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4.30【清明時節雨】數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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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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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發表於: 2006-04-30 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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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0【清明時節雨】數星1~2

【清明時節雨】

---數星0.1

【魔界】

火焰之城，高聳參天，坐落之高近萬丈、畫地面積近萬畝，皆以人骨建成，所以城四周的陰靈之氣千千萬萬世累積，盤旋不已，是以以火焰之城為放射狀，整個魔域，又名『不見天日』──沒有看過真正的陽光，他們從不見天日。

沒有人看過真正的萬里青色長空、慢吞吞的白雲自頂上飄過……他們有的，只是天上高掛的一群星，有人卻說那是死後亡靈。

也許這是種折磨，也許是因果報應，閃閃爍爍的夜啊，不時告訴著他們──昨日誰貫刺在自己槍下、誰前天成了世道上的一縷冤魂、誰的血曾經燒燙在自己身上……但久了，就不會在意。他們的寄託從不是夜空，即使那是他們未來該去的地方。

諷刺的是，魔界，上上下下播著一個傳說，父母會告訴子女、上位者會向下位者言道，數萬世未間斷……

──數星。
──數至第千顆的那一剎那，什麼願望都會實現。

頗可笑的玩意兒，在中原人笑罵稚兒「老發白日夢」時、明知道什麼都無緣實現，不可能實現時──但城裏的他們都堅信。雖然寄託從不是星夜、即使那是未來該去的地方。

星輝斑燦，月光如水，吉光片羽，流年依舊。

抬頭一望，他們的眸中到底映出了什麼？答案是沉默。不必要的事就不必開口──這是他們身為魔的認知。所以只是固執地指著天上晶閃瑩亮的珠兒一顆、兩顆、三顆……

歲月有多長就執著多久。

他們，數星──

--------------

雖然他們的寄託從不是夜空、即使那是他們未來該去的地方。

--------------

「娘！娘！娘──！！」不停掙扎，想要甩掉按住自己肩上的大手。
「你放開我！」

懸崖的那方原也是廣袤無邊的陸地，雖然界線僅僅是幾層薄土聯繫著崖的此彼方、看起來搖搖欲墜，但經邪族之主施咒後千百年未曾出過事，遂便成了邪族世代豐饒的領土。

所以只有一定力量的人，才能輕易將整個界線打斷。只有一定力量的人才能使它整個陷落。

這個『有一定力量的人』，他也認識。但他現在已不確定是不是真的認識過，連那人存在與否也連帶被否決──只因那人消失了，更遑論影子。

懸崖的對面，某個部族瞬間消逝──什麼痕跡也沒留下，連崩落的聲音也只是那麼一剎。還在的，只有那個『有一定力量的人』的話。他也還在。赦生也在。

「你為什麼不追！你為什麼不去救娘還有大家！！」轉頭，急促質問。
「你不去就不要攔我！！！」竭力嘶吼。

赦生拼命扳開如釘深釘在肩上的五指，但高他近半的哥哥絲毫沒把他的話聽近耳裏，依然是緊攫住肩，面無表情。

螣邪郎的眼，落在好遠好遠的那方。彷彿像是在眺望著陸面陷落後的風吹沙。眼神，像是想抓住什麼，又想掏空什麼。

赦生？赦生是被吞佛連抓帶拖請走的，但印象不深。

魔域內沒有白日，螣邪郎佇立在此過了好幾個黑夜，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

偌大寢房搖曳著五六盞燭燈，房內一片光亮。他才剛自邪族校場回來，換去身上繁重的衣褂，隨手丟到床上，並把床頭的燭拿走，然後套了件白衫，坐在案前讀起卷軸來。

沒過多久門就被『咿呀──』地推開。在這之前，他憑著腳步聲已知來人是誰、已知來人不敲門的壞習慣，是以沒拿她的頸餵刀。

『吾兒，明日你與赦生去南北方火焰之城服君，說吾等邪民願世代侍其左右。』

『為何？好好端端的邪族何必去臣服他人，自找麻煩？』放下書卷，不解中帶有幾分睥睨。

『連年爭戰，邪族已日末途窮，表面上的風光、勝利根本不能代表什麼。而今各方虎視眈眈，準備一齊要了邪族的命根，遂吾命你與赦生前往拜謁魔君，並要你以實力討魔君左右副手之位。在這之前若有困難，你和吞佛自小認識，不妨請他代為引薦。』想起那許久不見的孩子與兒子「鬥法」的精采過程，邪后莞爾道。

螣邪郎聽到某人名字時，眉挑高了一邊，悶哼了一聲。沉默半晌後……
『哼。要本大爺去可以，但本大爺要用自己的方式進去，找那傢伙──免了！』

聞言，邪后輕笑幾聲後，溫婉地注視著他，瞧他不夠坦率、瞧他粗中帶細、瞧他狂妄……深邃地，像是想用這短短的時間，在心刻畫出孩子的樣貌。

她等會兒也會去看看赦生。

邪后輕柔地順撫螣邪郎酒紅似的髮，一切都跟往常一樣，螣邪郎並未揮開──也只有眼前之人他才不會揮開──但他還是彆扭地把視線留在書上，書內容寫些什麼他根本沒入眼。

『邪兒，好好照顧赦生。嚴厲可以，但有時要對他溫柔一點，他還只是個孩子啊，不過，哈哈……你也只是個孩子啊，吾真是糊塗了……』

『本大爺才不是小鬼！』

在爹娘眼裡，「孩子」永遠是長不大的孩子。
螣邪郎大呼，邪后嘴角彎起月亮的弧度，弧度左右有著淺淺的酒窩。

搖曳的燈火，溫柔鵝黃，像月一般。

她看著兒，撫著兒。
『邪兒，吾兒，剛才交代你的話要一字不漏地記住，你與赦生將歸為魔君麾下，君臣之禮要顧及，別像在邪府裏沒大沒小的。知曉嗎？』

跟這孩子在殿上鬥嘴的種種畫面，是她畢生最珍貴的回憶。

『你……』

按著坐著的螣邪郎的頭靠在自己腹上，自從口中的『邪兒』長大後，她就很少這麼擁過。

『最近很想你爹，常常會夢到他。』但是我放你們不下。

講到爹親，螣邪郎不再多言，他曉得母親是怎樣思念那永不回的英魂。

可是──只要一眼就好。……

當時沒抬起頭看一下，他忘了──來不及追問，也……來不及察覺。

-------------------

可是來得及懊悔。他笑。

所有的回憶隨著塵沙飛揚，什麼都看不見。他真的什麼都看不見。

------------------

沒有淚，沒有安慰，只剩下被掏空後的失落感。

──遙遠的那方，是邪族世世代代的家鄉。
──雖然你已看不到它，可它卻確確實實存在過。
──只要……

──被留下來的人還記得。

「那如果這個人選擇遺忘呢？」
原來黑夜也可以黑到讓人完全茫然的地步，螣邪郎站在見不到底的懸崖，沒有向前，沒有後退。

『吾命你與赦生前往拜謁魔君，並要你以實力討魔君左右副手之位。』
『你與赦生將歸為魔君麾下，君臣之禮要顧及，別像在邪府裏沒大沒小的。』

「本大爺答應照著做，你就安心離開了？倘若爺我違背約定呢？」

這樣安心離開……螣邪郎笑了，笑得很苦很苦。幸好赦生不在，他看不到。

「真奸詐啊，你再也清楚不過了──本大爺不可能有違約的假設。」頭低下，紅髮迎風飄揚，他似乎還感覺得到，髮上殘存掌心撫過的溫度。那是雙溫暖的手所留下的唯一痕跡──透明，似有似無的痕跡──美的像那雙手的主人一樣、虛幻的像那雙手的主人一樣。

「你的遺願，我會照做。」

然後是最後一聲，最後一次──

「娘……」

從今而後，他會把這個稱謂藏起。

螣邪郎收回眺望的視線，轉身，離去。他沒有聽進風的嗚咽，沒有察覺身邊某魔的氣息，因為他難過的心跳聲── 太大。

-------------------

從今而後，將把這個稱謂藏起。責任未竟時，會把它拿出來；思念未了時……會將它遠遠拋離，放在──自己永遠都看不到的地方，永遠不會注意的角落。

因為他──

害怕遺忘。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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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害怕記憶。

--------------------

千里嬋娟同，晚風清冷，寒如深水。
有一剎那，似乎讓人聽到落葉歸根之聲，在這不黎明的永夜──夜與葉啊，點起圈圈漣漪……

『乒靂啪啷』！！── 一腳踹開帶鎖之人門的巨大聲響。緊接著是啪搭而來的足聲。

「吞佛！赦生人呢？」螣邪郎大剌剌闖進吞佛的府上質問。儼然不把別人隱私當作一回事、把這兒當他家灶房走。

「汝不是最清楚？」不以為意，魔瞟了螣邪郎一眼，逕自拆下自己髮冠，長瀑飛下。
「汝覺得他還會到哪兒？無非是邪族舊地罷。」

「混帳！本大爺已經警告過他不准再靠近！」一聲咒罵，甩身即走。
「力量才能阻止改變，沒有力量什麼都是罔談！每天只知道數那該死的星……本大爺怎麼會教出這種窩囊的弟弟！」

聞言，不回頭，魔悠閒地解著領扣。
「要他不准靠近、要他堅強，自己就得當個像樣的榜樣。螣邪郎。」

「晾在旁邊還說風涼話！你是想自找苦吃，找本大爺幹架嗎？」

「是又如何？勝負早已定。結局會和稍早前一樣，且，今吾之勝益加肯定。」深沉的雙眼緊扣住那囂狂的邪。
「想要赦生獨立，汝以為不對汝自己負責，可能麼？」

螣邪郎的神情由原本對吞佛之言的疑竇、不解轉為生硬，懂了接下來會說的話，他表現出這輩子最不可能的表情。
瞳孔急速放小，微退了一步。

「──想瞞騙，卻瞞騙不了自己。螣邪郎，汝可以自己照鏡子看看，現在的模樣是何等難堪……這世上，沒有一個不振作之人，能教另一個不振作之人堅強！」

-------------------

「四十八、四十九、五十、五十……唔？剛剛那顆星子我有算過了嗎？」小小的人兒挺直背，指著星雲燦爛的夜空，但美麗的夜色不是他注意的目標。這已是他第四十多次重數了。雖然頸子因長時間上仰而酸痛不已、眼睛和精神也都有點疲累，可是他不會放棄機會去數完星子，即使根本不可能數。

再次昂首時，小小人兒憶起某一段話，在很遠很久的以前。好想念的以前。

『娘，數星子數到一千顆，願望真的會實現嗎？』
『怎麼？吾的赦生，也有什麼願望想實現啊？』
『當然，我要許願讓娘幸福！因為娘最愛赦生，赦生也最愛娘了！』說完他便叮叮咚咚跑出去數星，但是，到最後還是沒數成。

「若赦生當時數完了呢？娘，你會很幸福對不對？我們還會在一起對不對？可是赦生偷懶，當時沒有數完它，那時候應該要努力地把它數完，對不對，娘？……」抹去溢出眼眶的鹹水，頰上卻猶留有一點那鹹水流過的痕跡。
「一、二、三、四……」

「小鬼！」大喝。

還來不及反應，小小人兒就被人粗莽地隻手拽走。

「即、刻、跟、本、大、爺、回、去！」不承認方才他聽到這孩子在自言自語什麼。

「我不要！！」拼命扳開抓在右手上的大掌。「我要留下來！」

「本大爺應該已經警告過你不准出現在這！」轉頭，怒視。

「我要救娘！」

「救！你以為站在那裡數那些該死的東西就能救？你給本大爺聽清楚！有力量，才能阻止改變。沒有力量！──甭說救人，你連自己的性命都不一定保的了！」

「不要拿你自己的話來說我！你沒有力量、你不能阻止改變、所以你救不了大家跑來異度魔界當叛徒！」

「赦生！」魔一聲呼，這樣的話不宜出口、更不應從他的口被說出。他把赦生拉到身邊。

螣邪郎手放開，腦中刷一聲空白，聽不到聲音──如同之前方得知邪族陷落、倉促趕到時的神情一樣。

四周靜謐，宛若死水，好似有星子劃落之聲。

「哼……對……我是沒力量所以不能阻止……你可知為何邪族會整個陷落？邪族戰無不克，當然也讓火焰之城吃了不少羹，但如今情勢所逼我倆要投身入魔君麾下，那先前的帳該怎麼算？你以為，魔君旗下的魔民曾經灑下的血，該怎麼償還？母后她為了幫你我鋪路，所以自毀整個邪族界線，讓邪族整個陷落！」握拳的手滲出血來，一滴一滴墜在地上，殷紅染了一地的土。

赦生睜大眼看著螣邪郎憤怒至極卻又掙扎的臉龐，抓著吞佛衣擺的手也放開了，他從來不知道這些事，也沒看過眼前之人這麼痛苦過，說出事實時每字每句都像在譴責他自己。

是啊，是懊悔，是譴責。
點著頭，螣邪郎轉身走離：「本大爺……沒有力量，阻止不了改變。」

人愈走愈遠，然後身影只剩下一個點，最後，不見了，原本還可以清晰入耳的靴聲已漸漸縮小在漫漫黑夜。

而……崖上的哭號聲，漸漸放大──……

[ 此貼被小憶在2006-04-30 13:30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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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6-04-30 21:3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清明時節雨】

---數星0.2

今日是十五滿月，嬋娟縹緲悠然，照往常此時應是邪族舉行大典的日子，邪族子民在邪城中心載歌載舞、氣氛歡騰，氣魄豪邁地喊道「杯見底，醉死歸！」……但畢竟這只是過往。今天── 一個人也沒。

現在抬起頭看月色啊，特別像是笑話，像是沒有眾人的笑聲和鼓掌的舞台，異常蕭條……

自上次一別後，一個家──該回來的人不再回來，等待的人始終等待，不管是位在哪一處的邪府都是一樣……

-----------------

赦生自那天過後就很少闔眼，努力地在邪府內操練。

魔界邪府是位在多風的地方──這是唯一跟邪族舊地相異之處，其他簡直一個模樣──每每一有個風吹草動，赦生必停下手中的長棍鵠望大門，又或者是從府內衝出來，啪搭一聲急推門，然後──看著空無一人的門庭。

吞佛送來的飯菜冷了，和平常一樣，赦生添好兩碗白飯放在桌上，然後到庭中，一個人舞著棍，一個人伴著清冷。

來到這裡的第一件事，就是學不會止住期待，本能地學成無止盡的消磨。這是赦生數完星後察覺到的第一件事。但他卻始終察覺不出，那種失落的感覺就叫做寂寞。

「赦生堅強，兄長就會回來了……」長棍削樹劈下，咬緊牙關。
「……如果赦生堅強一點，兄長就會回來了！大家都會回來了、還有──娘！……」完全不知自己的淚又被冷風吹乾幾次。

他只知道要堅強一點。他需要堅強。

「赦生只要堅強一點……」鎮日操練已讓他的手不能再負荷任何重量，終於握不緊手上的鐵槍──匡噹──！
棍落，雙膝跌下。

「哥、哥哥就、就會回來了！！」失聲慟哭。

今晚的魔界邪府依然多風、依然冷得讓人心寒。
囚在府中的他像一隻回不了巢的野獸──受了滿身傷，哭喊著：要自己堅強！

----------------

滕邪郎之後的生活只有爭戰，再來就是到酒樓鬼混與成堆的杜康為伍。他每每在外喝得酩酊大醉，但就算醉得一踏糊塗，猶是記得『不知道該如何正眼對著眼前的小弟』，他已經不配當兄長了。

過去向來他從不輕易被別人激怒，更不願輕易透漏自己的想法，而那天居然如此簡單就把邪族的事全盤托出，他明明已經決定要隱埋一輩子！

咕嚕……
酒從來不會讓人忘了該忘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滕邪郎仰頭灌進第五罈女兒紅，狷美的臉龐又添幾分舒狂，幾分野性。

「汝知事實會影響赦生……」遠遠而來的低沉嗓音，和熟悉的腳步聲。
「所以即使被誤解也不要緊，汝打算將赦生永遠矇在真相之外。」

魔雙手背後，他前幾次就已經想和眼前之人談談，但很明顯螣邪郎在閃他，每次魔界工務一完，就不見他的人影，就連在校場看到他，滕邪郎亦會裝作沒他的事避開任何接近的可能，逃到更遠的地方操兵。魔再也清楚不過，他必是不知該如何面對。

持酒瞟了一眼，滕邪郎又再度轉身避開那雙決不迷惘的金眸。雖然極度表現出不屑，但仍騙不了魔的那雙鷹眼──

不想看。不能看。沒有勇氣看。看了，就會知道自己太過脆弱。

吞佛在滕邪郎身後止了步，並不打算坐下。有些話不要看著對方說比較好，給彼此留有一點點空間。他很清楚滕邪郎現在最需要的是這個，這亦是他能給的最大體貼，因為看到赦生那副拼命的傻勁，魔已經不能再忍受滕邪郎的頹廢和沉默。這樣下去──赦生，會死。

滕邪郎理也不理，直接別過頭往魔身後喝去：「小二！給本大爺再來一罈！」

「是！」

「但跟汝猜想得很不一樣。聽完隱情赦生很堅強，他現在每天從早操練到晚，要他休息也只是搖頭回拒。」絲毫不把滕邪郎視若無睹的態度放在心上。
「只有聽到門聲，赦生才會稍停一下。」

咕嚕咕嚕咕嚕……
不理會的人依然不理會。

「汝知曉這代表什麼嗎？」
不理會不表示沒在聽。魔清楚這點，尤其針對滕邪郎而言。
店小二抱著一罈女兒紅再度出現，為不讓已有些醉意的滕邪郎繼續無止盡地喝下去，吞佛隻手抓住酒罈口。

滕邪郎眉輕動了一下，吞佛一向不在外人面前大飲，但那個手勢就像要把這整罈灌盡。

「他在等汝回家。螣邪郎。」魔昂首暢飲。
再將酒罈子丟還給那邪，優雅依舊地邁步離去。
「喝完了，就回去罷。」
話語隨腳步聲逐漸遠，漸漸杳去，但最後一句滕邪郎還是聽得很清楚──

「你已讓他等太久了。」

不再有那沉穩的聲音，只剩酒肆裏人來人往的喧騰。這世界並不會為一個人悲傷而停止運轉。
滕邪郎莫名激動地灌盡這夜來第十罈酒。吞佛拋來的那罈。

雙手依然顫抖著。

酒酸苦入喉，有些則沿著他的嘴角滑至下頷弄溼他的一身衣。豪氣不減，悲澀依舊。

突然眼睛微亮──

「咳、咳咳……」滕邪郎放下手中的罈子，率性用袖擦拭嘴邊。
「魔界將領都吃飽沒事幹嗎？走了一個又來一個。」

元禍天荒與他是舊識，訝然聽聞邪族之事後，如今對他更是包容，只淺道幾字：「魔君因你投身魔界之事而召開會議，現在是要你前去。」

「喔──」滿是不在乎。「是嗎？」

元禍天荒見他那副天塌下來仍老神在在的悠閒，輕嘆一聲。
「唉，滕邪郎，你明知道他們不好惹。」

「難不成本大爺就好惹麼？」

「他們這次要談的人不是你，是──『赦生』。」元禍天荒直接切入重點。

聞言，滕邪郎瞬間神情肅穆，金眼深邃。

----------------

「魔君，滕邪郎來到！」

「嗯。叫他進來，你下去吧。」轉身，手向底下兵眾一揮，示意這裡撤去所有人。

「遵旨。來人啊，撤出殿外候等！」

咻─一！
大規模的士兵及隱匿在牆角和岩壁的兵衛迅速化影遁去，火焰縹緲搖曳。偌大的魔殿上，妖異的不滅魔火烘托出一片詭譎，人數頓減，空間更大的讓人覺得無比淒清，用歷代敵方人骨作成的龍椅和通天的岩柱，似乎隱隱約約傳來陣陣幽遠的低吟與怨訴。

橘中帶青的火焰照落殿上眾魔，讓所有魔族將領更顯深沉。

隨即，啪答、啪答──是靴履聲。靜如死水中的清晰──……

「魔君，滕邪郎來遲，失禮拜見。」邪拱手彎背。元禍天荒隨後趕到。

「原來你亦知來遲？花了半個時辰，邪子大人，敢情你是從酒鄉裏被人挖醒才想起要來此麼？真真好個醉生夢死！」魔界左魔神睥睨道。

滕邪郎抱拳敬上的手並未放下，只是略微偏頭，澹然而言：「大人，你記性不好。滕邪郎已非為邪子，現正歸於火焰之城底下。」斜睨了一眼。
「更何況現在是卸下戰袍的時間，本大爺要去哪裡就去哪裡，左魔神有何指教？」言談和戰爭一樣，先禮後兵，不變法則。見其臉色發青，滕邪郎淡淡謔笑，隨即吐出唇語：『上次輸的還不夠麼？』

登時想起滕邪郎投身魔君麾下的叫陣──
「滕邪郎你！」

「夠了。」深沉的喉音加氣勁鎮住二人。方才的明爭暗鬥都看得一清二楚。
看見邪的手尚未放下：「禮不用過多，滕邪郎。還有，找你們來不是為滋事。」

眾人緊閉無聲。元禍天荒拉了滕邪郎一下。滕邪郎不語。

「滕邪郎，召你前來是為商量赦生一事。」

「魔君所指為何？」

「當初你進本魔君城下挑戰城內四方高手，雖戰勝而得位，但赦生未加入武鬥。而今赦生同你進入我城，他人表示有所不服。」簡簡單單，毫不拖泥帶水。高座屍骨龍椅，十足王者威儀。

滕邪郎略瞥了四周。很明顯，在場的就是那些不滿的『他人』。
「所以希望赦生拿出點成績？」

「不錯。」青黃火焰映入魔君的鬼眼，「但目標未定。」

「難度底限？」

「同你在戰場上的底限。」非生即死。

「我代打。」無絲毫猶豫。

「喔？」一副饒富趣味的模樣。

邪語畢，眾魔急湧上前諫言。
「魔君，千萬不可答應！」
「魔君，屬下同意左魔神之見，這事兒不可行。」
「魔君，我也附議！」
「魔君，臣見亦同，代打此舉毫無意義。」
「魔君……」

「你們全當本魔君是聾子嗎？」冷視了一會兒。
「滕邪郎，你代打之事，我可以同意。」

「謝魔君！」

「魔君不可啊！」
「魔君！」
「魔君，此舉！」

「本魔君話尚未說完。」

一群魔頓時啞言，滕邪郎眼睛微亮，原本鬆了一口氣的元禍天荒聽到這八字即又情緒緊繃。

「滕邪郎。」召來。

「臣在。」

「聽好！魔界西域的雷狼獸，完好無缺帶回這就是你的目標。完成，赦生留下；沒完」

「只有絕對完成，豪無例外。滕邪郎告退領命。」迴身走人。

主上一言，眾魔將不禁低首竊笑，看來滕邪郎不知雷狼獸到底是種聖物，豈是常人能輕易捉住的。火焰之城人才輩出，歷世千萬年，卻到目前為止未有人成功捉住的例子，而上屆護君魔神更喪命於此。

「不可！滕邪郎！」聽完邪的話，元禍天荒急擋住去路。「此行有待商確！對付魔界聖獸，你去只是送死！更何況你現在連個像樣的武器都沒有！這根本不可能！」

左魔神悠哉悠哉地打哈哈：「武器？魔君座前三把聖器夠像樣吧？他若拔的起來就是他像樣的武器了，不是？……」

「左魔神，你莫要雪上加霜！」元禍天荒一聲暍去。他心知那三把聖器雖然有被吞佛取走一把，但他更清楚這聖器是連吞佛也汗顏之物，更有無數魔將為此冤死。

「本座不過陳述事實罷了，更何況這對我們的邪子大人也有好處呢。」

「滕邪郎你沒有武器？」魔君問。

「是沒有。」卻又微偏首向左魔神說唇語：『本大爺沒有，照樣能贏。』又惹得左魔神一肚子火。

「那……座前聖器之一 ──倒乂邪薙，是你的了！就當本魔君送你的見面禮！你就用倒乂邪薙捕雷狼獸來。去取吧！」隻手化出聖器。

一語眾將嘩然。一把深墨色鐵棍柄、上有邪鬼封印紋路的短刃長刀自殿中金盧緩緩現出，血色光芒逐漸籠罩整個殿上，覆蓋住原本妖橘的火光；光芒閃爍不停，是對眾將的蠱惑、是血嗜的極度渴求。從這把兵器現出開始，每個將領胃翻心絞，想要掠奪、想要持刀舔血！

滕邪郎面不改色：「謝魔君賞賜。」走向前欲拿刀。知道元禍天荒會阻止，便在經過時於其耳裏輕道：「本大爺辦得到。操你自己的心吧，那群……看來是不會放過你了。」
滕邪郎金色邪眼清亮，極盡不屑，悶笑一聲──

下一秒──在所有人還未注意的時候──滕邪郎已經不見。連同……倒乂邪薙。

[ 此貼被小憶在2006-05-01 00:49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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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如劍、雨如霜，電掠秋雨山河鳴

醉顛狂、雨飄紅，血披秋水一色劍

舞秋月、佾江風，也是疏狂也任真

難為知己，半生飄零愁是雨；難為手足，一夢吹醒江無雲

04.30【清明時節雨】數星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