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布布文學 02.20 【初魔】抒情詩（感冒），17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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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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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85)

樓主發表於: 2010-12-19 11:57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2.20 【初魔】抒情詩（感冒），17F

前面的話：
不定期更新……因為不想思考大綱和架構，所以就這樣小標題成篇……
此外……

大雪

大雪過後，便要冬至了。一年之中最冷的時候也快到了。這天正值大雪。

第三節課上到一半，窗外的米粒雪飄成了鵝毛大雪。有學生忍不住拉開了窗門，刺骨的大風驟地湧進暖烘烘的教室，散落到課桌上的巨大雪片很快堆積起來，底下那層變成了水，開始融化了。

劍之初本來想讓學生把窗門關了，但聽見一片驚歎之聲，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將講臺上的教案和課本合上，用單調的聲線如往常一般道：“驟冷驟熱，小心著涼。”話雖是這麼說，但他沒有責備或者勸說的意思，而是帶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跟著學生的目光一塊兒投向了窗外。

特快班的教室被安置在遠離年級其他班級的平層，對面就是生物教室，偶爾會有古怪的味道飄過來。窗外是兩個教學樓夾縫之間的小花園，是個風口，種了幾棵桃樹和玉蘭花，另夾雜了一些馬尾松。現在是十二月初，除了馬尾松還維持著墨綠的色澤外，其他花樹與花壇裡的蘭草都已經凋零了，只剩了光禿禿的黑色枝條。

此時這些枝條有一半覆蓋上了瑩白的色澤，越積越厚了。其實這座城市已經很多年沒下過這麼大的雪了。劍之初明白學生們激動的心情。臨近期末，深謀遠慮的優等生們往往都會有點小緊張，片刻的放鬆難能可貴。這也為他們鐵灰色的枯燥生活增添了一分輕快的氣氛。

而魔王子就是這種時候轉到這個班上來的。

下課之後，劍之初回到樓上的辦公室。路上遇到一些其他班的學生，簡單地回應了他們友善的問好，就在步上辦公室走廊、把目光投向走廊邊的月季花槽的時候，被師尹拍了拍肩膀。
他乍地回首，被嚇了一大跳，卻仍能維持住波瀾不興的面部表情。這在師尹的預料之中，但多少有點令人失望。

“今天得交給你一個插班生。”師尹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西裝兜裡的煙斗，面帶笑容地說道，“那小孩可能有點麻煩，不過你看著辦就行了。”

“這種時候插班？”劍之初能在特快班當班主任，事實上也有師尹的原因。這所學校的校長是他的舅舅，也就是師尹本人。比起學校的百年歷史來，師尹現在還年輕得很。

“沒問題的，你對學生最有一套了不是嗎？”

“不是。”劍之初說的才是實話。他對任何人都沒什麼一套之說。在人際交往方面，他是個殘廢，話很少，偶爾能堵得人無可奈何，但大部分時候都難有應對。

師尹沒繼續接他的話，對他招招手，“我去找地方抽煙了，那學生下午來，課本之類的東西，你幫忙準備一下。”說完人就走了。

說好聽點，劍之初的個性可以叫做堅韌不拔；說不好聽的，就是逆來順受。這與他的成長經歷有一點關係。
如同之前多次的沒什麼道理的要求一樣，這次劍之初連口氣也沒歎，只把目光投向了剛才沒看仔細的月季花槽。
花槽裡的月季不分季節開放，洋紅的顏色現正因雪的素白映襯而愈顯豔麗。那是一種令人目眩的妖豔，美則美矣，卻會叫人心底發怵。

劍之初教的是歷史。高一的歷史老師一共三個，十二個班，劍之初一個人就得帶四個班，每天都有課。所幸都是單節，內容單調重複，不會特別累，但有時候會有點無聊。何況劍之初本人並不很會帶動課堂氣氛，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個人在臺上平淡無奇地講，下面睡倒一片，他也很少提醒，只求課堂安靜。

下午那節課是在年級最為喧鬧的一個班上的。他每次去，學生都會不約而同地趴下自己玩自己的。沒幾個人喜歡聽他的課，同時也沒幾個人敢挑戰他的威嚴。
但少年人畢竟是少年人，很容易就被挑動起情緒來。
那時候雪還在下。進教室的時候劍之初就讓人把窗門關死了。課上了大約十分鐘，忽然有雪球“咚”地砸到窗門上，窗邊那學生本來睡得好好的，因這劇烈的震動猛地抬起頭來，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玻璃窗就再次砸上了雪團。位置和之前殘留的雪跡恰好融合，留下的印子顯示這雪團的大小也差不太多，精准無比。
緊接著，教室內這學生“唰”地拉開窗，還沒來得及探頭，又一個雪團飛過來，這次恰巧落在了教室正中央。

而後沉寂的教室就沸騰起來了。有揚言要反擊的、有猜測是誰的，但更多的是直接擠到窗邊，桌子椅子“哐哐當當”全亂成一團。窗門也全部洞開了。風雪像海水一樣沖了進來。

劍之初眉頭一皺，快步行至窗前，一面不動聲色地把學生都趕回去，一面快速流利地拉上滑窗，扣了鎖。教室內的一部分目光敏銳的女生看癡了眼。
最後一扇窗門關上的時候，他往外望了一眼，正巧見到一個黑色的身影閃過。

回辦公室剛拉開門，便見師尹坐在沙發上，旁邊是個暗紅挑染鮮紅色頭髮的少年，套了件黑色羽絨馬甲，裡面是件紅色帶帽T-shirt，下身穿的是黑色緊身牛仔褲，褲腳翻折到小腿，留了八釐米的淺灰色寬邊，底下是登山靴。

“你就是魔王子？”劍之初跟師尹打過招呼後，坐到了旁邊的單人沙發上，看桌上空空的，又起身去倒了兩杯茶，一杯遞給師尹，一杯自己抱著。

“你不給我倒一杯？”

“你要喝嗎？”

“我冷著呢，當然要暖暖手暖暖身。老師這樣的差別待遇實在是太沒師德了。”

師尹好笑地挑眉看向劍之初，劍之初波瀾不興地站起來，又到飲水機那邊去給少年泡了杯與自己相同的綠茶。

兩分鐘之後，少年接過茶杯時，笑眯眯地望著劍之初，一雙手毫不猶豫地就握住了白色瓷杯的杯壁。

“小心——”“燙”字還沒說出口，凝視著那雙纖細的手的劍之初就想到了方才在外面朝教室扔雪球的人。話鋒陡地就轉開了，“剛才是你扔的雪球吧。”
掉轉話頭時，劍之初於那閃瞬間捕捉到少年人流露出的細微的失落表情，但再一看去，見人嘴角捲曲，略帶戲謔，他又懷疑方才那一瞬間不過是他的錯覺而已了。

“是啊。那教室的學生睡得那麼香，我不得不提醒他們一下，可不能浪費父母的錢財和寶貴的青春啊。”

劍之初在對方第一次開口時就體會到師尹說的那句“有點麻煩”的意思了。但他腦中有對各種問題少年的明確的歸類，就算因為反應太慢而無法即時應對，他也並不認為這個少年會超出他的預料，而能夠預料的行動是從來不會構成危險的。

當然，之後發生的事實也證明，劍之初這次錯得很離譜。這個少年，魔王子，並不如是任何人眼中的“某類人”。

魔王子家住在偏遠的市郊，每日有專人接送。晚自習下了一半都七點半了，回程路上、車窗外會不斷閃過或頹喪或繁華的街景。路人都沒有表情，只在耀成大圓點的燈光中穿梭。雪又下起來了，魔王子把車窗按下，在車輛擁擠的馬路上伸出了細長的胳膊。
雪被接到了他手心，他縮回手，看著手心的雪花，看著它一點一點化掉。

“赤睛，你注意過嗎，下大雪時我出行都不帶傘的。”

坐在前排副駕駛座上的赤睛平靜地回道：“那是因為我幫你打傘。”

“不不不，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我在學校的時候。”

“沒有，我沒有注意過。你在學校怎樣我不知道。”

“那你肯定沒機會發現我帽子裡面兜滿了雪。”

赤睛沒理他。他是魔王子的最親密的侍從，最親密的玩伴。他可以感覺到，魔王子此刻的心情很好。魔王子是很會自娛自樂的人，但這次讓赤睛覺得有點微妙的不同。就像，就像是雪的溫度和形狀也有冷暖美醜的差異一樣……

魔王子如往常一樣，並不在乎赤睛是否回答他。依舊繼續道：“我這件小馬甲的帽子裡面兜滿了雪，到辦公室跟他打招呼的時候，都快化了。”他狹長的雙眼半睜半閉地透出熒亮的紅光，車窗外閃爍的景物都被隔絕在了這兩顆透明的玻璃珠外。

“他？”

“啊，就是他，前面兩撮跟蟑螂須一樣的灰色頭髮，很有趣。”

“重點。”

“赤睛，你打斷我了。”魔王子忽然按了車門上的按鈕，將車窗升了起來。沒有了窗外暖和的亮光，他的臉一下變得陰沉了。

“對不起。”赤睛回道。

“不客氣，我喜歡說不客氣。赤睛，告訴你，他發現了——”魔王子把最後一個“了”字拖得很長。

“發現了什麼？”這種情況下，如果不追問，魔王子又會說他不應他不聽他說話。但追問的結果，赤睛完全能想像。

“你想打斷我，赤睛。算了，這次不要你道歉，告訴你吧，他發現我帽子裡面的雪了。”魔王子說到這裡就沒再說下去了。

他的腦中重播著下午辦公室的情景。劍之初在師尹走後，忽然讓他轉過身。他當時覺得很奇怪，但雖然這是個沒師德的老師，他還是要尊敬師長，所以他乖乖聽了話。等到察覺到自己脖子後面古怪細緻的動靜時，他有些茫然了。

劍之初用手托起他的帽底向外翻，雪花簌簌地落滿一身。魔王子回頭時，那件灰色的羊毛衫上沾滿了絨雪。他恍惚地伸手，用指尖碰了碰，覺得意外的冰涼。

隨後對方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零下四度了，你雖然年輕，但穿這麼點還是不行。此外，明天記得穿校服。”

他本以為沉默冷峻的老師，忽然變得嘮叨起來。如果是沉默冷峻，他會有調戲逗弄的情緒，但對於嘮叨的……他似乎不怎麼能招架——因為從來沒有人嘮叨過他，沒人敢於嘮叨他。

他的手掌被那滾燙的杯壁燙著了，不去碰它，倒無所謂，碰到了，就有火辣辣的感覺。在他手心裡的雪，就像是被這種溫度所融化的一般。

鋪著白沙的淺水後面是蘆葦叢，奶咖啡色的別墅就在蘆葦後面。
車先停進車庫之後，赤睛下車打了傘，替魔王子開了門。

踏過草坪上的小石板路，魔王子一言不發地回了自己的房間。太息公將煮好的咖啡遞給他，他拿上樓去給了魔王子。
魔王子喜歡讀書，每晚都會讀到深夜。赤睛聽他千百次地說過：“沒有書籍就沒有人類——書上不說你怎麼知道你是人！”

赤睛知道魔王子只是迷戀思維高速運轉的狀態。而選擇在深夜讀書，則是因為他失眠。

小時候的魔王子其實並不像現在這樣桀驁不馴，那個時候他異常乖巧，乖巧得沉默可怕，但每每到了半夜就會跑到赤睛的房間來玩，很晚才願意離開。

赤睛也因此培養出了晚睡的習慣。不過現在的原因則是為了打理火宅的事。每天都有看不完的文件和資料。

赤睛以前也聽其他人提起過，魔王子從生下直至雙親離世，父母都沒有抱過他，更勿論躺在父母懷裡安穩地睡覺了。也許正是因為如此，他懼怕睡眠吧。

赤睛從魔王子房裡出來的時候，樓道盡頭的房門拉開了一條縫，寒煙翠從房間裡探了個頭出來，赤睛朝她點點頭，她便把頭縮了回去，片刻之後，門開了，她拉著另個女孩躡手躡腳地跑了出去。

咒世主是在去年撒手人寰的，而夫人則是因生寒煙翠難產而死的。

赤睛至今仍記得，咒世主死的時候，寒煙翠哭得淚眼婆娑，魔王子用兜帽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唯一露出來的嘴角，卻帶著冷淡扭曲的笑意。那天下著大雨，站在透亮的窗前的他的背影，讓赤睛覺得可笑又可悲。

那一整天，魔王子說的唯一一句話是：“明天把卡布基諾換成拿鐵，加太妃糖和奶油。赤睛。”

【大雪·完】

[ 此帖被小輝在2011-02-20 03:03重新編輯 ]

自家院：輞川小竹葉

頂端

雷伴雨

30還真勾起我的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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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10-12-19 16:40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我說沒有看文會不會被樓主毆死......
可能會~
因為現在懶><"
改天再慢慢品嚐^^~

先送個花~
因為喜歡這個配對~
很特別~
貌似沒看人寫過...呵呵呵~

改天看完~
再來補心得吧~
送花是真心的喔~
雖然沒把文看完~
但是有看前端部份喔~
覺得架構挺讚的^^~
(其實還蠻期待出書的@@~)

皇悅/劍龍/羅黃/瀟半/凡莫/棄蒼/吞宵......
最愛的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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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溟素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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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樓發表於: 2010-12-19 18:1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新剧雷的我外焦里嫩，剑之初，你推错人了喂。
楼主大人，你开长篇吧，一篇篇短文看的人不过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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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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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10-12-22 11:07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回雷伴雨
噗，其實這個配對加上我自己，我看見的應該有三個人在寫。姑娘可以找找看~
另兩位的文都很好看~雖然也同樣都是短篇……
謝謝您的花花~

此外，我目前還沒有出本子的打算=V=~

回北溟素挂
新劇我是接受無能= =||||不過過了這麼久，雷感已經漸漸消退了……前幾天灰常暴躁！（話說劍之初其實是被推的吧……orz||||囧）
這篇是長的哦~不過因為不想想太多，所以就寫得隨便一點了……

【正文】

銀葉

轉到劍之初所在那所學校之前，魔王子其實見過他一面。這件事他過了很久才想起，而想起這件事的契機，也來得很突然。

他早上到校早了一點，從車上下來的時候正在下雪。赤睛如往常一樣遞了把傘出來，問他要不要，他理都沒理就往學校裡面走了。

從校門口到教學樓會經過一條刻著浮雕展示百年建校史的長廊，再往前便是一條黃桷樹林蔭道，過了小花園和操場，才能走到教學樓。
雪或大或小一連下了兩三個星期，只在下午和半夜偶爾停幾個小時。學校建在江邊，江邊已經結上一層薄冰了，吹過來的風尤為寒冷。
魔王子從林蔭道走過的時候，光禿禿的樹枝上跌落的雪塊不斷往他頭頂上打。校服分裡中外三件，裡面是白襯衫，中間是黑色羊絨毛衣，外面是灰色呢子大衣，雖然有些格子裝飾，但依舊顯得有些死板。並且，灰色也和他鮮豔的頭髮不配。
他不喜歡這套校服，但他沒有花力氣說服自己不穿。好像腦中有個什麼樣的信條在告訴他必須穿一樣。

他能感覺到落下來的雪掉進了脖子裡面，化了，冷得他直哆嗦。

後來等他忽然發現頭頂上沒有再落雪了，他微微側首，正好看見劍之初厚實的肩膀。他抬起頭，頂上是與劍之初這個人一樣沉悶的黑傘。

“你好像沒帶過傘。”

“我不喜歡打傘，少了一隻手感覺很不方便——我幹嘛要向你解釋？”魔王子忽然跳開兩米遠，舉手招呼道，“老師早！”而後鞠了個四十五度的躬。

劍之初皺皺眉，覺得無措，到最後只沉悶地回了句“早”。

魔王子拿食指挽起額前垂下來那撮半長不長的頭髮，“老師，你不給我打傘，我會感冒的。”他笑眯眯地站在樹下，正好上方掉了一團雪下來，“咚”一聲打在他頭頂，他微微眯了眯眼。

劍之初無奈地走過去，拍掉了他頭上、肩上的雪。其實魔王子在班上並沒有像他以為的那樣惹麻煩。他大多數時候都一個人在玩，偶爾捏捏泥人，偶爾睡會兒覺，再不是就隨便翻下課本，很自在，也不影響周圍的人。基本上家庭作業他也會按時完成按時交，不過據主科的幾位老師反映，他可能找人幫忙把作業做了，因為課堂作業的字跡和家庭作業的字跡並不一樣。

劍之初也有想過象徵性地提點他幾句，但後來還是作罷了。他直覺自己越少和這個學生接觸越好。他覺得這個少年很古怪，隱隱有了魔王子並不在他所劃定好的所有少年的類型之中的感覺。

“你這樣亂來，的確會感冒。”劍之初的口氣平淡而缺少起伏，有點老年人那種絮絮叨叨的味道。

魔王子其實有點反感這個，但總像有強迫症似的反復去回想。他隨後便乖乖靠著劍之初的肩膀走，忽然想起什麼，便朝側上方抬頭，正巧能看見劍之初輪廓分明線條筆直僵硬的側面。黑色的傘讓他的額頭比下巴顏色還暗一點，但雙眼晶亮有神。

魔王子由這雙眼睛，想到了星星，而後便想到自己在幾個月前跟自己做的一個遊戲。

那天他逃了課從之前那所學校翻牆出來，一身都是爬滿學校圍牆的金銀花，走幾步路便能聞到飄散的甜香。當時路邊的毛櫸樹寬大的葉子已經由初時的翠綠染了來往車輛掀起的塵土，變成了一種蒙塵的灰綠色了，風一吹，就嘩啦啦地響，銀色的葉子背面也跟著海浪似的翻動。

魔王子跟著天橋的階梯，步步靠近毛櫸樹的顛梢，覺得空虛無聊，甚至有點疲憊。而當他上到天橋的平面，拐過彎，抬起頭的時候，忽然看見天頂有幾顆寥落黯淡的星子。

他的情緒因此變好了。並跟自己說，待會兒下天橋，遇到的第一個人，必然是我的命定之人；當然如果沒人的話，那我就孤獨終老或者娶我小妹吧。

他懷著這樣的期待走下天橋，一路都在天馬行空地幻想，直到他陡地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天橋底下，而恰巧此時，一個銀灰頭髮的青年男子與他擦肩而過。他側首一看，覺得此人面相太老，話不會多，但必然嘮叨，便又跟自己說，剛才說著玩兒的，神啊請你別當真。

魔王子對人臉的記憶如同對其他所有事物一樣好，現在想來，那人的確就是劍之初無疑了。

他搓搓自己的手，覺得怎麼搓都不暖和，於是又放到嘴邊哈了幾口氣。白色的霧氣跟著就升騰起來。

“你怎麼不戴手套？”無論他家庭背景如何，劍之初發現，他真的一點生活常識都沒有。又或者他只是刻意要這樣，以便引起他人的注意與關心——當這個認識凸顯在劍之初的腦海中時，他有意識地將自己意欲深入的思緒打斷了。

魔王子看了他一眼，把手放下來，忽然跑到路邊蹲下，“你過來看，雪地裡開著小黃花呢。”

“回教室去收拾一下，別在路上逗留了。”

魔王子把手伸進雪地裡，狠狠地冰了一下，倒抽了涼氣，而後回到劍之初傘下，“你這個老師當得也太不稱職了，我本來還想問問那是什麼花的。”說完，他眯起眼睛笑了一下，張開手掌，舉到臉頰旁邊，停了一會兒，忽然踮起腳尖，兩隻冰塊一樣的手硬是扯開劍之初的圍巾，從他狹窄的毛衣領口裡面擠了進去。

劍之初凝視著眼前帶著木頭紋路的傘柄，只覺一陣眩暈，並深吸了口氣。除此之外，他沒有更多的表情和反應了。魔王子沒有把他的驚訝、失笑、或者其他表情引出來。
劍之初可以在魔王子臉上讀到一種司空見慣的挫敗感，但這種挫敗較之他平日所見的其他人，來得更快、卻轉瞬即逝，而後他便看到一種更深的興味。或許他真的因此挑起了這個男孩好勝的情緒——當然這只在男孩眼底埋得更深的厭倦感占絕對上風之前。

“我裝嫩也不行嗎？”魔王子蹙起眉頭，把手收了回來。

劍之初把傘塞到他手裡，褪下自己的手套，再把傘拿回來，換之以手套，“把你的手保護好吧，生了凍瘡可不好看。”

魔王子愣了一下才用五指將手套握緊了，“那我就敬謝不敏了吧。這手套看起來比一打火爐圍成一圈還暖和嘛。”魔王子斜眼的餘光瞥到了劍之初握傘那只手的虎口上，“咦，老師你練擊劍的嗎？花劍、佩劍還是重劍？”

劍之初沒回答他，只逕自往前走。魔王子也沒繼續問了，聳聳肩把手套戴上就跟著走了。走到操場的時候，忽然挽起了劍之初的胳膊。

劍之初那時候便想起之前讀到過的一段話，說是心靈孤獨的小孩特別喜歡用肢體接觸來尋找安全感。
不過他並不知道，魔王子或許只是一時興起，畢竟他還是第一次這樣挽人手臂，覺得非常好玩。雖然他自己也沒想過這樣的衝動是從哪兒來的。

其實劍之初本人倒不如魔王子所以為的那樣，以師德為本，嘮嘮叨叨墨守陳規，總是一副波瀾不興的模樣。劍之初內心的感情就像冰底流動的水一樣，沒有聲音但也不曾停息。

【銀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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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樓發表於: 2010-12-24 12:3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昴星

劍之初漸漸覺得事情正朝一個他所不能控制的方向發展了。在這之前，他縱然覺得那個少年與同齡人不太一樣，但在他心中，魔王子無論如何也仍是個學生，一個于他來說並不平等的主體；而自那之後，即使如何費盡心力去提醒自己，他也再無法控制被接近的期待與渴望了。
他並不曾意識到，這與他是否是劍之初、對自己應該如何有怎樣的定位、有過怎樣的經歷無關。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個在蒼茫人海中尋求同類的孤獨的人而已。

劍之初在放學後走路回家，一陣幽香飄過，他轉頭，見社區對面的巷子口有個背著背簍賣臘梅的小女孩。繁密堆紮在一起的臘梅花枝高高地從女孩背後伸展出來，顯得有些頭重腳輕。

他等了會兒紅燈，穿過馬路時朝那女孩招了招手。女孩似乎會錯了意，提提肩帶就朝這邊跑過來，步子倒是非常穩健。

正此時，一台軍綠色越野車闖過紅燈直接壓過來，女孩避之不及，側身被撞，倒下之後，高懸的車底從她身上擦過，再露出來的時候，已經開始嘔血抽搐，失去了意識。

劍之初敏銳的米光捕捉到那個熟悉的假車牌，一時想不太起，又忙止住思緒，朝女孩奔去。蹲下探視女孩的情況，還未將手伸出去，又一輛黑色奧迪停在面前。門“咵嗒”一聲打開，一雙熟悉的登山靴出現在面前，隨後便聽那個稚嫩圓潤的聲音道：“赤睛你來開車，我和他把人抬進去，去醫院。”魔王子把司機趕下來，讓人開了後車門，蹲下面向劍之初，“我沒學過急救，抬的時候姿勢有問題的話，你跟我說。”

“嗯。”劍之初按下疑惑的心神，與魔王子合力，小心翼翼地女孩抬進去之後，跟著坐在了後面照料她；而魔王子則去了副駕駛座。
他抬眼之際，於後視鏡中撞上了魔王子凝視的目光。

沉悶的灰色毛衣上浸染的血漬剛在路上凝結成了血渣。劍之初疲憊地靠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消毒水的味道盈滿鼻息。醫院的牆是一種令人窒息的粉紅色，溫柔而炫目。他把手背打在額上，這個時候才開始思考方才發生的這一連串的事。

魔王子坐在他旁邊，頭靠在他肩上。一刻鐘之前，他讓赤睛先回去了。
“把那邊的窗簾拉開再走。”他當時閉著眼，維持著現在這個姿勢，並沒有對窗簾的位置作出明確的只是。而赤睛則是毫不遲疑地將他對面那扇窗的鏈子拉開，轉身便走了。只餘走廊上一串“啪嗒啪嗒”的腳步聲。
現在魔王子的目光流連在窗外窗外的即刻黯淡的星星上，冬季的星光寒冷，涼氣透過視覺幻化成一種知覺，慢慢蔓遍全身。魔王子不自覺地抱住了雙臂，想像此時正有一床溫暖的羽絨薄被蓋在自己身上。他把大衣留在車上忘拿了，今天又沒穿毛衣，現在身上就一件襯衫。

劍之初覺得肩膀被靠得發麻了，想叫人坐好，但在低頭看到他濃密的睫毛及其下半眯的空洞雙眼時，忽然覺得哽咽，將話卡在喉嚨的話又吞了回去。

“想叫我起來？”魔王子的眼神又恢復了劍之初所熟悉的戲謔與狡黠。

“先是跟醫生周旋，然後又跟員警說了這麼久，你累了就再靠一會兒好了，不過我怕你這樣會著涼。其實你剛才可以跟你的家人一塊兒回去的。”

魔王子顯得很意外，隨即又失笑道：“除了上課，我還沒聽你一句話超過五十個字的。我算算……你這句話有五十七個字了。
“此外，赤睛是我家的下人，不是我家人。我想留在這兒看看那姑娘死沒死。”

劍之初被他這句話堵得接不下去了。

魔王子也沒看他什麼反應，興致勃勃地繼續說：“我發現一件事。”他忽然埋頭伸手去拉車劍之初的大外套毛衣，血渣開始化了，骯髒的紅色沾了他一手。

劍之初抓住他的手腕，拉開，“很髒。”他發現魔王子的手腕很細，仿佛再使點力就會折斷。而他心裡竟也隱隱地真有了這種衝動。

魔王子抬起頭來，目光像刀一樣朝他逼近，“可我認為你很喜歡。”他前靠一點，鼻尖離劍之初的距離不過分寸，呼吸交融，充滿熱意，“剛才來的時候，你一直在看那女孩的傷口，按住她不斷湧出的血，眼神卻意外的平靜，甚至有那麼一點興奮。我能從中推斷出你其實內裡很殘忍嗎……或者說，劍之初老師，您是不是有過與常人不太一樣的經歷呢？我很好奇。”

劍之初可以感覺到他爬上自己胸口的手，逐漸加速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傳向對方冰涼的手心，他緊張而恍惚，只在茫然一片的眼幕之中抓住了那閃耀著危險地紅光，不可自拔地沉溺其中，越陷越深。
仿佛有一隻手於此時慢慢探向他心中隱蔽的角落，他在意欲保護的同時，又如此想要放開那些半遮半掩的帷幕，盡數展開給這個少年看。

綴于沉黑天幕的星子黯淡卻透明，窗外樓下有病人在染雪的枯草上狂奔。後面連帶著追了一串四個人。白色的大衣被拋向空中。

在劍之初開口之前，手術室的燈“啪”地熄了，他陡地站起來，朝洞開的門那邊走去，留下魔王子玩味地看著他的背影。

那女孩沒有生命危險。劍之初將手續辦妥之後，等來了女孩的家人。而後留了聯繫方式便和魔王子一道離開了。

他本想將魔王子送回家，於是站在路邊等了很久的的士，卻遲遲沒見有車來。

“我家住在城西的郊區，這所醫院在城東市郊，因為是私人醫院，價格又比普通醫院高出很多，很少會有計程車往這邊走。你看，”他側身指向停車場的方向，“都是名車或者官員用車。”

劍之初並不是不知道，他就住在這附近，四十分鐘就可以走回家。但有時候腦子短路了，也想碰碰運氣。
“那我們走到人口比較密集的地方再打車好了。”

“從這裡打車回去，得花兩個小時，可現在已經十一點了。”

劍之初無奈地看向魔王子，“那你要怎麼辦？”

魔王子攤手，表示很驚訝，“住你家啊。你腦子也被車給撞了嗎？”

劍之初吞了口氣，僵硬的表情終於有了裂縫。

劍之初在之後也常常會回憶起這樣一個夜晚。他和凝淵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地走，對方一直不停地說好冷好冷，走幾步就蹲下來，把自己抱住，抱怨冷得走不動了。劍之初沒辦法，只好將骯髒的外套毛衣脫下來給他套上。
後來那人又說自己被腳被凍僵了。劍之初索性不理他徑直前行。
那小孩癟癟嘴，跑過來挽住了他的手。

路上凝淵指著南方的一團隱約可見的點點白光笑道：“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算了，你學歷史的大概不知道，我告訴你吧。”

“是昴星。冬至的時候會特別亮。”劍之初接道。

“你知道啊……現在的天空就像你的眼睛一樣蒙了塵，星星也不太亮了。”

“你上課沒聽吧，我有講過。”

“有嗎？你上課太無聊了。”

“講過。將太初曆的時候順便講了一下。”

“原來這樣啊……那我明天聽聽你講課吧。”

“明天沒有歷史課。”

劍之初有時候會在照鏡子時，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深吸一口氣，擦幾下，看看是不是真的蒙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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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溟素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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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0)

5樓發表於: 2010-12-26 2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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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之初这种老实到呆的人果然对魔咩咩这款别扭小孩最没折啊，文里魔王子在医院冷的要死还不忘折腾剑之初，太可爱了。大人加油，正剧里是没指望了，只能在这找安慰了。和人辩论为什么喜欢魔咩咩，最后只能用魔咩咩自己那句，他那张水的不行的脸，来作为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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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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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樓發表於: 2010-12-29 1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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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北溟素挂
其實吧，我覺得正劇還是有指望的……每次沒激情了，一看劇就燃燒了。雖然有雷，但也有萌……果然是腦補太過無可救藥了汗。
我覺得哦，單就臉來說，我更中意粗粗的臉。不過這對……我是真的單純萌這個配對……兩個都挺喜歡的……汗。

【正文，很少，不過好像再加點就醜了……這篇每章節的字數起伏真是不靠譜啊……】

初春

魔王子上課的時候給劍之初發了條短信。上面寫著：看窗外的桃花，開得多好。

劍之初當時關著手機，講到“地動儀”的部分，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流連在窗外新開的桃花上。花朵就像有生命一樣，被風一吹就會跳起舞來。恍惚間會讓人產生古怪的錯覺，關於各種回憶。

魔王子以為他看了自己的短信，支著下巴望向窗外，卷起嘴角笑了。

有同學把窗門開了，花瓣就跟著飄了進來，於同時鑽進教室的，還有堆雪一樣層層疊疊的玉蘭樹上滲過來的玉蘭花香。

魔王子那時候覺得似乎有人與自己心靈相通，他在花香中感受到了如花香般濃郁的愛情。

劍之初在花壇邊跟魔王子說話的時候提到了自己的過去。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將那些於自己來說算是隱秘的過往告訴給一個學生聽。大概他在心底某一處早已不再把這個學生當做自己的學生了吧。

那個時候萬年青生了新葉，青黃嫩綠，有點半透明的感覺，像極了天邊被陽光照亮的雲。
魔王子細長的手指捏著還沒長厚實的葉片，平淡無奇地問：“那紫色的草是什麼東西？”

“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麼？”

劍之初覺得當時的氣氛很古怪。他從兜裡掏出手機，新收到的短信是兩天前發來的。他翻翻覆覆把收件箱打開了好幾遍都沒按進去看。這個時候終於點開了，看了那幾個字，他把目光頭像遠處教室外面的桃花樹上。花瓣一直都在長，又一直都在落。落到石板路上的被人掃了，落在泥地裡的就一層蓋一層地鋪著。下面的腐爛了成了白花蘭草的花泥，上面的還保留著鮮豔的色澤。他的視力看不到那麼遠，是人的視力都看不到那麼遠。在他眼中的那幾棵桃樹不過半截手指那樣長。但他的思緒已經飄過去了。

“我二十二歲才讀大學。”他把手機放回去，“那個時候我母親已經離開人世了。舅舅，也就是師尹校長給了我一個機會，讓我在學校的複讀班讀書。半年之後，考了北方一所學校的歷史系。”
“後來我又開始混，混了四五年，舅舅為了把我拉回來，被人灌了毒品，從此有了癮。其實我開始教書，不過是三年前的事。”
他話說得非常簡短，但兩隻手卻緊緊握在一起。

魔王子見狀，伸手去將他的手拉過來，一根一根地掰開。
“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我的小名叫凝淵，你可以這樣稱呼我沒問題。”

“凝淵……那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我有個女朋友，叫玉辭心。你看，”他把手從展給凝淵看，左手無名指上套了個銀白的指環，“我跟她訂婚了。”

魔王子眉頭一皺，將他的手甩開，轉身望向遠處平靜的江面，看著負有黑色煤山的貨船一點一點在江面爬行，悠遠的船鳴像薩克斯一樣富有韻律與動感。

“不過她在兩年前被人撞死了，兇手沒抓到。但我知道是誰。”

魔王子又轉過來，再次抓起劍之初的手，把他的指環慢慢拔下來，“你在埋怨警局辦事不力嗎？也對，局長在我家當廚子，太忙了，辦起事來的確會力不從心。我回去就把她辭了，幫你查案子，這個戒指就作為報酬，歸我了。”

劍之初莫名其妙地看著魔王子，突然被對方拉過去，親了下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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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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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85)

7樓發表於: 2010-12-30 1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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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酒

初春開學的時候，劍之初被魔王子親了下臉頰。但他並沒有對此感到意外，因為在很久之前的那個夜晚，他好像和這個少年接過吻了。之後他一直裝作喝醉了不記得不知道，魔王子也沒有再提過……但這次卻被師尹看到了。

師尹造訪他家談起這事的時候，問他要去年夏天他釀的那壇金魚草花酒，他愣了一下，想起那壇酒就是在那個寒冷的冬夜被自己和魔王子喝掉的。

劍之初在這個公寓裡住了三年了。屋子在六樓，是老樓，沒有電梯，頂樓便是天臺，他在天臺上種了一些花。有盆栽的，也有圈了地種上的葡萄藤、金銀花和絲瓜。
在屋子裡從窗戶伸出手去，能摸到樓下栽種的泡桐樹的樹梢。

那天魔王子死活要來。進了門就把劍之初的外套扔在走廊上了。
屋子裡非常暖和，他高興地四處開門打望。這屋子一共就一間客廳一間書房和一間臥室。書房有一面牆都打成了書架，塞滿了書，但仍不夠，地上也堆滿了。除了書之外就是一些古怪的雜物，淩亂地散落在各處，銀刀、版畫、卷軸、CD、茶葉、漂亮陳舊的簪子和鐵盒，什麼都有。
這間房比其他房間低一些，開了門還得下兩級梯子。魔王子開門之後，下了第一級臺階就覺得很難找地方落腳了。他只能在一堆雜物間隱隱約約看出地上鋪了厚實的棕色羊毛地毯。房間裡唯一沒有堆東西的是一張把手被磨得光滑發亮的躺椅，旁邊的桌上放著一盞古銅色的檯燈。

正當他要一腳踩著一個髒兮兮的布娃娃往裡面走時，胳膊就被劍之初拉住了。
“我放好熱水了，換洗的衣服也給你準備好了，快去洗澡。”

“劍之初老師，看不出你的生活還挺豐富的嘛。”魔王子乖乖地收了腳，又覺得不太甘心，便拿凍得發紫的光腳丫子戳了一下那個布娃娃。

劍之初把他扯到浴室之後，讓他把門鎖好了，又在外面放上一雙毛拖鞋。拖鞋是玉辭心的妹妹湘靈用毛線織的，紅色和綠色的毛線交錯成方形的圖案，微妙地讓人覺得好看。
玉辭心死後，湘靈也沒和他斷掉來往。他們家的人一直把他當女婿看，每年冬天都會送點東西過來。他開門的時候就把拖鞋給魔王子準備好了，誰知對方看都不看一眼，靴子一蹬就往裡面跑。他那時候才發現這小孩連襪子都沒穿。
“襪子和拖鞋我放在門口了，你出來的時候記得穿上。”他敲了敲於是的毛玻璃門。

裡面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混搭著魔王子那種少年特有的細膩聲線，有種奇異的美感，“你噁心不噁心？襪子和內褲怎麼能和別人混穿？”

劍之初歎了口氣，“襪子和我給你準備的內衣內褲都是新的，我沒用過。不過尺寸可能不太合，質地和牌子也不比你平時穿的那些，為防感冒，你將就點吧。”

“所以說你就是太浪費了！兩個大男人，你又沒病，還怕什麼傳染給我嗎？用舊的不就行了？非要拿新的。你當老師的，一個月工資才多少啊？還是個歷史老師，外快都沒得撈。”

劍之初聽他一個人在裡面嘀嘀咕咕嘮嘮叨叨說個不停。自己則坐在離浴室最近的一張椅子上，微微眯起了眼睛。這房子是他母親幾處房產之中年深最老面積最小的一處，他住進來之前以為會很舒適很安心，不會有大房子那種空落落的寂寞感，然而住了一段時間之後才發現，母親在這裡留下的蒼老陳腐之氣比其他任何地方都來得深來得遠。
……這裡很久沒有這麼熱鬧過了。他覺得水聲很好聽，人聲也很好聽。他的心底有種被觸動的溫暖感覺。

等到劍之初自己也把澡洗完，出來之後沒見魔王子在客廳，也沒在臥室。
果然在書房。他就坐在自己地上那堆雜物上，把書攤在躺椅上趴著看。
“我不是給你準備了毛衣嗎，怎麼不穿？這麼一件內衣穿著會著涼的。”

魔王子回頭的時候捂著眼睛，劍之初發現他在哭。

“你怎麼了？”他熟練地從雜物堆裡走過去，每一個腳印都結結實實地踩在地毯上，“怎麼哭了？”他蹲下之後，拉開魔王子的手，拿袖子替他擦乾了眼淚。他注意到魔王子在讀卡森的《海的邊緣》。

“劍之初，我問你一個問題。”他眼淚一直在流，劍之初根本來不及擦乾。他在這個時候才真正感覺到，魔王子只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而已。

“你說。”

“為什麼世界上會有人類？如果沒有我們，世界會不會更寧靜、更美？”

劍之初在看到那本書時就預料到他會問這類似的問題了。但這不是個他能夠回答的問題。“如果沒有人類，你就不會在這裡跟我說話對著我哭了。”劍之初不由得伸手去揉他的頭。他發現魔王子的頭髮並不光滑，甚至有點粗糙，但意外的很粗很硬。大概是燙得太多染得太多的緣故。

魔王子的眼淚忽然就停了，隨後就同往常一樣笑了。
“也對，要是沒有人類，我就遇不上你了。身為人類，能遇上你，是我最感驕傲的事。”他說話時帶的是那副劍之初所熟悉的真假摻半的戲謔表情。

劍之初對此並沒有深想，也不願去深想。“你臉都凍得發青了。起來，我去給你倒杯酒暖暖身子，也好睡覺。”說著他再次提起了魔王子的胳膊。

金魚草是一年生的草本植物。春天的時候，劍之初到花市買了幾棵花芽，夏天花開了，便切了幾串橘紅色的花、買了兩個檸檬，用白酒釀了一罎子金魚草花酒。弄了三個多月，釀好了用玻璃瓶子裝著放櫃子裡，一直沒動。
這天拿出來其實只是想兩人喝一杯好睡覺。他平時上課就察覺到魔王子可能是晚上亢奮白天補瞌睡那類人了。他想趁此機會把這小孩的作息時間調一調，卻不料魔王子一直扯著他說話，兩人不知不覺就把那壇酒給喝光了。

他一個人住了這麼多年，心底隱藏著的寂寞感覺全被這個少年勾出來，一點一點捧化了。

“你真的是個很古怪的人。表面上是個老好人，但其實又有那麼點壞；但說你壞吧，你還溫柔得令人髮指。所以說，冷漠而不動聲色的人都是寂寞得每天向蒼天禱告，‘快給我一個靈魂伴侶吧’，的傻瓜。”

劍之初再次覺得自己沒辦法回他的話。他頭一次發現自己對魔王子並不怎麼瞭解，但對方卻早就把自己摸透了。他是不是該多花點心思去關注身旁的人呢？
他轉頭看向喝得醉眼朦朧的魔王子，那少年正把碧綠的雕花酒杯舉得高高的，晃著晃著就作勢要扔下去摔碎，杯底還有半口琥珀色的酒。
魔王子發現他在看他了，起身把酒杯放到桌上，雙手抓住他的肩膀，重重地撞到他胸口，“劍之初，我長得很帥是不是？喝多了臉紅了更帥了更man了是不是？”

劍之初把他扶起來，手指將他遮住眉眼的額發捋到腦後，“沒有，你就是個小孩，長得很漂亮的小孩。”劍之初忽然笑起來，吐了三個字，“么蛾子。”

魔王子一聽，嘴巴就嘟起來了，“為了證明我不是么蛾子，為了證明我很man，我要做一件事，你不准反抗。”

“嗯，你做。”

魔王子嘴角勾起炫目的微笑，停了一會兒，忽然撲過來，抱住劍之初的頭，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嘴唇。而後他就著咬住他嘴唇的姿勢，一點放鬆的意思也沒有，睡著了，松了手，開始往下滑。
劍之初的嘴唇被扯破了皮，疼得無以復加血流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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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485)

8樓發表於: 2010-12-31 1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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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提醒︰ (晏雪) 請修改主樓標題日期 (2010-12-31 21:43)

聲香味色欲

四月份已經開始熱起來，清明節前三天就開始下雨，一個星期後才停。

劍之初掃墓回來，跟玉辭心的家人吃了頓飯，在飯桌上遇見了一個有點面熟的女孩子。後來一問才知道是自己學校低年級的學生，還是凝淵的妹妹，叫寒煙翠。
寒煙翠的說法是，他們家什麼節都不會過。這點劍之初倒有點奇怪，去年聖誕魔王子還拉著他在街上逛了好久，從來不穿襪子的人伸手向他要了兩雙紅綠色的毛襪子做聖誕禮物。
劍之初至今還記得魔王子當時的表情。他開口說要禮物的時候顯得很不在意，甚至還帶著莫名其妙的嘲諷味道。但劍之初真到專賣店買了兩雙襪子給他時，他竟然難得地發愣了。那時雪花落到他的鼻尖，劍之初搖搖頭，替他拂去了。

他和魔王子的關係微妙而曖昧地持續著。師尹的看法是，“對方的家族勢力太大，我們能不惹就不惹，他要玩你也沒辦法。但千萬別認真，否則傷了自己連醫藥費都討不回來。”

劍之初馬馬虎虎地應著。對此一直採取不拒絕也不主動的態度。魔王子要約他出去，他就跟著出去，例行做點力所能及的事；魔王子疲憊了不理人了鬧情緒了，他也鮮有主動去關心或撫慰的時候。
這多少有點刻意的成分在裡面。他注意到這種刻意是在學生體檢的時候，他拿到整個體檢報表的時候。魔王子的身高一米七三，體重卻連四十五公斤都沒到，整個人瘦得跟竹竿似的，給人一腳踹過去就會折斷的感覺；此外，他還有點低血糖，幾乎靠近警戒線了；視力也相當差，卻一直不願配眼鏡。劍之初把這些資料一點一點記在腦中，而後便想起他除了這些毛病之外，似乎還經常胃疼。他有過跟魔王子上街時，那小孩要喝咖啡，劍之初買給他，他喝了兩口就按著肚子縮到地上的經歷。
被綿密的針一圈一圈紮進心臟的刺痛感讓劍之初有點發麻，他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現，自己對那個少年所投入的感情已經收不住閘了。

大約那個光屁股的小天使就是這樣胡亂射箭的，也不管那根金色的箭是否真的把兩個人的心串到一起了。

魔王子因為身體不舒服請了幾天的假。劍之初這幾天都沒見著人，也沒收到短信，也沒接到電話。他過得有些恍惚，好像被人卸了脊柱骨，頗有點生死不知的味道。
週末最後一節課上完了，他一開門就看見魔王子縮在客廳的沙發上，一手墊在腦袋下面，另一手抱著他扔在書房的布娃娃，睡得正香。

他換了鞋走過去，本想搖搖他的肩膀，手都碰到他衣服上了，心裡忽然一軟，轉而輕手輕腳地伸手穿過他的膝蓋窩和肩膀，將人打橫抱去了臥室，掖好被子出去，回頭虛掩了房門。
他不記得自己有給過這傢伙鑰匙。鑰匙只有一把，連當初和他訂婚的玉辭心都沒有。這裡存放著他對母親的回憶與愧疚，算是他不願向旁人敞開的角落。這種感覺就像只有血液能在心臟自由出入一樣，摻了雜質他就會很難受。
……那這個少年已經滲入他的血液之中了嗎？

魔王子醒來的時候聞到了濃郁的奶油香味。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了，不過他確定自己不是在床上睡著的。
早上八點起床，他跟赤睛和小妹爭執了一下，怒氣讓他有點神志不清，為防自己做出什麼傻事，他便隨便套了件衣服就直接出門了。從城西一直走到城東劍之初的家門口時，已經過了四五個小時了。他累極了，掏出萬用鑰匙，輕輕鬆鬆開了門倒在沙發上就睡，睡得迷迷糊糊的，又爬起來到劍之初的書房去抓了那個布娃娃來。
現在他頭很疼，揉著太陽穴挪到廚房門口時，劍之初正將熱好的蛋糕從鋁箔紙裡面剝出來。

劍之初看著魔王子奶油沾得滿嘴都是、大口大口吃蛋糕的樣子時，想到了前天天臺上盛開的那些鮮紅色的雛罌粟。蛋糕就是用罌粟籽和朗姆酒做的，他自己也很喜歡吃。不過以前玉辭心不太愛吃甜食，他動手給人展示的機會並不多。

“你今天是不是還沒吃飯？”

魔王子放下叉子，抬起頭，拿拇指擦掉嘴角的奶油——劍之初忽然呼吸有點滯澀——朝他一笑，道：“你都不問我怎麼進來的？”

“沒吃飯的話，空腹吃蛋糕對胃不好，我還是去給你熱點粥吧，正好昨晚我熬了一鍋皮蛋瘦肉粥沒吃完。”說著劍之初便站了起來。

魔王子即刻用他沾上了蛋糕屑的手抓住劍之初的手指，“等等，我跟你說，我會開鎖哦。你家這防盜措施也太差了，又是老住宅區，多不安全啊。”他靈巧的手指在劍之初手心裡撓癢癢，劍之初一把將人甩開了。
“我不吃粥，誰要吃你吃剩的東西？不吃，胃爛了就切了好了。”

劍之初拿他沒辦法，還是回頭坐下了，鼻息間繚繞的仿佛不只有蛋糕的味道，他身側的少年正吮吸自己纖細的指尖，那是一種貪戀美味的簡單而天真的舉動，如同文火，在緩慢的時間裡加熱了劍之初心底沉睡的情緒。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撫上了魔王子如白蛇一樣蒼白冰涼無比冰涼的雙唇。
他忽然覺得那個站在世俗邊緣的自己，終於墮入了聲香味色欲的浩然煙海。

魔王子愣了一下，將盛蛋糕的盤子推開，抓住他的手轉過來，“你想要親我嗎？”
劍之初在他眼底輕易地捕捉到某種不確定的神色，囂張的面具在他面前，忽然變得不堪一擊了。

魔王子歪著頭等他靠過來，卻在劍之初的神色中察覺到某種陌生的訊息，有點危險的感覺。他在某種程度上，算是個好戰分子。越是危險的事，他越要去做。就像他最開始以為自己不可能接近這個男人，所以才要死命去接近一樣。
所以他習慣性地卷起嘴角，忽然就撲了上去。然而這一次的情形與他所能掌控或想像的，實在差太遠了。
他抱住劍之初的肩膀，並不知道自己會迎來什麼。而劍之初在此時終於一反常態地摟緊了他的腰。

埋在他肩窩的劍之初噴灑著溫暖的氣息，他覺得自己的胸膛與劍之初緊緊相貼，逐漸加速的心跳正要同步。
“凝淵……你太瘦了……”劍之初是貼著他肩窩說話的，蠕動的嘴唇弄得他癢癢的。隨後他就發現他不僅僅在蠕動，他的唇隔著衣料正親吻那個凹下去的地方，胸前的兩隻手解開他的襯衫，褪到了他肩膀下面，而後再次吻上同一個地方，用舌尖輕輕觸碰、用牙齒費力地啃咬。

魔王子心裡一抖，趕忙抓住劍之初的胳膊，“劍、劍之——”他話還沒說完，就被劍之初吞進口中，濕熱的唇舌緊緊壓住他，磕在牙齒上，那麼疼。

魔王子終於明白自己陷入了怎樣的困境。這與他以為的完全不同。他的確不小了，但在這個問題上其實比同齡人更晚熟。因為他大部分的時間都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裡，鮮少同人交流。他以為靠近就是挽著胳膊唇貼著唇玩親親，甚至完全沒有朝這方面想過。

這個老師偶爾會教教他做人的道理，他不愛聽；這個老師也會在上課教他一些他所不知道的知識，雖然在高中生的歷史課上，他不知道的東西並不多；但這個老師是個木訥的人，從來不會開那些淫穢的玩笑，而正好他也不太感興趣。他覺得關於肉體的事也就那樣，搬上檯面來說，實在沒什麼意思。

但這一刻他的感受與他曾經理解的那些全然不同。他發現自己被觸碰的每一寸肌膚都在燒灼，血液在燒灼，神經麻痹，大腦眩暈。劍之初埋首於他的胸前，他卻仿佛看見劍之初面無表情的臉、僵硬開合的嘴唇，仿佛聽見他含糊不清的溫軟細語。
一波接一波的衝擊讓他斷斷續續地呻吟起來，劍之初的手探進了他的褲子，強烈的刺激令他尖叫出聲。

劍之初忽然跟醒了似的愣住了，看著身下衣衫不整的魔王子神色迷離地望著他喘氣，他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他猛地抽了手。
魔王子的私處已經被他挑起來了，褲子被撐成小帳篷的形狀。
他苦笑著搖搖頭，跪在沙發上，把魔王子的褲子拉到膝蓋上，手撫過去有節奏地擼動，讓那少年難耐地扭動起來。

奶白的粘液濺得他兩手都是——他也得解決自己的問題。完事了他失神地倒在魔王子身上，輕飄飄地說了句：“抱歉……”

魔王子還沒緩過神來，手指無意識地繞到他柔順的灰白色頭髮上，“……道什麼歉？”

“沒什麼。”

“你真是出人意表啊……剛才你碰到我下身的時候，我還以為你會直接與我合為一體了呢。”
“劍之初，你真的嚇到我了……我從沒想過……兩個男人還可以這樣。”

“還有你不知道的。”劍之初慢騰騰地從他身上爬起來，揉揉他的頭，將人拉起來，“先進去休息一會兒，還是先洗澡？你晚上要不要回去？”

魔王子又將人拉回去，重新躺到沙發上，“那你怎麼不把我不知道的一次性做足了？”

劍之初別開視線。

“你又來了。話只愛說一半就算了，事也只愛做一半。我都不知道你要幹什麼，到底想不想繼續下去。”

“你要聽老實話？”

“你還會對人撒謊嗎？”

“老實說，不想。”

魔王子覺得有什麼東西撞到他胸口上了，“咚”的一聲，而後就是令四肢麻痹的鈍痛。
早上和赤睛與小妹爭執的場面又浮現在他眼前。那種孤立無援的感覺再次侵襲過來，他好像真是個不被任何人歡迎的人。
他看見自己抓在劍之初的胳膊上的手指正在顫抖。

但劍之初將他的手指握住了，又繼續道：“雖然不想，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不過，我不認為你真的想清楚了。你只是覺得好玩，因為未知而新鮮刺激，並不明白自己想要什麼。我怕你會後悔——你別急著回答我。這件事以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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