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31【禪雪】永秋琅琊文庫三十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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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云

2013-07-31 11:59

呃...這是老文。

再想一遍依舊有點心酸.....(衛生紙)

當初的胡言，請各位大人隨意笑納，請鞭小力啊啊啊~

感謝觀文。(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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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秋》

這是荒野間一座茶館。
簡單一座小小茶棚，門口貼著一副對聯：茶自峰生味更圓，泉從石出情宜洌。
兩句，便把這茶泉滋味兒給說絕了。
雖坐落在深山荒野，茶店的生意也倒好，來來往往的遷客商旅總是會在路過這兒時往棚內坐上一坐，品上一杯香茶，賞滿山遠景，順道同那隔桌的新相識道上幾句長短。
生意好時，店內那披著塊司職方（註一）的小二俐落身影端著茶，麻俐穿梭一桌桌茶客間，連和熟客喝口茶、聊上一句的閒功夫也不得。
茶店，總是很熱鬧。
至於店外那些鬱鬱蒼蒼、浮雲裊霧，不同時節裡領著不同的風騷，也吸引不少墨客騷人來此，在茶店裡聞壽眉清香、啜奇蘭（註二）濃郁，坐上一個早晨、一個午後，各自領略一方天地。茶香入心，化作一軸丹青、一闕好辭、一首絕唱。
好景，總不怕被遺忘。
然後，有那麼一天，在茶店難得冷清之時，一個男人踏著步伐，緩緩走進店裡。不發一語，靜靜選了個可以看見窗外的位置。
「這位客倌，喝點什麼？」正因為沒客而閒得發荒的小二一邊熱切地招呼店裡唯一的客人，一邊偷眼兒打量著。
帶點憂鬱的面容，褐紅色的長髮編成長辮披散在肩上，光潔額角、緊敏薄唇，男人臉上充滿著一種歲月洗鍊的滄桑。
抬頭，男人看了小二一眼。
男人的眼裡有抹神采，一種店小二說不出的感覺。

像是，心很痛很痛後的堅強。

「敬亭綠雪。」很低很沉的聲音。
「茶食？」
「不用。」
「是，您稍等，茶就來。」
當那壺新茶端上桌時，還冒著氤氳白煙，男人伸手倒了杯茶。看著茶水，執起桌上竹籤往那杯裡畫了起來。清清的茶水在竹籤攪和下旋轉，白恍恍映著半窗天光，抹抹湯紋就蛻變成滿杯禪意。
茶百戲。（註三）
小二站在一旁瞧著，心中暗忖。
男人靜靜地望著茶杯、茶湯。
店裡，空空的茶桌間沒了平時喧鬧，只剩山間涼風徐徐拂過，偶爾帶進一片不知從哪兒颳來的青葉。窗外，樹間，野紅山雀有一聲沒一聲地互相搭著，小二依舊肩披那塊茶漬方巾，站在邊兒上，瞧著、望著。
光陰彷彿在瞬間靜止。
直至男人彷若在一幅幅變幻莫測的水丹青中悟出了什麼，抬起頭，看著怔怔發愣的小二一笑，時間才在那須臾的空白中找回腳步。
「小二。」男人朝著店小二招招手，開了口。
依舊是那麼低沉的嗓音。
他站在窗邊，朝男人的方向投了個疑惑的眼神，走了過去。
「坐吧。」男人替他推開椅子，意示他坐下。
待小二坐妥後，男人忽地伸手，那櫃檯後的茶碗長了眼兒似地安安穩穩落入男人手裡，夾帶著小二輕微嘶聲。
似乎是聽見他方才瞬間的驚慌，男人薄薄的唇角，竟也勾起一點彎彎的弧度。拿起砂壺，倒了杯茶放在小二面前。
「我請你喝碗茶，你聽我說個故事可好？」
小二有些微地訝異──在他閱人無數的歸類裡，男人並不屬於喜歡找人說話的那種。
但是他還是答應了。
反正現在沒有其他客人。
小二偷偷在心裡否定掉因為他看見一種叫做孤獨的神情悄悄竄上那雙眼裡的這個原因。
「您要說什麼故事？」
「傳說。」
「傳說？」雙手握著杯身，他笑了：「世上的傳說太多了，您要說哪一個？」
「北域傳說。」
「北域的…噢！您要說的是雙邪吧？」小二看著面前低頭的男人。

他忽然很想知道，當這個傳說由男人的嗓音說出時，會和那天坐在同一個位子的那位說書人有什麼不同。

「千年…或是更久以前，找尋過去的人，他有一口劍，一個恩人；追尋未來的人，他有一口劍，一個仇人。他們之間，有一個維繫著彼此的名字。」微帶沙啞的嗓音緩緩訴說，流傳了千年的故事。
「吞佛童子。」和那天的開場一樣，小二想著，很順地接了口。
那天的說書人是這樣說的。

男人的手握緊，又放開。

「找尋過去的人沒有名字，有一頭長髮，風吹過時，在空中襯著天幕飄揚；追尋未來的人沒有朋友，有一把短笛，在雪飄落時，伴著片片冷花起舞。」
「沒有名字？」小二歪歪頭，有些不明瞭。
那兩人一叫劍邪、一喚人邪不是？
那天的說書人不是這樣說的。
男人沒有回答，低著睫，眼神始終停留在那杯茶上。
「在一個飄著細雪的夜，找尋過去的人與追尋未來的人相遇了，在一株飄著淡香的梅樹下，在一堆燃著溫暖的火旁。找尋過去的人擁有未來，坐在樹下，用一片殘葉吹奏那曲帶著梅香冷雪的鵲橋仙；追尋未來的人守著記憶，坐在火旁，用一管笛和著那首他追尋的未來。那天起，沒有名字的人有了名字、有了一片天；沒有朋友的人多了朋友、多了一份牽掛。」

當沒有過去與沒有未來的人相遇在同一條路上後，是否，今後，他們都會更圓滿一些？

「什麼名字？」小二很好奇。
男人抬起頭，看著窗外。
陽光似乎不再那麼刺烈了，幾許山風徐徐吹進茶店，帶來滿窗涼意。
好一會兒，男人才把停滯的思緒由窗外拉回，暼了小二一眼。
依舊是那種很痛很痛後的堅強。
「無名。」
「什麼？」他有點不敢相信，這也算名字？
「無名，名字。」男人有點不耐煩。

『從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天。』
無名。
劍雪無名。
男人沒有說。
那是天才擁有的名字。

「某年春天，無名問他的天，最喜歡哪個月份，天從頭到尾笑著，沒有回答。」

『吶，封禪，你最喜歡哪個月份？』
『封禪，為什麼你一直笑？有什麼好笑的？』
『封禪，說啦…』
『封禪…』

「於是，那天，無名黏著他的天，直到天黑了、滿天星星都出來了，才在天的懷裡一邊數著星子，慢慢睡著。」
男人的眼神很遠很遠，遠得…像是望進了回憶裡。
「但是，無名並沒有聽到，在他睡著之後，那聲很輕、很輕的回答。」

『傻劍雪，吾最愛四月啊……』
吾最愛四月。
梅月。
那是屬於你的月份。
吾最愛你。

風更涼了，許是雲遮住天上的太陽了吧。
綠色山雀飛落在窗櫺上，一跳一跳地在窗台上，偏著頭，一對椒仁兒似的眼咕溜溜地轉，瞧著坐在桌邊的男人。看著雀兒帶點傻氣的眼神，男人的眼神更遠了，像是蒙了層霧。
好熟悉的顏色。
似乎，記憶中，那好遙遠的一段，也有個人用過這樣可愛的眼神瞧過自己。

『封禪，為什麼你看著我的時候總是會笑？』
『因為你很可愛。』
『為什麼我很可愛？』
『因為你是劍雪無名。』
『為什麼我是劍雪無名？』
『因為吾是一劍封禪。』
『為什麼你是一劍封禪？』
『……』
『封禪，為什麼你流汗了？』

小二低下頭，喝了一口茶，然後一起看著窗櫺上的山雀。
他總覺得男人背負了一段很沉重的過去，丟不掉、也不想丟掉，卻又不願面對。掙扎。
「似乎是第三年的端陽，無名的天在蒲節那天買了昌蒲、榕葉、艾草掛在門口。然後洗了竹葉、炒了佐料，包了一串粽子。」
直到山雀飛遠了，淺綠色的小身影消失在一大片林海中，男人的眼神才從窗口離開。
「那是無名第一次吃到粽子、第一次收到香包、第一次看了龍舟。」

那是劍雪過的第一個端午。
那也是劍雪第一次嚐過雄黃滋味，天第一次看見醉了酒、臉頰駝紅的劍雪。
男人也沒有說。
那是天才擁有的回憶。

「呵呵…」忽然地，店小二輕輕笑了。
男人抬起頭看著小二，眼裡的情緒首度變成疑惑。
「沒什麼。」察覺男人的眼神，他只住了笑，嘴角還是微微揚著：「只是很難想像傳說也有這麼平凡的。」

『吶，封禪，我們可不可以就這樣一直下去，你不是人邪、我也不是劍邪，平平凡凡就好？』
平凡是不是不在過去、也不屬於未來？

男人笑了。
或許是第三次了吧。
小二盯著那面容，默默數著。
男人的笑其實很好看，只是他憑著數十年的識人經驗，總會在揚起的弧度間抓住一些零碎飄邈的悲傷。
「或許再怎麼驚天動地的傳說，對那些傳說裡的人來說，也只是一生罷了。」
男人的嗓音更沉、更輕，輕得像是要碎了一地一般。
語畢，兩人皆默默不語。
沉默，寂靜地蔓延在桌上，沿著只餘幾縷的思煙上升，在空中昇華。
「然後呢？」他打破沉默。
男人看著他，轉著手中墨綠茶杯。
「在不知第幾個殘冬，那年，風特別冷，連雪也下得很大。雪海裡，有一道淺綠色的身影默默跪在地上，懷中抱著一抹褐紅色人影，長長的柔軟綠髮沾了血，飄在風裡，微微發紅。」
男人微微仰著頭，闔起眼。

『傻劍雪，吾是騙你的！』
是誰？
是誰在說著殘忍的話語？
『如果沒有遇見我，你是不是永遠只是一劍封禪？』
為什麼？
為什麼哭？
『殺誡朱厭蓮佛心，封禪劍雪恨相逢。』
不，不是…
一劍封禪永遠會等，等著與劍雪無名相逢。

窗外的風拂過男人身旁。
他坐在桌邊，努力聞著那點淡淡香氣。
梅香。
「無名倒下了，倒在白茫茫的雪海裡。然後，魔出現了，一個紅髮紅眼的魔。」

那或許是劍雪渡過的、最冷的一個冬天，也或許是他所見過最美、最難忘的一場雪。
火紅的魔，靜靜佇立在漫漫飄落的羽雪裡。
狂野的赤火在冷斂的白雪裡，狂妄。
魔生，佛滅。

「魔抱起癱軟在雪地上的身影，拭淨白皙臉龐的血漬，朝著一個地方開始走。」
「去哪？」
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的繼續說下去，男人的眼神很迷茫，飄散在遠方，找不倒焦點：「魔走進一個洞窟，很黑很深、只有在夜晚才會有悠悠月光照進的洞窟。在洞的最深處，有一潭清池，魔把無名放進池裡，轉身離開。」
至此男人便不再說話，低著頭，看著杯內茶湯倒映自己的臉和身旁一窗山景。
「然後呢？」小二好奇的問。
他是真的好奇。這個男人的故事都是說書人不曾說過的，他急著想知道故事的結局。
「沒有，沒有然後。」第四次，男人笑了，可是那低沉沉的笑聲聽起來卻是那麼悲傷、無奈：「多謝你，聽我說完這個故事。」
伸手，男人又替他倒了滿滿一杯敬亭綠雪。
「你是誰？」接過那杯茶，他實在忍不住要問。
接著，他發現男人的眼神裡躍進了一抹不一樣的神采。
「我只是個說故事的人。」

當時間被夾在過去與未來之間，我，只能是個回憶。

風起了，吹過滿林子薄蔭，整座山頭沙沙地響，驚起幾隻匐在枝稍的鳥兒，啪啪地震著翅，伴著天邊越飄越快的浮雲飛遠了，消失在藍天裡。
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我該走了，多謝招待。」
男人留下茶錢，拿了身邊的劍，起身。

溫熱的淚，不屬於冰冷的魔。
所以，魔不懂得哭。

店小二仍舊坐在茶桌旁的長椅上，握著猶溫的茶杯，看著茶，發愣。
男人並不是很會說故事的人，他卻感覺到那兩行不知何時自眼眶流下的眼淚。
那是為誰流的淚？
他也不知道。
但他知道，這個傳說和那天說書人所說的有很大的不同。這個傳說，多了點平凡、多了點幸福，多了點…
真實。
當他從遊蕩的思緒回過神來時，男人早已離開。
林間不知什麼時候起了薄霧，遮了視線，什麼看起來都白茫茫的，像下著細雪一般。他回頭向窗外張望，卻不見男人的褐色身影，只有一抹狂霸的紅，隱身在層層白霧間─不知怎地，連枝稍的青葉也被染成赤艷火紅，風一吹就飛蕩在半空，飄落。
彷彿熾熾燃燒的火焰。
小二怔怔看著那抹背影，回憶不久前男人的話。

「傳說，沒有結局。」

傳說沒有結局，只會在鄉野間、江湖上不斷、不斷地流傳下去。
所以傳說，不會結束。
如同他們一般，無法停止，只能不斷、不斷地往前走。
走出一個又一個傳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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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一：抹布。註二：皆茶名。

看朱成碧	2013-10-21 10:06
喜欢禅雪！每次看到都要心酸+鼻酸啊……文笔很好哦！

灰兔子noname	2016-03-14 20:39
或許再怎麼驚天動地的傳說，對那些傳說裡的人來說，也只是一生罷了。 *'s2 K 这句里面的隐藏了的多少无奈和辛酸其实也只有故事里的人知道。我们只是那个看着故事的人，而对于他们来说，那就是一生。

1281428127	2016-10-26 14:22
可以跟封禪從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頭的劍雪已不在，所以現在活著的是吞佛，封禪已隨劍雪而去

lucykuer	2017-02-15 18:15
好短啊，默默的好想看長文啊。話說還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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