點資訊。

把五羥色胺換成記憶，就是托卡片。

莫離騷睜大眼睛，那這簡直是du品。

合法的。默蒼離揶揄地補充。

我坦白一件事。莫離騷席地而坐，像一頭困倦的小象，醫生說我醒來就開始寫，一直到寫完。我雖然不記得創作的細節，但我看了這篇小說。我認為這是個好故事，假如《企盼》刊登它，對貴刊是一件好事。

你該不會覺得，這本雜誌面向新人？你覺得目錄上的名字陌生，但其實都是約稿的馬甲。這是手段。你得先有名，然後才能出名。

莫離騷愣了愣，自言語言般說，還以為你們不會呢。不消片刻，他又問：你覺得這是一個好事嗎？你就算不用手段也可以很好，但利用手段把自己放在一個完美的位置上，你認為這是好事嗎？

默蒼離沒有任何變化，仿佛他便是答案本身，只消坐著就是回答。
莫離騷委屈也等不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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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雨九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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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1.11 【黓龍君X莫離騷】钜騷，偽原劇風，畫雨，1F現代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