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1.19【罗黄】For Always 完结 9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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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9【罗黄】For Always 完结 9F

此文在【碧落黄泉】论坛上以马甲纯钧的账号发表，非抄袭转载。

楔子

长夏的天气依然炽热,夹杂着秋风入境随之而来的干燥。午后的阳光降地面照得眩白刺目。风缓缓地吹过，带者这个季节特有的令人庸倦的气息。罗喉便是在这个时候，迎着晃目的白色日光，又一次看到了黄泉。

他银白的发丝被风略略地吹起，肤色比三个月前初见时浅得多，或许这也更贴近他本身的体质。黄泉一抬头几乎便撞上了罗睺目光，眉毛挑起，不经意间露出一丝惊讶的含义。
“真巧。”黄泉说。他继续以潇洒的步态往外走，直至走到罗喉面前“又真是不巧。”
戏谑的语气，让罗喉分辨不出黄泉对于他们的重逢究竟是什么想法，或者干脆无所谓。

这未必不是值得期待后话的开始，罗喉此时的心情就像这无风无雨晴日朗朗的天气般，渴慕着搅动平静的惊奇。

第一章回忆

三个月前。
肯尼亚北部。裂谷北端城市的酒馆。
凌晨三点。

没有什么客人。昏暗的仿佛是棕黄色一般的灯光，照着屋子里满是悬浮着烟尘的空气。原本粘在墙壁上的墨绿色壁纸如今已有数处开裂，近嗅有一股霉味，但大体上它已经被酒气所掩盖。吧台上面吊着一排灯，那是整个酒吧里最亮的地方。黑头发棕皮肤的酒保已经将全部杯子擦洗完毕，他拿着白布巾缓缓将最后一个杯子放回格子，然后冷眼回望酒吧里所剩唯几的客人们。
该死的暴雨！变换不定的天气使近来的省生意很不好做，尤其还碰到像今天这样的客人们。
四个人都没有喝酒，却也都没有走的意思。

打桥牌是消磨长夜的好方法。四个人刚好凑一桌牌。

昏黄的灯光中，罗喉金色的头发现的格外夺目，一手轻巧的托着牌。这场游戏里，他最大的对手正坐在他的左手边，这样的距离让罗喉感到刺激而兴奋，虽然外表上不过是平和地进行一场游戏。
出牌之后，罗喉的目光不经意地向左瞥过去。那时一双在明暗交错的光影中显得非常修长灵活的手，执牌时，那双手既不因过分紧张将牌死死把住，亦非因过分自信而信手随意，挑拨轻慢。罗喉不禁上翘起嘴角，看来这个枯燥的夜晚不会再无聊下去。

每一轮出牌都是一次交锋。双方都很顽强，心照不宣地决定在敌方定约完成前负隅欺骗到最后一刻，除去运气，先动摇先放弃的一方会输。
那个人很快便找到博弈周旋的窍门，让人难以相信一刻钟前他对桥牌还是一窍不通。

那双手的主人依旧以一种恰好的力度执着牌，就像正在进行一场精心远虑而必将获胜的赌局。在预期的胜利面前，骄傲埋藏在冷静之下，表情是比罗喉更甚的漫不经心。
实在是越来越有意思了，罗喉心中的笑意更浓。因为他察觉到，他唯一的对手也在暗暗打量着自己。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同桌的两人望望外面的天色，“看来我们该起程了。”
“是么，真遗憾。”另一个银白色长发的人说道，随手第一个把牌一摊，活动了一下脖子。罗喉这个时候逆着光，才算第一次看清了他的对手。他大概与自己同龄，银白色的发丝中掺杂着几缕红色，额上的头发松乱，没有经过刻意打理。纤长的暗红色睫毛在细目上投下阴影，让他的目光显得晦暗而不易看清，抿起的嘴唇在这未眠一夜后有些干燥苍白。

罗喉点头应允那两个人离开。酒吧里的灯都关了，此时酒保走过来，用蹩脚生硬的英文催促眼前二人离开，罗喉回过头扫了一眼，酒保那小伙子随即便不吱声了，他不知道为什么，非常不想和眼前的顾客对视。

“你是第一次打桥牌？”罗喉问。
对方抬起下巴，“是啊，真抱歉赢你了。”虽然语气里完全没有谦虚和歉意。背靠到扶手椅背上，随口应道。
罗喉没在意，换了个话题“你的下一站是哪里？”
“我还不确定，”他抬眼望了望已是洒满阳光的窗外“从这里到内罗毕最快要多久？”
“那要看你身上有多少美金。”
那人再次打量了罗喉，双目像扫描一般优雅自持地踱过对方，然后淡淡将头一偏，“你打算去哪？”
“往南。”
……
“或许我们可以同行。”银发男子提议道。
这算是邀请的提议或算是提议的邀请是一切的开始。

那个人说他的名字叫黄泉。作为名字，罗喉没觉得有多不好，只是隐隐猜想他的父母不爱他。

※

连日来暴雨的侵袭和如被轰炸过崎岖不平的道路是这段旅程变得格外艰难。“简直是废铁，”黄泉这样评价他们正在乘坐的的车子。忍受不了汽车的颠簸，他站起来将头伸到天窗外吹风，可是湿润的风呼呼而过并没有让他感觉好受多少。

“两天才走了三百公里，让人沮丧不是吗？”雨季的末端，这广袤的东非稀树草原已经被绿色覆盖，天压的低低的。罗喉看着风景，感受着风吹到身上的滋味。在这个动物比人多的地方，屈指可数的几位游客，周围随处可见的是斑马、长颈鹿、羚羊，偶尔也会发现土狼和狮子，人类文明所谓的伟大与这里绝缘，没有半点体现。这段意外的行程让黄泉感到无聊和孤独。

汽车在行驶的过程中遇到了图尔卡纳族的部落，按规矩，司机将车停下游客可以自行掏钱进入村落，罗喉弯下腰，准备下车，被黄泉低头叫住，“我怎么觉得你无聊的就像一个游客？”罗喉扶住车门停住，回问道，“不是吗？”
“我以为你会对有刺激的是更感兴趣，”他用下巴暗示了其他游客行走过去的方向，“而不是像那个走走停停只会拍照的东欧老头。”
“总比你在这里站着要好。”罗喉给他一只手，将他拉下车，“不曾见过的东西至少不会在接触之前产生厌倦。”
“是吗？”黄泉讥诮地说，“但你可能后悔。”

即使是雨季，村民们依然需要干净的水，食物和钞票。每个进入村子的人或多或少都捐出了一定数目的美金。
部落里没什么好看的。在早晨村子里的人围在一起做祷告——他们信奉基督教。屋子显然保持了成百上千年的原貌，里外一样简陋，没有一件算得像样的家具，铺张牛皮就算作床。黄泉从房子低矮的门口向里瞥了一眼就走，银白色的头发在这里非常显眼。有一个年幼的孩子喜欢盯着他看，眼睛乌黑清亮，咧开嘴的笑容在那张小小的黝黑的脸上显得格外灿烂天真。罗喉走在他前面，不知什么时候回过了头，在黄泉耳畔轻轻地说“这孩子挺喜欢你的。”
黄泉偏过头，罗喉目睹着他的表情从放松又转为冷漠戒备，不以为然，“什么时候你才能收起肤浅的想当然。他们甚至听不懂我们的语言。”
罗喉耸耸肩，“那可未必。”

他们走到一旁，罗喉说：“听说从这里向西十几英里有一个石阵，车子不会经过那里。”
“听上去是这里最古老的遗迹，对么？”黄泉低头，观察地上的野草。
“的确，如果你不嫌无聊的话。”
黄泉明白罗喉的意思，“总不会比现在的行程更乏味。……如果你不后悔的话。”

他们脱离了团队，草长得最深处可以没过他们的胸膛，灰蓝色的天空飘着薄云，惊起扑飞的野鸟，奔跳的斑马和瞪羚，罗喉拉着黄泉往西走，有种脱离人世的感觉。
“以你这样的办事方法，会连怎么死得都不知道。”甩开落后，黄泉拨开草边走边说，一边又张望着看四周有什么威胁。希望不会有狮子出现。
“既然选择了就没有抱怨的权利。你以为全然的谨慎和理智就不会受伤吗？”
黄泉笑着说：“可是我还不想死。要是不小心死了，这条命你赔我。”

天压的太低了，阳光从云的缝隙间穿过，明晃温暖的光线洒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好像摄影里的长镜头呈现的画面。十九根石柱高耸斯耸立在两人面前，向上望去显得其实它们也很渺小，可见看起来低沉沉的天空实际还是高不可及。
黄泉仰躺在草地上，这里的阳光并不耀眼，草原上的微风吹过，送来野花野草的体香，混合着甘甜和辛辣的味道，就像他本人的气质一样矛盾。他闭上眼睛，深深的呼吸。
罗喉也坐下，“听说上古有十九个人犯了罪，天神为惩罚他们就把他们变成了石柱” 。黄泉翻了个身，“无稽之谈。”“那又如何，人总是需要故事，不管它们是真的或是假的。”黄泉没出声地笑了笑，这明显是一个编造的故事，任由罗喉去捋他的头发，坐起身，将头轻轻挨在罗喉肩上，安静平和。

风拨动草的声音好听极了，他们都没有说话，好像人类世界已经不存在了一样。突然，黄泉睁开眼睛，回头瞪向发出窸窣声的草丛，一手飞快地探向口袋，小心地从里面拿住什么东西。
异样的声响使他们都屏息而待。声响的根源缓慢的在草丛中游走，最后，一只瘦弱的瞪羚从草丛中跳出来，显然它是与自己的家族伙伴们失散了。罗喉松了口气，让黄泉再靠过来，在这之前，他清楚地看到黄泉将一把手枪放回口袋中。
“你从哪里来？很少有人偏爱北部边境地带。”罗喉缓缓开口问道，他并不忌讳刚刚看到的东西。
黄泉指了指北面，又做了个点钱的手势，“你可以理解为偷渡，反正到这里纯属意料之外。”
“那里可不是个好地方”，罗喉评论道。
“当然，这点我比你知道得更清楚。”他不想说太多，又闭上眼睛，像是累了。

从石阵返回到图尔卡纳部落以至黄昏，天边的云背夕阳染成了玫瑰色。没有旅游车会在这个时间经过，保护区内严禁生火，他们只好打算在部落里借宿一晚。
、
谈条件的是黄泉，当他看到酋长派来的人比画出的数字之后几乎要跳脚，但是，黄泉不喜欢大声暴吼，他更偏爱一种冷嘲热讽的方式。“这算是趁火打劫吗？……笑纳？如果你知道这个词怎么拚……不可能更多了，你以为这里是哪里？……”他和罗喉都没有带大笔现金的习惯，而部落的使者显然不是这里英文最好的那个人，两人的沟通陷入僵化。

黄泉无可奈何，没有人会愚蠢到在遍地危险的草原上露宿。别无选择，他愤怒的说不出话，又感到悲哀。黄泉从脖颈上取下一条项链，链子上面挂着一个弯月形吊饰，刻着繁复精美的字母和花纹。这样的银质饰物虽然算不上十分贵重，但作为礼物也是足以了。黄泉将链子递过去，没有察觉自己连嘴唇都在微微抖动。
这时，一只手拦下了他。

罗喉没说话，将一只戒指放到使者手上。

入夜进屋的时候，罗喉看见黄泉上身只穿了件短袖，夹克盖在腿上，靴子脱下来放在一旁，一只腿弯曲那么坐在牛皮上，手里拿着项链上的坠子，若有所思。趁着月光，他可以看见黄泉弯曲好看的眉毛，形状秀气的鼻子，但是看不到黄泉的眼神。
罗喉告诉他他现在看起来很消沉。黄泉不理他，沉默，依然看着坠子，银质的饰物因为无数次抚触而在月色下熠熠流光。罗喉蹲下身，想再仔细看清楚坠子的形状与纹样。就当自己的手快要碰到坠子的时候，失神的黄泉才反应过来，一把握住坠子，冷激道“别碰，死人身上摘下来的东西。”然后便把它放回衣内。罗喉看到这样的黄泉有点惊讶，但并没有表现出生气。
过了一会，黄泉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坐在那，试图稳了稳自己的声音，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部落的酋长显然对他们的“贡品”十分满意，暂借给他们的这间房屋在村落里可算是数一数二的干净，整洁更自不必说，因为没家具。罗喉和黄泉并肩躺下，轻轻对黄泉：“今天是满月，月色很美。”屋子里很黑，没有点灯。罗喉没有听到黄泉的回答，也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以为他已经睡着了，心里竟然有点失望。

他顺着黄泉的手臂去拉他的手，细细抚摸着，那只手具有修长的形状和细致的触感。罗喉的手静静探着，感受着肌肤上每一处细小的伤痕和淡淡凸起的淡青色血管的暗暗跳动。这只手和他的主人有一样的气息，渗入罗喉体内，顺着血液循环传遍罗喉的全身，激起他体内咄咄逼人的欲望。他发现自己的胸口起伏加剧，呼吸变深、变快，而且无法抑制。攥紧了那只手，用自己温暖的手掌包覆住温度稍凉的另一只。
就在罗喉为不知如何度过这个夜晚而迷茫的时候，他身边的人却略抬起了身。罗喉心下一沉，放松了手上的力道。接着，他感到一个吻落到了自己的唇边。

惊讶，警戒，惊喜，困惑在一瞬间一起袭向罗喉。然而不等他再作发问，下一个吻却更加深入而热烈，湿润柔软的舌扫过他的唇齿，只等待自己的回应，向内探寻着。罗喉突然想到黄昏中发生的事，抓住黄泉的肩一把拉开他，“感谢我的话，就不必了。”

对方吃吃的笑了，低沉醇厚的嗓音在黑暗中产生回音染了几分情色的味道，“感谢你，那也得等我有这个心情。”说罢黄泉又伏到罗喉身上，舔吻着罗喉的耳垂，一手又灵活地伸入罗喉衣内。罗喉顺应地领会了黄泉挑逗的意思，他紧紧搂住黄泉，按着他的头，描摹着对方美好的颈部曲线，让黄泉的节奏更加配合自己。黄泉此时已经喘息不已，罗喉扳住他的肩，猛地一翻身，将黄泉死死死压在身下。
欲念之火的叫嚣之中，两个人的理智都被焚烧殆尽。罗喉对黄泉身体的渴求因为后者的邀请变得比预先想象的更为疯狂，他完全按制住黄泉，掠取着他。黄泉没有反抗，他攀住罗喉的肩，以此处的着力来减少体内冲撞所带来的疼痛，杂乱急促的喘息声引诱着罗喉对这具肉体的占有。

欲望满足的那一刻，一切顾虑、猜疑，一切不合理的事情仿佛都被情欲冲淡化解，转化为合情合理；一切看似不可能的事情也都有了回转挑战的机会与希望。就在这一刻，黄泉觉得自己的躯体正在在融化成一股热度，心里连同所有的、该有的、不该有的爱和恨，该执着、不该执着的对生与死的概念都化为了无形无体的云烟。
第一次，他感到灵魂卸下负担之后变轻了。罗喉从他身上滑下，将他拉到自己怀中，问他怎么哭了，黄泉答不出话来，罗喉便又吻他。

这里早晨的天气很凉。罗喉醒过来，回想昨晚的事情，却发现黄泉已经起来了，而且不在屋子里。
清晨的风凉飕飕的，一般人回觉得有些冷，可是罗喉却觉得很惬意。他向村子里懂英文的人打听黄泉，然后顺着那人所指的方向走去。越走近那座房屋，一股腥燥难闻的气味便越浓烈地传来。罗喉不禁皱起了眉，疑惑中，两个部落中的人将他拦下，不让他再接近。
这个时候黄泉从屋子的矮门里钻了出来，脸色不太好，也显得疲惫，罗喉知道他昨晚受伤了。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都没有再提昨晚的事。黄泉本来睡眠时间就少，早上在部落里游荡，发现这里爆发了霍乱。“这件事你不用管。我带了一些抗生素，可以缓解脱水。”他说的很平静，让罗喉觉得他不是第一次碰上这样的情景。

等黄泉将所带的药品都交给部落里的人之后，罗喉说“没想到你个是医生。”
黄泉沉默不语，眼光看着村子南面一棵高大的枯树，就当罗喉准备放弃这次谈话的时候，黄泉否认道，“我不是医生”。声音很轻，但是语气很重，罗喉于是没再问。

临行前，酋长又派人过来，连说带比划意思是生病的人病情转好了许多，向他们表达谢意，并追着罗喉返还他的戒指。罗喉没有收，“我拿出去的东西从来不收回”。双方僵持不下，黄泉觉得罗喉这个样子别扭极了，便不理他们，拿着行李在村口等罗喉。

罗喉看着站在村口的黄泉，悠悠开口：“药是你给的，谢礼应该是你收下。”他把戒指递到黄泉手边。
黄泉冷声道：“你看我像个医生，难道医生应该是治病收礼的人吗？”
罗喉很少遇到刚刚那样的情形，心中有些不快：“第一，你不是医生；第二，如果昨日拿走的是你的项链，你一定会收下。”
黄泉不置可否，假装没听到罗喉的话，而两人都知道这是无可辩驳的。罗喉将戒指戴回自己手上，当刚刚的对话都没发生。他明白，黄泉的拒绝意味着他对自己潜意识里还是有芥蒂的，尽管这一点甚至黄泉本人都没有察觉到。

※

罗喉从浴室里出来，看到黄泉还在坐床上打电话。这是他们相处的第六个早晨。

没有换衣服的黄泉穿着酒店的浴袍，腰带有意无意系的松松垮垮，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和肤色白皙的锁骨部位，上面遍布着昨夜留下的淡红色印记。他不介意罗喉怎么理解自己，甚至暂且将自己定义为一个索求无度的人。这样的日子，让他觉得自己都不像自己了。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们这辈子再也不会有交集。
洗过的头发湿乎乎地披在黄泉的肩上和背上，原本蓬松的额发服帖地垂下，黄泉一手拨弄着碍事的刘海，一边在电话里和使馆领事确认回国的相关事宜。罗喉到门口拿了侍者送的报纸，随手翻了翻，发现没什么感兴趣的就又放下了。
挂了电话，黄泉走到罗喉床边拿了报纸，“没什么好看的”，这个时候，罗喉正在桌上处理电子邮件。黄泉拿起报纸走马观花地扫了好几个版面，目光盯着报纸，踱到写字桌前，一手盲目地在桌上摸寻着。
“笔你刚刚拿走了。”没出声地点点头，黄泉有转回去找笔。

纱帘被拉开之后，瓦蓝瓦蓝的天空毫无顾忌地展现在他们眼前，和煦的阳光照进房间。两张床并列摆着，一张床的一边配了一个带灯的床头柜，阳光透过柜上玻璃杯边缘的一点激发出高亮散射着。就连白色的床被此时也显得舒适温暖，而不似昨夜在吊灯的照射下露出昏暗惨淡的气息。
黄泉拿着笔，趴在自己的床上玩报纸上的填数游戏。这一次花的时间比往常都要长，连他本人都不太满意，中途好似总有什么事情让他分心慢下来。他有一个习惯，思考的时候，总会无意识地用右手拇指指尖摩挲中指的侧面，这个小动作很容易让人捕捉到，比如罗喉就能看出来他这次拖延的时间特别久。

这是他们在肯尼亚度过的最后一个早晨。晴朗的天气不太符合分别的气氛，但是对于各自奔赴行程的旅人却是再好不过。
罗喉还要往南走，也许他会走到裂谷尽头，穿过马赛马拉，然后到乞力马扎罗山，黄泉不知道，但是他的尽头就是内罗毕。他反复告诉自己：这样的结果是必然的，也是自然的，何况，他想不到任何理由让罗喉在和自己同行。

黄泉收拾行李，让罗喉帮他把枪处理掉，他带不走。罗喉的眼神很复杂，但还是接了，他今天特别回避罗喉的目光，也不打算想原因。从枕下翻出从前银血写给他的信，夹到带的一本无功无过勉强能读的书里。其实罗喉对那几封信一直很好奇，旅途中黄泉重复地读他们，却从未试图提笔回信。他心里有几个备选答案，但也不想求证了。

离开的时候，黄泉考虑过自己该说一些很客套的话，罗喉一定会很配合地回答，那么场面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沉默地让人不舒服。但是他说不出来，拎着包走到玄关，最后回望一眼。罗喉坐在桌边还在处理邮件，垂落的金色头发好像混在灿烂的阳光中显得十分柔和，但他的周身依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距离感，这是一种对不切实际的感觉的描述。
罗喉侧了一眼，没转过头说：“内罗毕比这里还冷，你知道吧。”黄泉说：“知道。”他走出去把门关上。

从此两个人又划分为两个世界。就像一场梦：
在梦中，我们相伴相携，
醒来后，才发现原来我们素不相识。

[ 此帖被werder在2011-01-19 18:53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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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0-08-16 1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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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8.16 【罗黄】For always 第一章

罗喉竟然就这么让黄泉走掉了
还好以后还能遇到
要不然一定后悔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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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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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0-08-17 01:4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8.16 【罗黄】For always 第一章

奇特的相遇，很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呢？
期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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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r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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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0-08-18 1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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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8.16 【罗黄】For always 第一章

管理提醒︰ (晏雪) 請修改主樓標題日期 (2010-08-18 11:45)

第二章    底线

在肯尼亚的记忆黄泉一直默默地埋在心里，事件的意外性让他懒于回想，无营养性让他不知如何启齿。所以当他发现罗喉站在寰宇大学门口而自己正向那个方向走去两人的目光已经相遇的时候，一切都让他思索不及。

四天前，一位同僚不幸意外摔断了腿，请他到与研究所合作的大学代课。黄泉觉得很不合适，断然拒绝：“我受不了笨人，如果碰到听不懂的学生我上手打怎么办？”同僚说：“你放心，他们都像猴子一样很聪明。何况试验设计我都准备好了，只要你人在，保证试验室和人的安全就行。”黄泉听了之后更火：“不就在那站着么，维护安全找保安啊，跟我有什么关系。”对方沉下脸，很认真地说：“全试验室你请的假最多，麻烦别人不是欺负人家么？”黄泉拍拍他的肩膀：“原来你还是好人啊。”

回忆中的黄泉无语地想，如果不是同僚的意外，他这一生或许都不会遇到罗喉，不会被提醒那些放纵的事情。

罗喉站在树荫下逮住他一丝迷茫无措的目光，从沉稳的语气可以判断出他是很有自信地说：“你一定没想到我们还能遇见。”自信的很愉快，也有着嘲讽的感觉，在黄泉听起来是有点作弄人的意思。黄泉回以一个很有教养的微笑：“当然。”

他们刻意寒暄了一阵，去调和久别后不期而遇的冷场尴尬。然后罗喉向黄泉问起他的联系方式，黄泉没带名片，拿一踏试验报告垫着张纸给罗喉写他的手机号，交换完联系方式后，这段对话算是结束了，黄泉准备走，罗喉看来还要留在这里等人，走不了。“真遗憾，你失去了一次和我一起吃午餐的机会。”黄泉埋下头整理一下试验报告，把字写得好的放在上面，看着赏心悦目。
罗喉十分客气地接道：“下次补上。”
“我真好奇，能让你等这么耐心的人是谁。”他很坦诚地说到，含混不清的语气中加杂了嘲谑，又是赞叹，还泄露了一丝让他自己也没留意到的复杂情绪。
这句话不知怎的触动了罗喉的趣味，他微微翘起嘴角，眼光犀利地去捕捉黄泉表情上的异样：“嫉妒吗？”
黄泉这回反应很快，表现出不禁失笑的样子。“罗喉，玩笑别开大了。”

※

凌晨五点半，黄泉只身一人在灰蓝色仪器环绕的试验室中回想这半年来的项目进程，关于某种新型镇痛药的研发。从澳洲北部浅海处生长的剧毒水母中提取它的毒素，这种毒液由针状体射入它的敌物体内可以抑制对方神经系统的活动，麻痹肌肉，让对方无法呼吸。正常人从中毒到死亡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们要做的是从毒液中几十种物质中分离得到对动物具有中枢性镇痛作用的东西，分析它的构型，制定合成线路。现在项目才进行到一半，各物质分离过程遇到了很大的麻烦。如果研发成功，那将会成为取代吗啡的最佳选择，没有成瘾性，没有副作用，成为重症患者的福音。

然而在黄泉看来，这样的东西并不具有治疗作用，甚至不算是真正的药物，只不过虚幻地让人不那么痛苦罢了。减轻他人的痛苦？他不经意又不可避免地想到银血，这样的思路他重复过无数遍：当年银血义无反顾地离开，说他要到世界上需要他的地方去，帮助那些贫病交加的人们。那个时候，黄泉刚刚上大学，他自认不是那种喜欢自怨自艾麻烦别人的人，与唯一的兄长相依为命孤儿的出身并没有让他借此吸引他人的照顾同情。

相反，他活得比其他人更坚强也更高傲甚至嚣张。

所以，当银血说他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以后很少能再相见的时候，黄泉最终一句反对的话也没说。而事实上，他觉得自己快疯了，想一把拉住他说：“我也需要你，你不能走……”
多年过去，当年的情形因为当事人千百次的回顾如今还是恍如昨日，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一切都难以挽回。关于银血的死，黄泉如今表现得已经很平静，回忆了童年的二三事后，他终于感到有些困乏，闭眼休息了一会，整理好实验器材，黄泉换下了白大褂，离开实验室。

恒温恒湿的地下实验室非常适合夜晚的工作，不会因为外界的改变而放松心神。黄泉在大厦的一楼稍事梳洗，走出大厦呼吸一下秋天的空气，天色还有点暗，不过看的出今天会是个晴天。法国梧桐的叶子还是绿的，知了还在哪儿叫，黄泉听着吵也没办法。手机里有一条新短信，地下信号不好往往短信的收发都会延时：
晚上一起吃饭？——罗喉   17：34：09

有些出乎意料的快。晚上吃饭，吃饭之后呢？想必无非是肉体关系的延续。

既然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过，黄泉不打算矜持，也不打算拒绝罗喉，在互不伤害的前提下，这段牵扯不清关系可以继续下去。他对手机露出了一个看似很愉快的笑，事情的进展超过了他的期待。黄泉在冷色调的晨氛中给罗喉回短信，解释昨天没有音讯理由后，他写道：
赔礼今天请你吃早餐怎样？
时间地点你定。——黄泉  06：10：23

这是他许多年熬夜之后最有趣的一个早晨。

两分钟后，罗喉回短信：
临山古照，7：30
后面附了具体的地址。

※

如果有谁看到黄泉拿着报纸，他一定没有在看报，而是在玩填字游戏。罗喉见到黄泉的时候便是如此。后者头连抬都没抬，随口说了句：“你真慢。”
罗喉扫了一眼黄泉依然很垂顺的银发，里面夹杂的红色很显眼，然后拉开椅子坐下，表现得饶有兴致，问黄泉有没有点东西吃。黄泉埋着头把数字填完，看了看表，“其实你早到了五分钟。”接着把报纸理好顺序，露出头版头条，大大的示威游行队伍的照片，上面一行大字：反对天都收购员工集体游行，下面的小字介绍了对游行队伍的武力驱逐。罗喉清楚收购决议刚出来有人就开始雇写手不断的中伤天都和他本人，这次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占取舆论优势也是情理之中，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

罗喉问：“报纸是你早上买的吗？”“不，是店里的。”于是他叫来侍者，询问报纸是否是店主订阅的，得到否认的回答后，罗喉说：“这样的东西不要放到店里”，理由是“配不上店主的品味。”黄泉一边听，默认地点点头。他把刚刚挪到一边的餐具挪过来，摆放的像没有人动过一样，连筷子都摆得整整齐齐。然后环视了一下，确实是一家情调非常清雅的餐厅，适合喝茶或是吃一些轻食。青竹暗影的壁纸深浅交替，有一种流动的韵味，色彩变化柔和，不会给人突兀的冲撞感。食桌的深褐色原木质地古朴雅洁，而天花板上的灯具藻井和由卵石径、实木、暗纹石雕铺就的地板无不让人感到印象深刻。

侍者将菜单递给黄泉。黄泉先没注意到吃的东西，“你和店主认识么？”罗喉点点头，“他开了一家画廊，主要精力并没有用到餐厅上。”罗喉显然对这家餐厅十分熟悉，说了几道餐点的名称就交还了菜单，而黄泉依然游目于各种菜品名称上面。罗喉轻轻地问：“你喜欢吃什么？”黄泉皱了一下眉头，细长的手指夹着菜谱中的一页，轻巧地翻过去，食不知味地麻木活着这么些年，罗喉的问题他竟然一时招架不上。

“有咖啡吗？”侍者很抱歉地说这里只提供茶水。黄泉也没有怪罪和不悦的表情，很有礼地说：“就和对面先生同样好了。”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把玩着乳白色瓷勺。自然光照透进来展现出陶瓷餐具圆润的光泽。勺子的分量不轻，没有过于轻佻的廉价感，更重要的是，这种勺子的形状恰好是黄泉非常钟爱的那一型。勺身的线条是十分流畅的曲线，柄端有一个可爱的弯曲弧度，拿起来十分舒服。
罗喉知道黄泉一定留意到了报纸头条，对自己的身份也有一定的了解，但他并不在乎自己在他人眼中是多么苛酷的形象。看着对方，“你有点心不在焉。”
“是吗？”黄泉继续抚摸着勺子背部，“我可什么都没想啊。”放下勺子，任它再碗中随便指向任何一个方向。

粥吃到胃里暖暖的。黄泉怀疑是不是气氛太过轻松或是昨夜睡眠不足而现在血液集中在胃部的缘故，一种慵散的倦意向他袭来。听说黄泉从事药品研发相关的工作，罗喉问他学过草药没有，黄泉说一点点，不过现在记不太清了。下一道菜中有很多种香料和香草，罗喉让他尝尝看，很期待他能够认出几种。
从脸色看便知黄泉有一点勉为其难，他拾起筷子在柠檬上夹起一片绿色的小叶，放在鼻子前嗅嗅，转动手腕全角度观察了一下再放到嘴里，“罗勒。”类似的过程重复几次后，黄泉又说出了薄荷和迷迭香。然后他正常地开始享用食物，“这是在不是我的专长。”罗喉笑笑，又换了一个话题。

※

黄泉从玉秋风的表情就可以知道刀爵企业的命运，示威游行断断续续持续了几个月，但什么都没能阻止罗喉把收购协议变成现实。审计组第一天进驻企业大楼时就受到了停水断电的热烈迎接。罗喉听到消息后嗤之以鼻：“一群暴民”。胳膊拧不过大腿，在这场天都与暴民的抗争中，结果毫无悬念。
玉刀爵病了，不知道是老的还是气的，一双儿女没有一个可以继承家业，力挽狂澜，几十年奋斗成就的企业就这么卖给别人，说是气的一点也不为过，合理合情，就连舆论也有意无意地同情起他来。而从一开始，罗喉就没有对收购之事发表任何看法，报章杂志的报道在他看来，不过是一群不知情者和另一群不知情者的自娱自乐。他视察刀爵企业的第一天，人浮于事的看法便不知被谁传播开去，对裁员的恐惧使企业中人心惶惶。
在玉秋风眼里，罗喉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一想到父亲凄凉的眼神与数千员工的飘摇前景，她不禁悲愤不已。

而这位悲愤的姑娘就是分配给黄泉的实习生兼助手。黄泉看着玉秋风的资料简历后直摇头，他不想在实验室还有人实况报道罗喉或是天都的近况，何况还全是负面的。“你们都想带女学生是吧？人情卖给你们，不用还。”他手里拿着资料把椅子转向其他两位同事。
对方很惊讶，“她分给你是你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结果，你还不满意？莫非嫌她不够漂亮？”黄泉刚想回答，可就在这个时候玉秋风找他来报道了。女孩子很要强，说她一定把任务完成到最好。
黄泉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手头的事放下，带她熟悉了一下实验室环境，并告诉她实验室不许谈论私事。

工作后黄泉几乎从不在食堂吃饭，本来以为玉秋风会自觉地跟着其他人去吃午饭，谁知回头发现她还守在那。黄泉才认识到自己遗漏了一些事情，便打发玉秋风去吃饭。玉秋风说：“老师，你不去，我就不去。”于是黄泉带着玉秋风去食堂，“第一，到什么点干什么自己记着，不要管我；第二，不要叫我老师，我没比你大几岁。”
一到食堂，黄泉就有种被人带衰的感觉——侠肠无医正坐在一个很显眼的位置，好几个女同事为在他旁边，倾慕他优雅的风度与举止。艳阳天明媚的阳光射进餐厅，视野很好。“老师，那个人是谁啊？”玉秋风指着侠肠无医小声发问。
“不知道，别叫我老师。”

和玉秋风分开后，黄泉走到侠肠无医视线死角里的一张桌旁坐下，低调地喝咖啡。
昨晚他没有离开实验室。拿出手机，里面有一条罗喉的短信未读，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的。

早点睡——罗喉 22：34：48

他盯着屏幕看了好半天，三个字，黄泉不知道自己看了多少遍或者只是发呆。他想嘲讽地说原来罗喉是这么事儿的人，可是心里又升腾起一股久违的暖意，像不停潮涌的波浪一般不愿止息。黄泉心里其实很高兴，却丝毫不敢表现出来。转过来想，黄泉告诫自己：谁知道罗喉是什么样的调情高手呢？三个字就把自己感动未免说明他真的头脑退化太多了。
收起手机，黄泉拿出一本书来看。从以侠肠无医为中心的谈话圈发出的一阵笑声惊扰了他怀念短信余韵的心情，抑制住把书扔到侠肠无医头上的冲动，黄泉换了个离他位置更偏远的角落。

黄泉和侠肠无医关系不好从两人同期实习的时候便已有传闻，只不过因为后来两个人见面次数太少而被人遗忘了。当时最有名的事件是这样的：
有一次，十几个实习生围在一起吃饭。那天食堂的菜烧糊了，特别难吃，而实习生工作到最晚，不幸享用的午饭基本上到了难以下咽的地步。好几个人都埋着头小声抱怨，有深怕被其他正式员工上司听到不好，内心里很不平衡。最终由侠肠无医总结民怨，“猫粮狗粮也就这样”，嗓音儒雅地安慰大家：“单位欺负实习生是常有的事，风水轮流转，大家忍一忍就过去了。”众人纷纷无语表示认同，这位好好先生的人气便在谈笑间又高了几分。

就在侠肠无医语句刚落，黄泉不知从哪里神游回来，断章取义地听了他的话，不禁说道：“原来你吃过猫粮狗粮啊。”恰巧此时周围又很安静，不等人来得及解释，临近几桌人好奇惊讶的目光从不同的方向不约而同地射向侠肠无医。
这件啼笑皆非的事对侠肠无医的影响是他不曾预想到的，除了同事们异样的眼光外，他在实习期内不停遭遇各种各样的奇怪问题：“猫粮和狗粮的口味有什么区别啊？”、“你什么时候开始吃哪种东西的？”、“你家猫和狗下崽的时候能不能送我一只？我喜欢金色短毛的狗，但是尾巴毛毛的那种你懂吗？”……舆论压力之大让侠肠无医一度认为自己转正无门。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毫无疑问就是黄泉。
作为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黄泉受到的待遇截然不同。有人担心的问他你脑袋是不是糊涂了？黄泉倒是毫无歉意地解释“他没吃过怎么知道什么味。”在逻辑上丝毫不理亏。甚至一些前辈耳闻后表扬他“求实求索，在生活中找真知的科学精神。”侠肠无医得知后越发觉得黄泉欺负他，还由此占了便宜，便更觉得黄泉该向他道歉。

虽然黄泉看起来是个随和的性情中人，但是他“随和”到不喜怒形于色又总让人不知如何接近，特别是谈论像“道歉”这类“严肃”的话题。侠肠无医和黄泉在私下里偶遇过几次，他几番暗示黄泉向自己表达歉意，黄泉每次对他倒是客客气气，不过也丝毫没提那件事，于是侠肠无医对黄泉愈加记恨了。

这时候玉秋风跑过来，悄悄问“狗粮那件事是真的吗？”
黄泉拨开刘海：“当然是假的，你看人家的风度举止怎么会有那么荒唐的事发生在他身上？”
女孩子很不高兴：“实验室其他老师刚刚谈论的。看你躲人家那么远，就知道是真的啦！你应该向他道歉。”
放下书，黄泉把玉秋风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小丫头，第一天来就想主持正义。吃完下楼。”他越过玉秋风的肩膀，看到侠肠无医正向这边走过来，要来打招呼的样子，于是打算赶快脱身，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这位极具贵公子气质的人先问候了玉秋风：“这位姑娘没有见过啊，是新来的吗？”结束前辈对晚辈的勉励与鼓励之后，他又转向黄泉，“好久不见了。”
“是啊。”
“最近工作忙吗。” 侠肠无医亲切地问。
“并不很忙，”他瞥了一眼玉秋风，“你看我还有时间上来吃午饭。”
挂着招牌职业的微笑，“这好啊，你们实验室加班一直很辛苦的，注意保养自己的身体。对了，”他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纸，“这是你们上次研发的新药，已经通过审批可以销售了，定价单你要不要看一下？”
黄泉接过那张表格，快速找到所需信息，这是一种完全靠人工合成的抗抑郁药物，他紧抿的嘴唇张开，只说了一个字：“贵。”
“是啊。” 侠肠无医遗憾地笑笑，“我们管供销的其实也决定不了什么。”

将表单递过去，黄泉准备走了，“如果得了抑郁症，我宁可去吸毒。”可以清楚地发现侠肠无医在听了这句话之后表情一僵，脸色也有点不自然。“别，别这么说，你们的付出会帮许多人解除病痛的。”这个瞬间，黄泉还真想相信眼前这位斯文有礼的先生是个货真价实善解人意的好人。
“谢谢。”然后他带着玉秋风下了楼。

※

完事之后黄泉在床上闭眼侧卧着不想动也不想说话。罗喉正在穿衣服准备离开。

黄泉公寓的实用空间很小，进门左手边是厨房，或者说是厨具组，右手边是洗手间。接下来是三十多平米的空间被一个高大的书架分割为两部分，一边算是客厅，不过显然这里平常没什么客人造访。白色双人布沙发不带靠垫，前面一个双层玻璃圆形矮茶桌，没有桌布没有茶具组，下层放着不知什么时候出版的书籍杂志报纸，上层的情况更糟，除了书籍，还凌乱地放着马克杯、纸巾、药瓶、随手扔下的没有盖笔帽的签字笔和用狂草写了不知什么意思句子和式子的白纸。没有餐桌。书架的另一边就更没什么好看，一张双人床，一个床边桌，双开门原木色衣柜。此时台灯和壁灯都没开，只有厅中的灯维持光源，高大的书架和里面各层参差不齐的书籍给床上投下错落的阴影。墙壁的颜色是淡淡的蓝色，给人冷静的感觉，但这丝毫不影响两人刚刚的激情如炽。

罗喉一边系扣子一遍无所事事地看书架上的内容，拿了离自己最近的一本书《论罗素的哲学观和他的四次婚姻》。他扫了一眼书脊，作者是一个没听说过的英国人；又扫了一眼封面，很有现代气息的学术书；最后转手看了看封底——《卫报》《镜报》联合推荐。罗喉不禁汗了一下，“这本书你看过吗？”他问向虽然背对着自己却知道一定没有睡着的黄泉。
黄泉把自己从被子里撑起来，看向封面，“一点点。”
罗喉翻了翻，“看到哪儿了？”
深吸一口气驱除困乏感，“前言。”简单穿上衣服，黄泉也下了床。
“有任何收获么？”
“翻译太差。”
罗喉把书放回原处。

“如果你对哲学家的私生活或他们的罗曼史感兴趣，可以看这本……”黄泉给罗喉去找书，“《萨特与波伏娃》”，他从书架里抽出书，递给罗喉。
罗喉决定不系领带了。他接过书：“这个版本看过了。不过你是从哪弄到五十年前首印版的？”
黄泉没好气地把书塞回去。“不是我的，是房东的。”

说到房东，“你怎么不换个大一点的公寓？”罗喉问。
“其实这里并不小，只不过东西多而已。”黄泉着手收拾床铺，把床单撤下来，指了指一扇门。罗喉感到很惊讶，因为那扇门一直是关着的，门的颜色和墙壁相近，于是他甚至从未注意到公寓里还有另外一个房间，入口就在衣柜旁边。
得到黄泉默许后罗喉把门打开，趁着大厅的灯光，罗喉辨别出：里面有两个矮柜，至少。从地面堆到天花板的书和纸有五摞，至少。还有各种型号的盆、瓶以及猫窝、鸟笼、烫衣板，层层叠叠，再往深处就看不清了，因为没摸到灯开关。
“房东的破烂。不让仍，看到了吧。”黄泉走到他身边靠着墙，“一个月里还有好几天在实验室住，无所谓房子大小。”

罗喉小心地把门关上，以免里面的灰尘飘到客厅里。“不是说有助理了吗，应该比以前轻松了吧。”他把大衣仍给黄泉，叫他穿上，看不惯他冬天在屋里穿着一身单衣到处乱晃。
黄泉仰头想了一下，忽略玉秋风某些时候的犯倔和查点把离心机变成杀伤性武器的事，“嗯。……态度很积极。”他走到窗边，拉开深亚麻色窗帘和白色雪纺纱帘——下雪了，“还说要职夜班，实习生哪用啊，每次我都找他大哥把她拉走……”他感到自己从身后被人紧紧抱住，那人的双手抚过他身体两侧的曲线，直到他的胯部。手掌的温度一寸寸深入自己的体内，再环住他的腰，亲吻他的颈部。
黄泉颈部的肌肤非常敏感，一般来说，颈后的刺激会让他立刻回应，可是这回他却还是看着窗外，目光发痴。罗喉将他的背紧贴自己的胸膛，附在他耳边柔声问：“怎么了？”黄泉还是有些发愣，淡淡地接着说：“他大哥是个有意思的人……”他知道银雪最喜欢下雪，眼前的景色和话题无一不让自己又回忆起故人。
腰间的力道忽然加重，罗喉把黄泉扳过身来，一手扶住他的腰，把黄泉摁到落地窗上，疯狂的吻他，抚弄对方肤质细腻的脖子和柔软的银发。黄泉在掌握好平衡后热切地回应他，搂住罗喉的脖子，直到两人都快喘不上气的时候才松开。只有和罗喉这种激烈程度的吻，才能让他暂时的忘记曾经的丧失。他知道面前这个人和其他人对他而言在渐渐变得不一样。

“我要走了。”罗喉轻轻地用手梳理黄泉的长发。
舔了舔被咬得出血的嘴唇，黄泉脱下大衣将它还给罗喉。“你看，下雪了。”今夜的雪刚开始下，被风一吹像沙一样四处飘散着。
“我知道。”他又吻了一下黄泉的额角。扫视确认房间里没有自己遗漏的东西便走了。

黄泉把换下来的床单团成一团，扔进洗衣袋中。人生病的时候总会想到各种各样不好的事情，而陷入悲伤的人往往也会感到身体上各种莫名的疼痛。黄泉不知道自己属于前者还是后者，因为他现在心情不好，头疼。他坐在床边，右手习惯性的用手指打理着头发。
生活就在一件件日常琐事间消磨掉了。他现在很烦，倒在床上吞下安眠药然后不省人事是个不错的选择。然而他必须先换好床单并且保证明天上午头脑清醒在合作谈判上不能出一点差错。

躺在还残留着两个人体温的床上，黄泉看向窗外，雪下得更大了。房间里在无人言语，这样的冬天格外安静，这样的冬夜格外漫长。窗外的黑暗与窗内的明亮格格不入，呼啸而过的冰冷空气将拥有温暖体温的人体与环境隔离开来。这个季节里，黄泉的心情特别不好。他平躺在床上，四肢舒展，一手五指放松地在床单上漫无目的地抚摸着，干燥、洁净，略有温度的棉织触感，手臂稍稍向外伸开，指尖随意而缓慢地摸探开去。但是他知道，无论如何，此时他都无法抓到另一个人的手。

他这一生最痛恨被人抛弃，这是命运让他经过摸爬滚打后灌输给他的。父亲、母亲、唯一的兄长，一切他能想到的、应该像其他孩子的亲人一样守在他身边的至亲，都以不同的方式却同样无情地弃他而去。这样的生活让他感到悲哀又麻木，几乎不敢再在情感上抱以任何付出和期待，可是如今他破例了。
黄泉发觉，自己对罗喉的感情似乎早已超出了他预想的底线。

—未完待续—

[ 此帖被werder在2010-08-18 14:57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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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兩:-5(晏雪) TBC屬網路用語....速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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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96)

4樓發表於: 2010-08-18 19:3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8.18 【罗黄】For always 更新 3F

繞了一圈回來

兔子還是遇上了羅蔔

是緣分吧

這位黃泉兄

冷冷淡淡的

卻令人格外心疼捏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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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

5樓發表於: 2010-09-30 23:15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第三章前奏
　　
　　
　　三个月的实习工作结束，玉秋风再也没有出现在新龙高科的大楼内，侠肠无医也不会有意无意追着女孩子出现在黄泉面前，耳根清静了不少，不过黄泉也暗暗抱怨琐碎的事情多了起来。现在，他不仅要继续设计药品的工作，与英国一个实验室合作的项目也需要他参与。然而最让黄泉烦恼的是，这此公派出国需要的准备的证件令他不可回避地要直面自己的过往。
　　
　　寰宇大学在举办一年一度的文化节，期间整个学校都享受在一种活泼欢乐的气氛中。学生们轻快的步子，校园里纷纷开放的山桃和樱花以及四处张贴的社团活动演出海报使走入校园的人们如徜徉在游园会中，稍稍平衡了这所拥有悠久历史的大学过于严谨低调的的学术氛围。
　　
　　黄昏时分，戏剧社首演成功后，罗喉和君曼睩一起从礼堂走。君曼睩小声礼貌地感谢罗喉来看她的演出，罗喉说了几句鼓励的话，没想到这个时候也能巧遇黄泉。碰到了就不好不打招呼。
　　“你又来代课么？”罗喉问。
　　黄泉没承认也没否认，看了看罗喉又看了看落后身边的君曼睩——她的剧妆还没完全卸掉，梳着精巧复杂的发型，斜刘海更显出她少女的甜美可爱。“你不是最近很忙么？”
　　这显然不是一个友善的问句。“彼此彼此。”罗喉觉得黄泉这样很没意思，不过他也习惯了。
　　
　　“啊！……你是……”一旁一直没说话的君曼睩看着黄泉忽然叫了一声，“上次的事情真是谢谢你。”留意到罗喉疑惑的眼神，君曼睩解释道：“几天前，我乘车坐过站，匆匆忙忙下车发现居然在枯水巷——”听到这个地名，罗喉的眼神不禁严肃起来，那是全市治安最差的贫民区，却是离寰宇大学不远。他曾开车不得不经过那里一回，沿街尽是躺到的满面污垢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吸毒者、醉汉以及输了钱袭击行人和车辆的绝望赌徒。君曼睩继续说：“我不知道怎么回学校，刚向人打听，几个流浪汉就聚过来想对我无礼，幸好这位先生经过保护我出了那条街，带我到学校附近。可惜他没留下姓名就走了。”
　　总算是有惊无险，罗喉转过头对黄泉说：“确实是谢谢你了。”
　　 “用不着谢我。”黄泉的语气十分客气，他又看了看君曼睩，可实在记不清那女孩长什么样了。
　　罗喉的表情平易温和，发现黄泉看向自己的复杂眼神， “我带你到校园里走走吧。”他先回复黄泉，又对君曼睩说：“曼睩，你先回去吧。晚上的餐会我会到。”女孩子显然听后非常高兴，向二人示意后就离开了。
　　
　　等君曼睩走远了，才听一直冷着脸的黄泉缓缓开口：“你不会真想带我参过校园吧？”罗喉没回应，等着他的下文，“——我在这里学了六年你认为我还有参观的必要么？”
　　看着他有些不高兴的眼神，罗喉微笑着轻问：“不妨走走，难道你没有问题想问我么？”他朝着一条满是落花的路走去，黄泉虽说“我对那个女孩是谁一点兴趣也没有”，但还是跟上了。
　　两个人在一段时间内都没有开口，罗喉难得和颜悦色而黄泉却自顾自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到行政区时黄泉说：“我要去里面办一些证明。”
　　
　　古老的石砖砌成的楼体沉重而肃穆，就连脚步踏起的回声在拱形楼道内也不敢放肆张扬。楼体内点了灯十分明亮，墙壁很干净，没有在被订上历任校长的画像或是著名校友取得的荣誉。走过校长室的时候，罗喉想起来什么，“这里的校长很特别，据说面试时喜欢问一些老套的问题却期待不同的答案。”
　　
　　黄泉不置可否，“很多人不知道他想问什么。”
　　
　　这句话激起了罗喉的兴趣，“他问过你什么吗？”
　　
　　“一个陈述句——‘我们需要的是专心、坚韧、有毅力的学生，浅尝辄止和半途而废是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黄泉顿了一下。他还记得八年前自己穿着一套银血的西服来这里参加面试，看着蹩脚极了。面试时用的房间里有壁炉，在冬天也非常暖和。隔着涂着亮漆的原木大写字台，他听到校长的开场白：“首先恭喜你，夜麟！能进入面试已经很了不起。但是十个人里面，我们只提供两个名额。”——那是他第一次相信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时刻。罗喉看向他示意对方再说下去，“我告诉他‘给我全额奖学金等于给我硕士学位’。”
　　
　　不禁轻笑出声。罗喉想象着当年黄泉自信到嚣张的神色，又侧目向现在的黄泉，努力在黑暗中看清他的神情，长长的暗红色睫羽很好看，眉头却稍稍皱起，不像在回忆多愉快的事。
　　
　　
　　罗喉今天特别有耐心。原本所谓的“罗喉带黄泉到校园里走走”已变为“罗喉跟着黄泉在校园里走”。黄泉开完证明从办公室里出来，看到罗喉还站在外面等他。他今天穿的已经算十分低调了，深蓝色丝绵衬衫配亚麻色西服，领口的扣子也相当随意地解开。如果不是因为天色渐暗和这身打扮的缘故，一定会有人认出这位天都总裁。
　　见黄泉出来了，罗喉的表情轻松愉悦，加上原本俊美不凡的五官与轮廓、眉宇间深稳坚定从容不迫的霸气和夺目的发色，任何不认识他的人看到他一定会觉得赏心悦目心神舒畅甚至心旷神怡。然而，黄泉与罗喉可不是陌生人，他有一点不习惯，不过也没有说出来。
　　
　　“带我去你当初上学的地方看看。”罗喉嘴角有些笑意地说道。就连黄泉也不得不承认罗喉的声音真好听，沉稳婉转又不失气度。这是种温柔的声音，也是种强迫的声音，罗喉离他走的很近，进得附近其他人的气息都被罗喉的压迫感封锁。黄泉又带罗喉去了明理楼和日知楼，那原本是他不太想再踏足的地方，当年其他人都在忙着追女孩子的时候，他在那学习枯燥的理论、收到银血的死讯以及深陷于实验事导致的病痛。
　　大部分教室在这个时候都已经上了锁，象征性地观望了几个实验室后，两人便走出去。暮色四合，连晚霞也不见了，黄泉能够察觉到罗喉的那份悠然自得，这让他感到不知所措。因为他要根据罗喉的言语行动来决定自己的下一步动作，可是罗喉现在对他一点要求指示都没有，自己就像一个等待答辩官发问的紧张学生。黄泉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他只是在无谓地迎合罗喉。从今天他们独处开始，黄泉就已经身不由己。
　　
　　“我答应和君曼睩一起吃饭。”罗喉说。很好，黄泉想，交流又回复了常态。他转过身，准备和罗喉道别。“你也去吧。”声音自信的仿佛从未想到对方会拒绝。步入正常的对话轨道后，黄泉说：“我可没答应人家，你自己去就好。” 他们不知不觉间已经在往西园餐厅走。
　　
　　“你救了她，去也是理所应当。为此，我也可以答应你的任何要求。”
　　黄泉对罗喉的最后一句不知如何反应。稀罕、嘲弄、或是轻慢？他真的没想到罗喉会为了一个女孩这么说。“别谢我。我小时候在那里住，类似的事情见多了。下次见到相同的事件，那女孩可不一定能活着回来，懂吗？”他半真半假地对罗喉说。
　　罗喉没接他的话，看了一眼黄泉又将视线转到前方的林荫径上，“一起去吧。”
　　黄泉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回到校园或者君曼睩邀请时一些名词给他造成了误解，晚餐会与罗喉想象的截然不同，更像是一场狂欢。
　　
　　刚走到餐厅门口，楼上的喧闹声便听得非常清楚。二楼楼梯口窄窄的，餐厅里碍事的桌子们都被挪到靠墙的地方，相互之间留出空隙给椅子和坐下的人。中间的空地供学生跳舞，入场口由方桌拼起来的长桌上摆着自助饮食。灯光不昏暗也不刺眼，就是喧哗声大了些，几乎淹没了原本的华尔兹。罗喉说：“我看一眼君曼睩就走。”步入到微醉的人群中，拨开跳舞的学生们，罗喉终于在一个角落里靠墙的一桌看到君曼睩正和两个女生聊天，刀无心也从人群中挤出来给这桌人端吃的，与君曼睩坐对角线，一切都没什么好担心。
　　
　　再从人群中走到楼梯口的时，罗喉看见黄泉在食桌边夹冰块，把冰块放到白色餐巾上。
　　“怎么了？”
　　“左手扭伤。”
　　有些吃惊的打量着黄泉，“怎么弄的？”
　　“别提了。”黄泉白着脸，继续夹冰块。
　　谁都没有想到当罗喉急于找君曼睩的时候，几个往楼下冲估计是要吐酒的男生撞到了黄泉，黄泉撑着一个挨上来学生的肩惯性使然往后退，最后一步踏空了，幸好左手死抓住栏杆才没有让两个人摔下去。不过对于黄泉来说最可庆幸的是没有人吐到他身上。
　　罗喉说：“你到旁边坐着，我帮你弄。”
　　他们下坐的地方可以顺利地看到刀无心的正面和君曼睩的背面。罗喉把冰块用餐巾包好，将黄泉的手腕放到冰袋上面。“疼吗？”罗喉问，他的表情很镇定也很专注。“很快就会好。”黄泉看着自己的手腕说，眼神又变得若有所思起来。他不太适应罗喉对他好，习惯需要时间来培养，但是接下来现实生活未必会迎合习惯。
　　周围的人们都在沉浸在自己的狂欢中，几乎没有人注意邻近的人在做什么。罗喉拉起黄泉的另一只手贴在唇边，虽然看起来用力很轻，但实际上黄泉的手却不知怎么抽出来。他的双眼犀利地盯着黄泉，“在想什么？”
　　“无聊的问题。”
　　“是说你想的还是我问的？”
　　“都一样。”
　　
　　大概是因为君曼睩在视野之内的关系，谈话的过程中罗喉再一次感谢黄泉救了君曼睩。黄泉在惊讶之余终于适当地表现出了不耐烦，“第三次了，罗喉。你是突然变得健忘还是突然变得罗嗦？”
　　对方笑而不答，“她是我结拜兄弟家族的人，这一点使她对我的意义很特殊。何况她父母都过世了，国内只有我能照顾她。”
　　黄泉听了，多少有点同病相怜,但又觉得君曼睩比当时的自己快乐得多。“是吗。”扫了眼跳舞的人群，他们中有些人显然还不熟悉舞步，或者衣着不符场合，最后才转君曼睩和他并不认识的刀无心。“那小子呢？”观察了一会儿，他向罗喉指着一个浅绿衣服的青年。
　　“如果他有能力的话。”罗喉啜了一口茶，但他也终于不甘心只喝茶了。“想喝酒吗？”他问。长桌上摆着酒精度不是很高的香槟。黄泉对他说：“后厨里有威士忌和白兰地，不过不太好弄出来。”
　　
　　趁罗喉下楼去拿酒的时间，黄泉把扭伤的手拿餐巾包扎。一只手打结的过程非常麻烦，越是心急就越是难以成功，重复了好几次，不过他最后还是完成了。
　　“没想到你也会来，我家小妹真是给你添麻烦了。”黄泉没意料到这里有人还会和他打招呼，而一个面相斯文，黑发俊秀的蓝衣青年正站在他面前——御不凡。
　　其实在黄泉和餐巾较劲的时候御不凡就已经认出了黄泉，只不过他知道黄泉是个骄傲的人，这等小事绝不可能希望他人帮忙或被熟人看见他犯难的样子，所以他一直小心地站到旁边，后来才现身。
　　黄泉看着御不凡的脸，认出了那颗具有代表性让人过目不忘的泪痣，“没想到你还能记得我。”印象中，他们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三次。
　　“当然，当然。像我记性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轻易忘记人家呢？”他拿着把画兰草的扇子打开，使整个人显得玉树临风。“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御不凡，是寰宇大学的中文系教师，也是这出戏的编剧。”
　　疑惑这里温度又没有高到需要拿扇子，黄泉接应道：“真是了不起，我有一位朋友在百忙之中特地来看这部戏剧。”
　　“真的吗？”御不凡眉目含笑地那扇掩住嘴。这几句话谈得很投机，他们交换了联系方式，算是朋友了。
　　
　　不知道罗喉看没看见御不凡，反正他实在御不凡走之后回来的，而且不负众望地拿了一瓶威士忌和两个方杯。黄泉看着罗喉给自己倒酒，“我只喝一杯。”
　　“你很容易醉吗？”罗喉不以为意，又给自己倒酒。餐厅里依然熙熙攘攘，“醉了我送你回去。”说的很温柔。
　　黄泉不无嘲意地翘起嘴角，“我也不知道。”他一手撑着头，中指抚摸着眉骨，闻着金黄色液体发出的辛辣气味，“高中的时候喝酒闯了祸，”他喝了一小口威士忌，“我大哥到警察局领我时候的表情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说完黄泉又笑了笑。
　　
　　聚餐结束的时候，黄泉喝了不止一杯，没有醉，但是罗喉还是打算送他回家。
　　罗喉和黄泉并排往西校门走，前面走着的是漠刀绝尘和御不凡，他们两人的手里都拎着大包的服装道具。两组人之间的距离保持的很好，既不至于太近泄露彼此间的谈话内容，又不会因为太远而看不清前面人动作。黄泉终于明白三月份御不凡为什么要拿扇子了，那既不是道具也不是为了保持冷静，而是用来敲别人脑袋的，不但实用，而且四季皆宜。漠御二人在前面走，黄泉在后面看，没有冲突、没有变故、没有撕心裂肺的场面，这就是寻常人需要的感情吧。
　　
　　※
　　
　　这是罗喉第一次参加封刀公益基金会的年会，他相信这也是最后一次。
　　正直壮年封刀集团总裁兼基金会理事长在台上慷慨陈词，罗喉一边听着，一边想着其他事情，敷衍着回应各界名流打的招呼。
　　
　　“前段时间传播谣言，煽动刀爵企业的员工反对天都是刀无极对人授意的，不知你知道吗？”老人磕磕绊绊地说着，可桌对面的人丝毫不假以辞色。
　　
　　“沧海平，你找我来就为了说这个？”声音沉迈，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尽管在于其中并没有体现出特别的不高兴，但是足以让任何人不由一栗。
　　
　　“我知道以你的手段对刀爵企业的收购已经顺利渡过整合期。不过，那更意味着对封刀集团的不利，刀爵企业的技术专利从此为天都一家垄断，这并不是刀无极期望看到的结果。并且——”沧海平笑了一下，窥测罗喉的表情变化，“他和刀无后一样，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但任何从罗喉表情揆度他内心想法的试图都是徒劳。依然沉稳，一头金发的男人开口：“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不过我不想听废话。”
　　
　　“呵…呵，即使在市场上暂时拿天都没办法，凭我对刀无极的了解，他也是可以做一些让你非常不舒服的事情。”老人笑得更诡异了。
　　
　　罗喉皱了皱眉头，盯着沧海平，“你找我有什么目的？”
　　
　　“很简单，”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潜在的危机。我和刀无极争了大半辈子，最后还是栽在他手上。”
　　
　　罗喉对他们的内部斗争不感兴趣，“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何况封刀的市场份额还不至于对天都构成威胁。”他注视着老人时而飘忽的眼神。
　　
　　“等你信的时候，我们再谈。”
　　
　　罗喉没有找个位子坐下，他知道刀无极的人缘口碑极好，人脉极广，汇聚在这里的除了政界精英、商场竞争中的佼佼者，还有电台名嘴和两小时前刚从南半球飞过来特地与会的女演员，不过罗喉也奇怪，这种人叫她当监事干嘛？
　　
　　“封刀基金会是一家非公募基金会，原始基金为一亿元，来源于封刀集团有限公司……
　　封刀基金会关注转型期的社会问题，支持民间公益，促进社会平等和谐。我们的终极目标是让每一个人都能享受到正义与平等，获得心灵上的关怀……我真诚地希望基金会全体理事和执行团队共同努力，精诚合作，务实高效，把封刀基金会打造成一个优秀的基金会，为社会发展做出贡献。”
　　在持续热烈的掌声中，正气凛然的刀无极步伐沉稳地走下台，虽然他尽力收敛低调，但眉宇中还是有掩饰不了的意气风发。接下来是新任的副理事长兼秘书长炎龙来致词，在封刀集团内他也是刀无极的左右手，而刚刚卸任的沧海平只能黯然坐在台下。虽然他坐在一个很显眼的位置——刀无极的左手边，但已很少有人找他寒暄了。
　　
　　现在，基金会的副理事长已经开始宣传他们上一年度的资助成果和长久以来树立的品牌效应。罗喉已经见识过刀无极，觉得没有必要再听下去了。正在他离会到门口的时候，她看见了会长夫人梦如嫣和刀无心。身着金黄色曳地礼服的梦如嫣拉着刀无心的手：“无心，听母亲的话，你进去吧，否则你父亲又要生气了……”罗喉只听到这一句，但这也足够令他吃惊：刀无心事刀无极的儿子，这一点君曼睩从未向他提起过。
　　
　　
　　正当罗喉在参加无聊至极的年会时，黄泉扔下笔，去解决自己的晚饭问题。回来往新龙高科大厦走的时候，天几乎全黑，黄泉数着路灯往前走。才四月份，树杈在冬天之后被修剪，还没有长得茂密，新叶不成气候，灯光下只能形成明暗衬托的枝条剪影，地上也是错落凌乱一片；而夏天之后，道路两旁的树木茂盛的枝条参差交错拼在一起，黄色路灯的照射下，就像古老建筑的金色穹顶。黄泉接到了罗喉的电话，对方问他今天晚上在不在家。
　　“这个礼拜都不会在……”
　　“你要一直这么忙道什么时候？”黄泉听见罗喉叹道：“别总是那么逞强，注意身体。”
　　黄泉哽着喉咙说：“彼此彼此。”他将手插到头发里，看着路光照在鲜有车经过的马路。他打起精神接着对罗喉说：“明天上午有空吗，喝杯咖啡吧。”
　　罗喉答应了。
　　
　　恍恍惚惚地往前走，前面一个人影从黑暗中向他快步走来，看身形还有几分眼熟。黄泉稍稍侧身给他让路，谁知那人不知在低头专注什么，比他还不长眼睛，最后与黄泉重重地碰个正着，伴随着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的声音。到此，黄泉才回过神，立刻蹲下身去拣那个玻璃小瓶，仰起头道歉时才发现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侠肠无医。
　　侠肠无医在认清黄泉之后，几乎是毫无风度地一把从黄泉手中抓过瓶子就跑开了。黄泉也怔在那，用纸巾擦干净手上沾的东西，神情严峻。瓶中的东西趁着灯光，他一眼就可以断定是可卡因。
　　
　　第三章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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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

6樓發表於: 2011-01-19 1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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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9.30【罗黄】For always 更新 5F

第四章变奏
　　
　　
　　有些事情在发生之前，当事人绝对不会相信自己会做出像事件中的反应。可是如果时间可以倒退，他们还是会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举止，事情的最后迎来的是同样的结果。这，大概就叫做个性使然，冥冥中的命中注定吧。罗喉与黄泉错愕的会面便是如此，赴约之前，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收场，更没有发觉到曾经一直被自己隐藏漠视的阴暗、卑微与自欺欺人。
　　
　　
　　十点。早餐时间之后咖啡厅里的人并不是很多。
　　
　　黄泉的表情并不轻松，有些不知如何开口的坐着，于是罗喉先说话。出乎黄泉的意料，罗喉的问题有关玉秋风。
　　“她实习期间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在附近？”说的就像是随口问问。
　　“没有。”黄泉的确没有注意到，不过他不相信罗喉只是随口问问。“怎么了？”
　　“她是玉刀爵的女儿。玉刀爵前些日子收到了一些关于她的恐吓。”原来有些彼此心知肚明的东西，不到非说不可的时候是不会说出来的。
　　“恐吓他和你现在有什么关系。”黄泉撇撇嘴角，“这不像我认识的罗喉啊。他的企业都为你所用，你还管他干什么？”他隐约猜到罗喉把最重要的一些话保留，没跟他说。从一开始，黄泉就没有直视罗喉，说完话，他又低下头和咖啡，并不期待罗喉会回答他的问句。
　　罗喉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久。“今天是你约的我，有什么事要说吗？”
　　“那么你要向我问的都完了？有事情你现在先说，我坚持。”
　　“没有了。”他能察觉到黄泉要向他说明的并不是小事，但却没有太好的预感。
　　
　　咖啡杯碰到托盘时发出清亮的铮响。黄泉吸了一口气，“我要去英国参与一个项目。”
　　“多久？”罗喉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他，开始的时候也并没有尽心听着。
　　“一年。”
　　……
　　“什么时候去？”罗喉依然心平气和地问他，只是目光盯得让黄泉感到不舒服，是心虚吗？
　　“下午的飞机，今天。”他想闭上眼睛去抵御罗喉射来的灼热的目光，但是他知道不能。他必须承受所有的结果。
　　
　　罗喉的面容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都准备好了吗？现在才通知我。”声音还是很动听，不同的是俨然透着一股森寒嘲讽之气。
　　黄泉已经停止了思考，顺着罗喉的问题往下答。“对，今天上午这边的工作任务都交代好了，回去收拾完东西就去机场。”黄泉没有表现出胆怯或是理亏，只是文从字顺地从事回答出来。他所有的事都想好了，除了罗喉。
　　
　　“那我们何必见面，你用简讯告诉我不就好了吗？”罗喉不慌不忙地又抛出了下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黄泉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眼中布满血丝，垂下来的银色发缕表面毛糙地披散在他的身前。“一夜没睡，你现在应该回家休息一下。晚点我会和你联络的。”罗喉微笑着把话说完，桌上的咖啡一口未动，便起身打算离开。
　　黄泉立刻抓住罗喉的手，像是挽留他。他听得懂罗喉最后的暗语，担心这事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很抱歉，如果我对这件事的处理有任何错误让你感到不满。两个礼拜前我接到常驻通知，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和你说。”他一口气把话讲完，凝神注视着罗喉，等待着他的反应。
　　稍稍压制住自己的愤怒，这股怒气好像无名之火般蹿上罗喉心头。“你已经说了。早晚告诉我没什么区别，你都是要去的，不是吗？”罗喉慢慢地说，让黄泉有一种无处可逃的压迫感，他只得直面。
　　小心地呼吸，忍受胸口传来的一阵心悸，黄泉抓紧罗喉的手，他在不知不觉间换了一种说话的口气。“很抱歉。”不咸不淡，他原来最讨厌的语气，像是敷衍。但是黄泉只能这么说。话音平顺，但喉头已经在哽咽地支撑了。
　　“我不需要道歉。”一阵不安的沉默降临在两人之间。黄泉盯着罗喉，罗喉却反倒显得放松自在，并不总看着黄泉。
　　
　　“黄泉，是不是我稍微对你好一点，”他沉声接着说：“你就习惯挑战我的忍耐力了？”手上的力道忽然加重，他知道黄泉一定会感到很疼。
　　黄泉还是一言不发地看着罗喉，他可以走人，可以反唇相讥，但是他现在什么都做不到，罗喉的话出乎他的预料，像刀一样把他钉在这儿。谈话到此，他知道必须有一个人需要放弃尊严，而那个人，绝不可能是罗喉。黄泉感到自己被罗喉、被自身一步步逼到绝境。他没有任何理由反对罗喉，或是要求他做什么、不做什么、说什么、不说什么、所以他听，安静的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身上的疼痛。
　　
　　当一个人放弃自我，他将一无所有。
　　
　　黄泉一直犹豫告诉罗喉自己出国时间，就是因为他预想到他们的关系会因为半年的分离无疾而终。现在这种情形，无论如何，再糟糕也要接受。“不管怎么说，是我错了。”他深吸一口气。
　　罗喉偏了偏头，从不同的角度去观察黄泉的眼神，仅仅在半个小时前，他甚至不会想象黄泉也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对眼前的一切不打算做任何努力抗辩，只是默默接受所有的打击与安排。尽管看上去黄泉在表面上依然坚强，但他的脆弱、难过以及不敢言明的渴望被罗喉一眼洞穿。
　　有一个瞬间，罗喉也产生了动摇，他知道自己此刻把一个放弃抵抗的人逼到这个地步是没有意义的。黄泉可以选择另一种方式来反抗，可他为什么没有？这样的对话从一开始就建立杂不平等的基础之上，罗喉讨厌这种宰割式的压迫，但在下一秒钟，他又换上一副轻蔑的神态审度着对面的人，“你该做的都做了，并没有错。”
　　
　　黄泉又想说什么，他的心在不停地下沉，又被罗喉下一个动作制止。手机响了，是罗喉的。响了一分钟断掉可是那人又打过来，罗喉还是装没听见。他抚摸着黄泉的手，“手都凉了，你需要休息一会儿。”还是很温柔，却又是冰冷的。
　　气氛紧张的如同绷紧的弓弦，随时可能绷断。黄泉发觉到罗喉凌厉的眼神，他感到不详，快要撑不住了。他拿开自己的手，叫罗喉接电话。
　　罗喉看了一眼手机，本来像是要挂掉的，迟疑一下还是接了。谈话的内容似乎是很严肃的事情，罗喉一直皱着眉，渐渐偏过头，不理黄泉。看来长话不能短说。
　　
　　黄泉的目光由明亮一点点变得黯淡，再黯淡。他不露声色地招呼侍者过来，埋单离开。
　　
　　
　　
　　罗喉按时到达了约定地点，他不理解为什么沧海平总喜欢挑气氛阴森的地方会晤。除了交谈需要的隐蔽性外，也与沧海平个人喜好脱不开关系，但是这种喜好势必会对他的上位或多或少造成负面影响。纵使在斗争手段上平分秋色，沧海平在个人领导艺术上输给威武正义的刀无极不止一筹。
　　进门的时候，罗喉还有点心不在焉。他从来没和人这么低级且过分地发过火，何况是因为一件琐碎至极的小事，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罗喉发短讯问黄泉所乘班机的具体起飞时间，而之所以发短信是因为他知道黄泉现在一定不想和自己说话。
　　
　　“三十几年前，我和刀无极一起结识了刀无后。刀无后创立了封刀企业，他并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只不过对钻营之道十分精通……”沧海平对过去的事十分介怀，非要娓娓道来不可。
　　
　　罗喉瞄了一眼表，冷眼盯着对面其貌不扬的老人，“你要说的是刀无极。”
　　
　　“呵呵……刀无极可是比刀无后有本事的多啊……” 不理会罗喉的眼神与催促，“我和刀无极一起帮着刀无后起家经营，出了不少力，可是当时商业不景气，建筑业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只有往里扔钱却没任何东西吐出来，那阵子不知道有多少人自杀……可是，有一种商品，它的销路永远是有增无减，”沧海平停了一下，观察罗喉的反应，“经济越是低迷，人们越是颓废疯狂，它卖的就越好。”
　　
　　“毒品。”罗喉喝了一口酒，他总算在谈话中找到了一个重点。
　　
　　“那个时候，人们用的都是现金，到处都是赌场，弄钱是现在想象不到的容易。” 说到当初的发迹，沧海平的污浊的老目不由一亮，“何况，咳…咳，当初帮我们做帐的都是天才。”
　　
　　“所以封刀集团就是靠这个度过那个金融危机并且后来蒸蒸日上。”
　　
　　“对。”老人笑得很高兴的样子，“刀无后一直没有洗手，我们三个人都知道这件事，得到的好处也不少，但后来——”他的目光露出狰狞之色，带着强烈的恨意，尖锐的仿佛要戳出两个洞来，“后来，他们背叛了我。刀无极和刀无后开始背着我捞钱，但是，最让我愤怒的是——”气喘着，带着不甘，“有一次差点东窗事发，他们竟然密谋联合起来拿我顶罪当他们的替罪羊……”
　　
　　本来就是一丘之貉。罗喉看似无心地把头转向一边，不想看沧海平因仇恨愈加丑陋的老脸。
　　
　　“那次死里逃生之后，我对他们恨之入骨，欲除之而后快。可是，刀无后没多久就死了，刀无极接任，我和他相互防备，但又除不了对方，就这样斗了半辈子……”
　　
　　“你现在已经没机会了，” 罗喉差道，“就算刀无极死，你也不可能取代他。告诉我这些，说出你的目的。”
　　
　　老人又咬牙切齿地阴笑道，“我只想看刀无极的下场，那是他应得的。”
　　
　　“用你的内幕告发他。不是找我。”罗喉在想来见沧海平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我说过帮封刀做帐的都是天才！他们的帐目滴水不漏，商业调查科的那群蠢蛋一点用也没有！”
　　
　　“我没有证据，你找错人了。”
　　
　　“可是你有手段搞掉刀无极！我会随时帮你。我相信你不会忍受刀无极一再的挑衅。”
　　
　　罗喉又看了一眼表，他的时间不多了。
　　
　　※
　　
　　回到暂住的公寓之后，黄泉把外套脱下挂好，去厨房倒水，顺便察看一下房间内又没有东西被开门时邻居家溜过来的猫碰倒。这只灰底花猫喜欢在它主人寓所的对门房间窗台上享受阳面的光照，侧身一躺，晒着太阳就睡着了，软绵绵的白肚皮微微起伏。等猫睡醒了，黄泉再放它回去。
　　
　　除了同事之外，现在惟一国内和他有联系的人是御不凡。就连黄泉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和普通朋友可以什么都谈得来，和罗喉一些事情就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一点回转的余地也没有。
　　
　　御不凡在一次邮件中提及需要几本英文原著做研究，黄泉第二天就把书寄了过去。后来，御不凡又说大学图书馆需要比较文学的资料，结果一个礼拜后御不凡收到了两箱英文书，送到办公室的时候他简直目瞪口呆。
　　
　　黄泉对罗喉，他想，从没有这样的心思。
　　
　　从明亮的实验室回到狭小如鸟笼的公寓，黄泉有时候也会想罗喉，但也从没有试图联络过罗喉。他知道自己突然跑到英国，电话、邮件地址全换了，罗喉想找也找不到他。主动权在他手上，可他从来没有打过罗喉的电话，从没有。
　　曾经，黄泉以为自己对罗喉已经喜欢到义无反顾的地步。然而当他到英国之后，他反复地问自己：为什么告诉罗喉错误的登机时间？问什么一直没有再和罗喉联络？如果不仔细想，他会回答说：罗喉生气了，罗喉不想再搭理他、见他、听他说话，于是自己可以安稳地在世界一隅扮演一个受害、落难、被排挤者的角色，何必自取其辱呢？可是事实上，黄泉清楚自己并不是一个毫无责任的无辜者。
　　他不是被逼的，而是故意的。没有任何挽回的配合，黄泉告诉自己那不过是对罗喉的咄咄逼人略加回应罢了，他故意的，故意让罗喉有遗憾。这与爱与愤怒与原谅种种具有感情色彩的词汇毫无关系，本就是头脑清醒策划的卑鄙报复而已。
　　
　　是他交待拖延在前，罗喉出语伤人在后，论过错，他在先。黄泉以为他可以忍受罗喉所说的一切，可是后来，他气愤而吃惊地想：“你以为谁都可以任你贬斥羞辱的吗？”罗喉如果可恨，那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摆足了一副受气挨欺的模样躲到几千公里外算计，黄泉一直憎恶背后耍阴斗狠之人，可是自己不就是差不多这样险恶么。
　　
　　到此，他也不向当初刚到英国时那么难过了。
　　一泼冷水浇到黄泉头上，他想，他醒了。他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爱罗喉。如果他真的全心全意只想着一个人，他是不会这么做的，黄泉谴责地想。以前总是猜测罗喉到底对自己有没有感情。如果罗喉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自己，那么黄泉的报复就变得没那么丑陋，没那么有杀伤力。
　　罗喉是个不会道歉的人。凡是他做的事情，都是对的，至少在嘴上他会这么说。可这并不代表罗喉是个没感情的人，相反，黄泉知道罗喉把感情看得很重，这一点从罗喉怎样对待君曼睩的耐心上就看得出。罗喉喜不喜欢他，这个问题，黄泉心理早就有答案了。他不就是凭借这一点算计的吗？
　　这样的自省对黄泉的睡眠和食欲是双重的考验。
　　
　　从英国能查到的关于天都的消息中，有关罗喉的很少。最近一次，黄泉得到罗喉的消息是在一副画展纪念册上。御不凡发邮件说有一个画展很赞，就把纪念册寄了过来。主办的画廊叫做“十里丹青”，其中画作的质量都很高，常年的展品都是水墨画作，但是这次很例外办了印象派画作的展览。在纪念册里一张画展开幕仪式的照片中，黄泉在照片中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发现了罗喉。
　　他记得罗喉有一位朋友是经营画廊的，也就是“临山古照”的主人。金色长发的一部分被简单束起，其他的飘逸地直顺垂下，十里丹青的所有者是一位相貌清俊的青年，温文尔雅，望之可亲，名叫笑剑钝。但是册子里提及他时，更多的是用“雅少”这个别号。
　　黄泉并没有留意笑剑钝太久，反倒更注意角落里的罗喉，心中翻涌。所能得到的有关罗喉的新闻越来越离谱，有说他与一起谋杀案有关，有说他以非法手段获得封刀集团的内部机密，像是官司缠身的样子。黄泉想让御不凡发一切有关天都和罗喉的资料，可是不知因为哪国网络管制的原因，和御不凡的邮件突然发不过去了。这下，黄泉和御不凡也断了联系。
　　另外一个线索是封刀集团，巧的是，牵扯进罗喉的谋杀案中，被害人的身份是原封刀集团的高管。黄泉找到的有用的东西不多，封刀和天都确实在一些领域里存在竞争关系，但是前者更注重制造业，与天都偏重投资项目不同。除此之外，有一张照片引起了黄泉的注意：封刀基金会年会报道中的一张合照。在寰宇大学聚餐中和君曼睩同桌的绿衣青年也出席了活动，照片下对他的注释是：刀无心，封刀集团总裁刀无极第三子。
　　
　　媒体是健忘的，关于罗喉的两宗案子很快就没有下文，之前的仿佛只是虚张声势而已。从四月份到这里已经过了七个月，黑夜笼罩的时间逐渐变得漫长。黄泉不喜欢这个节令，寒冷使人的身体和头脑都变得迟钝、不再活跃而是安于现状。他的心情也从最初的挣扎逐渐变为平和，又对自己当初的赌气感到幼稚。七个月，并不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但是对于他和罗喉之间的挽回已经造成了不可跨越的阻碍。如果说黄泉曾经有过机会，那么他就亲手把机会挥霍了。
　　他告诉自己不要再想罗喉了，忘记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黄泉又回到了结识罗喉之前的生活，又有无拘无束的自由和无边无际的孤独。他专心工作，没有什么可以为难他，没有大悲，也没有大喜。
　　
　　圣诞节前夕，雪下得天地间都白茫茫的。吃饭的时候同事问他要不要回国看看，黄泉说没打算。对面的男人显得既惊讶又羡慕，“这样你就不用忍受航班延误之苦了。”
　　“你有你的亲人，我无牵无挂，当然没有这种麻烦事。”看着对方手上闪亮亮的结婚戒指，黄泉将目光移下。他的同事好像结婚还不满一年。
　　“其实你不懂。”戴戒指的男人接着开口说道，像是要讨论什么认真严肃的话题，他把菜单放下，抬起脸试图让黄泉也注意起来。
　　“对，我不懂。”黄泉右手转着笔，另一只手托着下巴，考虑在哪样菜前面打勾，“这里有什么菜不加蘑菇？”
　　“嘿！你认真一点！”他一手将黄泉面前的菜单飞快地平移到自己面前合上。
　　“如果你非要说，你说。”黄泉很无奈，“不过我不认为向外人分享你们情人间的相思之情是一件合适的事。”
　　同事好像很有经验地说教道：“你没有体验过，就不知道那种感觉，单单看见其中的痛苦却不知道其中的快乐。”
　　“你说得对，所以‘恋爱是人生解脱的叛徒’。”黄泉希望这个扯淡的话题快点结束。
　　
　　当真正的节日快要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实验项目组的负责人带全家去澳洲度假，试验室的门都锁了。花猫在公寓的地上懒懒的晒太阳，阳光是浅浅的金色，黄泉坐在床上看猫睡觉，突然的空闲让他有一点不知所措。
　　之前有一个当地的同事邀请他参加圣诞节派对，“地点就在我家，你也可以带你的朋友来。”
　　黄泉迟疑了一下，派对上人们切鸡肉、吃布丁、喝香槟酒，剩下的无非是一群未婚男女说些不疼不痒的情话，孩子们争着吃火鸡腿，他不想去。黄泉正思索着一个借口婉转地拒绝这个邀请，圣诞节期间，任何“没时间”这样的话语对于像他这样的一个单身汉来说都是弄巧成拙。
　　“很遗憾。”黄泉说，“我家的猫晚上没有人不行。”
　　“这样啊，”他惊讶地挑了下眉毛，“我还以为只有我家的猫这样。”
　　
　　看着猫悠然自得地晒太阳，黄泉突然感到一阵不耐烦。街上的人们拎着大大小小的口袋行色匆匆，他这才想到放假的几天商店可能会停业。于是他到超市，买了即使足不出户也能让他活到新年的食物放到冰箱里。
　　
　　跨年之夜的欢呼和焰火使黄泉难以入睡，或者仅仅是因为周围的人全都喜气洋洋的气氛。他已经很久不再使用安眠药了，自从不再烦恼有关罗喉的事情就开始逐渐脱离那些药片了。努力的忘记罗喉，黄泉对现在的自己很满意。可是他不知道，真正的忘记是不需要努力的。
黄泉吞下安眠药，在疲惫中睡去。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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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樓發表於: 2011-01-19 1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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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09.30【罗黄】For always 更新 5F

第五章新的开始
　　
　　
　　转过年去，归国的日子仿佛指日可待。就当黄泉已经快要习惯在英国的生活方式时，他不得不收拾行李迎接原本的生活。
　　走之前和房东商量好一年后续租的协议，黄泉回到原来的公寓，因为之前有几个月没有人在这里居住，迎接他的便是家具上的灰尘。整个房间清理打扫的过程就像开启新生活的仪式。
　　
　　侠肠无医被降职了，黄泉听说后一点也不吃惊，也懒得兴灾乐祸，心想这个瘾君子被开除或者暴亡只是早晚的问题，并不值得花时间精力去关心。报到的时候两个人还在楼道里遇上了，侠肠无医在这一年里消瘦了许多，眼圈发黑，目光飘忽迷茫，瞄见黄泉的时候顿了一下，露出厌恶的神色，正考虑是否要“问候”他的时候，黄泉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从他身边走开了。
　　
　　黄泉终是没能忘了罗喉。思前想后，他决定还是约一次罗喉，把两人的关系作一个了断。
　　
　　我回来了。你什么时候有空见个面。——黄泉
　　
　　约见的地方是一个适合谈话的咖啡厅，不适合吃饭，也不适合聊情话。时间在晚上八点半。两个人显然上了一天班都有一些疲惫，没有过多的眼神交流，也没有揣摩对方想法得意思。罗喉穿着整身的黑西服，里面的衬衣也是深色的，跷着腿靠在沙发上。黄泉的风衣套在身上，也是一副随时准备说完走人的表情，好像根本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在这两个人之间一样。
　　
　　“看起来你在英国过得不错。”罗喉说。
　　“顺利到无聊。”黄泉开着罗喉，后者的双手没有摆在桌面上，只是随意地搭在沙发垫上，一点也没郑重。他喝了一口咖啡，“倒听说你官司缠身？”
　　“我倒真希望刀无极告我。”罗喉的声音无论何时都传递着一种自信，他看着黄泉把杯子放回托盘上，突然说：“你瘦了。”然后很满意地看到对方的睫毛抖动了一下。
　　“我又不是去度假。”沉默了一会儿，黄泉才接了罗喉的话，但往下又不知该说什么。
　　
　　“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悠然开口，仿佛只是客套寒暄的话，但由罗喉说出，总是带着肯定到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真的真么想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目光发亮地盯着黄泉。
　　身体既没有前倾也没有后倾，甚至表情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不去求证这句话的真实与否，黄泉平静地说：“在英国的时候我发现你对我而言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相信我对你更是如此。”他停了一下，给罗喉一个反应的机会，而对方示意他说下去，眉毛都没皱一下。黄泉继续用这种不加感情的语调把话说完，“我是想问，你，跟我，玩够了没有？”
　　
　　黄泉的话并没有给罗喉带来什么冲击。他微笑着问：“你不想再见我了吗？”
　　“我问你话，你先回答我。”黄泉的语句中带着强迫。
　　“没有。”罗喉说。他没有触碰黄泉身体任何一个部位，但单是锐利的目光就让黄泉绷紧神经。
　　“能说说为什么吗？”黄泉问。
　　“一个问题换一个。”罗喉的神情还是很放松，好像正在参与一场胜券在握的谈判。
　　“是否见你取决于你对我的态度。该你了。”
　　“我们没有分开的理由。”
　　“可是我没也没有继续维持这种关系的理由。”
　　到此，谈话进入了一个僵局。
　　
　　罗喉表面上虽然还是那副样子，心里却感到很挫败。黄泉则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觉得自己没有再说话的必要。
　　
　　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探讨下去，罗喉在心里叹了口气，“为什么你不肯正视自己内心的想法？你说这么多，无非是希望还能和我在一起。”从被黄泉约见的那一刻，罗喉就明白他忘不了自己。对面的黄泉没有看他，视线移到了别处，不置可否。罗喉便又接着说：“我对你没提过任何要求，你只要照顾好自己我就满意了。”
　　
　　没有看着罗喉，但黄泉将罗喉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哼，听着像安慰君曼睩，而且全世界恐怕只有她会相信你说这样的话。”黄泉越听越不舒服，不知是他的那根软肋被刺激到了，冷冰冰地呛道：“好像所有人都巴不得对你俯首帖耳似的。没有你，我的生活一人可以继续，就像你从来没有踏进我的生活。”
　　
　　他知道黄泉讲的是实话，于是接着道：“那你以为你对我的意义是什么？在这一点上，我们达成了共识。”罗喉把事实补充完整，不在乎那听起来是否残酷。黄泉也不惊讶，好像他早知道罗喉会说这种话似的。
　　
　　“就算这样，我依然想继续见到你，至少目前如此。现在，该你选择了。”
　　
　　罗喉说的很坦然，黄泉的回答也没有出乎他的预料。他沉默着陷入自己的思考中。埋单之后，他说：“我还住原来那里，你送我回去吧。”
　　
　　虽然看起来一如往常，但两人心里都清楚：他们的关系走到了一个新的起点。
　　
　　※
　　
　　刚进门的时候，罗喉的吻还非常绅士，舌尖湿润的质感舐过对方柔软饱满的唇瓣和口腔内敏感的内壁肌肤。黄泉一脚把门踢上，背过手去转动门上的旋钮，给了罗喉可乘之机。一手揽过黄泉的腰际，原本勾起黄泉下巴的手放开，顺着他颈后的线条到达肩井，停住，再是后背。富有弹性而形状美好的肌肉包覆着这具年轻的机体，皮肤下燃烧着的热意让人心神激荡，怀中人物的一切无不引诱着罗喉。
　　黄泉闭着眼睛回应着罗喉的亲吻，舌尖上轻微的接触、交缠都让他兴奋不已。就仿佛自己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引力控制，沉迷于罗喉，不可犹豫，不可逆转。双手灵活地解开罗喉的领带，同时任凭对方啃吻着自己喘息间不断滑动的喉结，纵容罗喉的手伸入自己的衬衫内，引燃内心的欲火。
　　
　　罗喉看着坐在他胯上的黄泉，长长的银发垂到自己的胸膛上，丝软的触感刺激着罗喉，在他心底泛出一股麻痒的醉意，并迫切地想要抱紧、亲吻眼前之人。高潮之后的黄泉已经耗尽体力，有些神志不清。罗喉扶着他的腰，将他躺放在床上，退出身来。似梦似醒之间，黄泉嗓音沙哑地想要说什么，双臂缠住罗喉，罗喉用吻制止了他，直到黄泉力竭放开自己的时候才下床，倒了杯温水给他。
　　黄泉用肘侧着撑起自己的半身，喝水，“你走的时候把灯关了。”
　　“我要是不走呢？”汗湿的金发贴在罗喉前额上，他的目光比往日里的柔和许多，坐在床边扒着黄泉的肩膀。黄泉背对着他躺着。
　　“那你也把灯关了。”
　　罗喉笑着凑到他身畔，“我还没见过你睡着的样子。”
　　“那有什么，我也没见过。”黄泉闭着眼睛翻身，“都是一个人，有什么不一样？”说完他又催促罗喉关灯。罗喉把灯关了。黄泉的头发又轻又软，黑暗中，罗喉用手轻轻拨开披散在两人之间的银发，顺到一边，手搭在黄泉的腰部，对方没有将它拿开，好像已经睡着了。
　　
　　再睁开眼的时候，房间里还是一片黑暗，还来还在夜里。单调的手机铃声由小渐大一遍又一遍地响着。清醒之后，罗喉知道这是自己的手机，他在黑暗中辨别声源的方向因为实在不记得进门时西服扔在哪这样的细节。正当罗喉准备起身下床的时候，一只手力道奇大地将他猛地推到床头。“啪”，台灯打开了。
　　“赶紧找！”黄泉披头散发地甩了一句，不知道这“起床气”是撒给罗喉还是那个不知死活打电话过来的人。罗喉心里感到很抱歉，找到手机到洗手间里去讲电话，声音压得很低。过了约么十分钟，罗喉出来的时候发现灯还亮着。
　　“睡不着了么？”罗喉问。只见黄泉坐在床上，随手翻阅一本书或者杂志。
　　“不知道。”见罗喉面色如常，黄泉便说：“刚刚难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吗？”
　　“不算是。”
　　合上书，“现在三点五十四，那他打电话给你简直是找死。”黄泉冷笑道，把书扔到地上。
　　“加拿大打来的，没有考虑到时差。原以为能探听到封刀的机密，结果只是一些家族丑闻罢了。”罗喉躺回床上，一条腿折起那么坐着，没有继续睡的意思。
　　“刀无极的丑闻？”
　　“不是。是关于以前与他合作过的一个会计师。”罗喉补充道：“刀无极的丑闻应该会更新鲜。”
　　黄泉掀开窗帘一边，天色尚暗。“那就说说这个不新鲜的，反正都睡不着了。”
　　把台灯调暗，罗喉说：“著名会计师的儿子和女朋友私奔，会计师气得一病不起。”
　　“三流剧本。”黄泉没有掩饰自己的嘲讽。
　　“要翻封刀的旧账就得从他入手，他以寻子为由拒绝见任何人。”
　　“有罪之人，不过是找个推脱的借口罢了。”
　　“他会动摇的。”罗喉自顾自说，“病得无法自理，就算被判了刑，也用不着去坐牢。”
　　“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翻刀无极的底，但总之这老头阻碍了你，对吧？”过了一会儿，黄泉开口道。听到罗喉没有回答，他又转了一个话题，“上回你说十里丹青的这一期画展这月底结束，我这个月都没有时间去新城那边。”
　　明黄的灯色被宣纸灯罩滤过后又暗了许多，照在脸上也不觉得热，罗喉瞧着波折起伏明暗交叠的被面，又问黄泉：“下个月呢？因为展品暂时无法存放的关系，展览期延长到下月末。”
　　“我考虑，但是不能保证。”心不在焉地捋着蓬乱的头发，转过头顶着罗喉的侧脸看。从这张俊美不凡的面孔上，黄泉可以读出罗喉的欲望，情欲、野心、毁灭或是占有，但难以解读他的感情，无论是给予他人的或是自身需求的。黄泉忽然觉得罗喉很可怜，他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却愈加强烈地确认了这种想法。
　　
　　“闭上眼。”黄泉说。见罗喉不明所以地看向他，“闭上眼睛，罗喉。”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低婉沉缓。罗喉照做了。
　　黄泉靠过去，用胳膊搂住罗喉，身体向前倾，使自己的头低垂到他面前。罗喉闭着眼睛，静谧中枕衾窸窣，之后，一个湿润而柔软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轻柔得就像亲人间问候晚安的亲吻。然后黄泉便放开了他。
　　“睁开眼吧。”此刻罗候眼里的黄泉正俯下身子对着他，于是那双眼睛似乎变得更为深邃。他看到黄泉开口，低沉的嗓音震动着空气的弦，传到罗喉耳中：“你从来没给我说过你想要什么。”语句中散发着淡淡的惆怅与失望，却在空气中被稀释了。
　　摩挲着黄泉的银发，罗喉将下巴贴在黄泉额上：“我说过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他悄悄观察着黄泉的脸色，后者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说“你用不着回答我，罗喉。”
　　
　　之后谁都没有说话。一切都安静极了。
　　窗外的鸟鸣和蝉嘶仿佛也无法纷扰到这个空间，夏天里凝寂的空气让万物在夜中兀自沉睡，不问世事。
　　
　　※
　　
　　侠肠无医近日成了全体员工中最倒霉的一个。工作的时候灵魂出窍频频出错，竞标会上在大天广众之下出了洋相，面色憔悴，人气一落千丈，就连原本对他有好感的人也不禁私下窃窃议论他的近况，怀疑他得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病。黄泉知道内幕，对侠肠无医避而远之，不愿与他有一点关联，谁知最后还是被他带衰。
　　
　　傍晚回到实验室的路上。入秋之后此时暮色已浓，可是路灯还没有开，若是走在树荫底下就更暗了。
　　夜晚这条道上的行人不多，也很安静，自己的脚步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到一个巷口前，黄泉在一阵争吵声中猛然听到了“刀无极”三个字。他放轻脚步，贴到小巷的入口拐角处，不敢再深入。发暗的天色下，黄泉伸出头窥探，向打探得更清楚些。
　　“他刀无极又算什么！？少了我，钱……呵呵……从哪里来？”从不问的语调和音色判断，黄泉可以确定这个人是侠肠无医。
　　“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一声闷哼，不知谁被打了。“董事长的名号也是你叫的？！梅饮雪，你脑袋是不是真糊涂了？当初是谁帮你改头换面让你有现在有头有脸的身分的？？你当初的把柄可都在我们手上，这次的料呢？怎么没有按时运到厂里？”
　　被称作梅饮雪的人怪笑着，间或有着享受到极乐快感的呻吟。黄泉逼着自己听下去。“刀无极把我弄进制药厂，还不是靠我帮他作那些玩意儿？！不要威胁我，否则…你，炎龙…刀无极……所有人……都会死得很难看！哈哈……”
　　又一声钝响，估计侠肠无医挨了一拳或是一脚，可是他嗑完药正在兴头上，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似的。
　　“敢说这种话，你的下场会比沧海平一样……”男人怒叫道。
　　天暗到一定程度，路灯无声地亮了，灯光下，黄泉看见和侠肠无医对话的是一个长相斯文有着金色长发的男人。侠肠无医弓身靠着墙，面容扭曲而陶醉。当黄泉注意到的时候，光线十分充足，他急忙缩回头，准备偷偷离开，只听侠肠无医一声：“你！是你！”和急促的脚步声。黄泉这才发现，是地上的灯影出卖了自己的身型。
　　
　　炎龙停在黄泉前面三米外，用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示意黄泉走到巷子里光线阴暗的地方。
　　一切发生得太快，让黄泉措手不及。周围没有行人，连飞驰而过的汽车也很少。黄泉按他说的退到巷子内，不意间瞥见侠肠无医看向自己的眼神，愤恨、得意又不无惊恐。
　　
　　“意外吧，最后能落到我手上。” 侠肠无医咬牙切齿间嚼出了一丝快感。
　　黄泉背后贴着墙，面前是两个人，一把枪。枪口离他的头大概两米，无路可退。“真遗憾。”思索着如何对付两个人。带着手套举着枪，炎龙的眼神分寸不离地盯着自己，看来他不是一般的人，自己难以脱逃或者求救。“不过到任何时候，”黄泉讥诮地对侠肠无医说，“我都不得不承认你也就有个……用狗粮养出来的脑袋。”
　　成功的激将，只见侠肠无医本就病态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丧失理智的他扑上去预备对黄泉拳脚相加。炎龙想一把拉住他迅速解决黄泉以免夜长梦多，可侠肠无医的勇气突然大了起来，挥开炎龙，“让我杀了他！”
　　炎龙沉住气，松开抓侠肠无医衣领的左手，目光阴刻，觉得侠肠无医无可救要。眼珠一转，他叫住侠肠无医。“这人交给你，让他消失。”说罢自己将枪递给侠肠无医。
　　
　　拿到武器的侠肠无医笑的更加狰狞，将黄泉的手臂举到头以上，扣住手腕压在墙上，另一手拿枪直接抵在黄泉的太阳穴上。小心翼翼地呼吸，眼前这个怪物散发的任何一点气息都让他觉得厌恶和恶心。湿热的空气随着日落气温的降低和气氛分秒俱增的紧迫变得湿冷。侠肠无医把黄泉压在阴影里，自己的脸却被转角后的路灯照亮。
　　炎龙已经在两人缠斗时消失，至少这一点是黄泉期望的。“错就错在你总是变着法和我作对！”疯狂地咆哮着，震动黄泉的耳膜。“现在你要为此付出代价！”处于兴奋状态的侠肠无医肌肉力量异于常人，对痛觉的感应也变得迟钝了，黄泉几次试图挣脱手腕处的禁锢都没有成功。
　　
　　“可否提示一下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了？”黄泉只冀望侠肠无医骂得越久越好。四溅的口水中，黄泉垂眼发现对当下身的空当，提膝聚力就是向他下身一记强击。趁其俯身吃痛，双手终于获得自由，黄泉抓起侠肠无医持枪的右手向背后一甩拧转他的手臂直道对方把枪松开，落到地上。
　　将侠肠无医擒服按到地上后，黄泉满是冷汗地向四周看看，没有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额上大粒大粒地出着汗，甚至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侠肠无医忽然全身乏力一扭，挣脱了黄泉，回身反击。来不及细想，黄泉侧身抬肘便向他心窝一撞。他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侠肠无医应声倒地之后只能蜷成一团，看似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用脚尖踢了踢，瞧见侠肠无医扭动不已，黄泉心忖自己未尽全力不会致命，心里略略放平了些。车灯发出的光突然使这个阴暗的小巷变得敞亮。两个身着警服模样的人走过来。
　　“都别动！！有人报案这有人行凶杀人！！”一人喊道。“你！？”他用眼神锁定了站着的黄泉和地上的枪，不怀好意的眼神又移回黄泉脸上。
　　黄泉满脸疑窦地盯着这个警察，另一个在处理呻吟不已的侠肠无医。“他……要杀我，要杀死我……”
　　“你杀人？”不由分说地走近。黄泉的目光机警地跟着来人的位置，“不……”出乎意料的是，没等他解释完，腹部就一阵剧痛，挨了那人一拳，手被铐在了身后。
　　
　　
　　黄泉很少在入夜后给他打电话，凌晨一点更是史无前例。罗喉接了电话，电话里黄泉的语气很急：“罗喉，你马上到……，别问我为什么，最好带上律师。”他屏息听着，没有机会向黄泉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对方就挂了，在中断电话之前还听到一些很不寻常的冲撞声。不好的预感袭入罗喉的脑海里，他立刻打电话给天都的首席律师。
　　
　　所幸的是，罗喉本人和律师这个时候都没有睡觉也都在市内，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黄泉说的地点——警局。黄泉在审讯室里，他们的目的就是领人。
　　年过半百经验老到的律师首先在气场上震住了两个初出茅庐的小警察，经过近一个小时的“洽谈”后，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个“嫌疑人”是留不住的。留下律师来善后，罗喉带黄泉现行离开。
　　
　　“现在算是什么？”黄泉绷住气问。
　　“保释。”管制罗喉将汽车启动，从黄泉在保释书上狂乱的签字来看，他现在的心情大致可以用气急败坏来形容。“去哪儿？要不要吃东西？”罗喉并不急着追问事情的缘由。
　　黄泉眼神迷茫地望向窗外，还能去哪儿？入秋之后晚上的雾气还是很重，深夜的大道上几乎没有车辆，昏黄的灯光穿过在路面上一团团水气，黑暗中呈现了一片朦朦胧胧的黄色光亮域。凝重又空洞。“实验室。调头往南走。”他可以想象罗喉来找他的时候心情一定很不好，潮湿阴暗的景色让人避之不及。
　　
　　罗喉将汽车驶离警局，闷在驾驶座上不发一言。车开得不是很快，拐过一个转角后罗喉将车停下，根本没打算到黄泉指定的目的地。
　　“我已经付了担保金，至少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吧？”他绝对不相信这是什么口角纠纷，望向窗外的冷雾，双方都不看彼此。罗喉努力想让愤怒的心情平息下来，到警局之前，虽然他还保持了镇定自若的样子，心里却感到紧张，甚至有一丝惊恐，他不知有多长时间自己没有这样的感受了。因为事情完全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他无法参与，根本没有把握估计可言。至于另一个人的能力无关，由于没有自己的力量的参与，旁观者总会放大那种无助感。
　　它需要黄泉的解释，无论如何，他需要。直觉告诉罗喉，这并不一个意外的孤立事件，如果自己不知道来龙去脉，漫无边际的猜测就像无法拔除的暗箭一样没有尽头地折磨着他。
　　
　　“和纸上的口供不太一样。”黄泉还是侧着头看向窗外，嗓子很干，开口时音是哑的，“你信我的吧？”
　　罗喉一只手肘支在车窗框上，手掌撑在额侧，金色或红色的发缕穿过指缝，“你说。”
　　“刀无极在制造毒品，这是一个叫炎龙的人和侠肠无医交谈中我偷听到的。后来我被发现了，他们要杀了我。枪是炎龙的，后来他把枪给侠肠无医自己跑路，等我把侠肠无医打到地上，你在警局看到的那两个人就突然冒出来。我一直等他们都离开审讯室才给你打电话。”黄泉转过头，去看罗喉的反应。
　　“炎龙为什么跑？”罗喉追问，却没有质疑黄泉所言的真实性。
　　“侠肠无医的精神有问题，对他和刀无极不太买账。我想是炎龙报的案，希望我和侠肠无医都死。另外，侠肠无医这个人有前科。”
　　“侠肠无医现在在哪？”
　　“不知道，但愿在医院。”看见罗喉的眉头只是在他刚开始叙述的时候锁紧了一些，往后只是平静地听着，“你好象不怎么惊讶，看来有的是你早就知道了。”黄泉觉得自己自讨无趣。
　　无言即是默认。罗喉略略松口气，目光又变得深沉起来。黄泉把手缩到风衣袖子里，指尖压在袖口外面的边缘，微微颤抖。“怎么回事？”他握住黄泉的手腕。
　　“一个姿势待久了，肌肉紧张而已。”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发觉罗喉关切的眼神，“开车。”
　　
　　皱了皱眉头，罗喉把车开得很慢。“这里离我家不远，先回我家休息吧。”过了两个街区后，车速又变得飞快，根本不给黄泉否决这个提议的机会。黄泉看着由黄色和黑色组成的夜景，没有说话。今天晚上的事发生的太过突然，而且不像这么快就结束的样子。飞驰而过的汽车让窗外的景色转瞬即逝，如果麻烦也能这么快就抛开该多好。
　　
　　冷气吹得很足，原本粘在前额和脖子上的头发现在又随风飘了起来。黄泉将车窗开了个小口，让外面湿暖的空气进来，越是疲惫就越是睡不着，昏昏沉沉地东猜西想。罗喉沉默地开着车，没有音乐。黄泉并不怕死，只是觉得给罗喉添了一个大麻烦心里很过意不去。
　　
　　
　　玄关的灯一点也不刺眼，但也足以让人辨别事物和方向。黄泉脱了鞋，越过起居室来到落地窗前。名副其实的顶楼，视野绝佳。接过罗喉塞给他的水，黄泉说：“我都不知道你住的地方离我工作的地方那么近。”
　　大厅没有开灯，罗喉倚着窗子问：“你在哪工作？”窗外是一片黑压压的建筑体和各种颜色闪亮的广告牌以及航空指示灯。
　　“那儿——”黄泉的手指顶着玻璃窗上的一点，“——的地下室。其实我每天在楼门口都可以看到这个房间。”
　　“是么。”罗喉喝了口自己杯子里的水，把身体从玻璃窗上弹起来，不经意间开口道：“你从没告诉我你在哪工作。”
　　“好像是没提过。”黄泉想了一会，确认了罗喉的话。
　　
　　罗喉让黄泉去洗澡，自己则帮他准备睡衣，把衣服放到浴室之后，他拿了黄泉刚刚用过的玻璃杯，将磨碎的安眠药加到里面。五个小时的药量，他醒过来以后会不会很生气？罗喉一边想一边又将药量稍微加大了些，反正结果没什么不一样。
　　
　　侠肠无医必须活。
　　他打电话给醉饮黄龙，拥有警官身份，这个人可以插手不少事情。他对商场斗争并不感兴趣，所以以前并不注意刀无极，直到沧海平的死。这起意外的发生引起了醉饮黄龙追查刑事犯罪的激情，也让他对刀无极产生怀疑。
　　这一次，醉饮黄龙会让封刀鸡犬不宁。
　　
　　黄泉从浴室里出来，头发擦得很干，没有滴水。他光着脚在深棕色的木地板上走，头板间偶尔发出吱呀的声响。罗喉知道他这个毛病改不掉，所以根本不管他。起居室里的灯依然是关着的，只有餐桌顶上的吊灯亮着，发出十分柔和的淡金色光线，落在罗喉身上。
　　坐到沉思状的罗喉旁边，黄泉身着白色丝质的睡袍，见罗喉直直地看着他。“在想什么？”说完他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吞回去，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我扔给你一个大……”话还没有说完，罗喉突然将他一把拉到怀里，吻他，手指伸入着黄泉潮湿的发中。
　　亲吻的间隙，黄泉注视着罗喉的眼睛笑了，“我不介意你现在就上我，因为我不想欠你人情。”这话丝毫没有影响到罗喉的兴致，等他抱够了，再任黄泉自己坐回去。
　　
　　“这是你自己说的。那么急切的心情可不是我要求得来的。”罗喉半开玩笑地说着，听者却不以为然。
　　“谁提的不重要，总之以后你别拿今天的事烦我。”话虽这么说，黄泉自己也很清楚，没有罗喉的及时赶到，进了班房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
　　“明天你就搬到这里住。”罗喉说，“一个人住会有人会找你麻烦。”
　　黄泉的声音听上去神采奕奕的，“麻烦？有意思。反正你不是一直想要揭刀无极的短吗？他干的事越多，对你就越有利。”他看着客厅里的陈设，不想和罗喉对面。
　　又那么一刹那，罗喉真想把黄泉抽倒在地。什么时候他能不那么热衷于挑衅？！“如果你真想做饵的话就别犯傻了。”他压低声音说，瞪着黄泉的侧脸，看他脖颈间肌肉与血管编织缠覆出的美好形体。“出手的人案底有一尺厚，和刀无极扯不上关系。”
　　若没有留意到黄泉下垂的睫毛和眼周的青黑色，许多人听黄泉的语气还会以为他此时还精力充沛。“把牛奶喝了，我带你到房间休息。”他把盛满牛奶的玻璃杯从桌子上推给黄泉。
　　
　　罗喉知道黄泉是一个不喜欢道歉的人。当他说“对不起”的时候，不是真被逼到尽头无话可说，就是纯属敷衍塞责，而后者尤其常见。所以有的时候罗喉便全当有些话从没听见。他看着黄泉一口一口的和牛奶，喝到一半多的时候，黄泉慢慢地把杯子放到桌沿，往里推了推，然后那只手就轻轻垂下了。
　　满意地看着眼前的结果，罗喉也疲倦地靠在椅背上。手表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十四分零五秒，零六秒……面色阴沉，罗喉拉起黄泉的右手，拨开白色的丝绸布料，手臂上的青紫瘀痕几乎要连成一片。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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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

8樓發表於: 2011-01-19 18:5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9.30【罗黄】For always 更新 5F

第六章习惯
　　
　　
　　对罗喉而言，有一个人和他住到一起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装修的时候他甚至觉得客房根本就是多余，连床都不打算添。好在黄泉也是一个懂得各行其是的人，不会不由自主地迎合他人的生活方式，所以也没有过多的抱怨。
　　黄泉所住的客房在罗喉卧室的对面，他没和罗喉客气，进房间的时候就把自己的东西翻出来布置好。手摸了一下桌面，半点灰居然也无，不禁怀疑罗喉有吹毛求疵的性格，没人住的房间清理的那么干净干嘛。
　　罗喉的卧室和他的书房相连，中间有一个影壁似的东西间隔。此人很明显就是一个工作狂，黄泉半夜睡不着的时候会到冰箱里找东西吃，或者到偏厅找有趣的书看，时常能透过门上的磨砂玻璃，发现罗喉的房间还亮着灯。从前不在一起住的时候，偶尔也会旁敲侧击的提醒对方注意身体云云，可真的住到同一个屋檐下之后，两个人原形毕露，谁也管不住谁，谁也不听人管，以致干脆双方都不在这方面多话。
　　
　　“还是宗教改革时期的社会形态？”黄泉进门见罗喉正在看国家地理。
　　“不是。”他转头见皇权回来，看了看表，“东欧纪录片。你还要出去么？”他记得早上黄泉说过他今天晚上值班不回来了。
　　“不去了。我的电脑坏了，借一下你的行么？”他转到沙发旁边。典型的意大利简约风格的黑色牛皮沙发，躺上去会很舒服。黄泉看着坐在地板上的罗喉，沙发只是他的靠背而已。
　　罗喉把电脑的密码告诉黄泉，自己继续看电视。瞪了一眼电视节目往里走，黄泉“啪”地将大厅灯打开。
　　“你就不嫌刺眼吗？”他问。
　　罗喉偏过头，“那你在夏天把衬衫当睡衣就不觉得难受么？而且是长袖的。”
　　黄泉一气之下“啪”的把灯关了去罗喉书房开电脑。
　　
　　打开邮箱才开始头疼积压的文件太多这个问题，但是最新的英文研究论文就要花不少时间看。御不凡最新改编的剧本也发过来的，说是改编自《奥赛罗》，但是他没看过原文，不知道怎么回复。黄泉把看不完的文件存到罗喉的电脑里准备打印。中间出了疏忽，于是他不得不到电脑硬盘里找他下载的文件。
　　
　　电脑里有许多黄泉没见过的插件，多是和金融有关的，黄泉掠过一个个陌生的名词，突然发现其中一个文件夹命名与封刀有关。
　　他打开了。出于好奇。
　　文件夹里有一些看起来就很机密的报表和律师准备的文件，黄泉知道自己这一步做错了，正当他打算关闭文件夹的时候，一个与君曼睩有关的演示文稿让他无法忽略。这两者也会有关系？将错就错，黄泉又将它打开了。
　　前几张画面正常的让人感到奇怪，不过是君曼睩几天来的行踪，每隔固定的时间用相机拍下来，从画面中人物具体的情形可以判断照相机与君曼睩的距离很近，这么寸步不离的跟踪的确是匪夷所思，又无法不让人有隐隐不详的预感。几十张图片过后，黄泉翻到最后一页，屏幕的黑色背景上只有一排红字：如果我把镜头换作来复枪枪口呢？
　　心脏骤然紧缩，黄泉把文稿关掉，去查它的创建时间。所幸，这是大约两年前创立的，黄泉想，就是天都收购刀爵企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而君曼睩现在还活着。罗喉收到这个邮件的时候，会不会气疯了？他把不该看的东西关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拿着打印好的东西黄泉走回客厅，罗喉还在看电视，大厅的灯依然关着。他把一沓纸放回自己床上，走到大厅坐在罗喉旁边跟他一起看记录片。可是刚过了不到十分钟，这个节目就结束了。
　　
　　“有没有人批评过你的习惯很差？”黄泉问，根本不期待罗喉的答案，只是想开启一段对话而已。
　　罗喉反问道：“什么习惯？不开灯？”又茫然又无辜，不可思议地盯着黄泉，怀疑他是否真要纠着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放。
　　烂回答。黄泉心里这么想，冷静地说：“我看了你电脑里有关封刀的那个文件夹，不是故意的。”
　　“你想说什么？”罗喉没有看向他，面色也没有什么变化。尽管这种事情以前从未发生过。
　　黄泉的身体和罗喉贴的很近，虽然没有靠过来，但两人近的足以感受到对方的气息。他没有说话，观察着罗喉的脸色，见罗喉如此的不咸不淡，“没什么，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我看的东西也全当没看见。”
　　“你看了也无所谓，反正你也知道封刀的内幕。从某种角度讲，我们站在同一边。”他对黄泉的举动不以为意，倒也不生气。
　　“你早就知道刀无极对你不怀好意，可是有关封刀和他的事你从来不告诉我。我不是想探听商业机密或者你的隐私，但是”黄泉把语速放慢，“你从不让人分享你的生活，你的心情，包括我，甚至所有人，对吧？” 他怀着很他的勇气和冲动说把话说完，直至开口之前，黄泉都不确定这些该不该说。可不说，心中总有一股不平之气压不下来。
　　
　　罗喉沉默着听黄泉的话，有些惊异。一直以来，他认为自己对黄泉好就可以了，何必牵扯这么多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何况黄泉对自己不也一样吗？绝口不提以前的事，对工作上遇到的问题也极少谈及，而黄泉的心情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很会伪装并且排斥别人对他过渡的关注。罗喉有一丝茫然，对黄泉笑道：“我的确习惯这样了，而且你也是。”
　　
　　黄泉瞪起眼睛神色冷峻，最终叹了口气，“就算是，你的程度也比我更严重。”说得振振有词。他不想再纠缠于这个话题，“封刀真的很难对付吗？它为什么要针对你？当然你不想说我可以不听。”
　　
　　将黄泉从地上拉起来，落后关掉电视走进书房。他很放松地说：“本来只是由于收购刀爵企业影响他们的市场份额做的一些挑衅而已。君曼睩的恐吓信你也看到了吧？”黄泉靠在墙上点了点头。“它没有任何勒索，这一点就很稀奇。但更让我想不明白的是收到恐吓信时我和君曼睩的关系没有什么人知道，你也不知道……”
　　“你怀疑过我？”黄泉脱口而出。“看来我低估了你的想像力。”
　　“重点是不知道邮件是谁发过来的。””罗喉以正常的语速解释，“找到后来我看到君曼睩和刀无心交往，而刀无心是刀无极的儿子。我想是刀无极无意间通过刀无心知道君曼睩和我的关系。”
　　“刀无极是什么样的人？他儿子倒是憨的可以。”
　　罗喉将眼神从电脑屏幕上挪开，挑了一眼黄泉。“你觉得刀无心怎么样？”
　　“傻乎乎的。”他好像找不出什么更好的词了，“我记得那次聚会上它一直在给人端盘子，连君曼睩的手都没碰过吧？送殷勤到发傻的地步……”
　　很惊讶黄泉的记忆力会这么好，“他的父亲刀无极是一个很有演员气质的人。”罗喉微笑着说，但笑中有几分轻蔑。
　　“上流社会的通病。还有呢？”
　　没计较黄泉是否连自己也骂进去，“一般人当面看他绝对不会想到他和犯罪有半点联系。可是背后倒干过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封刀前任的一个高管告诉我这些，后来就被勒死了扔到桥底下，他曾经给过我一些封刀的帐目，希望我能弄出什么名堂。刀无极为此也怀疑到我，但也不敢明着对我怎么样。”
　　“账呢？”黄泉想起电脑里的那些文件。
　　“没有问题。可以说是完美无缺，税务局和商业犯罪调查科单方面都不会查出问题。”罗喉有点遗憾地据实以告，不过他觉得沧海平要是能拿到真账目才不可思议。
　　“能被你说是完美无缺还真是稀奇。”
　　“封刀以前合作的会计师事务所是全球排名第三，很专业，而且守口如瓶。”罗喉移动鼠标寻找所需要的目标。
　　黄泉汇总了一下最近听到的信息，“就是儿子跟女朋友跑了的那个会计师开的事务所？”偶尔说一些花边新闻调剂一下也不错。
　　“以前那个会计师是主管，退休后移民加拿大，业内人士习惯称他为‘月王’。”打印机响了一阵后又归于安静。罗喉把打印的资料递给黄泉，“月氏会计师事务所和封刀集团的介绍和动态，想看多少看多少。”
　　黄泉接过来，罗喉给他的资料非常正式，第一页关于月氏会计师事务所介绍的纸张上，除了几个数字和文字外，中间所占最大面积的便是一个月亮形图案，很明显经过设计。“这是什么？”指着它黄泉问罗喉。
　　“月亮。”罗喉不禁觉得好笑，因为黄泉的问题答案实在太显而易见了。
　　“它表示什么？”黄泉盯着它说。
　　“就是事务所的标志。因为这个事务所主要由他们家族的人在经营，所以这个符号也是宗族标志。”
　　黄泉好像领会了什么，“我拿回去看了。”他的表情有点不自然，竭力想做出轻松的表情。“晚安。”他又说。
　　
　　回到房间，黄泉把门关严。找出一直带在身边的那条银质项链。
　　项链的主人原是他和银血的母亲，后来成了银血，银血死后，它作为银血的遗物被送到黄泉的手里。上面的花纹黄泉可以背着默画下来，因为无数次凝视与触摸，太熟悉了。
　　他把项链和月氏族徽摆到一起，核对纹样。那么精巧的设计，那么繁复的纹饰，根本不可能巧合。黄泉对他的父亲几乎没有印象，但是银血曾经告诉他：这条项链是他们的父亲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前所未有的愤恨和悲哀席卷着黄泉。本来他对父亲虽有怨恨，憎恨他的背离与抛弃，但是这种恨是抽象的，是没有具体承担者的。随着时光的流逝，无从着力的恨也会慢慢变淡，演化成一种深层却几乎不会显现的情结埋葬在他的心里，逐渐忘却。可是现在，这个人又突然冒出来闯进他的视听、撩拨起他对父亲所有的怨怼、更激起一种强烈的破坏欲。
　　更何况，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呆坐在床上，黄泉知道他所恨之人功成名就，在大洋彼岸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离自己远远的，不允许自己接近半步，仿佛自己身体里原始的那一部分与他没有任何关系。自己就像一个多余的生物，不经意或者错误的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真是可笑。
　　
　　黄泉随手整理了一下床上的东西，去洗澡。
　　
　　之后，当黄泉穿着浴袍去推罗喉门的时候，他感到很兴奋。罗喉正准备睡，台灯发出的晕黄色光线将房间照亮，深褐色的木地板泛着润朗的光泽，而离床头远一些的地方便是更深更暗的颜色。
　　“怎么了？”罗喉坐在床上向黄泉道，见黄泉没说话，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过来，不冷么？”语气中透着不可违令的气势。
　　黄泉爬到罗喉床上，把唇贴到罗喉的耳际，“当然冷，谁教我里面什么也没穿。”
　　
　　※
　　
　　自那次黄泉和侠肠无医发生冲突后，黄泉就一直以躲避不测为由住在罗喉家。罗喉没有给他搬出去的期限，黄泉也没问。他自己的公寓已经预付了租金，随时可以搬回去。到了十一月，罗喉已经习惯屋子里多了一个人的生活，而黄泉接受在另一个环境中居住，好像这样的安排并不是处于偶然的被迫，而是双方都赞成的结果。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对最初同居的缘由反而回避起来。
　　
　　“我的出境管制解除了没有？”那天罗喉从天都回来，衣服还没有脱下，就听见黄泉问他。
　　皱了一下眉头，罗喉晃到餐桌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喝水一边想，“伤人那个？早解除了。事发的第二天就发传真告诉我你无罪。怎么了？”那件事距今已经有快两个月了，他不知道为什么黄泉突然和自己提起这个。
　　黄泉坐在沙发上什么都没干，之前好像在想事情，“怎么不早告诉我？”
　　“你自己说不要提起那件事了。忘了吗？”
　　“我今天没心情跟你掰扯。”黄泉还是坐着，没什么动作。只听他阴沉沉地说：“那侠肠无医怎么样你也知道了？他死没死？”
　　“没死。他用过十几种违禁药物，醒来后神志不清。”罗喉做到黄泉旁边的沙发上，和黄泉保持了一段距离，观察他的神色。“他的证词是否有效还要看司法鉴定的结果，但警方已经在连续监视封刀了。”
　　黄泉虽然在罗喉说话的时候没什么表示，却总是很认真地听着。“你的意思是大局已定了是吗？”他的脸色更阴沉了，大厅没有开灯，可他依然别过头，下意识地躲开罗喉的视线。猜想到月氏恐怕已是在劫难逃了。
　　“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罗喉很有把握地说，他甚至已经对这个事件失去了新鲜感，并不关心秋后蚂蚱的命数。“你问我行动管制的事，有什么出国计划吗？”
　　“嗯。”黄泉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复，停顿了一下，他陷在沙发靠垫里看着天花板又说：“加拿大。很快就回来，什么时候拿到签证就走。”
　　“好啊。”罗喉没什么异议，“月底我也要去美国。”见黄泉没什么异常举动，罗喉把他的计划说出。“那段时间你就继续住在这里就行。”
　　“圣诞节期间。是去陪你的义弟……”黄泉把眉头皱起，“……们？”他自己已经失去唯一一个兄弟了。
　　“对。”
　　黄泉耸耸肩，绷着脸，不咸不淡地说：“你怎么打算是你的自由。”
　　
　　罗喉借着门厅的光亮巡视着自己家的客厅，反射光进入他的视线，每一件陈设都无比的和谐且完美无缺，除了坐在他面前的黄泉。他挪到黄泉身侧，手搭上对方的肩膀，“你不太对劲。”
　　
　　“不关你的事。别再多管闲事了。”他语气很重的说。
　　真是一句不讨人喜欢的话。“不准你这么说。”罗喉将他揽到自己怀里。
　　“你管我。”黄泉想拨开罗喉的手，却反被罗喉霸道的欺身吻上自己的脖颈，扯开他的衣领意图向下深入。他知道黄泉喜欢这样，不会拒绝。可是这一次，黄泉用手撑住罗喉的肩，竭力维持自己的语气，“我想静一静。”罗喉还是不放开他，呼出的气体灼热地烧着黄泉的颈部，锁骨间的皮肤已经留下深浅的印记。
　　“放开。”他自己的胸口也剧烈起伏着，眼眶发红。罗喉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抱着他，头埋在黄泉的肩窝里。“最后一次。”黄泉说，沉哑的嗓音，他知道自己快受不了了。
　　“发生什么事……”没等罗喉问完，黄泉突然发力从罗喉怀里挣扎出来，把罗喉推开。
　　“你说那么多干嘛？！愿意跟你上床的有的是，你找他们去啊！”黄泉喘着气站着冲罗喉吼叫道，空气霎时变得紧张。
　　“你在说什么疯话？！”罗喉怒瞪着莫名其妙的黄泉反问。
　　“别管我！非要我教你滚吗，罗喉？！”他接着吼道，下一刻，他又纠正了自己的话，“不然我滚！”
　　
　　明明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罗喉大脑空白了一秒钟，接下来又冷静地思考着。停止争吵只需要一个人，于是罗喉选择了闭嘴。
　　
　　黄泉看着面色沉静的罗喉，心中一片纠结。他既希望罗喉不理他，又好像希望罗喉能继续跟他吵下去，毕竟这说明罗喉还在乎他。想着想着，心情平逐渐稳下来，但瞬间不记得刚刚说过什么话。
　　真的不记得了。除了印象中感觉很不好。
　　
　　去厨房接水的时候，黄泉怀疑自己最近被月氏的事情弄得不太正常，也许该服用镇静剂了。
　　见罗喉坐在背对着他的沙发上，黄泉于是也倒了杯水从罗喉身后递给他，对方十分配合地接过。
　　“那些话我就当没听见。”罗喉说的有些疲惫。
　　“……”
　　“今天晚上我不打扰你，你休息吧。”
　　黄泉没有立即离开，“我还有两件事要跟你说。”他已经恢复了冷静。
　　示意黄泉坐到他身边来，罗喉似乎又来了精神。“什么事？”
　　黄泉还是站在沙发后面。“第一，十里丹青的时间。年底的人事安排很乱，你定好了尽早告诉我。”
　　“好。”罗喉痛快地回答。
　　“第二，我今天没写菜单，所以明天早上我做什么你吃什么。”
　　“好。”罗喉再次痛快地回答。
　　黄泉垂下眼，捋了捋罗喉金色的头发，很滑，但并不柔软。他听到罗喉呼了口气，柔声问道：“没事了？”喉头似乎此时被堵住了，什么都说不出来。黄泉收回自己的手。
　　“没了。”他说，“晚安。”
　　
　　※
　　
　　去往十里丹青。
　　
　　新城距他们居住的地方大概二百公里，因为去的时候赶上周末，路况不佳，光是到那里就用了四个小时。
　　黄泉在实验室待了一晚上，现在正在兜风，乘罗喉的车。更准确的说，车窗只被他打开一扇的一个小缝而已。
　　可是即使只打开一个小缝，十二月呼啸的冷风还是势头强劲不由分说地往车里灌，混着高速路上的汽车尾气和烟尘味，无论车内的空调功能在怎么强大，还是让人反感。罗喉想把窗户关了，黄泉不让，而且坐车的时候他不允许自己睡着，于是风就这么断断续续地吹了两个多小时。
　　到达新城下榻的酒店的时候，两个人心里都憋了一肚子火，并且失去了进食的动力。面对面喝着柠檬水，本想相对无言不了了之。谁想到，餐厅中央的一桌人就一个无聊的八卦话题衍生出一个从喝汤开始到吃布丁结束的激烈争吵，两人一方面意识到风度的重要性，另一方面不禁又更加心烦意乱。
　　又回到车上，在黄泉打开车窗之前，罗喉把车窗给强制锁了。“外面是零度，如果你想开窗通风的话未免也太频繁了。”他字句和缓委婉地提出抗议，但行动却丝毫不留情面。
　　“我需要新鲜空气。”尽管他知道外面的空气不怎么新鲜，可是他的现在胸口很闷，在密室里更加的烦躁，“否则我会头疼。”他没有说出真正的理由，随便编了个借口。
　　“那么你开着窗户不仅会头疼，而且会伤风。”罗喉像鹰盯着猎物一般盯着黄泉，“如果你非要坚持，就保留这种无理取闹、与众不同的习惯。”
　　黄泉翘起嘴角，却没有笑的意思，“我不想翻你旧账，罗喉。但是公平起见，我必须承认没有比为了让自己冷静地想事情，所以穿着衣服把自己泡到充满冷水的浴缸里一边抽烟更让人印象深刻、与众不同的习惯了。”
　　
　　双方互含怒意与不屑冷眼对视了一秒钟，如果谈话变成争吵，很显然是两败俱伤的结局。
　　
　　 “我并不常用那种方式”，罗喉解释道，他没有再采用进攻的语句，因为在这种谈话中谁强谁弱根本没有意义。“而且你在转移话题。”
　　从黄泉眼里看来，罗喉现在一脸别扭的表情。“随便你怎么说。”他的手指互相之间在来回摩擦，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然后又去按车窗开关。
　　
　　啪嗒、啪嗒、啪嗒。声音在车厢里重复了三次，可是窗户没有开。
　　
　　黄泉知道罗喉是不会妥协的。这个时候他要么摔门而去，要么在车上坐着什么也不干。
　　“走吧。”黄泉沉默了一会儿说。住罗喉的公寓乘罗喉的车子，他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黄泉讽刺地不出声笑了笑。明明可以独立自由地生存，为什么偏偏故意给自己找一个束缚？
　　“到十里丹青要多长时间？”
　　“十分钟。”
　　“……为什么不走过去？”他愣愣地转头看向罗喉，“除非你没了GPRS就根本不认路。”
　　罗喉认真地回答他：“因为那样会很慢。”而且也就不是吹一丝丝的烟尘冷风那么简单的问题了。他一踩油门在绿灯变色之前飞快地超过前面一辆车冲过路口，总之越早到达目的地越好。
　　
　　
　　“就像一桌菜被不甚文雅的人吃得快干净之后留下的画面的……感觉。”黄泉说。
　　罗喉没吭声，他开始怀疑带黄泉来十里丹青就是一个错误。大庭广众之下，周围的参观者已经向发表评论的黄泉投出异样的目光。
　　“你想让我想象它原本多丰盛……嗯……”他盯着画，皱了一下眉头，“根本不可能。”
　　“这就是你对留白的见解？”罗喉干脆让黄泉一下说完。
　　“如果我把你给我的概念听懂了的话。总之……太清淡了。不然这是半成品？或者说一般人的胃口和我的不大一样。你怎么理解都成。”
　　
　　听说罗喉只认识这里的主人，却不认识画家之后，原本一言不发的黄泉在罗喉的询问下说出了对之前看过的展品的印象。
　　
　　“……”罗喉神态自若地踱着步，黄泉跟着。“你真的这么想？”他轻声问道，“不会还在赌气吧？”
　　“难道你真的认为那些画那么有道理？”黄泉反问道。
　　“人的确需要一些想象力不是吗？”罗喉在一幅画前停下，“如果他画得好，自然而然会让人理解。”
　　
　　画中形象的线条十分简约。几笔带过便是舟行波中、远山江色，画面的绝大部分面积都是留白。黄泉一眼扫过，见罗喉停住不动。“在看什么？”
　　罗喉没有回答他，指着画中小船边上的白色，“你觉得这是什么？”
　　“白。”这还需要问吗？
　　“是水。”罗喉说，“从常理判断。”
　　“我比你更懂常识。”黄泉不屑地说，“画画的觉得不好画所以干脆空着？”
　　“一般人会认为这是与画者的配合，或者说画者调动了观看者的记忆与想象力。”罗喉把画说的清楚明白，并不加以评论。
　　“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就像失去的东西永远不会再回来。无中生有的说法，在我看来不过是创作者的投机心态导致。”
　　“那你现在岂不是很无聊？”他默默叹了口气。
　　“不算是。”黄泉的目光飘向别的地方，“我难得看你这么迎合别人的心思，真是罕见。”
　　“只是走个习惯的过程而已。”他并不醉心于艺术，只不过什么都懂一些罢了。
　　黄泉没答话。两人顺着走廊到另一个展厅，黄泉告诉过路的管理员前面Ｆ区有一个人在吸烟，而这里是禁烟区。罗喉一直和黄泉坐在一起，却没有在刚刚觉察到烟味。
　　“没想到你对烟味这么敏感。”他记得自己有好几次当着黄泉的面吸过烟，可是对方都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黄泉瞥了一眼罗喉，继续往茶座走。“你没发觉是因为你刚刚一直在说那幅挂在墙上的东西。”
　　“我并不这么认为。”他真的在展区没有任何感觉。
　　“那要不是我嗅觉太灵敏，或者你太迟钝。”
　　
　　到了茶座前台，黄泉问罗喉喝什么，罗喉说不必了。黄泉面着打单的漂亮姑娘，说了咖啡。面前的姑娘错愕一下，但还是笑容可掬。这个时候，罗喉向他解释，这里不卖咖啡，只有茶。
　　黄泉瞬间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累的掉到地上，问：“真没有？”
　　罗喉在旁面默默点头，打单的姑娘不好意思地说：“实在抱歉。”
　　“反正茶叶里也有咖啡因。”罗喉提议道。
　　“可是你不知道茶里的丹宁酸使咖啡因产生缓释。”成功地噎住罗喉，黄泉向姑娘要了杯免费的白水。
　　
　　“你对咖啡真是情有独钟。”罗喉以前一直以为黄泉只是为了提神才习惯去喝。
　　“味道好。香味。”坐在藤编的座椅上，玻璃圆桌上温水的水气氤氲冒出。他喝了口水，把杯子放下。
　　罗喉又扯回刚刚的话题，“你讨厌香烟的味道么？”
　　“无所谓。”黄泉垂下眼睫，不经意地说。“我都忘了从十几岁开始抽烟了。”
　　“你隐藏的真好。”罗喉两只手的手肘都支在桌子上，十指交叉。
　　“那是因为后来戒了。”黄泉愉快地笑笑，手捂着杯子。“我大哥劝过我无数次，可是我故意和他对着干，也惹了不少麻烦给他。”
　　罗喉心里不禁同情起某人，“我很想见见你的兄长，以前听你说过就很好奇，只是没见过他。”
　　“他很了不起，跟我不一样。” 黄泉好像在故意吊胃口，没有正面回答问题，他目光发亮自顾自地往下说。
　　“当然。”罗喉这么说也这么想，能扛下黄泉历年惹的祸一定了不起。
　　见罗喉有兴趣，黄泉低着头继续说，“我大哥叫银血。生前是无国界医生组织的医生，后来在苏丹的战乱中死了。”阳光从玻璃幕墙照射到温暖的房间里。多年前不可接受的事实，此时已经可以平静地道来。“他去非洲之前，我没干过一件好事情，但是他一直没放弃我。简直不能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黄泉微笑着把话说完，“真遗憾，无法满足你的愿望。”
　　
　　“真遗憾。”罗喉也这么说。“你去非洲也与他有关吧？”
　　
　　黄泉没否认。“我只是想看看他工作过的地方，哪知道差点回不来。”
　　只是为了看一看兄长工作的地方就跑到苏丹，罗喉这才知道黄泉对他的兄长感情是多深。
　　
　　
　　隔着玻璃，罗喉目送着黄泉叫到计程车才转过头。身边的笑剑钝一直是微笑不语。
　　冬日周末的下午四点半，画廊已经到了关闭时间。偏西的太阳发出颜色温暖的光芒。透过玻璃幕墙打在画廊的原木地板上。雅少始终觉得夕阳比朝阳更富有诗意，所以在设计的时候他为建筑西面采用了更开阔明朗的格局，此刻平凡的木地板仿佛也散发着太阳的温暖、光辉与气味。
　　
　　“你那位朋友很特别。”送走回酒店休息的黄泉后，罗喉听见雅少开口。到他们在茶座谈话的后段，笑剑钝的出现使他们的谈话重心又回到了较为大众的话题。
　　“我没想到他那么迟钝。” 跟着雅少到十里丹青的休息室，罗喉无奈地说。黄泉是一个对美术不太感冒的人。
　　看客人坐到椅子上，雅少给罗喉倒茶。“那他为什么还要来看画展呢？”如果是寻常人提出这个问题，别人一定会怀疑此人不是太单纯直率就是暗中讽刺，但是这句话由雅少说出口，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挖苦讽刺。像是一个普通的问题又让人不禁觉得另有深意。
　　“开始是他自己说要来，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说这里的。”不论什么季节，雅少泡的都是绿茶，就像这个人不论何时都是一副从容优雅的样子。罗喉将茶杯放下，热茶的香气和水气一起飘出。
　　“所以你就陪他来了。”雅少说，他第一次看见罗喉和另一个人来这里，很好奇。
　　“反正我们有一年没见面了。”罗喉不露痕迹地说。
　　
　　阳光四溢，茶香四溢。原木色线条简约风格古朴的家具，温室里冬日翠绿的阔叶植物，淡竹叶色的瓷茶壶，没有纹饰的透明的玻璃杯，升腾的水汽……
　　
　　“的确。”雅少见罗喉不愿多说，便不再追问。
　　笑剑钝是个凡事都能做得不瘟不火的人，罗喉是这么认为的。只要他愿意，他什么都能说一些，既不显得卖弄又不会让人看低，不过雅少对艺术却真是十分精通。但如果说罗喉和雅少成为朋友是因为雅少的中庸多才让他感到舒服，那便就是一种误解了。
　　如果说万事应留余地，那么只有聪明人才知道何为恰到好处，何时应留余地，雅少就是这种人。他的温文从容不仅源于天性的宽慈，也是一种明智。而懂得正中的人也必懂得极端。罗喉虽没见过笑剑钝的极端，但也明白坚冰之下的暗潮汹涌，不容小觑。
　　
　　雅少提到这次画展的风格与以往有所不同，这种风格已经很少见了。罗喉听着几个关键词，想起黄泉看画时开始一言不发的样子，“有的人会觉得这种作画方式是一种投机。”
　　
　　雅少依然平和，“艺术永远是见仁见智的事，不可能让人众口一词，也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其实大多数事物也是这样，不必计较别人怎么看，也计较不过来。”
　　
　　“你想得开就好。”他半靠在圈椅上，没有太随意。
　　
　　“你那位朋友说的也没有错，这当然也是一种理解的方式。”
　　
　　“他活得太现实，从未有过欣赏的眼神。”罗喉叹气说。
　　
　　“可是我认为更多的人是在用权威的观点和他人的评论掩盖自己的茫然无知，能说出自己的想法已经是难能可贵。”雅少对罗喉道，他的温和出自真诚，比罗喉略浅些的发色毫无拘束地柔顺垂下，给整个人更添祥和的气质。
　　
　　罗喉喝茶，没有发表意见。最后他说：“你的标准未免太低。”
　　
　　雅少不禁笑了。“其实一点也不低。许多人一开口就成了别人。”见罗喉若有所思并不答话的样子，雅少过了一会儿又说：“梅饮雪的事情真是麻烦你了。”虽然更多的是悲剧，但是那个杀妻害女的凶手终于落网还是让他释然不少，可慰逝者天上之灵。
　　
　　“这件事我并没有帮上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罗喉不带感情地回答，漠然又镇定。雅少和罗喉相识好几年了，有时候连他也不禁承认罗喉是一个距离感很强的人，有时候好像很清楚他的为人，但有时候又好像从未认识了解过他。
　　
　　
　　回到酒店房间，灯开着，光线明亮又柔和。黄泉坐在沙发前的地上看书，酒店的房间里铺了米色的厚地毯，柔软又保温。
　　天已经黑了，窗帘都拉上了，罗喉觉得有些吵，于是又检查了一遍是否有窗户开着。
　　“二十二号我去加拿大，大概两三天就回来。通知你一声。”黄泉头都不抬地说。
　　罗喉把窗户关上，拉好窗帘。“二十号我去美国，二十七号回来。”
　　“知道了。”他把书扣到沙发上，挪身到沙发上。“罗喉。”对方闻言转向他，看他有什么话要说。“没事。”
　　“你有事瞒我。”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黄泉本想再打听一下关于月氏的内部情况，但想想还是觉得唐突了。
　　罗喉只是穿着一条普通的休闲裤，还是可以从长裤挺阔的形状看出他健美的身形。他不喜欢穿毛衣，因为静电，夹克里面只有一件深色针织衫。“那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罗喉把原来放在沙发上的《莎士比亚悲喜剧选集》拿开，自己坐到那个地方。
　　“封刀的事怎么样了？”
　　“你还在想这件事？”出乎罗喉意料，“很快就会起诉了。月氏的一个高级经理人同意当污点证人，所以就算侠肠无医是精神病也没有关系。”
　　看来已经完全没有回旋的余地。“是么。那没戏可看了。”黄泉侧头靠在罗喉肩膀上。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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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5)

9樓發表於: 2011-01-19 18:5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Re:09.30【罗黄】For always 更新 5F

第七章距离
　　黄泉不带任何行李地上了飞机，十一个小时，飞往温哥华。他已经用了足够多的时间去准备心情，去面对弃自己二十多年不顾的父亲。
　　如果不是月氏派人来找他，黄泉知道自己是一辈子都不会见他的父亲的。他理所当然地当月王是一个亏欠者般怨恨着他，就是这种恨，让黄泉能够居高临下地处置这种关系。月王派人回过来找他，非常迫切，没有说明原因，先是要去自己的血样去做鉴定，证明他的身份后，他们便更是以恳求或者乞求的态度求着黄泉去见月王。
　　
　　黄泉答应了。由此，他第一次在亲情的拉锯中搏得了快感。
　　无论月王对黄泉有什么手段，黄泉都自信它不会伤害自己半分。他像一个旁观者，怀着满腹的好奇心观看一场演出；他也是一个参与者，如一个不称职的演员般不会按任何人预写的剧本表演，配合他人的演出。更何况，月氏现在已经是一个气数将尽的家族，不需火上浇油，袖手旁观即可看到报应。
　　
　　冬天的温哥华空气湿润，阳光和煦。
　　
　　黄泉一直习惯提前十五分钟到达约会地点。他静候在包厢之外，十分镇定而冷静，头脑清楚地简直到了兴奋的状态。他站在那儿，身子没有贴着墙壁，却挺拔高傲，脸上还是一副对万事都不在意的表情。里面的人更早到了，他们小声的谈话不时传到黄泉的耳朵里。
　　
　　老人穿了十分正式的黑西服。那种西服黄泉也见过罗喉穿过，但完全是两个印象。一个是在深色下掩藏自己的盛气凌人，一个却是在竭力维持最后的尊严。即使天气不是太冷，房间内也很温暖，月王坐在轮椅上，双腿上还盖着一条灰色的羊绒薄毯。明明只有六十多岁，老人的头发已经花白，梳的很整齐。三十分钟前，护士给他打了针，吃了稳定血压的药。由此，他苍白衰老、一脸愁思与皱褶的脸才勉强有了几分血色和生气。他目力以弱，体力衰微，只是靠着意志力的支撑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黑眼睛才发出了些许光亮。
　　
　　黄泉坐在月王对面，神色自若，他们互相打量着。黄泉暗自在心理告诉自己，这个虚弱的老人就是自己的父亲，是自己的父亲，是那个玩弄自己母亲的人，是没有职业操守的著名会计师……随便什么好了，随便什么称呼都好，只要能敲打到他的内心引起些微的振颤，因为眼前这个人给自己的只有陌生和麻木。
　　什么血浓于水，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如果他还是那个叱咤风云的月王，黄泉或许还会恨他。可此时，他只是一个快死的老人，恨他黄泉自己都觉得掉价。
　　
　　老人瞧着黄泉，小心地呼吸。面前的年轻人身材高挑匀称，五官精致，透着一股强韧的生命力。“夜麟。”他沙哑地开了口。缓缓地，伸出如骷髅般干瘦细长的手指朝自己的方向钩了钩。一旁肃立沉默的秘书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请黄泉坐得近一些，以免听不到老人说的话。
　　黄泉面无表情，双唇微抿站起来，俯瞰着面前的老人。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黄泉都从中获得了优越感。任侍者将两人间的茶案撤去，将自己的沙发前移。
　　
　　现在，他和老人膝盖之间的距离只有十公分。老人是嗓音尽量清澈地开口：“无论你认为这些年我亏欠了你们兄弟和你母亲什么，我都会尽力补偿。”黄泉微微偏着头随意坐着，等待着老人开出什么诱人的补偿。“我的遗产有你一份。”
　　“仅仅是因为亏欠就不会这么多年才找我。”黄泉自信地说，他不怀疑事务所就是破产月氏也还是会有经济实力，“你有什么条件，就说吧。”
　　“你和银血还有一个弟弟，知道吗？”宽厚的嗓音俨然如慈父。
　　“那又如何？”他不知道月王想说什么。
　　停了一会儿，老人慈爱的眼神里又多了挣扎苦痛。“无论如何，他是个好孩子……”话到此，黄泉脸色微冷，但有稍纵即逝。“他患了很严重的贫血…咳咳…”
　　“再生性障碍贫血。”冰冷地吐出这个名词，黄泉大概能猜得到。的确是不治之症，没有任何药物能根治，只有骨髓移植的方法。
　　已经猜到月王接下来要说的话。他的心不禁下沉，不知是为兄弟，还是为自己。
　　
　　老人喘回气后，对他的儿子说：“对，不错。我不瞒你，这病只有骨髓移植能救。你的母亲和幽溟的母亲出自同一家族，所以我想到了你。我们查验了你的血样……你知道，这就是我请你到这里的原因。”
　　
　　这就是我请你到这里的原因，这就是我请你到这里的原因……即使已经猜到，但仍挡不住这些字在黄泉脑子里炸开。他突然发现自己被人算计到了一个很好笑的境地，从他决定去加拿大就中招了。
　　
　　“没有多少时间了。你要做的事并不痛苦。事成之后，你可以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老人虚弱地说完话。如果面前的人与月王素不相识，那人一定会为老人爱子的诚心打动，义务地救人一命；如果黄泉与面前的人素不相识，黄泉一定不会这般冷血绝情。可事实就是这样的……强人所难，不近人情。
　　
　　黄泉既没有被情打动也没有为钱动心，他的语气依然轻佻而事不关己。“是么。那我对你的东西突然不希罕了。”语落，老人的脸色霎时白了白。对面的黄泉突然感到很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带着一丝希望来赴约。死灰复燃的恨火烧起，给了他继续坐在这里的勇气，和挽留个人尊严的清醒。他想放声痛哭，又非大笑不可。这个世界一定是出了什么差错才会让这样，才会让这样的可笑又可悲的交易出现在两人面前。
　　
　　“我可以多给你一点时间想一想。”老人胸口憋着气难受地说完这句话。“他是你的弟弟。”
　　“他只是你的儿子。我只有大哥，没有弟弟。”
　　老人垂下眼皮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黄泉坐在沙发上，目光越过老人瘦削的肩膀到更远的地方。
　　“银血在工作之后我们曾经遇见过，其实在去非洲之前他一直和我保持联系。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一个。”
　　“可是你没有认他。”黄泉说。
　　“你我，都清楚他的为人。你知道，如果今天是他站在你的位置，一定不会弃兄弟的性命于不顾。”他的声音已经在尽量保持平稳，吐字清晰。
　　
　　不动声色，黄泉的眼神更冷了。“想用亲情来绑架我？我早就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了。”老人坚定又隐忍的目光是他的痛苦之源。
　　
　　“即便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利益交换，你也找不到比现在更多的好处。”他叹了口气，“别再故作不屑了，孩子。你要多少钱我都会给你。”
　　“我不需要钱。”
　　“那你要什么？”老人紧接着问，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黄泉垂下自己的睫毛，他无力承受老人热切的目光。那目光越是绝望恳切，他就越觉得无地自容，越觉得气愤，越觉得自己负罪，也越觉得自己卑微。他仅有的资本就是自己的血液，如果不是因为幽溟患病，月王一辈子都不会找他。此时，月王对幽溟越关切，就越说明黄泉按对他的不重要。
　　
　　这些情感与想法折磨着黄泉，他觉得自己心中有一片地方无情地坍塌了，比原来更空虚，更困顿，更悲凉。若没有尽剩的仇恨的支撑，黄泉怀疑自己已经不成人形。
　　
　　明明是他的父亲寡情薄义才对。
　　
　　“很简单。”双方已经僵持了一段时间。“你去自首。”黄泉字字清晰，那双眼睛的颜色如深潭般不可测度。“你把月氏作假账的事全都抖出来，我就救你儿子。”
　　“你说什么！”老人顿时瞪大眼睛，双手紧紧抓住轮椅的把手，气窒住连脸色都变了。护士马上上前采取措施被老人挥退。“胡乱说些什么。月氏岂是让人随意辱蔑的！？”
　　
　　“是不是真的，您自己应该最清楚。”折磨对方，才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无中生有的事，我怎么能知道？”他万万没想到黄泉会以此相谐，月氏是几代基业，不仅是他一个人的名声，还有幽溟……
　　“看来您对令郎的健康状况更是了如指掌。”一只兽，只要咬断了猎物的咽喉，无论对方如何反抗，放弃都只是时间问题。
　　老人就像是被袭中要害的猎物，震惊骤怒之后神情陷入了凝抑沉重。
　　“救他。”他说。“只要等幽溟病情好转，你的条件我答应。”
　　
　　※
　　
　　罗喉在入夜后问黄泉那边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明明他与自己的义兄弟们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偏偏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还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黄泉。他想告诉自己这种想法是多余的，毕竟两个人又不是没分开过，可还是抑制不住。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要多留个两三天。”黄泉说。“你要没事就挂了。”
　　对黄泉敷衍的态度有些不耐，听到电话里嘈杂的背景音，“你在哪儿？”
　　“温哥华。”
　　废话。黄泉一定是故意的。“大半夜的你在街上？”
　　这回轮到黄泉无语。“……”
　　“你忘了时差。现在是温哥华时间九点一刻。”黄泉没跟他绕弯子，直接认真地回答了他，最后还是嘟囔一句：“什么时候你才能改掉这种唯我独尊的毛病。”
　　隔壁住着君凤卿夫妇，楼下是君曼睩，罗喉不敢半夜高声和黄泉掰扯，他用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说：“不想和我说说话吗？”他听到黄泉对着听筒呼了一口气，然后又是好长时间没出声。
　　“你说，我听着。”言外之意是他现在不想说什么，但语气里也没有泄漏任何情绪。
　　“很少能碰上你这么消沉。”
　　“有些无所事事罢了。”电话里又传来声音，“这些天你很开心吧？”
　　罗喉承认了，然后依着黄泉的话头跟他讲了自己兄弟之间的事。基本上都是他一个人开口，黄泉偶尔插话也只是让他继续说下去，好像根本没怎么在意听。讲到差不多结束的时候，黄泉也只是随口应付，并没有展开下一个话题的意思。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不再吵闹，黄泉说：“我都没有这么百无聊赖过。”但也不再多透露些什么。
　　
　　挂了电话，黄泉把手机关了。他推测自己刚刚百分之百地惹怒了罗喉，他自己也不想这样，这几天一直被月王幽溟的事纠缠，多说几句话恐怕就要歇斯底里了。
　　斯坦利公园的圣诞彩灯还没有摘掉，店铺都被繁华地装饰过迎接新年，露天咖啡馆，现场乐队演奏的意大利餐厅……黄泉从温哥华市西端城区往英吉利海滩走。为了使周血内的干细胞数量增加，黄泉已经连续被注射了两天的动员剂，现在除了头晕之外还有不退的低烧，一般人明明不该有这么明显的反应。他的心里和身体都在排斥着这次干细胞移植手术。
　　可是黄泉别无选择，他不能让自己成为和父亲同样的人，弃自己的亲人于不顾。
　　他自己的家庭关系一团糟，只剩一个奸猾背德的父亲和一个未曾谋面半死不活的弟弟。一想到罗喉谈及他的义兄弟时爽朗愉快的语句，黄泉便不禁妒火中烧。
　　
　　罗喉，为什么死的不是你的那些兄弟，而是银血？
　　
　　走在海边的景观大道上。冬天的空气虽然湿润，但吹在身上依然清冷。隔过海湾对岸的街市灯火璀璨，美丽极了。夜色下，空气好像也变成了惑人的宝蓝，一团团颜色稍浅的云依附在海天一色的垂幕上。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是那些兄弟将罗喉从自己身边拉走的。黄泉心绪不宁地看着眼前不断涌现出银色波光的深蓝海水。
　　他想他是疯了。
　　
　　他爱罗喉。种种感情如今只能汇总为一个简单倒像是在骗人的句子。黄泉像强迫症患者一样坚信着，固执地相信着，不去质询和怀疑。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爱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上学时导师告诉他：“爱是一场身体里发生的化学反应。人爱人，是因为我们没法我自己的大脑连在电极上。”然而此时任何理性的解释都没有了用处。
　　黄泉也不知道他对罗喉的感情究竟能否被那个字概括，只是心里某个部位发出声音告诉他他爱罗喉。
　　
　　※
　　
　　格劳斯山。温哥华北部。
　　午后。
　　
　　今天的干细胞采集手术持续了三个半小时。当抽血管插到黄泉手臂上时，无论是心还是身，黄泉都已经没有感觉了。全血被抽出，经过机器的筛选留下有用的干细胞，其他的成分再输回供体的血管，这种手术对捐献者的健康没有任何的影响，所以在月王看来找黄泉谈条件是一笔双方都受益的买卖，哪知后者用月氏讨谢礼。
　　
　　雪场白莹莹的。由此可以俯瞰整个温哥华市。因为第一次采血很顺利的关系，月王今天并没有派人尾随着他。
　　黄泉在一棵雪松边坐下，坐在雪地上。天气非常晴朗，仰头是颜色淡的稀薄，纯净透明的天空。在这样的天空下，一切压力烦恼好像都能飘走似的。滑雪的游人们在不远处的雪道上滑下，就像一条线流利地在雪白中穿梭而过。
　　也许是国家地理看多了的缘故，脑海里总是远离人烟的画面。黄泉连续两天作了同样主题的梦。第一个梦里，他和银血被困在一处荒凉的雪山里。银血把干粮偷偷留给他，然后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第二个梦里，他听见罗喉的声音，那声音告诉他自己和义兄弟们就在南方的翠绿河谷等他。于是黄泉抛弃银血的尸体向南面的山攀爬，快死的时候到达了山顶。接下来的画面让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山坡下面依然是白雪皑皑，前方远处的山岸连绵不断，冰峰千里。夕阳在山，飘着薄云的天空中连一只飞鸟也无，更不要说翠绿的河谷。
　　
　　可悲的是，他并没有惊醒，就在那一直看着山顶的画面。睁开眼的一瞬间，黄泉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比认识罗喉之前还孤独。从没有哪个时候，像那一刻，黄泉那么的怨恨罗喉又渴望罗喉。
　　
　　他到格劳斯山上去看雪和落日。罗喉正巧打电话过来，随口说：“还不知道你对滑雪有兴趣。”黄泉解释道：“我不喜欢下雨的冬天。”于是罗喉又说：“纽约下了大雪，你要是能过来就好了。”
　　那不可能。黄泉曲膝坐在雪地上，一手扶额，心里很向往，但又很遗憾。
　　“真的么” 他鬼使神差地问了这样一句话，突然间感察到自己的虚弱，居然想要知道这么一个无聊问题的答案，居然心里在乎这样一个问题的答案，居然，即使已经能够猜到罗喉的回答，却还是想要听到对方亲口说出。
　　
　　“嗯”罗喉沉沉地应了声。
　　
　　“……”
　　“为什么？”这个问题问的很犹豫，好像是叹息一般，轻轻的。
　　
　　纽约已经入了夜，飘着雪。
　　“你需要理由么？”
　　
　　“……”
　　不需要。
　　我不要理由。
　　我要你在我身边。
　　
　　罗喉没有听见对方回答，只有沉沉的呼气声吹到话筒里。他隐隐地居然有一点点的不安，好像察觉到黄泉心里的难过。甚至有一个瞬间他想询问黄泉他是不是在哭泣，可马上又畏惧了。
　　他不敢。
　　罗喉居然不敢。
　　他怕的不是事实为何，强烈的直觉让他确信自己的怀疑。可是他知道他不能这么戳穿，不能那么欺负黄泉。
　　打开窗户向西边看去，冷风夹杂的雪片在空气中掀滚着。罗喉虚幻地感到黄泉并不是真的在温哥华，只是在一个虚幻的原点徘徊着，只为他一个人而存在。“因为我想你在我身边。”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好像这件事多么平凡，或者多么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总是。”他说。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温哥华市的上空闪出了井字形的灯火，精彩绝伦。星星点点，黄泉想到了东非草原上的夜晚和抬头望去灿烂到让人不敢凝视的星空，不可思议。雪场的灯光并不耀眼，明黄色轻柔得发出，映在雪地上，烘托出一片美好的区域。远看过去雪面上一片银白，松林间亮出本色的松枝苍然凸显，树木、铁架、滑索在此时已经让人难以分辨出它们具体的颜色，只投下深浅不同的灰色阴影。
　　
　　这个时候，黄泉心里一点也不记恨罗喉了，也不想诅咒任何人。是的，任何人。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容易被罗喉讨好的人，实在太便宜对方了。
　　他告诉罗喉自己在大温哥华，在斯坦利公园、北岸山脉和格兰维尔岛领略到的事物，新鲜的空气，湛蓝的海水，纯净的天空；雨水，海鸟，吊桥，夜晚以及高入云端的乔木。他的记忆和解读能力都很好，罗喉说他可以想象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黄泉表示怀疑，他抓了一把雪向前扔开撒去，白花花的，风一吹又飘到他自己的脸上，融化之后凉丝丝的。
　　
　　※
　　
　　第二次采血完毕。手术进行得非常顺利。从科室走出来的时候，黄泉看见月王在门口等他。老人很衰老，这并不妨碍他在关键时刻打起精神。他的一生仿若在此刻已经终结，再没什么谁值得挂心，又好像随着幽溟的生命得以延续而重获新生。
　　“感谢你，夜麟。”他说，温和，缓慢而疲惫。
　　“用不着道谢，我们谈过条件。”黄泉整理好自己的袖子，目光回避着自己的夫亲。他也说不清楚两人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他既不愿顺从对方又对折磨对方感到无谓。封刀一案尘埃落定，事实上他并不在乎月王那事务所怎么样。
　　“你不想见一见幽溟吗？”语气中透着真心渴望，“他是你的兄弟，而且并不亏欠你任何东西。”
　　
　　静悄悄的住院楼里，隔着玻璃，黄泉看到了他那躺在病床上的弟弟。护士被叮嘱不让任何人进入病房，黑发青年已经孱弱到鲜有应付任何人际关系的体力。面相俊秀，脸色却苍白的让人厌恶害怕。输着液，他还在昏睡，呼吸时胸口微微起伏的曲线也好像在哽咽，一点轻微的细响都会影响他的血压。病室里半边照进了冬日的阳光，刚好延伸到病床边。
　　
　　秘书走到老人身边，俯身小声道：“爱染小姐又来了。”老人皱了皱眉头，目光没有移动，“别让我看到她。”
　　黄泉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病床上的人。没有人愿意承受这样的不幸。富足的人想要在未来获得更大的收益，贫困的人也想在接下来的生命里咸鱼翻身。身边传来若有若无的阵阵啜泣，声音得发出者是一个红衣服的年轻女孩子。尽管已经竭力控制自己的举止理智，她还是抓着秘书的手臂哭着不放想要到离病房更近一些的位置。黄泉想到幽溟私奔这件事，不难明晓这女子的身份。
　　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男人可以活下来这件事吧？霎时间，黄泉又觉得面前病的快死的人真是幸运的不得了，即使到了生命的尽头，一人有人对他不离不弃，相守到最后。
　　
　　悄声离开医院之前，黄泉对月王回望了最后一眼。这个执著的老人还是关注着他的幼子。他是黄泉的父亲，可是黄泉无法爱他，无法原谅他，也无法恨他。这个人已经足够衰弱，衰弱到站在他的位子上找不到任何相对的优越感。
　　御不凡曾和他说过：“爱和恨有时是相通的，都是强烈的情感纠结的一种。有时候无法面对自己的爱，所以才选择恨这样一种表象去维系一种扯不断的关系。比如奥瑟罗和苔丝德梦娜……”他想御不凡是对的。黄泉计较了月王这么久，无非是月王亏欠了他几十年的亲情，那么现在他可以释怀了。放下，因为不屑，因为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
　　他看月王就像看一个无怨无尤的陌生人，爱不下去，也恨不下去。时间逝去，月王永远失去了给他亲情的机会，他不必缠着这个将死的人不放。
　　
　　黄泉准备尽快回国。走过奥芬剧院的时候，他收到了罗喉的简讯：
　　我在温哥华机场，你在哪？——罗喉 15：33：10
　　
　　
第七章完

　　尾声　
　　
　　从温哥华回来一个月后，月王死了。他到死也没有出卖月氏。黄泉知道他是为了幽溟，他必须让自己的孩子受到最好的照顾，不能因他而蒙羞。从一开始，黄泉就应该想到，无论幽溟死活，月王不可能遵守约定。
　　
　　封刀集团破产的消息宣布在那年的三月的最后一天。黄泉说自己是不是该搬回去了，罗喉丢给他一堆烂到极点的理由，例如“上班方便”、“不交房租”什么的。他们在讨论这件事的时候是一个平常到不能再平常的晚上。若说稍微有一点特别的，就是两个人都在晚饭之前回到罗喉家中。
　　吃完晚饭之后轮到黄泉去洗碗。对于一个在实验室待了多年的人来说，这实在是件捎带手的事儿。罗喉听着一边听着哗哗水声，一边看新闻，关于封刀接下来处理工作。
　　
　　“刀无心那小子家很快就要一文不名了。”黄泉洗完碗若有所思道，“他俩分了？”指刀无心和君曼睩。
　　罗喉叹了口气，“毕业后他们就订婚。”
　　“连你也有没辙的事情，哈。”
　　“举手之间的小事。”
　　“你要想拆他们怎会走到现在。”
　　罗喉又叹了口气，“随它去吧。”
　　
　　黄泉去清点冰箱里的食物，看够不够去完成第二天的菜谱。他喜欢看冰箱里的东西堆的五颜六色满满的样子，而且一定要有秩序，从食物性质、颜色、包装分类。好比说苏打水一定要在最上层，牛奶次之，咖啡再下层，果酱最下……总之这人就是有怪癖。
　　“黄泉。”罗喉坐在沙发上叫他。
　　一声闷响，甩上冰箱门，“这就是我在实验室才待四天之后的冰箱？”他先语气非善的发问，把烂掉变黑不断滴水的生菜扔了。除此之外里面也没什么能充饥的了。
　　“……我们可以到外面吃。”他提出了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案。
　　“那冰箱干吗用？”不等罗喉回答，他已经趴在餐桌上写购物单。“至少要把变质的东西扔了吧。”
　　罗喉身子向后转，一手扶着沙发，一手拿着本书。“我去买。”
　　“好啊。拿不动的话可以再加一个手推车。”黄泉奋笔疾书。“叫我什么事？”
　　“《爱与生的逃避》，你带来的。”他指着白色带紫色条纹装饰的封面。
　　“没看过，看书名就买了。怎么样？”
　　“有点意思。”
　　黄泉从罗喉手里抽过书，把单子塞给他，“你还是先去买东西吧。”
　　
　　
　　“看似淡然，其实是义无反顾之后的举重若轻。”罗喉想着书中的句子，也许根本就很少有顺理成章平白赋予的事。表面上满不在乎结果的样子，实际上心理早已做好了接受一切打击的勇气。他和黄泉看起来走的很顺畅，内心里不知彼此都有多少次的质问怀疑，但又一步步轻巧地相互接近。
　　到底最终，他们都走出去了。
　　
　　开车的时候，罗喉心想，黄泉还欠他一个告白。虽然这个没有实质性作用，但是总觉得自己在温哥华告白后亏了。不是亏了，是黄泉有时候真的故意不解风情，一句话的事么。
　　但是对黄泉而言，那是一辈子的事。
　　没关系，就算黄泉不说，罗喉自己心里也知道。
　　
　　
　　回来的时候，罗喉发现家里的灯光和走的时候一模一样。黄泉把书页上窝了一角，一手捏着书侧卧在黑色牛皮沙发上睡着了，几缕银发垂在他唇边，几乎要含进嘴里。灯光柔和地打在黄泉身上，他睡熟了，皮肤透出疲惫的苍白，嘴唇微微张着，像是要微笑或是要说什么话。

全文完

很抱歉，其实这篇文早就完结了，只是因为代理上不去所以今天才补完。
非常感谢大家的阅读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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