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6.22 【那些日子】主蒼- 十二尾聲 32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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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篦

若有人兮山之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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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64)

樓主發表於: 2010-02-11 21:49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6.22 【那些日子】主蒼- 十二尾聲 32F

　　劍子來的時候，蒼正好在月華樹下撥弄琵琶，以往慣用的怒滄就放在一旁，在道境明亮的晴空下泛著古樸的光澤，一如舊時。
　　
　　「我要離開了。」劍子說，然後驀地捲起的風沙揚起了他潔白的衣袖，肩上古塵劍穗擺盪，一晃一晃的，讓蒼想起了很多年前藺無雙上課的背影。
　　
　　那個時候，他們都非常年輕，年輕到他的身邊甚至還沒有翠山行。
　　
　　他將背脊靠在早已枯萎到只剩下粗幹的月華樹上，然後垂下眼眸，低低的撥了一個音。
　　
　　劍子說佛業雙身為禍四境，三教頂峰必須前往襄助一臂之力。
　　
　　「抱歉，幫不上什麼忙。」蒼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劍子感覺得出來他不是真的惋惜幫不上忙，反而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無謂。
　　
　　身為以天下蒼生為己任的道門先天劍子仙跡應該要為此感到生氣的，但他卻沒惱怒，因為他知道這才是真正的蒼，摘下了六絃之首的頭銜，這才是蒼真正的模樣。就像從前還在玄宗的時候，蒼總是睡飽後才慢悠悠的晃到講經的課堂坐下，然後在講到最無聊的一章時，有一會兒沒一會兒的打著瞌睡，對周遭同修的視線與師長憤怒的目光毫無所察。那雙彷彿望不見底的紫色深泓中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不在他眼底，但包括劍子一干人都知道其實並不然。蒼總說他有一個天命，而那個時候，天命尚未來到，所以他在天命來臨前依舊乖乖混在人群之中，吃飯的時候跟著吃飯，睡覺的時候跟著睡覺。
　　
　　活了幾百年，較起常人更為冗長的生命，劍子明白，現實總是比較殘酷。他知道蒼並非鐵了心不願再入紅塵，而是他的身體早在早在盤隱神宮一役時留下了難以抹滅的傷痕，再也禁不起任何摧殘。而他也正好藉此隱遁，回到從前那個自己所認識的蒼，只是如今還認識這樣的蒼的人，恐怕世間唯獨剩他劍子而已了。
　　
　　一旁的月華樹被忽來的強風吹得只剩下枝椏乾癟的空洞聲響，蒼望著從頭頂落下的一截殘枝，似乎一時還無法反應過來那是何物。反觀劍子則是看了看那枝椏掉在蒼舖了滿地的衣袍上，了無生氣的躺著，然後揚首望向道境已經所剩無幾的月華樹，在下一刻揮開長袖───
　　
　　霎時，滿目花開，落英繽紛。
　　從前往事，彷彿歷歷在目。
　　
　　蒼揚首看了看，微愣，後才低低笑道，難得這次沒有失手。
　　聽著那皮笑肉不笑的反應，要是從前的劍子肯定非要借題發揮講個冷笑話不可，只是他已非從前的劍子，蒼也不是從前的蒼了。面對這明明是調侃的話，劍子如今卻聽的無比苦澀。其實他比誰都清楚，無論再如何還原當年的事物，失去的終是再也回不來了。
　　
　　「抱歉。」伴隨歉意落下的是漫天月華。
　　
　　「不，留著吧，道境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景緻了。」蒼擺手，維持住了術法。頓時間，這樣月華盛開的光景好似回到從前安逸的時候，但他們倆都明白，包以術法的表像都是假的，往往最不能讓人接受的結果才是真的。
　　
　　過了很久，蒼才又說道，你的術法精進很多。
　　
　　睜眼說瞎話，哪裡精進了，都幾百年過去了還不是那一百零一招。
　　
　　蒼聽著，又忍不住低低笑了出來，這次，是真的打從心裡笑了。
　　
　　說起術法，劍子雖與他一樣同出道門，卻非玄宗之人，而屬劍宗一流，所以比起術法，蒼更喜歡他使起劍來的流利。以往每逢三境證道此等大典時，總是可見他與同是苦境出身的藺無雙在祭壇上引劍起舞，以祭天地。他們倆人在劍術上的造詣，在玄宗大抵也只有排名最前頭幾個師長們極為看好的弟子還能勉強跟他們打成平手，而那個時候，他們倆人的劍術修為甚至尚稱不到精妙的程度。
　　
　　「使劍嗎？我用琵琶給你伴奏。」蒼在說的時候，手指習慣性的撥了撥懷裡的絲弦，發出了幾個寂寥的單音。木製的琵琶並未上漆，也無結上漂亮的流蘇，毫無裝飾的樂器透著渾然天成的純粹，但劍子卻是認得的，那是翠山行初學琵琶時，蒼親手給他削的。
　　
　　劍子輕輕點了點頭，身後古塵出鞘，在月華盛開的樹下舞出一片劍光。
　　
　　蒼漫不經心的邊彈邊看，面對那揮舞起來彷若流雲的衣袖，只覺得有些走神。當年初識劍子的時候，他們還只是在月華之鄉修業的道子，一身黑髮白衣的他就站在漫天飛舞的月華樹下，露著一排潔白牙齒，一副畜牲無害的燦爛笑著。不料到了夜裡，卻摸黑爬上他的床說他很思念一名在苦境的朋友，不但半強迫的要自己在夜裡與他琴簫合奏，還由於學藝不精，好好的一首曲子被他們奏得荒腔走板，氣得隔壁院子的紫荊衣衝上來要砸壞他們的琴簫，所幸被金鎏影拉住了，但也鬧哄哄的吵了一夜。隔日早飯時，只見赭杉軍和墨塵音倆人眼下一片青黑，精神萎靡，顯然沒有睡飽的樣子。
　　
　　劍子舞完最後一曲之後一句話也沒說的離開了，蒼只是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雙手抱緊了懷中琵琶，順勢彎下身來伏在怒滄上頭，沒去看失了術法維持的月華樹慢慢的在風中凋零枯萎，只是安靜的慢慢睡著了。

[ 此帖被雲篦在2013-11-13 00:14重新編輯 ]

該該人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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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巫_夜蘭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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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0-02-12 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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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還不錯!
感覺有點......是蒼涼嗎?
感覺他們都有點"無奈"/ "看開"的感覺~~

無論如何，都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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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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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0-02-16 19:0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噗，蒼就是這樣一個特別的存在？
愛妻很能理解（正色）

其實夫君筆下的玄宗，都有點淡淡的哀愁感，不是很哀傷，卻也不是不快樂
雖然已經跟妳說過了，不過我還是要再說一次
最後幾句簡單描述過的句子裡，愛妻看的很歡樂
很能想像當初不問世事時的玄宗曾有過和平與快樂的日子，或許是現在一種物是人非的感嘆，就更會追尋及緬懷過去的美好
人就是這樣懷舊的生物＝ˇ＝

所以其實我很期待能看到夫君描述以前道子們生活的ＱＱ
雖然我知道妳可能又要寫悲了（毆）

快更新阿～ＸＤＤ

一首作品，一經作者完成後，就有了自己的生命，容許不同的人用不同的觀點來詮釋它。

完售本電子書在BOOKY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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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篦

若有人兮山之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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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0-02-17 18:1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血巫_夜蘭虹親：

是呀，是蒼涼沒錯的~
通常擁有過去的男人就是我的萌點呀（疑？）
而蒼在我心目中就是最佳男主角（？）
雖這樣說好像有點自大
不過我想營造出的氣氛已經不是失去的哀傷之類的
而是在流淚之後更加超脫的東西（你究竟在說啥）←毆ＸＤ

愛妻：

其實我就是很懷舊的一個人（掩面）
所以才會老是跟蒼涼呀哀愁的拉不開關係
這都要感謝愛妻推給我的好文，讓我理解到其實玄宗就是個這樣亂七八糟又無敵歡樂的組織呀（？）
呃．．．．撇開後來道魔之戰不談的話（被毆）
其實道魔之戰真的是很大一個轉折點哪
如果沒有發生這件事的話，所有的人應該都能繼續快樂的活下去吧（？）
其實我沒有故意要寫悲啦（？）因為夫君根本從以前到現都是個超愛悲劇的苦情（？）男人呀～（被毆飛ＸＤ）

該該人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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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0-02-18 16:1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那些日子】其二

　　劍子離開之後，蒼又回到了一個人的生活，他沒有回去玄宗總壇，卻在月華之鄉定居了下來。就住在從前伴他渡過輕狂年少歲月的屋子，天天一個人彈琴，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覺。有時候作夢了，淚流滿面著醒來後睡不著，便索性搬了椅子坐在門口，就這樣呆坐著直到天亮，也不知腦子裡想的是什麼，又或著什麼也沒想。有時候真的寂寞到不行了，就回去總壇順幾把樂器回來自娛，他會的樂器很多，卻不曾自彈自唱。
　　
　　若要論起唱歌，整個玄宗上下大概沒有人比得過藺無雙吧。想當年，多少人爭相目睹他引吭高歌的風采，劍子則在旁時而擊劍應和，又或著引劍起舞，每當此刻，幾乎整個月華之鄉的道子們都會來參加這場即興的聚會，甚至幾個琴藝較好的還會為他們架起箏琴伴奏。
　　
　　其實玄宗最初並不會降妖伏魔，有別於苦境劍宗，他們是專司祭祀的門派，不懂得如何圍剿魔物，只知道要怎樣雅樂天地，利穀豐收。從前欲入玄宗者都必須先在月華之鄉接受樂器的修業，待有所成之後才能入總壇學習更加精妙的樂理及術法，而劍子跟藺無雙也是在那時候認識的。
　　
　　苦境與道境雖不同源，但道門本為一家，所以旗下弟子也時常互通有無，彼此往來。所謂的六絃，最早的先輩者清一色皆是樂師，一點點武功都不會的，而後繼者會習武無非是因為異度魔界昭然若揭的野心。於是他們表面裝作仍是不懂武藝的樂師，實則卻將兵器嵌入自己慣用的樂器中，以求示己之弱，攻其不備。也因如此，以致傳至後世時，樂武雙修已成了玄宗弟子的必要功課。
　　
　　但唱歌卻不是。
　　
　　蒼本來就是隨性隨和乃至隨便的人，面對師長們額外開出的課業，他總是能偷懶就偷懶，仗著反正不是必學的功課便成天打混摸魚。那時，一彈一唱的搭檔是自己找的，而蒼對此事向來不積極，藺無雙也總是跟誰一起都無所謂的樣子。話雖如此，但看在他們倆人都是同期裡排名最前頭的，同修們基於自卑心理也不願與他們同組，劍子知道後還拍拍他們的肩膀說，沒關係，天才總是孤獨的，我看你們倆就湊合湊合吧。
　　
　　從此，在師長同修們有意無意的安排下，他們這兩個一搭一唱就成了這門課的萬年組合了。
　　
　　蒼給他彈琴，藺無雙負責唱，有時候劍子興緻來了便為他們擊劍起舞。
　　
　　然後就這樣過了很多年。
　　
　　有一天，封雲山上來了人說他們三個可以進入總壇修業了，要他們三人收拾衣物前往，於是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的拜別了師長，便起啟程踏出了人生的第一個轉捩點，而蒼也離他所謂的天命又更近了一步。那時候，他只是抬起頭來看了看道境湛藍的天，再回頭望著愈來愈小的月華之鄉，然後又看著前頭漸行漸遠的倆人，不發一語的登上了封雲山。
　　
　　甫到總壇，其實他們並不是很能適應那樣的生活，例如天天都要早起誦經，又或著馬不停啼的上完這門課又得趕著下一堂課，常常午飯都沒吃到幾口，好不容易回過神，天又快黑了，只好趕快衝去飯堂，以免向隅。
　　
　　天天如此，神仙也受不了！
　　劍子在某天夜裡飢腸轆轆的從床上嚷嚷著彈坐起來，頭也不回的甩了門出去，藺無雙不明所以，回頭看了看蒼，只見人又慢悠悠的倒回去睡大頭覺。不多時，劍子回來時手上拿了三個熱氣蒸騰的大饅頭，他才明白原來是劍子是找宵夜去了，於是便和劍子合力將蒼從睡夢中挖起來，然後三個正值青春的少年便狼吞虎嚥的把宵夜給嗑了，並且在往後的夜裡，天天到廚房去光顧飽食一頓。
　　
　　雖然餓肚子解決了，但上課依舊是痛苦的。
　　
　　尤其是上術法課時，劍子和藺無雙總是縮在課堂最後面最角落的位置，蒼沒睡著的時候，常常坐在第一排遠遠看著那倆人窩囊的樣子像是恨不得挖個地洞鑽了，好像這樣師長們上課就不會把他們揪出來演練一遍似的。幾位師長知道他們從苦境來，而苦境道門又屬劍宗一流，並不太使術法，雖然覺得頭痛，最後也由著他們去了。至於蒼老是撿第一排的位子趴了就睡呢？罷了罷了，只要成績出來別丟人就好了。
　　
　　然後日子就在反覆上課和找宵夜中痛苦糾結的渡過了。
　　
　　年少的生活總是過的特別快，轉眼間他們都已經成年，也行了冠禮，宗主說蒼將來會是玄宗的砥柱，所以他的冠整整比其他倆人高上一倍不止。初行冠禮時，看不慣的劍子和藺無雙都指著他的頭笑了月餘，後來實在是蒼淡定的好像被笑的人不是自己，劍子倆人覺得沒意思才收斂了。
　　
　　同年，蒼跟藺無雙在那次的證道大會上各得了一柄絕世名鋒，是傳世的兩柄對劍，而劍子則是因為蹺頭回去苦境找朋友，所以才錯失良機。後來得知時還一臉無謂的說，無妨，反正他已有了古塵，何必去掙那副對劍。但誰不知道憑劍子那副不要臉皮只要飯的個性，說不準他要是得了劍，肯定拿去當掉換了銀兩實際。
　　
　　而那也是他們三人最後一次參加證道大會。
　　
　　最先離開的是藺無雙，他說要回苦境追求登仙之道，然後便揮一揮衣袖，揹著剛入手的明玥，不帶走一片雲彩的離開了。至此，他就像斷了線的風箏，再沒有人聽過他的消息。
　　
　　後來翠山行進入總壇，遞補了藺無雙的缺。而蒼最後一次聽到藺無雙的名字，是一名從苦境來進修的道友傳來的，說是他愛上一名不可能有結果的女子，仙道難成，註定脫不了紅塵。
　　
　　動了凡心，你說他還能再回這裡來嗎？劍子問道，聲音有點苦。
　　蒼沒有回答。
　　可惜了他那副好歌喉，再也聽不到了。
　　嗯。
　　
　　很久以後，直到赤雲染送來了那柄闊別多年的劍，蒼才驀然驚覺，藺無雙在他記憶中，一直都是非常年輕的樣子，但他甚至在他死去的時候都未能再見上他一面。

[ 此帖被雲篦在2013-11-13 00:15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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鴆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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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723)

5樓發表於: 2010-02-18 22:4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藺小兔啊Q口Q!!!(重點錯誤(喂

===

這邊還是看起來好寂寞(掩面)
也許蒼就是個這麼寂寞的人(?)

上課睡覺跟半夜找消夜吃很有點XD偷偷摸摸跑出去(?)的劍子超可愛的啊!!!
好想抓來捏(喂)
很喜歡對藺小兔的敘述，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他本人別號就是雲飄渺嘛!!!
風一吹就跑了...(被捂嘴

拉沙發期待後續=//////=
雲咩加油加油XD

樓主留言︰

是呀，我覺得蒼就是個這麼寂寞的人，比之羽仔根本就是一個烏龜一個鱉這樣（喂） 9} ]C
WmE4TL^8?
劍子在我心目中一直都非常可愛呀，光是毛茸茸的這件事就讓我覺得很犯規了（扭動）>///< n.1$p
e<"sZK
藺小兔我在看劇時本來沒有很注意他的，因為他死的實在太快了（被揍） y.a)M?3
後來是看了許多大人的文，�

當你的右手牽著我的左手，就注定我們在同一個世界裡，一起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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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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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64)

6樓發表於: 2010-03-11 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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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日子】其三

　　還記得赤雲染帶著染血的劍歸來的那個晚上，他抱著明玥入眠，身體側躺著，長長的髮絲習慣的仔細收攏在身邊，在床上騰出了很大的空位，然後抱著明玥窩在最裡頭的位置，彷彿等會兒將有一個人或是倆個人會躡手躡腳的著爬上床塌與他一同入睡，就像很多年前還在月華之鄉的無數夜晚。
　　
　　那時正值入夏的時候，外頭蟲鳴此起彼落，他聽著，然後慢慢閉上眼睛。夜很深，偶爾可以聽見海浪拍打的聲音，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撞擊在天波浩渺高聳的峭壁上，每一聲都彷彿句句鏗鏘的言語，告訴他，這個世上已不存在藺無雙和月華之鄉了。
　　
　　而自此開始，他知道，命運的巨輪已然開始轉動，連同他與生俱來的天命一起。
　　
　　略有感傷的想著，不多時，翠山行來敲門問道，大師兄，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嗎。蒼心裡忽感訝異，在自己成為絃首後，已經很久沒有人如此喚他了，何況玄宗體制森嚴，向來乖巧的翠山行自然也不輕易逾矩。
　　
　　他心中雖有疑問，但轉念一想，也不是不能明白翠山行此舉的用意，畢竟不管是以前或是現在，這名師弟總是細心又善解人意，待人也溫和寬厚，尤其深得師弟妹的愛戴，儘管藺無雙的離去早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但實際聽聞這個消息時還是不免震驚。
　　
　　翠山行跟隨他多年，深夜來訪，他又何嘗不知道他是來安慰自己的呢？然而面對這樣總是為人設身處地的師弟，自己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其實他早已看盡他的終點，並且在未來日子裡，他倒底會同藺無雙一樣，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思及此，他也沒說話，只是低低的嗯了一聲算是答應了，於是翠山行便推門入內，默然退去外衣，然後躺下。
　　
　　抱歉，讓你擔心了。蒼說，依然是背身懷抱明玥的姿勢蜷縮在床的裡頭，像是什麼小動物一樣。翠山行明白這是他多年來的習慣，從還在玄宗時就有的，也沒特別注意他，只是默默的躺在他的身邊，如同往昔那樣挨著肩頭入睡。
　　
　　他們都躺下了，卻沒睡下，藺無雙的死還有赤雲染淚流滿面的模樣一直無端浮上心頭，讓蒼輾轉難眠，翠山行就躺在他的身邊，一如既往的安靜，卻安靜的讓他幾乎不能適應。
　　
　　於是他想起了劍子。
　　事實上，一直到他成為絃首之前，三個人總是一起睡的，而劍子也總是喜歡在睡覺前說些亂七八糟的事，多半都是些冷笑話，但藺無雙有時聽到覺得有趣了，就會來了精神的不時插上幾句，於是倆人這樣一來一往，常常沒注意夜就過了大半，而他則是從頭到尾都很睏很想睡，往往撐不到一柱香就夢周公去了，所以他也從沒機會得知他們究竟說了什麼。
　　
　　不過估計也就是些陳腔爛調的冷笑話，不然就是高談闊論著苦境儒門的那位朋友。
　　
　　那時他初入總壇，尚未列位六絃，而底下也無那麼多的師弟師妹，只是一名出初茅廬的小道子，他是，劍子也是，藺無雙亦然。然後長手長腳的三名少年天天擠在玄宗分配的小屋子裡，有事沒事就論論經，不然就是祭起劍招切磋，雖然最後都會流於互毆，不過憑著這樣的消遣，照樣能名列前茅，相安無事的渡過無數寒暑。
　　
　　在異度魔界打過來和藺無雙還沒離開玄宗之前的日子他一直都記得很清楚，甚至比從宗主手中接過號令六絃的虎符時還要清楚。明明都是些日常瑣碎的事情，但多年過去，他卻從來未曾忘卻，他不知道這樣算是什麼心態，不過若是劍子知道他腦海裡所謂的回憶是這麼一回事的話，大概會被消遣道能記得幾百年前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果真不枉你黑色道子之名。
　　
　　再怎麼樣亂七八糟的事，也總好過你這樣一個亂七八糟的人不是嗎。蒼暗自打定主意，要是劍子對他說了，他就要這麼回答他。但那時的他卻不知道，彼時的劍子遭到一直以為的好友背叛，身負重傷墜落硯匿迷谷，就算想要也沒機會同他說上這句話。
　　
　　才想著，身邊就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翠山行已經睡去了。他轉頭看著他，瞧著那初見時猶是稚嫩的臉孔已然成熟了許多，秀美的翠綠髮絲讓他聯想到自己總愛彈琴的那處廣袤竹林，削尖的下巴與沉靜的容顏則給人相當安定的感覺。然而，他只是看著他眼角的淚光，收回伸出去的手，默默揣著明玥躺回去了。
　　
　　其實真正說起來，翠山行並不曾見過藺無雙，當年翠山行抱著琵琶站在總壇前的山門前時，藺無雙已經離去多時，所以他頂多也只知道藺無雙這個人，並聽過他的事，僅此而已。雖然往後的日子裡，劍子總會在心血來潮時，偶爾提起藺無雙云云，但也僅僅是偶爾罷了。
　　
　　印象中的藺無雙睡相很差，常常隔天起來就會發現他躺得歪七扭八一言難盡，有時候運氣更差一點，半夜就會被他打橫著壓在自己身上的腿或手臂重醒，再糟糕一點就是被踹的滾下床去，有好幾次睡在最外頭的劍子因此受地氣滋擾，大病一場。而這個壞習慣，直他到離開玄宗之前都沒有機會改掉。後來翠山行進入總壇，遞補上他的空缺，同樣是三個人睡在一起，但禍害沒了，他們竟天天睡到日上三竿，太陽曬屁股去了。師長們雖然知情，但看在他們三人總是能夠名列前茅的份上，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後來還是翠山行覺得對師長們過意不去，努力天天早起負責叫醒他們去上早課才糾正過來的。
　　
　　陷在一些瑣碎的舊事裡，不知不覺就犯睏了。他微微笑著，然後閉上眼睛。
　　
　　夢裡，有人在唱歌，雖然唱的很輕很小聲，但他卻可以感受到其中如斯清晰的悲慟與無助。
　　
　　他認得這個歌聲。
　　昔日，繁花盛開的月華之鄉中，確實曾經有那麼一群年輕的道子們為此深深著迷著。
　　
　　他有些出神的瞧著面前繁花似錦的景像與歌聲，古塵的劍穗迎風招展，劍子雪白的衣袖翻飛在繽紛的花雨中，身邊是藺無雙直率爽朗的笑臉，直長黑髮並未梳起高冠的在風中盪起輕狂的弧，他仔細看著，想再次把這個畫面牢牢刻印在腦海中，重新充實心中那塊已然模糊掉的一段。但下一刻，卻被突如其來的黑色潮水捲入，待回復過來時，只見一名青年背對著他站在面前，從後頭看過去只見那名青年頭上戴著簇新的玄黑玉冠，然後鮮紅色的纓帶從上頭流瀉而下，有些凌亂的無力垂在背脊之上。
　　
　　「若有天我不幸戰死了，你要記得幫我超渡啊！」道魔之戰的前一百年，異度魔界封印鬆動，他與劍子等三人奉命收拾穿過封印的魔物，彼時，明玥劍身映著藺無雙意氣風發的身影，嗓音如此清晰。
　　
　　「超渡是和尚的事，我不會。」拂塵揮灑，箏劍齊出，他知道藺無雙不會死在這裡，也不該死在這裡，他知道整個道境或玄宗都不會是他的終點。
　　
　　他知道，不論是藺無雙、劍子，抑或將來的六絃，歸去之處都不應在此。
　　
　　夢裡的藺無雙還是他記憶中的模樣，如此年少，乾淨的臉龐上彷彿不曾歷經塵世的風霜，純淨一如初見。他的眼睛看起來紅紅的，好像剛才哭過似的，他對蒼說，我被甩了，然後真的開始哭了起來。
　　
　　蒼跟藺無雙一起在道境打滾了半輩子的少年時代都沒見他哭過，如今他說哭就哭，反倒讓蒼手足無措了起來，一雙手伸也不是，縮也不是的僵在半空中，而藺無雙依舊在哭，很傷心的模樣，掌心把臉埋著，然後流出淚，流出血。
　　
　　……！
　　
　　你注定命犯三劫，是福是禍，操之你手。
　　
　　很多年前吃過飯的午後，蒼懶懶的趴在案上搖龜殼數銅錢，然後語出驚人的說出大兇的卦象，一旁的劍子摸摸吃得鼓脹的肚子，邊剔牙的理也沒理他，眼神很明顯就是一副你無聊的樣子，反而平日有些吊兒啷噹的藺無雙倒是難得的嚴肅回道：「藺無雙一生行的正做的正，俯仰無愧天地，天若要亡我，藺無雙就是死，也要清清白白！」
　　
　　話出，屋內頓時一片靜默。半天，劍子才咯咯的笑了出來，而蒼則是伏在案上輕輕的打起了鼾，任憑龜殼銅錢散亂滿桌。
　　
　　「你是笨蛋嗎，他都說了操之你手，跟天亡不亡你有什麼關係呀！」劍子還在摸剛完食的肚皮，眼睛卻很尖的瞄到門外有隻貓經過，於是玩心大起的隨手捏了耳際一撮鬢毛攝手攝腳的出去了。
　　
　　說的也是。藺無雙自己也覺得自討沒趣，於是又恢復成平日吊兒啷噹的樣子，也跟著劍子後頭去逗弄那隻貓了，然後兩個一黑一白的身影就這麼消失在門外那片燦爛的幾乎教人看不清的白光之中───
　　
　　蒼醒過來的時候，頰上滿是淚痕，桌上那本讀了一半的書頁已經被風吹跑了，就在窗檯下泛著陳舊的黃。屋外的光線射出刺目的霞光，深紅色的彤雲流動，殘陽西照，他看著門口那棵月華樹花開花落，在傍晚的風中婆娑搖曳著，發出沙沙的聲響，無關風月光陰，不知今夕是何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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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se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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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

7樓發表於: 2010-03-11 0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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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他们的故事。总觉得遥远的就跟道境一样。

也因为这早已知道、早已发生的往事与回忆而显得更加无处寻。

不过看楼主的文，虽然总有一种梦里转头空的感觉，不过依旧能感觉到曾经踏歌共行的洒脱。

望继续更文，一起感受这岁月……

樓主留言︰

很高興親能體會出我在這篇文想表達的寓意（蹭上） lo36b zbT
相信對於蒼來說，很多事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 #*3 vE& p
他早就知道結局了，但他卻註定要踏入紅塵 `R*!GHro
就像他在棄天帝降臨後再出時，他說了將要一手回天。然後他確實回天了，但同時也失去不少這一路上同行的夥伴 &+GbklUB~
天下無不散的筵席，這個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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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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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2695)

8樓發表於: 2010-03-11 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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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妳第二篇什麼時候發的，愛妻沒回到Ｔ口Ｔ

（敲碗抗議～～毆）

看到藺無雙，又勾起了我怨念（？）的回憶ＱＱ
看到夫君的文才突然想到，原來蒼跟藺無雙真的自分別之後就沒有再見過面了啊
好感傷～～

從現在的日子去回憶過往的快樂，反而更加感傷了
其實我除了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嘆之外，還有一種深深的很難以說明的悲哀
回憶的往事一點一滴都歷歷在目，不會隨著歲月逝去
我想這種心情，就是蒼最珍貴的回憶了

藺無雙哭了那一段好令我難過啊，或許就正因為知道這不是藺無雙會做的事情
所以才更讓蒼感到無措＞＜
我想，那或許是他真實心情的寫照，因為幫不上忙，所以只能坐等
知道天命的人永遠都比背負天命的人還要悲哀
因為他們必須承受比別人更多的苦痛＞＜

我淚了啊Ｑ口Ｑ！！！！

樓主留言︰

噗，因為我忘記通知妳我更新了，所以第二篇愛妻就漏掉沒看到了XD Z FIgKWZ'
qx}*L'xB
藺無雙應該是繼蒼之後對我來說是第二個特別的人，總覺得他在某些地方跟蒼有些相似，卻又說不上來。 Rtai?
U"K%ip:Wd
也許是一種堅持吧，蒼誓言守護的，或是藺無雙傾盡生命守護的 ?#L5V'ZZ*
他們都各持自己的堅持然後一路走到現在，雖然

一首作品，一經作者完成後，就有了自己的生命，容許不同的人用不同的觀點來詮釋它。

完售本電子書在BOOKY上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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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篦

若有人兮山之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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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364)

9樓發表於: 2010-04-02 1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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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日子】其四

　　說起來，他們六絃的緣分是因月華之鄉而建立起來的。
　　
　　但凡玄宗弟子都知道蒼長於各種樂器，對音律自有一套獨到的見解，甚至在同輩中無人能出其右，就連長年授琴與他的師長也自嘆弗如的說，此子將來必定青出藍而勝於藍。那時候宗主聽了他的話，只是捻著花白的長鬚，但笑不語。
　　
　　蒼和授琴的師長總會在每個月初到總壇後山那片廣袤的竹林去上課，此處位於封雲山邊陲，不甚起眼，且距離平日講經的大堂有一段距離，所以普通時候不太會有人跡，相對的，也特別僻靜。而今日就在蒼一如往常的揹著怒滄到後山等待授課時，師長卻對他說今天不教你琴，走，我們上月華之鄉教別人彈琴去。
　　
　　那時候的他觀想未來之能尚淺，所以並不知道今日此去，便是往自己所謂的天命又前進了一大步。
　　
　　才剛踏進授課的講堂，本來圍在一起亂哄哄的大小孩子們通通一哄而散，一個個乖乖把屁股黏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蒼看見自己的老師輕咳了幾聲，清清喉嚨之後才開口道：「今天的音律課由為師的弟子蒼來授課，你們要乖乖聽話，切莫調皮搗蛋。」
　　
　　蒼當下還沒反應過來，一群個子大大小小，衣著五顏六色的孩子們又繃繃跳跳的往他的方向衝去，個別抓著他的衣袖衣擺搖晃個不停，嘴裡還一直蒼大哥的喊著。
　　
　　當時他尚不知該如何與小孩子相處，只能一副手足無措的困窘模樣，師長見了，卻是笑呵呵的坐在一旁，笑得連眉毛都彎了起來也沒有解救他的意思。於是就在蒼盤算著該不該把這些一個個巴在自己身上的孩子們拉開時，有人走進講堂了。蒼還沒來的及看清楚那抹背光的身影，只聽見一道溫潤柔和的語調要大家不可胡鬧，並且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孩子們聽了，全都乖乖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不再躁動。蒼略覺訝異，那道嗓音既不威嚴，也不渾厚，反而淡然的像拂過身邊的清風，雖然微小，卻仍然能感受到那股沁入心脾的舒暢。
　　
　　「翠山行你來的正好，今日由你這位蒼師兄授課，這些孩子們就你管的住，你便留下幫忙他吧。」蒼看著他的老師說完之後，便轉身離去了。
　　
　　一直到那抹背著手的年邁身影完全消失在眼界中時，講堂又轟的一聲像炸開來似的，一個個孩子們紛紛跑到蒼面前問道，蒼大哥你從總壇裡來的嗎，總壇裡長什麼樣子呀？蒼大哥主習刀劍還是掌法，可不可以教我啊？蒼大哥你會不會修理三弦琴等諸如此類的問題。蒼低頭看著自己快被扯破的衣袖，正思考著要不要先來個下馬威之類的讓這群小屁孩乖乖聽話時，剛才被稱做翠山行的人終於開口了。
　　
　　「好了好了，方墀雪飄雲染快回位置上坐好，蒼師兄今天只教音律，你們別打岔，莫把學習的時間浪費了。」
　　
　　蒼直到這時候才好好的正視起眼前這名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年，看上去相貌溫和，斯文爾雅。他是頭髮是相當罕見的綠色，一派綿延的青鬱就這樣披在肩頭背後，並且隨著他的行走而自然擺盪著，讓他聯想起總壇後山上那片竹林，風吹過，遠遠的看去，便像翻了一層綠浪，迎風招展。
　　
　　打發了孩子們一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了，翠山行才對他露出笑容道：「初次見面，我叫翠山行。」
　　
　　「蒼。」見對方朝自己和善的笑著，他也回以一笑。
　　
　　那天，他很晚才回到總壇，帶著三分疲倦，七分愉悅，師長得知後，便道：「為師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教給你了，以後你便到月華之鄉去給孩子們上課，覺得哪個不錯有資質，便帶回來入了總壇進修吧。」
　　
　　蒼低聲應諾了。
　　
　　翠山行來到總壇的那天，是蒼去接他的，出門之前還特地翻了黃曆，曰：風和日麗，陽光普照，宜遠行。劍子見狀，忍不住吐嘈：不就是去接個室友，還翻什麼黃曆！
　　
　　舉凡住在道境的居民都知道，玄宗總壇前有條用數以千計的石階砌成的漫長山道，名喚雲階登天難。按慣例，初入總壇的弟子都必需一階一階的拾級而上，並且不得使用任何術法，也不得投機，否則將被剝奪進入總壇的機會。當初蒼與劍子等三人初來乍到時，也曾費了不少力氣在這上頭，途中甚至有好幾次，三人還邊走邊互相扯後腿的硬生往下滾了好幾階，所以蒼保守估計翠山行若是早晨出發，扣去沒人陷害扯後腿的時間，至少也必須到傍晚才能抵達山門。
　　
　　所以那天他依然是睡覺睡到自然醒，東摸西摸的摸到過了中午之後，又翻了一下午的黃曆，吃過晚飯才慢悠悠的一路散步到山門。令人意外的是，翠山行早已在此處等著了。蒼心中雖然訝異翠山行來到的時間早於自已的估計，但依然神情自若的問候道：「久違了。」
　　
　　站在山門下的翠山行懷裡抱著蒼親手為他削的琵琶，傍晚的清風拂過他碧綠的髮梢，蒼見他臉上盡是溫潤的笑意，也跟著淺淺的笑了起來。
　　
　　「確實好久不見了，月華之鄉的大家都想念的緊呢，天天問著蒼大哥什麼時候去看他們，什麼時候還給他們上音律課。」
　　
　　「因為交了倆個壞朋友，天天闖禍，放假的時候都得留在總壇掃地，所以就沒得回去了。」蒼為他們上的音律課直到另一名師長接手後便停止了，雖然偶爾得假便會回去月華之鄉一趟，不過後來劍子和藺無雙禍闖得多了，被連坐的他也不得不跟著一同留在總壇掃地，假日自然也是沒有了。久而久之，在總壇裡宅習慣了。後來，藺無雙不在了，劍子一個巴掌打不響，麻煩是惹的少了，但他回去月華之鄉的次數也變的寥寥可數。
　　
　　翠山行聞言，忍不住低聲笑了出來。
　　
　　那時候，正是藺無雙離開道境剛滿一年，一切看似沒什麼改變，但確實又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繼翠山行之後，過了幾年，曾經讓他教過音律的赤雲染白雪飄也入總壇進修了，劍子領他們來見時，三抹雪白的身影甚至刺目的讓蒼不得不閉上眼睛，直道別逆光站著，想閃瞎人也不是這樣。誰料話才出口，赤雲染白雪飄因久未見蒼而有些緊張的心情頓時煙消雲散的哈哈大笑了起來，看得一旁的劍子做作的直搖頭道，真沒師兄的樣子，結果反被回了一句，你又有師兄的樣子了？劍子聞言，頓時語塞。
　　
　　六絃最後入門的是黃商子與九方墀，蒼記得上一次見到他們時，不過是牙都沒長齊的黃毛小孩，每回上完音律課總拉著自己為他們撫琴。在兩雙可憐兮兮泛著淚花的小眼睛前，蒼總得彈上一回又一回，才肯破涕為笑。沒想到轉眼間，竟都長成十幾來歲的青年了，見到他便規規矩矩的喚聲師兄，再不會像小時候那樣扯著他的衣袖叫大哥了。
　　
　　同時也是那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容貌似乎很多年都不曾改變過了。
　　
　　宗主告訴他，爾如今位列絃首，功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與，甚至連同輩都望塵莫及，但爾千萬不可驕衿自負，否則百年修為將毀於一旦。吾今賜下青玉龍毫和丹青卷，這不單是身份的表徴，也是責任，望爾好自為之。
　　
　　所以等到他真正意識到改變這件事時，藺無雙已經離開很多年了，總壇變了很多，人也變了很多。他成了絃首，跟翠山行還有底下幾個讓他上過課的小鬼們並稱六絃。
　　
　　而至此之後，他與他們的天命也將隨著道魔之戰的開啟，各自轉動，終臻昇華───
　　
　　天已經很黑了，蒼獨自想著這些往事的同時，也一個人看盡月華的綻放與凋零，對於那些曾經深深烙印在心中的，又或著早已遺忘的事就像一頁頁翻開的手札，讀的愈多，眼眶就愈發的酸澀沉重。歲月流逝，百年如昨，藺無雙亡，劍子疲於奔命，甚至連當年手把著手教琵琶的翠山行跟同修們也都一一離開了。
　　
　　而他卻不知道自己究竟什麼時候才能跟那些逝去的光陰一同腐朽。
　　
　　矇矓之中，黃商子與九方墀憨直的容顏與在熾熱的烈焰中模糊的漸漸看不清了。
　　
　　拜託……請不要……
　　
　　赤雲染和白雪飄雙雙高掛在架起的竿子上，死灰的衣袖被天波浩渺的海風吹得擺盪，一如白幡。
　　
　　不要……
　　
　　他將臉埋入掌心，然而翠山行只是看著他笑了笑，接著被七竅漫出的血幕淹沒，頹然倒地。
　　
　　琵琶，乍然而斷。
　　
　　拜託，請不要丟下我───

[ 此帖被雲篦在2013-11-13 20:48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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