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7 【他們與貓】03 橘子。之二。5F 耽美文學三十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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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紅

2012-08-28 23:36

雖有標章節數，但屬同系列文，只是由於每一則都是短篇，所以選擇了短篇普遍。

如果版主覺得應該要選擇長篇的話，敬請PM通知我修改。感謝!!!!!!

在此鳴謝居的【少年與貓】系列圖提供了我寫文的點子。XDD

另外並在文末附上本文的靈感來源圖，轉載同意證明如下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０１﹒

　　那隻貓是數天前一個下著濛濛細雨的早晨，他在學校系館前的草坪角落邊發現的。雪白的身軀只在頭上有著一大一小的兩個灰色斑點，然而一身的貓毛被雨淋得有些濕漉，於是就見那隻貓先是抬起前腳舔了舔後，就又轉過頭去，一一舔順了牠似乎被雨淋得有些狼狽凌亂的貓毛。

　　就這樣，他也只是剛好經過草坪發現時看了一眼，沒有多想，便一手撐著傘、一手拎著他的一袋早餐加午餐大步走進了系館。

　　雨持續下著。

　　「嗄？沒水了？」他埋首於為了寫論文而找來的書籍與資料堆裡好幾個小時後，突然開口說了這麼一句話。

　　接著他隨手抽了張紙，並將手中的油性藍筆在紙上唰唰唰的撇了幾劃，卻只餘斷斷續續的幾個不清不楚的藍點、和一條條劃過紙張的痕跡。

　　嘖，算了，反正中午只吃了一個麵包，結果下午才過沒多久就覺得有點餓了，乾脆去買個什麼來吃，順便再買幾支筆好了。他想。

　　於是起身離開研究室，來到系館的穿堂外；撐起傘，經過草坪時不經意的往角落邊看去，發現早上看到的那隻貓還正蜷縮著身軀，窩在角落的矮樹叢下躲雨休憩。

　　驀地，他停下腳步。

　　不知是出於好奇心還是其他的什麼，他多看了那隻貓二眼。沒想到下一秒，彷彿發覺了自己的視線似的，那隻貓也跟著微抬起頭、睜開眼，直盯著他的臉瞧。

　　就見長長的貓尾巴擺盪了起來。

　　「呃……我沒有東西可以給你吃喔。」說完，就像逃難似的，他再度邁開了步伐趕緊離開。

　　在文具店買好筆，隨後來到校門口對面的便利商店。

　　掃了三個麵包和兩袋零食，拿了一瓶水，在店裡繞了一圈後，正要去結帳時經過了某個商品專區前，停頓，然後看了看架子上那些個印有可愛的貓貓狗狗圖片的東西。

　　猶豫半晌，方才隨手抓了個貓罐頭後，迅速走向結帳櫃檯而去。

　　從此，他就像被好兄弟附身一樣，開始了被一隻貓給緊跟著陰魂不散、糾纏不放的日子。

　　◇　　◇　　◇

　　那隻貓是學長說他數天前在系館前的草坪邊發現的。

　　又聽系上的同學說，那隻貓這幾天老是在學長的腳邊跟進跟出，有時甚至會在教室門外喵嗚喵嗚的大叫，像是吵著要跟學長一起進去教室或高年級的專題研究室一樣。

　　第一次看到那隻貓，就是在課堂上。教授和學長來帶大家做專題報告的時候，學長一進教室，那隻貓就尾隨著要進來；學長想把牠趕出去，牠還會發出有點委屈可憐的聲音。結果在班上幾個直喊著那隻貓好可愛的女同學哀求下，教授才同意只要那隻貓不影響上課就讓牠待在教室裡。

　　於是學長抬手抓了抓後腦杓，有些無奈的讓自己的座椅和大背包成了那隻貓窩著睡覺的舒服床墊和抱枕。

　　感情好像很好，但是問了學長，他卻一臉快崩潰似的大喊著那才不是他養的貓。

　　可惜那天的課堂很滿，沒有時間多跟學長說到什麼話，對於學長和那隻貓的事情自己知道的也就這樣。

　　這天風和日麗，陽光普照。先前接連幾天的雨，讓晴空更顯得一碧如洗，完全就是個適合來進行點什麼計劃的美好日子。

　　重點是今天的課排得很鬆，而且還是學長通常會固定待在研究室裡寫論文的日子。就不知道那隻貓會不會也跟學長一起窩在研究室裡？他想，還帶了點稚氣的臉龐忽地浮上笑容。

　　◇　　◇　　◇

　　因為那隻貓要是一直在門外哀號會很吵，加上一個強調主要是為了空氣流通的理由，待在研究室的時候，他開始會把門經常打開著不關上。於是今天下午，充滿青春氣息活潑有朝氣的學弟一如往常地、笑著來到學長的研究室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情景──

　　一個快要二十五歲的大男人，對著一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聽得懂人話的貓不斷地碎碎念。

　　「喂，你這樣我要怎麼看書啊？」貓咪甩甩尾巴，輕巧一躍跳上坐在電腦桌前的學長的大腿上。腿上還擺了一本攤開著的厚重原文書，那隻貓就這樣毫不在乎的在前人的智慧上踩了一圈後，許是覺得觸感還不錯、滿意似的趴了下來。

　　「喂喂，你這樣我不能做事了，下去啦！」說著就把貓給趕回地板上，並且把牠喵了一聲的抗議置若罔聞，當作什麼也沒聽見的繼續和他的論文大魔王ＰＫ。

　　忽略貓咪對專屬寶座的獨占需求，下場就是等著接受貓咪們任性的抗議與報復。於是那隻貓再度甩甩尾巴後，一躍跳上電腦桌，接著理所當然的往學長和電腦螢幕的中間走去。

　　「喂、你真是……齁！你的尾巴啦！」四隻貓腳喀喀喀的踩過鍵盤，在螢幕上留下一長條意義不明的字串；高高翹起的尾巴還一晃一盪從學長臉上掃過，接著在滑鼠墊旁轉了一圈後心滿意足似的躺下。

　　就見到，連最難搞的系主任出的課題都能完美解決交件的學長，仰頭對著天花板長嘆一聲無可奈何。

　　「噹啷～！下午吃點心時間到囉！」雖然躲在門邊繼續偷看下去好像還蠻有趣的，不過這樣對學長來說實在太可憐了。

　　一轉頭，就看到笑容滿面的學弟高舉著一個超商塑膠袋走進研究室裡。

　　「怎麼有空來？你沒課了？」學長問。

　　「嗯！我今天的課排得比較少，所以就想說要來……」把手中的塑膠袋擱置一旁，兩手伸向躺在電腦桌上露出的、看起來毛茸茸的貓胸腹部。

　　「看學長的貓！」開心的在貓身上揉搓一番，學弟答道。

　　「就跟你說牠不是我的貓。」

　　「可是我看牠好像很喜歡學長耶，而且，學長你對牠也很好啊不是嗎？」

　　「嗄！？我哪有？你哪時候看到我對這傢伙很好了？」學長眉頭一皺，表示事情才不是你想的那樣。

　　「沒有嗎？」對於學長的否認，學弟只是依然笑著反問。

　　「才沒有。」對於學弟的懷疑，學長仍然抱持著堅決的否定立場。

　　「好啦好啦，休息一下，來吃點東西好不好？」完全沒有想要繼續爭辯的意思，學弟收起調戲貓咪的鹹豬手、往方才的塑膠袋裡撈：「我買了學長喜歡的五香乖乖、洋芋片跟八寶粥！你要先吃什麼？」

　　眼見豐盛澎湃的貢品就不禁眉開眼笑的學長答道：「八寶粥，謝謝。」

　　看到食物，貓也好奇的跟著站起身來把鼻子湊近聞了聞，於是學弟又笑著從袋子裡撈出一個貓罐頭：「看，你也有份喔。」

　　就見到貓咪又把小鼻子湊上嗅了嗅，然後一雙大眼睛看向學弟，抬頭開口甜滋滋的喵了一聲。

　　「唉，這下牠可高興了。」先是搖搖頭後，學長又說：「你等一下，我去拿牠的盤子。」

　　連專用的食盤都準備了，還說對牠沒有很好？看著學長起身從牆邊拿起一個小食盤，學弟暗自心想。

　　而那隻貓一看到食盤現身，就像開關被啟動了一樣，迅速跳下地板，然後跟著在學長的腳邊繞來繞去；一下子用頭蹭過腳邊、一下子又抬頭對著人喵喵叫個不停。

　　「欸、要給你東西吃的人又不是我，你這樣我很難走……！」走沒幾步，牢騷也還沒說完，就當真被阻礙腳步的貓給絆倒。

　　「學長！」

　　幸好研究室空間不大，手腳俐落的學弟一衝上前，就把仆倒在自己身上的學長抱個滿懷。

　　「學、學長，呃、那個……你沒事吧？」明明就看不到自己的耳根子，學弟卻覺得現下他整張臉都快要燒起來了。

　　「沒事沒事，對不起啊。」藉著學弟和身邊桌子的支撐，方才站直身子。

　　只是頓時研究室裡忽然有股不知道該說是尷尬還是曖昧的微妙氣氛。

　　「喵嗚──！」然後偏偏有隻不會看場合的貓就在這時候哭餓、跟人提醒快點餵牠吃牠的罐頭大餐。

　　「你還叫！都你啦，」把小盤子遞給學弟後，「害我差點絆倒，打你屁股。」於是他立刻彎下腰、出手其實很輕的拍了貓屁股一下。

　　「真是、專門給我製造麻煩災難。」

　　學長自顧自的碎唸著，完全沒有看見小學弟在聽到這句話時，努力挖著罐頭碎肉的手停頓了下，以及那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

　　◇　　◇　　◇

　　「學長，你沒有給這隻貓取名字嗎？」拿著一支學長用來清理鍵盤的破毛筆當作是逗貓棒，和貓玩得不亦樂乎的學弟開口問道。

　　手指頭快速敲打著鍵盤，還時不時的翻著大腿上的書頁，學長一邊看著螢幕一邊回答：「沒有。」

　　幾天來，他都叫這隻貓 “ 喂 ” 和 “ 你這隻貓 ” 。

　　頓了下，學長又說：「我沒有要收養牠，所以不幫牠取名字。」
　　

　　吃飽後，貓咪的心情似乎顯得特別好，也有些慵懶。毛筆逗貓棒玩沒多久，便意興闌跚的失了興趣；於是跳下桌面，走向學長，一副打算又要跳上他的大腿舒服窩著的模樣。

　　「不行喔，我還要做事。」貓一跳上去，學長就把牠抱了起來，放到坐在旁邊的學弟的大腿上：「去躺他的。」

　　這次，貓沒有不滿和抗議。

　　只是用牠的兩隻前腳在學弟的大腿上踩了又踩，然後轉了一圈，尾巴末端拂過學弟的下巴，便收起牠的四隻小貓掌、安安穩穩地趴臥在學弟的大腿上。

　　不久，還發出了呼嚕呼嚕的喉嚨共鳴聲。

　　「欸？真難得，看來這傢伙也很喜歡你嘛。」學長見了，露出笑容說道。

　　「嗄？怎麼說？」

　　「這傢伙雖然蠻親人的，但之前……」歪頭想了下，學長方才回答：「也有幾個人想抱牠，但都沒多久就被牠給掙脫了。」

　　偏過頭，又對學弟和那隻貓笑了下：「更別說像現在這樣窩在別人身上打呼嚕。」

　　聞言，學弟沉默了一會兒後，又問：「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沒頭沒腦的。」

　　「學長不收養這隻貓。」

　　「你忘啦？我住學校宿舍啊。」

　　「對齁……。」

　　又是一陣沉默，不久，學弟就又冒出一句──

　　「既然這樣，那我來養這隻貓吧。」

　　「啊？」學長聞言，原本飛快敲著鍵盤的手指頭頓時不自覺的停止了動作。「真的假的？」他問。

　　「嗯！全身白白的，只有頭頂這邊有兩個一大一小的灰色斑點。那就……叫你灰點吧！好不好？灰點？」

　　被取名叫作灰點的白貓，用小小的舌頭舔了下搔著自己喉嚨的那隻手作為回應。

　　接著又被牠的新主人抱起，一人一貓面對著學長，學弟表情認真的又問：「學長，給我養好不好？」

　　只是學長顯然對這突如其來的發展還有些愣愣的，沒有反應過來：「喔……好啊。」

　　可以擺脫這隻貓的騷擾，貓也挺喜歡學弟的樣子，他也相信學弟會好好照顧牠，既然這樣，可喜可賀、皆大歡喜有什麼不好？

　　「耶～！謝謝學長！」學弟開心的蹭了蹭懷裡貓咪的臉頰，一邊說道：「我會常常帶灰點來跟學長玩的。」

　　「不、不用了！」因為這隻貓老是在他旁邊跟進跟出，害他現在被幾個學妹暱稱叫做『貓咪學長』了，聽起來多丟臉啊。

　　而且，為什麼他總覺得這隻貓剛剛用著一副像是在說 “ 哼哼，你不養本大爺，本大爺自有人養，怎麼樣？” 的表情在看他啊？

　　「學長不希望我帶灰點來嗎？」

　　「呃、不是啦。」偏偏學弟那個失望甚至好像還有一點難過的表情讓他很不忍心拒絕……。「是…只要我有空，就會常常去你住的地方看牠啦，這樣。」

　　結果就是變成了這樣。

　　「好啊好啊，學長要常來喔。那我等一下就去買貓砂和貓餅乾、罐頭什麼的，晚點就帶你回我家。」學弟開心的揉了揉貓咪的臉頰。

　　雖然學長剛才說，灰點專門給學長製造了麻煩和災難。

　　但是對自己來說，灰點簡直是為他帶來幸運的小福星。

　　希望這隻突然降臨的小福星，也會為他實現願望，帶來幸福。

　　「歡迎你來跟我一起住，灰點。」

─　01。完　─

圖：小居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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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我終於如願以償的染指了學長學弟這個老梗的設定。(竟然)

楓紅

2012-09-14 02:07

【他們與貓】

０２﹒招財貓

　　「張先生，這份工作有多少人想要但是一輩子也沒有機會，如今這個機會主動送上門來給你、你卻把它往外推；你……確定嗎？要不要再考慮看看？」

　　機場。

　　在咖啡店內一角對談著的二人，不同於候機或是剛下飛機的人們在空閒時刻中的無聊等待與休息，言談間有著些微的緊張氣氛；其中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搖搖頭，並將桌上的一份文件略微推向坐在面前的人，勸說道：

　　「或許張先生你會拒絕，是認為還能找到開出更好條件的公司和工作，但在大環境的經濟不景氣影響下，我相信，敝公司釋出的誠意和待遇條件絕對不會輸給中研院和其他競爭公司的。希望你好好考慮看看，我再等你答覆，好嗎？」

　　只見對方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不疾不徐的喝完手中咖啡後，放下杯子，然後又將那份文件輕輕推回、並緩言答道：

　　「謝謝貴公司的抬愛。只不過很抱歉，我確實無意接受貴公司的好意，中研院也是；但不是貴公司和中研院提供的工作待遇條件不夠好，而是……」話說到一半，他忽然笑了下，方才繼續回答：「從很久以前，我就知道自己想做的是什麼。為了這份職業，這些年來我努力念書、留學國外，也積攢了一些資金。如今好不容易才能回來台灣、做我想做的事，既然如此，我為什麼要讓別的事情或工作來拖延我的腳步、浪費我的時間呢？」

　　「可是……。」就見西裝筆挺的男人，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事情就是這樣。對不起，因為我希望能在傍晚前回到南部跟家人團聚一起吃飯，所以我必須趕去撘車了。」說著，便站起身、揹起擱置在地上的一個大行李袋後，像是不經意的看了西裝男子面前依舊八分滿的咖啡一眼，又說：「先生，你知道嗎？要淺焙出帶有花香、水果香和堅果香等等既濃郁、卻又帶了一點耐人尋味的酸苦的好咖啡，除了店家手藝，上游農家們能種出好品質的咖啡豆也是不容易的；好好品嚐、喝完它吧，別浪費食物的心意了。」

　　什麼？食物的……心意？

　　「啊、等等！」男子無法意會對方話裡的意思，愣了下後，又急忙叫住已經離開幾步遠了的人。

　　「至少告訴我，你所謂一直想做的職業到底是什麼？」男子問。

　　就見對方歪頭想了下，接著回過頭來──

　　「農夫。」他笑著回答。

　　高鐵疾速飛馳著，讓車窗外的景物皆一一晃眼即過，他抬眼看了看唯一不變的那片有些陰鬱的灰藍色天空，接著拿出智慧型手機，查了南部的天氣。然後，就像鬆了口氣似的，收起手機，閉上眼，在腦海中建構著他的願景藍圖。

　　這一年，他結束了在國外名校攻讀碩士的留學生活，並選擇回到台灣、放棄了優渥的國外生活條件與國內絕佳的工作機會。

　　「阿翔！好久不見，歡迎你回來！」

　　這一天，當他走出高鐵大廳時，迎接他的，是南部夏天時的熱情高溫，以及一個充滿陽光氣息與泥土芬芳的擁抱。

　　於是他低頭，把臉埋進了對方頸窩裡，看不見的表情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我回來了。」他說。

　　然後抬起雙臂，將他的選擇和那份溫暖，都緊緊收攏在懷裡。

　　＊　　＊　　＊

　　阿翔學成歸國、返回故鄉，很快的便傳遍了有著大片大片的農田、當地人口卻不是很多的小農村。

　　大家對他所學的那個什麼生化科技也不清不楚的講不出所以然來，只覺得阿翔會唸書、有前途、有未來，不像他們只懂得種田、看天賺吃穿。

　　阿翔聽了，卻都只是笑著說：「種田，比唸書困難多了。」

　　他們大概不知道，最讓阿翔高興的，不是終於從國外學成歸鄉這件事，也不是村裡的長輩們都羨慕稱讚著阿翔的祖父母，說他們有個出息的好孫子。而是村裡的一切都還過得去，眾人和祖父母都身體健康，還有從小和他一起長大的阿德告訴他，他家的貓咪小黑和阿翔家的小白，在去年春天生了四隻小貓，分別取名叫做招財和進寶、福氣和平安；如今都已經長大，常常在田裡幫忙抓老鼠、到處玩耍。

　　村人也以為阿翔只是回來一陣子，不久後也會跟那些年輕人一樣，離開家鄉、離開農村，到外地城市去工作打拼。沒想到一個月、二個月過去了，阿翔卻還在村裡，不但一一整頓了他家四周的環境、還把他祖父母已經耕作不來的大片農田都給翻了土；接著甚至在農地上蓋起了一座小農舍和採光良好的溫室。

　　村人們看得霧煞煞，紛紛拉著從小和阿翔一起長大、感情最好的阿德問：「啊阿翔蓋那個是要做什麼？」

　　阿德露出一貫的明朗笑容，告訴村人們：「那是阿翔的實驗室和農作溫室喔。」

　　什麼實驗室？村人們聽了，更霧煞煞了。

　　「啊那、阿翔他、嘸去找頭路做工作喔？」憑阿翔的學歷和頭腦，看是要去竹科還是什麼大公司的都嘛行，應該嘸怕找沒好頭路賺大錢啊。

　　只見村人們議論紛紛著。

　　而阿德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一如往常的下田耕作，帶著在農村長大、但已經多年未拿過鋤頭的阿翔；同時把村子裡這幾年來的景況，到這塊土地上的土壤、陽光、空氣和水，對種植各種稻禾、蔬菜、果樹等等農作物有什麼好處和壞處，都一一告訴他。
　　阿德說，那些都是他曾經嘗試過的經驗，有失敗的、也有成功的，他不要阿翔重複他的失敗；可以不必多走的崎嶇，他就希望可以儘量讓阿翔在這條辛苦的道路上走得直順平坦。

　　然後休息時，他們就坐在田埂邊吃些東西，逗逗小黑、小白、招財、進寶和福氣與平安這幾隻貓咪們。有空時，阿德就會去幫忙阿翔照顧那些正在溫室裡進行實驗觀察中的農作物。

　　就這樣過了一年多，一個寒暑過去了，田地也經歷了一輪的耕作期，而溫室裡的實驗作物們也總是一如預料，失敗的多，成功的少。

　　但沒料到的是，阿翔最希望培育出的新種稻穀，卻是在數不清的實驗過程中一次也沒有培植成功過。

　　阿德，咱種出來的米，總要經過脫殼和去除米糠與胚芽的過程，才能成為一般人吃的白米，對吧？

　　還記得實驗室和溫室剛蓋好的時候，阿翔對阿德說過這樣的話。

　　可是阿德你知道嗎？有研究說，米糠與我們吃的白米之間，有一層能增添米飯口感與香甜的美味層，卻往往在加工過程中跟米糠一起被去除掉了。現在雖然有某企業的獨家保留技術得以將美味層留下，可是那畢竟是困難的加工技術。

　　阿德，村子裡絕大多數的人都是種稻米的，然而大家辛苦的耕作，卻一直沒有受到政府的重視，總認為我們這裡是不重要的二、三級產區。結果年輕人都走光了，只有你留下來，是因為阿德你是真的喜歡當一個農人這件事。

　　我想培育出不只可以更輕鬆的保留住那個美味層、還可以讓它增加飽和度，變得更軟Ｑ香甜的新品種稻米，讓這裡的稻作變得更有價值。不是因為書唸得不好、也不是因為在城市的工作和生活受挫才留下。而是像你一樣，喜歡陽光、喜歡大自然、喜歡種稻、喜歡當一個農夫，所以選擇留下。

　　阿德，我想讓你可以理直氣壯、理所當然的，留在這個地方生活。

　　當時，阿翔說過的這些話還猶言在耳。

　　而不變的還有每當夜深人靜、田蛙鼓譟齊鳴，田埂間已然杳無人跡時，阿翔的實驗室燈火卻在一片漆黑的田地中，即使是農閒的冬日裡也總是兀自亮得通明。

　　是否一年的時間還不夠？還是他們品嚐的失敗還不夠？看著燈火通明的實驗室，這樣的疑問，阿德卻已經沒有了答案。

　　＊　　＊　　＊

　　這天，夜晚的實驗室不請自來了一位熟悉的小訪客。

　　拜這裡的主人沒把門關好之賜，小訪客柔軟的身軀一拐，頭一頂，門就伊呀一聲推了開來。

　　還正一手扶著額、低頭苦思的阿翔聽見了聲音便抬起頭望向門口，卻沒看到人，才剛覺得奇怪，忽然就聽見貓叫聲，於是視線往下────

　　「招財？」彎下腰，阿翔把貓抱了起來面對面問：「你來這裡做什麼啊？」

　　當然回答他的只有一聲聽不懂的：「喵嗚。」

　　「怎麼不乖乖跟大家一起待在阿德家窩著休息看電視呢？」

　　「喵嗚～。」

　　「難道是特地來給我探班？」說著，不禁就笑了起來。

　　但是貓卻開始躁動著要掙脫阿翔的鉗制。手一鬆，貓就跳回了地板，走向門口，接著在門邊繞了一圈後，又走了回來。

　　然後，就見到另一隻虎斑貓跟在招財的尾巴後頭溜了進來。

　　「什麼？沒看過的貓欸，你的朋友嗎？」兩隻貓狀似親暱的互相耳鬢廝磨間，阿翔眼尖瞧見了那隻新來的貓的屁眼下有著明顯的兩個圈圈。

　　「好哇！你這隻招財貓！」伸手把招財抱起來，硬生生的拆散了一對正在曬恩愛的貓情侶，阿翔有些好氣又好笑的對著招財無辜的臉，說：

　　「你齁～財運都還沒給我帶來，居然就先給我招了一隻貓孫女婿回家！真過份，看阿公怎麼懲罰你！」語畢，抬手像在搓湯圓似的揉著招財的小貓臉，惹得招財不停抬起前腳、就像真的招財貓一樣揮啊揮的，卻只是想揮掉那雙討厭的鹹豬手。

　　驀地，從門口傳來了笑聲。

　　「我怎麼不知道你這麼年輕就當阿公了？」

　　是阿德。

　　「你怎麼也來了？」看到阿德也來到實驗室，阿翔一時分了心，就讓懷中的招財貓脫離了他的魔掌，跳回地板、並走到阿德的腳邊歪頭蹭了蹭。

　　「我……」頓了下，像是在思考怎麼回答：「我來找溜得不見貓影的招財，然後順便帶了消夜點心來給你。」說著，便把手裡提著的袋子舉了起來：「仙草凍，你阿嬤做的喔。」

　　「謝謝。」阿翔伸手接過袋子時，卻發覺阿德的手似乎被鄉野間的清冷夜風吹得有些冰涼。

　　難道阿德他站在實驗室外頭很久了嗎？看著對方的臉，阿翔心忖著，於是他說：「阿德，陪我一下吧。」

　　「啊？」

　　「反正找不出失敗的原因，再急也沒有用啊。等我吃完東西，然後把實驗器材收拾好後我們就一起回家吧。」

　　「喔，好啊。」

　　那隻虎斑貓雖然不知道是從哪來的，但是從幾個禮拜前開始，就常常在傍晚過後出現在他們家後院來討食。阿德說著。

　　可能是有地盤意識吧，幾隻貓咪們都不太歡迎牠，只有招財會對牠表示友好、甚至在虎斑貓來了的時候主動去迎接牠。很意外吧？明明招財是個性最不冷也不熱的一隻淡定貓，而且還遺傳到了爸爸小黑的漂亮毛色，是隻看起來美麗優雅的母黑貓，沒想到卻是四隻小貓當中最先找到對象的。

　　黑貓和虎斑貓生的孩子不知道會長成什麼樣齁？三花貓或玳瑁貓嗎？以後我們家會不會把各種花色的貓咪都搜集齊全了啊？說著，阿德不禁笑了起來。

　　那笑容，就像阿翔回來台灣的那天，當他走出高鐵大廳時看到的那個笑容一樣，溫暖而乾淨純粹得沒有一點人心的計較與雜質。

　　於是阿翔也笑著說，一定是因為招財知道那隻虎斑貓沒有敵意，也相信牠不會危害到大家，所以才會對牠這麼好吧。

　　話鋒一轉，阿翔又說──

　　跟你很像啊，不覺得嗎？

　　我？阿德聽了，滿臉的疑惑。

　　是啊。阿德，你相信我們想讓這個小農村變得更好的理想能實現嗎？你……相信我嗎？

　　我當然相信啊。

　　既然這樣，那就別再露出這麼擔心難過的表情了，好不好？說著，驀地伸手撫上阿德的臉龐。就見對方像被說中心事般，驚愕的表情再也無處隱藏。

　　我、我只是……。低下眼，『覺得你應該可以過著更好的生活』這句話，阿德始終說不出口。因為那幾乎是否定了他們這一年來所付出的心血和努力，還有他們的選擇。

　　突然，臉頰肉被人像捏麻糬一樣的往兩邊拉了開來。

　　你看你，連眉頭都皺起來了，還想狡辯！然後就像剛才對招財貓做的那樣，阿翔一雙手毫不客氣的對著那張麻糬臉捏了再捏、揉了又揉。不同的只是阿德沒有想要阻止那雙鹹豬手在自己臉上肆虐的打算和動作。

　　正覺得自己的臉就像飯糰一樣，所有的東西和腦袋裡還來不及思考的煩惱都快要被捏擠成一團時，阿翔忽然停止了動作；而阿德只聽見對方在嘆了一口氣後，接著感覺到肩膀上多了一點重量，還未及反應，自己就已經被人環臂抱擁住。

　　阿德，你聽我說。

　　阿翔把下巴擱在了阿德的肩膀上，看不見對方表情的阿德微偏過臉，聽著阿翔那種習慣性的緩慢語調說著──

　　就像你選擇了留在這裡生活一樣，我也只是選擇了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啊。老實說，別的工作我不是沒有考慮過，可是我更想回來、想留在這裡、想種出好吃的稻米、想和你一起努力。

　　阿德沒有回答。

　　不行喔。於是阿翔稍微收緊了環抱著對方的力道，又說──

　　阿德教練，選手都還沒說要認輸，你怎麼可以要人努力到一半就放棄比賽呢？

　　啊？我、我沒那個意思啊，我只是……。

　　不管啦，是你先決定要留在這裡的耶。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不能這樣。

　　呃……。阿德聽了，頓時回不出話來。不過人生的方向是可以用這種理由來決定的嗎？阿德想。

　　只是還沒想出個頭緒，肩窩上的重量忽然移動了下，似乎是把整張臉都埋進了自己的肩窩邊，阿翔的聲音頓時顯得有些低悶。

　　我承認這個研究的實驗失敗次數，比起我以往的研究計畫都要來得多很多，是難免有些失望啦……。可是我還沒有想要放棄，也不覺得後悔，真的沒有。所以，你別再露出那種表情了好不好？那會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比我再繼續失敗個一百次還讓人難過欸。

　　短暫沉默後，嘆氣的人卻換成了阿德。

　　原來，先動搖的人是自己；那麼最沒用的人，也應該是自己啊。阿德想，於是他說──

　　對不起。只是才剛說完，阿德的後腦杓就被人敲了下。

　　齁、不要道歉啦，我有要你道歉嗎！？

　　好啦好啦，我不會了，再也不會了，這樣可以嗎？阿翔選手。

　　說完，肩膀上的重量瞬間減輕了不少，阿翔抬起了頭，笑著說道──

　　哈、這還差不多。

　　於是阿德跟著笑了起來。他想，會有人像這樣，不管書唸得再多、頭腦再聰明，卻總有一部份的性情像個霸道又任意妄為的小孩子的嗎？

　　那我再問你一次，阿德，你相信我嗎？

　　嗯。阿德點了下頭，說，我相信。

　　這樣就夠了。

　　夠了。他低聲重複道。

　　然後，從田野間吹進實驗室裡的清風，風帶來的青草香；還有懷裡這個人總是像被陽光曬得暖烘烘的棉被般的體溫與味道，都讓他心滿意足的笑得像是當年那個和最要好的玩伴，一起在田裡玩得全身髒兮兮也毫不在乎的小孩。

　　……

　　後來，他們依舊日出而作，日落了，也會點亮實驗室裡的燈火。

　　他們仍然一起在田裡培植他們的夢想、一起在田邊吃便當、一起和貓咪們在田埂間抓水蛙、玩捉迷藏。

　　而流傳在他們之間的閒言閒語，就像老是在稻草人附近徘徊吱吱喳喳個不停的麻雀，也總在一群貓咪東追西跑的狩獵遊戲過後，四處鳥獸散得只剩輕輕拂過低垂稻穗的禾風。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他們的腳步很慢，卻從沒有停下來過。就這樣日復一日，歷經了三年寒暑的時光，他們終於收成了第一批的實驗成果。

　　不久，他們的稻米被獲選進某年度的台灣十大好米，名列前矛，遠近馳名。村人們總是暱稱他們種出來的米，是讀冊人的米，呷了會變巧、將來有出息。

　　＊　　＊　　＊

　　「阿翔阿翔阿翔────！」

　　這天晚飯過後，一串熟悉叫喚和急促的拖鞋腳步聲，遠遠地從田邊、稻埕外，人影都還沒瞧見就一路喊了過來。

　　正在客廳裡一邊吃西瓜一邊看電視的阿翔祖孫三人，就這樣眼看著阿德慌慌張張的踩著啪躂啪躂響的拖鞋邊跑邊喊著──

　　「阿翔阿翔要生了要生了要生了啦快點啦！」然後一頭衝進了阿翔家的客廳，卻只看到三個人手裡還捧著西瓜，全都像是在臉上寫著發生什麼代誌了的表情般，六隻眼睛直直盯著自己瞧。

　　「齁！阿翔，人家都要生了你還在吃！」說著就衝上前去，不由分說地將人一把拉了起來就要離開：「快跟我來啦！」

　　「生、生什麼？你要生了？」就見阿翔滿臉疑惑的摸了摸阿德還頗平坦的小腹，說：「沒有啊。」

　　「白痴喔你！我最好是生的出來啦！」說著，阿德忍不住一腳踢去：「是招財啦！招財貓跟阿虎的寶寶要生了啦！」

　　於是兩人在阿德家不停忙著準備毛巾和溫熱水、剪刀、棉線等等接生工具，還忙著隔離家中的一大群貓方便給招財貓待產；折騰了許久，招財終於順利陸續誕下了三隻小貓。

　　結果當晚就舉行了一場果決明快的命名會議。

　　小心翼翼的捧著剛出生的小貓，二人分工合作，阿德繼續忙著幫小貓們稍微擦拭一下身體，阿翔則在一旁佈置著溫暖舒適的小貓窩，同時開始討論了起來。

　　「招財貓生的小貓，自然也要取個大吉大利的名字啊。」阿德說。

　　「哎呀你看這兩隻長得這麼像，乾脆就直接取名叫做──」阿翔指著一隻黑色的貓毛上有著幾處虎紋斑點的小貓：「大吉。」再指向另一隻虎斑的貓毛上有著幾塊黑色斑點的小貓：「大利。」

　　「那、這隻呢？」阿德捧起方才擦洗乾淨的第三隻小貓。

　　「這個嘛……。」阿翔沉吟著。

　　下一秒，定睛細瞧著小貓的阿德卻突然像是發現什麼了寶藏般興奮的說：「阿翔！你看這隻小貓的臉，長得超帥的！」

　　「嗄？」阿翔聞言，跟著定睛一看在阿德手心裡不停躁動著的活潑小貓後，也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品種生物一樣，忍不住更近瞧細看些，滿臉好奇：「哇塞！招財也太會生了吧，這簡直是貓咪版的黑白郎君嘛！」

　　就見到這第三隻小貓臉上的毛色，恰好分成了左右兩半；一半全黑，一半虎斑。

　　「很厲害齁！就決定叫牠黑白郎君好不好？」

　　「啥？你確定？」

　　「當然啊！這隻小貓將來長大後一定會打遍天下貓咪無敵手，」接著阿德伸直了手臂，就像迪士尼動畫電影【獅子王】裡、小獅子辛巴剛出生時那樣，把這隻被取名叫做黑白郎君的小貓舉得高高的，然後放聲笑道：「別人的失敗，就是我的快樂啦～！喵哈──哈哈哈！」

　　「……。」居然還附加了一聲“喵”欸。看著明顯一頭熱的阿德，阿翔先是愣了下後，接著有些不忍心但又好像不得不說似的問了句：

　　「那個、阿德……你確定這隻貓是公的嗎？」語畢，週遭的空氣彷彿瞬間凝結了三秒鐘。

　　第四秒，阿德終於收回手，低下頭，一手輕輕捏起小貓的小尾巴，盯著人家的屁股左看右看偏頭看靠近看仔細看，偏偏剛生出來的小貓身上不管什麼東西都嘛是迷你到似是而非的好像有又好像沒有，於是阿德看了老半天也看不出來到底有沒有東西，最後自暴自棄的說：

　　「唉唷沒關係啦！母的也可以打遍天下無敵手啊！」

　　呃、問題好像不在這裡啊……。阿翔心想。

　　只見阿德接著馬上就給這場新生小貓的命名會議，做出明確總結──

　　「大吉、大利，黑白郎君！」

　　＊　　＊　　＊

　　那一年，阿翔記得是在高中升上三年級沒多久後的時間點。

　　老師按照既定方式的發了張升學志願調查表，要各位同學填寫自己的大學志願校。然後，老師就會依照每個同學的成績、興趣，以及所填寫的志願校，在週會課堂時間裡做個簡單的對談並給予建議。

　　在這個偏僻鄉下的學校裡，絕大多數的學生都想離開故鄉到外地去；或許有人確實是為了求得所謂的明星學校、和興趣科系的資源；但也有人美其名說是想到外地去念書，實際上只是單純想離開這個除了稻田就什麼都沒有了的鄉下。

　　幾番課堂指導，幾次的問卷填寫，往往大家的志願都或多或少底定了下來。可是卻有兩個人最後被叫進了學校輔導室，說是要個別深談。

　　一個就是和阿翔一起長大的玩伴，阿德。

　　被通知放學後要留校輔導時，阿德一臉不解的問，難道是因為全班只有他一個人在調查表上，從頭到尾每次都只寫了一個“我想留在家裡幫忙種田”的關係嗎？

　　阿翔聽了，聳聳肩，回答：「大概吧。」

　　至於另一個人────

　　「那阿翔你咧？你又是為什麼要被叫去輔導室？你功課這麼好，寫哪校都沒問題啊。」才剛疑問，阿德就又接著笑道：「喔～我知道了。你該不會裝帥氣的寫了個“台成清交政淡師範任我選”吧？」

　　「欸、對齁，我怎麼沒有想到可以這樣寫？」整個很配合的回答了阿德。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啊！」

　　「不然咧？你寫了什麼？」

　　「……。」阿翔卻突然打住了話。

　　「噯、你怎麼不說話了？還是說你選了個驚悚到跌破老師眼鏡的學校？該不會是離我們這裡最近的那間吧！？」

　　「不是啦……。」

　　「要不然咧？」

　　「是、那個調查表我自始至終什麼都沒有寫，交白卷了啦。」

　　「……。」這下瞬間沉默的人，換成了阿德。

　　良久，阿德才像是有所感悟般的吐出話來：「阿翔……。」

　　「幹嘛？」

　　「我沒想到你竟然比我還猛欸……。」

　　「謝謝稱讚喔。」

　　……

　　那天，阿德先一步進去輔導室跟幾位老師們對談。不久，倚在走廊欄杆邊等著的阿翔就聽到從輔導室裡爆出一串不滿──

　　「啊～煩死了！我就不喜歡讀書你們幹嘛一定要我考什麼大學！？我就喜歡種花種草種菜種水果種稻子的不可以嗎！？我們教室外面那一整個樓層走廊邊的盆栽都是我在照顧的耶而且還從來沒領過學校給的半張鼓勵獎狀還獎品獎金什麼的只有阿翔會幫我換土澆水買飲料請我喝而已你們知道嗎！？」稍喘了一口氣後，又丟下一句：
　　「除非哪間大學有開個什麼種田系我就去考啦！可惡！」

　　下一瞬間，就看到阿德打開門從輔導室裡衝了出來，緊接著就要跑走，同時還不忘說聲：「阿翔換你啦！」
　　見狀，阿翔隨即跟著跑上前，抓住了阿德的手臂：「阿德，等一下！」

　　「幹嘛？」

　　還真是、表情明顯的滿臉不高興啊。阿翔笑了下，說：「沒什麼，只是我不知道自己會跟那些老師說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所以想麻煩你回家時，順便先去幫我餵我家的小白吃飯而已。」

　　「喔、對齁。那、我想順便把小白帶去我家，跟我家小黑一起玩。」阿德像是瞬間就忘掉了剛才的不愉快般，開始期待起了回家後的玩貓時間。

　　「可以啊，我再去你家找你。」

　　「沒問題，那就這樣囉！」轉身作勢就要離開。

　　「等一下啦，還有一件事。」再度把人抓住，阿翔先是猶豫了下後，又問：「阿德……你真的決定要繼續留在這裡種田了嗎？」

　　聞言，阿德先是回頭看著阿翔。他知道阿翔不會干涉自己的決定，於是點了下頭：「嗯。」

　　「我不是不願意離開這裡、去見識其他地方的生活，我只是……。」阿德解釋著。

　　「我知道。」

　　「啊？」

　　「我知道，你只是因為喜歡這裡，所以決定留下。」鬆開了一直抓著對方不放的手，阿翔笑答。

　　語畢，就見到阿德有些驚訝的看著阿翔，說不出話。

　　大家總是說阿德不愛唸書，功課不好；雖然不是什麼壞囝仔，但是將來不知道能有什麼出息。可是，明明阿德想的很簡單，要的也簡單，卻從來沒有人願意認同或給予他要的簡簡單單。

　　「而我要什麼，我也知道了。」阿翔說。

　　那天，阿翔告訴學校老師，他決定到國外留學。而這一去，就是好幾年都只在重要時節裡才回來。

　　向晚時分，阿翔來到阿德家，沒想到一走進空間大得足以讓貓咪們跑跳的和室間，只看到一個人和二隻還不滿一足歲的小貓都像玩累了似的直接躺在木質地板上睡得正香。

　　放輕腳步，來到睡著的阿德身邊，阿翔輕輕撫摸了下一身雪白的小貓後，跟著躺在了地板上。

　　他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一起睡著的，只知道當時的斜陽夕照溫暖而靜謐的灑落在和室地板的一角；從落地窗外吹進房間裡的秋風，送來了不遠處的田地裡，即將收割的金色稻香。

　　他知道他們要的，都同樣簡單。

　　他因為喜歡這塊土地，所以選擇留下。

　　而他為了要在將來，可以繼續守著這塊土地、守著一個人，所以選擇離開。

　　然後回來，一起努力實現他們要的幸福與簡單。

　　＊　　＊　　＊

　　這一年，他們開始將已經成熟穩定了的新種稻米耕作技術，逐步教導予村子裡的農人們。

　　而近年來，慢慢地，在台灣這塊土地上有著越來越多的知識青年不約而同的志願選擇回到故鄉，傳承屬於他們在地的文化、與改善當地傳統產業的發展。

　　於是阿德與阿翔逐漸帶動地方傳統經濟產業的新革命，也受到了傳播媒體們的注意。

　　這天，某雜誌社來到這個小農村進行採訪工作時，表示希望可以請阿翔與阿德倆人一起照張相。

　　他們卻笑著說，這一路走來，還有一群一直陪著他們無怨無悔度過各種難關的小幫手，所以鏡頭裡絕對不可以漏掉了這些可愛的小幫手們。

　　於是採訪人員便也好奇的說，既然這樣，不如就請這些人一起參與採訪吧。

　　只見阿翔與阿德相視一笑後，阿德拿出一個貓罐頭，然後走進了田裡，一邊用一根棒子敲響著罐頭，一邊高喊著──

　　小黑、小白、招財、進寶、福氣、平安、阿虎、大吉、大利、黑白郎君──！吃飯了喔──！

　　看著一隻隻陸陸續續從田埂稻禾間探頭出現到來的貓，阿翔不禁感到有些欣慰的對阿德說，我們的貓子貓孫真是越來越多了，可謂兒孫滿堂啊。

　　我們？是指我跟你嗎？阿德問。

　　當然啊，難道小黑不是你家的嗎？

　　是沒錯啊，可是……算了，反正我也想不出來哪裏奇怪。

　　採訪人員舉起了相機，按下快門。

　　最後容納在小小一張照片裡的幸福，有低垂著頭、結實纍纍的金色稻田，有他們，有貓。

－　02 完　－

附上黑白郎君貓咪版的靈感來源。X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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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數大爆炸。OTZ

預計還有數篇，但我寫完了第一篇後，竟然就直接好像把應該要放在壓軸的這一篇給寫好惹。(爆)

那、剩下的要怎辦啊。(額)

楓紅

2013-11-01 15:17

【他們與貓】03 橘子

　　陳靜深刻記得那年生日，是個他媽的颱風天。

　　生日的前一天，他剛好接了個婚宴的隨行攝影記錄工作，從早上在新娘家中的禮俗準備、整裝，直忙到晚上在餐廳裡舉行的婚宴散場。而幸福洋溢的婚禮後緊接著不幸的是，外頭開始逐漸狂風大作、下起了一陣一陣斷斷續續的大雨。

　　當陳靜回到家，打開電視吃個泡麵當宵夜配新聞時，氣象主播正好面帶微笑的播報著颱風已經登陸的動態消息。吸著麵條的同時，陳靜不由得暗罵了一聲髒話，沒多久後，果然如他所預料的、手機簡訊鈴聲響了下。

　　打開螢幕觀看，上頭寫著：

　　「陳靜，我是○○報社編輯部的阿亮。雖然有颱風，但是咱們報社是全年無休的喔～！所以週末副刊專欄要用的照片記得還是要去拍來準時交件嘿！就這樣，順便祝你明天生日快樂啦。」

　　靠、沒良心的，誰稀罕你順便的『生日快樂』！

　　填飽肚子並迅速沖了個澡後，忙了一整天的陳靜便一頭往床被栽去，決定徹底忽略那些從深夜十一點五十九分起，就逐漸塞滿他的手機簡訊畫面以及社交網站訊息通知的祝福。

　　唉、孔曰三十而立，他陳靜都要滿三十歲了，既沒什麼存款、也沒有什麼成就，對未來生活更缺乏什麼計劃和目標，還找不到女朋友。除了一長串的『生日快樂』以外，連打個電話來義氣相挺說要請客吃頓飯的邀約也沒有。這樣的自己就算增長了年歲，也只是更讓人感到一事無成的茫然罷了吧。

　　閉上眼，即將和周公約會去之前，陳靜想。

　　＊　＊　＊

　　隨著入深的夜，不停呼嘯著的風雨聲也逐漸增強。木框玻璃窗像是被陣陣襲來的狂風強烈拍打著、發出令人不安的震動聲響，夾雜著暴雨聲和被強風刮起吹落的各種不明物體的喀碰聲，以及偶有疾駛而過的車輛引擎聲，擾人清夢。

　　慶幸的是，對於向來沾枕即睡好入眠的陳靜來說，就算是逢年過節此起彼落的炮竹連環爆都吵不醒他。颱風，自然也不過像是伴隨著人安睡的舒眠輕音樂般，讓盛夏中的悶熱室溫散去、清涼舒爽。

　　以致於後來發生的事，讓陳靜回想起來，總不自覺給自己下了個肥皂劇才有的台詞與定義，命中注定。

　　吃了泡麵當宵夜的陳靜，睡到一半就忍不住咕噥著爬了起來想去上個廁所。就在他略顯搖晃著腳步、睡眼惺忪地就要倒回床上時，窗外的大馬路邊卻忽然間傳出了一聲輪胎壓地產生的尖銳煞車聲，以及一聲該是貓咪的淒厲慘叫聲。

　　即使只是業餘的攝影記者，遇上意外事件發生也是會反射性地瞬間神智清醒的。於是陳靜馬上打開了窗戶，伸頭向外探看究竟，就見一輛車尾燈閃爍個不停的紅色跑車臨停在路邊。隨後車門打開，從駕駛座裡走出了一個青年，然而這名肇事青年卻只是站的遠遠地，許是發現自己輾過的是隻貓、而不是人後，僅是鬆了口氣似的拍了拍胸脯，便又回頭坐上駕駛座內。

　　「喂！你這傢伙！想肇事逃逸啊！」陳靜大喊著，隨即轉身抓起手機、抽了隻雨傘就往公寓樓下衝去，然而最後卻也只能站在大馬路邊、眼見著紅色跑車在人車稀少的颱風夜裡，讓震耳欲聾的引擎聲轟隆作響、囂張的揚長而去。

　　嘖了一聲。回頭望去，雨中，一隻橘色斑蚊、體型中等的貓咪就這麼動也不動、奄奄一息的橫躺在馬路上，昏暗雨幕中看不清傷勢，只有其後半身和尾巴、與溢出的一灘血泊在冷寂的路燈照映下，顯得無比悽涼。

　　陳靜輕嘆了下，正想著該拿這隻慘遭橫禍的可憐貓咪怎麼辦時，忽聞路旁人行道上似乎傳出了相當微弱的聲響。

　　咪。

　　是幼貓的叫聲。難道是這隻被車子撞到的貓的孩子嗎？陳靜想著，於是藉著手機的微弱光線在並排的機車縫隙間，找到似乎受了驚嚇而全身緊縮著的小小身軀。

　　霎時，除了傾盆的大雨。黑夜裡，彷彿這整條街道、整座城市，就只剩下了手持一把廉價雨傘和發出微弱光線的手機的陳靜。

　　以及不停輕輕呼喚著媽媽的橘色小貓。

－　待　續　－

曲思	2013-11-08 10:16
小紅小紅我來了~~~~ Fm\"{)V:b 一口氣看完三篇 N\|N3x7=gs 一整個大心啊~~~~ ?eH&'m}- 貓咪果真是人生最棒的把哥把妹計啦(咦?) YHNR3 第二篇的黑白根本就是你的私心啊XDDDDDDD ~Q{QM:k 記得本本之約哦(被揍

楓紅

2013-11-14 03:53

TO 龜太太~*

你跑來看了我也很意外。XD
我本來想說就這樣默默低調的來更新這篇好惹。XDD
你知道，不管生人熟人相見還不一定相熟熱絡，
但是只要有貓，都可以有個對談的好媒介～＊
尤其只要有一顆愛貓的心，仇人相見都能分外有溫馨。ｗｗｗ（？）

黑白是我的私心還用你們看透嗎？（喂
而且有現成的靈感在那邊、加上我家旁邊最近也出現惹一隻同樣剛好臉色分一半的貓，
叫我怎能不喊他恨爺啊～！！！ＸＤＤＤＤＤＤＤ

本本之約？喔對啊，記得你的沖繩旅遊書還在我這喔。（喂

楓紅

2013-12-27 11:39

【他們與貓】03 橘子。第二章

　　唉。

　　明明生日該要開心度過的，這卻是陳靜今天算來已經數不清第幾次的嘆氣。他兩眼無神、精神萎靡的看著自家一片慘白的天花板，數分鐘後，再撇眼看了看眼前地板上那一片到處都印上了髒污的紛亂貓腳印。

　　從玄關，到狹窄的廚房裡、以及房間床底下、最後是浴室間，都有慘遭一隻四處逃竄的貓咪肆虐過的痕跡。

　　又嘆了一口氣。

　　昨晚目擊那隻貓媽媽被車輾過後，他緊急的上網查了動物保護協會的電話、詢問後續處理方式，接著又抱著小貓到颱風天也不打烊的好鄰居便利超商買了貓罐頭和麵包；好不容易才回到家，又不小心讓渾身髒污的小貓從懷中掙脫跳下，讓除了自己身上的那件Ｔ恤外，還在房裡四處逃竄、印了滿地板的貓腳印。

　　折騰一整晚，終於將哀聲連連的小貓給洗得乾乾淨淨後，陳靜輕輕晃著手裡只開了弱風、不曉得還要吹到啥時那團活貓毛才會乾的吹風機，艱難的撐著只剩一條縫的雙眼，轉頭望向窗外，發現天色已微微濛亮。

　　雨勢稍有趨緩，或許中午後的天氣狀況還會再更好一點吧？他想。

　　於是掃了一眼房間慘況後，就在一聲無奈與認命的哀嘆下，陳靜決定他等等非得要補眠到中午過後再出門上工不可。

　　低頭看著已經累得在他大腿上縮成一團熟睡了的橘斑小貓。

　　至於清掃房間，就等他收工回家後再說吧。

　　唉、自己在和動保協會的人溝通的時候，為什麼會沒有多想的就脫口而出說了可以暫時由自己來照顧這隻小不拉嘰的毛絨團物呢？

　　早餐的麵包當場成了午餐，飢腸轆轆被滅頂的睡意給取代。

　　簡直災難啊。

　　◇　　◇　　◇

　　在台灣，每當颱風登陸時，民眾最為關心的一件事就是有沒有要放颱風假。然而放了假，許多民眾卻往往都不太會顧慮安全而乖乖待在家並做好防颱準備，只要風雨沒有大到會阻礙交通的地步，電影院和ＫＴＶ往往是生意興隆、包廂難求。

　　苗子涵就是這樣。不過，他卻是被同學給拖著約了出來說要看電影的那一個。只是現下，他卻形單影隻的坐在購物中心外廊走道邊的咖啡座，桌上還擺了杯剛買的熱咖啡和一盤培根三明治。

　　啜飲著咖啡，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眼前的培根三明治。沒有像個文藝青年似的閱讀著充滿囈語和無病呻吟的字句，沒有戴著耳機、用音樂將自己與週遭的世界彼此隔絕，而手機隨意似地就丟在餐盤邊。

　　只是什麼也不想的、支手撐著下頷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發呆。也許有些難以理解，這卻是對苗子涵來說度過難得休假的最好方式。

　　至於電影，他推說著早就看過首映場了，因為工作的原因。且沒什麼興趣再看一次所以寧願一個人坐著等大家看完再會合。

　　同學投以羨慕的眼光說，當模特兒真好，總是可以靠著工作的關係免費得到新上市的產品或是看到新上映的電影。

　　苗子涵只是笑了笑，說，下次廠商如果還有給優惠券，再分送給你們。而對於必須有義務幫助廠商做宣傳跑活動的代價，隻字未提。

　　聰明的不多做任何可能會令人認為比別人好卻不知足的多餘解釋，也聰明的釋出善意與利益予人、儘量不讓人討厭自己。

　　這就是有著學生模特兒身分的苗子涵。過早接受了社會複雜的洗禮，以致於比起同齡的青少年總多了一分早熟的氣質。對於未來發展，大部分的事情也總有公司和經紀人以及父母會替他安排妥當，就像一條路就算出現了岔道，也會有指標告訴你該怎麼走，根本無須他來自尋煩惱。

　　一群像是國高中生的學生們一邊聊著天、一邊放聲大笑著走過自己桌前；一個像是難得撿到了休假日的父親帶了全家人出門，一家人抬頭看著電影節目單、彼此挨著討論要看哪一部電影好。

　　有時，苗子涵會想，他擁有的真的比別人多了太多。他缺少的，卻是每個人都有的、單純而真實的感情與美好。

　　前晚颱風擦邊登陸，今天下午便已脫離了暴風圈的範圍。於是雖然天空仍滴滴答答的落著小雨，但已有不少打扮時髦、光鮮亮麗的行人前來購物中心遊逛。

　　正當一對身材面容姣好、穿著俏麗短裙和半筒皮靴的年輕辣妹走過苗子涵的桌前時，忽然走近了一位看上去年約三十左右的男人來到她們的面前稍阻了去路。

　　「小姐，不好意思。」穿著防風外套，一張明顯帶了些疲憊卻仍盡力放送著免費誠懇笑容的臉，手裡拿著一台單眼數位相機的男人，抬手稍微亮了下胸前掛著的報社攝影記者工作證，說：「我是○○報紙的攝影師，我們每週末的副刊都有個『今日我最美』的街頭美女照片專欄。想請問兩位漂亮的小姐能不能讓我拍張照片作為明天報紙要刊出的內容？」

　　畢竟是要讓自己的照片曝光在大眾報紙上。小姐們聽了，顯露出有些猶豫的臉色。報社攝影師見了，正想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從半拉上的防風外套裡卻忽然傳出了有些微弱的貓叫聲。

　　三人都愣了下，就見攝影師的懷裡有東西動了動，「啊、我還在工作欸，你別出來啦。」說著，一顆可能還不及掌心大的橘色小貓頭就從攝影師的外套拉鍊邊緣探出頭來。

　　「哇～好可愛喔！」瞧見小貓的二位小姐低呼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因為牠還太小了，獨自丟在家裡不太放心，所以就、只好帶出來了。」

　　「我可以摸牠嗎？」

　　「欸？可、可以啊。」側揹起相機，把懷裡小貓抓捧在手掌上，兩位小姐便跟著伸手逗了逗小貓。

　　幸好出門時還特地去買了項圈和牽繩，攝影師想。

　　「牠是男生還是女生啊？」一位小姐問。

　　「女生吧？」

　　「名字呢？」

　　「呃……還沒取耶。」

　　「還沒取？」小姐們顯得有些訝異，「剛養而已嗎？」

　　「是啊。」攝影師回答：「昨晚才剛撿到的。花了一整晚的時間給牠洗澡吹乾，累得要命啊。」

　　「啊？昨晚不是颱風天、雨下得很大嗎？」

　　「就、很不巧看到這隻小貓的媽媽被車撞死了，留下牠一隻孤伶伶的在旁邊叫個不停，風雨又那麼大，讓人看了很不忍心丟下牠，所以就……。」

　　「哇～你好有愛心喔。」

　　「還好啦。所以求求兩位漂亮又善良的小姐，能不能懇請兩位小姐讓我拍張照片好趕快交差收工、趕快帶著牠回家休息補眠呢？」

　　攝影師順了話又問。

　　於是兩位小姐笑了下後，方才答應：「看在這隻可愛小橘貓份上，好啊。」

　　攝影師似乎暗自鬆了口氣。

　　將小貓放回懷裡後，舉起相機，稍微指示了一下兩人的動作後，按下快門，攝影師終於完成了這個地位似乎不太重要的副刊專欄工作。

　　◇　　◇　　◇

　　說來也奇怪，凌晨剛救起這隻小橘貓時，還驚慌失措的四處逃竄躲躲藏藏，現在竟是溫溫順順地變得可以讓他捧在手掌上？與願意協助拍攝的兩位小姐說再見後，陳靜稍微逗弄了下懷裡小貓，接著檢查挑選起相機裡方才拍到的照片畫面。

　　然而才剛按下相片選單鍵，懷裡的小貓又開始不安分了起來。但是陳靜這次學了聰明，一開始就把牽繩的一端套在自己的手腕上，也不怕小貓會走丟，便任由小貓爬了出來、往他的肩膀上站去。

　　沒想到下一秒，貓咪忽然從他肩膀上一躍、往陳靜的身後跳下，牽繩這麼一扯，讓陳靜不由得轉身一看。

　　「啊、喂！不可以啦！」就見牠跳到了旁邊一個購物中心騎樓的咖啡店擺在戶外的圓桌上，小口小口地吃起了一片培根。

　　「抱歉抱歉！」正要把貓撈起，在圓桌邊用餐的主人卻又剝下一小片培根，遞給吃完後喵了一聲表示還想討食的小貓。

　　「沒關係。其實……」對方看著貓咪輕輕一笑，說：「是我剛剛在你後面故意用培根吸引牠跳下來的。」指頭搔了騷貓咪的頸側，抬起眼看向陳靜：「不好意思，打擾你工作了。」

　　頓了下，「呃、沒關係……。」吐出這句話後，陳靜便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得愣愣看著這名外表年紀該是學生、說話的語氣和動作舉止卻優雅自然的像是他每回跟著文化藝術圈的記者前去採訪的那些藝文工作者們。然而卻沒有那種某些藝文人士會散發出來的、一種不食人間煙火或超脫世俗的非現實感。

　　同時，還讓他覺得似曾相識。

　　或許是身為攝影師的觀察習慣使然，陳靜不禁暗自思索著，對一個應該是初次見面的年輕男孩。

　　「好了，一點點就好，不能再給你吃這種東西了。」輕輕搔著小貓的脖頸，貓咪也蹭了蹭少年的手，模樣相當可愛。「身為攝影師為了拍出所需的畫面，常常必須想盡各種方法，來降低不習慣面對鏡頭者的戒心或希望能讓他們放鬆心情。」

　　少年的語氣平淡，像是不經意似的對陳靜說：「會利用可愛的小貓來達到這個目的，你還蠻厲害的嘛。」

　　「嗄？不是啦，這隻貓真的是昨晚才撿到的啦！」陳靜困窘了臉，敢情剛才的情景和對話都讓他給聽進去了嗎？

　　而且聽起來，他似乎對攝影師這工作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我開玩笑的啦。」眼見陳靜的反應，少年笑開了顏。彎起的眉眼，讓他原先看起來過於成熟的表情，霎那間感覺就跟一般正值青春年華的男孩沒兩樣。

　　手裡不禁稍稍握緊了相機鏡頭，攝影師的直覺告訴陳靜──

　　比起拍一大堆短裙低胸辣妹，他更想留下，這個有點與眾不同的少年的、那種介於成熟與青澀之間的表情。

　　可是能讓自己一眼相中的攝影對象常常是可遇不可求的，於是陳靜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便問：「我可以……拍一張你的照片嗎？」

　　就見當下對方似乎有些愣住，接著，是一雙清澈分明、還帶著明顯好奇與饒富興味的眼神直視著陳靜。

　　霎時，陳靜才驚覺自己剛剛對一個初次見面、又並非是為了工作而不知道該用什麼理由來說明的人提出了什麼樣的唐突要求。

　　再接受到那樣毫不掩飾的看著自己的眼神，彷彿就要被看透了什麼似的，讓陳靜下意識的就想避開對方視線。卻又，覺得有些捨不得。

　　「為什麼？」

　　「嗄？」陳靜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會想要拍我。」

　　「呃……。」支唔了下，少年支手撐頰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也不打算催著陳靜回答，一會兒後，陳靜方才有些難為情的低頭搔著頰邊回答道：「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

　　「是嗎……。」

　　「如果、」望向對方，陳靜有些急切的說：「如果，我只是忽然間……很想留下你的某個表情的話，這個理由、不行嗎？」

　　語畢，在短暫的沉默過後，少年方才笑了下，回答：

　　「可以啊，只要你答應我這些照片只能是你自己的收藏，沒有經過我的同意，你不能利用任何一種管道對外公開、讓第三個人看見。」像是為了向陳靜強調如果他違反約定，自己是有管道可以找到他的，於是指著陳靜掛在身上的工作證，又問：「明白了嗎？○○報紙的約聘攝影師，陳靜。」

　　「好！」沒想到對方真的會答應，陳靜掩不住開心的神色：「我保證，不會對外公開的！」

　　「那、你想怎麼拍？」把自己的手機吊飾當成了逗貓棒，看著小橘貓對著吊飾不斷撲騰的可愛模樣，少年問：「就在這裡可以嗎？我的朋友待會看完電影會來找我。」

　　「當然！只要保持像現在這樣就好、不管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聽了，少年彎眼一笑：「那、把貓咪的牽繩給我吧？這樣你也比較好拍照？」

　　就見，購物中心騎樓廊下，襯著天空還飄著稀稀疏疏的小雨的背景，兩人一邊隨意聊著、一邊配合著陳靜手裡的鏡頭與偶爾的指示拍攝。

　　你怎麼沒和朋友一起去看電影、而一個人坐在這？

　　手裡調整著光圈和焦距，陳靜問。

　　沒什麼，只是看過了，沒想要再看一次而已。

　　抱著軟呼呼又毛茸茸的小貓，把臉湊近蹭了蹭貓咪有點濕潤的小鼻子，少年回答。

　　不無聊嗎？

　　將觀景窗湊近眼前，按下快門。

　　不會呀，有時候，我會喜歡一個人坐著、什麼都不想的發個呆。

　　有時，少年也會回眸看向陳靜的鏡頭。

　　什麼？那算是興趣嗎？

　　希望對方保持輕鬆的心情態度，其實陳靜還是謹慎的不去觸碰有關於少年的個人身分背景等問題。

　　或許吧。

　　少年抱著小貓，望向鏡頭擠眼一笑，說，大叔，小孩子也是會有各種煩惱的，好嗎？

　　什麼啊。

　　陳靜跟著笑了一陣後，說，欸我才三十歲，相信還沒大你超過十五歲，什麼大叔、好歹也是喊大哥好嗎？

　　一場電影的時間悄悄經過而去，飄著稀落小雨的陰雨天邊，似乎隱約可見一輪等著破雲而出的灰藍日陽。

　　「啊、我的朋友來了。」

　　直到少年宣告了到此為止，陳靜方才蓋上鏡頭、收起相機。

　　「陳靜，」少年將小貓遞還給陳靜時，略低了聲，開口問他：「你有接過商業廣告平面攝影工作的經驗嗎？」頓了下，又補充了句，「有模特兒的。」

　　「呃、有是有，但沒拍過多少次……。」

　　「是嗎？」就見少年像是若有所思的想了下後，笑著伸出指頭又搔了搔小貓的頸側，說：「橘子，我們有機會再見面囉！」

　　「嗄？橘子？」

　　「貓的名字，我剛剛取的。你不是還沒給她命名嗎？」轉身，少年朝朋友揮了揮手。

　　咦？所以我養的貓，就這樣乾脆讓人來決定好名字了嗎？陳靜愣愣地想著。不待反應過來，正要離開的少年才走了二步便又停下，半轉過身，回頭又對陳靜說道：

　　「陳靜，我的名字、叫苗子涵，橘子的子、內涵的涵。」見了陳靜那張有些呆愣著反應不過來的表情，苗子涵似乎笑得更加開心了。

　　「我想，我們應該還會有機會再見面的。」說完，便輕輕揮了手：「再見。」

　　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陳靜默默地輕抬起小貓的一隻腳，揮了揮，說：「再見。」

　　然後，心裏默念了一次對方的名字。

　　苗子涵。

　　接著，低頭和懷裡的橘色小貓大眼瞪小眼了數秒鐘後，陳靜低聲試著對他的小貓喊了聲：

　　「橘子？」

　　擁有了名字的小貓，回應了一聲『咪』的細細貓叫聲。

－　待　續　－

歸根

2014-01-15 22:57

他們與貓，因貓締緣，所以喵仔不止可以當招牌貓，也能當結緣貓呢！

先謝謝小紅選擇寫「灰點」番外給我^^這番外終讓學弟如償所願，有能力把學長拎回家養。
學弟，偉哉！養貓初時動機不純，但也是出自真心待貓，於是幸福因此掙來～為愛奮鬥的男人最帥惹，喵。

「招財貓」篇，阿德與阿翔是兩小無猜，各有養貓，不論是貓與人都有互串門子相互取暖(?)舔舔抱抱的交情。(欸)

當面對人生為何，得自行作擇選出謀生道路時，阿德選擇種田，他不愛讀書，可非常喜愛這座村的土地；而阿翔在唸書上頗有資質，他知道阿德的選擇，所以也做好自己想要的選擇，守護你所愛的田。這非是委屈，非是大材小用，阿翔確確實實將所學的善用在所需之上，幫助這座村能因稻香更豐饒。

忽想起周杰倫那首(稻香)：
~~~~~~~~~~~~~~~~~~~~~~~~~~~~~~~~
為自己的人生鮮艷上色，先把愛塗上喜歡的顏色，
笑一個吧，功成名就不是目的，讓自己快樂快樂這才叫做意義。
還記得你說家是唯一的城堡，隨著稻香河流繼續奔跑，
微微笑，小時候的夢，我知道。

不要哭讓螢火蟲帶著你逃跑，鄉間的歌謠永遠的依靠。
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還記得你說家是唯一的城堡。
童年的紙飛機，現在終於飛回我手裡。
所謂的那快樂，赤腳在田裡追蜻蜓追到累了。
我靠著稻草人吹著風唱著歌睡著了。
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
~~~~~~~~~~~~~~~~~~~~~~~~~~~~~~~~
為愛而生，為愛而拼，多麼甜蜜啊！(啥)
然後，好個黑白郎君喵～(燦笑)

「橘子」篇，颱風天招來一隻不能吃的橘子(喵嗚～)，卻也因此促成陳靜與苗子涵認識之機。
到底後續將如何發展呢？是否會有那麼一天，子涵小弟弟要拍裸體寫真向公司要求非得陳靜掌鏡呢？(燦笑)

從「灰點」、「招財貓」、「橘子」看下來，啃吃得蠻愉悅：D
文中結合所熟悉的寶島特色(?)，邊看邊會聯想到某些時事(?)或曾看過的BL漫畫面～(欸)
抱歉，姍姍來遲回覆，其實在您初次噗浪打小廣告時，便有興致想要窺瞧『他們與貓』，
奈何我總諸事繁雜忙到經常性失憶，總算藉由拉霸遊戲所製造的機會，讓閣下再多撰寫一篇番外，
因此心內惦記著定得抽空好好看，順寫下觀後感，謝謝，我吃得很開心，期待後續發展：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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