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光光圈 |
2012-12-04 03:49 |
每天當我回家,就會有一位親密無比的家人在引頸等候著我。那就是理查帕克,是浩劫之時與我生死與共的親密摯友。 *@zh Duu)8ru 還記得在船上的時候,我根本不知道要怎麼跟牠相處,只要一對上牠那對閃著寒光的森森雙眼,我便兩腿發軟,無地自容。儘管當時被噴了一泡尿,我的眼睛辣得快瞎了,整個嘴裡都是牠辛辣的尿味,但也是從那次對峙以後,我才了解到,牠不但是隻驕傲的動物,更是隻強勢中帶點彆扭的大傢伙。 @
> ]O6P2 RiPxz=kr 看起來牠好像很強勢,然而除了為保全我的性命,牠攻擊了那名船廚以外,還有一件更溫馨的事是我未曾提過的-- pmIOV~K +'lj\_n 「飛魚雨」發生不只一兩次,有一回,又一次飛魚雨以後,我們的食物又匱乏了一兩天,而理查帕克居然裝作若無其事地推了一尾魚過來給我。 Q/[g|" NZTG)< --雖然那只是一尾魚,對理查帕克來說,就連塞牙縫都不夠,而且我深信牠至少還沒感到飢餓,否則不可能那麼做,但是從那時起我就知道,理查帕克對我還是有好感的。 T|%pvTIe
)#H&lH 我一直謹記著父親的話:「動物就只是動物,理查帕克是動物,不是你的朋友。」然而從這件事以後,我真的無法再把牠單單看作一隻動物。 `u't ;Eer 船難漂流期間,不消說,我心裡滿滿的都是牠,牠就是我生存下去的動力,如果沒有牠,我就會陷入真正的孤寂,我也不會再有求生意志。 LrGLIt` KqD]GS#( 也幸好經過長期漂流,現在我與牠的生活融洽,理查帕克做事很有分寸,就算大抵上還是不聽我的話,也算是善解人意。 p";5J+?( =1vl-*uYh 在船上的時候,牠時時警戒,慣於隱藏自己的情緒;至於現在,若是牠這一天過得很開心,牠就會在聽到鑰匙轉動聲時自己走到門邊來迎接我;若是心情還不錯,牠就會乖乖伏在屬於我們的小沙發上,等著我到牠的身邊坐下來;若是牠餓了,牠就會在我一開門的瞬間,「忽!」地一把撲上來,把我按倒在地,朝著我的臉上大吼一聲,甚至用牠的利爪抓破我的衣服! >STAPrBp+ b:M1P&R 還以為下船以後,我與理查帕克之間的生活會容易一點。但是隨著我們相處日久,原本覺得動物性很強,很容易捉摸的理查帕克,居然變得越來越有人味,情緒越來越不好揣測了--這不只是我自己的忘想而已! ,Hzz:ce l:i&l?>_ 相較於工作的地方都是單身漢,同事們常常抱怨回家以後家裡沒有溫暖;我有理查帕克這樣的「妻子」日日在家守候,當然很有優越感,但是這種事我可不敢隨便張揚,反正說出來也沒有人會相信,何況為了馴養這頭悍妻,我這丈夫簡直受盡苦頭,每天都在虎爪下努力求生存,這真的使我的生活非常充實。 S <RbC C+m%_6< 讓我最擔憂的一點,莫不是我的治裝費還有理查帕克的伙食費。 v><c@a=[ 5{"v/nXV 儘管有大筆的保險理賠,使我得以安身立命,但是平均每三天就會被抓壞一件衣服,還有理查帕克每日必須吃五公斤左右的生肉,都讓我有坐吃山空的疑慮。--錢若是花光,只怕吃土的日子,會比海上漂流更難過了! ]VkM)< + nZbINhls ※ MP3Vo|}3 yd|ro G/ cs]h+yE 我為何會與理查帕克共同居住?說來又是另一段小故事。 `B A'a" $ 44x+2@&1 漂流到墨西哥岸邊時,我的心底就已經萌生想與理查帕克共同生活的願望,不在乎多久,我相信理查帕克遲早必須回到山林,但是……我就是希望能與理查帕克共度一段安逸的生活,而不只是共患難而已。我與理查帕克在動物園共同長大,然而當時的生活再怎麼安逸,對我而言,意義都不同於現在。 JqmxS*_P a$AR
--我只是想向理查帕克證明,除了能在海上養活牠、不讓牠死亡以外,我還能讓牠過得很舒適幸福! P2!+ZJ& {O=PVW2S mp:xR ^5c 現實是,理查帕克頭也不回地蹦入濃密的森林中。 E^`-:L(_ wU5.t-
|` 那時,牠以優雅的貓步緩緩走去,就在即將入林之前,牠停留許久。我想,牠會回頭吧?……始終,牠未曾回頭,這也沒辦法,畢竟動物不懂得回頭原來是種留情的方式,這只不過是我這人類強加給牠的價值觀罷了。 WR<?_X_ TFAd
我深深體會到,與牠共同生活終究只是夢想,不可能實現。 #
E{2 !Z &Yklf?EZ>Q 說來要感謝上天造化,主讓我與理查帕克攜手共度危難,也不會放棄讓牠與我一同享福的機會。 E~y(@72) }`~n$OVx 住院期間,日本船公司派來調查的人員剛離開,在海上一直未曾絕望的我,整顆心裡瞬間空了──我的故事,沒有人願意相信。這也代表,我與理查帕克的全部,只能存在我的回憶中,其餘的都不復存了。 rHa*WA;TE KPrH1 [VU 哈,也難怪那兩個日本人不相信我,這是因為理查帕克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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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 vz=` 才與理查帕克分別沒幾天,明明有好的素食吃,也能睡好的床舖,我卻在午夜夢迴時,夜夜想起那艷陽高照時,我以帆作為遮護,躺在由救生圈與救生衣作出的一方天地曬太陽,而理查帕克在船上探出頭來怔怔看著我,這是一段有理查帕克靜靜陪伴在我身邊的好時光。 j2RdBoCt 8-PHW,1@a3 簡直像是中毒上癮啊。理查帕克日夜都陪伴著我,而我現在沒有了理查帕克,就像是快窒息一樣--理查帕克是我的空氣,沒有呼吸到空氣的驚悚感,使我全身上下每個毛細孔都焦躁不安。 S
aH':UN PWBcK_4i% 還記得牠臨去時背影多麼嶙峋,與牠初到船上,一身亮橘黃色的毛皮相差甚遠。我想念牠抖動的耳朵,拔張的鬍鬚,還有那對亮澄澄的軟金貓眼,甚至牠在海中捉魚的拙劣狗爬式──一切歸結就是我想牠,哪怕牠要撲上我給我一拳,把我從床上打下來,我都想牠,我想牠回來! &e6!/y& /os,s[w 我想起牠的時候,宛如被火焚身,全身焦躁的感覺,比起想阿南蒂要來得強烈太多了,也許我是愛上牠了也不一定! x:6c @2 0NF=7 j 就在我為了理查帕克茶不思飯不想的時候,偶然間聽到護士小姐們在門邊討論: sR4B/1'E q|g>;_ 「聽說市中心闖進了一隻老虎。」、「是啊,有漁民看到是從海邊的叢林進來。」、「是野獸啊,怎麼抓都抓不住,如果是從動物園逃出來的那種,有被馴養過也許還有機會抓住的。」…… ='t}d>l ]SmN}Iq1 我想都不必想,馬上就知道了--是理查帕克!理查帕克來找我了! 7|PB6h3 )`BKEaf 果然!就像在那座食人島一樣,當我抱持堅定的信心,吹著哨音,呼喊牠的名字,牠就毫不遲刻地跟著我來了!這次也一樣,牠果然沒有丟下我…… T jE'X2/ ntntB{t 我簡直感動得快要涕淚縱橫。即使醫生說我的身體狀況還需要再靜養,我還是草草辦了出院,我不能讓理查帕克找不到我! #\8"d #,9s\T 我不知道理查帕克確切的方向,但是我曉得,儘管理查帕克在海上的時間顯得笨拙,本性卻很謹慎,所以我盡挑些少人的地方找。 ubv>*iO '.wb= C 同時,我也有某種私心,認為自己與理查帕克能心靈相通,認為只要我有心,牠就會找到我,否則我與牠在船上怎麼能相處得這麼和諧?牠與我之間若是沒有前生今世的因緣,又怎麼會如此巧合地共同生活了兩百七十個晝夜? ph$vP;} T
I|h 後來,我果真在一條陋巷中找到牠,不過理查帕克是時時嘴都停不下來的好吃鬼,當我看見牠時,牠並沒有在找我,而是正在吃一隻流浪狗血淋淋的半截身體。 Fs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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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tv 一陣無奈之下,我不忍再看,低著頭猛吹了幾聲哨子。理查帕克明明就有聽到,靈巧地抖動著耳朵,可是依然故我地嚼著,我能聽見骨肉在利齒間被磨碎撕裂的聲音,直感到胃一陣翻騰。 cgi:"y F ~1&WR`U
我對著那頭又笨又無情的孟加拉成虎大喊:「--理、查、帕、克!」 :8`~dj. '3b'moy ※ @T Ha [|(S j5[Y0)pV\ 7`f%?
xVn0 我們重逢的第一晚,說來有些好笑。 ?t5<S]'r$ R GL2S]UFs 我住進了臨時住處,手裡有錢,就到市場買了許多新鮮的生肉。 !FwNq'Q8$ Ci4;e 當晚,我畫我的十字架,作我的飯前禱告,理查帕克已經狼吞虎嚥起來。 K)9Rw2-AJ #aQQd8 我與理查帕克之間點著蠟燭,此刻情景十分溫馨浪漫。 c5_/i7 S1[, al 我不大餓,也就看著理查帕克大嚼牠的盤中飧。明明就吃過流浪狗當點心,牠好像還是餓,讓我慶幸的是牠在森林裡的日子大概過得很滋潤,毛色已經自飢餓時的蠟黃,恢復成一開始光彩照人的橘黃色。 ' 55G:r39 }<YU4EW 牠嚼得很大口,就算只要用嘴就能輕易掃掉盤中的食物,牠還是喜歡口手並用,用牠那鋒利的前爪撕裂大塊的肉,而我也正是從牠吃魚與可愛狐獴時,知道了牠那喜愛殺戮的天性,才特地買了這麼厚又大塊的肉給牠享用。 $A`m8?bY fD lo
L 我靜靜看著牠,直到牠盤裡的生肉漸漸消失,一一變成牠齒縫間的幾抹殘紅。 !TivQB PXyv);#Q` 牠的嘴裡透著血腥味,直到食物全沒了,牠才不再低頭,轉而抬起頭來看著我,怔怔地凝視著我…… 9Z2 1|5 v;`>pCal 我與牠四目相交,一如我第一次與牠見面那次,是在牢籠裡頭--我能自牠這對琥珀色的溫潤眸子裡看到他人的眼裡所缺乏的堅定與純真,這使得我不願相信,牠的眼裡只是我自己的投射、牠只是一頭純野性,沒有任何動人特質的動物罷了…… ap8q`a{j^ $
x:N/mMu` --思緒回到現在,我將自己的食物推給牠。 9a @rsyX ;{aGEOP'U 牠立刻受到食物的吸引,不再看我。 3FtL<7B'. Rx.v/H 不敢再與牠對看的原因,竟是我仍會顧忌自己也變成牠的食物。 b50mMWtG _ !E&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