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1【日月】永遇樂（全文完）琅琊文庫三十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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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lisedan

2012-03-27 22:37

永遇樂

零

五色妖姬聽見外頭響動，知道婢女已領了人進屋，便自己挑了繡簾，從內室裡裊裊婷婷地走來，一雙秋水攏霧的眸子，把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只見那人側影修長，衣著打扮樸素，穿一襲素雅青衫，裹了件玄色棉襖子，不似官府家的少爺公子；但觀其容色冷澈，眉宇間別有一種清華疏曠，令人見之忘俗，又絕非尋常百姓可比。

饒是五色妖姬見慣了各樣大小人物，一時心裡也沒個底。她微微施了一禮，客套幾句，待左右婢女奉上了熱茶，躬身退出掩門而去後，才取過一方寶藍巾帕，緩緩問道：「未知此物，公子是從何得來？」

那人處身煙花風月之地，卻無半分窘迫侷促之態，倒是冷冷淡淡地拒人於千里之外。「我帶此物來，只為見姑娘一面。如今目的既成，此乃誰人之物，從何而來，關係何事，我一概忘了，請姑娘放心。」

「喔？」五色妖姬莞爾一笑，半偏著身子，斜斜地睨著那人，眼角流露半分魅惑半分刺探：「這麼說來，此物對公子無足輕重。既是如此，奴家斗膽，可否請公子將這方巾袙轉贈奴家？」

對她這番動作仿若不覺，那人語氣淡漠：「這是當然。反正這種布料，要多少有多少，不難到手，姑娘妳說是麼？」

五色妖姬心下一凜，思緒翻飛盤算，仍舊笑著點頭虛應。來者雖然不善，卻總得應付，便問道：「公子剛才提及，來笑蓬萊是為了見奴家。依奴家看來，公子氣質不凡，想必不是為風花雪月而來，未知……」

「很簡單，希望姑娘代為引見一人。」

「敢問是誰？」

「一殿之主。」

收到巾帕之時，也隱隱料想過來者目的殊不簡單。但如此直白大膽的要求，著實令五色妖姬心裡翻起幾丈波濤洶湧，卻遮掩得滴水不漏，臉上不過微現詫色：「恕奴家不明白公子所言。」

「瞞者瞞不識。」那人悠悠說道：「笑蓬萊與一殿的關係，不見得會比姑娘與昭大人的關係更隱密。」

聞言五色妖姬略一咬牙，對方顯然有備而來，並非三言兩語就好打發的人。她久見世面，知道大概是推搪不過，只能把話說得不著痕跡，讓人抓不著把柄。風塵中人裡她還是個頂尖兒的，變起臉來比翻書還快，主意已定，只見五色妖姬瞬間收起嬌柔妖媚之態，顯露冰冷之色：「笑蓬萊乃京城第一煙花之地，所招待的達官貴人多不勝數。奴家棲身於此，又虛擔花魁的名聲，有些交陪雖身不由己，卻也在情理之中。至於那一殿，天下皆知，與異度闗係非淺，奴家實在不明白，為何公子一口咬定笑蓬萊能與之有所牽連，陷奴家於不義？」

那人唇角微勾，眸光淡淡掃向五色妖姬，語氣依舊持平：「是嗎？」

五色妖姬被剎那銳利透骨的目光所震懾，心裡窒了一窒，漸感不支，柔軟的手心微微冒出水氣，臉色也越發凝肅：「看來今日公子拿定主意，要是奴家不應下來，公子不會放奴家善罷干休。」

「姑娘誤會了，我對姑娘不存半分惡意，對貴殿亦然。」他也不喜歡在此拐彎抹角浪費時間，只是進得了人家的地方，就當客隨主便。「找上魔君，只是為了合作。」

五色妖姬聞言輕笑，把嘲諷掩飾得恰到好處，不多不少正足夠讓人知難而退：「並非奴家不懂規矩，只是公子身份可疑，說話顛三倒四，無憑無據。要是公子繼續糾纏不清，只怕笑蓬萊不敢再留公子了。」

「天色已晚，打擾多時，是該告辭了。」心知對方逐客之意，那人不緊不慢從袖中掏出一方薄薄信箋，上無任何注記，卻是密封。沒等五色妖姬去接，他把信封按到桌上，又把手攏回袖中，才緩緩道：「煩將此信交予魔君，並請代為轉告，不日朝廷將有連番動作，務必留神。至於在下身份，與所講之言是否足以取信，若能面見魔君，自有分曉，也不勞姑娘費神。」

話到此處，該說的都沒遺漏。那人略欠身站起，走到門邊，正欲推門離去，手上動作卻一下遲滯。他半回過身，淡淡道：「再有一句話提醒姑娘。連我也能查到姑娘跟你手中之物的關係，魔君能絲毫不察麼？言盡於此，我三天後再訪。」

踏出笑蓬萊，已是華燈初上的時份。天上灰雲一層疊一層，不斷往遠處伸展，沒個盡頭。談無慾抬頭，這場扯綿絮般的雪已經落了一天，似乎還沒有稍歇的意思。人道瑞雪豐年，眼前亦是車水馬龍，光影錯落，一派的繁華昇平，可他只覺得，在這連呵口氣都會凝成霜的寒氣中，飄蕩著一絲不詳之兆。

「主人，該回去了。」一直在馬車上候著的寒山意，見談無慾杵在原地發怔，忙過去替他繫上擋雪禦寒的斗蓬。這邊風大，仔細別冷著。

馬車顛顛簸簸地在鋪滿雪的青石階上漸行漸遠，拖出兩道迤邐的轍痕。談無慾胸口有點翳悶，靠在車壁上歇著，車箱的簾幕被寒山意細緻地壓好，沒讓半滴風雪偷偷灌進來。卻聽得得的馬蹄聲中，夾著寒山意敦樸親切的嘮叨，因隔了厚簾而有點含糊不清，依稀辨得一句：主人進去也沒半個時辰，想必事情一切順利。

沒有不順利的。談無慾眉睫不經意抖動半下。眼下也不過是個開端，他料定三天後見到正主兒，也將是同樣的順利。

畢竟他手上握著的，是足以招來一片血雨腥風，改朝換代的賭注。天下的野心家，哪個能不心動？只是一石激起千重浪，即便是背後翻雲覆雨之人，稍一不察，隨時會被反噬而遭滅頂之災。

談無慾闔上眼。

這一局，真能如你所願──亦能如我所願麼？

天朝紫耀十年正月，當今天子六禍蒼龍頒詔禁武令，天下奉行，矛頭直指以一殿為首的苦境武林，一時朝野上下山雨欲來，人心惶惶。

同日，殿主閻魔旱魃與一玄衣神秘人會面，從此一殿多了一號名喚六醜先生的人物。此人身份成謎，行跡神秘，直至身故，他的來歷從未被史書正式記載，世人只知道他跟席捲苦境那場風暴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但在驚天巨變的紫耀十年，在光線照不見的暗處，有多少刀光劍影，幾重恩怨情仇，和那些人那些事那些情，都終將在這裡結束。

－－－－－－－－－－－－－－－－－－－－－－－－－－－－－－－－－
再說兩句。
坑挖得比歲月還早，當初不知深淺，挖大了，幾年下來寫寫停停，拙劣得不忍回頭看。最初的東西未必都好，卻最真摯貼近原始。單為這個我希望把它碼完。
仍是蓮葉有。至於有多少，只能說這文不是fly也不是懷袖：）

玄洸

2012-03-27 23:50

喔喔喔！老大你開坑了！！而且是日月啊Q///Q

很期待大大的文^^，文采很好，總是會有淡淡的感傷、然后感傷中又帶點釋懷與瞭然，
見過作者筆下的日月、金紫、蒼翠，都覺得相當的沉醉，
而且大大的部落格裡、這篇文落鎖了無法看，現在發在這讓人心癢癢啊~

光是開頭就令人眼睛為之一亮了，小談總是如此超脫，像是在濃墨之中閃耀的黑蓮，令人無法忽視、可又難以直視>///<，
其他角色的出場，客觀在這拭目以待，我會追到大大碼完它的~。

在這裡給大大鼓勵、我要回去潛水了~

凜墨梢

2012-03-30 02:13

於是這篇就是傳說中的....??

不知道飄君心目中美好的日月能夠變出多少種模樣，所以依然很期待。

從魔君和小談的會面以及六禍那段來推測，這裡的魔君似乎是個好人，是正道領袖之一(?)，而為什麼六禍會找上他的麻煩，非常好奇這當中的各種糾葛。

至於愛恨情仇甚麼的....，對日月有深深執著所以就繼續看著。：）

elisedan

2012-03-31 23:03

玄洸：
謝謝喜歡：）
咦咦原來那BLOG還真有人光顧XD
因為那時候才開了頭，不肯定填不填得下去，填了好不好放出來，所以鎖了。
事實上現在還沒平，會努力的！求各種鞭策><

小墨：
嗯這是傳說中的坑囧
日月簡而言之是互相萌上了，吵架了，和好了，這樣=3=
魔君人好不好不好說，就原劇而言倒是不壞，就這裡而言也不壞，壞在他是異度負責在苦境搞破壞的，禍兒當然要滅他=V=

elisedan

2012-03-31 23:16

一

聚雲齋是曲江府名堂最亮的飯莊子，傳到如今已是第五代。據說當初白手興家的洛掌櫃，不過是在市場擺攤的販子，因著手藝好，人又隨和，越發客似雲來。生意火紅起來，食客排半天隊也未必挨得上座兒。這洛掌櫃除了廚藝了得，經營也有一手，把樓舖一遷再遷，潛心鑽研幾道特色小菜，終使聚雲齋成為迄立不倒的百年老店，遠近馳名。凡是有身份地位的路過曲江府，少有不光顧。

這回也不例外。打從知道素王爺將取道曲江回封地翠環城後，知府玉世香早就在聚雲齋訂下一桌酒席，光一份菜單，前後改了三遍，準備為這位天璜貴冑接風洗塵。

全天下都知道，如今距離祖宗立國已歷一甲子春秋，天家枝葉繁衍不可謂不多，但滿朝王孫公子裡，數頭一位身份特殊的主兒，非是這位素王爺不可。能說出口的原因，除了他是太子和公主外與當今聖上血緣最深之人，更是為了當年才剛過弱冠之年的素王爺，從滿城風雨飄搖中率先站了出來，帶頭擁立有功。

但凡提起當年之事，死者雖早已連骨頭都不剩，活著的人卻依舊諱莫如深。只是那一絲刺鼻的血腥味，似乎仍留在世人的記憶裡，陰魂不散，逼使皇帝不得不善待皇家血脈。

世上總有些事情，不得不知，又不得不裝作不知。

玉世香只曉得，接下來就是俗套了。六禍蒼龍登位之初，君臣上下一心，吏治清明，舉國休養生息。惜好景不常，未幾朝中逐漸浮現了以丞相寂寞侯為首的派系，在六禍蒼龍默許下，素王爺被步步進逼，幾年後不得已請旨回封地。未知是皇帝顧念舊情，抑或忌憚素王爺在官民間人望甚隆，甚而是彼此權衡輕重後，不足為外人道的政治交易──總之最後素王爺除襲了爵位，還領著個督撫之銜回翠環城，這就意味著一次意義上的裂土封王，江南最富庶州府之一的翠環城，從此就歸了琉璃王。

皇帝這舉動，耐人尋味，無疑將素王爺推到曖昧的位置上。旁觀者只道一個弄不好，難保不會重蹈當年覆徹。誰料素王爺亦是識相之人，幾年下來規行舉步，養晦韜光，與京城的關係撇了個乾乾淨淨，沒做出讓人拿住把柄的越格行為，令一直憂心忡忡的大小官員，著實鬆一口氣。

論到如今朝廷政局，雖然由不得素王爺一句話來生殺陟黜，但對方堂堂王爺，一來身份明明白白擱在那裡，二來他跟皇帝與丞相關係微妙，三來以他早年在京顯露的手段能力，哪個不識好歹的敢得罪他？何況自古王親國戚最是難纏，雖聽說素王爺不是個愛與人為難的，玉世香仍覺如坐針氈，事前繃緊了皮打點上下。

說個實在話，怠慢分毫，左右不過於禮有失的小事。要是讓素王爺聽見不該聽的話，那就不只是丟烏紗，而是丟腦袋的大事。

「什麼時辰了？」玉世香來回踱步，不久前夕陽自他眼前沉沉墜下，暮色逐漸晦暗，直到星子出沒，可他要等的人，卻千喚萬喚，遲遲未肯現身。

侍立在旁的官員覷了玉世香一眼，見知府滿臉深沉，也打疊起一副小心神色：「回大人，再一刻酉時將過。」

玉世香心中鬱悶又重了一層。進城道路唯有他腳下站著這麼一條，饒是素王爺背插雙翼，有飛天遁地的本事，難道隨行者個個都是武林高手不成？他早上接到驛報通傳，確定日子時辰都不差，才提前到城外三里亭候著。怎知這一侯，便是兩個時辰。人沒盼到，腰腿卻站得酸。

玉世香揉揉腰，正盤算著應否先回府再作打算，忽聽遠方傳來一陣咯噠咯噠的馬蹄聲，立時精神一震，翹首張望。可聲音越接近，越教人驚疑不定──聽這紛亂蹄聲不像來自前方，分明是從後頭響起，莫不是城裡出了事？　

「大人！」夜色太黑，來者面目模糊，一身打扮卻認得是府裡頭的小廝。那小厮尋到自家大人，忙勒住馬頭，倉卒下馬之際一時失去平衡，腳上打了個趔趄，連滾帶趴跪到玉世香面前，口中擠出一句：「大人快回府！素王爺──」

「不妙──」玉世香心念電轉，已明了前因後果。他早疑心素王爺已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城，當下也不待小廝把話說完，逕自鑽進轎子裡吩咐著：「快，起轎回府──」

匆匆趕回太守府，那頂藍呢轎子才著地，府裡管家已迎了出來。

玉世香瞅他一眼，邊走邊整理衣冠，問道：「人來了多久？」

管家亦步亦趨跟在一旁：「將近酉時到府，才進門就立刻派人通知老爺，如今正在廳堂裡侍候著。」

玉世香聞言擰眉。辛酉之間，跟驛報上所寫相同。偏偏驛報漏了重要的一條：進城陸路確實只有一個選擇，水道卻不只！都怪素王爺這一路上足不沾水，他壓根兒沒想到水路上去。不料這回卻來了興致，冷不防演了齣瞞天過海，不知有心無意。

那管家跟隨玉世香時日已久，察言觀色，頗為機靈，知道主人聚在眉間一絲遲疑所為何事，便呵著腰湊上前，壓下了聲線道：「老爺，以小的觀察，王爺似乎是一下船，就直接到咱們這裡來。」

玉世香低嘆口氣。其實想想也罷，要是這位素王爺真的找荏子來著，只怕是禍躲不過，眼下先不能自亂陣腳。想通此層，心裡反倒踏實了些。

眼下天色已晚，心想素王爺舟車勞頓，大概也乏了，聚雲齋那桌且暫延一天。他把下人都吩咐下去準備酒筵，逕自往廳堂的方向徐徐走去。

廳堂之內，素還真負手佇立，賞玩壁上一幅字畫掛袖，似乎看得入神，連玉世香跨過門檻那一陣夜服窸窣的喧鬧，也不曾察覺。

這不是講究打擾不打擾的時候，玉世香在三步之遙外，提衣跪了請罪。

素還真這會兒才回神，笑道：「玉大人快快請起，原是素某臨時起意改道，委屈大人白等一場，論理也該是素某向大人賠個不是。」一把嗓音，極是溫潤，令人聽之可親。見跟前人仍舊伏在地上，便伸手作勢去扶，衣袂輕翩，滿袖蓮香。

玉世香被這一股清淡蓮香薰得有些怔忡，驀地想起這位王爺愛蓮名聲遠播，在民間還得了個外號，叫清香白蓮，都說是個儒雅的人，看來所言非虛。但素還真如此這般個說法，他也不敢真的應了。再三謝了罪，方才起身請素還真上座。

當年素還真在京城叱吒風雲之時，玉世香還是個落拓仕子，尚未涉足官場，兩人連照面也未必打過，更談不上交情。素還真為人作派，玉世香多半道聽途說，如今幾句話下來，深覺這位王爺舉止華貴，態度閑雅，一雙眸裡蓄著淡淡笑意，盡是歲月洗練過的內歛，輕易看不出深淺。

對於從水路進城一事，言談間玉世香旁敲側擊了一下，素還真只說他貪看江上春色，一言輕輕帶過，玉世香不好再多問。但見素還真想了想，意猶未盡似的，溫言笑道：「水色春光固然明媚可喜，更難得是方才一路走來，見此地民風純樸，地富人傑，百姓安居，玉大人可真不容易。」

玉世香暗中留了警惕，兀自笑道：「王爺謬讚了，下官惶恐。為聖上分憂，乃是為臣者份內之事，下官豈敢妄自居功？」

「話雖如此，玉大人亦不必過謙。」素還真扣著碗蓋，拂撥茶葉，玲瓏的白瓷相碰，聲音脆如銀鈴。「素某剛從京城過來，對大人近來功績亦有所耳聞。一者春汛剛過，河東一帶均有災情上報，唯獨曲江府內百里河堤固若金湯，安然無恙。二者月前大人配合朝廷禁武令，剿滅一殿有功，逼殺數百殿眾於慶林之中。為此二事，禍皇龍心大悅，已打算下詔嘉獎玉大人，相信詔令不日將抵，素某在此先恭喜大人了。」

素還真這聲恭喜說得含蓄，玉世香卻不會聽不明白，這是升官的意思了。他一時心裡大喜過望，漸漸把拘緊也忘了好些，只是仍不太願意在這個話題上多打圈。剛巧管家來請，說是飯菜已擺好，玉世香忙請素還真別嫌棄寒舍酒微菜薄，一同過廳用膳。

素還真放下茶盞應了。但剛從座上起來，走了幾步，又見他忽爾打住。

「玉大人，」素還真的視線緩緩落在廳堂角落，一幅方才看了許久的字畫之上。「那幅沒有落款的紅梅圖，未知是何人所畫？」

玉世香順著素還真的目光瞧去，他記得這幅圖是多年前跟友人行酒令時贏來。以友人其時修為，畫中紅梅仍有許多稚嫩之處，不盡人意，偏幾筆堅貞古秀的孤枝裡，隱隱透著幾分錚錚傲骨的倔強。但素還真身份非凡，多少絕俗仙品在他眼底來了又去，若說他這會兒竟對一幅不登大雅的絀劣之作另眼相看，玉世香說什麼都不相信。橫豎看不出素還真的心思，玉世香如實相告：「這是下官同年當年所贈的戲作，說起來下官與他多年不見，把畫掛在廳堂，也當做留個念想，讓王爺見笑了。」

「原來如此。」素還真兩道漩渦眉間，有種稀疏的笑意：「大人念舊之情可貴，這畫，是該好好保存。」

玉世香的同年，病梅先生麼？這也難怪，他也算得上半個故人，只是沒想過還會留了這件舊物，又偏教他在這時候遇上。

可見，也是緣份。

素還真尋思不語，一擺袖，跨出門檻去。

韶光妍媚，海棠如醉，桃花欲暖。

三月的晚風吹得他袍袂翻飛，玉世香跟在後頭，只覺素還真長身玉立，風雅怡人，縷縷蓮香從那青蓮暗花繡邊的袖間淌出，撲面而來，拂滿一身。

滿園春色，比他尚遜三分。

arpeggio

2012-04-01 15:55

嗷嗷嗷~ 頂著鋼盔來蹲坑.....再虐我都不怕了!!

這篇開章風格跟以前的很不同耶~
之前的故事好像一開篇就明示是要來"談戀愛"的(蝦米?)
這篇比較有武林算計或是宮廷鬥爭的風格說~~
小談算是臥底嗎?
師兄弟分屬兩個對立的陣營，暗地聯手翻雲覆雨.....是這樣麼?
最喜歡看日月聯手玩死大咖了
但是，"談戀愛"的篇幅也不可以減少喔!!!(饑渴看你~~)
後媽加油~

凜墨梢

2012-04-06 17:48

哦喔果然是傳說中的....!!!

只是這兩人到現在還沒真正碰上個頭，身分上感覺也搭不太起來，關係人又疑似天南地北，以至於還摸不清這兩人要怎麼扯在一起分不開。

至於皇親國戚血緣關係甚麼的....，以素還真現在這樣曖昧尷尬的地位，要說能做出甚麼，恐怕也多少綁手綁腳。感覺上皇帝有點把他懸空的樣子，但是又不能真的懸空。素還真對於這個皇帝又抱著甚麼樣的想法呢，從文章看過去感覺當年是他挺立這位皇帝的??

難道談素兩人要暗中聯手創造一個革命，目的是想推翻當朝??

(好像，想太多了....。)

elisedan

2012-04-06 21:40

a君：
是不同……都說挖得早咩，而且古代苦手，跟楚君正相反=3=
其實覺得一邊工作一邊談情才有前途，只不過又覺得談情比工作好玩（喂！）。總之也正經工作一下吧！
另外你差不多真相了，日月那點闗係，把原劇拷貝過來就是。不過宮鬥太嚴謹寫不來，江湖比較好忽悠QQ……所以成了現在的模樣。
會加油的！

小墨：
馬上就碰頭了:)
這兩人是怎麼搭上的，可以參考你樓上，一看就知道是位戲齡（跟年齡）都很資深的道友:D
至於素還真，你認為他是好人呢不是好人呢？當年他是挺禍兒不錯。至於現在，他跟他師弟各有目的，但利益一致，所以又走到一處了。

謝謝小花^^

elisedan

2012-04-06 22:20

二

夜涼如水，萬籟俱寂，月色下一道黑影急如疾風，足尖輕點簷角，兩三縱間已越十數丈，最後翻騰躍進一座灰壁土牆，毫不起眼的院落。

那院落裡其中一所屋子，油燈點亮著微弱的光，穿透窗欞。

素還真無聲無色地閃身進屋，目光銳利，飛快地掃視門外，確定無人跟蹤，便掩了門。正拉下覆臉黑布，聽見背後有把聲音道：「你來晚了。」

「此言差矣。」素還真邊說邊轉身，眼前之景卻令他有那麼一瞬間驀地怔住。只見這屋子的主人，穿了件掛子，頭髮用根翠簪仔細別好，正挨了桌，就著燭台那點點火光，專心地縫補一襲玄色布袍。見了這場面，他不禁莞爾，坐到談無慾旁邊：「素某不是來晚了，是來太早，黃昏時沒見著師弟。」

這分明是狡辯，此人黃昏時不請自來，紙箋上留下一字半語說今夜亥時再訪，結果卻姍姍來遲。談無慾也無心跟他分辨，隨他愛怎說怎說。反正他不是在等他，只是凡離了無慾天的夜裡，往往睡不安穩。方才靠在床上假寐片刻，人處在半醒半眠之間，格外難受，索性起床穿衣，找些事情打發時間。

素還真見談無慾一副完全不想搭理的神色，也不覺得討了沒趣，倒是眼前人針起針落，瞧著，興味盎然。

他悠悠道：「很久不曾見過你做這活了。」

談無慾眼歛也不抬，手裡工夫半分沒慢，垂下臉頰，神色平靜如洗：「有需要，就得做。」

「寒山意跟冷水心沒跟來？」

「都幾更天，他們睡下了。」說話間又是數次落針，動作算不得嫻熟，卻很利落：「也只是勾破了一寸，這雙手還忙得過來。」

素還真聽了，沉寂不語，默然瞧了談無慾片刻，闐黑雙眸裡多了一抹難以猜度的複雜光茫。半晌他開口：「你從前都不這樣。」

從前？談無慾想，那是多久的從前。

「你倒說來聽聽，從前怎樣，如今又怎樣。」

素還真眼底笑意甚深：「師弟明知故問了。」

閃爍其詞，欲言又止的老把戲，此人老玩不厭。

如此想著，談無慾終於抬起頭。

幾綹清風滲進窗縫，吹得燭火一跳一跳，把兩人的臉映得乍明乍滅。幾乎令人以為，是柔和的光，如水的夜，模糊了倔強高傲的輪廓，和昔日熟悉的飛揚。

凝望著談無慾一雙流麗鳳目，在夜色如許的光影錯落間，恍恍惚惚似是埋了幾點舊夢的光華。素還真心念一動，突然伸手去奪談無慾手上的針線。

談無慾怎料得到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兩人距離又在咫尺，便想也不想，反射性地使了一招分花拂柳擋去。那邊素還真卻早猜到似的，先前一招只是虛晃，旋即巧妙地滑開來，變了手勁直扣談無慾脈門，趁他回手瞬間的空隙，連針帶袍都勾了過來。

「素還真！」談無慾低叱，瞪著那個笑得一臉得逞的人。

素還真笑吟吟道：「師弟辛苦了，讓劣者為你效勞。」

他略有些惱怒：「這般小事，何敢勞煩素賢人。」

素還真卻只笑不應，低頭就作。面對這樣的素還真，談無慾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要跟他搶吧，兩個男人搶著做針黹也實在太不像話；由著他吧，又覺得心裡有道說不上來的疙瘩。進退兩難，一時只得愣在那裡。

忽聽素還真不慢不緊地說道：「記得咱們拜在師父門下時，不過幾尺幼童，坐不定，又愛頑，總是滿山跑；練武對招，下手毫沒分沒寸，身上衣服每三兩天，不是劃穿就是勾破。」

談無慾聽他突如其來說起了久遠的光景，一時無語。

「師父是大而化之的性子，自己也管不過來，自然不管我們。那時衣服破了，唯有咱們自己動手補。」他勾起了嘴角，笑得舒暢：「你的手比我笨些，拿劍還好，一拿針，便不曉得要戳到那裡去，札得十個指頭都沒完好。」

素還真娓娓說著，提起幼年的事來，嗓音少了些儒雅，有種穿梭煙凝雨泣之間的沖淡邈遠。說話時，手也沒緩過來，動作又俐落，又嫻熟。此刻他低著頭，掩去了一對漩渦眉。身上簡樸的夜行衣，替代白日一襲繡工精緻的蓮袍。脫去那頂招搖的蓮冠，頭頂露出了銀白漩兒。他這副模樣，越看便越發不像名動天下的清香白蓮，倒跟往日那低頭縫補衣袍的師兄的身影，暗自重疊起來。

這錯覺令談無慾心裡，微微顫動了一下。

「起初你總把手收著掩著，我讓你拿了來給我補，你卻說什麼都不依。一直到後來……」素還真不著痕跡瞥了瞥談無慾，後者臉上看不出別樣情緒，只是抿緊的唇細微地洩了些許動靜。「後來有天你生了一場悶氣，過後便再也不肯沾針黹。幸虧那時候，我們都不再是孩子，衣服也不常破……」

「素還真，」談無慾冷冷地打住他：「你深夜來此，該不是為了敍舊。」

「當然。」談無慾的意思很明白，再說下去，就要送客了。素還真知情識趣，本來該留三分餘地，此時卻一反常態，語氣溫存依舊，卻暗藏步步進逼：「只不過你我一別經年，此番重聚，自是有敍不完的舊。」

談無慾長睫輕顫：「你我之間無舊可敍，有帳可算。」

素還真聞言，淡淡笑道：「敍舊與算帳，於你我，不就是二而為一麼？」

話音一落，兩人目光對上，像是要從幾個眼神裡窺探出對方底蘊，誰都沒有退避的意思。這兩人打小一起在半斗坪摸爬打滾，從武功招式，到計謀韜略，互相比試，不知凡幾，早就對彼此摸得熟透，默契之佳，難以言傳。

心有靈犀，只是無關風月。

良久，談無慾慢慢歛去審視的目光，低眉道：「你不必再多作試探。我曾說這次來見你，除了合作再無其它。此事過後，你我仍然各走各路，兩不相欠。」略一停頓，狹長的鳳眸凝澈如寒潭止水：「至於當年的事，如今說來何益，不如都放開手，就此算了。」

談無慾這話一半說得決絕，一半說得瀟洒，素還真聽了，也不過淺淺笑起：「當年之事，師弟如此想法，素某就放心了。今夜失禮之處，來日師弟到素某府上作客，再給師弟斟茶賠罪。」

談畢正事，素還真離去之時，已是三更將盡。

談無慾把方才素還真補好的衣袍拿過來摺疊，視線不經意地掠過那道補痕。半响，他伸過手，用指腹流連摩挲著。

多年不見，那人仍是一貫的細緻，連些許瑣碎事，打點起來都滴水不漏。可惜一道裂痕補得再好，終歸也是留痕。衣服尚且如此，何況人心。

放開手，就此算了嗎？他想想也覺得可笑。過了這麼多年，他跟他，依舊毫不坦率。

他們之間，儘管無關風月，卻也勝似風月。

也許因此，十年前的素還真與談無慾，終歸咫尺天涯。

把那布袍收好，談無慾退了鞋袜上塌，和衣而眠。

窗外，只見天上月華如練，靜照一室清輝。

玄洸

2012-04-07 00:16

嗚哇...日月這倆，說冤家路窄不是，說緣分未了也不大對，又發生什麼事情讓兩個人處的這麼僵啊？就算素還真表現的雲淡風輕，以談無慾那種心思，一般方法應付不來啊~

總覺得日月彼此太瞭解了，瞭解到能夠無視彼此之間的隔閡，佯裝如膠似漆的情侶都沒有問題。
但他們也太不了解彼此，總是忽略了知己知彼背後的真心，一生算計卻算不到彼此將走上什麼樣的路。
然後就在心有靈犀的盔甲下，剜對方的心血。

期待後續劇情，大大加油！

凜墨梢

2012-04-08 19:15

嗯......無關風月，卻勝似風月。這句話說得太好了。
很像正戲裡的兩個人。：）

不知道是甚麼天大的動機讓這兩個傢伙見了面還要這麼緊著一張臉，心底話到底說了多少，又能說出多少，看來往後還很有得磨。不過撇開七情六慾不說的話，單純的合作他們應該是很駕輕就熟的，就看這之中又能擦出甚麼意外的火花就是了。

素還真的目的應該多少跟皇親國戚或朝廷官僚有點關係，我猜；但是小談的動機千變萬化甚麼都可能，實在想不太出來呢。

至於他們當年是怎麼分開的，繼續坐板凳觀望。

elisedan

2012-04-13 17:38

玄洸：
不同階段的他們有不同相處之道，最壞的時候就是最好的時候，我是多麼願意他們緣份一直沒完沒了。兩個人之間麼，知道是一回事，明白是一回事，了解又是一回事，相信更是更一回事。其實算來算去，算得都通透了，到底還沒有通透，情和理從來不是一碼事。

小墨：
他們對彼此比較複雜，有情份有算計，把那點情份也算了進去。當年結的樑子有點大，正因互相之間太了解，顧忌反而多，更難以信任。至於小談動機，很簡單，但後來我覺得，可能沒他想的那麼簡單：）

謝謝小花：）

elisedan

2012-04-14 01:38

三

第二天，玉世香果然請了素還真到聚雲齋。

聚雲齋規模大底氣足，獨門獨戶；招待達官貴人的地方更是講究，亭台樓閣，碧榭紅欄，水光耀廊，雅靜矜貴。從二樓雅座往外一望的百畝河溏，都歸聚雲齋管，塘水自西山泉引渠注入，出產的河鮮細嫩透明，種的蓮藕酥脆香甜，採了蓮子做什錦冰碗，加上茨實米、鮮核桃仁、鮮杏仁和蜜餞溫蔔，底下用荷葉一托，又清雅，又繽紛。

桌上擺了菜，五葷五素，其中一道就是什錦冰碗。

「翠環城的西樓譽滿天下，咱們聚雲齋不敢胡亂攀比，但總算有幾道拿手菜式，或能請王爺指教一二。」

說話的人是聚雲齋的掌櫃兼老闆，五十上下，身材富泰，笑得慈祥。

「指教不敢，這羹裡蓮子粒壯衣薄，茨實米又挑的最嫩，可惜炎夏未到，不然應是下酒消暑的上佳妙品。」素還真笑道：「還有這道桂花皮炸，令人驚豔。素某也只嚐出肉皮取自豬背脊上三寸寬之處，再用高湯泡軟切絲下鍋，武火炒熟。但肉皮事先經過一番巧妙處理，箇中奧妙，那可真令素某窺不透。」

洛掌櫃一聽，眼睛一亮，大有酒逢知己的感覺，能在一口之後準確說出桂花皮炸的材料以至做法的食客，多年以來，屈指可數，不由得嘆道：「天下人人會吃，食而知味的卻很少，王爺是其中一個。」

「這都是素某府裡掌廚的功勞，他既是素某好友，也是個老饕，會吃更會煮，素某的胃口全被他養刁。這次他未有隨素某同行，不能跟掌櫃切磋，實在可惜。」

洛掌櫃心裡有數，想這順水人情做了也未嘗划不來，便笑道：「既然能為王爺掌勺，想必也是位食林高人。王爺若不嫌棄，小的可以將這道菜的秘方告訴王爺，但請王爺只傳與他一人。」

素還真笑道：「掌櫃盛情，素某卻之不恭，先代好友謝過。素某也不白拿掌櫃的好處，待會請掌櫃取紙筆來，素某寫一道特色菜譜與你交換。」

「洛老闆你真不夠意思。」玉世香見這兩人一個遞一個接，不亦樂乎，不失為美事一樁，也在旁邊虛抬打趣幾句：「桂花皮炸這菜，當初本官每天都來，每天都點，每天都死纏活賴，你就是不肯給本官賣個帳。現在王爺還沒開口，你就巴巴的奉上。」

洛掌櫃跟玉世香頗有交情，明知他在說笑，白他一眼：「要是大人當初第一次來，第一次點，第一次就能說出剛才王爺的一番話，小的二話不說，立刻就給。」

說話之間，聽得有人拍門，一打開，見店小二領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在候著。那姑娘抱著柳琴，玉世香知道是來唱歌彈曲子的，轉頭去看素還真的意思，見他神色平靜，原以為他雅興不高，正要打發走，素還真卻把人喚住了。

掌櫃甚識趣，趁機告退。那姑娘微一揖身，盈盈拜倒：「兩位貴人喜歡聽什麼曲子？」

素還真只說隨意，玉世香怕這姑娘不識好歹，一味吟悲弄愁，打擾了席間大好氣氛，忙補了一句：「不許悲的。」

素還真卻低笑：「人世間十事九悲，不許悲的，哪裡還有什麼能唱？若能情真意切，莫問悲喜。」

那姑娘聞言一笑：「如王爺所言，小女子斗膽清唱一曲，要是唱不好，望王爺和大人勿怪罪。」

只見女子翠袖丹裳，峨眉淡抹，說話時神態婉轉，眸中清光瑩瑩，甚是惹人愛憐。她擱下柳琴，手執紅牙，如雪皓白的手腕輕輕一翻，朱唇半啓，低吟淺唱：

長憶別時，景疏樓上，明月如水。美酒清歌，留連不住，月隨人千裏。別來三度，孤光又滿，冷落共誰同醉……

她聲音曼妙，歌喉圓潤，一曲永遇樂自口中輕吞慢吐，將縷縷柔情，寸寸相思化作音律與人細訴。唱到那個「醉」字之時尾音輕顫，如泣如訴，百轉千迴，令人動容。

……而今何在，西垣清禁，夜永露華侵被。此時看，回廊曉月，也應暗記。

一曲既畢，聽曲的人讚許不已，玉世香把酒杯斟滿，賞與那姑娘。那姑娘似是尚未從方才曲中的幽婉情意裡回懾心神，有些恍恍地走過去接那酒，當指尖快要碰上翠玉杯，突然之間，翻掌前送，掌上不知道何時，赫然多了一把短匕首，直刺向玉世香咽喉之處！

此番變故來得突然，大大出人意料之外，任憑玉世香粗通武藝，亦反應不及，瞠目當場。眼看玉世香命縣一線，一個筷擱忽爾飛來，猛地彈在刃身，沖撞之力使刃鋒錯開，從玉世香頰旁掠過，把他耳鬓髮絲削落幾綹。

此時雅閣內再無第四人，筷擱自然是由素還真所發。

那姑娘見一擊不成，反掌一抽，將匕首兜轉開來，仍舊橫劈向玉世香腦門。但這回卻連玉世香的頭髮也沒碰著，那片薄薄的刀刃，已被不知何時來到身前的素還真以左手雙指夾著。她使勁去抽，匕首紋風不動。

這邊玉世香自鬼門關來回走了兩趟，驚魂未定，跳彈起來就深吸口氣，想扯嗓向門外高喊，但聽見背後素還真的聲音：「大人且慢。」

剛才情況可謂兇險萬分，但素還真臉上毫無不豫之色，反應異常平靜。他指間不肯放鬆，只問道：「姑娘有何仇怨，非要行此極端不可？」

姑娘咬牙道：「素王爺，您一向名聲清卓，不與他們同流合污，我今天只要殺他，為我死去的爹和夫婿報仇雪恨，求您別多管。」

玉世香知道事情不單純，若放這姑娘口沒遮攔，後果不堪設想，心裡張惶焦急，厲聲道：「這女子光天化日之下行刺朝廷命官，於法不容。請王爺容下官先將人拿下，再行審問。」

「何必呢？進得牢裡也不過多添個冤魂，今日我在此殺不了你，就下去見爹，也不要死在狗官手裡！」

說罷，那姑娘連匕首都乾脆撤手，從髻上拔下一根髮簪，轉身揚手就要撲向殺父仇人。她這幾下動作鈍絀，一看便知根基淺薄，以玉世香身手絕對能躲過，但此時他心裡卻做另一番盤算。這女子意圖行刺在先，若他自衞殺人在後，完全合情合理。機不可失，玉世香主意既定，目中殺氣一閃而過，只待那姑娘近身便要將她一掌擊斃，以絕後患。

只可惜他還是慢了一步。那邊素還真快得讓人看不清，出手如風，已打了姑娘穴道。

那姑娘狠狠一瞪：「素王爺非要幫他不可？」她穴道被點，握著髮簪的手凝在半空，人卻是半分也動彈不得。

「若姑娘果真有冤情，不妨一說。」素還真提步上前，立定身形，有意無意擋在兩人之間：「但姑娘在素某眼前殺人，素某總不能置諸不理。」

玉世香臉色一變：「王爺－－」

「玉大人，」素還真截下他的話頭，目光溫和而深沉，瞧得玉世香心裡一陣哆嗦：「這位姑娘一介弱質女流卻行事絕決，當中必有隱情。今日之事一旦傳開，無論誰是誰非，外面只會同情這位姑娘，說大人恃強凌弱，倘若其中真有誤會，豈非污了大人清名？倒不如先問清楚究竟，再作打算。」

玉世香心中有鬼，知道事情水落石出的一天，自己就大禍臨頭，心裡一千萬個不願意。但素還真態度堅決，眼看避無可避，只能任她說去，反正她空口白話，到時再想方法在素還真處辯解，許還能勉強瞞過。

那姑娘抿緊唇，似是在衡量眼前之人是否值得信任。半晌，她淒然苦笑，反正行刺失敗，自己失手被擒，除了相信素還真外根本別無選擇。她連命都不要，被人多騙一次又何妨？

何況眼前之人處變不驚，莫名讓人心裡踏實。

她嘆了口氣，開始從頭細說。

原來自去年汛期過後，曲江府多處堤防都出現滲水坍塌之兆，但官府對險情置若罔聞。今年春汛一到，河水沖破缺堤氾濫成災，一下子淹沒整條雷家村，全村上下數百口不是被洪水沖走，就是被淹死，幾乎無一倖免。她們父女以賣唱為生，缺堤當晚，碰巧有富戶擺夜宴，因而遲遲未歸，得以避過一劫。但與她同村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婿，至今連屍骨都找不著。

曲江府出了這等大事，誰料知府玉世香卻知情不報。為掩飾過失，竟硬把那數百村民編排成一殿之人，不但把疏忽職守一事壓下，更上奏報功。

那女子說的一字一句，玉世香只聽得冷汗涔流，邊聽邊覷探素還真，卻見他一臉不置可否，完全猜度不出想法來。事到如今，這女子斷留不得，所幸她單槍匹馬闖入，須得盡快將她解決，死無對證，素還真又不能在曲江府多作逗留，即便心裡存疑，亦奈何不得。

正當此時，門外一陣喧鬧，腳步聲紛沓。來者似乎十萬火急，推門就進──

「大人，大事不好！」這匆匆奔來的人作侍衛打扮，一臉神色焦灼，見到玉世香才稍覺定神。這一定神，便看清眼前之景，實在有說不出的詭異，尤其玉香面色不虞，似有難言之忍，侍衛一時語澀：「這－－」

素還真絲毫不打算對來者解釋，只問道：「發生何事？」

「這個……有人……」侍衛看了玉世香一眼，又看了看素還真，不知道從那裡飛來一點神思，好像省悟到事情殊不簡單。他囁嚅吞吐，欲言又止，最終言道：「回王爺跟大人，有一殿的人圍在衙門外鬧事，聚眾五百之多……」

「什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這邊的攤子尚未收拾，又來一件大大棘手的麻煩。玉世香心情更覺煩燥，怒道：「既是一殿妖人為何不直接拿下？誰敢反抗就一個不留！」

忽聽一聲清脆的冷笑：「死去的人不會說話，就被誣衊成一殿之人。什麼時候，連活著的也被亂套了罪名？」

「妳胡說什麼！」

「我說你又非親眼所見，憑什麼說他們是一殿之人！」

「就算這群人不是，但他們聯群結黨惹事生非，藐視朝廷威信，就是刁民，就該治罪！」

那姑娘怒極反笑，容色滲淡：「只怕大人眼中，凡是敲了登聞鼓的，都是刁民。這五百餘人想為他們無辜喪命的親人討回公道，玉人人就要將他們通通下獄；我爹要為他可憐的女婿申冤，玉大人就命人將他往死裡打，可憐我爹拖著一口氣，連家門都進不了就……」

玉世香怒極，惡狠狠瞪著那女子，唇舌枯澀，從喉間艱難地擠出幾個字：「妳－－妳跟他們也是一伙的！來人──把她拿下──」

「朝廷顛倒黑白，全天下百姓知道了，都會與我們同伙！」那姑娘一直隱忍的悲憤冤屈終一發不可收拾，淚水潸潸地直淌：「素王爺，求您一定要為枉死的人主持公道！」

聽見玉世香叫喚，幾個衙衞旋即現身門外準備拿人。眼看情勢已到了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之際，一把聲音從容不逼地響起：「到此為止吧。」

雅閣中，只見素還真袖手而立，意態從容。是笑語晏晏，卻分明令人不敢輕慢：「玉大人，我們一邊說話可好？」

玉世香面如死灰地踏出聚雲齋，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渾渾噩噩地回到府裡，腦海中，素還真的話不斷縈繞：

「……漕運之事，由戶部直接從國庫撥款到工部，當中經過尚書，布政司，漕總，層層下來，只怕到大人手裡的款項，為百姓修堤是遠遠不夠，為某些人遮掩，卻綽綽有餘。

……曲江出事，有人害怕東窗事發，逼大人撒下彌天大謊。素某知道，這本非大人心裡所願。

……如今民怨沸騰，事情經已鬧大，傳到禍皇耳中也是早晚之事。恕素某失禮，大人歸宿早定，如果素某是玉大人，就會去爭告發首功，為妻兒留一條後路。」

震盪朝野的話，從素還真口中說出，一般的雲淡風輕。玉世香很清楚，這些話句句在理，事已至此，再無轉寰餘地。

然而無轉寰餘地，亦非全因為這些話句句在理，更在於說話者，是天下人都尊敬三分，朝廷忌憚三分的琉璃王素還真。

驟眼看來，這兩天發生的一切都是巧合，但數年為官經驗告訴他，世事往往並無巧合那麼簡單。怕只怕素還真對事情的來龍去脈了然於心，更甚於他。

如果他沒猜錯，這位王爺確是找荏來著。他只是沒想過，原來自己，不過也就是個祭旗。

默然良久，玉世香坐到案前，寫下他平生最後一份奏本。

凜墨梢

2012-04-16 02:22

哇，好一個大轉折。
看得我心底一直跳，所以素還真來到這裡只是來處理一個案子。這聽起來比包青天甚麼的還要能幹。

不過我依然看不出來這水患跟日月兩人的大局有甚麼關係。也許玉大人正是個引子，那份奏本裡頭提到的人物，會帶動整個朝廷的動盪吧。素還真到哪都一派輕鬆的模樣是他的優勢也是他最討人厭的地方了XD，誰也拆不下他面具底下的那顆腦袋。(喜怒哀樂他都保留給一個人了嗎。)

elisedan	2012-04-21 00:28
其實素還真是來逗師弟的（誤） E;YD5^B 這案算引子，師兄一派輕鬆非常欠揍，對著這張臉，小談多少年也修不來淡定

elisedan

2012-04-21 00:28

四

衙門外唱的那齣戲，不早不晚，偏偏趕上素還真在的時候上場，有心人就算看不出眉目，也知道裡頭少不了文章。

素還真再訪談無慾之時，騷動已暫告落幕，圍著衙門的群眾經安撫後，姑且偃息旗鼓，各自散去。

所謂五百人中，固然有遇害者親屬，一個個哭的撕心裂肺肝腸寸斷，可不是只裝裝模樣兒。但要說參雜其中帶頭鬧事，上下攛掇的，怕也不在少數。人少了，不夠逼玉世香就範；多了，卻又不好收拾。理是這個理，如何進得漂亮，退得乾淨，是個頗費思量的安排。

兩人目光相接，彼此心知肚明，隻字不提。

素還真坐下半晌，口舌微澀。按這兩人情份，壓根兒沒有招呼跟怠慢這回事。素還真也知道要指望談無慾給他倒茶，那是萬萬沒指望，沒法子，只好自己招呼自己。剛斟了一杯，還未呷上，就被談無慾奪去，一把往窗外潑了：「茶涼了，要喝喝水。」

素還真瞅了瞅談無慾捧在手裡的茶盞，嘴角帶笑：「過了夜的茶，師弟喝得，素某便喝不得？」

談無慾冷他一眼：「對翻牆進來之人，無須奉茶。」

「素某也在想，何時才能大大方方走進無慾天的大門。」

無論何時，都是遙遙無期。這兩句話，談無慾當然不打算跟那個笑得一派善良可親的人說去。視線錯開，正待隨便尋些話打發，卻倏地瞥見素還真髮腳上掩現一抹異色。

已乾涸的血，發黑的紅點點落在銀白髮上，透著一種詭秘的魅惑來，看著極不諧協。

「你的髮……」談無慾捧著茶盞的指微微一動，到底沒伸出手。

素還真低頭一看：「聚雲齋那邊沾的。」

談無慾眸色黯了黯：「人呢？」

素還真搖頭，從袖裡摸出一枝銅簪，血色不再緋紅，卻幾乎沒了簪身，看著更覺觸目驚心。

她下的好狠的手，當一個人死意已決，便再也攔不及，救不回。

走到臉盆前擰了手巾遞給素還真，談無慾淡淡皺起眉：「抹淨再回去。」

素還真也不說什麼，接過來一下一下仔細抹著，動作輕柔。談無慾瞧在眼裡，一時只低著頭，沒言語。

重逢以來，他們之間閒話不多。素還真不能輕易離開翠環城，他日夕奔走各地，見面次數屈指可數。每每見了面，頭一件是商討正事，過後各自行動，更多時候只憑魚雁往來。

無話既可以是默契，也可能是芥蒂。像這般無言相對，對如今他們來說，卻早難以分清。

回想昨夜，他忽然試探起他的底線來，毫不諱言，他多少還是詫異的。雖然他早知道以素還真為人，絕不可能跟摸不清底子的人合作。兩個月來，素還真卻不聞不問，淨是察言觀行，這些都瞞不過他。他便想，即使素還真不全然信任，也不礙事，最少他相信他能掌握的。

可昨夜當素還真說起兒時那些枝枝蔓蔓的瑣事時，他幾乎在瞬間就知道自己錯了。

多年的牽絆，此人心性他一清二楚。既一清二楚了，仍兀自去計較這些，豈不是給自己添堵。

正自發怔，耳邊聽素還真輕咳了聲：「師弟在想什麼？」

談無慾一門心思剪不斷理還亂，卻不願流露半分。心念稍動，目光一掃，落在木桌上一幅地圖之上。

素還真一看，心領神會。

常言狡兔三窟，一殿在中原紮根多年，巢穴何止三窟。面對朝廷兵馬圍剿，各個分道都是一味周旋，在五方八面的據點之間穿插亂竄，始終不肯正面迎擊。一殿固然被搗騰得不能安生，但朝廷一時也同樣奈何不得。兩個月下來，雙方數番來往，表面上互有損傷，不分勝負；但滿朝文武，天下百姓看在眼裡都很清楚，不分勝負，就代表朝廷棋差一著。

面對困局，朝廷似乎終於按捺不住，鐵了心非要在止州扳回一城才肯罷手。好不容易以數倍兵力將神無道主力逼上定山，也不急於進攻，只是山下佈防嚴密得連隻蚊子都飛不出去，誓要令其坐困愁城，精疲力竭，以求一舉殲敵。

素還真指頭在桌上碰叩一下：「止州情況吃緊。」

談無慾嗯了聲：「你有何看法？」

「素某想先聽師弟意見。」素還真兩道漩渦眉一挑，不答反問。

調度一殿牽制朝延，本是談無慾兩個月來營役之事，如今不過隨口一問，心裡早有腹案，當下毫不猶豫便道：「止州指揮使為人多疑。對他，聲東擊西之外，可再擺一道空城計。」頓了頓，他慢慢劃向地圖上某一端：「眼下止州分道守了一段時日，漸見支絀艱難，再拖上一月半月，非破不可。定山之下是定浵河，撤退本也不難，但時機要抓準。」

素還真點頭：「待下個起大霧之日，派人從後方搔擾，同時露出誘敵進攻的破綻──」

談無慾順著素還真的話勢，語氣極為肯定：「官兵必然不敢冒然進攻，反會顧慮後方，這是撤退的唯一，也是最後機會。」

「牽制後方責任重大，止州一殿勢力過於集中定山，只怕力量不夠……」話到此處，素還真瞳仁一縮，掠過一絲恍悟之色：「罪惡坑？」

談無慾目中異茫一閃：「唇亡齒寒，不由得狂龍不幫。」

如此佈局，原是無可挑剔。可問題是，等得及麼？

蓄在談無慾眉目間那抹熟悉的冷澈，久違得惹素還真微微笑起。他從懷中取過一封書函：「師弟請看。」

將信將疑地接著，以他對素還真那打骨子裡惡劣性子的了解，談無慾心有預感，信中所寫，大概不會是個令人愉快的消息。

果不其然，談無慾一目十行地把信翻完，隨即鳳目一挑，剜了那人數眼。

「別瞪素某，」素還真見狀，趕緊為自己開脫：「素某也是今天剛收到，立刻就送來給師弟。」

「你的情報你做主，但這邊事情辦砸了，會連累我。」談無慾沉下臉來，鋪紙研墨：「我可以容忍合作對象犯錯，但因兒嬉而枉送性命－－」

「這話不祥。」沒說完的話，忽爾戛然止住。素還真點住了談無慾兩片薄唇，目光殷切：「處理正事，素某向來認真，更何況關乎師弟之命。」

不知道是訝異於素還真的坦誠，還是被他近於踰越的舉止震驚到動彈不得，談無慾呼吸一滯，愣了陣子才狠狠用筆幹抵開他的指，臉上浮起一層薄怒，凜然道：「素還真，給我好好說話。」

那聲音，卻隱隱教素還真聽出了些底氣不足。素還真晒笑：「那就請師弟先好好回答。」

回答？他想要聽什麼？虧他能厚著臉皮要答案！實在是這人劣跡斑斑，被懷疑那叫咎由自取，怪不得他。從小到大，談無慾最恨他如此，事無大小落到素還真手裡，都先保留三分，再藏三分，剩下四分，卻怎麼看怎麼漫不經心。他們的默契，與其說培養，倒不如說是日久天長，玩猜謎玩出來的。

談無慾腹誹嘀咕，手中提筆濡墨，那一筆，卻是挨上半天都沒落到紙上。隔了半晌垂眉道：「要人相信，就收起那嬉皮笑臉。」

素還真乍聽之下，笑意愈濃。談無慾低著頭寫字，沒看見。

一方素箋，紙絹雪白，更顯墨色濃重。談無慾下筆規矩，有法有度，素還真一旁端詳，覺那字更見古秀峭拔，與當年相比，退了兩分姿色，長了三分氣韻。

好像在橫豎撇捺的筆意裡，透澈了這些年來，他是如何踽踽走來的痕跡。

素還真忽然微瞇雙眸：「怎麼不換種字跡？」

「沒必要。」慢說當年見過他字跡的人幾乎無一倖免，俱已作古；即便見過，事隔多年只怕亦忘得一乾二淨。

至於那些忘不乾淨的，也不打緊。

擱筆而起，在密封的信上動了些手腳，談無慾伸手朝窗邊一遞，飛來一隻白信鴿停在玄色的袖袍上。他將信綁穩妥，稍抬胳膊，瞬時驚起一陣扑棱拍翅聲。

就在此時，冷水心叩門而進，放下一壺熱茶，兩隻淨盞。

素還真道了聲謝，取過來斟滿兩杯，香氣清幽，久久不散。他笑道：「算是素某多事，擅做主張。但茶乃養生之物，不比其它，胡亂湊著喝，終歸不好。」

茶盅內升起冉冉輕煙，撩撩繞繞。談無慾抿著唇，撇過頭輕道：「出門在外，沒那麼嬌貴。」

「師弟想太多。」素還真用竹籤將杯中蓮芯拈撥開來，末了推到談無慾前：「不過有心無心罷了。」

素還真辭別後，談無慾喚來寒山意。他讓寒山意將銅簪和方帕，一件埋在那姑娘的爹的墳邊，一件任它隨曲江水流去。寒山意一一應了，拿著東西出門。

這事要擱十年前，興許他就不願意做。好端端的人命從你手底下沒了，那口氣還沒咽絕，一眨眼功夫便如此這般做態，給誰看？

那時素還真一臉似笑非笑：師弟人前願意做的事，人後不願意做，難道就不虛偽？

笑的時候，眸中深意似有還無，十分刺眼。

他長袖一拂，嗤之以鼻：談無慾縱是虛偽成性，仍比不得你素賢人───

「主人，」冷水心見談無慾恍惚走神，在旁出言輕呼：「主人喚我來何事？」

談無慾被這聲喚得心裡一下咯噔。良久，他抿了口茶，回復了眉目冷淡：「收拾行裝，待寒山意回來，馬上動身前往止州。」

「那，素公子他……」

「他回翠環城，不與我們同路。」

冷水心佇足原地，面有豫色：「主人，他方才……」

這下，是忍不住一聲淺嘆。素還真魔掌無遠弗屆，今回勾搭到他僮兒身上。「他方才告訴妳什麼，給了些什麼，照著用便是。」

其實他怎會不察覺，剛剛那身慣常的蓮香中，混雜了一縷寧神的沉香。

其實他怎會不曉得，人世間兜兜轉轉，很多事，無非是有心無心。

只是……

這回你的心，又用到那裡去了？素還真──

自由	2012-04-23 17:36
勾搭到僮兒身上是哪招XDDD gV):3mWC 阿素你擺明就是要談談感動嘛~~要拐不拐的，大方不方的XD ixw3Z D(>+ ...不過談談就吃這一套~~ efy65+~GG 幾下小動作就萌死人了啦! 大人加油!!!

elisedan	2012-04-29 00:55
賣乖要看時機，小談明知道他不懷什麼好意，這樣的素還真其實挺煩心和討厭的其實 $]%;u: Sa 8s/gjEwA }7RR",w 謝謝小花^^

elisedan

2012-04-29 00:57

五

止州一役，朝廷自以為甕中捉鱉，誰料一殿動悉先機，趁了個無星無月的夜裡，拼死突圍，致令朝廷功敗垂成。奏報傳抵京師之日，揭發漕運虧空案的奏本，亦剛巧送到皇帝的禦書房案頭。據說當晚，消息走漏，傳進丞相府那位耳中。寂寞侯那會兒正又犯了舊病，原是靜養著，不許輕易下床，聞訊也顧不上這種種繁瑣，命人備了轎，夤夜進宮。

翌日朝議，皇帝命人宣讀玉世香的奏疏，登時滿朝嘩然。六禍蒼龍一言不發，寂寞侯坐在禦賜交椅上，廟堂之上群臣舌戰，鬧得恁地不可開交，他連眼皮都不抬一下。

丞相事不關己，相派人馬卻沒閒著。除了工部因避嫌而沉默，六部裡倒佔了一半，主張把該辦的都辦一辦。話中玄機，誰都聽得出來，只要那些個爛簍子還沒破，大家就高抬貴手別捅，息事寧人吧。

眾人心裡清楚，這事不查則已，一旦查起來，還不曉得要翻出多大的齷齪來。而矛頭自不必說，必然對準那人無疑。某些對他心懷不滿又不敢言的，莫不暗裡竊笑，自己手下人辦事不乾淨，到頭來惹一身腥，怨得了誰。

可那人，也的確誰都不怨，間或幾聲輕咳，皇帝聽著聽著，忽說今天差不多了，眾卿且回，明天再議。

如此圓了場。

一來二去，百官已知道丞相的態度，而丞相的態度，向來亦等同皇帝的態度，這次亦然。

看起來，又是一回隻手遮天的戲碼。

但縱然被遮得不見天日，亦總會有人有撥開那隻手的勇氣。

這事沸沸揚揚地鬧到第三天，不怕死的言官，一個一個出來，嘴皮子都磨破了，把該說的話說盡。他們事事佔著理，又是吵慣架的，眼看一時三刻難以收拾。

而皇帝與丞相依舊沉得住氣，泰山不動。可局面總不能無了期膠著。

說到了斷，最終靠的是都禦史傲笑紅塵一句狠話：竊鉤者尚且誅，竊國者如何？

此話一出，眾人不分敵我，紛紛噤若寒蟬。

傲笑紅塵官秩說高不高，不過一名五品禦史，但為人正氣凜然，剛毅沉穩，從不結黨，認準了道理，誰的帳也不賣。連同當初要風得雨的素還真，被他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罵個狗血淋頭，也是曾有過的事。

想他一個鐵骨錚錚的人，為官則無處不以天下蒼生為先，為人則潔身自愛，叫想抓小辮子的人，個個恨得牙癢不已。這樣的傲笑紅塵，不畏強權，名聲不逕而走，在清流間聲望日隆。

一句話，是個不好惹的硬角。

這回卻竟然連丞相都敢正面撼，人人都為禦史大人指桑罵槐的話捏一把冷汗。

丹陛之上那位一聽，臉色沉下來，正待拍案而起，寂寞侯卻發話了。他說，我朝自然容不下此等人，那，傲笑大人認為該怎樣處置？

上至工部下至府縣，凡涉案官員不論大小，一律革職侯查。

傲笑紅塵不過重申他頭一天的發言，寂寞侯只當做沒聽過一樣，毫不介懷。咳了聲接著問，春汛已過夏汛又至，如此關口撤換漕總，這繼任人如何是好？

這倒是個與主旨不甚相干的問題。朝中眾人面面相覷，一時既猜不著丞相的心思，又看不穿傲笑紅塵的底蘊。

傲笑紅塵略想了想，交出答案：莫召奴。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

最終牽涉案中的地方官員，罪證確鑿者，革職的革職，流放的流放，斬立決的斬立決，該被追究責任的一個沒少。唯獨京官，半個都沒攤上。儘管如此，將此結果視同丞相的讓步，亦未必不靠譜。寂寞侯的讓步，無論半步還是一百步，有人敢怒不敢言，更多人自覺扳回一城，氣順了，長臉了，可以謝恩了。

這種人裡，不知道有沒有包括莫召奴。吏部調遷令發下來，命他即時上任兩省漕總。此時此刻，這位子怎看都是個燙手山芋，幹的是收拾爛攤子的苦差，建功不易，動輒得咎，坐不安穩。

朱雀公子接了旨，輕描淡寫瞄幾眼，有一口沒一口地呷著茶。

次日起行，莫召奴一身輕裝，策馬出城。隨從見規勸不過，又不敢違拗，只得問明路線，打點行裝隨後跟上。

與他差不多時辰離京的，還有領旨暫代懷青藩司的傲笑紅塵。不得不說這是個令人啼笑皆非的任命，所謂前不及村，後不著店，連個任期都沒有，明擺著是個短命鬼，能幹出多大點事情來？無非是堵住那些成天到晚要求讓傲笑紅塵當欽差徹查漕運虧空案的輿論。

傲笑紅塵一如既住，無片言隻字，孤身上路。是非流言之於他，向來連官服上的蝨子都夠不上。

琉璃王府內，春去匆匆，落紅無數。養著一池溏睡蓮，卻花期未至，倒是蓮葉葳蕤，錦鯉戲水時盪出了漣漪，沾上葉緣，便一皺一皺地散了。

素還真與莫召奴正在亭中聊著話。說起傲笑紅塵這番薦舉，素還真讚嘆著外舉不避仇啊；莫召奴一把紙扇搭著嘴悶笑，說難道不是內舉不避親麼？

素還真微笑不語，手中一把魚食細碎地撒向池中，逗著魚玩。

要說治水，朝廷上下舉目望去，那可是打鑼子也找不著比莫召奴更勝任的人選。先前寂寞侯只顧阻撓，但事情鬧到如今份上，這連消帶打的順水人情，委實不送白不送。

莫召奴摺扇輕搖，只道橫豎做不長。

素還真聽了就笑，四弟還沒上任，倒想著摸魚。

莫召奴喔了聲，若真如此，只怕朝廷不放過，百姓要追究，三哥也是不樂意的。

素還真餵著最後一把魚食：為天下蒼生辦事，有時候，也顧不上旁人樂意與否。

莫召奴就不搭話了。他握著流霞盞，明眸低垂，斜著盞身晃了晃，驟覺幻光離合，杯泛流霞，不禁輕笑道：「難怪外頭的人，都管三哥王府叫琉璃仙境，三哥這裡的寶貝，也太叫人眼花瞭亂。」

素還真只笑道：「這話不夠意思，不過是為四弟餞行，費些周章罷了。你要是喜歡，儘管拿去。」

一抹促狹自莫召奴眼中閃過：「要說這話，三哥府中有一項東西我倒想要，就不知道三哥是否願意割愛？」

「除了素某那位總管，這裡任何東西，要取要借，都隨四弟的意。」

莫召奴眉一挑，手中摺扇半掩唇邊笑意：「三哥，你這句回絕，也未免太快了些。」

「什麼時候我變成了物件，被你們推來讓去，也不問下本人意願。」

素還真與莫召奴同時回頭，見一人身穿褐色長袍，手裡拿了卷捲軸一類的物件，從石子砌的小徑往亭子這邊信步走來，正是琉璃王府的總管屈世途。

素還真搖頭：「好友，我們明明是在你爭我奪。」

屈世途白了他一眼，嘀咕著：「還不是一樣。」

幾句話間屈世途已拾級而上，素還真往右邊挪了挪位子，讓他一同坐下。屈世途見圓石桌上擺的下酒菜幾乎原封不動，盞中酒水仍滿，他才剛回到府中，不知道這二人說了多久的話，怕有所打擾，卻硬被他們留了下來。

屈世途沒法，只得苦著臉籲嘆：「你們商量著什麼陰謀詭計，千萬別算我一份，也別告訴我，老人家半點都不想知道。」

素還真朝他一覷，笑道：「素某從不低估好友智慧。」

屈世途被瞧得心裡不踏實，為妨姓素的狐狸萬一說出什麼讓自己後悔的話來，他趕緊把捲軸往石桌上一放：「這是你半個月前要的，給你辦回來了。」

「辛苦了。」素還真摸上那捲軸，指頭碰著了緊繫的緞索時，瞬間遲疑，還請屈先途先把東西放到書齋去。

莫召奴別有深意地瞅了瞅那捲軸，緩緩啜了口酒釀。

屈世途咳了聲，隨手添滿一杯，「素還真，這下畫弄來了，你想怎樣做？」

「這嘛……」素還真故意拖長尾音，眨著眼笑道：「好友剛才不是說，陰謀詭計，你半點不想知道？」

屈世途險些兒嗆出一口酒來。

elisedan

2012-04-29 00:58

蓮葉有

六

屈世途嘀咕著，素還真近日真有點閒得荒，莫不是小釵不在，成天到晚淨拿他開涮。

白天別說講人，原來連想也不行。屈世途才想著，忽然有下面人稟報，說葉小釵從邊境回來，剛到步。

莫召奴眼見天色不早，早有意告辭。素還真知他這回是偷溜出來見自己，不免苦了沿途替他遮掩的人。雖知四弟行事必然穩妥，但若真出了個岔子，沒的節枝外生枝，當下也不相留。屈世途卻是另一番心思，要留莫召奴用晚饍，也好順道見見葉小釵，讓外頭人聽著，倒似他比王府主人更大方好客。

「見面的機會以後還多著。更何況，三哥跟葉小釵，有兩個多月沒見了吧？我才不要自討沒趣。」

這話就明白了。莫召奴玲瓏剔透，對方又是素還真，調侃輕薄到這份上的話近年越不輕易出口。素還真聽了，不怒也不惱，只覺站在面前這人，不僅歲月捨不得在他精雕細硺的容顏上刻下半道痕跡，連低著的眉眼中一點俏皮狡黠，亦跟當年並無二致。

心裡如此想，目光是有些溫煦笑意的。

素還真要相送，莫召奴不讓，這回卻拗不過。素還真陪他繞過花園長廊，一直送至西門才停了腳步，臨別時只言凡事不可勉強，小心保重。

世事無常，命途多舛。話原不必多，只重言淺意深。

從翠環城到邊境，尋常約莫一個半月路程。如葉小釵者則在月內來回走一趟，仍舊綽綽有餘。但今回他並非一人輕身上路，還捎上了素續緣，才十歲的孩子，走的又非官道，腳程自然拖慢不少。

全天下人都知道，素王爺膝下唯獨素續緣一個兒子，但素王爺既未娶妻，又無姬妾，孩子生母的身份，始終撲朔迷離。直到素緣續滿了三周歲，大概是皇帝那頭逼急了，一手軟一手硬，三番四次要將貴冑千金許給他。無奈之下，素還真請旨追封朱雀雲丹為王妃，並把話一併說開：此生再無續弦之意。

琉璃王王妃，竟是昔日江南第一才女風采鈴，消息一夜百里，傳遍京城。眾人既哀紅顏薄命，又嘆素王爺情深義重，端的是一段風流雅聞，盡夠茶餘飯後，消磨光陰。　

問起風采鈴是怎樣歿了，誰都答不上實話來，坊間有種猜測，說跟兒子脫不了幹係，多半難產的。素續緣天生不足，體弱多病，怕就是早產落下的病根子云云。要不，將半歲不到的獨子托給萬聖巖，素王爺能捨得？

素還真捨得不捨得，還不太好說。當日萬聖巖聖僧前來京師弘法，素還真帶著屈世途，抱了素續緣找上大師，替孩子寄個名兒。大師一看，這孩子的命，寄名無用，不如給了佛門。又說王爺要是不願，就讓貧僧帶小公子回萬聖巖，若平安過得三歲，他命中第一劫，也就算化解。

當日回去，屈世途直急得跳腳，素還真獨自坐在案前，大半夜沒闔眼。

第二天，他向前來告辭的大師說，如此，有勞了。

也是素續緣這孩子與佛有緣，後來病就漸漸好起來。原想接回府，但一踏進大門，他就坐立不安，哭鬧不停，多虧屈世途從旁哄著。素還真見兒子親近萬聖巖更甚於自家，不說一句，過沒久，差人把他送回萬聖巖。如此一來，一年裡頭，素續緣倒有八、九個月住在寺院。到年歲漸長，才慢慢緩過來，願意在府裡待久些。

今趟卻透著點不尋常。人是秋分從那邊接過來，小住不夠兩月，素還真便托葉小釵送回去，交待要一路低調，不宜張揚。素續緣滿心歡喜，葉小釵沒問什麼，只有屈世途嘮嘮叨叨，說沒道理挑著大寒冬，讓孩子出門。說歸說，為兩人張羅的行裝車馬，教最吹毛求疵的人，亦挑不出毛病。

兩個月下來，王府這裡與葉小釵音訊未絕，但人在外面勞碌奔波，比放在身邊終是兩般滋味。如今葉小釵總算回來，屈世途少不得親自做了幾道菜餚，席上卻不多吃，淨跟葉小釵聊三道四，問了路途趣聞，問了萬聖巖上諸位聖僧近況。葉小釵雖口舌不便，但與屈世途相處日久，無須筆墨，光靠指頭在桌上寫著筆劃，拼湊片言短句，對方就領略過來。

素還真在一旁默默吃著，偶爾搭上一兩句，跟屈世途絆嘴打趣。

飯畢上茶，屈世途胡亂吃了幾口，便眨巴眨巴著眼睛，攬須道：「如此星辰如此夜，老人家我要去研究新機關，失陪了。」

聽腳步聲，屈世途已走遠，屋裡只剩下二人。葉小釵看一眼素還真，見素還真也正在看他，目光柔和。他二人分別多時，如今見了，許多話說出來，反顯多餘，幾個眼神流動，相濡以沫的意思，就都在裡面。

素還真靜靜看了他一會，似是有話，最終顧念葉小釵長途跋涉趕回，也該疲乏勞累，只說道：「路途遙遠，你也累了，早點休息。」

已是吹燈時分，素還真從書齋緩步而出。掩好門甫轉身，雙眼不自覺瞟向斜對面。西路四進正房大院，只住著王府主人和另一人。

江南四月的天不冷，即使到半夜裡，披件單衣也盡夠。素還真放輕腳步，沿簷廊來到一處門前，屋裡漆黑無光，沉寂如墨。他在門前站了會兒，也僅僅是佇足，連風吹亂了幾縷髮，也不去順。半晌，方要離去，門那邊卻忽然起了動靜，裡面的人打開門，問：不進來麼？

素還真微微一怔，隨即淡淡笑起，跟著進屋：「怕你已歇下。」

『聽見門外聲音，就醒。』

葉小釵因出身之故，職責所在，對周遭空氣中細微變化格外敏感。方才素還真在門前待了將近半柱香時間，亦未曾掩去氣息，他怎能不察覺。

他取過火摺子來點燈，被來者按住了手。素還真用眼角斜了斜架子床，葉小釵會意，自己上了床塌，往裡邊挪了挪，騰出位置讓素還真一同躺下。

素還真隨便拉一條薄被蓋在二人身上，與葉小釵對著睡。黑夜中他悠悠道：「辛苦你跑這趟，我不得不防那個萬一，別的人，我都不放心。」

葉小釵搖頭，嘴脣翕動：『話已捎到，回答一如以住，別擔心。』

素還真讀著他的話，笑的沖淡。

萬聖巖此刻仍穩如盤石，無需擔心。要出了事，這心也未必是他能擔得來。

過了一陣，又聽素還真問道：「那孩子，有沒有給你添麻煩？」

葉小釵仍是搖頭。他辨得清楚，這話裡頭三分嘆息，兩分擔憂，一分苦澀，全無隱藏。

他對他，有時會隱瞞某些計謀，但從不隱瞞感情。該說素還真這人，天生對人有一段疏離冷漠，烙在骨子裡，任誰都跨不過去。葉小釵卻輕而易舉過去了。甚至遠在他們的關係變得親密以先，素還真對葉小釵的心，已然毫無保留，並始終如一。

誰令誰傾心，誰能相濡以沫，誰只能相忘江湖，從來是天算，人爭不來。

反看葉小釵，最純不過的心思，最痴的人，當初既一頭撞到素還真這牆上，便死不回頭。即使有了後來那些事，亦只覺坦蕩，毫無苟且。

這一路向北，他與續緣走了月餘，雪斷斷續續，下得紛揚，似乎整個人間，都跳不出這片寧靜之景，蒼茫之色。孩子閑靜的一面像他爹，心能定下來，似他這般年紀，尤其不容易。就是特別早熟，什麼事情都往心裡擱，一樁樁復雜曲折的心事，從不出口。

但素還真也好，葉小釵也好，屈世途也好，誰不是看著他長大，也沒一個是眼絀的人，哪裡會看不出來孩子的那些個心結。

想著，他倏地醒起來一件事：『大師提起，續緣有慧根，悟性高，向佛之心虔誠，怕是……』

「是麼。」素還真瞇起雙眸，波光微動。思索良久，他淡道：「也許，這事不壞……」

葉小釵默然瞧他片刻，眸色如水：『他總會明白。』

「明白？」素還真忍不住苦笑：「明白我如何對不起他娘，還是明白人生在世，有些人只能夠對不起？」

葉小釵心下覺得有些帳然，卻微微笑了，伸出手來，指腹上長日練劍而來的薄繭，一燙一燙撫平擰緊的漩渦眉，有種說不出的憐惜：『是明白你為何總要笑，但看清楚，又像哭……』

素還真聞言，心裡一下咯噔，柔暖自胸口向四處散開。他低笑著，翻身將葉小釵壓在身下，摟過他的腰，埋首在他耳畔：「這世上只有你會說此話。」

葉小釵沒有推開他，輕輕抱著他的頭。

素還真的手在他腰間摸著，「不見些時日，你瘦了。」

葉小釵想了想，將二人距離拉開了些，摩挲著他的頰，認真地將眼前所見與記憶比量著，喃喃道：『但你卻好像──唔──』

素還真沒讓他把話說完。

疏簾淡月，斷雲微度。

如此星辰如此夜，莫負良宵。

elisedan

2012-05-06 02:05

七

風雲錄和文武貫橫空出世，曾令眾多武林中人趨之若鶩。由此而來那場天下第一刀劍的對決，亦曾沸騰江湖，當日狂沙坪上，一席千金難買。直到武林盟主歐陽世家在有心人的連環計下，被逼得進退失據，一夜之間竟勢如壘卵，道上的人才猛然驚覺，天下第一榜上有名者，在不經不覺中，死去的，已比活著的多。

這是他們離開半斗坪，以江湖為棋盤下的第一局──歐陽世家灰飛煙滅，武林勢力重新分布，前後也不過一年。

從此日月才子之名，江湖上無人不曉。

彼時，他十七，而他十九，正是乘風而來，踏月而歸的飛揚年華。

眾人皆嘆：八趾麒麟教出了兩個了不得的徒兒，可惜教得了本事，教不來性情。

隨著聲名鵲起，有關他們反目成仇的謠言，一時漫天遍野地散開，宛如星火燎原。蜚短流長裡，都道天無二日，月才子心高氣傲，不甘為貳，圖謀取日才子而代之。只有少數人猜測，所謂日月決裂，也許不過是下一場勝負的佈局始端。

只是戰場不再是江湖，而是廟堂。

朝廷與武林的瓜葛，向來千絲萬縷。歐陽世家覆滅，驚動了當時臥病在床的天子。但皇帝久病，自知沉屙難起，既無力多加干涉，也難以阻止底下日益浮面的帝位之爭。縱然身為萬乖之尊，此刻亦只能在深宮中，撒手放任這場鬥爭，隨月才子攀附上太子黨而漸趨白熱。

眾人翹首以待，那個理該與月爭輝之人，卻選擇袖手旁觀。太子氣焰囂張，他視若未睹；禍王拉攏示好，他無動於衷。聽說他曾對好友苦笑言道：於理，皇上尚未宮車晏駕，他身份尷尬，不宜妄動；於情，左右都是血濃於水，傷了誰，他都不願。

好友聽了，搖頭勸著：你坐得住，可也管得著你師弟麼？你能看不出，他最近的舉動，多少帶點假戲真做的意思？

聞言，他笑意淺，目光冷：他自有他的取捨，我亦有我的分寸。

但人心，從來由不得人管。

直到不久之後，八趾麒麟倉卒下世，星才子遭暗算殞命，那些曾一度以為自己深諳內裡乾坤的旁觀者，霎時又重陷五里霧中。真戲假做，抑或假戲真演，只怕這世上再無第三人能看得明白。

同樣是個遠山含翠的時節，他們一身縞素，不約而同來到半斗坪兩座並排的新墓前。這是日月才子為人所知，最後一次私下見面。卻沒有人知道，那天夕輝綿延，流雲墜霧，半斗坪上到底曾有過怎樣一場對話。或者有沒有過一場對話。

忘了到最後，是誰先背身離去。

也許人在年輕的時候，有些事情，特別容易下得了手。因為那時候總以為，聰明高傲，只能用那樣極端決絕的方式來表達；總以為錯上加錯，無非也是個錯。

一念之差，動如參商。

「六醜先生，差不多要離開了。」

他扣著冊頁的長指微動，從沉思中回過神，噫了聲。

算算時辰，假若一切順利，此刻該撤退的人，大概已聚集林中。環顧經閣，書格盡空，頓顯冷清零落，也替待會搜到此間的官兵，省下許多翻書的功夫。雖然此舉難保惹來對方一聲咒罵。

立起身來，談無慾淡淡笑著，把手上兩本泛黃舊書，一鬆手扔進火盆裡，便頭也不回，轉身消失在密道中。

火生得旺，將文武風雲嗶嗶剝剝地燒成灰燼。

密道出口開在瀚海原始林，這原始林說得直白，便是天荒道後花園。哪裡是山洞小徑，哪裡有飛瀑流泉，天荒道眾人一概爛熟於心；加上疑陣密佈，陷阱處處，一旦全身退入，縱是官兵帶著藏獒追踪，亦注定無功而還。

談無慾到來之時，道眾早已化整為零，分批躲入密林之中，進退間井然有序，全無半分棄甲逃亡的狼狽姿態，自是平日鍛鍊有素。

閻魔旱魃座下大將，果然絕無易與之輩。

元禍天荒察覺談無慾前來，卻也沒做反應，面向眼前一片茂密叢林，佇立不動。他臉上罩著半個面具，青面獠牙，在幽晦蔭翳的原始林裡，顯得格外鬼氣森森。

元禍天荒默不做聲，談無慾亦無開口之意，兩人心有盤算，各自無話。

異度經營邊塞百年，民風強悍，秣馬厲兵，南侵野心未歇；又遺一脈勢力滲透苦境，蟄伏多年，自歐陽世家被滅，竟能敗退玄宗，以催枯拉朽之勢統一武林，背後意圖，不可謂不昭然若揭，向為天朝心腹大患。自禁武令出，寂寞侯幾乎傾一國之力，鐵了心剷除之而後快。

滅異度，當先破一殿。而破一殿，則不得不先拔除三道。天荒道、神無道、赦生道呈鼎足之勢，攻防之間互為呼應，足成一殿牢不可破的屏障。

然而銅牆鐵壁，亦總有致命弱點。

三道之中，天荒道素以強大攻擊力見稱，更擅速戰速決，從沒有圍攻天荒道者，能在其三波攻擊後全身而退。但血肉再柔軟，也能將最鋒利的刀口磨鈍；換言之打不跨，卻拖得跨。不過此等近於玉石俱焚的法子，並非任何人在任何時刻，都可以輕易下決定。

如今天荒道與朝廷相持三月餘，激戰數回，令苦境折損慘重，死傷枕籍。雖終告失守，也沒讓對方白佔到便宜。

硝煙漸散，以此作結，原不失為差強人意，但元禍天荒卻無半分喜色。

「去哪？」談無慾喚住了身影稍動的人。

「帶人回來。」

「意氣用事，何必。」兩人心下了然，到這種時候，斷後的道眾還沒回來，就是回不來的意思。如今貿然趕去，非但於事無補，更可能徒添傷亡。

「六醜先生非異度之人，無需一同前往。」元禍天荒睨了談無慾一眼：「但元禍天荒從不拋棄戰友。」

「非是拋棄。」談無慾聞言，打量著眼前沉冷傲岸的男人，最終把頭緩緩偏開，目光悠遠：「戰局多變，因時制宜罷了。」

「倘若如今易地而處，換六醜先生被當作棄子，先生又當如何自處？這句因時制宜，是否能說得那般輕巧？」

擱下此話，元禍天荒不再多言，掠身而去。

八卦晶靈陣內，刀光劍影，廝殺正酣，血花四濺。

某角落處，司馬無悔冷眼旁觀，神色不善。

約略半個時辰前，他率領官兵在離此地不遠處遇上一殿眾人，雙方再無二話，旋即兵刃相接。是退守途中，天荒道人數遠不及朝廷，雖各個勇不可當，毫無怯色，但以一敵數，仍漸感吃力不支。為首的落日飄跡見狀，示意撤離，且戰且退；司馬無悔見機不可失，下令乘勝追擊，直至被引至陣中，方知誤中敵計，卻為時已晚。

說來此陣不知何人所佈，眼看平平無奇的五行八卦，竟有如此威力，生生將數百追索人馬絆住，寸步難進。若非司馬無悔手下正巧在落日飄跡等人伺機脫陣一刻及時趕到，封住生門退路，只怕天荒道一役，莫說擒殺元禍天荒，就連半個異度小卒的一片衣角都抓不住。

堂堂驍騎將軍，一世英名淪落得顏面掃地的下場，這倒也罷；可如今縱是破了陣，只怕天荒道早已人去山空，茶涼燭滅。即便拿下落日飄跡，再將眼前百餘人悉數盡誅，丞相面前，或許勉強能交待，但在死去的兵將靈前，他又如何抬得起頭….…

心念電轉間，司馬無悔下了個命令。

夕輝闌珊，意興微茫。

談無慾沿著隱沒在草叢中的小徑隅隅前行，暮色裡，擺裾映得綠了又紅。

一步步趨前，撲面的血腥味越是刺鼻。

……
……
……

「師弟，這見血便暈的毛病要不得，得改。」

「我沒暈──」

「噁心，也一樣。」說話之人正替另一人包紮胳膊處的傷口，也不知道是何種兵器所傷，深可見骨，血肉外翻，望之可怖。也難為此人毫無懼色，眉目安靜，只是下手卻半點不見溫柔：「陣前對敵，殺一個人盡可以不見血；殺一百個，難道也同樣乾淨俐落？」

「我不會讓自己陷進那種境地。」少年臉色微微發白，是痛的，卻忍隱不願示弱，顯得稚嫩的輪廓，越發倔強執拗起來：「就算是，也不勞你費神。」

「也是。」手下巧勁一剔，纏住血肉的小倒勾俐落地被挑落桌上。「只不過早知如此，我跟師父，就不會事事慣你。」

使勁咬緊牙根，硬生生咽下悶哼，卻止不住豆大的冷汗滲遍額際：素還真，你──

「廢話真多是麼？」

出其不意被打了穴道，談無慾在昏睡過去前，耳邊朦朦朧朧響起，是那人清潤的嗓音，依稀還有些笑意……

到頭來，到底是素還真把他暈血的毛病治好，用上意想不到的法子，卻徹底得很。

但，也已經是多年以前的事了。

談無慾從袖裡取過一張面具戴上，把神色掩得乾乾淨淨，再度消失於密林之中。

elisedan

2012-05-06 02:06

八

紫耀天朝一眾武將之中，司馬無悔鐵骨錚錚，向以光明磊落見道於世人，素喜堂堂正正一決勝負。可戰場上瞬息萬變，風雲莫測，是個玩命的大事，他能攀到這位份上，足見也非拘泥迂腐的單純武漢。

兵行詭道，無非看哪方欺瞞技倆更加高明。

更何況，眼下明擺著是對方自投羅網──八掛晶靈陣困住了紫耀兵馬，而兵馬又將天荒道殘卒團團圍住。天荒道眾被圍已久，早已撕殺得渾身是血，狼狽不堪，但臉上竟不顯怯色，血垢掩影間，眼中厲光四溢，叫人不寒而慄。

身為一軍之帥的司馬無悔，很清楚這種眼神的含意──破釜沈舟，玉石俱焚，賭上一個武人的尊嚴，拼死維護比自身性命更為重要的──守著異度威名不墜。

異度何德何能！頭一次，司馬無悔感受到他打心底輕蔑的蠻荒之地，邊陲小國，不經不覺間，已歷練出氣吞天下的氣度。

被自己的浮想震懾，他的目光更不自覺尋找立於人群中心敵方頭目。只見層層疊疊的人馬裡，一人身皮戰甲，橫刀而立，傲岸挺拔，穩如泰山，赫然便是適才突然殺入戰圈的元禍天荒。

說來諷刺，他下令停止誅殺，容許悉數淪為棄卒的天荒道眾負隅頑抗，無非請君入甕，賭的是這個跟自己數次交手的男人，有一夫當關的自負，和與下屬同生共死的血性。但當元禍天荒切切實實地出現眼前，先頭懸著的擔憂好像非但絲毫不減，更多了一重將帥不該有的感慨，一個從前義薄雲天的江湖夢……

此刻天色已漸見深沉，旁邊侍立的副官瞧不清主帥臉上明滅不定，只覺箭在弦上，卻遲遲聽不見霹靂弦驚，氣氛沉靜得令人窒息，不禁略作提醒：「將軍，不下令麼？遲則恐怕有變，我們還身陷敵陣……」

一句話如電擊在心頭，司馬無悔猛地一札。正是兩軍對壘，生死一瞬，他眼前是異度敵眾，身後是三個月來與他出生入死的兄弟，肩上所負，更是朝廷威信，那容得半點猶豫？他瞬也不瞬地盯著元禍天荒，眸色漸深：當場成千上百對眼睛看著你雷霆萬鈞而來，還想摧枯拉朽而去麼？安能教你在本將眼皮底下來去自如！

只見紫耀士兵個個磨拳擦掌，拔刀出銷，就要將神無道眾砍死於亂刀之下。司馬無悔手一揚：「眾軍聽令，把異度之人一個不漏的──」

「殺」字尚未出口，忽聽一把聲音響起，似遠還近，冷冷清清地道：「且慢。」

在場眾人還來不及四下張望，冷不防一道玄色人影經已破空而來，翩遷而過，騰地越去一排又一排人牆，在元禍天荒身旁落定。

變故驟生，司馬無悔拔聲吆喝：「來者何人？」

那人恍若未聞，並不回答，只是緩緩轉頭，約略探視四周。因面具所覆，旁人難以從他神色之中瞧出深淺，只見兩道目光有如碧水深潭，輕寒徹骨，無端叫人心裡一顫。

不消說，此人正是半途折返的談無慾。

元禍天荒別有深意地打量著眼前人，嘴齒翕動，還沒說上話來，便聽談無慾輕輕說了四字：乾兌之位。

「將軍──」司馬無悔手下一名副官，眼見這人自要緊時刻闖入，定是來者不善，也從旁急道：「瞧他這派頭，即便非異度之人，跟異度有所勾結也是決計錯不了。請將軍莫再猶豫，速戰速決！」

司馬無悔豈會不知談無慾此刻出現決非尋常，只是這人往那裡一站，莫名地，非但與天荒道眾格格不入，眼下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似乎亦與他無干。抱著萬一的念頭，司馬無悔到底不願節外生枝。畢竟一個元禍天荒已是極難纏的硬角，加上眼下處身奇陣，危機四伏……他微瞇雙眸，語氣略帶危險：「閣下是誰？來此有何目的？」

「六醜廢人。」談無慾容色不變，語調也是一般平淡：「特來向司馬將軍請教。」

聽見意料之內的回答，司馬無悔皺了皺眉：「如此說來，你也是異度之人？」

「不。」面具之下，談無慾抿著似笑非笑的弧度：「在下只是佈陣者。」

一語既畢，談無慾右手微揚，掌上飛快捏了個指訣，司馬無悔心中暗叫不妙，出手欲攔，卻已然遲了。

只見陣法一經催動，平靜的密林裡登時狂風大作，揚起了飛沙走石，落下驚雷處處。紫耀士兵面對突如其來的變化顯然張惶失措，一時陣腳大亂，反觀方才已臨絕境的天荒道眾，仿似活過來一般，聽隨元禍天荒號令，極有法度地對準西北方被狂風雷電孤立出一方缺角，勢單力薄的紫耀軍展開猛烈突破。

塵煙四起馬嘶人聲，這番攻守，一方士氣大震，勢如破竹；一方驚魂未定，失了先機，相方交手，縱然數量上有極大落差，一時竟也打了個平分秋色，甚至天荒道隱佔上風。

西北一角殺得眼紅，血雨瓢潑而下，司馬無悔心焦如焚，深諳此刻要穩定軍心，非得擒賊擒王。其它嘍囉也就罷了，唯獨是元禍天荒，說什麼都要攔著他。這念頭方起，司馬無悔無暇他想，一咬牙，斷然向那邊掠去。怎料才閃出兩步，一道驚雷直劈眼前，他提氣旋身避過，這道雷卻亦步亦趨，專瞄著落腳點竄去。

司馬無悔眸色一沉，怒目轉向從中作梗者。

此刻天交戌時，幽晦夜色之中，談無慾手中不知何時抄來了一把刀，垂在身側，泛著粼粼冷光：「將軍，指教了。」語罷足下一蹬，身法翩如驚鴻，快得令人眼花，已搶到司馬無悔身前，刀鋒往上一帶，斜削向他頸脈。

司馬無悔雖在一招之間已察覺到對方身上數個破綻，仍不得不揮掌格擋，但刀口才剛與掌刃相觸，談無慾便將刀身一偏。司馬無悔瞅了眉，化掌為爪，切向對方左肩。這一招原意只為試探深淺，並沒運上十成真氣，不難化解，談無慾卻避而不接。

如此數招來往，司馬無悔發現這人的武功路數極為摻雜，招式花樣百出，一把刀落在他手裡，時帶劍意，時又換著鞭法槍法，令人目光撩亂，卻從不與他實實在在地拳掌相接，總以巧妙絕倫的身法避重就輕。更難解者，談無慾雙目如炬，不理自己渾身上下破綻盡出，每個攻勢都狠辣無比，能輕易奪人性命，逼得對方非迴護不可，但往往一招殺著尚未使老，便點到即止。

戰場之上，司馬無悔固然不至於天真地錯把生死相博誤作武學切磋，談無慾薄刃上殺氣宛如遊絲，綿綿不絕，分明亦是相殺的意思。司馬無悔起初滿腹疑竇，後來便覺鬱悶，浮躁漸生：難道這人自恃武功高強，便來戲謔人不成？

心念至此，司馬無悔猛地睜眼，戰意霎時暴漲，反守為攻，對殺招不管不顧，放手而為，大有玉石俱焚之勢。

對手突然發難，談無慾微微一凜，不得已運起真元，終歸正面接上數招，化去一陣疾風驟雨般的急攻，便不再戀戰，足尖一點，向後脫出數丈。司馬無悔那裡容得他逃之夭夭，正要追趕，卻發現自己不能彈動──低頭一看，腳下沙土不知何時化成一灘泥沼，黏膩不已，拉著人寸寸下沉，正是名副其實的泥足深陷。

狂風呼嘯四捲，談無慾左穿右插，衣袍吹得颯颯作響。他眼觀四方，見各自囚困著紫耀軍的五行八卦機關已呈竭弱之勢，撐不多時。而天荒道眾卻已成功殺出重圍，撤得八八九九，只剩殿後人馬。心頭稍鬆，便倏地聽得背後嗖嗖三數聲，談無慾聞得風聲淒厲，知道箭矢乃司馬無悔卯足了勁，拉了個滿弓所發無誤。當下不敢小覷，回身反手提刀連削兩個箭頭，即覺虎口一痛，整條胳膊都麻了，那刀便應聲一斷為二。兵刃已失，面對第三箭，談無慾本能偏身閃躲，卻不知為何，他身形驀地一滯，不得已袖袍一甩，勉強緩了緩箭矢的勁頭，臂上卻被劃出寸來血痕。

傷口冰冷刺痛，談無慾臉色煞白，一口氣還沒回過來，第四箭已逼近身前，他竟是無意迴避……

生死一瞬，那箭頭「嗦」一聲清脆地刺穿目標──掠過談無慾耳側，沒入他身後的樹幹之上。

遠處的司馬無悔自信這箭萬無一失，不禁愕然，正想再補一箭，已慢了半步，談無慾早如一溜輕煙飄去，失了蹤影。

「六醜廢人……」望著遠處滾滾煙塵，司馬無悔喃喃道：「到底是誰……」

他這話本是自言自語，身後卻有一人越眾而出，聲音不大，略嫌帶些病懨懨地回道：「也許如他所言。」

司馬無悔頭也不回，皺眉問道：「什麼意思？」

那人簡潔地說：「也就是……佈陣之人。」

玄洸

2012-05-06 15:42

哇嗚~大大你的小花要破千了*\^.^/*

老實說我沒有實際看過正劇裡日月兩個人的互動，只接收過一些片段的印象，
所以對於日月的互動，都是從各個日月文作者筆下體會來的。

我很喜歡小談那種不可一世、隨時都態若自如的樣子，
與素還真的謙遜(？)不同，他外顯的高傲與自信，襯出了他最超群的那一面，也隱藏了他脆弱的那一面(這當然就交給師兄去發掘吧)。

入圍戰場那一段，寫的讓人如癡如醉啊，小談就算是六醜還是好迷人=////=

作者更文辛苦了~

隱月	2012-05-07 03:38
哈哈~在下有幸獻上第一千朵小花 6qcO?U 嗯.....每個作者總有自己對配對的喜好....像E君總是在日月中摻夾著蓮葉... K> ll(f] 或者是蓮葉中夾帶著日月....總讓在下看著看著便對文中的素賢人微惱[地瞇起雙眼....心想好個..素還真....對感情總是理不清分不斷.....令人既愛且恨....

elisedan

2012-05-11 21:57

玄洸：
握拳，看著小花太感動了！
原劇看一下可以有！前期後期，甚至中間的黑暗期各處萌點！
不可一世，隨時態若自如，這感覺比較像小紫。小談其中一個萌點，是在種種表相之下，他其實是個相當矜持的人，清醒的，雖然未必孤獨，但他懂得什麼是「獨自一人」。前期比較浮躁，明從暗生後就沉穩下來；先前吸引人目光，後來是吸引人心。
師兄對小談先不說，光看小談對師兄，我經常有種感覺叫「如果這都不算愛」ＸＤ

隱月：
謝謝小花～～～一千小花其實盼了好久感覺像是有所交待能夠從36畢業了TT
捂面，那是看著素還真對葉小釵，我有種感覺叫「如果這都不算愛」。。。
因為喜歡素還真，所以給他想要的。因為喜歡談無慾，也想要給他想要的。

謝謝大家的小花，感覺好圓滿！

elisedan

2012-05-11 21:59

九

天荒道一戰雖告段落，但元禍天荒尚未落網，朝廷官兵毫不鬆懈，繼續四出追捕搜查，自不在話下。

談無慾既非天荒道的人，一旦逃到安全之地，即表明分道之意，元禍天荒默然片刻，未加阻撓，只讓他稍候片刻。再回之時，他交了個小瓷瓶給談無慾道：「落日飄跡他們想給先生道謝。」

談無慾搖頭道：「他們該謝的人是你。別忘了，我不主張救人。」

六醜先生素來冷淡，元禍天荒慣了不跟他辯，也不堅持，卻正式道：「我也得向你說謝。」

「這亦不必。」頓了半晌，談無慾目光微微轉動，淺淺笑起：「要謝，去謝別見狂華。我回頭，是怕到時候交不出人，惹她興師問罪。」

元禍天荒一聽六醜先生這句難得的調侃之語，也是一怔，隨即醒悟過來：他不願挑明，也不希望自己說破了話──關於談無慾不得不回頭的真正原因。

黃梅天的樹林，翳翳悶悶有幾分道不出的寂寥。空氣中濕霧濃重，如今兩人身上都掛了彩，元禍天荒武功走剛陽一路，倒不礙事，只是依他猜測，六醜先生很是受不得寒，讓傷口沾著了露氣，終究不好。寥寥數語已盡，他不願耽誤談無慾療傷，便告辭道：「無論如何，元禍天荒欠你一份人情。」

走出幾步，忽聽背後聲音道：「方才你曾問，倘若易地而處，我該如何自處。」

元禍天荒停住了腳步，轉過身。

「其實，那時候人根本顧不上別的。」夜色裡，談無慾歛眸低眉，垂著雙肩，一道側影格外地輕寒淡漠：「恨意夠強，則抱恨而生；反之含恨而亡，如此而已。」

天荒道靠山麓處有條村子，頗生偏僻，官兵挨家挨戶地搜過去，搜半天搜不出點蛛絲馬跡，也就撤了。

送走不速之客，冷水心打了盆水，端著進了裡間。油燈不夠亮堂，昏昏暗暗地映著側臥在床上的人，仔細一望，這人粗服逢頭，面貌其醜，而且躺床上四肢軟弱無力，恐怕是廢了。

冷水心偷偷瞧上幾眼，心裡暗自喟嘆，方才主人喬裝易容，她也在一旁打點，若非親眼所見，絕難猜想眼前殘廢老叟，原是那樣清冷的人。

說起這草蘆，是早就安排妥當，連元禍天荒也瞞著。在江湖打滾了這些年，最該明白，在設計佈局以先，首先該佈置後路。而且千萬別要讓人猜出來，免得給堵了，怨不得誰。

冷水心把盥盆擱好，談無慾已撐起身來。她知道主人受了傷，怕他挪動到剛包紮好的傷口，舉止不便，還想留著伺候，談無慾只讓她拿香爐進來擺了，便不叫她留。他就著水仔仔細細地洗了把臉，直至扭曲的妝容與黏膩感退淨，又取了木梳，將刻意翻亂的髮理好，再燃了香。

收拾停當以後，聽談無慾忽爾自言自語道：「更深露重，你若無意進來，我便吹燈。」

窗沒關嚴，月下一樹婆娑影子落在紙上，透著靜遠，卻不見人影，只傳來一把聲音：「瞧談兄這話，好不夠意思。老人家一番好意，不願毁了談兄在心裡的卓絕風姿，才在外邊委屈了半晚，談兄倒趕起人來。」

「也是。」談無慾也不往窗櫺瞧一眼，便道：「藥師不遠千里而來，看了一場彆腳戲，確實夠委屈了。」

外頭的人輕笑一聲，然後聞得幾下碎微細響，一條人影已俐落地滑進了屋內。　　

「戲碼不怎樣，陣法是開了眼界。又是風雷又是水火，花樣百出，熱鬧無比，你們當初可真有興致。」

慕少艾穿了件緗黃暗花綢緞袍子，慵慵懶懶地靠在窗欞上，叼著根煙管，笑得風流蘊藉。說話時兩道長白眉隨著笑意輕輕揚起，臉上黥紋囂張而豔麗，卻不顯淺薄，反把他一身疏狂之氣，襯得深刻入骨。

談無慾聽著慕少艾說話，眼也不抬，隨便應了：「遊戲之作，不登大雅。」

慕少艾笑道：「要是老人家還沒老眼昏花，這陣，也就擺佈了個大概──有三成吧？」

「用得好，三成足夠。」

慕少艾只是略懂陣法機關，如今談無慾既然不否認，也就是承認。當下也不接話，似笑非笑瞅了他幾眼。煙管搭到嘴邊深吸一口，吐出幾縷青煙，輕輕裊裊。

三成，恐怕是足夠，亦是不得不足夠。

屋內一時無聲，沉靜了半晌，談無慾才又悠悠開口：「藥師此行，是捎信，還為是別的？」

「有什麼信得捎？」慕少艾笑道：「就不能淨散步到這邊？」

看慕少艾笑得一臉不知死活，談無慾不痛不癢地說：「羽人不在，藥師哪裡有閒情散步到這荒山野嶺。」

慕少艾追著羽人非獍四處跑在先，為他四出奔走在後，此事在江湖上人盡皆知，都說羽人不知道修來了什麼福份，出身既不清白，又沉默寡言，竟跟個性很有些癖潔的藥師投了緣，傳為一段肝膽相照的佳話。但以談無慾跟慕少艾的交情，這話落在他口裡，自然又添了別的一重意思，聽得慕少艾哎呀一聲，卻也不惱，仍舊笑道：「鬼門關走一轉回來，還有談兄這樣子跟救命恩人說話，能成嗎？」

方才陣中，司馬無悔所發第四箭是如何失了準頭，談無慾緣何不閃不避，屋裡兩人彼此心照不宣。

「從來大恩不言謝。」談無慾泛起一抹微笑，裡頭卻隱隱藏著比笑意更複雜的情感：「何況藥師救命之恩，非是一次半次。」

聞言慕少艾眸光歛了歛，便懶洋洋地瞄向談無慾：「要真算起來，話是這樣說。既如此，那──請談兄先報答個一回半回如何？」

談無慾以目光相詢。

「慕少艾平生最愛煙草跟美人。」又是吞吐一口雲霧：「乾脆請談兄以身相許──」

問的人波瀾不驚，答的人輕描淡寫：「有何不可。」

慕少艾想不到談無慾應得如此乾脆坦蕩，倒愣了一下。四目交接，見對方眼內戲謔笑意濃重，心知只要不介意被吃點嘴上豆腐，打發他這空有色心，沒有色膽的人，就是兩三下功夫。

眸色一暗，慕少艾緩緩走到談無慾身旁落座，遲疑片刻，放下煙管，伸手竟是去解談無慾衣領。

談無慾素來不喜與人作親密接觸，先是一窒，瞬也不瞬地盯著解他衣襟之人。他自然曉得慕少艾恁地疏狂，也決不會輕佻至此，轉念就懂了藥師用意，仍禁不住皺了眉，別過頭去，卻任那雙手滑上自己肩頸脈搏處。

「不是老人家嘮叨你。」約莫過了一柱香時份，慕少艾收回手，又再拾起煙管抽一口，默然端詳了談無慾半晌：「才多早晚的時間，用得著？」

空氣裡忽然有種透徹的冰涼。談無慾扣衣領的手頓了頓：「盡人事，聽天命，如此而已。」

告辭的時候，慕少艾從寬大的袖口裡掏出兩件物件：「我找你，就兩件事，都擱這。」

桌上放著一個小瓷瓶，和一幅緊繫的捲軸。慕少艾指了指那捲軸：「他半句話沒說，我一個字沒問，只是順路也帶上罷了。」他又笑了，笑得無限風流：「你跟他的事，我有興趣看，沒興趣管。藥師我只管我的病人。」

慕少艾離去後，談無慾把小瓷瓶收起來。小瓷瓶通體透白裡泛著幾圈淺翠，他自然認得是峴匿迷谷谷底泥土所燒，裡面裝的，該是他平日裡慣吃的藥。

藥他吃了快十年。

至於那捲軸……談無慾攤開來，一株紅梅便徐徐綻放。他看著久違的陌生筆觸，漸漸勾起一幕又一幕熟悉的畫面。

那一年大雪方霽，白茫茫鋪滿了庭院。路過廊下，卻瞥見月下一點朱砂，正是先前吐了蕊的骨裡紅初綻，疏影橫斜，暗香浮動。他一時感興拿起筆來，詩才寫就，便被同袍奪了過去，再添一枝紅梅……

算算也該十年前的事了。

談無慾心裡默唸著捲軸上的詩，思緒飄得遠。

花相似，人不同。明年梅花綻放之時，不知道，又會是個怎樣的光景。

elisedan

2012-05-11 22:00

十

已是五月裡，道門玄宗每年一度召開試劍論道會，也就臨近這一兩天的事。

追溯起來，玄宗總壇屹立封雲山，已是成千上百個年頭；起初不過蒼山雲端結茅為蘆；幾歷修築，如今已然殿閣重樓，恢宏磅礡。像玄宗這樣歲月悠長的宗派，逐漸細分出派系，亦合情理當中。當初道尊一撥一撥地打發弟子下山，原意是讓他們自立門戶，東西南北開觀傳道，誰的本事大，誰只管風光去。

如此過了一個甲子，有越熬越成氣候，也有越發寂寂無聞，命數各異，不在話下，但到底一句話：越不過玄宗去。日子一久，竟又都盼著回歸玄宗門下，便在逢時過節，每每差人給道尊叩頭，不敢忘本；也有乾脆送徒弟上山學藝，若得道尊青睞留在身邊，是功德也是光耀門眉。

然而這種機遇，終究鳳毛麟角。一年裡頭，唯有這次試劍論道大會，只要是個跟道門沾上邊的，便能受邀上山，指不定還能在道尊他老人家座前露個臉。

說起封雲山，仍算得懷陽地界之內。這事要擱在早幾年，城內早就擠得水涉不通。只因近年一殿氣焰熾盛，武林上風雨飄搖；而禁武令頒布天下，無異雪上加霜，一時人人自危。見此，今年玄宗索性低調從簡，對外只託詞道尊抱恙，便把本宗子弟召回，形式上走過場了事。饒是如此，往來懷陽的人，又要比平日繁雜些。

談無慾趕了幾天幾夜的路，一路上累壞幾匹馬兒。抵步懷陽時，天色將亮未亮，約莫在清晨時份。他到底也有些支撐不住，投棧要了間廂房，歪在床上不過片刻，便進入黑甜。

一覺醒來，日頭正在頭頂照拂。淨過身後下樓去，時近正午，樓面客似雲來，一遍人聲鼎沸，一枱桌，連根針都插不下。

客棧酒樓素為三教九流聚腳之地，只要財源滾滾，各位好漢配合著不鬧事，有錢便是爺，掌櫃的招呼，那是相當地道。要是非常有錢，那就是要供著的大爺了。正當談無慾躊躇著，忽見掌櫃的眉開眼笑朝自己走來，說公子您有位大爺朋友，在二樓雅閣辦了桌酒席，正候著您吶。

談無慾抬頭看了眼，問那人是不是也住店。掌櫃的回答的爽快，說那位爺比公子您來得要早一天呢。談無慾心中有數，雖不怎麼情願，仍舊隨了掌櫃上樓。

雅閣中人是位作書生打扮的公子，似乎等候多時，見掌櫃領了人上來，眉眼都笑開了花。他手上摺扇一合，見了禮，自稱臥雲先生初行雁來著。

當著掌櫃的面，他又說了一通在下平生最愛廣交天下雅士見兄台龍章鳳彩氣態非凡遂起愛慕之心若蒙不棄請與在下席上言歡……。談無慾此時帶了張人皮面具，樣貌打扮均極尋常，聽這臥雲先生初行雁信口開河著，撒起謊來，面不紅耳不熱，覺得實在丟不起這個人。他默默落了座，掌櫃便識趣退了出去。

桌面就那麼大，什麼鴛鴦羹、雙龍吐珠、梅花熱炒、水晶肘子，全拿白底青花盤子盛了，鋪滿一桌，看著就覺膩。那臥雲先生勸酒勸菜勸得殷勤，談無慾一筷子快狠準地掐了個藤蘿餅，只見臥雲先生眉毛一跳，十分不自在地乾笑幾聲，不敢再勸了。

不勸酒菜，當下又東扯西談，牽拖出來許多江湖逸迭事。

提起玄宗這次試劍論道會，臥雲先生感嘆著，說那六弦之首蒼道長啊，那一手琴藝，當今天下，能與之比肩者，屈指可數。在下有幸，曾聽他撫琴一曲，想那滄海月明，藍田日暖，也不過如斯境界。

說的是蒼，談無慾心中有感，眸底約略含著些溫絢笑意，只道弦首還是個文武風流的人。他心裡想的是，蒼素來道威尊嚴，那次卻脫了道服頭飾，月下獨酌，借著三分酒意，兀自舞劍；只見他步履輕盈，意態閒淡，手裡一把明玥，將月華舞得流光四溢，端的是風姿卓絕。

臥雲見他如此，也不過一笑：「看來好友與弦首亦是有緣人，交情更不淺薄。」

談無慾並不搭話，臥雲也沒糾纏，把話題輕輕帶過。他心裡算了下時辰，見這人繼續口若懸河，絲毫沒打住的跡象，再聽他不著邊際扯談下去，天都要黑了。

「素還真。」談無慾忽爾瞅著他，單刀直入：「你若有話，有勞趕緊交待。」

「素還真？」臥雲先作枯眉深思狀，再接恍然大悟貌：「好友指的是遠在翠環城，成天到晚戴著蓮花四處招搖的那位嗎？他跟在下臥雲先生初行雁，可沒一毛錢的關係。」

「原來如此。」談無慾神色淡然：「那是在下認錯人，告辭了。」

談無慾是真走，素還真卻也不能真讓他走，一句師弟已喊出了口，喟然嘆道：「咱們兩月不見，原該把酒長談。今日所見，師弟卻不苟言笑，拒人千里，一心往那封雲山上去見弦首，真教素某傷心難過。」

談無慾聽在耳中，心裡數著，一句話，沒半個字中聽。他端詳著素還真易容過的臉，腦海中便不自覺地搜索著十多年前的記憶。初行雁的話，好像那時候曾聽素還真提起過，新交了朋友，就是住在瀑瀉古嶽雲眉棧的臥雲先生……

一旦想起這些，談無慾心底總有種漫漶之感。

談無慾壓下縹緲神思，嘴上不落人後：「聽聞琉璃王府的隊伍，前天已過雲川，你在這裡耽擱，那邊等不見人，苦不堪言的大有人在，牽腸掛肚的，也不缺人。」他靜靜看著素還真：「你還是安份些。」

素還真喔了一聲，不知道是從這話裡聽出甚麼別出心裁的意思來，嘴角一抹笑意濃重，連連說道：「師弟面前，素某一向安份。我這不就先來一步，把該查的都查了，免得師弟舟車勞頓，還得折騰一場。師弟只管問，素某必定如實相告。」

談無慾白了他一眼，問：「人如今在哪，情況如何？」

「她武功雖被封，情況尚算安全無虞。如今人不在城裡，在城西離此二十裏外的一處山莊之中。」素還真見談無慾若有所思，便又道：「整個山莊都是他們的人，圍成鐵桶一般，你若打算潛進去，聽素某一勸，早斷了這念頭是好。」

「何時再起行？」

素還真搖頭，只道不會是今夜。頓了頓，笑得有點促狹：「算算時辰，傲笑大人此時該差不多見著人犯了。」

談無慾默然。

兩人又說了好些話，只因這裡並不是說話的地方，也不過是約略提了些枝蔓。

末了，談無慾又著素還真過了今夜，沒事快滾。

「師弟怎麼老趕我走。」素還真問得有些哀怨。

「懷陽廟小，供不起你這尊菩薩。」談無慾答得很是乾脆。

「懷陽既已在封雲山下，便再也沾不上個『小』字。」這確是個道理，但素還真接著又說：「不過這幾日，滿天神佛倒是來了不少，裡頭還有金鑲玉造的，比如早陣子捎給你的畫，它原來的主人。」

談無慾一聽，略有些愣然。他原也沒料到，這回朝廷手腳那麼快。但轉念一想，就這幾個月發展的話，想必朝中那位，臉色之差應令人不忍卒睹，也就難怪急得比自己跑得還快。

派的還是病梅先生。

談無慾將此人掂量一下，寂寞候手下人那麼多，誰不來就讓他來了，當朝丞相急不及待想要知道的答案是什麼，呼之欲出。

頃刻之間，談無慾心裡便浮現一個想法。他抬眸便見素還真正注視著他，四目交投，對方的心思，各自了然於胸。

素還真笑道：「離入夜還有段時間，他千里迢迢而來，總不好讓他空手回去。」

談無慾點頭：「去見他一見，也無妨。」

商量已定，兩人正待起身下樓，素還真忽然靈光一閃醒起什麼來著，便朝談無慾道：「話說回來，那畫我只是借給師弟一觀，將來還是得要回來的，師弟可要好好保管。」

「……早燒了。」

「師弟又說笑了。」

「一幅十幾年前的戲玩之作，慕少艾丟下便走，我留著做什麼？」

「怎會如此？素某可是對藥師千叮萬囑……」

「所以跟藥師討去，別煩我。」

「師弟啊……你讓素某痛心疾首啊！」

「走開。」

……
……

moyashi

2012-05-12 13:40

啊啊啊啊气死我了我打了半个小时的长评没有了!!!!!!!!!啊啊啊!!!!!!!!

阿飘你快躺平给我调戏一下否则不能平我心头之恨。。。。

我。。我还是下班之后再去你博客评论好了。。好难过啊。。。

我就赶在上班前说一句好了。「恨意夠強，則抱恨而生；反之含恨而亡，如此而已。」这句话自小谈口中说出太难过。恨，心艮也。心止，心艰。想要纯粹地恨，谈何容易。不知小谈是否是在隐射曾经发生的事，或是将要发生的事呢。

总归是恨的不完全。（自己的理解TuT

kaka819www

2012-05-12 13:53

想说的很多，想想还是只有这些
E姑娘，在你心里，谈无欲是这么一个哪怕是做了别人感情婚姻里第三者这种不光彩的角色如此自轻也要和素还真在一起的人吗？素还真是这么一个有了携手一生的人给了对方感情而不能给对方一份从一而终的尊重的人吗？叶小钗是这么一个默默地爱着素还真同样爱屋及乌地对插入自己和素还真之间的谈无欲也有一份感情在的人吗？

拂塵抽

2012-05-14 02:44

每每在嚴肅的陰謀後這種日月放閃光的互動~~
都看得拂塵半夜裡文章看不停歇!!!!!!!(好開心啊啊啊啊我的媽~~雖然目前這兩人在悲劇中...........XD)

雖然不知道他們之前發生了甚麼嚴重的絕裂,但是這種抹不去的默契，
和兩人彼此相知又猜不透的習慣，又加上飄達達文筆精湛到捨不得快速看去(估計會再重看!~~~真的文筆好到令拂塵生羨...連現在講話都文謅謅了....哈阿哈XD)

完蛋~~總之不管是故事的類型還是描寫的動態和美感都是拂塵最喜歡的(發毛毛~~)
愛死你啦~~飄達達。

(雖然愛的點實在無法像央達達說得這麼的精闢.....總之...請接受我混亂的愛吧!~~~抱住)

對了...師兄，真的，有話好好講，不要老是這樣高來高去~~~
哪日談談沒有興趣再猜了你就完蛋了嘿......雖然這事不可能的事情orz

太低了又不師兄....真是麻煩。
其實拂塵就愛看這樣高來高去的陰謀戲了.....(阿...被談談鳳眸剜了.....真是太害羞了!)
所以真正矛盾不堪的.....是我這般的看官.......XD

晏雪

2012-05-14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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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晏雪敬致

凜墨梢

2012-05-15 00:08

好久沒有回來了
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來翻阿飄的文!!!!

看了幾篇下來，師兄師弟在搞甚麼鬼依然沒有很明確的宗旨，約莫是和當今朝廷有關而已。師兄還是那個101號表情笑笑鬧鬧，情感方面也要多點流露比較好呀，有甚麼好害羞的，都同居幾百年了//////(大誤)

至於師弟......第十篇末的對話讓我想到這樣的畫面：

師兄---「師弟啊QAQ,,,,,你怎麼可以這樣.....你讓素某痛心疾首啊(P ˋq)」
師弟---「走開。(ˊ_>ˋ)」

喔不小談你怎麼也跟著神淡定了這!!!!!!!

央歌

2012-05-15 11:00

被拂塵點名所以滾上來澄清一下我的心得文向來很微弱哪有精闢可言，這樣叫我以後怎麼好意思回一行文的心得呢。

飄的這篇我一直沒敢很認真看，原因是只要看了就會想起被我坑不出結尾的那篇文。雖是打算差不多同時寫完，也差不多時間退，不過顯然我的卡很大啊，求飄飄仔寫慢點吧。

永遇樂這名字我是喜歡的，總幻想這題名襯著結局，那麼無論師兄弟從前經歷多少風雨、是愛是恨是生死是糾纏，都無所謂了，只要有一天他們如題名一般地活著，很多遺憾經過時間都可以抹去。

我其實很期待這篇文，與飄先前的風格有略略的不同，開頭至現在花了很多的時間在鋪陳，大架構的作品考驗的是作者的邏輯力與行文功力，寫作的過程時常因為新想法的冒出、或者周遭事情的心得，而使得文章中小段會偏離本來的主題；也有許多是梗埋多了沒辦法每個都運用至收尾。
總之對作者來說應當是不輕鬆，因此光看著永遇樂行文至今，我便有期待這是一個高峰吧。

依照我腦袋與文筆都混沌了的現在，沒辦法針對劇情好好的回文，但我會加油地看。
倒是飄，you can do anything you want to. 還有，等我一下嘛。

elisedan

2012-05-18 22:12

十一 zdqnL^w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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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西坡

沙坪之上，三條人影正糾纏酣鬧。

其中兩人，一人穿紅，一人著綠，均是身量不足，臉上稚氣未脫，看起來約莫十三、四歲的年紀，此時雙劍合璧，搶攻著另一玄衣白髮之人。此人雖被夾攻，但功體明顯比起一雙少年高出許多，兩袖生風，步法輕靈，只守不攻，在刀影劍光裡遊刃有餘。

這場本非生死搏命之戰，但那雙少年已然使盡渾身解數，卻連對方一片衣角都沒碰著。少年人畢竟血氣方剛，臉皮也薄，見久攻不下，對方仍一派從容，直把人當猴子耍，當下怒從心起，招式一變，越發地狠辣上來，霎時戰意倍增。

這一變化間，那玄衣人不知道瞧出了點什麼眉目，神色稍變。之前他一直拖戰，是別有所圖；如今卻真正留了神，意在觀察。如此雙方拆了十數招，玄衣人心中約略猜了個底蘊，當捕捉到其中一個少年回劍時露出破綻，便不再留手，直點對方胸前要穴。

這招打穴手法，乍看詭異兇險，但經驗豐富的老江湖一眼便能看穿當中花巧，只是那雙少年尚無這等眼力，一見之下大驚失色。

兩人裡身材較高的那名紅衣少年，心知要是吃了此招，恐怕不死也要落下傷殘，當下想也沒想，直撲到另一名綠衣少年身上，口中大喊了聲：「師弟小心！」

突生變故，玄衣人面對眼前這幕，招式微滯；綠衣少年眼見機不可失，右手提劍，從覆在他身上的紅衣少年脅下穿過，直取玄衣人面門。這少年反應奇快，又是出奇不意，一恍神的功夫，玄衣人只覺眼前突然寒氣凜冽，只得偏頭斜身迴避，那劍卻不知怎地似乎料準了他的閃避方向，蛇似的彎成一個很不可思議的弧度，眼看就要刺上。

千鈞一髮之際，一塊石頭「嗦」的一聲破空而來，直打在劍身之上，震得少年握劍的手一陣麻痺，亦失了準頭。

三人同時轉頭望向飛石竄出的方向，只見不遠處，一條灰白人影疾掠而來。兩個少年一見此人，脫口而呼：「先生！」

病梅先生來到三人面前，望也不望他們，反而向那玄衣人拱手揖道：「管教無方，實在抱歉。」這才又轉向那雙少年，低斥道：「早就跟你們說，別惹事，這又是為何？」

那綠衣少年一聽便焦躁，說是方才跟師兄逛市集，人潮擁擠，不覺被此人碰了一碰，轉過頭便發現懷裡玉佩竟不翼而飛，卻跑到這玄衣人腰間去了。這玄衣人被當場拿了贓，竟然矢口否認不只，還打算逃之夭夭，他們師兄弟兩個一路追至城外，雙方便動起手來。

病梅聽罷，罵了聲糊塗，說他果真偷了你們東西，還能立馬繫在腰間招搖過市不成？綠衣少年不服氣，他認為若非作賊心虛，何須拔腿就跑？紅衣少年又道，他們並非不講理之人，曾好言相借玉佩一看，卻遭嚴詞拒絕。這玉佩既是他贈予師弟之物，親手所揀，顏色形狀玉質與玄衣人腰間那一塊，非常類似，連絡子都不差，不會錯認。

病梅先生見兩個少年如此堅持，嘆了口氣：「既如此，在下有個不情之請，姑且暫借玉佩一看，未知談兄意下如何？」

這玄衣人自然便是易容的談無慾，一下被點破了身份，也不承認，也不否認，只冷著一張臉，輕易看不出意思。

方才他同素還真下樓，原以為素還真會與他到病梅先生所待之處，豈料那人卻著帶他到市集裡閒逛，在人山人海中東穿西插。他跟在後頭，兀自思索素還真這會兒打的又是哪種算盤，不留神被他一推，腳下打了個趄趔，撞到一綠衣少年身上。回頭正想給那好事多為者一記白眼，哪裡還見得到人？倒是那綠衣少年，直指著自己鼻頭大呼少叫。

談無慾定神細看，便從這雙少年身上看出了端倪。但他畢竟身份敏感，不便張揚，更不願與他們當街糾纏。當下不加分辨，只引他們一路到城外去，料想此事很快便會傳到那人耳裡，定必趕過來一觀究竟。

如今人來是來了，卻攤上了這般莫名奇妙的局面。談心慾心中有所不願，又不想為這點事再拉扯下去，便解了腰間玉佩，遞給那雙少年。

少年接過那玉，遠看不覺，拿到手裡近看，才認得這玉上好的水種，便是門外漢，一看也知與自己那一塊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再翻轉，只見玉身之上，淺淺地刻著幾個篆體字。綠衣少年一看，啐了一口：「這麼好的一塊玉，被這八個混帳字給糟蹋了。」

紅衣少年瞧著，心裡覺也得有點不吉祥，也不好說什麼。此事既是他們理虧，便將玉佩還給談無慾：「這事算我們錯了，跟公子道個歉，希望公子別介意。」

解決了這點閒事，病梅先生面上含笑，打發兩人先回去，自己要跟故人一聚。

「孩子無知，胡言亂語，談兄別放心上。」

談無慾看了眼兩人離去的方向：「當年還在相爺腳下繞圈兒的兩個娃兒，一眨眼就長這麼大。」

「可不是，流光催人。」病梅先生不無感嘆：「就像談兄一樣，當初的月才子，後來的太子府幕僚，到如今的一殿軍師，真令人目不暇給，眼花瞭亂……不勝唏噓。」

「先生亦早已平步青雲，得遂平生抱負，可喜可賀。」

病梅先生苦笑道：「這話自你口中說來，豈不讓人無地自容。」

「此乃談無慾肺腑之言，先生何必多慮。」談無慾說話之間，眉宇沖淡：「何況以先生當年身份地位，於那事上，充其量也不過是局外人旁觀者，何須無地自容。」

這話談無慾說來不冷不熱，病梅先生到底心中有愧，但事隔多年，如今又是立場分明，再多的歉意，那恩怨也非是一兩句話之間便能淡化，當下便不再多言。他腔調略轉，看著談無慾道：「那談兄引在下來此──」

談無慾只打斷他：「言重了，這全是巧合，非我本意。」

「好吧，談兄說不是，那便不是，就當此事一場巧合。但你我既已碰面，眼下又只你我二人，咱們便明人不說暗話。」

病梅生先將周圍略看一眼，確定四野無人，便繼續娓娓道來：「天荒道一役，在下剛巧在場。談兄當時雖未以真面目示人，但身手卓絕，風采依然，在下一見難忘，回稟相爺，相爺亦相當記掛在心。此次別見狂華失手被擒，相爺料定談兄必會有所行動，便派在下快馬加鞭前來，希望能與談兄一聚。在下初到懷陽，還擔心談兄不肯露面，眼下總算是皇天不負有心人。」

談無慾卻不為所動，只是冷道：「病梅先生，非是我不念舊情，但依如今局勢，你我立場殊異，實在是相見不如懷念。你若無意動手，也請恕談無慾不便奉陪。」

病梅先生碰了個釘子，顯然並未在意。在他看來，談無慾此次多半是主動現身。自己身在懷陽，此事並不尋常，消息卻遮掩得不算嚴密。他跟談無慾既是舊識，談無慾的脾性他略知一二，知道若教他聽說了，必要探個虛實。但即便如他所想，這位故友此刻已然跟異度聯成一氣，他根本無法看穿談無慾在懷陽藏了多少底牌，談無慾也一樣對他有所顧忌。既然彼此均無十足把握能一舉牽制對方，自然也不行這大費周章之事。

當下他笑道：「實不相瞞，我走這一趟，只為完成相爺託付。倉卒成行，隨者不過寥寥數人，別見狂華一事自有他人處理，談兄心裡若有任何盤算，亦與在下無關。在下只有幾個疑問，耽誤不了多少時間，希望能請談兄為在下解惑。」

不論真假，對方既已交底，他好歹也該有所表示。談無慾瞥了瞥病梅先生，眼底略有些冷笑之意，道：「寂寞侯心心念念的，無非兩事。其一是我跟異度，究竟何種關係。」

病梅先生點頭。

對此事，談無慾直認不諱，只道自禁武令出，他便投向異度，非是歸順，只謀合作。至於朝廷這幾個月來對一殿動武，出師不利，諸般不順，都有他在背後出謀獻策。

「其二，想必寂寞侯一定不肯放過──那件東西的下落？」

病梅先生又點頭。談無慾問他可知「那件東西」到底是什麼，病梅說不知道，相爺沒告訴。

談無慾冷然道：「去跟他說，毁了。」

病梅先生頷首，卻又道：「還有第三件──」

談無慾略一挑眉。

「──其實相爺早猜到一殿背後定有高人指點，聽說這位高人是談兄，也不感意外。只是……相爺說了，以月才子能耐，恐怕還不足以令朝廷舉步維艱，難以寸進，只怕月才子背後，還有個人。」

「直說。」

「琉璃仙境。」

談無慾一愣，又問了一遍，確定所聽無誤，便兀自笑出聲來。這一笑，竟似一發不可收拾，起先只如夢囈般細笑，透著幾分尖銳古怪；到了後來，便越發瘋狂，笑得渾身發抖，在那張揚放肆的笑聲裡，卻又迴盪著幾分蒼涼幽怨，聽得人心頭都起疙瘩。

過了半晌，談無慾終於止住了笑。他是笑得有點喘了，對病梅先生說：「我還真不知道，寂寞侯跟素還真的矛盾竟已至此，想當初……算了，這兩個人，都是一般的笑裡藏刀，不論最後誰捅了誰一刀，也合該彈冠相慶。」

談無慾順了氣，臉上笑意收歛淨盡，嘴角噙著一絲涼意：「當年之事，你並非從頭看到尾，不知道緣故也罷。但寂寞侯是個明白人，他問這問題，那是他太瞧得起談某，還是太瞧不起？」

話到此處，眸色一轉，帶著幾分陰冷：「回去告訴你的侯爺，他跟禍皇過橋抽板，這仇談無慾記得一清二楚；但素還真背信棄義，不念同門之誼，趕盡殺絕，將我推下那萬丈深淵，幾乎永不翻身，談無慾這輩子但凡有一天的命，誓要將他挫骨揚灰。」

他眼中恨意熾盛，咬牙切齒道：「他能捧紫耀上天，我便要將六禍蒼龍拉到塵土裡去；他求的是天下太平，我偏要遍地兵戎四起，狼煙不息！」

病梅先生的話，他從前以為談無慾便是那最冷澈之人，與眼前人簡直判若兩人。即便知道他所曾遭受之事，這恨意，仍教病梅先生看得心底發寒，一時毛骨悚然。

「言盡於此，他日戰場之上，不見便罷。倘若你阻我行事，休怪談無慾行事決絕。」

語畢談無慾再無片言隻語，絕塵而去。

病梅先生望著那阡陌盡頭，久久不能回神。

elisedan

2012-05-18 22:13

另外是至今發生的事情。
道友們表達了想要表達的，我看見了。而我想表達的，在文裡後記裡回貼裡，都已經表達過了。道友們各自從這些東西裡看見什麼，便是什麼，我無意爭辯。我對日月是愛是恨，道友們覺著是什麼，便是什麼，我也無意重申。
為免毁樓，這將是我在本樓最後一次回貼。文會接著更，願意接著看的道友請隨意；看得不舒心的道友，看不看，也請隨意。

最後感謝至今曾表達過好意的道友。

elisedan

2012-05-25 23:21

十二

已是子時，巡邏打更的過去了，街上又回復一遍寂寥。

傲笑紅塵正在屋裡挑燈讀書，忽聽幾下敲門聲，不用問來者是誰，光聽腳步便認得是老僕。這老僕是他自京城中帶來，照顧侍候他多年，平日裡，這時辰該早已睡下，這會兒卻來拍他的門，不知道出了什麼岔子。傲笑紅塵起身去開門，只見那老僕神色不太自在，磕磕巴巴道大人有客來訪。

傲笑紅塵聽了皺眉，說這種時辰上門的，哪裡就是客。老僕將手中之物遞上，傲笑紅塵接了，卻見是張拜貼；翻開一看，裡面空落落的，只寫著一端正嚴謹的隸楷：明。

一眼過後，傲笑紅塵將拜貼收回袖裡，對老僕說是兩位故人，並不礙事，著他先去歇息。

老僕應聲而去，傲笑紅塵轉頭往屋裡牆上取過紅塵劍，便逕自向正廳走去。

傲笑紅塵在懷青藩司的任上，官邸本不置於懷陽。他這次專程為處理解押神無道道主一事前來，地方知府對這位鐵面無私的大人其行事作風，耳聞目睹，為他預備的這座宅第，一所兩進院落，從屋樑到地階皆是樸實無華，更不敢挑在鬧熱的正街大巷。至於隨扈侍從，那排場，通共就是一名老僕跟兩個護院。

眼下看來，倒是方便了兩位不速之客。

傲笑紅塵轉到正廳，便見站著兩人。白衣的是素還真，玄衣的是談無慾，此時俱卸去易容裝扮，回復本來面目。

素還真的話，近幾年還見過幾面，人是越發清貴內歛，風華顛倒眾生。至於談無慾，自十年前消失後，杳無音訊，以為都死了。當年傲笑紅塵只覺此人閒淡端莊之中，更見傲骨嶙峋，未免冷僻得難以靠近。如今一見，竟像繁華過盡一般，眼底淡淡幾波煙水氣，將一身清冷沁到了骨子裡去，一眼看去，倒真應了他的號，脫俗無欲。

素還真見傲笑紅塵攜劍而出，仍舊只是踏前一步見禮，笑道：「傲笑前輩，有段日子不見，別來無恙？」

談無慾垂眸歛身道：「談無慾見過前輩。」

傲笑紅塵當年曾是世家子弟，後來家道中落，他流落江湖好長一段日子。日月二人出道遠較他為晚，是以雖事過境遷，這聲前輩仍不離口。

傲笑紅塵心裡對素還真並不待見，不過輕嗯了聲；到談無慾叫那一句前輩，他卻寒著一張臉，微微側過身去，不受此禮。

素還真與談無慾聯手合作，以及那六醜先生的身份，他原也不知就裡。但幾個月來道聽途說，又在莫召奴那裡旁敲側擊了幾次，事情的大概，約略也猜到幾分；對於此次二人上門，所為何事，亦心內有數。

傲笑紅塵瞅著那人，聲音不怒自威：「談無慾，回答我幾個問題。」

談無慾直面傲笑紅塵，目光坦然：「前輩請問。」

「你這次是為救別見狂華而來？」

「是。」

「你已跟異度互相勾結？」

「是。」

「當年無忌──是你親手所殺？」

「是。」

傲笑紅塵神色一凜：「傲笑紅塵不殺手無寸鐵之人，亮兵器吧。」

「前輩－－」

「不必再說。」手上紅塵劍驀地出鞘，斜指地面，氣度莊嚴：「亮兵器。」

談無慾卻搖首道：「談無慾今天絕不跟前輩動手，要是前輩不願聽我解釋，那請下手。」

傲笑紅塵見他不肯應戰，便不再客氣，御劍橫空，嗡鳴一聲，劍身經內力加持，登時寒光冷冽，宛如一道長虹直刺前方。

殺劫逼在眼前，談無慾不閃不躲。傲笑紅塵剛直不阿，疾惡如仇，自己在他眼裡已然惡貫滿盈；再者傲笑紅塵與無忌交情匪淺，無忌的死，他一直記掛在心，談無慾知道這一劍，是真正要置自己於死地。

但談無慾這輩子，刀劍加身的場面沒少遇過，卻也從沒有如此平靜安然過。

曾經有段日子，他大難不死，卻經脈重創，形同廢人。那段日子裡，四肢尚未能動彈，蘇醒的時候也不多，偶爾睜眼，便靜靜看著遠山籠霧，寒水披霞，跌入一種很廣闊的虛無之中。

偶爾也會想到死亡，想到那些已經過去的人，想到自己將會在誰的手上成為過去；像他的話，不可能享天命。於是便又想起無忌，死的時候，還不到弱冠之齡。無忌會恨他嗎？會吧，一定會恨他──

紅塵劍逼命而來，直取胸前。談無慾定定看著傲笑紅塵，全無動搖。

就在劍尖將要刺上之際，素還真不知道從哪裡抽出一柄小刀刃，砍向紅塵劍身，只聽金鐵相擊之聲極為清脆，劍便斜歪了方向，自談無慾耳畔掠過，削去小綹白髮；素還真手上刀刃，卻應聲落地，刃口已隱現裂痕。

「前輩，」素還真擋在談無慾身前：「能否聽素某一言？」

對方束手就戮，自己一擊不中，傲笑紅塵自重身份，只低斥道：「你讓開。」

卻見素還真面不改容，眉目沖淡，語調溫和而堅決：「我跟師弟同道，來時一對，走時也要一雙。」

談無慾梭他一眼，別過頭去。

素還真既與談無慾一道前來，自然不會讓人死在自己眼前，這點傲笑紅塵明白，素還真明白，談無慾也明白。

雖然明白，但傲笑紅塵這一劍不假，談無慾那點心也真。就像素還真這下出手阻撓，背地裡有多少計算，傲笑紅塵全不想管，只留待他們師兄弟兩人琢磨去。他心裡所想，是素還真與異度暗中聯成一氣，這一條，他有諸多事情要向他問個清楚明白。

冷哼一聲，還劍入鞘，只聽傲笑紅塵道：「我幫你一次，是相信你素還真行事雖非光明磊落，卻始終心存天下，不料你卻通敵賣國，簡直罪無可赦！」

傲笑紅塵身上正氣凜然，多少人一聽這聲『罪無可恕』便怕得渾身發抖，素還真卻神態安寧，言辭平靜：「敢問前輩，敵在那？國又是什麼？」

傲笑紅塵一皺眉：「事到如今，你又想故弄什麼玄虛？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凡是進犯我境，因一己之私而挑起戰端，禍延百姓的，就是敵人。」

「素某跟前輩想法，略有不同。」素還真略笑起：「所謂國境，並非自天地之始便已存在。極目所及，天南地北，不分邊界，均是天下。對於天下眾生而言，任何形式與名目之下的流血戰爭，都不足取。」

傲笑紅塵最不耐煩聽著素還真這種似是而非的論調，心中大為不快，斥罵道：「陰柔藏奸之輩！依你這說法，世上豈有是非黑白之分？又何須大義？」

「前輩這樣說，未免失之偏頗。」素還真歛起笑意，凝神看傲笑紅塵，眸色越發寒鋒深藏：「素某只是認為，苦境的子民是子民，異度的子民，也同樣是子民。異度屢挑戰火，荼炭生靈，固然可恨；寂寞侯為了他理想中的太平國度，以武止武，血洗神州，辜負蒼生，難道就不可惡？」

傲笑紅塵一瞇眼：「若我猜不錯，當年裡應外合，扳倒太子，將六禍蒼龍推上皇位的正是你們兩人。如今眼看他倒行逆施，放任寂寞侯獨攬大權，胡作非為，你們又來湊這熱鬧，故技重演。你們說，你們到底將天下當成是什麼？你們的棋盤？」

問的是素還真和談無慾，卻聽素還真將話頭一人接下：「素某承認，當年對六禍蒼龍看走了眼。但在當時，素某根本亦別無選擇。如今亡羊補牢，希望為時未晚。」

傲笑紅塵眉頭緊扣，明知他避重就輕，只冷道：「串通異度，鬧得朝廷上下風雨飄搖，好一個亡羊補牢的法子。」

「世上眾人，所求所想，俱是不同，素某不敢要前輩完全認同素某。」　

談無慾一旁聽著，覺得此話，不能反過說，卻盡可反過來聽。求同存異，再潛移默化，向來是素還真的生存方式。

「人生在世，無非頂天立地，俯仰無愧。這一點，恐怕我確實不如前輩。」素還真目光清瑩：「但素某行事，雖無既定原則，畢竟有所取捨，但憑良心，還望前輩明鑑。」

話到此處，傲笑紅塵默然不語。打量他半晌，終道：「素還真，此事我聽言觀行，暫可按下不說。」說罷話峰一轉，目光隨即直瞪素還真身後之人：「但無忌的死，我一定要他給我個交待。」

談無慾越過素還真，開口之時卻是淡淡的語調：「起初我確實有利用無忌之心，後來想讓他退出漩渦，卻已經太遲。他受我牽連太甚，泥足深陷，不得已，我只好下手。」

傲笑紅塵手按劍把，看著他：「這些年來，你可曾後悔？」

心裡微澀，談無慾卻搖首道：「不曾。」

傲笑紅塵緊了緊握劍之手，再問：「我若以此事殺你，你可有話說？」

談無慾微微垂下肩膀：「無話可說。」

屋內氣氛一時凝滯，眼見場面又到了幾無轉圜餘地，素還真略嘆了口氣：「前輩，無忌之死，非全是師弟之過，素某亦要負上責任。這筆帳，倘若前輩非算不可，那無忌說到底還是師尊八趾麒麟的弟子，可否請前輩賣素某一個人情？」

傲笑紅塵挑眉不語，示意他接著說。

素還真眼波微動，掠過一絲涼意：「待一切完結後，若前輩仍然堅持，素某將親自清理門戶。」

一柳

2012-05-27 01:35

呃清理門戶 ......

雖然可能也是另一番的保命策略卻還是覺得這兩師兄弟好像還是會走到那一步
只能說這日月也是生來糾結

而且這篇文在立場上又是這麼曲折迷離
喔(摀臉) 我很不會說感言

只期待這日月能再造一場漂亮的騙局

作者大加油，我依舊坐著坑等你 (端正)

自由	2012-05-28 16:50
素還真你清什麼....... <{kj}nxz 感覺你清的話就是表面上把人給辦了實際上帶回家養著這樣XD /VkJ+%}+j 不過...傲笑前輩恐怕是一個大難關吧....惹不起的大好人，比壞人更麻煩..0rz 3I(H.u 日月要好好聯手~別讓談談一個人背呀~~

elisedan

2012-06-02 02:18

十三

二人與傲笑紅塵相商計定，便起身告辭。

到了客棧，談無慾本欲回去自個兒廂房，卻被素還真一把拉著，說眼下這形勢，還是互相照應的好，師弟若不嫌棄，便到素某房裡暫過一宿。

此時已是快四更的天，談無慾想再一會兒就天亮，況且素還真的話亦不無道理，便隨他去了。

談無慾從前就知道，素還真這人，能屈能伸，卻是不肯白白糟蹋自己的。他扮作臥雲時是個書生，閒散又富貴，要的自然是上房。

雖是上房，仍只得一張床榻，一鋪被褥。談無慾看了眼屋子，想也不想便走向牆邊那張官帽椅。這時辰，若能入睡估摸也就來得及小寐片刻。

心裡如此打算著，忽聽背後的素還真問：「師弟，這是你的東西？」

談無慾不疑有他，轉過身去，瞧素還真手裡一看，見握著一塊玉珮，跟自己那一塊非常相似，正好是一對，均是師尊當年所贈，貼身藏了十幾年，哪裡就認不得，分明是──

心念電轉，談無慾猛一抬頭，卻是遲了，肩窩微微一酸，穴道已被素還真所封。

談無慾怒目相視，卻見這人神色寧靜，眼角眉稍，全無平日調笑促狹之意，不由得怔住，嘴唇微翕，一聲素還真，硬是堵在喉間。

素還真端詳著眼前之人，目光淡柔：「師弟若覺難受，就別忍著。」

屋內燈火昏黃，此刻映照在談無慾臉上，只剩嚇人的蒼白。

談無慾抿緊唇，不說話。

他丹田裡有股寒氣，自下午已隱隱發作，入夜後鬧騰得更是嚴重。方才同素還真一路施展輕功回來，這股寒意在體內四竄，已是勉力為之。他本來還道今夜既非月圓，此地又非荒山野嶺，並不見特別陰寒潮濕，怎麼就招惹出來這毛病。

如今便明白了。

談無慾淡淡地看他一眼，問是不是中午那席酒菜，素還真點頭；又問是不是故意讓他去跟那一雙少年交手，逼他催動內息？素還真回答說是。

談無慾默然片刻，看著素還真，神色複雜：「為什麼？」

「因為我沒有把握，你是否會答應。」素還真低笑：「無慾，得罪了。」

話音方落，素還真便將談無慾橫抱起來，走過去放到床榻之上。

素還真這幾下手腳，乾脆俐落；談無慾穴道被點，不能動彈，只覺自己才剛落到枕上，素還真已伸手探向他腰間，就要解他腰帶──　

「慢。」談無慾咬牙道：「我配合你，解開我穴道。」

素還真的手微微滯住，挑眉看他：「此話當真？」

談無慾心裡恨他那副七彎八拐的心腸，既已蠻不講理，又要理所當然。當下臉色一沉，冷道：「素還真，若你連這點事都信不過談無慾，你我也不必再合作。」

素還真一笑，卻只從袖裡摸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來一枚暗紅色藥丸，餵談無慾服下，才解了他的穴道。

穴道雖已解，素還真卻仍自顧自的坐在床邊看那床上之人，惹來談無慾狠狠一瞪，這才笑著起身，去從行囊裡去尋那套施針用具，並就著燭台，仔細地一一用火燙過。

準備停當後，素還真掌了燈，回到床邊。

只見趁他走開這會兒功夫，談無慾己脫了外衣褶疊好放在一旁，身上只剩褻衣，正翻身伏在床上，臉朝壁，看不見此刻神色。

素還真將燭台放到榻邊几上，逕自坐在床沿，挽了挽衣袖，撥開談無慾披在背上的髮，接著便自頸襟處，將衣裳由肩頭拉下。

談無慾只感到背後一涼，自肩到腰際一下子坦露在空氣之中，略抽了口氣。在這片冰涼裡，素還真修長的指，有意無意地帶來一點似有還無的溫熱，談無慾眸光一動，微微攥緊了手心。

背上略微刺痛，剛吞下的藥亦已發揮效用，腹內那股冰寒刺骨之氣，開始漸漸收歛，忽聽得背後正在施針之人道：「藥師找到你，已是七年前之事。當時他告訴我，你墮崖後身受重創，經脈盡廢，是號崑崙前輩救了你，在崑崙山調養幾年，又讓你修練觀雲相。我只道你武功已復，雖未必就如舊時，但……藥師瞞我，瞞得好苦。」素還真苦笑道：「藥師為人仗義，醫術並不在我之下；論藥理造詣，當世之人無出其右，這幾年有他照看著，我也放心。再者我料想，你定不願與我相見，因而一拖再拖，耽誤了時機。」

談無慾聽他這般道來，只是默然不語。

素還真繼續道：「可是無慾，你也是懂醫理之人，即便不懂，那八卦晶靈陣乃你我合創，是怎麼一回事你總得清楚。你一邊開陣，一邊去跟那司馬無悔交手，挑的還是十五月圓之夜，你的命，要是不要？」

談無慾心想虧你說得出口藥師瞞你，他這不都巨細無遺，和盤托出。當時他逼於無奈，萬不得已，陣不開都開了，人打也打過了，如今才拿來說事，未免無謂。但素還真說得真切，又句句在理，談無慾聽著只覺心裡百般滋味，開口卻只是淡淡一句：「我要不要命，你該最清楚。十年之前，我既沒能死成；而如今該做的事，又尚未完成，這命，我比誰都要珍惜。」

素還真聽了，落針的手就滯在了半空。半晌，他長嘆一聲：「你到底還是恨我。」

恨他麼？談無慾默唸著，這個字在他心裡不知搗騰著多少年了。

他不由得冷笑：「我恨不恨你，今天我在跟病梅說話時，你躲一旁不就聽得清清楚楚了？」

素還真卻道：「我還以為，那是好友你的演技歷久不衰。」

談無慾只說：「難道你剛才對傲笑前輩所說之話，都是實話？」

素還真一聽無言。

談無慾這話意思很明白，像他們兩個，但凡爐火純青的假話，總得夾雜著幾分真心；而再真的話，只怕還是算得太深，少不免滲著一分的假。這許多的真真假假，便是他們自己，恐怕也不易分辨；即便能分辨，像這麼分柝解算過後的感情，攤在彼此眼前，也早成了一團血肉模糊，失去意義。

可他們一路過來，自半斗坪猜到歐陽世家，自江湖猜到朝廷；從嬉鬧猜到較真，又自合作無間猜到嫌隙難弭，終於便走到了十年前那幾乎永世生死不相往來的一幕。如今雖然又重拾舊好，畢竟過去傷害已成，鬧了這麼多年，大家都累了。

所以他也許恨他，也許不只是恨他，反正是恨是愛，都無足輕重。

素還真對著這樣的談無慾，心底裡卻是有些帳然。

談無慾說的這些話，自己心裡也不十分平靜。他側著臉，目光就一直望著壁上那微微晃動的影子。他甚至還想到，自己這寒毒之症，已然過了這麼多年，如今卻居然任由那人在他光棵的背上，這般恣意地輕撫親暱著，兩個人嘴裡又說著這些話，真不知道還成了什麼樣子。

心裡越發鬱悶著，身後之人卻開口了。談無慾自是瞧不見素還真此刻臉上神色，卻聽他靜靜的道：「好友，做人還是糊塗些好。」

說的談無慾心裡泛起一陣蒼然微茫，不禁有些淒清：「原該如此。只可惜你我再怎麼著，都只有裝糊塗罷了。」

素還真聽了，思忖片刻，唇邊一抹笑意清苦：「你最初找上門之時，我的確不完全相信你，畢竟當年，我──」

「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談無慾立馬便截斷了他：「當年之事全是我咎由自取，與人無由。」

今夜，顯然他倆的話已經太多，談無慾的聲音有點倦意：「素還真，我不覺得那時候自己有多傻……也許有點，但，也只不過是如此。」

「反正無論如何，咱們現在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蚱蜢。我也不妄想你會坦誠相對，但最少，你可以把那些小動作都收起來。」

素還真默然不語。

這一施針，足有半個時辰。不知道是被體內寒毒和四方人事折騰一天，太過勞累之故；抑或素還真施針之時，又動了手腳，向來淺眠的談無慾竟然在半途就昏昏入睡。

素還真施針完畢，便替談無慾將褻衣輕輕拉上；一切收拾停當，又拉過來一條薄被披搭著，以免著涼。他伸手扣談無慾頸脈，眼下已到初夏時節，素還真仍覺談無慾肌頸處，一片觸手生涼，只是那脈息，遠比施針服藥前沉穩許多。

當年談無慾倉皇出逃，以一己之力，血戰了一撥又一潑追兵，自太子府一路逃到斷雁崖邊，身受重傷，精疲力竭，終歸不支墮崖，掉到崖底的黃泉谷。亦是他命不該絕，這一跌便掉在河裡，被沖到岸頭，躺了兩天，命懸一線之際，為入谷採藥的號崑崙所救。但黃泉谷乃天下毒草毒物聚養生息之地，稱得上遍地流毒；而那終年不散的嵐霧更是至寒至陰，極為霸道。談無慾當時昏迷不醒，氣虛血弱，寒毒便入侵了他五臟六腑，即便後來得觀雲相之助，重修根基，但體內毒性已深，畢竟無補於事。

這些事情，還是素還真後來從各方聽說，亦未得當事人親口證實。如今看來，卻也是九分不差。

寒毒不比那些清風醉紫莎蔓，無非天地間一股至寒之氣，潛於臟腑血脈，並沒有什麼對正下藥的法子。若中毒之人根基牢固深厚，體內陽氣充盈，這毒便不攻自破。但同修多年，素還真自清楚談無慾武功走陰柔一路，體質偏寒，依靠自行化解，此路不通。

既不能消解，便只得壓抑和疏導，就像他剛以針引導，以藥調緩，不失為一時之策，卻終非長久之計。這毒積聚日久，沿周身經脈遊走，每催動一次內息，便加深一層，直至完全失控之日，亦將是中毒者命絕之時。

這樣為疾患所苦的談無慾，若果真惜命，便該退隱山林，從此不問世事，興許還能再活上十年二十年。

然而很久很久以前，半斗坪之上，素還真清楚記得那個冷清倔強的孩子，曾許下誓言，此生必定日月同天，互相爭輝。

面對生死，他這師弟的選擇，從來絕不含糊。

當年下山之前，師尊曾將他二人叫到跟前來，也無別話，只取來一對玉佩分別交予他們，說他們的好處並壞處，都在這上面。想這人生一世，造化命數各異，成敗得失全繫於一點心，讓他們好自為之。

素還真將談無慾那玉握在手中，指尖一個字一個字的撫著，不由得苦笑：師尊你老人家，莫不是一語成讖……

即使不看，他也記得一清二楚。

燈火下，只見那玉上刻的幾個字：

情深不壽
慧極必傷

玄洸

2012-06-02 19:53

大大好久不見~~我終於抽出點時間來給你回復了QˇQ

只能說師尊的那兩句話好另人心痛啊，
日月兩個人，亦敵亦友，不論是分明壁壘、還是並肩作戰，都必然要用上世人稱奇的智慧，可這樣機關算盡，久了，究竟是不是真心，應該連他們倆都不能明確的說個所以然吧。

雖然小談脾氣硬直清冷出了名的，可有的時候還是弄不懂那些糾結的心思。
或許沒有我想的那麼難吧^ ^"，也或許真的就那麼難。

至於素還真嘛，就真的不懂了，幫小談療傷的時候，千百種情感混雜在一起，哪種情緒佔的比較多？可能是想回味步入江湖之前相對純真的心思吧。

好吧，不管怎麼樣，個人淺見、其他的細節還是要多看幾次細細體會才能有更深的了解吧。
作者加油~就算咱潛水了也不要放棄填坑啊！我會追到這文完結的^^

elisedan

2012-06-15 21:38

十四

談無慾醒來之時，素還真經已不見，眼前又是臥雲先生。

這會兒臥雲先生正扣著蓋兒，在那邊仔仔細細地撇着茶沫子，見談無慾悠悠轉醒，便往桌上一指，上面早擺好各式早點，笑吟吟地說這次絕對乾淨，絕對能吃，請他絕對放心。

談無慾只不予理睬，繞過屏風後去梳洗穿戴，出來時便是個容貌打扮再尋常不過的人。他看了眼桌子，對臥雲說你這道真是越修越回去，別人修道，還指望著辟縠，你倒這般做孽起來。說著便順手抄起個饅頭，逕自走到窗邊。

臥雲哀嘆著說上天不公，並非每個人都生就好友你這般仙風道骨。

談無慾撕了點兒包屑放手上，伸出手去逗鳥。「待會你我分頭上路，免得都在一處，太惹人注目。」

臥雲看著他逗鳥的手勢，一邊點頭說這是當然，一邊想著將來也要向玄首討隻信鴿來玩玩才好，這多俊的鴿子啊，通體雪白的一隻落在他掌心裡，這該多好看，簡直可以入畫了。

後來兩人果真就分開出了南北城，至於談無慾路上走了半天，遇見個叫千山樵老的，走到哪跟到哪，談無慾纏他不過，只好一道上路，這自然又是後話。

紫耀十年，對當朝者而言，似乎是個不吉祥的年頭。出了臘月，全國上下天災不斷，諸如白川河春汛接連發了幾次大水，淹沒良田萬頃，無數百姓流離失所；又如懷青安州等省份旱情越趨嚴峻，一個冬天無雪，過年後只在春分附近下過場細雨，再無半滴甘露。人們挨日的昐著，這一昐便過了立夏，雨水沒盼著，倒是井泉乾涸百物騰貴，禾草皆枯赤地千里，眼看是活不成了。

上報朝廷，經過朝議，都說安州省藩司官聲不差，果斷善謀，上喻暫署兩地巡撫，全力救災。那藩司也是個實幹派，該幹啥幹啥，無非都是賑濟調粟，蠲免緩徵一類；但他同時也是個圓滑世故之人，對下面那些逮到機會便趁火打劫，上下其手的地方官僚，只要不太逾越，牽連到自己身上來，他眼睛只管睜一隻閉一隻。

想法是這麼個想法，卻不料這陣子手下那撥知府，忽然像集體被下降頭一般，通通繃緊了皮做事；平日貪一兩的，也不過拿一兩錢意思意思就罷手。不為別的緣故，只為一個人。

卻說天朝祖宗留下來個規矩：每逢雨雪愆期，經春久旱，天子應親禱南郊，祈告天地。但日積月累下來，各式祭祀儀禮越趨繁瑣，久而久之，除去天地宗廟社稷，索性便都任命皇親貴戚為之。

雖說祭祀，無非是安定人心，朝廷指派的誰，足以說明對該地災情重視與否。懷安百姓的話，早在朝廷蘊釀出人選前，一雙雙眼睛已不由得望向東邊的翠環城。礙於眾怒難犯，朝廷餘地不多，一道聖旨就這樣傳到了琉璃王府那位王爺手中。

這邊素還真才接了旨，那邊懷安兩省大小官員，心中有鬼的，逐個如坐針氈。當初素還真如何在曲江走了一趟，懷青便風吹樹倒猢猻散，各人記憶猶新。眼看如今就要鬧騰到自己地盤上，自是終日乾乾，三省己身。

朝廷方面似乎亦有所顧忌，特命禮部遣員，襄助祭禮祈頌一體事宜。寂寞侯的意思，是讓侍郎前去，並未指名道姓；尚書無悼一人庸卻當仁不讓，殿上自請任命，寂寞侯略一思考，也便准了。

如此兩支車隊，一隊由翠環城西進，一隊自京師南下，幾乎同步出發。

本來翠環城距離洛城，路程比起自京師來此，差的何止一天半日。只為別見狂華意外落網，素還真不得而已，需得親自往懷陽跑一趟勸服傲笑紅塵，反倒南下百里。一去一回，幾乎比那快馬加鞭的尚書大人更晚抵步。

這一來便苦了屈世途，雖則偽裝打扮成素還真，在他也不是什麼新鮮陌生的事兒，可他這幾年裡悠閒散淡慣了，便是往洛城這一路，也不過騙吃騙喝的過來，一得了空，少不得，仍舊捉著葉小釵吐苦水，不在話下。

洛城某府第內，只見回復面貌的屈世途，此刻正對著某位吹皺一池春水卻又一臉若無其事的人，哀嘆著這段時日是如何的惶惶難過，如何的心驚膽顫。

素還真一邊嗑茶一邊笑道好友何必過謙，以好友能耐，普天之下，能拆穿你易容喬裝的人，屈指可數。

屈世途卻想起來那尚書大人，下午才踏進洛城，便腳不沾地的一路往這裡衝。那時素還真未歸，下邊人報，說是貴客登門拜會，屈世途差點沒被口水嗆死。在這當口，正主兒卻不知道從屋裡哪個角落，施施然地轉了出來，身上仍作那千山樵老的裝扮，但臉上令人恨得牙癢的笑意，化成灰他都認得出來，立時便打發這人，去將堂前的人給打發掉。

屈世途說素還真你不是有事情要嚇唬他？他不是找你有要事？怎麼出去聊這一會兒，就完了？

素還真便說，尚書大人前來，是禮數也是情面，他經已約了素某，待會到章樓一聚。

屈世途心道原來是擺鴻門宴，他自己的話，只要事不關己，那怕是刀山油鍋，他都全心全意支持素還真，一時臉上笑開了花。他跟在素還真身邊多年，這點心照不宣的事簡直都不用說了，於是又勾起些別的話來，如遠在邊關的青陽子，前天使人捎來了個信兒，只交待他那邊一切按步就班，再過段時日自有分曉，屆時讓大哥千萬別輕妄動。

這兩人便將那些瑣碎的重要的事，有一搭沒一搭地扯談許久，素還真見時辰差不多，正要起身出門，屈世途這會兒卻忽然問道：「今天晚上，要不要多收拾個房間？」

素還真看著他：「好友此話何解？」

屈世途揣度著素還真的語氣，繼續嗑茶：「沒，隨便問看看。」

「還不是時候。」屋裡一片靜謐，素還真的聲音有點飄渺：「好友可以期待。」

素還真到章樓時，無悼一人庸早已恭候多時。兩人寒暄不多，胡亂客套幾句便雙雙告座。

說起這位尚書大人，乃先帝一朝進士出身，宦海浮沉多年，迄立兩朝不倒，從翰林編修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禮部之首，其行事為人，是有名的低調穩重。遙想當年太子與他的皇叔六禍蒼龍鬥得昏天暗地，朝中官員幾乎分成兩派，各自押寶；其時亦不乏明哲保身者作壁上觀，不望勝負既定之際能加官進爵，只求在這波驚濤駭浪裡全身而退。

還有一種人沉默不語，非為獨善其身，只為待皇帝龍馭，便告老歸田，以全君臣之義。這話早在皇帝病重之時，無悼一人庸已對身近之人放過風聲；得到六禍蒼龍登位不久，他果然便掛官求去，六禍多番挽留不果，便讓他去了。

後來還是在幾年前，他多年知交好友，當時的禮部尚書偶感風寒，竟至一病不起。臨終之前，對過府探視的丞相力薦他接任，又修書一封，託丞相轉交。

如此一來，聖旨面前，手執至友絕筆的無悼一人庸再也無法無動於衷，當下領旨謝恩，重披官服，拜正二品。主掌禮部至今，任內所事鉅細無遺，一應不曾出過差錯，上稱帝心，下服臣民，堪為百官模楷模。

素還真望著眼前人，心裡嘆息，想的是像尚書大人這樣一個人，未免可惜。

無悼一人庸察言觀色，只是淡淡說道各人因果各人自理，殿下又何必替下官婉惜。殿下若以那事，要讓下官伏誅，下官亦無怨言。

「大人言重，素某並非這意思。」素還真說：「官場之上爾虞我詐，誰沒使過些齷齪手段。」

「殿下說的是官場之上，但那皇甫家並非官場中人，乃是清白世家，三代為醫……當初內子所為，與下官所為無異，再怎麼說，下官亦難辭其內疚。」

無悼一人庸說出得這番話，可見寂寞侯手裡那些關於他的那些把柄，原也不成把柄。素還真想既然他都肯來見自己，也就開門見山，說的是令公子尚在人世，這次若非得他之助，要引得別見狂華上鈎，恐怕難如登天。

這事素還真早在信中暗示，如今聽他親口一說，無悼一人庸心頭霎時湧起一陣唏噓漫漶之感。往事至今歷歷在目，到了今天似乎是如願了，卻又不知道這些年所做所等的，是不是又對得起擺在眼前的答案；抑或人一生之宿願，雖尋到了卻又終歸是無處可尋。

若說別見狂華落在朝廷手中，暫時性命無虞，那恨不逢此刻正在神無道上作客，卻並不是那麼逍遙自在的事。別見狂華若最終安然無恙，就斷沒他活命的機會；若是被明正典刑，恨不逢就當後悔自己在這世上活過了。

這是板上釘釘的事，也不消說。話雖如此，素還真卻說若然大人願意，他仍有法子替他父子兩人團圓。

無悼一人庸沉默半晌，方才問道：「殿下之意，是讓下官徇私枉法？」

卻聽素還真笑道：「父子乃人倫至親，血濃於水，大人與令公子卻因造化弄人而骨肉分離十餘年，如今相認，豈能說是徇私？至於枉法，只怕相爺讓大人所做之事，不見得有法可依。」

「素某雖為人父，孩子卻也長年不在身邊，當中滋味，素某感悟極深。」素還真低了低眉眼：「大人既肯為此事冒險而來，素某早已決定，無論大人徇不徇這私，枉不枉這法，素某亦願意盡力襄助大人……就當成是報答大人對葉小釵曾經的救命之恩。」

elisedan

2012-06-15 21:39

蓮葉有

十五

自懷陽到洛城一路上馬不停蹄，素還真辛勞奔波了一天，臉上雖不露倦態，到底有些乏了。幸虧屈世途跟了過來，與素還真熟稔的人都知道，但凡屈世途在的時候，這位一代神人，跟一代廢人原也沒兩樣。

果然素還真從章樓回來之時，他屋裡那圓桌上放著一壺新泡的茶，幾碟剛做起的夜宵，而屏風後面，早擺好了一大隻冒著熱騰騰水氣的浴桶。

泡在熱水裡，素還真不由得感嘆，心想以後不論上刀山下油鍋，都一定要拉著這位生死之交作陪才好。可見當年以一百零八種機關陣法便將人拐騙過來，實在是平生最得意的賣買之一。

葉小釵在素還真屋外輕輕叩了幾下門，聽不見裡面的人應聲，便逕自推門而入。

屋裡瀰漫著一片氤氳霧氣，葉小釵皺了皺眉，走過去略為推開窗，這才繞到屏風之後，便見素還真靠枕在浴桶邊沿，雙目闔上，神態安靜，也不知道是醒著是睡著。

他從外頭辦事回來，屈世途便告訴他素還真下午已到步，剛出去一趟，如今正在房裡休息。他的話，自然曉得素還真這些天一直東奔西跑，恐怕都沒怎樣睡過一個囫圇覺，本只想看他一眼，要是歇下了，便不打擾，豈料卻看見這番情景。

雖說已入夏，但一味泡在水裡，早晚還得著涼。葉小釵伸手探了探水溫，感覺還溫熱，正想著把人喚醒，手已被握住。

「你可回來了。」素還真睜開眼，笑道：「辛苦了。」

葉小釵並不訝異，自己走到這麼近，要素還真毫無知覺才是怪事，一時只道沒什麼，這話倒該自己對他說才是。

素還真見他也是風塵撲撲，衣服上都沾了泥，眸底掠過一絲促狹，問他不如下來一起泡如何。

葉小釵看了那浴桶一眼，搖頭道：「這浴桶太小，擠不下兩個人。」

素還真問這話無非是想逗他一逗，葉小釵這一本正經的回答，卻教他哭笑不得之餘，看著葉小釵的目光，不自覺又柔和上了幾分。

這樣的素還真，葉小釵看著也只跟平時沒兩樣，拉過來條大圍巾給他，不讓他再浸了。有這麼個人服侍體貼著，素還真只覺舒心透了，當下擦乾淨一身的水，隨意著了裡衣並搭了件長袍，披散著髮走出來。

這時候屋裡水氣，差不多都被自窗縫捲進的風吹得消散，四處亮堂不少。素還真坐到桌前，葉小釵便在那圓桌上挪了一小角，攤開來一幅地形圖讓素還真看，一邊解說著洛城的街巷並建築佈局，後天祈祀之處在哪，目標將自哪裡經過，何處將有重兵駐守，那一環兵力稍為薄弱……一路至落松峽地勢若何，都不厭其煩一一道來。

這事涉及素還真安危，葉小釵幾天以來多番明查暗察極為仔細，一絲不苟，絕不容許出半點批漏；解說之時全神貫注，一心一意只望那人盡快熟記每個細節，即便出了意外亦能應付自如。

此時葉小釵低著頭，眼簾半垂，長睫輕顫，指頭在圖上比劃著，臉上那道曾觸目驚心的疤痕，如今早被歲月沖淡。素還真就著燭火去看這個人，只覺那些斑駁光影映照在他身上，顯得這人格外明淨純粹；加上這幾年他又修了佛，好幾次當他一人安安靜靜之時，素還真自遠處路過，不經意一瞥，便覺他這身竟越發地和光同塵，清如止水。

素還真看來，很多人都知道葉小釵的風光，卻並不是每個人都看得見他的難處。比如在這世上，總有待素還真好的人，也有心甘情願待素還真好的人。但只有葉小釵，是心無旁鶩地對他好。

而他曉得這樣的葉小釵，為此付上了何等代價。

「小釵，」素還真按著葉小釵比劃著的手，笑意溫煦深刻：「先別管這些。」

葉小釵不明所以地瞧了他一眼，只眼素還真依舊是個笑，托著腮幫子，眸底卻閃過一絲狡黠：「頭髮還濕著，你就不怕我吹風害頭疼？」

葉小釵一聽會意，便拿過來方才遞給素還真那條大圍巾，替他仔仔細細地拭擦起那一頭雪髮，卻也沒多想這位素大閒人只管動口不動手，是何等地顧人怨。

素還真感受著葉小釵的指細緻地自他髮間穿梭，再看那副嘔心瀝血畫成的地形圖，心裡有種綿綿的觸動，倏地嘆道：「這事你就別再操心，也不用擔心。」

他如此說，葉小釵卻無論如何不能不擔心。像這般親身上陣玩命的事，素還真已多年不曾為之。素還真的事情，他不提，自己一般都不過問。如今他既然說了，葉小釵便問他事情安排得是否順利？尚書大人好說話麼？

「養不教父之過，何況生而不養。尚書大人既有這份愧疚，自當很好說話。」素還真想了想，微微笑起：「你道相爺如何禮遇我？他讓尚書大人在祈祭之日，將白蟒龍幡，換成紫蟠龍幡。」

葉小釵雙手略為凝滯。

紫蟠龍幡，普天之下只有九五之尊才能高舉的幡旗，若出現在後天的儀式之上，輕則能扣一個僭越之罪，重則便隨時能被參成謀反。

『他疑心你多時，這次會是來真的？』

「寂寞侯若然決心動手，便斷斷不只於此。況且禮部於我有用，寂寞侯既對我素某另眼相看，我何不承他之情，也不教尚書無法交待。」素還真半瞇起眼：「一殿之事未了，寂寞侯一時未必就騰得出手。我在懷陽之時，曾遇見病梅先生，亦約略打點過……他回京以後，應暫時能起安撫之效。」

素還真如此說，葉小釵也不會少半分憂心。可再怎麼著，一直以來，素還真做的那些事，葉小釵是看著安心也過，不安心亦照樣過，總不曾左右他。

提起懷陽，葉小釵想的卻不是與素還真素有嫌隙的傲笑紅塵。這位前輩的話，葉小釵看來，在這世上，是其中一個將素還真部份本質看得極為深刻透徹之人。這些年來，他既選擇以這種態度對待素還真，便不會在此當口反覆無常。

葉小釵說：他不願意跟你回來？

被突如其來一問，素還真楞了下。小釵問的是誰呼之欲出，他心裡有些悵然，不由得苦笑，拉下葉小釵扒著頭髮的手，讓他坐到身旁：「怎麼你們都想到這個。」

素還真這話並不像問題，更像感慨，葉小釵看著他：「因為你。」

素還真看他半晌方道：「如果問的是合作，我了解他，在還未得嘗所願以先，這層關係牢不可破。」想起懷陽的景況，他緩了緩嗓音：「如果問的是他，人還是一貫的執著。」

葉小釵卻只是搖頭：不是他，不是你們。是你。

素還真便不說話。記憶之中，小釵好久沒教他這樣為難過了。

對葉小釵，即便再為難，素還真幾乎從不推搪。唯獨此事，他亦曾放心裡推敲許久，越發想不出該如何道來。

素還真唇邊有了笑意，清淺而淡漠：「無論如何，此事我自有分寸。」

自由	2012-06-17 00:32
逗完談談玩小釵...素還真你真是愜意XD b3wE8Co FAjO-T4( 兩個人都令素素頭痛呢.....小談的彆扭與小釵的純粹。 }Y(Q7l 局勢尚未明朗，阿素要想的、決定的還很多，希望談談和小釵能陪他到最後!

zsxkira	2012-06-20 19:05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真是太令人感叹啊，希望小谈终能得偿所愿吧

elisedan

2012-06-25 00:04

十六

時近正午，平日香客如雲，遊人如織的靈光寺，此刻卻極是寧靜。

天王殿與大雄寶殿間古柏遮天，松濤蔽日，有一人急步而行，來到寶殿門前，清了清嗓子道：「殿下，時辰要到了。」

森嚴寶殿上，只見一衣飾素白之人佇立佛前，抬頭看那釋迦佛像，兀自凝神，對門外動靜彷若未聞。　

門外那人等了會兒，聽不見回應，但事關重大，又不禁擅進打擾。他瞄了眼天色，額上隱隱冒汗，只得大著膽子朝殿內又喚了聲：「祭祀儀式一切已準備停當，王爺您看，是不是可以挪步？」

「抱歉，」殿內，素還真方始轉身，微笑道：「方才向佛祖許願，耽擱了。」

「王爺慈悲為懷，必能感動上蒼，使天降甘露，沐澤群生。」官員笑得諂媚，場面說話一句不落，只求盡快將這位主兒請動。

「但願如此。」素還真略垂眸：「走吧。」

談無慾靠著窗欞，袖手而立。紙糊的窗敞開一線，從隙縫往外窺看，是條冷清的小巷，唯有灰白牆角處，幾根花草破土而出，帶來點生氣。

收回目光，咯吱一聲把窗合上，談無慾攸地轉身：「都看清楚了？」

身後，兩個作武者打扮的男子正仔細查看桌上一幅路觀圖，聞言彼此對望一眼，點頭示意。

這次朝廷押送欽犯別見狂華上帝京，明裡取道洛城東郊一條官道，沿途重兵押解；暗地卻另遺一隊人馬，自城北偃武谷一路，悄悄將真身偷運回京。當初異度就疑心朝廷調虎離山，各處暗自留神，才悉穿這瞞天過海的計謀，卻不知內裡另有乾坤。

「依先生所說，城北反而是假相，城東才是目標？」

「嗯。」談無慾一副寡淡神色，似乎不打算作任何解釋。

「既如此，咱們為何不集中人馬圍攻城東救人，還分兩路攔截？」六醜先生神機妙算，落日飄跡亦曾見識，也知他素來清冷傲骨，向他討教，雖未必自討沒趣，也不免沒意思。

只是這番有違常理的安排卻令他不解，這次別見狂華意外落網，朝廷與異度雙方均是措手不及。為免夜長夢多，一方急於將人逮押上京，一方接獲消息馬上設法營救，前後不過幾日間的事。倉卒之際，一殿人手調動困難，更要顧忌朝廷耳目，形勢已然不妙，在這當口決定分散兵力，豈非自取其亡？

「他們既然曉得故弄玄虛，事情難保再生變數。」談無慾眼一瞥：「你們樂意孤注一擲麼？」

滴血飛煙冷哼一聲：「我們聽命行事，是否孤注一擲，是先生決定的事。但眼下情形若此，你若然只得這點能耐，恐怕並非魔君所樂見。」

如果說談無慾曾對落日飄跡有過救命之恩，但滴血飛煙身為別見狂華部屬，與這位傳聞中投誠異度的六醜廢人，可謂素昧平生。他生性沉默孤僻，只對異度忠心耿耿，在他眼中，六醜橫空出世，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他不去腹誹閻魔旱跋一意孤行對這人委以重任，自己對六醜卻相當不以為然，始終沒有過好面色。

一旁落日飄跡見情況不太對勁，他料定談無慾必有後著，怕滴血飛煙口氣甚橫，落了六醜先生面子，在關鍵時刻多生枝節，只從旁周旋著：「我們知道事情為難，但貿然分頭行動，只怕最後救人不成，還落得個慘淡收場，還請先生多加擔待，想出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談無慾略笑道：「法子當然有，就怕你們不愛聽。」

落日飄跡抱手道：「願聞其詳。」

「既然救人力有不逮，那不救便罷。」

「是要我們袖手旁觀，白白放棄？」落日飄跡一聽皺眉。

「不。」

「那是？」

談無慾淡淡道：「以二位身手，滅口後全身而退，應該絕非難事。」

落日飄跡稍愣一下，瞪大雙目：「你的意思是……」

「不是我的意思。」談無慾漠然道：「魔君諭令，絕不能讓神無道主入京。」

落日飄跡還來不及開口，滴血飛煙已搶先發難：「分明斷章取義，一派胡言！魔君怎可能下這種命令？」

棄車保帥，又算得什麼稀罕事兒。談無慾卻不同他多辯，自袖中取出一封密函，提手一送，便輕盈地落在桌面。「魔君的命令，見仁見智；此事雖由我負責，二位若不願襄助，我亦不勉強。但要知道機會稍縱即逝，越接近京城，下手越難。」

滴血飛煙拆開密函一看，上面果然只寫了一句話，確係閻魔親書無疑。落日飄跡卻覺得這事情裡裡外外透著一股子詭異，他至今仍不相信處置別見狂華是魔君意思，心裡卻又清楚明白，以目前這點力量，救人談何容易。他目光挪到談無慾身上，只覺這人周身上下，都有種與眼下情境不搭調的清冷自若，不禁又憶起當初於臨危關頭，隻身獨闖八卦晶靈陣的孤清身影。落日飄跡沉吟道：「真的──再無轉圜餘地？」

暗室之中，落日飄跡與滴血飛煙目光灼灼，沉默而堅持。

「挑一邊。」半晌，談無慾走近桌面，掌心壓著路觀圖：「挑一邊，然後帶上你們所有手下，是救是殺，看二位運氣跟本事，悉隨尊便。」說著又將一個墨綠繡金邊錦囊遞給落日飄跡，道：「記著，無論成敗，都要留條性命到徹退之地。假若半個時辰之內，我還沒現身，便按囊內指示行事。」

落日飄跡一驚：「先生要去哪？」

「另外一邊。」

「你一人？」滴血飛煙也不敢置信。

「非為救人，一人已足。」

兩人一陣沉默。不得不承認，這是萬不得已裡最好的做法。

「生死由命。」談無慾嗓音輕渺：「二位請選吧。」

素還真剛步下祭壇台階，方才還一碧萬里的艷陽天，頃刻間竟烏雲蓋頂，猶如暮色四合，更兼風雷大作，看這情景，似乎是滂沱大雨前夕。

「殿下果然是貴人。」無悼一人庸抬頭看了眼天邊風雲變色，又垂眸揖道：「招風雨。」

素還真見他神態凝肅恭謹，只是笑道：「大人太客氣了，依素某之見，大人才是素某貴人。若非得大人全力襄助，素某此行豈能如此圓滿。」

懷安久旱，如今盼來這場及時雨，底下百姓雀躍轟動景況可想而知。無悼一人庸雖深知以人力不能操控天時，但見素還真自始至終神色淡然，面帶笑容，眼底瞧不見絲毫波動；言談雖溫和，到底一句不漏，錦裡藏針。這人不動聲色，深沉若此，再得佔天機，恐怕將來免不得一場大干戈。

想通這一層，無悼一人庸心下默然，朝中寂寞候對素還真忌憚甚深，欲除之而後快，果然自有因由。這次他多少拂逆了寂寞候之意，無論原因若何，從此在丞相眼中，自己便已是不可用之人。回想章樓之約，全憑一念，雖非意氣用事，卻仍把當中那些牽扯看得太輕，眼看如今勢成騎虎，素還真這船他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他也是個明白人，當即只是沉聲道：「王爺之言，下官萬不敢當。天意如此，下官所作無非份內之事。」

素還真笑而不答。

正當此時，不遠處塵土飛揚，一人揚鞭策馬，風馳電掣而來，在百步之遙外提繮勒馬。只見一位兵卒匆匆下馬，趨前幾步，附在一名軍官耳邊低語；那軍官才聽得幾句，已然怒目圓睜，神色大變，目光霎時轉向素還真這裡。

他身手矯健，三步併兩步的趕了過來，拱手道：「請殿下與大人速移駕到安全之地。」

無悼一人庸問他何事如此慌張，那軍官深吸口氣，將事情簡略敍述，說到重點一句：有人劫囚。

解送別見狂華上京是地方府尹責任，兩人雖身份官職都貴重，到底過門是客，這事就與他們毫不相干，先前不過略有耳聞，探聽一二，便不再過問。如今鬧出這種事來，無悼一人庸稍想便通，心裡已是幾番上落，暗暗心驚，又不能宣之於口，只皺眉問道：「一殿之人？」

「回大人，不敢肯定。」那軍官道：「那人覆了面具，看衣飾打扮，倒不像是一殿的人。」

無悼一人庸眉頭皺得更緊：「那其它人？」

「沒有其它人。」

無悼一人庸還要追問，素還真忽然淡道：「你說，劫囚的只有那戴面具之人？」

那軍官不疑有他，逕自如實回稟：「是的，此人不單目無法紀，還膽大包天，又會施好些妖法。下官恐怕其中有詐，或是聲東擊西，此人黨羽已潛服四周，伺機行動，另有所圖，還請兩位先行回府，以策萬全。」

素還真沉默不語，無悼一人庸偏頭看過去，見他若有所思，眉間隱含寒意，如此顯露顏色，想來竟是這些天以來頭一次。素還真打的什麼算盤，他心裡沒底，怕是事情出了岔子，也陪著一道沉默。

情勢緊急，那軍官只知職責在身，無遐他顧，又疊聲催了幾次。此時遠處忽地一陣騷動，一人急急奔來，還沒站定便喘著大氣連稱不好，說另一邊也遭劫了，一殿傾巢而出，帶了上百人在城北偃武谷附近將那隊伍堵住，如今雙方展開激戰，為防萬一，請王爺與大人退避。

話到此處，便是素還真與無悼一人庸原不知道內情，光憑空臆想，亦不難猜出端倪。

事情逼在眉睫，素還真也不多言，直問傲笑紅塵所在。

「正是大人令屬下前來。」那侍衛忙道：「大人先接到城東捎的信，在趕往途上，就遇見葉大人──」

無悼一人庸訝異道：「葉小釵？」

侍衛點頭，又說這時城北的消息也傳到，二位大人一瞬便商議計定，各領一隊人馬分頭行事。

素還真問：「葉小釵去的城東還是城北？」

「東。葉大人他──」

「得了。」素還真一擺手：「這裡人分成兩撥，一撥先護送尚書大人回府，一撥馬上前去支援傲笑大人，務必保兩位大人周存。」

那軍官囁嚅道：「那王爺……」

「素某往城東走一趟，請借腰牌一用。」

話音方落，軍官只覺腰間一涼，他伸手去摸，哪裡還摸得著腰牌。抬頭定睛一看，只見素還真身法絕妙，剎那間已掠眾而過，翻身上馬，揚長遠去。

elisedan

2012-07-01 22:39

十七

天邊烏雲滾滾，重重疊疊，間中還夾雜幾聲悶雷，雖是白天，但四周陡然變暗，一時猶如傍晚。

談無慾挪騰奔躍，足不沾地，在密森間穿梭。到處林木扶疏，樹影幢幢，不見得是施展輕功的好地方，但在談無慾看來，他身後跟著一群窮追不捨之人，走康莊平坦的官道無異於自投羅網。

方才落日飄跡和滴血飛煙幾經考慮，最終揀了城北，談無慾當下並無二話，便往城東奔去。他原來已在城門附近做了手腳，只待潛伏城樓之上，隊伍一過便能下手，凌空一掌斃了囚車中人，自能逃之夭夭。但當押送隊伍自街角處轉出，談無慾稍看，便知計策落空。

依據探子所報，囚車以精鐵製，類近囚籠，而非如眼前所見，有如一頂四邊密封的鐵轎子，只留一排氣孔作透風之用。再觀解押隊伍，亦與情報大不相同，上百人共分三層，外面一圈士兵手執刀劍，中間一圈配備弓弩，最裡面的持戟指天，裡裡外外把囚車圍得連隻蚊也飛不過去。

這麼陰損的排陣，真不知道是誰出的主意。談無慾思量著，知道今日不易過。心中有了計較，談無慾蹤身自城樓躍下，人還在半空，左右雙掌一翻，百氣寒霜指上手，點指如星，幾道霜茫同時向八方濺射。下面的人聽見風聲，才及抬頭，便見一道如鬼魅般的黑影從天而降，接著手足僵硬，齊齊仆倒地上，心思尚未轉過來，已聽見身後都尉一聲慘叫。

擒賊擒王，一隊人馬，偏生留著這麼個大漏洞。

談無慾一手掐著都尉的咽喉：「你以為，你跟囚車中人，誰的命比較重要？」

都尉艱難地咽了口水，感覺扣在喉頭的鉗掣又收緊了幾分，已然嚇得魂不附體，連連求饒，令手下兵士全部讓路。

這都尉攀上這缺，全憑官蔭。他自幼父母雙亡，過給了舅舅當繼子。這位將他視若己出的舅舅，不是別人，正是安州藩司。老狐狸滑不溜手，看風轉舵的功夫一流，養個兒子，多半也不是硬脊樑的角色。這隊押送護衛攤開來說還是老頭屬下；丟了人犯，朝廷追究起再多也是革職了事；但少爺要出了差池，他們就都別指望安生。

逼不得已，左右開僻出條通道，談無慾將都尉推到囚車前，讓他開鎖。

車內，別見狂華軟軟地歪在車壁，容姿略有些凌亂，氣息卻是不差，見了談無慾，有些訝異地挑著眉眼。談無慾一看，見她手腳都上了鐐銬，黑裡透著烏亮，知道為玄鐵鑄造，是朝廷專用以押運重囚的鐐具，極沉極重卻無鑰可開，只能靠利刃砍斷。

這情況看來，人沒受刑也沒傷著，但功體被封，連帶套著這副鐐銬，帶走未免太費功夫。

談無慾沉吟著，朝車裡面問別見狂華能動與否。但見狂華兩片嘴唇翕動，聲音似是擠在喉頭，難以辨別。談無慾俯身湊近，突然之間，眼前殺意暴增，方才還虛弱不已的狂華面露猙獰，猛地發難，雙手如金蟬脫殼般掙出，手裡捏著把金針直往談無慾面門扎去。

兩人相距甚近，眼見避無可避，談無慾卻似早有預料，盈氣於掌，先發制人，擒住對方雙肘，兩人便在斗大的空間交手起來。

此時先前被制住的都尉得了自由，下屬見狀，立命弓弩手趁談無慾分身不暇之際，亂箭取其性命。談無慾雖跟那扮作狂華之人招式往來，仍聞風辨聲，在百箭齊發的瞬間掂足一躍，上了車頂。他袖擺輕揚，隨即捏了個手訣，未幾四方地面晃動，猛然下陷三尺，摔倒眾人，馬兒也受到驚嚇，亂嘶亂鳴，一時場面混亂。趁此騷動之機，談無慾再不戀戰，奪馬而去。

出城上了官道，談無慾心知就方才那點技倆，拖延不久，坐騎又非日奔千里的良駒，想擺脫追兵，唯有棄馬入林一途。

樹林在落松峽旁，因行動之故，他將路觀圖看過幾遍，記得仔細。這一路奔來，與記憶所合大致不差，約莫再過百步，應該便是峽崖。如此一來，朝廷官兵追不上便罷，若是追得上……

談無慾忽地停下腳步。

「把其它人拋在後頭，這樣好麼？」他回首轉身，端詳著那位從後趕至，幾乎同他一齊收步的人，神色淡然。

葉小釵從樹後繞出，絲毫不在意行跡被揭：『你太胡來，他不會同意。』

這話由葉小釵說來，談無慾聽著，不知怎地心裡就不穩妥，有股子燥動。他淡淡皺眉道：「與我何干。」

『他不喜歡。』

「你來便是要說這些？」談無慾目光微動：「天底下，他不喜歡的事多去。」

葉小釵搖頭：『這世上，他真正喜歡跟不喜歡的事，原也不多。』

袖底下握劍的手緊了緊：「所以說，這與我何干。」

『你如此想？』葉小釵背上刀劍雙雙出鞘，在空中勾劃出一個美妙的弧度，眸底波瀾不興，卻直指人心：『或者如此希望？』

「有分別嗎？」談無慾戚然一笑，眸中寒光乍現：「來吧。」

素還真連同方才一眾被葉小釵甩掉老遠的衛隊趕到時，葉小釵與談無慾正刀劍相向，他們一個在困不在殺，一個但求脫身不問勝負，鬥的難分難解，劍花四濺。

本來兩人武功孰高孰低，難有定論，彼此又是舊識，對方路數的來龍去脈，多少也算知根知底。如今動起手來，既非為相殺，便頗有那種點到即止的味道。饒是如此，葉小釵到底佔了兵刃上的便宜，略處上風；但談無慾招式繁巧身法靈活，一時三刻，亦不呈敗象。

一旁觀戰眾人將兩人團團圍住，眼見地勢險要，兩人身後已是千丈懸崖峭壁，無路可退，玄衣人束手就擒乃遲早之事；又因葉小釵已然與這人單打獨鬥上了，旁人武功不及二人，便要卯然加入戰圈，既須插得下手，又要提防誤傷副車，絕非易事。

這衛隊本非葉小釵帶來的人，不過是洛城守兵，負責這趟祭祀儀式的安全，才借調到葉小釵手下。按說朝廷京師押送誰丟了誰亦與他們毫不相干，豈知卻教他們遇上了這麼個意外，若能擒下此劫囚之人，便是千載難逢的立功良機。這衛隊統兵心下躊躇，蠢蠢欲試，跨前一步，卻被不知道何時立在身旁的人，不輕不重地抬手攔下。

統兵順著那隻素白鑲紺青邊的袖子往上看去，只見素還真不作聲，歛起笑意，寒透眉睫，冷眼看著戰局變化。

這樣的素還真，整個人便似翻過來一般，平日深藏在溫潤儒雅下的銳利，若隱若現，統兵只覺心底掠過一陣涼意，不敢硬拗，稍稍又退回去。

統兵這幾下舉動雖然微細，談無慾卻仍能察覺。四周一下子冒出來這些人，他心裡自有計較，知道他們投鼠忌器，未必願意妄動。儘管如此，他邊跟葉小釵拆招，邊留意周遭異動，方才統兵所站方向，殺氣大盛，來得如此突兀，要不惹人注意也難。他用眼角餘光匆匆一瞥，就這一眼，卻不由得一愣，只見那本不該在場之人，正毫無顧忌地作壁上觀，目光冷冽。

他與葉小釵本在伯仲間，方寸必爭，哪裡容得這般恍神？談無慾自知不妙，忙收攝心神，已然晚了，葉小釵劍氣已逼近腰間要害，馬上要破他身上罩門所在。眼看避無可避，逼命時刻，談無慾本能地作出反應，劍上寒光暴增，殺招上手。他江湖雜書看得多，別派武學也廣有涉獵，情急之下使出這招，講不上哪門哪派，只是招式陰狠毒辣，一出手便再無餘地，直取對方咽喉，大有玉石俱焚之勢──

千鈞一髮之際，一條身影靈動若風，搶入戰圈，左手真氣凝聚，掌風如刃，打在談無慾右肩上。總算這一掌隔空而至，任憑氣勢再凌厲，落到談無慾身上時已去七分勁度。談無慾受了這掌，立時後退數步，握劍的腕臂一陣酸麻；而眼前，卻見那人已然趕至，一手按著葉小釵的手，護在他身前。

幾道閃光雷電劃破天際，將兩人半張臉映得透亮。

「師弟，」對視半晌，素還真似笑非笑：「刀劍無眼，還是讓素某陪你過招，免得禍及他人。」

話才說罷，不待葉小釵反應，亦不等談無慾回答，素還真腕底一翻，乾淨俐落地抄走了葉小釵手中流螢劍，旋即足尖一點，身法輕靈，出手疾如閃電。那邊談無慾自素還真現身後，目光從未離開過他半刻，素還真心裡想的什麼，他一挑眉也就知道。素還真一動，他亦同時倒踩四象無形步，與之周旋起來。

素談兩人上次交手，已經數不清是多久以前的事，但從小到大的同修情份，到底與別不同，此時便是閉上雙眼，也能輕易拆上百招。旁人看來，只見談無慾似虛還實，翩若驚鴻；素還真且進且退，宛若游龍，劍在他們手中，一招一式轉接起伏間流水行雲，舞得極是好看，卻也萬萬猜不到，這兩人看似斷情絕義地相殺著，原也不過是將明聖劍法分開來對拆。

日屬陽，月屬陰，這套劍法蘊含了相生相剋之道，環環相扣，通共也不過默契兩字，用以聯手對付外敵，則威力百倍；互相對招，要訣卻並不在招式，只在心有靈犀，劍意互通，相爭裡暗藏相扶，才能融會當中奧妙之處。

然而談無慾是明白的，素還真一上來這種打法，分明劍意渙散，有形無神，他自己不免亦藏著掖著，患得患失。本來他們之間嫌隙早生，如今再使這套劍法，已是大大的諷刺，更何況剛才他出手毫無分寸，也合該惹人恨。

這般心緒不寧，談無慾出手更見凝滯，素還真逮住機會，一招劍挽天華，毫不留情把談無慾手上劍刃碎成幾截。流螢劍刃寒意貼近頸間脈搏，隱約劃出一絲血痕，談無慾嗓音有些清冷，一雙斜挑鳳目，瞬也不瞬望著眼前人：「怎麼不下手？」

「留你性命，對朝廷用處更大。」

「是麼。」談無慾目光越過素還真，看向不遠處的葉小釵，劍者那一臉擔憂的神色，令他不由得勾起一抹複雜笑意，低聲問：「方才我差點便將他殺死，你不生氣？」

談無慾這話只說與一人聽，旁人俱是不知，但他亦沒意思待素還真開口，偏開頭冷冷說道：「你們想知道的事情，恕我無可奉告。」

這一句卻是大夥兒都聽得清清楚楚，他們先頭見素還真出手不凡，均佩服不已，但兩人此刻與崖邊相去不過幾步之遙，稍有失足便不堪設想，都心焦如焚。聽了談無慾這冥頑不靈的話，更覺無須多言，紛紛鼓譟著只管下手便是。

素還真彷若未聞，握劍的手紋風不動：「隨素某回去吧。」

「不可能。」

「你逃不掉。」

「所以？」

他是逃不掉，也沒想過逃。

「我寧可自絕於你，也不……」驀地嘆息，談無慾往後一躍，腳下踩空，整個人便往那嵐霧繚繞的崖底墜去。

突如其來的變化，眾人皆不能置信，忤在那裡尚未完全意會過來眼前狀況，卻見緊接那道騰空的黑影，另一道白影亦如脫弦之箭，隨之跳下。

「天……」統兵瞠目結舌，只覺得腦子裏轟地一炸，一時站立不穩，跪倒地上。

那天卻開始落起豆大的雨，一滴、兩滴……終至傾盆而下。

凜墨梢

2012-07-02 00:11

哦喔好驚人的結尾…

這一齣是日月兩人料想過的，還隨心感而跳的?? 葉小釵也在場，他又怎麼想呢??

說實在話我也挺在意葉小釵對於日月到底多少看法，他是個多麼單純的人，可能無法像談無慾那樣把每種可能橫七豎八想過幾遍，但總有個理想的模子。蓮葉這對我又愛又恨，到底還是很難替他們牽上紅線(可能沒戳到我的點XD)，卻非常欣賞這兩人至死不渝的交情。

只是再怎麼說素還真是個王爺，這麼個唐突的大轉彎，於他於皇朝都不見得是個好事。寂寞侯的意思也已經夠明白了，不太可能睜眼閉眼混過去吧。

雖然……撇開這些不說，我還是喜歡素還真真情流露的樣子(笑)。感覺那才是真真切切的一個人、一段情。我想談無慾也是這樣覺得的，潛意識裡面這樣想。那種悸動最誘人了-//////-

說起來這文章很有深度，前幾篇我看著喜歡，卻不知道怎麼回應好。XD

阿飄的文章，日月的情感糾葛是越來越深了，還攜帶著江湖恩怨與蒼生太平，私底下又多了一些人一些事不可分離(像是葉小釵)，於是拼圖越來越多，要組合成最初的完整和美好就越來越難。這是我對飄筆下日月的小小看法，也是對正劇裏頭的日月的想法。

哈，今天在群裡阿飄說我不能總默默地潛水，於是浮上來碼點字。(被踹飛)

順道告白一下，你的安慰和鼓舞爬牆(?)我真的很感動♥♥♥

elisedan

2012-07-08 17:41

十八

…………

意識一片混沌，迷迷糊糊地，他腦海裡倏地又浮起些久遠了的光景。

…………

十年前

是個風兩欲來的天，烏雲自白畫開始聚攏，日薄西山後天氣更是翳熱，眼看不久將有場滂沱大雨。

太子府內，面上一片靜謐，底下浮著一股躁動不安。

當今皇上年歲漸高，幾年前御駕親征之時曾受箭傷，落了病根，身體更是大不如前。今年自開春後，偶感風寒，病情竟一直反覆，無法上朝。至日前宮裡內應傳出消息，指太醫院連番動靜，個個臉上神色凝重，怕是皇帝情況不好，要變天了。

屋內燈火昏暗，談無慾靠著窗道獨自沉吟，又低頭去細細端詳手中之物，不知道在推敲什麼，雙眉緊鎖。半晌道：「你說偷運此物出宮之時，並未教旁人瞧見；入府之時亦未驚動旁人，你可肯定？」

下方站了個身量嬌小，約莫十四、五歲的女孩，點頭道：「文采願以性命擔保。」

談無慾聞言不語。

數年前他救下這女孩本是一時動了善念，非圖施恩望報，但白文采年紀雖小，脾氣卻犟，認定了救命之恩非報不可。他見白文采天資甚佳，又通武藝，念及將來要籌謀之事，便安排她到宮中當宮女，不過吩咐其打聽宮裡流言，對她從不曾有所待。誰知造物奇妙，白文采長相竟像足了皇帝那年前夭壽的寶貝皇孫，一次機緣之下讓皇上見了甚為歡喜，自此留了在身邊侍候。

入春不久皇帝身子骨每況愈下，談看慾吩咐白文采需加倍留神皇帝一舉一動，卻絲毫不覺他有立儲草詔的意思。直至近日病情沉篤，皇帝密召幾位心腹大臣進宮，她料想此乃關鍵處，決定冒險偷看，果然發現了寢宮裡另有藏密之所。深知情勢刻不容緩，好難得竟讓她尋了個時機，把藏密處的明黃宗卷偷天換日，帶了出宮。

談無慾暗嘆，本只著她捎回消息，不料捎回來的，居然是傳位詔書。

卻不是感嘆的時候了。皇帝的心思，談無慾本以為自己也猜著了八九分，雖然表面看來太子深得帝心，但繼承大統之人，他推斷絕非是他明裡扶掖的太子殿下。誰料今夜一看，詔書上承繼大位之人，雖非太子，竟然他心裡所想之人。

箇中因由，詔書上寫得一清二楚，當中諸多離奇曲折，初悉之時直愣得不能言語，但既系皇上親書，用過大印，可見又是千真萬確。然而眼下亦非探究之時，傳位詔在這種關鍵時刻陰差陽錯落入太子府，勢難久瞞，必定驚動內宮。屆時皇帝恐怕不得不使出雷霆手段，以保護繼位者──

保護繼位者。談無慾目光一瞬變得晦澀難定。

深知六禍蒼龍、太子、還有那人與自己的生死成敗，如今全都繫於他一念之間。手上之物雖輕，此際卻越發重越千斤。

「生死成敗……」談無慾低喃著，不由得閉上眼，嘴邊一抺苦笑。

方才接過詔書展開一看，心中震驚之餘，頭一個念頭便是千萬不能讓旁人知道。從前他設想過種種情境，要讓那人在他手上一敗塗地，萬劫不復，卻原來由始到終，都不曾想過要他死。

白文采悄立在旁，她奔波半天，為這擅做主張之事，心頭一直懸著，拿眼偷瞧談無慾，只見其神色乍陰乍晴，到再睜開眼時，眸底已是一片冰涼。她還來不及細思，便感呼吸一窒，竟是被曾經的救命恩人拿住了咽喉。

斬草除根！此事干係太大，他不能冒這個萬一！這孩子說願以性命擔保，卻不知道她自己既曾身懷此物，便果真不曾瞧過半眼，亦決無生理，只得怪天意如此。談無慾緩緩收緊手勁，白文采臉色發白，素日慧黠的眸子，此刻流露出千萬種情緒，最初的痛苦、恐懼、惶惑……唯獨不恨。她艱難地眨了眨溢著霧氣的眼，閃過一絲了然笑意，柔順地閉起雙眼。

這模樣瞧的談無慾心頭猛顫，他怎麼就能下得了手。想她本來是個清清白白的孩子，為自己所救所養所用，如今也不過豆蔻之齡，讓她去趟渾水本已不妥，難道還能不顧情份，狠下殺手？如此行徑，又與自己素來鄙夷的素還真有何區別？

就在白文采即將失去意識之時，冷不防喉間一鬆。乍出生天，白文采頭暈目眩，一陣乾咳，雙腿脫力幾乎站不穩，卻被扶了一把。就聽談無慾低頭在她耳邊吩咐著，待會兒帶她出了府，便回到從前那地靜候音訊，小心別被發現了蹤跡。

白文采知道這是放過自己了，心裡頭百般滋味，又是患得患失，只不多問。談無慾找來一套小廝裝束，讓立刻把宮裝換下，她都一一依言照辦。

趁這當口談無慾飛快尋思，目前危勢逼在眉睫，只等宮裡發現遺失詔書，一場血光之災在所難免。太子府已不能多待，六禍蒼龍那邊只怕亦同遭殃。眼下要緊之事，是前去捎信給身處六禍王府上的素還真……

正思索間，廊下傳來紛沓凌亂的腳步聲，談無慾警覺起來，外頭已有人大力拍門，一口一聲談公子大事不好地叫嚷起來。

談無慾暗叫不妙，難道禁宮的手腳能有那麼快？

推開門，便見太子的貼身侍從，神色極慌，顫巍巍地伸手指向門口方向，說話結巴結巴的：「外……外頭來了許多兵，看情況是要……要攻……攻進來，殿下問這是什麼狀況，讓公子您趕緊想想法子……」

談無慾皺眉道：「是禁衛軍？」

那隨從不住搖頭：「是六……六禍親王親自帶的兵，自稱奉了聖喻，來討太子大逆之罪──」

六禍蒼龍？怎會是他？談無慾腦裡轟的一聲，隨即轉身，三兩下輕功躍上了院子樹上，借著濃蔭掩護，窺測太子府外形勢──

這一看，心裡直往下沉。目之所見，圍堵之眾不下千人，個個刀槍弓弩，殺氣騰騰。眼前是關鍵分曉時刻，六禍蒼龍這陣勢，分明來者不善，是下決心要太子府血流成河。

可他看來，六禍蒼龍在他與素還真明暗襄助下，已然勝券在望，這點彼此心知肚明，何必如此兵行險著？那麼眼前局面，只能是傳位詔書流入太子府一事被知悉，令其不得不先發制人──這也說不過去，即便消息走漏，禁宮內外畢竟隔了一道牆，六禍的手腳不可能比皇帝快；何況詔書上繼位者是誰，天知地知皇帝知，六禍蒼龍斷不能知，按情理，將賭注押在皇帝身上，靜觀其變方為上策。

然而目下情形，顯然絕非事出突然，觀其人馬之陣仗，行動之井然，分明是處心積慮，籌謀己久。

由始到終，他卻毫不知情。

十指深陷掌中，談無慾亦不覺痛。只忽聞一聲驚叫，原來外邊已按捺不住，開始用火箭強攻，隨談無慾後頭跑來的太子侍從，一不為神，便遭火箭掠過身畔，擦破了衣袖，嚇的跌跌撞撞跑走。

談無慾稍回神，從樹上翻身下來，飛快掠回屋裡，落下門閂。他走到衣箱前，伸手往邊上摸了兩下，那箱底竟現出來一條通道。

「從這邊走，是仙來客棧地字號房，按例不招待人客。妳出去以後，需耐心靜候，自會有掌櫃的到房裡找妳。他若問客官要吃什麼，便告訴他酒釀丸子，酒要純要香，不甜。」

白文采頷首，談無慾又將那明黃卷軸交到她手中，神情凝肅：「此物我不能隨身，可一時還毁不得。讓妳帶著，便等於把個禍患帶在身邊，妳──」

「公子放心。」白文采搖頭道：「這禍患由我帶出宮，若果真被逮，便是拼了命，我也必先毁去它再行自盡，絕不連累公子。」

白文采此話在理，且勿論外面六禍蒼龍因何而至，單宮裡察覺詔書與宮女同時失蹤這一條，便可斷定她一旦被發現，下場沒能好到哪裡。

即便如此，她這幾句說得著實胸懷坦蕩，字字如珠，毫不顯怯。談無慾瞧她半晌，道：「我自問非正人君子，救妳性命在先，對妳加以利用在後，這些年論恩義，妳我已然兩清。」說著眸光一跳：「方才我動了殺機，妳若因此生了怨懟之心，亦屬尋常。」

「公子不必再說。」心知此去禍福難料，白文采咀嚼著那「恩義兩清」幾個字，心下微澀，低語道：「公子有想保護之人，我也有，如此而已。」

此情此景，兩朵紅雲仍猶浮上白文采白晳雙頰，談無慾心中了然，默然片刻方道：「無論妳相信與否，當初我既救了妳，便不希望妳輕易斷送了性命去。妳此去自當隨機應變……善加珍重。」

白文采得了此話，不覺心裡一甜。她自曉得談無慾另有打算，但情況委實兇險，不由得仍存了個萬一：「公子果真不一道離去？」

談無慾淡淡道：「有些事情，得弄個清楚明白。」

elisedan

2012-07-08 17:42

十九

偏廳之中，六禍蒼龍身披輕甲，負手而立，望之威儀顯赫。一旁七橫八豎地倒著幾個人，已然氣絕，有兵士正在收拾。談無慾進府大半歲有餘，這些人他都認得，有府中僕役、食客，也有太子眷屬。

談無慾看著那蜷伏在地，尚在垂髫之年的孩童，心頭浮起一陣厭惡，不禁皺眉道：「成王敗寇，本來無可厚非。但稚子何辜，同是天家血脈，禍王也未免太狠心。」

屋裡兵士見有人無端闖入，俱是驚愕，紛紛拔出兵刃，六禍蒼龍卻一擺手，吩咐著統統下去。待周遭退個清光，這才回身略抬眼，打量眼前人半晌：「這不像你談無慾說的話，倒有幾分像你師兄的。」頓了頓，突然歛去笑容，沉下臉道：「倘若今日敗的是本王，你道太子能慈悲為懷麼？」

談無慾冷笑一聲：「禍王信不過談某，怎麼也信不過素還真；信不過素還真，難道還信不過冷峰殘月。這年來太子倒行逆施眾叛親離，便將江山拱手相讓，他也沒本事坐穩。禍王早立不敗之地，卻挑這時候，甘冒天下之大不諱，就不怕天下人寒心？」

六禍蒼龍聽罷，似笑非笑：「此言差矣，過了今天，世人只知太子不忠不義在先，不仁不孝在後，本王奉皇上之命，無非為國除奸，何來寒心之說。更何況，你當真認為，本王立於不敗之地？」似是有所追憶，六禍蒼龍眉宇緊蹙，目光冰冷：「皇上與本王乃一母所出，本王清楚他為人，看似寬容無為，實則剛愎自用，對厭惡之人刻薄寡恩，但為所愛，卻不惜一切眷顧到底。本王知道，這麼多年，不論本王抑或太子，恐怕亦未曾合他的眼。怪他自己子嗣單薄，太子無能，傳位予太子，固非他心甘情願；但由本王繼統，只怕他這口氣，卻無論如何都不肯咽下去。」

談無慾聽來這番言辭直白，句句大逆不道，只怕就是六禍蒼龍心底裡的話，不知道藏了多少年。如今細嚼，卻字字珠璣，將皇上性情摸個透熟。這年以來太子節節敗退，他身為太子身邊幕僚，為存目名，出手收拾殘局之時，往往發現棘手處迎刃而解。當初他思疑皇上畢竟顧念血脈，暗裡扶掖；如今想來，皇上的意思，無非以太子牽制六禍蒼龍，由著兩人兩敗俱傷，而自己隔岸觀火，另有所圖。

思及詔書所藏秘密，談無慾益發沉默。

「看月才子臉色，本王所言不差。」六禍蒼龍見談無慾面色微變，更肯定心中所猜：「詔書上，果然並非本王名字。」

談無慾不動聲色，避而不答：「這麼說紫華宮裡，果然有你的人。」

「本王所佈暗樁，雖比不上那位姑娘，能時刻體察聖意；但時刻監視那位姑娘，卻綽綽有餘。」

話到這份上，兩人彼此心知肚明，單這一樁，雙方便各有隱瞞，其餘之事自不待言。先前他的種種作為，執著於與素還真一分高下，暗地連番動靜，俱在挑起矛盾，不論此等做法有否損害全局，如今解釋也只顯得蒼白；而眼前之人，顯然亦非來尋他要說法。

外邊刀劍交擊之聲不絕，間或傳來悲鳴慘叫，想白天還堂皇的太子府，轉眼便成修羅地獄，談無慾看著四周血跡斑駁，臉上沒一絲表情：「禍王斬草除根，看來也有算我一份。」

六禍蒼龍看他一眼，徐徐開口：「本王走到今天，得你襄助不少，本意來日登位，論功行賞，絕不待薄於你。」話一頓，長嘆一聲，略有些惋惜之意：「可惜，你終究選擇了背叛。」

談無慾冷笑：「禍王言重，談無慾記得與禍王之間，從未有過君臣之誼。」

「說的也是。本王知道功名利碌，榮華富貴，俱非月才子心中所求。」六禍蒼龍緊盯著他：「想不想知道，今夜之事，是誰的主意？」

「不必了。」談無慾眸底寒茫乍閃：「我自會親自去問。」

六禍蒼龍也不意外，淡淡一笑：「本王只怕，月才子未必出得了這門口。」

大雨瓢潑而下，天邊一道閃電，映照著刀刃在空中劃出曼妙弧度，鮮血自咽喉噴薄而出，濺了一身。

數不清這是第幾個刀下亡魂，談無慾已無遐他顧，四周黑暗又冰冷，每動一下，扯動身上神經，痛得力氣都被抽空，卻不敢就此停下腳步。

方才幾經苦戰，到底在受了六禍蒼龍一掌後乘機脫出戰圈，便一路往這斷雁林中直奔。想來對方熟知他能為，早謀後著，沿途自有追兵窮追不捨，似潮水般不斷呼擁殺來，直要將他置諸死地。心知一旦被圍堵，立時便是羽箭如蝗，萬刃穿身，談無慾強行壓下內傷，奮力殺了一撥又一撥。

雨勢滂沱，卻沖刷不去身上血腥。談無慾只覺胸前氣血翻湧，漸漸壓止不住的內傷沿周身經脈叫囂，腰腹間在亂鬥中被扎了一刀，已然痛得麻木。平生頭一遭，生死間的界線模糊起來，卻竟不是為敵所逼……心底冷成了冰，談無慾終於支撐不住，停下了腳步。

身後，追兵又至。

「算得真準。」談無慾瞥了為首之人一眼，掂量自身傷勢，淡道：「如此說來，這是最後了？」　

風隨行並未多言，只不緩不緊地道：「主人讓我來給公子帶句話：回頭是岸。」

談無慾吞下喉間腥甜，卻忍不住冷諷：「你主人這輩子做事，可曾回過頭？」

他橫刀傲然挺立，目光清寒冷冽，姿態決絕：「回頭是岸，岸上有他，這岸，不回也罷。」

內外傷反覆煎熬，錐心刺骨的疼磨鈍了感官；格開刀鋒，掌風又至，記憶盡處，自己身子被一下擊飛，拋空而落，穿墜雲霧，重重地掉在一處極寒極陰之地，意識被分割得支離破碎。

伸手想要抓住什麼，但上天下地，只剩一遍混沌虛無，呼吸開始變得困難，神志漸漸渙散，視線越發模糊。

一切都結束了……

………
……

－－－－－－－－－－－－－－－－－－－－－－

這兩章主要翻舊賬，也就這麼回事，當年素還真談無慾分屬六禍跟太子兩黨，唱對台戲裡應外合整了太子。按照日月良好傳統，在合作整人時也少不了互整，過程中小談疑似真翻臉，舉動比較過火；但在大局已定前夕，疑似被素還真一下翻盤，差點沒整死。

凜墨梢

2012-07-09 10:45

日月良好傳統(汗)…

這兩人永遠就是這個樣子，說打是情罵是愛又不太適合，但是他們心中對於彼此還是有著很深的信任，哪怕只存在於潛意識。

他們倆個合作整了太子，不知道六禍蒼龍在其中知情多少，就算是個王爺吧，也不一定能懂日月兩人的默契和感情底細，不過他是個夠狠的人，這些事情，原也不需要他知道多少。

最重要的是，在素還真心中，這個師弟究竟佔據了多少位置，往後的日子不多也不少，他們沒一個是真正能高枕無憂的，又彼此掛心，鬧著鬧著也來到了現在這一刻。跳個懸崖不是甚麼難事，困難在於跳下去了以後……

p.S. 個人認為日月要翻舊帳的話，那是三天三夜也翻不完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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