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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am 2013-05-28 20:50

好像带入葬阅和阅葬读起来都行……所以就表的葬阅葬





破阵(葬阅葬)



连日以来暴雨不休。莫说领兵作战,就是操练军队都是困难。魂皇便难得空闲,只是闲来才发现身边总不见谋师,问凌霜节,红衣姑娘明眸善睐,轻声答道:禀魂皇,属下不知。
不知?你又把他丢了不成?
凌霜节在他细长阴沉的目光里一滞:谋师这几日总在山上山下四处奔波,要说具体位置,也只有跟着谋师的策书才知道。
哼——
葬魂皇也就哼了一声,却不见下文,半晌之后才道:等他回来让他来见我,无论多晚。
那日夜间暴雨倾盆,天地红光映着条条银丝惊心动魄。沉域荒凉的天地里,多少岁月里的山河辽阔,葬魂皇就在一方军帐中闭目假寐,时而清醒过来,问一句谋师呢?不一会儿又轻轻睡去。
三更天时,天际轰雷响动,如千万战车过境。葬魂皇猛然睁眼,瞪着眼睛看向帐外,扬声道:点兵!
凌霜节低声响应,葬魂皇磨着牙:随我去找谋师。

“不必了——”
雨已转小,风声还在,天地之间好像静得只剩这一句。策书撑着一把乌黑的伞,半倾向外,遮住身前白衣人。彼时惊雷如火,闪电如炽,策书缓缓抬起伞,露出伞下人脸,苍白的面孔在天地骤亮之中熠熠生辉。
阅天机手里抱着一堆书简,定定看向他。
也不抬步,就站在黑夜雨幕之中,静了会儿才道:害魂皇担心,微臣有罪。
葬魂皇手拍案桌一声炸响,人已移至谋师身侧,手中红袍往他身上一裹将之带入帐中,口中怒气不断:你这是——
你这是——
他看着怀中人微垂的眼和清冷的面,突然咬牙道:阅天机——
跪下!
阅天机垂下头作势要跪,奈何腰间掌着一双火热的手,挣了会儿,没挣开他的怀抱,才开口:那请魂皇放开微臣……
葬魂皇哼了声,把他甩到王座上,又紧了紧他的袍子,在他身边坐下:给我认错——
微臣有罪。
葬魂皇握着他的胳膊,咬牙切齿:罪在哪里?
近日以来暴雨不休,房屋农田冲毁,民不聊生,臣……臣有负皇恩浩荡,奈何才疏学浅,尚未找到解决之方。
不是这个——
葬魂皇站起身来,负着双手,在大帐里踱来踱去,心中压抑的担忧和暴躁找到了宣泄口,突然回头冲他道:阅天机啊阅天机——我不会放走你!
他说:是生是死,我不会放过你!就算今日回来的是你的尸体,我也会扛着你,继续我的征途!胜,便让你悔恨一生,让你看到我一人也能平定天下,根本不需要你——不需要你,一眼苍穹阅天机!若是败,也让你悔恨,让你看着我败,看着我死,看着我葬在千军万马之中,连尸体也不剩!

阅天机身裹君王的红袍,满身湿漉漉的白衣掩得严严实实,只有一支皓白的手腕儿,紧紧拢着胸口袍子,半晌才道:自步出草堂那日起,臣……臣未曾想过要中途退却。
他站起身来,走到君主面前,额间冷汗亦作不知,只轻声道:从未想过。

葬魂皇将头拧向一旁,半晌听得那边没有声儿了,忍不住转头看他,阅天机还是那般模样,千言万语也动不了心,千人万人也阻不了路,千山万水也不曾停步。雨声突然转小,军帐里暖黄灯光下,阅天机抬眼看他,长睫如羽颤动不休。
给我保证——
微臣保证。
葬魂皇盯着他好一会儿,看他神情依旧无波无澜,平静得如同碧波浩淼中的轻微波光,是暴雨来袭亦不曾汹涌的端丽和安然。

葬魂皇突然生气了。

每一次都是这样——阅天机的安危和葬魂皇的怒火,都是葬魂皇的事情,和阅天机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那人是水泼不进火烧不透的万世安定。
他深深爱着这个人一眼苍穹可窥天机,也深恨他千算万算人心勘尽。和他比起来,自己简直像是六岁孩童,着魔地演着一场独角戏。他不知光阴何长,他亦不知人生艰难。他是天上掉下来的,自然勘不破沉域首智的悠悠岁月和此心无澜。
阅天机睫震颤不休,又过了一会儿,才在灯下抬眼看他,秀丽的眸子里是一片沉顿和安抚:微臣……微臣尝闻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阅天机虽有志于天下,奈何手不掌利器。是魂皇圆我此生未尽之梦,魂皇……臣等待多年,等的又何止是天时?
智者无情,可臣并非无心之人。
他千万思量,还是说出了这句话:臣言吾皇恩重,无以为报,亦并非虚言。

葬魂皇这才转头看他,狭长的眸子里还是一副不满意的神情:所以?
魂皇何以逼我至此?
阅天机突然微微笑了下:阅天机并非妄自菲薄的人,亦不长于巧言令色。臣已习惯千万算计步步为营,亦不惮于操控人心。智谋手段都是对着外人的,魂皇至情至性,已是……已是出乎阅天机意料之外,微臣倾心交陪,却——奈何生来如此,词不达意。惹动魂皇怒火,非臣本意……
他突然不说了,顿了一会儿才道:今夜淋了雨,阅天机胡言几句,魂皇明早便……忘了吧。
除了指点江山纵横捭阖之时,他并不曾说过这许多话,心中傲气亦不许他向人剖析己心。或许葬魂皇当真是出乎他意料之人,一步一步,将他逼到这般地步。
可是葬魂皇并不满足,他抿唇不语。
阅天机只好苦笑,觉得自己是在应付一个孩子。
那边还是不说话,冷战亦并非阅天机所愿,他只好叹了口气,道:魂皇天生武魁星,并不晓得人世凄迷,亦不晓得人情世故,只凭着性情二字,勇往直前。
他觉得自己深陷险地,四周并非千军万马,而是烈火焚天,不曾灼身,他自安然不动,奈何火烧更旺。他看着身心划开的范围被烈火一点一点吞噬,毫无道理。阅天机早知于公事于天下,他翻手可取,于私情于人心,也毫无破绽,此生不曾忧愁过什么。可魂皇——葬魂皇是烈火,是草原上的烈火,要把看上的事物焚烧殆尽,点滴不留。
葬魂皇执意突破他划开的界限,葬魂皇执意掌控他的身心。并不是用多巧妙的法子,亦不曾用过聪明的谋略。他只是用极热极烈的至情至性,大开大合不管不顾,将多年以来阅天机所习惯的条条框框和得失算计一笔勾销。
就是这点,才是可怕。
计谋术法或可乱心,武力威风或可夺身。阅天机从来不怕,却怕的是一颗心。一颗至诚之心。
葬魂皇的眼里是一片混沌的澄澈,是炙热的渴望。
片刻后,阅天机又开口:君臣、情人、师徒——臣亦尝试厘清所有,奈何魂皇总是将它们混作一团。魂皇可知人心多有变,世事如流云,月满则缺,情深不寿,微臣希望……君臣之间,留一些余地。

葬魂皇突然回头看他,定定的。
过了好久才开口:余地?
便是没有余地又怎样?
君臣我也要做,情人我也要做,师徒我也要做。我想做什么——我都要做。你想划开距离?你休想!我说过一生一世不会放你走,你休想!
阅天机一怔,心上千头万绪,脑中纷纷杂杂,便想找个地方理清楚算明白,片刻后才道:领命。
你——!
看着葬魂皇怒不可遏,阅天机叹一声,轻声道:我早知魂皇是出乎我意料之人,却不知这个“惊”,来得这般大,不知该喜该悲。
他不知对着谁说,垂眼看着桌上灯和战略图,移步过去,秀手指过:臣今日勘察附近地形,已有一计,或可解连日来水涝连连,亦可——
下去。
魂皇——
你要冻死吗?下去换身衣服。






那日以后,葬魂皇更难见到阅天机。他早说过万事可交谋师定夺,只让凌霜节每日跟着,时时回报,并扬言说再有下一次雨天夜归,就拆了凌霜节的骨。
凌霜节暗地里吐着舌头,自然领命,每日随着谋师山上山下地跑,四处勘察,召集工匠,讨论图纸,最后一锤定音。
那日已是天晴,夏日烈阳混着沉域红光,凌霜节护着谋师行在沉沉崖边,低头便是壁立千仞,抬头便是一半苍穹。阅天机垂手指着山底,如同神明冷眼觑着苍生。他手指到处,山川河流,日月光阴,引经据典,万无一漏,像是把整个世界映入脑中,成了一方行军图一般。
凌霜节侧脸看去,谋师眼里依旧无波澜,是沉静而秀丽的一泓秋水,突然道:谋师这些话……对着魂皇讲不是更好。
阅天机一怔,复又笑道:说与你听,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凌霜节摸摸头发:凌霜节只知战场杀伐,并不知天下捭阖,除了听凭魂皇谋师吩咐,并不需要有自己的主意。
阅天机看着她红衣招展如火,是山崖上一朵盛开的浴血蔷薇花,也不置可否,转头向暮云知书道:那么你呢?
先生是要考我吗?
三人徐徐而行,阅天机抿出一声轻笑:是又如何,先生考徒弟,考不得了吗?
暮云知书答道:先生曾教导得民心而得天下,兴修水利是为了抗击旱涝灾害,使万民归降。顺便勘察地理是为了行军作战,毕竟天时地利,缺一不可。
阅天机手抚过山岩:我少时便有志于天下,今日方知造化神奇,竟超出书中所言甚多,只有仰望苍穹才敢称其高,亦只有行过万里路才知天地大,可见读万卷书——
他沉了双眼。
暮云知书等了半晌不见下文,侧头去看他家先生,只见先生秀气的脸上一片皓洁薄光,双睫如同羽翼一般投下暗色的影子。

先生……?
阅天机以眼神示意他,暮云知书静心一听,突然惊道:是——玉世论!
浩荡日光万里江山,亦不知隔了多远,悬崖山间竟然清清楚楚地听到一曲琴声,铮铮而鸣,枕剑铁马吹角联营,竟然都一声听入耳中,化作心头无边寒气。
凌霜节眉间一凛,阅天机一手按下她:不必惊慌——叫阵罢了。
叫阵?凌霜节大惊。
阅天机手间玉笛一转:是向我叫阵。
那属下去通知魂皇?
阅天机抬头看天,横笛于唇:玉世论是难得的对手,阅天机没有退却之理。
便不再多言,秀手一启,眉目低垂,玉笛泠然发声。
凌霜节看不懂,伸手就想去拉他。要是让魂皇知道他的谋师在万仞之巅吹着冷风与人斗阵,魂皇怕是要拆她的骨!暮云知书抬手一拦,拉过这位红衣女将:不必惊慌,先生应付得来。
可——
凌姑娘憋出一声大叫:万一下雨了呢!
姑娘此言何意?
凌霜节拉过策书:你会观天象吗,你给看看——今天会下雨吗?
暮云知书眨眨眼确定自己没听错:我们带伞了啊。
他想了想又安慰道:天气亦是斗阵要素,会有些影响。不怕的,先生少时曾一人破九阵,亦是在风雨雷电之中挥洒自如,不会有事。
可——我会有事啊呆瓜——!!!
暮云知书捂住她的惨叫,小声道:这般学习机会,不可浪费了。当年先生一战成名之时,我不曾有幸全程观看,玉世论也是万中无一的智者,这场斗阵,想来非常好看。
他轻声解释:这场比试,玉世论摆阵虚位以待,先生号称沉域首智,没有不应的道理。
——天地为盘,苍生为子,江山为注。
他心头激越万千,是年少之志,亦是比肩热诚,几招下来,竟然有些跃跃欲试。转身看去,先生依旧眉眼不动,唇边玉笛温润无端,又觉得自己修炼不到家,心里喊着静心静心,仔细听着那笛声,只觉灵台空明,便要与天地同一。
耳边是宫商角徵羽,心头是纵横捭阖,只见先生化万物阴阳两道,以五五梅花为数,横冲玉世论八卦阵心。心下叹妙,不免对玉世论轻视几分,此八卦阵有形无实,对方怕是只学了些皮毛功夫,敢与先生叫阵?
暮云知书轻声向凌霜节解释道:此番斗阵,玉世论为守,先生为攻。
他手里握起一截木枝,笔走龙蛇,撒豆成兵,便将对方曲中暗藏的阵法画出与凌霜节观看,凌霜节细一思量,只觉得头尾不接,中军薄弱,细看之下又有五行相生,竟然互为支援,只怕触一发动全身。
不知先生如何应付?
暮云知书凝神细听,只觉琴笛声响,如同排山倒海,于至高之处亦游刃有余,气势磅礴万千之中又有一份游刃有余,轻声应了声,手到笔到:先生发兵从坎门而入,攻其右翼,自坤门而出,并不恋战,此举旨在冲毁中军,玉世论布八卦而中空,左右支拙之下,难免——
他皱起眉头笑了:玉世论此人盛名天下,不过如此,莫非是欺世盗名之辈。
凌霜节凝神看去,不明其意,伸胳膊捅了捅他:这是为何?
暮云知书一叹:中军一空,就算是百足之虫……不好!
抬头一看,手下用力,竟然将树枝折成两半!
那边玉世论的琴声铿锵而起,一瞬间日光尽掩!黄沙漫天之中突然剑戟林立,寒光四射,远远看去如同六月白雪猛降,天地霜寒一片,一夜北风至,万里层云厚。不多时,本来的晴空万里,竟然下起雨来。暮云知书仿佛看着四面令旗遥遥挥动,方才乱成一团的中军突然抽空,门户洞开,三军逆势而动,巽变乾,震变坤,突然间天地倒转,玉世论手化逆向八卦阵,弦音一震,砰然作响。
暮云知书低声一叹,道:暮云知书枉跟先生多年,今日才知天高。
他又划开图阵,推沙而演,示意凌霜节看来:玉世论……当真艺高人胆大,原来之前中军虚空乃是诱敌之计,一旦先生入阵,便将中军抽空,虚空变实空,这下——书中所言,果然不可尽信。
想起平日先生教诲,更觉赧然,当下眼观八路,更加凝神静思脱身之策。凌霜节看着他推演沙盘,只觉眼花缭乱,轻声道:那谋师怎应?
先生正与他纠缠。
暮云知书苦笑,耳边笛声悠扬,越拔越高,像是在沙尘飞扬的琴声之中游走躲窜,尽力寻找求生之门,无奈越走越高,后来竟然只剩一缕,细细微微,却又不曾断绝。他知先生正与玉世论苦斗,奈何未曾料敌先机,一招行错便步步皆拙。
突然琴声一扬,玉世论拨弦,高亢之音响彻云霄,倏尔化作游龙,一时间八方互应,旌旗如云,气走万千,竟然压得笛声一筹,只见笛声渺茫,如同泥牛入海,渐渐没了声息。暮云知书愕然抬头,见着先生面容沉静依旧,唇边血迹被寒风划开,染上了如玉的脸庞。一身白衣在风雨之中飘摇欲坠。
阅天机身形一颤,堪堪稳住,又起一音,如同竹子拔节,层层而上,再不见之前轻松。暮云知书满眼担忧,却又不敢上前,拉住一旁的凌霜节,道:不可打扰。
这——
凌霜节眉头紧皱,满脸愁苦:魂皇会拆了我的——!!
她恨不得冲去杀了那个玉世论,却在天地之间寻不到人,只觉得此人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天地之间千军万马旌旗林立,阵中直坐一人,以琴御阵,皓腕过处,闲手牧天下。反观先生那边,于崖上风吹雨打,视线迷蒙,长睫上如同挂着泪珠,左右支拙,苦不堪言。
啊啊啊——我看不下去了!!
凌霜节拿着伞就要冲过去:暮云知书你不要拦我——就算是扛我也要把谋师扛回!不要拉我!!
她转头却是惊吓。
“扛?要扛也是我扛。”
魂、魂皇?
魂皇你什什什么时候来的!
葬魂皇双眼眯起,示意她闭嘴,又抬头专心向那边看去。
阅天机浑然不觉,于狂风之中衣带飘飞,雨中发丝贴面也不顾,只横吹玉笛不让一步。葬魂皇听了半晌,道:这是何意?
暮云知书知道这是在问他,行礼答道:这……玉世论向先生叫阵,先生……
不是问这个,葬魂皇甩开睫毛上的雨滴,还要等要多久?
他垂眼看着凌霜节手中的伞,双眸透出一些怒火。暮云知书斟酌了下,答道:不定。玉世论此局是以变化后的八卦阵以虚打实,先生若要破阵,便要知其虚实。眼下只能靠试,若是不走运,可能需要试八八六十四次。
葬魂皇嘴间呵出一声嗤笑:就让他幕天席地雨打风吹之中一个一个试?只怕还未试出来,谋师早就——
他走上前去,暮云知书不敢拦他。魂皇说得对,玉世论此举本就是拖延战术,想要以长期消耗战打下先生,这般举措,虽称不上光明磊落,却也……他忧心看去,先生脸庞已近苍白,八卦本就衍生无穷,这般长期测算下去,先生的身子——
葬魂皇大步走去,在阅天机身后立定。也没拉他,只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说只允许这男人并肩同行,他也说过要一起走到世界尽头。
他敬他,也爱他,更……更怕他。
失去是什么,不满足是什么,得到又是什么。葬魂皇一出生便以征服为唯一目标,他看上的人,看上的地方,看上的天,看上的星,都要全部握在手里。
在遇到此人之前,并未有过后怕,也并未流过眼泪。
谋师啊……
葬魂皇心下一叹,示意凌霜节将雨伞扔过来。
他执起伞,为白衣智者撑起一方天地,又记起数月前的那夜。那时他生平才忽觉天地空荡可怕,风霜雷电都做了催命鬼。本来不敬天,不属地,不觉世间万物有何可贵。那夜白衣智者与素伞下抬眼朝他望来,猛然惊醒,如雷如电。
葬魂皇亦不想打扰他,只轻轻说了一句:快点。
阅天机口边笛声忽然走岔,竟是一声荒腔,口中鲜血弥漫。惊得葬魂皇手足无措,抬手想拉他,阅天机抬起长睫,双眸里依旧无澜。
魂皇不信我吗?
他眼前一震,只觉凄风苦雨中的白衣谋师,突然神魂清沛。葬魂皇突然想到之前进军中的一夜,阅天机手握狼毫,眉目清秀,仿佛千军万马都收束到他这沉静的一笔一划之中,无可脱逃。
葬魂皇眯起双眼,也跟着他将目光投向脚底山川,不再言语。
凌霜节心下着急,本指望魂皇带回谋师,现在居然跟着一起发疯——这这这——
她转头向暮云知书,对方却是神色一敛,道:先生……变阵了。
变阵?
又是变阵。
暮云知书抬头示意她看去,只见山崖之上的雨幕之中,阅天机手执玉笛,泠然轻缓,脚下划开八卦步。葬魂皇怕影响到他,又怕遮不住雨,只得随着他踏开步子。
阅天机心随意动,随着笛声,脚下轻击乾坤二位,三步一挪,五步一退位,顺八卦,乾击一,巽击二,坎击三,脚下划开雨帘,眼底光波流动,顺逆得势,动静有致。
先生——
谋师在跳舞??
暮云知书呆呆看着:先生……
先生太坏了。
他突然一笑:先生原来早已勘破玉世论虚实之局,现在以正八卦反向摆出玉世论的排兵布阵之法——玉世论一定快气死了。
那、那为何不早些?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先生深谙人心,深知玉世论此人心高气傲,便是要在他最得意之时痛力一击!
凌霜节脖颈一寒:那、那就能破阵了?
暮云知书道:既然知道此阵虚实,自能破之。可先生似乎——
先生似乎玩儿上瘾了啊!!
他们一同看着崖上君臣二人,在飞鸟不曾到的极高之地,同踏一出八卦步。
葬魂皇不知他何意,只低头看到阅天机眼里温暖的轻微笑意,亦不发问,跟着他踏开阴阳,分开五行,破开混沌,迈向宇宙洪荒。
那时笛声未停,层云忽地流散,漏出万丈光芒。
那边琴音忽烈,啪的一声响彻天地,只闻断弦之声而后沉寂。
阅天机垂眸一笑,往天地中看去,轻声道:承让。
玉世论的声音传来:阅大谋师好手腕。
阅天机折腰一礼:不,玉先生此阵精妙非常,阅天机不过碰巧。
那边突然无声,过了一会儿,又传来一声:以曲斗阵,玩笑罢了。幸好未以此阵款待贵方大军,这局只是一试,避免了沙场之上真刀真枪,玉世论亦不算输。
暮云知书心下一笑,玉世论此人当真不服输。
阅天机垂眸笑了声:哈。
他又道:先生当真以为此阵只有逆向可解吗?
哦?——
阅天机走向崖边,葬魂皇手快拉他,瞪着他意为只可到此。阅天机点头称是,才缓声而道:此地凭借两山并行,可谓易守难攻,若是当真摆出此阵,阅天机要解,亦是伤亡惨重。就算是胜,也是惨胜。
这点二人心知肚明,阅天机又道:尝闻天时地利,先生此阵有风有雨,两山夹道,可谓占尽优势。只是……只是天也非不可违,地也非不可转。天生万物养人,人……也非困兽。
他此言一落,突然巨响轰鸣,阅天机抬手指去:人定胜天。
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里激流湍涌,浪声滔天。阅天机道:若我破开此山,取道其中,导其流水,是时开闸,两山夹一水,玉先生就算千万大军,亦不过水流过处的一缕亡魂。
那边停了许久,咬牙道:谈何容易!
阅天机不才,确想与天斗上一斗。
玉世论悚然一惊,才明白方才轰隆巨响为何物:你在开山!
阅天机道:再过一个月,便可完工了。到时河流柔缓,沃野千里,冲刷之处都是良田,亦可不惧旱涝,何乐不为?
玉世论哈哈一笑,突道:今日方识阅天机!今日方识阅天机!
——我只想着与你斗阵,却不想你已打定主意与天斗!此局玉世论心服口服,再会!
阅天机喘出一口气。
他没有转身,目光依旧看向万里山河。
魂皇——
哼。
魂皇——这便是阅天机的决心。
他说:天地不仁,于万物生而不养。阅天机不才,总想上天问问是何意。魂皇说要征服天下,走到浩瀚宇宙的尽头。微臣——愿意同行。
阅天机伸手去握住他的手。
是魂皇圆了我的梦,亦是魂皇……
阅天机愿意同行。
葬魂皇眯着眼睛打量他,眼光像是刻在他身上,再用力也拔不出分毫。
下去。
魂皇——
葬魂皇攥着他的手腕儿:跟我回去换衣服!

阅天机历来信奉千万算计,未曾想过这般大开大合。他摆开八卦阵,葬魂皇只是单枪匹马不管不顾便开始冲锋陷阵。他划开君臣之距,葬魂皇行事却端看一心。他知守阵破阵需凝神细思不可疏忽,却不曾想过有这般出人意料的破阵者。
阅天机笑着微微一叹:阅天机今日能胜,只是效法魂皇——魂皇,是天生的破阵人啊。




END

百里王 2016-09-06 17:14
【魂皇,是天生的破阵人啊。】
这一句点题点得太棒了。
在阅天机以谋略摆阵紧守内心时,魂皇仅凭着性情二字,横冲直撞的破了阵。
啧,真好,真好

不見蘭庭 2022-04-05 23:57
太神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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