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2 (默俏現代) 靜水流深，公開特典第二、三、四篇，486F-488F。九脈峰三十六雨

查看完整版本: [-- 12.22 (默俏現代) 靜水流深，公開特典第二、三、四篇，486F-488F。 --]

三十六雨 -> 九脈峰 -> 12.22 (默俏現代) 靜水流深，公開特典第二、三、四篇，486F-488F。 [打印本頁]

登錄 -> 注冊 -> 回復主題 -> 發表主題

刀．飄綺

2013-10-27 15:03

01

──再回答一次，他是怎樣死的！
他、他……
──再說一次，怎樣死的！
他、他……
──再說一次！
他！

俏如來突然驚醒，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緩下喘息，才發現自己淚流滿面。
「嗚……」喉頭湧起不適，發聲卻是嗚咽。他摀著自己的嘴，翻下床衝入浴室，淚眼望見鏡裡的自己，雙眼佈滿血絲、面目猙獰，額上卻並無血印，只有與生俱來的黑痣……血印？
俏如來自嘲一笑，自己在想什麼？忽然，夢裡出現了哪些人，他已經忘得乾乾淨淨。
低頭一看，自身穿著柔軟的睡衣、不小心碰倒的牙膏也是新的。難道是認床？才會有這一系列不適應的詭異感受？
但既然都起床了，還是早些梳洗。俏如來打理完自己，穿上襯衫，捏著領帶躊躇了一會兒，看看時間還早，「不知道老師起床了沒有……」於是未繫領帶，拿著西裝和公事包下了樓。

餐廳已經是一片明亮，想來老師也是早早地起身了。
俏如來三步併作兩步地走進餐廳，便見那人正坐在餐桌前，早餐似乎已經吃完，正飲落最後一口咖啡。「起來了？」
「早，老師。」他將一應物事擱在椅上，倒了一杯咖啡。
「你睡不好？」
「嗯？」也許一臉疲憊太明顯，俏如來於是說：「大概是認床吧，過陣子應該就好了。」
老師得到答案，卻暫時沒有再追問的意思──這讓他鬆了一口氣──只是將眼神放低下來，他順著望過去，才看見桌上已經擺好早餐了。「老師一向都起得那麼早？」
「嗯。」停了兩停，「昨晚睡得不好。」
「是。」俏如來坐下，開始用餐，才意會到老師說的是他個人，「老師也睡得不好？」
「似乎做了夢，但忘記了。」說著，老師看向他，好似狐疑些什麼事情。俏如來莫名地放下早餐，眨眨眼看回去。就見老師起身收拾了餐具，話也不多說地出了餐廳。
老師為人總有些與眾不同，多年來俏如來也習慣了。雖然還有些介意，但也只能加緊吃完餐點。
看來以後鬧鐘要調早一點，讓老師準備早餐似有些說不過去。

走進客廳，便見老師窩在沙發上滑著平板。
──安靜地像棵植物似地。
俏如來不禁發笑，老師察覺、轉過頭來，以眼神詢問，他才道：「現在我終於明白為什麼老師的西裝總是發皺了。」
那人不明所以，繼續低頭自顧自地忙活，俏如來坐在一邊，心裡盤算著以後要在什麼時間為老師燙衣服，一邊道：「老師，我們是不是……」
「嗯。」
他還什麼都沒說吧？老師卻站起身，拎起公事包就要出門。
「啊，老師……」
「什麼事？」有些不耐地回頭，又看了他兩眼，卻放下包走向他。
「我是在想……」老師站到他面前，拿過他還捏在手裡的領帶，便要幫他繫上。「呃，老師我可以自己來……」
「想什麼？」
俏如來只好道：「我想我們是不是分別去學校比較好？」
幫他繫好領帶，老師又默默地看著他，他只好將西裝穿上。
「沒必要。走了。」
看樣子老師仍是不在意一切外人觀感。俏如來跟著走到玄關、穿上皮鞋，看著鏡裡的自己，臉有些紅……
可是我在意啊。俏如來心想。

驅車到了學校，一路往系館途中，也沒遇上任何熟人。
罷了，等需要解釋時再想藉口吧。即使與人坦白說自己現正和老師同居，其實也不見得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俏如來胡思亂想，忽地前頭的人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他。
「老師？」
「你的研究室在那邊。」
他這才發現自己一路發呆、只知機械地跟著老師腳步走，卻忘記自己現在已經不是學生身分、也不是老師的助理了。
俏如來靦腆一笑，抬起腳步才要走，忽然又想到要問：「老師，中午一起午餐嗎？」
「不用。」老師開了門，進去了。
好歹也顧及一下戀人的心情啊……俏如來有些沮喪，但轉念一想老師作風如此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倒又覺得沒什麼大不了。俏如來回到自己研究室，看了看四周擺放的書，還沒上課，這就來整理吧。

十點，來上課的學生多了，研究室外也顯得喧鬧起來。很久以前，自己也是這種吵鬧份子的一員呢。俏如來短暫地感慨一下，再熟悉熟悉已經準備好的教材，偏頭想了想，便拿著水杯下到教師休息室去。
雖然教授們都各有自己的研究室，但有些卻不在系館內，有的教授也會在課前課後到教師休息室歇腳，這個地方倒也身兼教師們的社交功能。不意外地，俏如來看到了些熟稔的老面孔，一一打過招呼，卻發現老師也在此處。俏如來走過去，見沒人留意，便低聲問：「老師怎麼會到這兒休息？」他記得老師從來只待在自己研究室的。
老師微皺了皺眉，俏如來想這已然是頗有點困擾的表示了，便聽對方說道：「還沒有新的助理。」
俏如來想想，的確，老師在學校除了研究與教學是萬事不自己動手的。要不是昨晚剛搬入老師家，親眼見到老師居所井井有條、老師本人廚藝也堪稱精湛，他是萬不會想到老師有生活化的一面的。拜入老師門下多年，老師在校的生活一直是俏如來打理，他便也沒多想，便道：「那麼，我幫老師泡杯咖啡吧。」
老師還未應聲，便聽身後有人道：「俏如來還像是默教授的小尾巴啊。」
他回頭，「競老師，早。」
競教授笑瞇瞇的，「好像昨天你還叫我學長，轉眼也已經是助理教授了，真是歲月不饒人啊。」
「哪裡哪裡。學長丰采依舊，聽說您開的『帝王心術總論』今年又爆滿了，歲月似乎無損任何您的魅力啊。」
「啊，可是小王開的『古籍辨偽』仍然只有兩三隻小貓修課，少了溫皇一起合開，小王一個人讀書也少了點滋味啊。」
上課鐘響，默教授起身要走，俏如來見狀忙道：「學長去年為《九龍天書》真偽翻案得那麼精彩，相信還會有學生加簽的。先告辭了。」
默教授已經推門出去了，競教授卻還不放過他。「默教授仍然不給小王一個好臉色，小王也只是修過他一學期的『棋道概要』，表現得也不算差。俏如來你說，當年默教授為什麼不肯收我？」
多年了，競教授後來出國拜另一位老教授為師，但在默教授收俏如來為徒後總要這麼歪歪纏纏地問上老半天。俏如來有些心煩，便道：「上課了，還是下回聊吧。失陪。」

俏如來在電梯前趕上默教授，「老師，你在哪兒上課？」
「共同。」
「我也在共同，一道走吧。」大學裡配課的時間與教室多是萬年不變的，俏如來這是明知故問。默教授瞥了他一眼，他卻讀懂對方眼神裡並沒有太多不悅的訊息。「下次他還問你為什麼我不收他，你叫他直接來問我。」
「好的，我知道了。」一直到進教室，俏如來都面帶淺淺的笑意。

昨晚上網檢閱修課人數，這堂「中國佛學概論」雖是必修卻也沒多少個學生，今天一看加上旁聽的似乎也有四十多人了。俏如來心下大定，開始上課。「各位同學早。本科系的可能已經知道了，我是今年留校任教的，也算大家的學長。我不會太嚴厲……先別開心，但是也不會讓同學太輕鬆。現在把教學綱要發下去，我們來看看本學期課程的進度和報告的安排，有問題大家可以一起討論。」
在講解進度安排的同時，有學生舉手發問。「老師，聽說你是默教授最得意的學生，默教授當人兇嗎？」
最得意的學生什麼的……俏如來有些哭笑不得，「這堂是我的課吧，怎麼問我默教授的事，你們也有修默教授的『兵學總論』嗎？」
「我有、我有！」
「老師你有被默教授當過嗎？」
「嗯……好幾次都是低空飛過啦。」
「哇！聽說以前學長姐修默教授課都是九死一生，老師還能及格，好厲害喔！」
「果然不愧是傳說中神級的學長！」
俏如來淡然一笑，「修課還好，後來給默教授指導，每次meeting只能說，生不如死啊！」
「老師是默教授指導的喔！」
「哇！那默教授一定很疼你！」這……
「老師，默教授結婚了嗎？」
「老師你有沒有女朋友？」
喂喂，「再聊下去就不用上課了，期中考佔30%，這個部分同學有沒有問題……」

上完「中國佛學概論」，下午還有一堂「大一國文」……俏如來頗意外學生們與他還挺聊得開的，大概是年輕老師的優勢。一邊想些有的沒的，一邊往校外走、打算找地方用餐，卻聽到有人在後頭叫他。「俏如來啊！」
「冥醫老師！你怎麼會到校總區來？」
「今天來開會啦。你吃飽沒？」
「還沒。老師要一起用餐嗎？」
「走走走，我請你吃頓好料的。」
「老師開會沒有便當可以吃啊？」
「那種場合吃什麼都會胃痛啦，我知道附近有間麵店味道不錯，帶你去見識見識。」
「遵命。」

學校附近的餐廳，到了中午總是人滿為患。這間麵店地處偏僻、難得地人也不多，看客人也沒太多學生，冥醫一坐下、點完餐，便撐著臉端詳他。
「老師？」他是臉上開花了嗎？
「剛搬進蒼離他家，一切還習慣嗎？」
對著默教授無所不知的摯友，兩人的關係也沒瞞他，俏如來倒覺得很自在。「才搬進去第一天，也沒什麼習慣不習慣的，我倒很意外老師家那麼乾淨呢。」
「哈哈！你看他研究室那個亂七八糟的樣子，絕想不到他家這樣井井有條。後院你去過了嗎？」
「沒有，有什麼特別的嗎？」
「他家後院有一株血色琉璃樹，很漂亮的。」
「噢，是嗎？」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冥醫下午還有會要開，俏如來也有課，回到學校各自別過。

默教授今天只有一堂課，上到下午一點多，不知道他吃飯了沒有……俏如來下了課都三點多了，他不確定默教授會不會等他一起回去。在自己研究室收拾了一番，猶豫許久，還是去了默教授研究室，遠遠便見燈還亮著。
「老師？」
「咖啡太燙了，重做！」
「是、是……」室內有個眼生的女子，看來是默教授新的助理，哭喪著臉端著咖啡壺出來。俏如來同情地看著對方，溫聲道：「別放在心上，咖啡壺洗一洗你就下班吧。」
「呃，可以嗎？」新助理有點摸不准默教授的心思，也不認識俏如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俏如來？」
「是，老師要回去了嗎？」
「嗯。」默教授拎著西裝，俏如來連忙幫老師接過公事包，默教授轉頭看著女助理，「你走吧。」頭也不回地離開。
女助理大概以為自己被開除了，整個臉慘白慘白的，俏如來想寬慰對方，卻見默教授已經走遠快跟不上了。只好簡短地安慰幾句，快步走上去，默教授卻按著電梯門等他。

進了電梯，見數字不斷往下，俏如來道：「老師，她才來第一天，別太苛責了。」
「你來的第一天我也是這種態度。」
回想剛開始擔任老師兼任助理的日子，俏如來恍如隔世，看著鏡裡的默教授，笑笑道：「可是只有我有資格跟老師……」
「嗯。」
俏如來安靜下來，他想：只有我有資格做你的學生那麼多年，我是你唯一的傳人；只有我有資格做你的戀人，只有我和你一起回家。
到了停車場，俏如來說：「老師，我開車吧？」
「我開。」又頓了頓，「你今天兩堂課吧。」
這是不是可以解釋為，老師也怕他累了？「嗯。今天佛學那堂課，算算有十多個學生旁聽呢……」

回到家，俏如來堅持自己做晚餐，默教授也就隨他去了。飯後，俏如來提起那棵琉璃樹，老師便帶他去看看。
夜深人靜，晚風徐徐。風吹過琉璃樹帶起一陣清脆的細響，皎白的月、柔黃的燈、艷紅的樹葉，一切顯得迷離恍惚。
「老師，這棵樹有什麼意義嗎？」
默教授並無回應。陪了他一陣，便自己回房了。
俏如來很是納悶，卻不確定還該不該多問。自己回到房裡梳洗了，準備好明日的課程，就幾項手頭的計畫算了一算，存款要到能夠買房子的數字還得再幾年。
再幾年，自己都能住在這兒嗎？
想東想西的，直到上床後俏如來的腦袋都還在空轉。迷迷糊糊間，將要入睡之際，卻感覺臉上有著溫熱的觸感。他用模糊的鼻音問：「老師？」
「你在發燒。」
「只是發低燒，這幾年累了都會這樣，沒什麼。」他口齒不清地解釋著，忍不住蹭了蹭老師柔軟的掌心。那好像讓老師的動作僵了僵，抽開手了。
俏如來頓時感到一股寂寞的感受，卻查覺到老師低下身，臉龐輕輕靠著他。「老師……」
「別說話，睡吧。」
直到入睡前，他都感覺那低低的潮熱，和臉龐依偎的輕軟。那股溫柔的低溫，許久不曾散去。

刀．飄綺

2013-11-01 23:07

02

──你自己說，總共犯了幾次錯誤？
這……五次？
──十九次。你還要我說給你聽嗎？
……

俏如來猛地驚醒，刺耳的鬧鐘聲讓他再倒回去，但又認命地起身。
梳洗過後他才想起，昨晚老師似乎到他睡著前都是相陪著的，也不曉得老師睡得可好。將自己打理打理下樓，餐廳燈又是亮著的。
……就像張良與黃石公的相期一樣，總是趕不上對方早來的時間啊。俏如來帶著幽默的心態如此想，進了餐廳問：「老師昨晚睡得好嗎？」
老師正在煎蛋──至少可喜的是，他還來得及替老師打下手──背著他淡淡說道：「又做夢了。」
「嗯。」俏如來已經明瞭老師說的是他自身，「還睏嗎？我替老師煮咖啡吧。」
老師不置可否，多年來的經驗讓俏如來曉得，什麼時候要將老師的沉默視為贊成、或是不贊成。
「沒發燒了？」一邊坐著用餐，老師對他問道。俏如來自己捂了捂額頭，「應該已經退燒了。其實也就是晚上身體累了自動發出的警訊而已吧，睡飽起來就好了。」
「有睡飽嗎？」老師起身倒咖啡，他回道：「有吧……」就見老師挪身過來，一手端著杯子，一手探過來摸他的額頭。
「退燒了。」原來還是要自己確定才夠嗎？俏如來臉紅著胡思亂想，老師已經恢復那萬年不變的沉著表情繼續吃早餐了──事實上，俏如來也不能肯定自己的身體狀況能否影響老師的心情。
「這幾天盡量早睡，如果還是不舒服，叫冥醫給你看一看。」
俏如來不知自己該不該笑──冥醫老師在醫學界德高望重的地位，落在默教授嘴裡就像普通家庭醫師一樣──但是，他想，也許自己的身體狀況，真能稍稍地影響到老師的心情……吧？

驅車往學校的路上，俏如來一面開車，一面與老師說：「昨晚我收到碩班一個學生的信，想問問老師還收不收學生，要我給他一點意見。」
老師閉目養神，聽了連眼角也不動一下。「那個姓郭的？」
「對。老師會收他嗎？」
「不可能。他太笨了。」
俏如來想自己得找個好方式回覆學弟的信。

從學校停車場上來，俏如來盤算幾番自己的行程，對默教授說：「老師，今天我可能會在研究室待比較晚，要不你先回去吧？」
默教授沒說話，因為他們遇上熟人了。彼此打過招呼，也就分頭進研究室。雖然老師並沒有回應，但俏如來想，依著老師平素率性而為的個性，即使已經是戀人關係，老師也不見得會為了他多做改變。也許晚上就各自回去吧……但或許他可以在回家路上買瓶酒回家。周末了，也可以放鬆一些。

俏如來的課也算挺多的，尤其週五的課最滿，從早上九點到下午五點都忙著說話。下午時，俏如來已經覺得自己嗓子都燒乾了。放學後，他又忙著與自己的計畫助理確認一堆事，到可以離開的時間，也是晚間七點多。
學校裡用功的教授其實也不少，這個時間還待在研究室的大有人在。走廊蒼白的燈光讓俏如來覺得有些眼花。他想，還是搭計程車回家吧，擠捷運太累了。
走到轉角，探頭一看默教授的研究室已經熄燈。想來老師也該是先回去了。俏如來也並不覺失落，強撐著身體的疲乏，搭了電梯下樓，門一開，卻看到他剛才還在心裡頭想過的人。「老師，你怎麼還在這兒？」
老師低低頭，他看見對方拎著一袋東西，似乎是買來的晚餐。「你要回去了？」
「是。老師這是……？」
「那就帶回去吃吧。」

回家路上，俏如來累得不想說話。輕柔的古典樂從車上CD流洩出來，多少緩和了他一整天繃緊的神經。卻聽老師道：「你今天課比較多。」
「是。總共七節，連著上下來也真是不輕鬆，大概系上沒有時段排給我了。」他已經有預感，週五下午的通識和選修，在年節時一定會有不少學生蹺課。
「我讓逸敏助教幫你排的。」
「嗯？是老師……？」
「通識不能動，那堂選修讓她給你調到週三吧。」
「咦？」
「週三下午不能排課，就排早上吧。還是你想調到週四？但你週四已經有兩門課了。」
俏如來發現自己已經趕不上默教授思維的速度，他於是將就地說：「週三上午吧，反正週三下午也常要開會。」也就是從一週至校兩天半改成三天而已，差別不大。
到了社區停車場，一下車默教授就打起電話：「逸敏，我是默教授。俏老師週五下午七八節那堂選修要改到週三早上三四節，下週開始，你去給他安排。」劈哩趴啦說完一串話就掛了，俏如來覺得自己很應該替逸敏助教默哀一番，可是他臉上的笑意卻是怎麼也收不住。
「俏如來，走了。」
「嗯。」但他的步伐依然很緩慢，默教授察覺到他的躊躇，又走回來問他：「你身體不舒服？」
俏如來搖搖頭，雖然因此越感暈眩，他卻像喝醉了一般帶著輕浮的傻笑。覺得自己表情或許太明顯，又低下頭，「老師……」不知怎地，他真的很想很想牽牽老師的手。
大概判斷他累過頭了，默教授強硬地抓過他的手便拉著他搭電梯回家。那掌心乾燥溫暖，俏如來握得很緊。

回到家，默教授讓他躺在沙發休息，把買來的晚餐重新料理過，一個人出出入入地忙活。俏如來很想對老師說其實他也沒多累，但又覺得老師難得這麼溫柔、該好好享受。他推敲出自己課表集中的前因後果，默教授的時數只有他的一半，每週也只去學校兩天，為著進出的方便於是要系裡這樣幫他排課。但自己一個菜鳥，教學時數多，又接了幾項計畫、庶務繁重，難怪一天下來忙得人都要癱了。
默教授要他到餐廳吃飯，俏如來卻還不動作，於是默教授走到客廳來，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好吧，再下去就過分拿喬了。俏如來心想。正打算起身，教授卻坐在他一邊，也不說話。
靜靜地過了一會兒，默教授忽然道：「菜要涼了。」
默教授站起身，俏如來卻不由自主地拉著對方的衣袖，默教授於是回過身，俏如來便湊了上去。

──一份大綱，犯了十九個錯誤。看來我還是高估了你，我本不應該收你做指導學生。
啊啊，怎麼這時候想起那件事了呢？

默教授的唇吻與他的手掌一般帶著低綿的熱度，俏如來卻覺得自己快要燒熔了。
再睜開眼，默教授依然沒什麼表情，彷彿方才與俏如來激情熱吻的人不是他。「吃飯吧。」
到了餐廳，默教授卻不進去。「老師你用過飯了？」
「嗯，記得收拾收拾。我先回房了，晚安。」
俏如來一個人在餐廳用餐，飯後整理一番，回房梳洗後便倒在床上。
喉嚨疼、眼睛也痠。黑暗中，他的思緒又回到晚餐之前。生命迷人之處就在於，有時它的轉折到來，你完全無法事先預料。俏如來不敢肯定這會不會是個決定他與老師二人關係的轉折，就像多年前他決心寫信要求默教授指導時，也只是抱著被拒絕的心理準備打一場毫無勝算的戰役而已。
但是，是開心的，俏如來想。

就這樣懷著溫馨的愉悅感受，俏如來行將步入夢鄉。卻又覺察到某些潮濕的觸感，他睜開眼，昏暗的視線裡老師正凝視著他。「老師？」
「你發高燒。我幫你敷毛巾，醒來了就吃退燒藥吧。」
老師扶他靠在枕頭上，讓他自己吃藥、喝水。水溫適中，他忍不住猜想老師到底來了多久時間。不，該說，雖然他一向也不鎖房門，可老師怎麼會料想到他身體又出狀況，過來探視他？
「會餓嗎？」似乎是才想到他空腹吃藥，老師又微微皺起眉頭。俏如來不禁想，是不是自己哪兒不好，才總讓老師做出這種困擾的表情。
「俏如來？」不自覺的出神引來老師的探問，俏如來瞇眼細看老師的神色，那似乎有些煩躁、慍怒和種種莫可奈何。「老師？」
那人卻是傾過身來，扶著他的臉龐，湊上唇吻他。
空隙間，他細喘道：「萬一是感冒……會傳染……」
「你不是感冒。」老師便不再給他說話的空間。

那樣的觸感，和他睡著時一般，柔軟濕熱，像磁極的兩端相互吸引，偶爾相斥後又來糾纏。時而溫存時而猛烈，明明動作是輕柔的，卻會打從心底感到一種要人丟盔棄甲的疼痛。
卻是在他打算放棄一切投降的當下，對方先休戰了。
他緊緊握著老師的手，那指節段段分明，每個轉折之處都透著一股神祕。
老師於是一邊任他拉著，單手替他換過濕毛巾、給他拽緊棉被。
這樣，讓他怎麼捨得搬走呢？

「在想什麼？」
俏如來極其自然地喃喃出聲：「幸好還要存幾年的錢才能買房子……」
默教授聽了，過一會兒才答道：「先買車吧。」
「好。」

雁飛塵	2013-11-06 08:40
我想我萌上默俏了！ ]99@Lf[^f 但這配對好少好少啊～(哭 mlO\wn-F 雖然默教授是那副死樣子，但俏如來還是請你勉強收了他， IBz)3gj J 這樣我才有戲看啊(喂 =mYwO=:D 為了這難得的愛送上小花～

刀．飄綺

2013-11-11 03:25

引用
引用第2樓雁飛塵于2013-11-06 08:40發表的 : Pq,iR J
我想我萌上默俏了！ "fC>]iA8I
但這配對好少好少啊～(哭 W[:CCCDL
雖然默教授是那副死樣子，但俏如來還是請你勉強收了他， XXA.wPD-
這樣我才有戲看啊(喂 z@?WhD
為了這難得的愛送上小花～ c8Nl$|B

啊，謝謝你的獻花和回覆，我都要以為這篇文沒有讀者了呢。XD
似乎的確是冷門的配對，刀也只是不小心萌上了，希望可以努力完結。
（貌似是個前科不良的傢伙）

教授似乎被我寫得有點悶騷，或許多多少少也跟劇裡的形象不同。
只能說，感謝支持抬愛。

那麼，獻上第三回。

刀．飄綺

2013-11-11 03:30

03

──徒兒，挑釁了溫皇。
──……
──……
──你總算做對了一件事。

夢裡總是太多人，以至於俏如來一驚醒，鬼影幢幢的殘像使他疑惑此身何時何地。
俏如來扶著頭，那劇烈的疼痛讓他連翻身下床也乏力。
……需要頭痛藥。
俏如來打開房門，所見卻是一片漆黑。走到廊間，樓下客廳的燈未亮、也沒有廚房中總是存在的烹飪香味。他無法確定現在幾點，勉強判斷也許老師還未起身，腳步先於理智地讓他摸索至老師的房間，敲了敲門。「老師？」
「進來。」
俏如來開門進去，只見默教授半躺在床上，點著床頭燈，正闔上一本書。
頭痛與全身無力讓他連招呼也不打就拉開椅子坐下，默教授看向他，厚厚的眼鏡鏡片背後那眼底的意蘊頗為微妙。「我以為你會睡久一點。」
俏如來疑惑一番，用力眨眼、才看清鬧鐘上顯示的時間是凌晨二點多。「老師還沒睡嗎？」
默教授並不回應他的疑問，「還有哪裡不舒服？」
俏如來扶著頭，帶著自己也沒意識到的委屈語調說：「頭痛……」
默教授於是翻身下床，在俏如來察覺到之前已經被塞進被窩裡了。「先躺一躺。」然後默教授摘下眼鏡，一如既往幹練地動作了起來──那包括進浴室梳洗、在俏如來還來不及害羞前換好衣服、火速下樓端了一碗粥讓他吃下、塞給他一顆頭痛藥和灌了大半杯溫水。
像玩偶般被一連串地擺布之後，俏如來這才發現默教授已經穿起風衣外套。「老師，你要出門？」
「我去買菜。你先睡一會兒。」
「好的。」俏如來甚至還沒能問是否該回自己房間，默教授就出門了。俏如來又後知後覺地想到：大半夜的，默教授能去哪兒買菜？

無論如何，這莫名其妙的病體還是好好休息的好，畢竟給老師添太多麻煩了。俏如來心想。
他關了床頭燈，突如其來的黑暗使嗅覺與聽覺更靈敏，房間中默教授的氣味濃郁了起來，以及鬧鐘秒針一格格走動的聲響，在在提醒著他這個空間從屬於何人。
老師的氣味……俏如來遲鈍地發覺，那清新緩和的淡然梔子香與他自己房間的芳香劑似是同一個牌子。然而在這優雅的淡香底下，還有一股冷冽純粹的、甚至本質上與梔子衝突的味道。
俏如來讓自己更靜下來，細細品嘗那細微卻鋒銳的氣味，如果要拿什麼具象化比喻，俏如來馬上聯想到的是一柄戰國型制的古劍──俏如來第一次修默教授的課，就是「中國古代兵器通論」。他記得那個學期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講述戰國時期兵器的特色，尤其是劍器。那是堂選修課，學期第一堂有一百多個人，最後一堂只剩十多個人仍穩定出席，而俏如來是少數低空飛過的學生。
那年俏如來大一、競日孤鳴博二，他彷彿還記得學期初時競日孤鳴是那堂課的助教，但競日孤鳴似乎懇求默教授指導無果，沒多久就申請交換出國了。隔兩年競日孤鳴再見到他，第一句話就問他「中國古代兵器通論」過了沒有。獲得俏如來肯定的答案後，競日孤鳴又追問他還修了默教授哪些課。
哪些課去了……默教授每隔半年在大學部開課，他記得好像還有大二的「墨學導論」、大三的「中國哲學史」、大五的「中國科技史」……似乎還不只這些，還有什麼呢……

睡著後俏如來又做了夢，不同於那些穿著陌生衣著裝飾的人影，他這回夢裡充滿了文字，多是小篆，並且區分秦隸與六國篆體，像一道道符咒、一條條鎖鏈將他綑綁又解開、匆忙經過又或直射而來，簡牘殘片像剝裂的臉龐，又像殞落的流星，將古時的宮殿搭建又拆毀，最後各個捲起，堆積如山將他圍困，他忽然生出翅膀飛升上空，俯瞰竹簡串合如龍，在高原與山峰、田野與河水間遊走，龍吟萬里、化為長城……

這一場氣勢磅礡、蕩氣迴腸的大夢讓他汗水淋漓，睜開眼時似乎眼窩還散發出蒸汽。
「啊啊，俏如來啊，你終於醒囉！」意外的聲調傳來，俏如來回到現實，先是望見站著的默教授，這才轉頭看見一臉憂心的冥醫。「冥醫……老師？」
「呼呼，你醒來就好。你這陣子真是太累啦，起來先吃點東西，我再幫你打根針。」
俏如來乖巧地遵循冥醫的指示，瞥見鬧鐘指向數字六，緩緩吞咽熱粥的同時感到無比的歉意──這個時間，默教授居然大老遠地把冥醫老師「請」到家裡，只為了幫他打個針，讓俏如來滿心過意不去。
然而俏如來自然不會在自己老師面前指責對方，只在默教授又下樓去時才對冥醫說：「冥醫老師，真是麻煩你了。」
「唉呀，這沒什麼，你沒事就好。」冥醫結緊的眉頭又迅速解開，甚至浮出笑意，「難得看蒼離著急成這樣子，真是比什麼都值了，哈哈！」
俏如來哭笑不得。

冥醫陪他說了陣閒話，不久又被醫院叫回去了。俏如來不無詼諧地想，許多比他忙碌的人都顯得更加健康，這或許也是人生的一種弔詭吧。

送走冥醫之後默教授又回到房間，俏如來望著老師微微發青的眼圈，歉意十分中偏還參雜三分欣喜，於是五味雜陳地說：「老師，我還是回去自己房間休息……」
「不用。」
「啊，我還發了汗，請讓我幫老師洗床單……」
「不用。」
俏如來皺著眉，卻見默教授又換起衣服，連忙轉過頭去。還在想著措辭時，默教授已經翻開棉被躺下來了。「老師……」
「你睏嗎？」
「呃，還好……」他已經零零碎碎地睡了好幾場了。
「我睡一會兒，你餓了就叫醒我。」話才說完，默教授已經閉上眼與周公下棋去了。當然，若以競日孤鳴的說法，默教授的棋藝連周公都會想請他讓子。
俏如來於是繼續前一場睡眠時的課程複習，其實他與專攻上古學術史的默教授研究方向大有不同，只因仰慕默教授強大的研究方法拜入門下，之後也只有在研究取徑上被指點更多。默教授的學術成就博通也深入，是當代數一數二的大家，也許便是看在這層背景上他才得以順利留校任教，否則制度上他是必須先得出國訪問或者在他校待上五、六年才回得來的。
思及系上以嚴厲冷漠聞名的逸敏助教在默教授面前乖得像縮回爪子的小貓一樣，俏如來不禁想，背後有靠山真是讓人安心。
但是……究竟他還修過默教授哪些課呢？俏如來突然介意得不得了。於是他彎過頭看向默教授──好像這樣便能得出一些線索似的──關鍵字像被壞掉的列表機卡紙那樣遲遲揪不出來，讓俏如來甚而感到困擾起來。

或者該改變思考的方式──若是梁皇老師可能會這麼說──從對方的角度望過來，是哪一堂課讓默教授對自己另眼相看的？
低年級時不需考慮，大三那堂「傳說中沒被默教授當掉就考得上研究所」的哲學史？那是瘋狂趕進度到其他學校的教授也為之咋舌的蜻蜓點水，別的學校上到隋唐佛學就已經很了不起了，默教授硬是把全套自編講義上完，連清末民初的西學東漸也不放過。俏如來記得那之後自己對哲學有一陣反胃的撞牆期，大四時修「戰國諸子學術史」還與默教授有過一段不愉快的衝突……啊，不就是這個嗎？

俏如來讓自己的心緒沉澱下來，在心裡唸過一遍《心經》之後竟似有種靈台澄明的豁朗，如血色的枯樹花蕊、綻放於一輪寧靜的滿月。

那時的論辯至今在俏如來與默教授間存在一道不可磨滅的傷痕，卻會是割開皮肉洩出瘀血後更加健康的印記。
仍然堅信人之絕對意志而非遭天意所擺布的俏如來，和學術傾向似乎具備神祕主義色彩的默教授針對人的努力於歷史的結果是因應時勢的必然又或人類的勝利有著幾乎互斥的見解。期末報告被默教授第三次打回來、不服氣地上訴到當時的系主任燕駝龍教授那兒時，燕老師雖然同情他卻只能盡力和稀泥，勸慰中不乏警示地對他說他太年輕、不曾遭遇真正的打擊，不知道現實總有什麼事是努力也沒有用的。
忘了剛好搭上什麼時事，默教授因此與幾些學術領域的仇家打起筆戰，他一個小小大學生的期末報告於是就六十分過關了。
諷刺的是，過沒幾年俏如來心境變化、都信起宗教、開始吃素了，默教授卻以「與天爭」獲致了學術圈與政治界雙重的犀利評價。
後來幾年，當一切論戰畫下休止符，俏如來因自己父親從政而全家紛擾不斷、成天躲在默教授研究室的某個下午，俏如來為了博論搜尋關於「帝」的詮解，讀〈天志〉正是興致盎然時，又與默教授提起當年的辯論。默教授說什麼去了呢？

──若不是你一再挑戰我的說法，我也不會意會到其實自己的學術信仰中有這麼點矛盾的成分。說來還該感謝你。
似乎是默教授難得的低頭，俏如來忽然發現，那時候自己，好像、就有點喜歡老師了呢……

劍氣般的體香驀地侵入口鼻，俏如來轉轉頭，便見默教授翻了翻身，睡著的臉龐少了些平素的銳利、更添了幾許細緻秀美。適應了黑暗的視線，只能讓那起伏的輪廓看來更清麗，如掩在葉間的梔子花瓣，層層包裹或者敞放。
俏如來忽然感覺無端的羞澀，垂下眼睫，輕柔地、為默教授拂開一綹髮絲。
難為情了好一陣，俏如來幾乎狼狽出逃般下了床，在大把晴光中料理起家務。身體不適、好好休養的教訓什麼的，全被他拋到腦後了。

--

一些額外的碎碎念：
抱歉刀向來不是哲學掛的，相關內容即使觸及也不會深入，況且一篇萌文請大家別太較真。（掩面）
對墨家，刀的了解也很粗淺，如果內容有誤還請不吝指正討論。
其餘設定什麼的，基本上刀都是隨筆所至去寫，其他劇中人物有需要時才會出場，本文也不過就是篇小夫夫日常生活流水帳而已。（再掩面）
那麼，謝謝大家的賞文與獻花。

雁飛塵	2013-11-12 02:04
悶騷有悶騷的萌阿~ &'i>d & 像默教授這種冷漠得不像人的人， ]9'F<T= $_ 居然也會有人性化的一面， ]\>MDH 那種感覺真的好可愛~ bA$ElKT 7bE`P[ 雖然沒有能力每篇回文，畢竟詞窮阿><! kB5y}v.3 S 但我會用我對默俏的愛努力支持的~ "\rO}(gC;` 請大大一定要完結阿! hCc%d$wVk 加油~

63015436	2013-11-16 02:08
哇，这篇文好棒，作者是真有当过助教吗？生活写得好立体，抓着俏如来问的竞王爷好可爱，不动声色体贴人的默老师更可爱~楼主加油~！

63015436	2013-11-16 02:08
哇，这篇文好棒，作者是真有当过助教吗？生活写得好立体，抓着俏如来问的竞王爷好可爱，不动声色体贴人的默老师更可爱~楼主加油~！

63015436	2013-11-16 02:08
哇，这篇文好棒，作者是真有当过助教吗？生活写得好立体，抓着俏如来问的竞王爷好可爱，不动声色体贴人的默老师更可爱~楼主加油~！

sky11590	2013-11-18 12:56
這樣的默俏好棒阿!!! v;g,qO!LJ 之前腦補的默俏只有虐 RtxAIMzh? 現在能看到樓主的文太幸福了><

刀．飄綺

2013-11-30 02:21

sky11590道友：
哈，不用腦補，正劇裡的默俏就很虐……
所以希望能寫個好點的結局。
（能完坑就不錯了吧！）

雁飛塵道友：
其實我覺得戲裡的默教授也是很可愛啊。:P
不過寫文的話還是希望不要離原本形象偏得太多。真是不好掌握呢。
還是謝謝你的支持喔！

63015436道友：
這位童鞋，你好像不小心留太多篇囉！XD
我盡力就我所知的範圍呈現啦，當然太學術的部分就沒辦法了。
（刀真的不是哲學掛的。Orz）
我會加油的喔！

謝謝各位的回應，也謝謝送花的道友們。
抱歉新篇拖得有點久，最近太忙了啊。
那麼，第四篇。

刀．飄綺

2013-11-30 02:22

04

輕暖晨曦中，俏如來幾乎是將整棟房子上上下下、裡裡外外都打掃乾淨了。
他將廚房流理台與瓦斯爐擦過、餐桌餐椅也整套清理，後門澆花、前門拂塵，怕吸塵器聲音吵醒老師，於是把客廳掃過後又將地磚一塊塊拖過，洗曬了衣服，丟了回收物與垃圾，暫時卻是沒事可做了，於是他倒在客廳沙發上略事休息。
默教授的家其實本就十分整潔，或許在他沒注意到的時間中，默教授親自把家事做完了。他靠著柔軟的皮質沙發，左右顧盼地端詳起客廳。
默教授是個極端崇尚實用的人，所以家中從來並不懸掛書畫或擺放藝術品，空蕩冷清一如其人。默教授卻又是個極端追求精神超越的人，每一個角落都會有本書、但也並不顯得散亂無章。
讓俏如來驚訝的是，默教授家的客廳雖然沒有電視──這件事本身並不讓人感到意外──卻有一套從任何一個角度看都堪稱頂級的音響設備。俏如來想了想，似乎是聽冥醫老師說過這回事的。默教授的前妻性情喜好與他相仿，但她卻是最懂得欣賞音樂的人。只是何以離婚後留下整套音響和少數幾張唱片，倒是不太明白箇中緣故。
俏如來突然好奇了起來。方才他整理客廳時，音響是幾乎纖塵不染的。翻了翻架上收藏的唱片，都是些經典作品、但應該也不難買到。俏如來隨手按開了音響，似乎還有唱片留在機器裡，他便按了播放。

遙遠曠渺的古琴聲流洩而出，雖然頗訝異默教授的品味，但又不感意外。他閉目傾聽，依著曾經旁聽溫皇古琴課的微薄經驗，他分辨出這一首曲目是〈瀟湘水雲〉。思緒因此被帶得很遠，在日與夜間的天水一線，浩渺煙波與無涯江河。

──那是宏大得驚人心動人魄的景致。絕崖邊上，他橫手推移，拳拳生風卻又綿軟如羽觸。忽快、忽慢，忽然間卻又集中勁道夾劈山分海之力震盪如天破地裂般掃蕩前撲，一迎、一乘、一轉帶，他的力道卸盡，抽回手竟緊握一柄古劍，在閃爍金光中削開萬里河山。

俏如來忽然被推醒，〈瀟湘水雲〉早已播盡，默教授將他高歌的手機遞過來。他分辨出眼下播放的曲目是〈憶故人〉。

俏如來邊揉著眼睛邊看向手機螢幕，來電者是鳳蝶。他按了接聽，默教授也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喂？鳳蝶？」
「嗯，還能接電話，看來你身體狀況應該沒那麼糟。」
「並不嚴重。不過你不是在國外嗎？怎麼會知道？」
「冥醫跟我說的。」
一邊聊，俏如來一邊留意默教授的動作。老師並沒有更換曲目，只是將音量調小了些。
「你最近過得怎樣？」「你最近過得如何？」異口同聲地，他們向對方表達了關心與問候。
俏如來微笑。溫皇已經出國訪問好幾年了──據說總是被各國各大學爭相邀請、忙得回不了國──鳳蝶作為助理也一樣與他睽違多年。鳳蝶比他小幾屆，雖然天賦亦十分優異卻並未繼續升學，只是仍與他保持著近似家人與友人之間的情誼。
「沒做什麼，到處跑來跑去。」
「嗯，我留在學校，剛開學倒也不算太忙。」
「冥醫說你這次就是忙出來的，你是都沒有睡嗎？」
「有啊，我也不曉得病因到底是什麼。」
「你等一會。」
默教授將手搭在沙發上，俏如來眨了眨眼，挪過去一些。
「那傢伙問你是不是做很多夢。」
「那傢伙……？喔，溫皇老師嗎？嗯，夢是做得不少，但具體夢見什麼也不太記得。」
「你現在是住在默蒼離家嗎？」
俏如來半靠在默教授身側，他不曉得鳳蝶這樣「目無尊長」的稱呼方式是否被聽見了。於是輕輕勾著嘴角，帶著自己也沒注意到的爽朗語調說：「是啊！」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然後傳來鳳蝶隱隱透著心煩的語氣：「那傢伙說離得近了摩擦就多，叫你小心自保。」似乎能想像她翻白眼的樣子啊。
俏如來笑了開，睨了眼仍然面無表情的老師，輕輕地，將頭靠過去。「好的，我會斟酌的。」
「那就好。」應該是要他不必理會這個建議的意思，「你沒事就好，我要掛了。」
「啊，好的。再聯絡。」
「嗯。」

放下手機，俏如來轉頭望著默教授，心想老師這是吃味呢，還是其實根本不介意。畢竟俏如來大學時期跟鳳蝶走得很近，雖然他是無愧於心的……
默教授對上他的眼睛，那眼底平靜無波，俏如來卻彷彿感覺到某種氣氛的流動，他於是倒進默教授懷裡。
劍氣般的體香自是理所當然地進侵了。

再睜眼，唱片的曲目已經換成〈酒狂〉──俏如來一時分心地思索著──默教授的指尖停留在他臉頰上，那不知是對方體溫偏低、或是他已紅透了整張臉。
靜靜地聽完一張專輯，默教授說：「吃飯吧。」
俏如來說：「好。」

待在家的日子沒幾天，俏如來的情況似乎漸漸好轉。不再有不明原因的發燒與疲倦，也不再多夢──或者是說，那些迷離幻境依舊運轉，但於他是另一個平行的宇宙了。
俏如來猜想默教授好像寧願與他同進同出，因為逸敏助教向他確認調好課程時間、使得他週三也需去學校時，默教授明明沒課也和他一起出門。
──我去學校拿書而已。默教授這麼說。
可是俏如來明明知道，默教授常用的書基本上都有兩套，家裡書房一些、學校研究室一些。不過能讓默教授多多勞動俏如來除了榮幸之外也頗欣慰的，這麼一來默教授似乎會減少使用平板電腦的時間。
作為曾經的默教授的研究助理，俏如來深刻地明瞭默教授每天有多大的閱讀量。

週三早上，上完一堂輕鬆的選修課，俏如來帶著愉悅的心情離開教室。敲定了學生們的報告主題與順序，今天下午不開會，可以到總圖去查些計畫要用的資料……他一邊盤算著，一邊轉彎走到電梯前。「學長！」
俏如來一抬頭，才發現是郭箏。「啊，真巧。剛下課嗎？」
「是啊。」打過招呼，郭箏的表情顯得有些猶豫。「學長，你接下來有事要忙嗎？」
「沒有，一起吃個午餐怎麼樣？」俏如來微笑著說。

中午時間校內外的餐廳人滿為患，俏如來便帶著學弟去了上次冥醫介紹的麵店。客人仍然不多，餐點很快就上來了。
「學長，關於默教授……」郭箏躊躇地開口，似是在斟酌詞彙。俏如來回憶著，自己在回覆學弟的信件中不知有沒有什麼用語不妥的。
「嗯……我也摸不太準老師的意思，所以以我自己的觀察給你那些意見。希望不會讓你不舒服……」俏如來帶著歉意說。
「啊，不是的。」郭箏煩躁地皺著眉，「我知道自己搆不上默教授的標準，原本也只是想碰碰運氣的而已。」
俏如來偏頭想了想，「你說你對史學領域比較有興趣是嗎？」
「是啊，但是目前系上有跨界到史學的老師畢竟太少了。」
「怎麼沒考慮笑不老老師？他是做中古學術史的，在史學上也頗有研究。」
「啊，是嗎？不過笑老師已經退休了啊……」
「我記得笑老師手上還有學生喔，說不定你可以問問看。」
「真的嗎？謝謝學長！」

用完了餐，俏如來與郭箏閒聊一陣，因為對方還有事也就各自散了。
回研究室的路上，俏如來忍不住地回想當初默教授答應收他的過程。本來，他也與學弟一樣，是抱著碰運氣的心理、被拒絕的打算，向默教授提出請求的。
他讀了書、思考了頗久，擬了幾個題目，列了大綱，最有把握的還已經開始寫第一章了──當然，最後論文的結果與那相距甚遠──打了一封幾千字的信給默教授，而老師只回他約談的時間地點。
當他準時前往默教授研究室的路上，老師卻臨時被抓去開會。他便在系館中庭枯等。那是夏天了，菩提樹的老葉色轉燦黃、應風而落，新發的芽苗纖細嫩綠，死與生的輪迴在釋迦摩尼慈悲的眼底源源不絕地循環。俏如來那時正考慮著論文題目，他那時覺得最不可行的就是與佛學相關的……
──俏如來。
一聲呼喚將他拉回現實，默教授遠遠從小徑那頭走過來，來自菩提樹葉的業火，那麼死，那麼活。

迷糊水晶	2013-11-30 21:40
果然这种老夫老妻式的温馨日常最适合墨俏 [5Dg%?x 总觉得有种打心底透出来平淡幸福 +w pe<T 正剧本来就虐到不行，这篇实在是太治愈了

雁飛塵	2013-12-03 01:19
好不容易萌上默俏， Ew kZzVuX 結果證據裡貌似注定是個杯具T_T >av.pJ(> 所以， Ma`Goi\vFk 希望這邊的師徒兩， /o_h'l\|PS 你們要幸福阿!!!!!(握拳

焚鶯

2014-01-21 00:07

篇名靜水流深真的取得很貼切~~細水長流的溫柔呢~~
感覺放到現代於默俏兩人的形象也無違和~~
教授漠然的外表下，對俏哥還是有不一樣的感情啊~~
只是用另一種方式，甚至只是一點一點的展現，一路看下來很是觸動，
不過文末…俏哥真要搬走的話，很期待老師的反應啊~~
(雖然覺得八成也不會留人囧

期待續文^^

miyaya1104

2014-01-30 11:54

看得出教授對俏哥的態度雖是冷漠，但內心還是很關心俏如來，
照顧疲累低燒的俏如來、直接打電話去調動課程，這些行為都可猜到俏如來在教授心中的份量w
俏如來會夢到前世的片段，是何原因呢?

另鳳蝶與俏如來相處依然像兄妹一樣很溫馨(看鳳蝶對溫皇的態度好歡樂阿w)
希望教授和俏哥可以幸福的走下去

期待續文

樂太平	2014-01-30 22:35
渴望師徒幸福的小願望能在文中獲得滿足，如此溫馨的默俏不能不支持Q口Q hfvs'. 喜歡這種平凡日常，二人感情如細水流長的文章。 /N@0qQ P-~Avb 另外前世今生也是令人好奇的地方，看來深不可測的溫皇似乎了解什麼？ V,uhBMT# 也同樣好奇本有摩擦的兩人是如何走到一起？ VmTk4?V4 u%O^hcfb 期待後續w

刀．飄綺

2014-02-08 02:35

迷糊水晶道友：
哈，三次元生活總有這樣那樣的煩擾，溫馨日常或多或少能撫慰一些。

雁飛塵道友：
正劇的確悲劇了，這邊會努力幸福結局的。

焚鶯道友：
篇名是斟酌過的，謝謝你說形象還無違和。
感情面要慢慢帶出來，謝謝賞文。

miyaya1104道友：
有些哏慢慢埋，但本篇不是走解謎路線，就請期待吧！

樂太平道友：
噢，第五回開始就是回顧過往了，兩人如何走到如今會慢慢說的。
感謝支持。

在此向回覆的、獻花的諸位道友抱與感激與歉意，學期末太忙也就無暇繼續寫文。
（然後正劇就悲劇ending了……Orz）
感謝賞文的各位，刀會努力的。

那麼，第五回。

刀．飄綺

2014-02-08 02:37

05

「俏如來。」還在恍惚間，背後傳來一聲呼喚。
他回過頭，就見默教授推開側門，一手提著公事包、另手拉了拉領帶。
起風了，菩提樹葉捲起一陣火，默教授竟似是踏火而來，俏如來感覺一陣暈眩。但很快默教授已經來到他面前，他有些失措地低下頭，「默老師。」
「剛剛臨時有會議，現在有空了，去我研究室說吧。」默教授似乎打量他兩眼，而低著頭的俏如來視線正好落在默教授才剛調整過的領帶──不論晴雨，默教授的穿著永遠那麼一絲不苟，不過──當他禮貌地走在默教授後頭，卻見對方西裝下襬微微有皺痕。
他們繞道又進入了文學院，層層簷廊遮擋了夏日的炎熱，入到室內更是陰涼。俏如來不自覺地鬆了口氣，然後跟著默教授進到研究室裡。
俏如來也進來這裡幾次（通常是繳交報告而已、一會兒便離開），這次他卻也沒有仔細觀察的意思（盡管那一室的雜亂、書、書、以及書們都非常有存在感），他感到萬分緊張。
默教授讓他關上門、開了冷氣，自己擺下公事包坐下，也不招呼他一聲，直接道：「大綱拿出來給我看看。」
俏如來愣了愣，隨即迅速反應過來，從背包中掏出幾疊紙、有些釘了起來有些沒有，雙手交給默教授。
待默教授安靜地開始審視紙上的內容，俏如來才想起最上面一份是自己最有信心的、連第一章的草稿也一併付了上去，看教授並未翻頁，他想起第一頁正是全部論文的大綱，他想著自己正該說明些什麼，於是擅自開口道：「默老師，那一份我目前寫到第一章，我想討論的議題是……」
話未說完，默教授以幾乎一秒一頁的方式迅速翻過去，那不知是幾個晝夜深思苦想、字句推敲、一個鍵一個鍵按出來幾乎是生命歷程一般的思維痕跡，就那樣讓默教授轉眼間匆匆翻過。
「這個問題跟溫皇前兩年的國科會計畫差不多，他已經快處理完了，你都沒有看他發在學報上的文章嗎？」

俏如來的臉猛然發白、又突然漲紅，正當他還在腦內搜尋相關記憶時，默教授輕輕地將他那份未完的草稿拋在桌上──卻像是千鈞重擔，壓得他喘不過氣。

「毫無價值。」

俏如來明白，默教授自然不是指溫皇教授的研究沒有價值。

默教授接著往下看，俏如來還來不及收拾心情，默教授將第二張大綱又拋在桌上。
然後是第三張。
第四張。
到第五張，也是最後一張了。

俏如來依稀記得那是自己大學時旁聽過一堂佛學概論、自己寫著玩的一份期末報告，以那報告的雛型往下挖掘擴充，但是他對佛學真的沒什麼深入的理解與興趣，他想在嚴格的默教授眼底絕對不會過關的，所以他才放在最後一張。
室內沁涼，默教授無聲，只有冷氣送風運轉，和俏如來耳膜放大迴響的心跳聲。

他像站在絕崖邊，寒風肅殺刮破他的皮膚。他被捲入風暴，一切一切天旋地轉，研究室的大理石地板紋路似乎按一種咒語般的路徑波動，身前身後堆積如山的書一本本一部部都存有厚重的質量將他擠壓幾近真空，連空氣都不存在。

默教授似乎曾抬頭望他一眼，但他並未知覺，在默教授眼裡的俏如來是不是搖搖欲墜如風中枯葉？
「這個還行。」默教授說。但俏如來沒有聽清。
「回去把《中論》和《瑜伽師地論》看一看，各篇先做提要三百字，下週交給我。」
「《中論》？《瑜伽師地論》？下週？」俏如來緩慢地恢復知覺，捕捉著彷如在眼前晃盪的幾個關鍵字，但只看見默教授皺了皺眉，「各篇提要三百字，給你三個禮拜的時間。」
「是。」俏如來低頭看著默教授遞來的紙，後知後覺地將東西收了，「謝謝默教授。」
默教授也不吭聲，轉頭看著自己的電腦也不理他了。俏如來恢復呼吸，如自語一般道：「謝謝默教授。」
當然仍無回應。
乏力地走出默教授的研究室，早前約好的鳳蝶已經在外頭等了。看到他出來，鳳蝶湊上前，「俏如來？你臉色慘白，是怎樣了？」
俏如來搖搖頭，「沒事。抱歉，我，我今天無法和你吃飯了。」
「那不要緊，你先回宿舍休息吧。」
「我要去總圖找資料……」
「找什麼資料？」
「《中論》和《瑜伽師地論》……」
人影與話聲越來越遠，紗窗門後頭，默教授靜靜地看著男孩與女孩走遠，日光依舊燦爛。默教授拿起分機電話：「逸敏，我是默教授。指導申請書最晚什麼時候送？」

當晚，俏如來咬了幾口鳳蝶硬塞的麵包當晚餐，一字一句地努力閱讀著。
──你那裏有溫皇教授計畫發表的摘要嗎？
──那網路上找得到……啊，我這裡剛好有一份多的，你直接拿去看吧。
俏如來簡單地瀏覽過溫皇教授的論文，然後繼續讀《中論》。每一篇論證那樣繁瑣，卻要以三百字做摘要、每字每句都必須簡潔扼要，就像溫皇教授的論文那樣大氣流暢，鞭辟入裡，巧妙地拋出問題又精彩地解決。
俏如來眼前一陣模糊，他擦擦眼，提醒自己別將圖書館的書弄濕了。

三個星期間，俏如來除了去圖書館幾乎不曾踏出宿舍。期間鳳蝶偶爾會幫他買三餐，同寢的室友返鄉後他的寢室越漸混亂他也不管。他忘了飢餓、甚至忘了自己睡過沒有，沒日沒夜地讀書、對著電腦打字。
三週的期限一到，俏如來帶著比先前的大綱更厚數十倍的作業去找默教授。

「只有摘要？」依然，默教授像入手新書的讀者檢閱書況般匆促翻完一遍，只這麼問。
俏如來露出明顯的疑惑表情，兩部巨著的每一篇章都讀了、摘要字數也控制在三百字內，不正是摘要了？
默教授垂眼看著俏如來擬出的整份作業目錄，又道：「連《華嚴》和《法華》都沒有參考嗎？」
俏如來更不明白，默教授指定的兩部經典那樣卷帙浩繁，三週的時間正常人根本不夠用──後來他輾轉聽聞，溫皇得知默教授初次給徒弟作業是原典摘要，曾邊嘆邊笑說有不少甚至教授等級的人連這兩部原典可能都沒看過，默教授輕飄飄一句話就要個碩士生做摘要，著實太兇殘了──其餘的書他怎麼可能有時間去讀？
「回去多讀一點，開學要投稿。」
俏如來帶著彷彿略有所悟的表情離開，默教授依然沒有留下他的作業。
──很久以後，當他被默教授「輕飄飄一句話」命令每個學期必須投一篇論文而幾乎讀盡空宗與有宗所有經典，他才明白這份摘要作業根本是囫圇吞棗、不知所謂，默教授連翻過都浪費時間的品質。後來他也才明白只做摘要也不能說是學術、毫無思考的痕跡。
──第一篇投稿的論文他實在抓不著頭緒、寫了篇版本辨偽考證與評價的論文、也投中了，卻被默教授以「偷懶」的理由罵了狗血淋頭。

整個暑假，當同學們出國去玩、去聚餐，俏如來基本上都在讀書中度過。到了開學，俏如來投稿了論文，進了一次醫院又出了來，回到學校的同學們個個讚嘆他一個夏季過去肌膚甚至白了兩層，他還不知道自己儼然已與眾不同。
新學期的第一週，默教授簽了名的指導教授申請書送到了系辦。

迷糊水晶	2014-02-08 12:30
真不愧是魔鬼教授，就算不死也被扒了2层皮（白了2层） R+K[/AA 顺，终于更新了！等更新等的累不爱，大哭

rossignol	2014-02-08 13:15
我讀研究所都沒俏哥這麼拼orz k mjm6 `T70FsSJ 指導教授我對不起你我這就去念書嚶嚶嚶T口T

樂太平	2014-02-10 23:21
被教授不留情批責的阿俏當下心境形容十分貼切，甚至能感同身受 ]c)SVn$6 面對如斯兇殘的要求，難怪堅挺過去的阿俏日後會為那段曾經引以為傲 Ps7%:\|K] 最後，終於更了，還以為有生之年再也見不到後續QAQ

刀．飄綺

2014-02-12 23:14

迷糊水晶道友：
哈，真的是扒了兩層皮。
我還想「累不愛」是什麼意思，特意問了朋友，但還是不太明白。XD
感謝耐心等待更新。Orz

rossignol道友：
我也沒這麼努力。（掩面）
大家要好好用功啊！

樂太平道友：
接著還會稍稍說明俏俏被剝削的血淚史……XD
不至於有生之年再也見不到後續啦，刀會努力穩定更新的，盡量。Orz

謝謝各位道友們的回覆、獻花。
那麼，第六回。

刀．飄綺

2014-02-12 23:16

06

默教授上學期在大學部開課、下學期在研究所開，碩二上的俏如來有些慶幸剛入門這一學期不用修默教授的課──他根本不用想像就知道壓力會多大──但是教授兩句話下來，他的工作只多不少。
第一句，是要他投篇「能看」的論文。
第二句，是要他擔任默教授的TA和RA。
俏如來原本想大學時已經修過默教授的「中國哲學史」，自己也勉強是這個領域的一份子了，做這門課的TA應當不會有太大的負擔吧？以前修課，也從來沒聽說默教授這堂課聘過TA啊。
的確，默教授從來拒絕系辦幫他安排TA（一定是嫌他們太笨了），但系辦依然貼心地保留一份助理的名額專門給默教授的「中國哲學史」，沒道理隔壁班溫皇教授有TA、默教授沒有。
那麼這門必修課的作業呀、成績呀之類的瑣事怎麼辦？逸敏助教悲憤地表示她能忙得過來。
今年默教授終於收學生了，俏如來去找逸敏助教報到時，她看著俏如來的眼神像七月半的水鬼那麼欣慰。
於是俏如來開始了長達七年默教授專用助理的艱苦生涯。

第一年，俏如來堪稱菜鳥中的菜鳥。
他家境優渥，從來不曾為了學費生活費打工過，雖然有過社團、系學會和學生會的經驗使他辦活動堪稱能手，系辦助教們曾私下聚集討論俏如來會不會使用影印機這回事。他們無法想像皮膚白皙滑嫩、身姿頎長挺拔、俊秀優雅如王室貴族般的俏如來一頁頁翻書影印和彎下腰拼裝碳粉匣的樣子。
當然他們是失望卻又驚喜的，在俏如來打掃了默教授的研究室、換過三次燈泡甚至洗刷冷氣機之後。
俏如來有足夠的耐心與細心使他在行政工作上從未出過差錯，只是改考卷這回事幾乎讓他耗盡心力。
默教授懶得看學生的報告，從不點名，課堂上永遠不會點同學發表想法或回答問題，聽起來是門輕鬆的課，只除了一點──默教授的課總是期末考定生死。
發現自己聽不懂或跟不上的學生很快會退選，留下來的學生有的抱著僥倖的心理、有的純粹是種悲壯了，而默教授發現自己這學期有好用的助理之後，便把一切庶務交給了俏如來，包括隨時跟著學術圈的脈動調整PPT和講義的內容──那讓俏如來永遠有讀不完的論文──默教授本人只負責教課。
學期末，默教授親自命題、俏如來監考的期末考結束。
俏如來在系上乃至全校都是風雲人物，交遊廣闊，深知默教授風格的學生們曉得俏如來新定位後，多半都來與俏如來套近乎。俏如來雖然不擅長拒絕、但多少還知道分寸，他想改考卷應當還是要有個標準，但當他收到各式各樣字體整潔潦草不一、語言缺乏邏輯、分析東倒西歪的答題卷時，他忍不住還是想質問世界怎麼了。
「大概你以前程度就已經夠好，現在看學弟妹的考卷，當然是一屆不如一屆了。」抱持湊熱鬧心態的鳳蝶是溫皇班中哲史的TA，她說她們班的考卷程度也差不多一樣糟。鳳蝶可靠地幫他挑出一張「能看」的考卷：「這在我們班大概就是最好的了，你拿他當標準吧。」那是個叫郭箏的學弟。
俏如來後來與郭箏變得很熟，但他從未告訴對方那考卷比以前的自己……他不忍再想下去。
以一種哀憐的心態改完考卷的俏如來覺得，成績很慘、但比默教授自身「翻」完考卷一定能留下更多人了。
俏如來算完成績，為了保守起見將卷子與成績先給默教授過目。默教授看到俏如來最高給到八字頭大概覺得有些不對勁，批回重改。
往復三次之後，俏如來理解逸敏助教的艱辛所在。身為助教當然是希望學生好、希望成績能見人，但默教授標準高得嚇人，為了不折磨自己還是一開始就嚴格些才不傷元氣。
默教授的班當掉三分之二的人數，依然是不可撼動的現實神話。

俏如來本打算自發地輔導學弟妹，但他真是沒有那番心力了。因為光是默教授的RA工作，已經壓得他喘不過氣。
俏如來成為默教授在學校的貼身管家，舉凡查資料、建索引資料庫、借書還書、辦演講與研討會、影印核銷、乃至默教授研究室的環境整理和咖啡的熱度，俏如來一手包辦。
建資料庫真的太累了，那使得俏如來的近視增加了三百度。默教授在研究上所需要引用的那怕是一個註腳的書目，其相關領域必須參考的原典與經典默教授都指定俏如來去處理。
藉此俏如來培養出文科學生完全不認識的程式語言知識，往後七年他架了二十幾個電子資料庫，圖書館幾乎等同於他的廚房每日進出，中研院甚至有高層暗示留了位子給他──默教授不肯去，他身為徒弟也成為狩獵的目標了。
俏如來養成了一目十行的技能，甚而也在幾間出版社的討價還價間協助校注了幾部古籍出版，七年間翻譯了十來本外文書，版權費捐給系上讓連續三屆的營隊不用拉贊助。
俏如來成為學弟妹們仰望的存在，而他氣質更沉靜、更像個讀書人，在研究生的發表場合成了罕逢敵手、令人又愛又恨的評論者，輕鬆快樂的跑社團帶營隊衝社運大學生活成為青春年華的模糊記憶。
俏如來越來越像默教授。

歲月過去，俏如來碩二將學分修完、碩三提了論文，在這個學術圈算頗快的速度。即使默教授對俏如來的碩論略不滿意，但看在開創性大，口試委員的質疑都讓默教授擋了回去。俏如來匆忙地結束碩班生涯、依然以榜首考上博班，為了專心寫論文，俏如來在默教授的爭取下超修、把學分吃了個乾乾淨淨，同時進行的當然還有默教授的TA和RA工作。
俏如來因此非常忙碌，他再沒有時間管學會、甚至與家人減少聯繫。

如此待遇不曾引發師徒間的爭吵，俏如來對默教授的一切指示逆來順受，只有弟弟銀燕不能諒解他為了維修資料庫和趕論文不回家過年。父親有些安慰地看待俏如來的成長與蛻變，也惋惜地接受俏如來淡出家庭的事實。父子倆選擇了不同的道路，在俏如來博二那一年春天，父親宣布從政了。

──俏如來，你對令尊從政有什麼感想？
──俏如來，你會承接史艷文的衣缽嗎？
──俏如來，你知道藏鏡人是你的叔叔嗎？
──俏如來，作為默教授的高徒你對他天下止戈的想法是……？
──俏如來、俏如來……！

煩不勝煩的俏如來躲進了默教授的研究室，外頭的記者們讓逸敏助教和何問天助教去擋。默教授在讀書，俏如來也是、一邊捧著筆電整理資料。午後，師徒倆只有短暫的關於學術議題的交談，話題衍伸至俏如來大學時與默教授的一次衝突。

「在讀什麼？」默教授大概用功到了一個段落、似乎是打算放鬆些。俏如來很意外默教授的主動搭話，但他仍然順從地回答：「〈天志〉。」
頓了一會兒，俏如來補充道：「《墨子˙天志》。」
他們都回想到俏如來大學時彼此的不愉快。
默教授依然盯著俏如來，反而使他自己先尷尬了起來。也許這是個把話說開的好時機？俏如來想，便開口道：「我曾經很不成熟，那樣質疑老師……」
話沒說完，默教授搶先道：「若不是你一再挑戰我的說法，我也不會意會到其實自己的學術信仰中有這麼點矛盾的成分。」說著說著，默教授轉頭看回電腦，「說來還該感謝你。」
俏如來怔著看向默教授，對方不再開口，他卻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胡亂敷衍了幾句話，俏如來出門去洗咖啡壺，站在飲水機前他思維開始發散。

記憶的片段成為幻象一幕幕在眼前上演，父親的黯然低嘆，默教授微微撇過頭去的歉意或者感激。春風夏華，菩提葉與紅色杜鵑，默教授綠色的頭髮卻鮮明的有如一柄古劍，猛然刺向他的心窩。

俏如來覺得有些熱，他甩甩頭，不遠處記者發現了他正大呼小叫地湧上來，俏如來驚惶地轉頭就跑。前無退路、後有追兵，俏如來盲目胡走一氣，午後天光層層地掩蔽了去，使人更意識到自我的存在。
俏如來以自己也沒察覺的眷戀心態想著，能再回到默教授研究室就好。
但他只是到處繞著，在系館內某個陰暗的轉角他停下來喘息，隔牆傳來話聲。
「默蒼離，你們師徒倆最近鬧的動靜真是不小啊。」
「即使吵得你註腳少了一個書名號，那也是你鍵盤效能不好。」
「都是去年的文章了，你那優秀的徒弟幫你的書再版改了書名，還能讓你在雞蛋裡挑出魚刺嗎？」
「藉口無法掩飾你的粗忽，我沒興趣為一個註腳寫不好的人浪費時間，失陪了。」
「你那記恨的小心眼，倒還是挺滿意徒弟的勤奮嘛。」
「鳳蝶碩論寫完了嗎？」
「……哈，真該把俏如來搶過來，我看他跟我心愛的蝴蝶挺相配的。」
「物種不倫，不知所謂。少陪。」
俏如來躲去另一個轉角，遙望默教授走回研究室。身後又傳來低語：「你覺得，你是什麼物種？哈。」
溫皇從另一邊走遠，俏如來終於吐出一口氣。他知道自己不能從溫皇處找到答案──關於物種的譬喻──但是他也清楚默教授只會要他以思考代替發問。
老師，你看我像什麼？
老師看我，像什麼。

連續好些天，俏如來在忙碌和躲記者的縫隙間品味著老師難得的低姿態，邊猜想他在默教授心目中的形象比擬。他自也聽聞系辦曾將他譽為王子，學弟妹覺得他是民族的英雄世界的救星，鳳蝶嫌他是不懂得照顧自己的盆栽，溫皇曾評論他是還待雕琢的璞玉。
唯獨默教授，除了交給他工作、工作、工作之外還是工作，他發覺自己實在介意默教授的心思，但除了交代事務和meeting時的辱罵，他真想不出默教授還曾經與他聊過什麼額外的話題。
那天下午短暫的和解如細雨無聲，默教授不再關注彼此曾有過的不愉快，俏如來的貼心（像咖啡的熱度和便當的口味）在默教授眼裡只是義務，俏如來遲鈍地發現，自己從來也不曾討好默教授、遑論彼此說任何心裡話真誠相處。將過往的糾葛劃上句點，竟已然是彼此最靠近過的全部了。
老師看自己像什麼？
他比起鳳蝶更恬靜，比銀燕沉穩，比小空淡然，比劍無極豁達，比郭箏成熟，可是他知道自己還有很多劣處，但就連父親、梁皇和獨眼龍這些長輩也不曾指點他該改進什麼，對他的要求卻從來不少。大學那次與默教授的衝突只有燕駝龍老師曾勸他認份一些，如今回想他也自認當初太激進了，而即使那股熱度亦業已冷卻。這般樣的自己，又是怎麼入得默教授的青眼、成為老師有史以來收入門下的第一個學生？
俏如來忽然就又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從裡到外都不好了。
默教授於是發現他的徒弟最近在讀東坡集。

--

稍微有點誇張與神化俏俏的經歷，這種經驗應該不會在正常現實中發生，請當作文章效果看待。
這一回自己覺得寫得不太好，感覺有點跑掉，有盡力繞回感情線。
希望大家能接受。也歡迎有意見的道友批評指教。

焚鶯	2014-02-12 23:25
私以為這篇還是有交待到俏俏的心緒變化呢~~ P}HC(S1 果然越接近老師，越覺得老師高不可攀的疏離啊~~ m8'@UzB 相形之下對自己的價值認定肯定會開始迷茫的吧~~ ,-@xq.D 我也很好奇老師究竟看俏俏像什麼^^~~ b-PSm=` 期待續文!!!!!!!

迷糊水晶

2014-02-13 00:19

俏哥太小看自己啦，能在默教授手下存活（？）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7年啊，还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
所以他们之后就是老夫老妻的相处模式了XD~
累不爱就是太累了感觉不会再爱的意思，能用在各种语句末尾
比如：长达七年默教授专用助理的艰苦生涯，累不爱XD~
又比如：在追的文坑了或者很长时间没更新，累不爱XD~

yeqingmei	2014-02-19 13:42
居然看到了更新TAT！ Zr=ib 寫的太贊！筆觸很細膩，人物性格也拿捏得好棒。送花~><

刀．飄綺

2014-02-23 17:36

焚鶯道友：
啊，如果還能交代到俏俏的心理轉折就好了，慢慢來吧。
默教授看俏俏像什麼，往後會一點點帶出來（其實新一回就有線索了XD），敬請期待，感謝回覆。

迷糊水晶道友：
哈哈，老夫老妻的相處模式要寫得很慢呢，感謝捧場呀！
是說開學後更新又要慢下來了，請見諒。Orz

yeqingmei道友：
抱歉更新得很慢，人物沒有崩壞就好了，刀會繼續努力。
謝謝鮮花。：）

那麼，第七回。

刀．飄綺

2014-02-23 17:37

07

默教授知道自己第三次注意著徒弟的閱讀進度。
學識淵博的默教授雖然更是個哲學思維發達的人，他本質樸素且崇尚實用，但那不代表默教授不懂得欣賞文學的美感。
不過抽離地來說，默教授認為唯有心靈具備缺憾的人更嚮往東坡完滿的境界，所以他判斷俏如來覺得自己有所不足。
默教授有點介意徒弟不向自己請示讀什麼書好──事實上，在俏如來上博班以來，默教授已減少控制俏如來該讀的書單──但他想了想也覺得這時候讀東坡是適宜的，而俏如來的天賦足以直覺地選擇自我救贖之道，默教授多少還是感到滿意的。
所以他並不干擾俏如來成長的過程。

春到荼靡，夏日熾烈的前奏還遠，這是校園中最燦爛也最安靜的時光。
默教授與俏如來習慣了共處一室的恬然，過往曾有的不快已經成為翻頁後模糊的篇章。他們如今能默契地開關燈、門，淡定地找到專屬的椅子坐下，俏如來會煮壺咖啡、自動地將建立完成的資料庫灌入默教授的電腦。默教授會命令系辦以各式各樣的名義聘用俏如來使其有豐厚的收入，在俏如來卻不過的出版社邀約出現時默教授會去信扼殺，但他們彼此的對話很少。
俏如來一面藉著閱讀平息外在紛擾激起的情緒，另一面更刻苦地經營他自己的學術成就。──但即使俏如來的手機調成靜音，默教授仍是覺得他接到的電話太多了。
傍晚，俏如來又接到一通電話，便順勢收拾東西、向默教授道別後出了門去。
默教授眼尖地發現俏如來的書並未帶走，他皺了皺眉，拿著書走出了系館中庭。
在下降的暮色中，俏如來依然挺立的背影卻有些落寞。

默教授悄悄地趨前，俏如來持著的手機傳來氣急敗壞的怒喊。他發現俏如來細微地發著抖，俏如來垂下手，又擦起了眼睛。
「俏如來。」默教授低喚。
青年如驚弓之鳥回轉過身，路燈同時綻亮，清晰地照見俏如來發紅的眼眶。默教授沉默地將書遞過去，俏如來只是同樣沉默地收下。
默教授看了看燈，停了停，然後說：「去吃飯吧。」
俏如來點點頭，出於禮節等待默教授轉身，但卻等不來默教授的移動。俏如來訝異地抬起頭，只見默教授似是在等他回覆的眼神。他傻傻地說了聲：「好。」
默教授便再回了趟研究室收拾，也並不多話地走在俏如來前面。

除了研討會便當或是招待外國學者，俏如來從未與默教授一起用餐，遑論單獨吃飯。他的敏銳讓他掌握了老師的言下之意，但他的知識體系卻不能解決內心的疑惑。
老師邀他一同用餐？這是為什麼？
滿腹疑惑的俏如來跟著默教授去了餐廳，兩人沉默地用了晚餐。
走回學校時，在街角看見街頭藝人拉著小提琴。
默教授的腳步停下來，所以俏如來也是。
他們聽著藝人演奏完一曲又一曲的悠揚樂歌，多才多藝的俏如來自也擅長音樂，聽得出來街頭藝人的技巧不算頂好，但他能寬容地接受那豐沛的感情。
到了深夜，街頭藝人都要回家了，他們仍站在原地。
俏如來早就出神地失了反應，等他回過神，便見默教授凝望著他。那眼裡有著太多他無法辨別的情緒，是擔憂或者憐惜？是冷漠或是評估？他看不清，默教授便與他在此處揮別。
俏如來癡癡地佇立原地許久，忽然手機又起了震動，打來的人是弟弟的摯友劍無極、特意為銀燕的情緒化致予歉意。
俏如來以自己也能清楚察覺到的寬大胸懷和語氣與劍無極對話。收線後，他驚訝地明白不論午後與銀燕的爭吵使他多麼傷心，現在他感覺都好多了。
街頭藝人曾盤桓的轉角空蕩蕩的，俏如來卻覺得自己心靈充盈完滿。
他忽然發現默教授原來是這樣體貼，並且滿心感激。

那之後俏如來便越來越常與默教授一同用餐，有時候是到校外的餐廳，有時叫外賣，偶爾默教授的老友冥醫老師會與他們一起。
俏如來大學時曾修過冥醫的通識，卻遲至如今才知曉冥醫與默教授原來交情很好。冥醫比默教授更有人味得多，常常帶他們去尋訪美食，或是指點俏如來採用更優質的咖啡豆。甚至幫俏如來開了份營養菜單，也會為俏如來說情要默教授別給太多壓力。俏如來心裡很感謝他。

發現（或說被發現）師徒相處模式的特殊異常，是在頭一回與冥醫共同吃飯那一次。
那時俏如來博三，父親高票當選、在政界正是最活躍的時候，也是俏如來與家庭關係有史以來最高的冰點。俏如來沒有回家過年，與親人幾乎再無聯繫，和稀少的朋友也不太走動。不論屋外晴雨，俏如來與默教授都待在研究室裡用功。
冥醫還未現身就顯得很熱鬧，大呼小叫地拖著成山的禮品如旋風一般進了來。「新年快樂，蒼離！喔，俏如來也在啊！」
俏如來愣了愣，默教授則平靜地放下書、推了推眼鏡，詢問似地看向冥醫。
「我知道你一定沒人陪吃年夜飯啦！所以我特地帶了全組設備──鏘鏘！旅行用瓦斯爐！──可以煮火鍋吃喔！」
默教授困擾地皺起眉頭，「你想燒了我的研究室？」
冥醫前後打量──在俏如來的辛勤打掃下，默教授的研究室不再混亂，但依然不是個適合煮東西的地方──打了個哈哈說：「這裡看起來有變乾淨一點啊，一定是俏如來的功勞！」
默教授站起身，俏如來自發地收拾桌面，沒有人回話，冥醫搔搔頭，道：「好啦，其實這瓦斯爐是我實驗要用的。我訂了餐廳！俏如來一起去吧！」
俏如來又是一愣，心想大過年的哪裡有餐廳會開門，沒料到冥醫還真的帶他們找著一家過年期間仍持續營業的餐廳，吃的正是火鍋。

餐廳不大，客人不多，環境整潔而溫馨。俏如來自動地為默教授擦拭了碗筷、調好醬料、夾了菜，默教授去倒了茶，冥醫持著筷子像打架一般拍開俏如來的湯匙「先放菜啦！菜！」然後對默教授喊：「啊你沒幫我倒喔？有了徒弟沒了朋友，見色忘友！」
俏如來哭笑不得，默教授只是又轉回去裝了茶，冥醫眨眨眼，對著俏如來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在默教授幫俏如來另叫了一鍋素食鍋、俏如來替默教授換掉不吃的海鮮、互相為對方夾菜數次後，冥醫的笑意越發濃厚了。

默教授不是個多話的人，俏如來本來也並不聒噪、但仍能與冥醫有來有往，氣氛還算熱絡。
在默教授去洗手間的空檔，冥醫對俏如來說：「我看你幫蒼離夾菜那麼熟練，你們常常一起吃飯？」
「唔，」俏如來幫默教授涮了一塊肉，「這一年來是比較常一起吃飯沒錯。」
冥醫歪頭一笑，俏如來尚未明白過來，冥醫便道：「蒼離這人，正常人很難和他和諧相處。有你在，我看我可以放心了。」
俏如來眨了眨眼，還來不及問清時默教授已回了座，只好按下不提。

那之後俏如來也並未想太多，只當自己身為默教授唯一收入門的學生、冥醫拜託他照顧默教授大概也是應該的。
他的參照對象不多，鳳蝶在拜入溫皇門下後簡直轉職為溫皇的女僕也並不能提供他更正常的模式參考。其他同學們他也不熟悉，即使在很稀少的遇上劍無極的場合，對方也只會向他哀嚎師母的兇殘──俏如來著實不能理解。所以，他只是勉勵自己更有效率地完成默教授交託的工作，此外他亦別無所求。

俏如來與默教授的交集只在學校，每天早上七點他會先到系辦收信，不重要的他將先為默教授處理，八點他便回到默教授的研究室，讀書、整理資料、寫論文。默教授有課的話九點到校，沒課的話有時候是十點過來。中午，俏如來會等默教授一同用餐，偶爾會在午後跑跑公文、或以學生代表的身分去參加系務會議，旁觀默教授與一眾大老們唇槍舌劍，或者整個下午泡在圖書館。傍晚，俏如來會回默教授研究室收發email，有時與默教授去吃餐會，或者各自返家。
俏如來整個學生時期都住在學校宿舍，室友後來因故搬走、對方床位成了他的書櫃，晚上他偶爾會去運動放鬆，或者讀些閒書當作調劑，當然更多時候是對著電腦沒完沒了地打字。
深夜，他對著成堆的書籍道晚安。

俏如來與默教授很少對話，一概瑣碎庶務彼此只是轉寄郵件、甚至並不互相報備地幫對方回信，但每一週默教授堅持在週五早晨來個meeting，俏如來會向默教授報告一週的論文進度、檢討投稿論文的優缺、或者默教授會指定哪篇新論文新觀點要放進課堂使用的講義中。
那讓俏如來有點痛恨週五，他聽說其他同學頂多一個月meeting一次就算勤奮的了、或者只是每週與老闆吃個飯，而他必須每一週都要有一定份量的進度──俏如來的碩論就寫了三十萬字，多半都是這樣一週一週累積出來的。在他博三這一年，他的論文已經爬到五十萬字了。
默教授也會指定特定期刊叫俏如來必須投稿──俏如來碩博班加起來在學報發表的文章甚至多過一些助理教授了──並且也會要求俏如來出席一些會議。
出國參加國際會議也蠻多次了，在俏如來博四、論文已經完成了八九成的那個冬天，默教授帶他去了歐洲。
對俏如來而言，那是他人生關鍵的轉折。

迷糊水晶	2014-02-23 19:15
冥医果然有双发现奸情的好眼睛~拇指 _BdE< !r 俏哥的学生时期还真是让人看的寂寞又忙碌的快崩溃，虽然他本人除了寂寞，忙碌应该无所谓

焚鶯

2014-02-23 19:28

冥醫果然是老江湖，馬上就看出端倪啦XDDD~
俏哥的學生生涯實在是忙到不可開交，中間提到鳳蝶從助理變成女僕的事情
俏哥也不晃多讓啊~~這都快成另一半的節奏了(笑
歐洲有什麼爆炸性的飛越嗎~~~期待期待~~

PS.另提件莫名其妙的小事，早上我才作夢樓主貼文說文稿不見準備坑了這篇，嚇得我起床刷論壇，還好是夢XDDDD|||||||||||

yeqingmei	2014-02-26 18:26
看到更新了，贊！學霸屬性全開的俏如來真是太可靠，很是讓人安心啊，無怪乎默教授會喜歡。 _4^R9Bt 文的感覺真如文體一般靜水流深，期待後續>v<

刀．飄綺

2014-02-27 16:51

迷糊水晶道友：
哈哈，冥醫當然是敏銳的，默教授的好友不會是笨蛋。ＸＤ
俏俏的確又寂寞又忙碌，默教授要好好疼他啊！（有可能嗎？
謝謝你常來回覆。：）

焚鶯道友：
俏俏要成為另一半還要好一陣子。（其實也快了。ＸＤ
怎麼會作這種恐怖的夢啊！那刀還是順應你的潛意識坑掉好了！（喂！
下兩回就會交代歐洲行的發展了。
也謝謝你常來回覆。：）

yeqingmei道友：
學霸？ＸＤ
其實刀自己也喜歡文裡這種安靜美好的氛圍，希望能給讀者治癒的感受。

謝謝各位道友們的回覆和鮮花。
刀感冒了，這幾天身子不適。
晚一點將文章修好會再上來更新的。

風溪	2014-02-27 22:54
寫得好!能在師尊手下存活那麼久也只有俏哥了,每看一節文都能感覺到被扒了一層皮的即視感,學校的生活很美好的,字裡行間裡面都感覺得到那種氛圍.俏哥的心理活動描寫的不錯,師尊雖然表面上冷漠,但還是很關心俏哥的!道友繼續加油,求看師尊把俏哥帶去歐洲幹嘛了

刀．飄綺

2014-02-28 15:44

引用
引用第33樓風溪于2014-02-27 22:54發表的 : ,N)/w1?I
寫得好!能在師尊手下存活那麼久也只有俏哥了,每看一節文都能感覺到被扒了一層皮的即視感,學校的生活很美好的,字裡行間裡面都感覺得到那種氛圍.俏哥的心理活動描寫的不錯,師尊雖然表面上冷漠,但還是很關心俏哥的!道友繼續加油,求看師尊把俏哥帶去歐洲幹嘛了 J@u;H$@/y

風溪道友：
謝謝你的回應，刀也希望能把校園生活（尤其研究生的辛苦ＸＤ）描寫出來。
非常心疼俏俏，會努力讓他們倆得到幸福的。

也謝謝獻花的幾位道友們。

那麼，第八回。

刀．飄綺

2014-02-28 15:45

08

在信箱看到默教授轉寄的email對俏如來是再普通不過的事，然而難得的是，這一回默教授已事先把補助公文流程跑得七七八八、推薦信也打好、額外的附件是俏如來自身該填的瑣碎表格與論文摘要，俏如來知道這表示默教授要求他必須投稿投中、絕不允許退件。
俏如來認份地將手頭還剩的文章整理一番，以最快的速度修成指定格式。他偏頭想了想，感覺到默教授對這次會議的重視，便先將檔案給默教授呈上、自己先去了趟找梁皇和燕教授求推薦信。
傍晚，俏如來回到研究室，那篇文章附上默教授密密麻麻的批語已經放在他桌上了。俏如來馬上讀起來，下了課的默教授回來與他吃了晚餐、格外嚴厲地再罵了他的文章一頓，然後各自返家。
配著默教授冷酷的言語、食不知味的俏如來帶著久違的沮喪心情回到寢室。他有些埋怨今天是週四，因為這代表明早meeting他還要再被罵一次，就算俏如來已經修練頗高的抗壓性，他依然覺得這兩天都不太開心。
俏如來去慢跑了幾圈，回來洗了澡、冷靜了下來，察覺默教授的完美主義加倍挑剔代表這次會議的重要。他於是搜尋了會議的學者陣容，發現自己是唯一的在學生，此外頂多一個博後研究員會參加──俏如來知道那是某領域的明日之星──其他無一不是世界頂尖的學者。
他忽然心臟狂跳，神使鬼差地點開了默教授的推薦信內容。
急速搏動的血流使他暈眩得視野模糊，他只恍惚看見些許關鍵字句：……為學勤懇、篤志愛古……研究方法紮實廣博……四十六篇期刊論文……二十七個電子資料庫、校釋古籍達十餘部……耑此推薦……
俏如來突然發現自己的學術生命竟已走了那麼長那麼遠，而每一個過程總有默教授的身影，老師信手拈來他的歷歷成就背後有多少苛刻的要求，那些曾極度痛楚絕望的瞬間，點點滴滴，一半在默教授的影子下、一半是自己掙扎沉潛搏鬥摶成。
深夜，俏如來打了一會兒字，又停了會兒。
螢幕蒼白的光，映亮他勝雪的秀髮。

投稿的論文在俏如來的努力和默教授的鞭策之下比他博論更精要深刻，也算不意外地被接受了。
臨著將近的年關，俏如來收拾行李，與默教授搭上了飛機。
練習presentation話術好幾天的師徒倆，一上機艙便迫不及待地分頭進入睡眠。黑暗中俏如來獨自醒轉，滿飛機的乘客多半發著鼾聲，有的觀賞電影津津有味、有的點了小燈靜謐閱讀。俏如來轉頭向默教授的位置，沒人，遠遠地卻聽見默教授回來的腳步聲。
莫名地，俏如來閉眼裝睡。默教授入了座，拿出會議論文繼續讀。
俏如來偷眼覷著，從標題的長度和註腳的篇幅看出那是他自己的文章。他心頭一暖，有些酸澀、似昨晚冥醫老師硬塞給他們喝的陳皮梅露。
「肚子餓嗎？」默教授說。
俏如來有種被識破的羞赧，他點點頭，默教授招來的空服員，兩人安靜地用完餐，默教授推了推太陽穴，俏如來便道：「老師，還是多睡一點吧。」
默教授並不推卻他的勸諫，依順地放下東西休息。俏如來為他拉高毛毯的邊角。

下了飛機，二人馬不停蹄地坐火車到了會議主辦大學所在的城市。向單位報了到，飛機上睡飽的兩人因為時差卻很是精神。他們再度修飾了俏如來發表的細節，當全歐洲逐漸醒來、二人分頭入睡。
三個小時後，俏如來被默教授敲門喚醒，搭車到學校去，默教授熟稔地和與會學者交際起來，俏如來只是亦步亦趨地跟在老師身旁，握手、掏名片，也不知見了多少個跺跺腳整個學界會晃兩下的名流，稍嫌無味地吃了頓飯，俏如來振作起來聆聽學者們的發表。
以俏如來現今的學力識見，他已能清楚地判斷出每篇文章的完成度、能聽出那些學者的研究底蘊，當然有的學者抱著見老友的心態只是簡單聊聊天、俏如來翻翻會議論文卻覺得寫得比說得好的都有。
默教授被排在第一個場次，那發表精采程度無須質疑，俏如來留了個心眼偷偷觀察周遭人的反應──除了分心的他，其他人都聽得很專注。
休息時間，默教授自然仍是被團團圍繞，有人聽說默教授帶了學生來，有刺探的、也似有些願意放下身段與他多說兩句。俏如來不卑不亢，開放地與這些前輩學者們應酬。
「──啊，這就是默先生的衣缽傳人嗎？」遠遠地、帶著剛硬腔調的話聲傳來，俏如來眼尖地偷覷到默教授挑了挑眉尾，放下杯子束緊領帶，表情依舊冷淡又帶點怡然自得的味道。
像是準備好舌戰群儒的諸葛孔明呢，俏如來暗想，揚起笑容面對來人。
默教授與對方對談起來，俏如來迅速地掌握一切關鍵信息：金髮碧眼身形高大、許是頗有些自傲的人種；整潔合宜的穿著和優雅的姿儀、教養良好的高等階級；聲線雄渾語言流利、諒必具備相當程度的自信和嚴謹。上個場次並未見他發表，從議程安排的次序以及其人其行，俏如來在默教授引見之際已準確地判斷出對方的身分。「高教授，您好。很榮幸見到你。」
高教授驕氣的薄唇扯出一個微妙的角度，與俏如來握起手來。「文章還不錯，期待你的發表。」
俏如來還來不及為對方的評價感到樂觀，高教授已侃侃而談起來：「你的切入點可說是新穎，在理論和原典間的平衡大概還算過得去，不過──」俏如來暗想，果然，轉折來了，「我不認為小乘裡有多少政治的關注，或許這是被默先生影響？那句話怎麼說──噢，『先射箭後劃靶』，對吧。」
默教授淡漠地道：「高先生最近還在讀黑格爾嗎？」
高教授愉快地笑了笑，「喔，我以為你會說笛卡兒，默先生的直覺依然如此敏銳。」
俏如來知道，秉持理性至上、治學講究證據的默教授向來排斥直覺這類的東西，無怪乎默教授一副隨時準備開戰的模樣。然而他想，不行，這是他自己的戰爭。於是他開口道：「謝謝高先生的指點，但我認為……」
會議開始的鈴聲響起，俏如來為來不及說話略感沮喪，高教授卻說：「待會兒聽你說吧！」
默教授轉頭看看他，俏如來未能品味出那眼神的含意，只得各自回了座。

主辦方的學者簡短地開了頭，會議持續進行。默教授支著下顎看著講台，事實上卻並不注意主講人的發表。俏如來坐在講台最末一側，中間夾了個人、再過來便是高教授。事先讀完所有會議論文的默教授心知，高教授基本上抱持與俏如來完全互斥的立場，方才那看似融洽其實遠算不上友善的對話中俏如來的話太少，默教授不太能把握俏如來的心理狀態。
這些年來，默教授並不常出席俏如來發表的場合（他們的層級畢竟還是有些落差），但對於自己學生的能耐多少還是心知肚明。默教授想自己並不擔心俏如來的情緒，雖然高教授的發表氣勢驚人、震懾全場。

下一個發表者的文章頗稱無趣。天色漸晚、室內多點了兩盞燈。暖黃的光暈底，俏如來柔美的臉龐似一幅古代仕女圖，盡管不是撲著蝶品著花而是閱讀報告script。默教授又有些不滿，演練如此多次了、難道還沒背起來？轉念又想，不，這樣重要的發表場合、再用功上百倍皆屬該然。或者俏如來是緊張了？那捏著紙本的手指，卻仍纖細如春陽下的花骨，柔軟又堅韌，有著優美的曲線、曼妙動人。
默教授就這麼觀察俏如來的手好一會兒。

發表結束，密集的輸出使俏如來感覺自己頭腦一陣空白，回過神來才聽見滿場的掌聲。他轉過頭，視線先是觸及高教授充滿讚賞的微笑、其次才瞧見默教授。隔著眼鏡，默教授的眼神卻如最鋒銳的劍尖、泛著一股沁冷直刺他心頭。斬、劈、刺、砍，他的心臟當即土崩瓦解，急速刺耳地發出警示訊號。
俏如來倒吸一口氣，強作鎮定地下了台、簡短敷衍幾句單獨入了洗手間。
他看見鏡裡自己滿面通紅，洗了多少次臉、手指都要結凍了也緩不下來。一閉眼，默教授的眼神當即浮現，好似自己全身赤裸般被審慎端詳。
「天啊……」俏如來喃喃自語。
天啊。

晚上的餐會，高教授的言語仍是那樣風趣、但感覺得出來其態度是真誠多了。默教授再度將俏如來介紹給許多前輩學者──幸運的是，默教授不再以那種方式看他了──眾人反應熱烈，他們到了深夜才得以脫身。
早晨出門時便發現下榻的飯店離學校並不遠，默教授決定不搭車、二人信步走回去。這個時間街道上並不多人、店家也大多關門了，只有慘白的路燈照在磚石路上。俏如來想到了一齣音樂劇的歌詞，說雨中河面閃爍如銀、燈光映射如煙似夢。樹梢的星辰、伊人的陪伴，這般想像似能讓自己不孤寂些。
俏如來拿眼去找，周遭無河，或許也有深夜街頭擁吻的情侶，那暗影飄在斑駁的牆頭，一瞬間，只剩他與默教授並肩走過、影子好長好長。
俏如來覺得自己心裡不太平靜，更準確來說，那是時快時慢、呼吸艱難，忽然他會感覺世界正在旋轉，轉眼又平靜如昔。
默教授並不說話，只是恬然閒步。俏如來知道老師對這次會議尚算滿意，不論是流程或品質，能名正言順地暫時甩開「大學部那些幼稚愚蠢的小鬼」想必讓默教授輕鬆不少吧。
無法偵測、無法推算，默教授所思所想如未知的宇宙，俏如來感到浮移無力、虛弱困乏。他只想好好睡一會兒，至少夢裡不需去猜，不需煩擾。
在默教授眼裡俏如來的確是累了的模樣，他便放慢了步伐，彎上了小路、在一重重暗巷穿梭，轉眼便回到了飯店的區域。
俏如來左右端詳，評估著這附近的景致似乎略為眼生、但不遠又能看見飯店旁邊咖啡廳的招牌。早上他們不是從這一側出發，所以沒瞧見咖啡廳的另一邊立了一個郵筒。
那讓俏如來聯想起許多事、新的或舊的。默教授瞥了他一眼，僅道：「明天下午的飛機，早上還可以出來逛逛。」
俏如來點點頭，二人回了飯店休息。

然而意外的是，飯店人員交班出了差錯、居然以為他們已結帳退房，晚上也已經客滿了。
結帳手續處理了老半天，當飯店終於挪出房間給他們才發現，這是間雙人房。

樂太平

2014-02-28 15:46

杏花真是慧眼獨具，幫好友覓得賢內助
（默：明明是他自己送上門來
師徒一同佇立在街頭藝人面前默默無語，教授陪著阿俏沉澱心緒，師尊隱而不彰的溫柔真要細細挖掘方能體會，阿俏意識老師一舉一動中的體貼滿懷感謝，畫面如此閑靜美好。
樓主對情感的描摹十分細膩，尤其營造出俏如來學習生涯嶄露鋒芒背後的落寞孤寂，與家人關係不洽的孩子著實令人心疼！
默俏卻也因此感情增溫，算有失有得QWQ
就不知兩人之間誰先動情？又或彼此已習慣對方在身側進而走到一起？
期待歐洲之旅那突破性的發展！關鍵轉折真讓人期待XD

不過，為何看到當三分之二學生，腦中第一時間所浮現的想法是：教授，您心軟了……
該說阿俏阻止得當呢？教授看在愛徒的面上才手下留情？
欸…大概是看慣系上多位大刀以致對這數字麻痺的後遺症吧（無力

刀．飄綺

2014-02-28 15:59

樂太平道友：
哈哈，你回覆的時間和更新的時間差不多呢！
其實我自己就是這麼覺得的，雖然同人文向來是戲迷自high的產物，但就是寫出一種渴望。渴望劇中的悲劇只是戲、或者能藉由自己的文／圖／cosplay什麼什麼的得到一種圓滿的撫慰。
同時，我也希望以自己的理解所構想出來的故事，情節不會太離奇、人物不會走型太多。
道友們回覆時能覺得刀的描寫足夠細膩，對刀就是一種肯定了。
唔，一點點自己的感觸。（笑）

其實說突破，第八回獻上後，刀非常期待大家的反應。
要什麼很戲劇性、灑狗血的發展在這篇文基本上應該是看不到的，刀只是讓人物們自己發揮，去反應、去行動，以他們可能的言行對天意（？）對他人進行互動或爭取。
當然，歐洲行的效應還會持續發燒，這文進度慢歸慢、還是有在推進的！（堅持）

不管怎麼說，刀會努力在自己學業外課餘時間，好好經營這篇文，順帶發洩一下研究的寂寞與壓力。XD

謝謝回應。：）

迷糊水晶	2014-02-28 18:25
这两只看来已经互相有点意思了，看到默教授盯着俏哥的手时，我在心里狂喊握下去！ 6VS4y-N 顺说，饭店人员干的好！拇指！

焚鶯

2014-02-28 18:29

第八篇看下來覺得俏哥耐壓果然被訓練的擋次都提升了=[]=
從之前教授不點破的陪伴
道現在歐洲行看著俏哥獨當一面的上台
教授還是有點自得的吧><
很喜歡俏哥點開教授推薦書寫到關於俏哥的評語
而這些成就的背後堆起的疲憊矛盾及寂寞
那麼長的學術生涯事後回想，才覺得走了那麼遠那麼深
能夠得到教授的認同，對於現在怎麼看都覺得孤單的俏哥興許有點鼓勵吧~~

教授是理性的代表，偏偏俏哥怎麼成長，仍帶有感情的感性因子呀~~
不過有感覺到教授固若金湯的理智城牆，似有被俏哥如春風般的柔
慢慢的化去了距離和溫度~

喜歡這靜水長流的節奏，頗有不覺當時情深，細想卻已深入骨血無法忘卻的深刻

繼續期待樓主的推進!!!!!學業之外也請保重身體呀^^

自由

2014-02-28 22:44

教授的眼刀好恐怖阿~~~~~~
俏哥的精神都被殺光了(?)
而且竟然就變成雙人房了，究竟是一大床還是兩小床呢(喂喂

如果沒有遇見教授，俏哥的學術之路想必會更自在吧，然後有一天懊悔自己遠遠不足，又鞭策自己努力向高處飛去
等級飛躍是用心靈的寂寞換來的...教授是不是也會寂寞呢..

樂太平

2014-02-28 22:53

與第八章差一分鐘，好囧
忽視重整的重要性，我、我真是蠢（滿臉燒紅趕緊遁走
突然來這麼一齣，跟阿俏意識到師尊嚴厲背後的期許一樣壓力好大…
咳、腦中淩亂，讓樓主見笑了Q口Q

默俏二人不知不覺互相在意，阿俏身為弟子對指導教授多加注意實屬該然，倒是師尊對自己器重的徒弟越加在乎，教授觀察阿俏準備發表的橋段描述，師尊看的真入神XD
自然而然替彼此張羅，朝夕相處一點一滴侵蝕、入骨所延展的羈絆，縱然緩慢蜿蜒，為的是日後並肩共看山高水長，深遠且銘心。

當中學者間的應對劍拔弩張，直讓我等低階份子望塵莫及
對俏如來的試探越多，算是間接向眾人傳達默教授對這名傳人有多麼重視

「一半在默教授的影子下」可否與「不行，這是他自己的戰爭」兩相對照？
所以才有之後教授那值得品味的眼神？
阿俏的茁壯師尊固然欣慰，卻令人好奇他有無懷藏異樣的心思？
樓主在阿俏求學時的寂寞多次刻劃，甚至投入古書尋求安寧，讀來莫名酸澀
他想爭取些什麼，又失落什麼，逃避掉什麼，又錯過什麼，一路折騰，也疲憊不堪了
此番經歷是否也是教授（或樓主？）的內心寫照呢

最後究竟是雙人房或者雙人床？杏花聽到此事又要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讓阿俏費解了吧w

┉
從二創中獲得圓滿大概是多數人的心聲吧，正劇實在太痛，必須求取慰藉…
並非要多麼戲劇化，慢慢發展下去於現代默俏兩人而言較為適宜，沒有劇中的無奈、責任，平平淡淡過日子沒什麼不好，照內心所想構思然後傳達出來足矣。
況且文末飯店小插曲稱得上意外轉折，雖然在下不知為何一開始便預設兩人同住一間房（對不起訝異之處在這裡orz

不論如何，樓主除了精進課業外，也得注重身體保養呀！

風溪

2014-02-28 23:20

道友果然是研究生,那就難怪對俏哥當學生的描寫那麼細緻,看到推薦信的時候,才恍然自己做了那麼多事,師尊對自己的評價,定是讓俏哥五味陳雜,能得到師尊那麼大的看到,最後還是非常高興的.看到大學部的小鬼那句,一下子就笑了,可以想象師尊教書時氣場中散發出,你們這群愚蠢的小鬼,真是讓我不能呼吸的樣子,演講之前師尊還是在心里默默的擔心著的,雖然表現出來的估計只有冷冷的目光和面癱的臉了,後面一同回旅館路上的描寫好有畫面感啊! 順說,昨天晚上做夢夢到了師尊從後面抱住俏哥,少許溫柔的喊了一聲俏如來,俏哥低著頭回了句師尊,然後我就莫名其妙的醒了,才凌晨5點多,兩人衣著整齊,畫面很美好的,可惜了,沒有看到後面,一定是師尊不想讓我看到TAT 我想到什麼寫什麼的,詞不達意,語句不通的地方就請道友將就看吧!加油加油!

刀．飄綺

2014-03-05 02:00

迷糊水晶道友：
哈，當時一個在台上、一個在台下，沒辦法握下去啦。

焚鶯道友：
說到推薦信那一段，其實刀本來想補一點「沒有『敏而好學』這類敷衍的語句」這種說明，會更貼近現實。不過因為與本文那整段的氛圍不契合所以作罷。
我自己很喜歡這種兩個理性的人動感情的故事，心疼劇裡的俏俏，也很佩服默教授的強悍，自己萌到了所以拿來配CP。ＸＤ
謝謝你的回應，我的病情有好轉了。：）

自由道友：
哈哈，的確是恐怖的眼刀。
雙人房的真相在最新一回中。
我想愛情本即兩個寂寞的人互相靠近的過程，而這師徒倆是因近水樓台或者本有火花，或許可以發展成不同的想像呢。
刀希望可以併兼。：）

樂太平道友：
首先非常感謝你長篇幅的回應。：）
默教授對於俏俏懷有怎樣的心情／感情，因為本文主要採俏俏視角、刀不太寫白，或許讀者可以從中自由想像也不錯。
求學的寂寞嘛，目前刀本身是還好，只是潛入故紙書堆之後息交絕遊的文史領域研究，實非普羅大眾以為只是拿個學歷那樣輕鬆容易哪。（結果還是莫名感觸起來。ＸＤ）
對於默俏師徒如果產生戀情、會是什麼樣子，刀只是簡單甚而膚淺地如此構想，以自己無聊的文筆呈現出來。當然，不是說同人文不能追求文學性或者高遠的情志境界，對刀而言，寫同人文是一種讓自己放鬆的途徑，所以也常常不小心因為現實生活太忙就坑掉了。（喂！）
嘛，不過說是轉折，刀自己覺得這轉得沒有很劇烈。本文的調子一直如同篇名。
謝謝回應，刀會保重身體。：）

風溪道友：
其實刀蠻喜歡你分享的那個片段，感覺有點浪漫呢！
說不定會出現在本文中喔！（？）
謝謝回應。：）

要和大家說明的是，開學了，刀也開始忙了。
往後會盡力做到每週還是有新增，現在是有一點點的存稿的。
只是之後越來越忙，更新的進度就會緩下來，還請大家多多包涵。
所以，還是等到週末，離第八回的更新有一週的時間了，刀再來貼第九回吧！：Ｐ

謝謝回覆的諸位道友，刀萬分感激，也很欣喜能看到讀者的心得。
謝謝獻花的道友們，雖然不一定回應文章，但不少道友總會穩定送花，讓刀安慰地相信本文還是有許多讀者的，刀很開心。：）
那麼，下回更新再見。：）

刀．飄綺

2014-03-08 15:16

09

總算進了房間後，連默教授都感到周身疲憊。
俏如來禮貌地將浴室先讓給老師──默教授自在地脫掉外衣的行為使他羞澀無匹──然後他盯著床鋪發了會兒獃。
值得慶幸的是飯店給他們的是兩張床，雖然俏如來並不因此覺得好受多少。
也不知他究竟糾結了多久，默教授已經擦著頭髮走出來。他來到壁爐邊，朝俏如來看了兩眼，道：「俏如來，去洗澡。」
俏如來迫不及待地將自己關進浴室。

牆壁不太乾淨、浴缸也稍嫌狹窄，俏如來卻已沒心思介意這些。會議結束後，他一直煩著心頭某塊不平穩的震動。即使隱隱猜得到那是什麼，卻看不清模樣、摸不著形狀。他一會兒想到默教授、又想到自己。雙親與兄弟、師長與朋友，縷縷幻影縱橫交錯，默教授的眼卻一直看著，又是讓鏡片阻隔、真實意蘊恍惚模糊。但更難釐清的是，他看不見自己在默教授眼中是什麼樣子，他是什麼譬喻、或者怎樣簡單或繁複的故事。是主角或者龍套、關鍵或者過渡情節。他甚至弄不明白自己怎麼想、「該」怎麼想或「是」怎麼想。輾轉反側，似乎聽見默教授敲門詢問的聲音，又好像他心門無風自開。
俏如來像機器人般自動梳洗完畢，自欺欺人地把全身上下包得緊緊的，出了來，室內大燈卻已經關了，默教授躺在床上就著小燈讀著書。

俏如來聽過系辦助教們評議系上的教授們，從學術成就、家世背景跳躍到婚姻狀況和長相身材。大致討論下據說她們一概認同競日孤鳴各項平均是最值得婚配的理想對象，溫皇則是上自助教下迄學生不分男女跨越國界的夢中情人，默教授嘛，或許有一兩句微弱的呼聲說他長得也好、名聲也高，即使離過婚、倒也還算個搶手的黃金單身漢。
只是這位學者普遍被認為脾氣「非常非常非常差」──應當是這一項扣低了他的分數──但那精緻的眉眼、不開口時清冷如梔子花的俊秀臉龐，仍然在檯面下擁有不少的女性愛慕者。
她們不知道，俏如來想，她們不知道默教授性情難以捉摸，從來懶得微笑，損人的酸話張嘴就來幾乎無一字無來歷；默教授自負甚高、覺得周遭人愚蠢到思考都將導致他的窒息；是個無聊的低頭族而且近視接近一千度；偏執般地敵視海鮮、老派地不喝奶茶，還討厭偏酸的咖啡豆和下雨天；除了冥醫幾乎沒什麼朋友甚至到處與人結仇；挑剔到一個標點符號的錯誤可以罵上半個小時──這樣的人，會開給他豐富的書單傳授他多元的知識，會陪他去聽小提琴演奏，或記得他吃素和每天慢跑。默教授從來不過問他的家庭狀況和情緒壓力，卻會與他握著咖啡杯、在中庭站一個下午看洋紫荊的落花。他們一起走很多路，從文學院到圖書館、小餐廳或是巷子底的書店。默教授基本上與他從未有過肢體接觸，不關心他的戀愛情史和人際交友，卻會在他掛斷一通傷心的電話後安靜地待在一旁，遞給他一本書或一杯茶。
這樣的人哪，這樣的人。
默教授看了過來，俏如來草草地道了晚安，鑽進被窩朝向牆壁，感覺自己臉頰發熱、冰涼的淚卻滑落下來。

俏如來睡著後，默教授翻身下床，給俏如來拽了拽被子，往壁爐丟了兩塊柴，再回到俏如來床邊。
睡去的青年容貌溫婉、表情憂愁。默教授佇立半晌，擦去了俏如來的淚痕。

俏如來則感覺不太對勁。他睜眼只見得到朦朧的昏暗，好像有隱約的燈、或者更像異鄉的月光。唯一能清晰所知的是那帶著涼度的指尖，滑過他的眼尾直抵唇畔。他微張開嘴，那指頭黏膩地挑動他的舌，另外則是輕柔地把他的頭髮別到耳後，搔癢般勾了勾他的耳廓。還有在他的頸邊，環繞他的喉結畫出正反合的論述，胸膛是張等待填滿的A4文件檔，腰際如菩提樹彎折的枝枒，雙腿是修長的琴弓。業火燒熔，他感覺周身熾熱，起因卻並非那些碰觸而來自一定的距離，像遠懸的燈籠，向前引路，他往那處奔去，絆倒了、跌進一團綠色，盈滿鼻間是清新的梔子花香，劍陣冷硬地包圍圈錮，他抬起頭，見到默蒼離冷淡的雙眼。張開口，默蒼離正要向他說──
俏如來突然驚醒。深喘了一氣、馬上又壓抑下來。他看看兩旁，瞧見默教授兀自沉睡。他靠近對方，那睡中的呼吸平穩規律，那沉眠的容顏溫良柔和。俏如來眨眨眼，用最快的速度清理完自己衝出門去。
不一晌，默教授張開眼，嘆了一聲，翻身繼續睡。

這兒的人似是不流行那麼早起，俏如來好不容易找著地方用了餐，漫無目標地在附近閒逛。
比起大都市，這個市鎮仍保留上個世紀以來的古樸懷舊。磚頭路走起來甚有節奏，路燈的式樣復古得可入鏡作畫。街上有些人走得快、有些人慢，兩三輛腳踏車，互相招呼的送報生與花店老闆，時空靜謐如詩，俏如來一下子放鬆下來。
信步所至，俏如來總算找著了一條河。他站在橋中央，水底游魚浮上來打量他、覺著他無趣兼且小氣，驕傲地濺了兩滴水花拂袖而去。俏如來莫名地笑了兩聲，漣漪散去，倒射他單薄的軀體。一圈一圈波紋攪亂了他的樣貌，他看不見自己、自己也看不見他。水草悠悠，天光柔軟，一切的一切安寧靜好。俏如來笑了一陣、哭了一陣、默了一陣，看了看錶便走回飯店。

臨到飯店旁的咖啡廳，老闆娘親切地與他打了招呼、送了他兩張明信片。
他拿著紙筆站在郵筒前好一會兒，卻想不出究竟可以寄給誰。腦中僅記的幾個地址，一個是自己那好久沒回去的家，一個是默教授的住址。
為什麼他會記得默教授家的地址？是了，俏如來幫默教授報了六年的帳，他甚至都背得起來默教授的身分證號碼。
俏如來如今三十歲，已經有將近七年的時光與默教授在一塊。回想總是和銀燕東奔西跑、或者與鳳蝶上圖書館，遙遠得彷彿是上個世紀的事。到這個想寄張明信片出去的瞬間，他才驚覺自己與世界的聯繫如斯薄弱。銀燕片面地與史家人斷絕關係，鳳蝶跟著溫皇出國訪問，連冥醫老師也因為兼了行政職、難得能聚在一起吃飯了。
除了書籍和論文，只剩默教授還在他抬頭便能見著的地方。但即使他們總一同用餐、meeting時說很多很多話、共用了幾個信箱的帳號密碼和幾些書，默教授仍然在他不能企及的前方。
他追逐了這樣多年，直到默教授已經不再開給他書單、責備的語句越來越少，看似與默教授越來越近，實則越來越遠。
默教授曾與他討論畢業後先投履歷給哪幾間大學，溫皇偶爾也會輾轉告知哪些外國機構還欠他這個領域的研究員。系裡早已修訂法則不容許留校任教，到時候他會去哪？對方、或者自己屆時會在哪裡？他們是不變的師徒，或是總有一天成為……陌路人？

這番預設居然沉重得難以直面。

「寄明信片嗎？」俏如來嚇了一跳，卻見默教授已經站在一旁，手邊掛著他的大衣、地上是他倆的行李箱。
「啊，抱歉老師、時間已經到了──啊，都這個時間了，對不起讓老師收東西，行李箱我拿吧……」俏如來惶恐笨拙到他想咬斷自己的舌頭，默教授仍是沒什麼表情，「不急，寄個明信片的時間還是有的。」
俏如來幾乎要懷疑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訝異地望著默教授、又自覺失態地回過頭，匆匆地寫了家裡地址、幾句簡短的話，投進郵筒。「老師，請讓我拿你的行李……」
「外套。」
「喔！是！」
他們到機場時剛好班機delay，一切手續迅速地完成。
飛機起飛、飛機降落。默教授看了俏如來留著的空白明信片兩眼，也不問，整趟航程不是讀書就是補眠。那讓俏如來感覺放心得多。

從機場出來，默教授開車將他送回學校。
國內時間已近夜，微冷的北風在窗外輕旋徘徊，偶爾拍上幾粒雨滴。
「那場發表，」默教授一邊開車一邊道，「回去可以把高教授列的參考書目找來翻翻。論點有些問題，不過有幾個註腳很有意思。」這是將這篇論文編入講義或者meeting討論的暗示了。
俏如來半是反射半是自我強迫地轉回開關、進入狀態，「老師是說第十二個註腳？把唯物論批判了番，不過看他引的論證有些簡略，那篇東歐學者的論文我沒讀過……」
默教授卻似乎沒有與他討論的興致，放任他自言自語地空轉了一回，待他安靜下來又說：「按進度，六月可以提論文──七月提吧，叫梁皇把忘今焉的位子留給你。那個老頭子本來頭腦就不好、這把年紀了還是隨便找個醫院窩著，少了他的咳嗽世界還會清淨一些。」
俏如來本想苦笑，卻難能控制自己的表情。甚至，他也不能掌握自己的情緒，只是怔神地看著默教授的側面，呆呆地問：「留校？」
「嗯。」默教授的回應依然簡潔。
「可是『旋轉門條款』……」俏如來傻氣地問。
默教授彷彿作了個嗤鄙的表情，「難道讓那些無聊大學畢業的博士過來會更好？早該廢了。」
俏如來張張嘴，卻說不出什麼話。他亦無法恢復理性地去計算什麼時候、有多少老師會贊成或反對，諒必又是一番默教授舌戰群雄的戰役。但他唯一明白的是，不管默教授平素對系上制度多不滿，非關己身默教授一向漠不關心。他這是進到默教授的保護傘底下？被默教授視為值得出面奮戰的對象？只是收入門的第一個學生，默教授至於嗎？
他，成為默教授什麼人了？

一時無話，默教授也開回到學校、甚至就停在俏如來宿舍門口。二人將俏如來的行李搬下車，俏如來仍懵懂地呆站著，默教授負手站在一旁，淡然道：「把漢教授跟高教授的論文整理整理，放進第三講的第四節。」
俏如來點頭。
「月底的系務會議就別來了，欲星移去隔壁發論文，你就說去旁聽，叫逸敏……算了，反正她也會去找那個黑頭笨小子，讓他代你出席。」
俏如來「嗯」了聲。
「這個月我要看到第七章。」
俏如來說：「好。」
「……」默教授大概也發現無話可說，困擾地皺起眉頭。俏如來極其自然地認為默教授或許是生氣又或是煩躁，默教授多數的表情他尚不能讀懂。
「明信片。」
「啊？」
「明信片，你沒寄出去的那張。」
「喔。」
俏如來從背包裡把明信片拿出來，默教授敏捷地抽走，前後翻看，順勢收進西裝口袋。
「……」俏如來感覺熱、又有些涼。
「晚安。」
俏如來道：「晚安。」

直到默教授的車駛走幾十分鐘過去，俏如來才在冷風中清醒。
深夜的校園靜闃無聲，雨停了，晚風撥雲見月，照亮俏如來的髮，那也是銀色。

不過俏如來仍還是感冒了。

--
私以為最後面把教授寫得很帥。ＸＤ

焚鶯

2014-03-08 17:23

說起來很喜歡看樓主寫到俏哥在面對感情的茫然反應和糾結
那讓人很心疼，卻又欣慰他迫使自己堅強的成長
教授雖然還是一如往常的淡然，但就像新篇提到
俏哥在教授心裡逐漸還是有重量的
這種細碎的情感堆砌出來的溫柔最是動人^^~

為俏哥擦掉眼淚的畫面也很棒~~
教授正是那種很多事情看在眼裡，卻不一定要執著表態
私以為教授是覺得沒有必要強制介入對方情緒中去多說什麼
反而這樣了然於心不點破的陪伴更讓俏哥感念吧><

最後跟俏哥要明信片的教授好可愛XDDD(刀：明明就很帥= “=
俏哥感冒該不會也是樓主的寫照吧冏~~請保重身體哦!!!!!!
繼續等續集>//////<

lucianxiii	2014-03-10 03:37
這篇寫的真好!我個人是不怎麼喜歡跟本劇時空不同的同人文，因為很沒帶入感XDD cm&nd'A't 但是這篇一看就停不下來了哈哈 QCD.YFM 期待您的續篇:P

yeqingmei	2014-03-10 21:22
因为这篇文彻底爱上了默俏QAQ默教授把明信片收进口袋时真心帅，俏如来看得我有点心疼，不过会苦尽甘来的XD

刀．飄綺

2014-03-15 15:54

焚鶯道友：
非常喜歡你對教授和俏俏的理解和觀感。：）
這文的調子就是這樣緩慢又瑣碎，希望能把感情的積累刻劃得更細緻一些。
如果能讓讀者感受到一點點溫柔美麗，刀就覺得算得上成功了。：Ｄ
寫文多多少少會有自我的投射，感冒是真的有點惱人，但是我已經痊癒了，謝謝關心。：）
也感謝你的回覆。：Ｄ

lucianxiii道友：
哈哈，的確跟原劇不同的時空，會讓人比較難有帶入感吧！
就算站在作者的角度，人物性情和言行的拿捏也有些兩難，刀會盡力讓筆下的人物看來更合邏輯、能給人感覺到與原劇相仿的神韻的。
謝謝回覆。：）

yeqingmei道友：
默俏真的非常冷門（是不是只有刀在寫啊……Orz），希望大家能滿意。
刀很喜歡教授傲嬌的小樣兒，俏俏很辛苦，但是他也會努力的！
謝謝回覆。：）

這次的回覆較少，但獻花的道友頗多，非常感謝。
刀的三次元生活真的很忙，之後更新的步調會盡力維持每週還是有進度，希望大家能多多捧場。ＸＤ

那麼，第十回。

刀．飄綺

2014-03-15 15:57

10

正常人感冒是疲憊的。很多咳嗽、流鼻水，高燒，嘔吐，全身困乏、痠痛，使得一切工作中斷或延遲。
一位研究生的感冒除了這些症狀之外，若他是個單獨住宿的研究生，有一位挑剔嚴厲的指導教授，論文進度總在最後關頭──無疑地，就是小感冒也能為他帶來世界末日。
俏如來便深深地身體力行著這種世界崩毀的絕望感。

論文還在第七章開頭，連第一個註腳都生不出來。俏如來寄信向一切工作請了假：那包括兩門課的TA、一個小演講、幾間出版社的稿約、發表會之主持與評論工作。猶豫幾番，他尚未向自己要發表論文的幾個會議請假，料想屆時他的病應當已痊癒了。
自然，最緊要的是去信默教授，這個月無法交出論文進度，課程講義的編排也必須停滯了。
俏如來把自己關在宿舍裡，沒日沒夜地縮在被窩裡發燒、發抖、抽搐，不論外頭是天亮或天黑，他成堆如山的書籍擋去一應光線。俏如來努力想睡、卻總會把自己咳醒、或是鼻塞到完全睡不著。他完全喪失食慾，偶爾會勉強自己吃點麵包（當然很快又會都吐出來），到房間裡所有存糧消耗完他也無法出門去買，只曾經傳訊息給郭箏讓他幫忙帶點東西。
這樣絕望的狀態維持了一週。

事到如今他已無法再去深思那些擾人的情緒，默教授尖銳的眼神或是自己心底最不堪吐露的秘密。逃避一般地，俏如來讓自己不去想默教授──即使這種時候連挨罵他都會心甘情願只要能讓他與老師見上一面──很多人的身影出現在他日日夜夜的夢境與幻覺中。當中第二多的，竟是他的母親。
俏如來曉事以來便深信著，他的母親劉萱姑是全世界最溫柔的女子。命運多舛的他們一家，唯有他在父母的呵護下成長、竟算得上一種幸運了。在他懵懂無知的童年時期、為了躲避追殺而藏在鄉間的那幾年，是母親牽著他的手一筆一劃地學習認字，每隔一段時間便在房柱刻下他又長多高了。母親會柔聲安撫老病的祖母、對他天馬行空的疑惑有問必答。夜晚，母親會抱著他坐在庭院數星星、找星座，月光如水，鋪成滿院冰華。那時家中養了一條狗，他會抱著牠、為牠拔除玩了一天身上沾附的咸豐草、搔著牠的脖頸，母親微笑地摸著他的頭。
俏如來朦朧地判斷著時序變遷，他已經近二年沒見母親，近十日沒見默教授。

俏如來醒轉，感覺全身違和而不便，想揉眼，才發現手上插了管，順視線望去是吊了一袋點滴──夾在《知識考古學》和《王維集校注》之間──旁邊坐著默教授。
默教授正閉目養神，身上穿的是萬年不變的整齊西裝、只有下襬隱隱發皺。
俏如來眼眶猛地一紅。
「老師……」俏如來輕喚，默教授忽然睜眼，挪身向前探著他的額頭。
難以辨認的味道傳了過來。
「燒退了，肚子餓嗎？」
俏如來才搖搖頭，默教授已經撥了電話：「杏花，他退燒了，該吃什麼？粥嗎？嗯，嗯。好。」
俏如來發著傻張著口，默教授已經起了身，「我去給你買粥，起得來嗎？點滴吊完自己去梳洗。」然後一陣風般地出門去了。
俏如來出神一陣，艱難地起來梳洗之後，張望一室。為了清出位置掛點滴，默教授將他空宗的書放到有宗的頂端。他瞇眼細看，上頭黏了一絲他的白髮。
合理判斷是默教授先將書碰倒在地上、又一本本地堆了回去。
俏如來想像那番情景，驀然笑出聲，又忍不住哽咽。

他躺回床上，默教授不久便回了來，坐在一旁看他吃粥。不多時，冥醫也匆匆趕來──天知道他多感謝冥醫的絮絮叨叨讓他不必與默教授有過多的對話，可惜為他再看了番症候，冥醫又讓醫院叫回去了。
在俏如來看診同時，默教授只是無聊地低頭看著平板電腦。等冥醫一走，默教授抬起頭來，俏如來不禁臉一紅，木訥地說：「對不起，老師，麻煩你們了。」
「嗯。」俏如來想這代表默教授的確感到有些煩擾，「我幫你回了幾封信。」
默教授卻又不說話了，依俏如來對自己日程的掌握，他分明不用問也知道默教授會幫他處理哪些迫在眉睫的事務。但是他無法、無法提起瑣事以外的話題，於是他像個囉嗦的家庭主婦，一項項一件件地追問情況發展。
「明天的演講……」
「辭了，叫那個黑頭笨小子去。」蒼狼做文學的，能幫他講思想的題目嗎？
「梁皇老師和燕老師的課……」
「這週沒事。」明明有考卷要改、學生的deadline要催吧。
「隔壁學校的發表會……」
「反正有人頂替你，大概是那個楞頭青。」郭箏是發表人怎麼幫他評論文？
俏如來哭笑不得，卻沒察覺視線停在默教授臉龐太久，只感覺那冷漠寡淡的言語充滿默教授對他全盤的掌握。俏如來一直清楚，默教授是個控制欲強烈的老闆，總不放過任何細節、要求嚴苛標準過高。在默教授手下掙扎多年，他把自己鍛煉成金剛不壞之身，但依然不夠敏銳──為什麼，他會遲至如今，在那個發表完接受掌聲洗禮、極其自然地回望老師的當下，才發現他多麼渴望著他。老師的讚許、老師的認同，如此稀少而珍貴。而沉默地以陪伴實踐溫柔的默教授，是否也在歲歲年年相濡以沫之中習慣了他？就算他對老師再有信心、既有的成規總是難以突破，多年來本校畢業的博士勢必先至他校任教才回得來（俗謂「旋轉門條款」），默教授真的能使系上為他破例嗎？他已在歷歷可數的學術成就上驗證默教授的教育如成鷹推幼雛下崖、要他在最嚴格的磨練下急速成長，這會不會是唯一一次，默教授以其無比巨大的背影將他護在身後、為他奮戰？說到底，默教授究竟為了什麼？他又真的值得嗎？
「你哭什麼？」默教授問。
俏如來捂住臉，心虛地說：「沒什麼，只是有些，想念母親。」

默教授又靜靜地陪了一陣，不時抽面紙給他擦淚。
別再對我好了，俏如來內心大喊，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要你這麼做。
「別想太多。」俏如來幾乎要以為默教授有讀心術的同時，他不解風情的老師從懷中抽出一張紙遞過來。那是張明信片，上面留了些溫存的話語，是母親帶著祖母出國旅行、跨海而來的思念。
俏如來像吸毒一般將那些真摯的字句重複閱讀好幾次，直到如同鐫刻一樣烙印在心裏，才滿足地說：「她們也去了歐洲呢。」
「嗯。離我們去的那個大學，大概幾十公里遠而已。」
「喔？是嗎？郵戳是另一個國家的了……」
「從那裡上阿爾卑斯山比較快，溫度也更暖一些。」
「是這樣。祖母怕冷，氣管也不好，也許不會上山，可能看看風景罷了。」
「轉另一個方向就去南歐了，可以去看愛琴海。」
「老師對歐洲地理真是了解。」
「待過幾年。」
俏如來一方面沉溺在與默教授輕鬆對話的氛圍，一方面剝離自我地旁觀二人。他像隻膽懦羞怯的幼鹿，瞻望著成鹿高貴而健壯的角。默教授其實說話依然冷硬不具備情緒，也難有自身豐富經驗的分享。看似熱鬧其實乏味的對話中他知曉老師是想多待一會兒的，或許，這也是一種溫柔的陪伴麼？
話題延伸到歐洲行的發表而行將失控之前，默教授看了眼時間準備起身告辭。俏如來本預備著要送、默教授自然沒要他再客套。
只不過臨走前，默教授為他收拾了床邊的凌亂，看似多餘地又抽了張面紙，在俏如來來不及反應之前給他擦了擦臉。
隔著面紙，他能感覺默教授翻書、打字磨出來的細繭。那熱度在他臉上停留許久，在默教授離開之後都不能散去。

俏如來安寧地養病好些天，訝異地發現這幾日居然沒有任何工作的電話進來──在鳳蝶打到宿舍、輾轉由舍監出借自身的手機後才推敲出來，大概是默教授將他的手機「沒收」了。
「大熱天地感冒，你是笨蛋嗎？」
俏如來被逗樂了，「北半球還是冬天好嗎？」
「盡管如此，你還是個笨蛋。」世界已經無法阻止鳳蝶的憤怒了。
他認分地讓鳳蝶罵了好一陣，一邊分神去想自己是怎麼走到如今這一步的。大學時期，所有人認定他和鳳蝶是一對，只有他倆在朝朝暮暮同進同出時感覺手足相攜的安心溫暖──那是從來距離遙遠的小空和銀燕無法提供的，更別提還年幼的菁菁了。然而與默教授的相處，所有人聽聞他的指導教授名字首先皆是以哀悼同情的眼光看著他，當然他的確覺得忙碌而高壓，但同時也感覺愜意且自在。
默教授從不允許藉口，那讓俏如來提升了效率；默教授嚴厲而挑剔，那讓俏如來培養了耐心仔細的品質；默教授沉默且言語無趣，卻能體貼陪伴，細緻關懷。
默教授的存在如同呼吸般自然，卻又強烈地與眾不同。
俏如來無語，鳳蝶問：「你確定嗎？你能把握他也是這樣想？」
「不知道。」俏如來很久沒這樣不負責任地承認自己沒做功課了，「我很快會病好的。」

查看完整版本: [-- 12.22 (默俏現代) 靜水流深，公開特典第二、三、四篇，486F-488F。 --] [-- top --]

Powered by PHPWind v7.0 Code © 2003-08 PHPWind
Time 0.042432 second(s),query:3 Gzip enabled

You can contact 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