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25【冥醫、默蒼離（杏默）】新增67樓〈晴雨時〉至71樓〈吾道〉等五篇，本樓完結九脈峰三十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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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近墨

2014-01-23 03:21

文樓目次

本樓收錄均為獨立小短篇（500字以下歸為小段子）。

〈杏花思〉、〈吾道〉為冥醫杏花君中心。 !bieo'c
〈無頭鬼〉為默蒼離單人。 &62`Wr0C
〈半生〉、〈將行〉、〈無福〉、〈三問〉、〈一語〉、〈最美好〉、〈平凡〉、〈橘井泉香〉之一，為原劇向。 }pt-q[s>
餘者為杏默配對向。

主樓：〈半生〉
9樓：〈愉快〉（小段子）
13樓：〈將行〉
15樓：〈無福〉（小段子）
16樓：〈杏花思〉
17樓：〈三問〉（小段子）
18樓：〈師母〉（小段子）
19樓：〈智者親近的人〉（小段子）
20樓：〈無頭鬼〉（小段子）
25樓：〈一語〉（小段子）
26樓：〈最美好〉
27樓：〈情話〉
30樓：〈平凡〉
31樓：〈眠雨〉
32樓：〈1+1>2〉
33樓：〈樹上騎個默蒼離〉
40樓：〈有隻蝴蝶輕輕飛〉（小段子）
41樓：〈沽杏〉（小段子）
42樓：〈「精的出嘴，笨的出力。」〉
49樓：〈花開淡墨痕〉
51樓：〈隔夜仇〉（小段子）
57樓：〈二點五次元的戀人〉
58樓：〈脫宅〉（小段子）
61樓：〈橘井泉香〉之一
62樓：〈橘井泉香〉之二
63樓：〈傘下〉
64樓：〈爭重〉（小段子）
65樓：〈吾與哀佩孰重？〉（小段子）
66樓：〈靈犀〉
67樓：〈晴雨時〉
68樓：〈愛宅的旅蛙〉
69樓：〈訪師者不得〉
70樓：〈孩子氣的願望〉
71樓：〈吾道〉

〈半生〉

　　五十歲。
　　數年魔禍遺留在人世的瘡痍，被時間的手掌逐漸撫平。
　　在這片多災多難的土地上，人們重新搭建起房屋，耕作起田地。
　　他想將這些稱得上是『好消息』的事情告訴給那個人，提起筆來，卻笑自己多此一舉。
　　殺己以存天下，是殺己以利天下。
　　天也好，人也罷，有誰能阻伊人欲成之事？
　　亂世靖，百姓安，你早已預見了這一天吧？
　　他收拾行囊，辭別年輕的領袖，開始了四海遊醫的生活。
　　獨自一人。

　　五十四歲。
　　他在海境發現一種新的藥草，並在當地鱗族醫者的協助下攻克了一項難症。
　　那個人離開十年了。

　　五十六歲。
　　途經一處疫病肆虐的村莊，他救起一個孤苦無依的孩子。
　　半個月後，那孩子拖著尚未痊癒的病體，直挺挺地跪在他的面前。
　　「我不想再看到別人死去，我要做一名醫生！」
　　孩子稚嫩的臉上猶有淚痕，堅決的神情不容任何人忽視。
　　仿佛穿越四十多年的時光，讓他看見了年少的自己。
　　是該為我的醫術找尋傳人啦。他想。要像你一樣，後繼有人。
　　他扶起孩子，慈愛地摸摸他的腦袋，收下了生平第一個徒弟。

　　五十八歲。
　　師徒二人出發前往羽國。

　　六十一歲。
　　他帶著大徒弟和一名新收的弟子，從羽國回到中原。
　　羽國之行他花了三年，走得很慢。
　　並非對這個國度心存眷戀，他只是想一處一處，重新走過昔年與那人共同戰鬥過的地方。
　　二十多年的休養生息，終於換來一片繁華升平景象。
　　人們都在很努力地生活。
　　這並不意味著大自然就不會降下災害，好人就不會被壞人欺負，但就像世人永遠也避免不了生老病死，可是醫生不會因此停止為挽救生命而努力。
　　活著的人都會努力下去的。我也會努力下去。

　　六十二歲。
　　他擇地定居，行醫濟世，收徒授業。
　　這一年，他又醫好了一名失血症患者。
　　病人和家屬感激涕零，欲以重金酬謝，他婉言謝絕。
　　想了想，乃效法古人，請他們在門前山上栽下五株杏樹。

　　六十三歲。
　　杏樹開花了，他站在樹下，仰望如雲似雪的一片。
　　這情形若讓你瞧見，怕是又要將我戲謔一番吧？
　　這樣想著，他突然驚覺，已經很久沒有人喚過他的名字了。
　　歲末，他收下第五名弟子。

　　六十五歲。
　　他以身試藥時中毒病危，高燒三天兩夜，伴隨暫時性失聲失明。
　　弟子們驚慌但沒有失措，齊心協力從閻王手中搶奪回師尊。
　　失明時的世界並非絕對黑暗，有一抹微光乍隱乍現。
　　好像，是一面鏡子反射出的光芒。
　　是你嗎？他張張嘴，想問，卻發不出聲音。
　　鏡中忽然映上一張容顏，嫣紅點點暈染，淒艷如盛極的血茶。
　　轉危為安後，他立即著手整理自己的醫學研究手札和醫案筆記，將它們編撰成書。
　　這件事早在規劃之中，突然提前只是因為他覺得自己的記憶力開始衰退了。
　　不然那鏡子裡的面容，為什麼會有幾分模糊呢？
　　他提筆在書冊封面寫下「杏林手記」四個字。
　　幸好我還沒有忘記你取的這個名字。
　　墨香怡人，他莞爾輕笑。

　　六十六歲。
　　撰寫醫書倦乏時，他心血來潮，鋪開紙張描繪那個人的模樣。
　　畫成之後卻覺得既略失稜角，又欠缺神韻。
　　自己的畫功實在是太平庸了，不像那個人，只寥寥幾筆便能讓他躍然紙上。
　　將失敗的畫作捲起來放入畫缸，他繼續伏案疾書。
　　這一年，他的弟子增加到了十一人。
　　他們天資各異，他因材施教，力求讓每個人都術業有專攻。

　　六十九歲。
　　那個人的傳人有事請他相助，已近古稀之年的他帶著大徒弟親自走了一趟。
　　回來之後，才驚悉家中出了大事。
　　一位病患的家屬因親人不治身亡遷怒於醫生，持刀闖上門來，將他的弟子刺傷兩人，刺死一人。
　　慘劇發生後，有三位徒弟的父母登門領走了自己的孩子。
　　他沒有阻止，也沒有說什麼。
　　出乎意料的是一個月後有個孩子自己偷偷跑回來了。
　　「師尊，我還是想學醫。」
　　望著徒弟風塵仆仆的臉，他沉默許久，將所有弟子召集到身邊，向他們講述了自己的故事。
　　鑄智、鑄計、鑄心。這是那個人教導傳人的方式。
　　傳醫理、授醫術，他亦責無旁貸要為徒弟們鑄就一顆仁愛勇敢的醫者心。
　　雖然他們今後的行醫生涯不會因此就不再有困惑與徬徨，但他相信自己的引導能讓他們少走很多彎路。
　　這也正是傳承的意義之一。
　　兇手最終沒有伏法。
　　同年，大徒弟出師，拜別師尊外出遊歷。
　　山間的杏樹已鬱然成林。

　　七十二歲。
　　《杏林手記》書成，付梓。
　　自前年至今，陸續又有五名弟子離開師門去往各地行醫。
　　每一位弟子都是他的驕傲。
　　跟隨他時間最久的大徒弟最得他真傳，織命針出手又穩又準。待人溫和親切，深受師弟師妹敬重。
　　老四是一位醫友的遺孤，自幼內向，獨與草藥緣深。再難分辨的藥材，他只需看兩眼嗅幾下，就能準確地說出名字、藥性和用途。
　　小八是個活潑開朗的小姑娘，天資聰穎習得一手好醫術，偏生也像她的師叔那樣喜歡研究毒藥。他已下定決心要在她未來夫婿的人選上嚴格把關。
　　還有小九……
　　想到這些朝氣蓬勃的年輕人，獨自在杏林間散步的他忍不住樂呵呵。
　　你教出了一個那麼好的徒弟，我的徒弟也絕對不差喔！

　　七十五歲。
　　大徒弟回師門探望師父。
　　六年的磨礪讓愛徒成長不少，他很高興。
　　此時他已請人在杏林中修建了一間簡舍，正要搬過去居住。
　　收拾東西時，大徒弟突然問他：「師尊，這個人是你的朋友嗎？」
　　他轉過頭，目光毫無準備地撞上一張展開在愛徒手中的未裱褙的畫，一瞬間竟有些失神。
　　原來連畫紙都已經泛黃了呢。
　　他閉上眼睛。
　　他走過很多地方，結識過很多人。
　　他的人緣很好。
　　但這兩個字唯有放在那個人身上時，於他而言，才真正被賦予了意義。
　　很特別、很特別的意義。
　　「嗯，是我的，朋友。」

　　七十九歲。
　　小八嫁得一戶好人家，他心頭一塊大石落了地。
　　深秋時他偶染風寒，此後身子骨便大不如前。
　　冬日的晴空依舊明凈、硬朗。
　　那個人離開多久了？
　　大約有他們相處時間的兩倍了吧。

　　八十一歲。
　　花時。
　　他坐在杏樹下晒著太陽。
　　三月春陽照在身上，暖暖的，驅走風中猶存的一絲微寒。
　　像是預感到什麼似的，幾十年來，他頭一次讓自己陷入漫長的回憶。
　　往事如煙。往事如昨。
　　他忘記了鄉音。他還記得父親將他挑在籮筐裡高高興興地去趕集。
　　他忘記了親手埋葬的最後一個同伴的名字。他還記得那名將他救起的醫生。
　　他忘記了拜師前那晚到底有沒有失眠。他還記得師尊收他入門時所講的每一句話。
　　他忘記了師妹是從何時起迷上研究毒藥的。他還記得她失婚後流不盡的眼淚。
　　他忘記了獨立看診的第一位病人是老是少。他還記得那個病人患的是胃心痛。
　　他忘記了這些年統共救活了多少名失血症患者。他還記得有一名他沒能救活的失血症患者叫萬紹光。
　　他忘記了自己曾在多少病患身上做過人體實驗。他還記得那個人對他說：「你需要面對你的心病。」
　　……
　　那個人。
　　那個人的音容笑貌早已被光陰挼碎，在歲月中黯淡。
　　那個人離去的第三年，他凝神側耳，彷彿還能聽見琉璃串搖曳碰撞的脆響，聽見布帛與銅鏡時輕時重的摩擦，聽見伊人柔而緩的呼吸。
　　如今他的耳中只有鳥語和風聲。
　　像澌滅的姓名，像與草木同盡的肉體，無可追尋，無處追尋。
　　不過這又有什麼要緊的呢？
　　他換了個姿勢，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一點。
　　如果人有來生，那個人應該早已回到這世間的某處角落，以一個嶄新的身份生活著。
　　也許尚緣慳一面，也許已擦身而過，只要在同一片天空下，他們早晚能等到一個產生交集的契機。
　　但如果人沒有來生呢？
　　生有盡，死無邊。
　　比起百年之後永久的失落，這點湮滅算得了什麼？
　　所以我根本不在意。
　　須知無論在哪個時代，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會有人幸運地相遇相識，繼而因骨子裡的相似、因相互欣賞、因志同道合，成為相知相惜的摯友。
　　他們有獨立飽滿的人格，是彼此生命中的一筆華彩。
　　同行時，分別後，都無愧於這一場有涯之生。
　　如同你我。
　　清風捲落花瓣，拂過微笑的面龐。
　　他溘然長逝。

花近墨，癸巳年殘冬　　

　　後記

　　從喜歡上默蒼離開始，我就知道他終將以死亡的形式離開我的視線。像他這樣的人物是不許人間見白頭的。天人永隔通常都是愛人或朋友之間最心碎的結局，放在冥醫和默蒼離身上卻正相反。冥醫好好地活下去，踐行自己的醫道，完成默蒼離的理想，讓他的道、他的情義，在傳人與摯友身上得到最光輝燦爛的延續。這是我能想到的，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

藍郁香

2014-01-23 04:31

【那個人離開多久了？
大約有他們相識時間的兩倍了吧。】

作者大人我要表白！！！
一字一句都像是講到了心底裡。
尤其是看見這兩句，忽然一下就忍不住大哭了起來。
淚眼婆娑地繼續看下去，又重新看了一遍，卻直到現在也沒能止住哭泣。

不是因為有多傷，有多虐。
只是淡淡地，記錄下這麼個人，餘下半生的經歷。
他收徒，他行醫，他遇到過暴力醫鬧的慘劇，他也見證了年輕人傳承醫道的決心。

而到最後，一切都消磨在時間中。
而一切也都雋永。

【天人永隔通常都是愛人或朋友之間最心碎的結局，放在杏默身上卻正相反。】

也感謝作者寫出了這些，我深有同感，卻拙於表達的感想、感受。

抱歉，實在打不出什麼有條理的回文了，因為就在打這些字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地一直大哭。
但是，請作者收下我的敬意，和愛意。

啞陶朱	2014-01-23 09:24
失聲痛哭ING~~~ 'EQAG ' YV 蒼離，你為何獨留杏花君一人啊！QAQ~

dreamcrying

2014-01-23 10:17

医生始终坚持自己的道，即便斯人已逝，他依旧四处行医。救人是杏花的道，也是苍离的，也许杏花也是希望这样来纪念苍离？继续彼此的道什么的。不知为何，想到苍离曾经问心病痊愈的杏花还是不是冥医，冥医说是，而后苍离便放心布局，不过问杏花病愈的过程这个片段。真的不虐阿，但是眼眶忍不住发酸。杏花无论何时都很温柔，不勉强徒弟，甚至为小八择人。还有效仿古人的做法。一点一滴都很平凡但很感动

吾蓁

2014-01-23 10:59

因為志向未改，布局有成，一生不曾白過，反求諸己問心無愧，因為《半生》所述「亂世靖，百姓安」之預見，默蒼離終能靜定安樂，故達虛空寧宓。

這是我目前能表達的、所體會的關於默蒼離的結局。

而杏花君，他充實（？）善加（？）認真繼續活過接下來的日子，好好填滿它們，同樣地一生不曾白過，反求諸己問心無愧，無愧於他自己也無愧於他與默蒼離同路同行。

能在此看見這些，真的非常幸福。
（也很適合嚴重霧霾兩天之後此際看到的陽光，及好得多的能見度^^|||）

能讀到這篇文章，真的非常感動和感謝。

dreamcrying

2014-01-23 11:51

yeqingmei

2014-01-23 17:44

寫得真好，又暖又虐，曾以為同歸仙山已是最好，知道杏花活著，看他為蒼離的遺策奔走，看他繼續蒼離的行道之路，卻也很容易就接受了這個結局。

前一陣複習劇情的時候就覺得，杏默這性格迥異的二人能成為戰友，其實因為他們骨子里相似得不得了，不願意向命運低頭，不願意輕易認輸，滿懷對生命的敬畏，肩負著世人難以理解的罪業，承擔所有卻一往無前，也有過同樣的迷惘和擔憂，害怕自己對生命變得麻木冷血，甚至兩個人都找了身外之物作為寄託與紀念（錢和琉璃串）。

所以，他們的人生道路在某種程度上一定是相似的。蒼離的人生終結于鑄心之局，杏花君也會以自己的方式給自己徒兒鑄心。看文看下來都覺得杏花君今後的人生，合該如此。

花近墨

2014-01-23 18:04

糾正修改了幾處語病和譴詞，將「他們相識時間」改為「他們相處時間」。

謝謝諸位的回文與小花。^^

這篇文能讓你們產生共鳴我很高興。我是一個拙於表達的人，所以選用了這個很懶的方式來闡述我對冥醫和默蒼離這兩個角色以及他們之間感情的解讀。想說的大多已在文中表達出來，所以我現在愁眉苦臉地對著螢幕不知道該如何回覆你們啦。

默默為哭泣的兩位遞上小手帕。（心很不安）

藍郁香

2014-02-02 21:53

輪迴之說或者過於虛妄，但這讓我想到起了《墨子》的《明鬼》篇。
讀《墨子》的時候很不喜歡這篇所傳達的意思，雖然我自身並非無神論者。
不過，鬼神之有，正如輪迴之說，對於警示和安慰人心確有其效。

縱使不談輪迴，且論墨家之明鬼。
警示自不必說，劇中九算心有餘悸的一句「到了地下還要被他嘲笑」就可以說明一切……
而對於思念逝者之人，譬如俏如來，更如杏花君，若是想著人死為鬼，尚然看著世間一切，也未嘗不是未來半生的動力和安慰。
就像文中被「一個人」留下後，走過四十載歲月的杏花君，所言所行，所念所思，亦在在不離斯人。
就仿佛猶在身邊，靈思猶存。

而作為戲外旁觀，亦可念及，待杏花君半生行道，天年而逝，不論地下，或者天上，或許為鬼，或許只是一縷靈思，他們二人仍會相聚相伴。
攜手看世間波瀾、人間煙火，一如在當初最好的時光裡。
又或者，是更好的時光。

花近墨

2014-05-12 16:11

本篇私設默蒼離為準媽媽，請慎閱。

　　「欸，我知道每天只准玩一個小時iPad確實很為難你……」
　　「不為難。」
　　「若是閒得無聊……」
　　「不無聊。」
　　「……你可以看看報紙、翻翻雜誌。」
　　「不看，內容太愚蠢。」
　　「……閒得無聊是很難受啦我瞭……」
　　「我不無聊。」
　　「……你明明就一副很無聊的樣子好嗎？」
　　「你出現幻覺了。」
　　「有喔？你不無聊你一直跟著我滿屋子趴趴走做啥？我拖地你跟著看，我洗衣服你也站旁邊看，現在我做飯你又跑過來看！乖啦，快點回房間去休息，我要切洋蔥了，別在這被辣到眼睛。」
　　「我要保持愉快的心情。」
　　「……啥？」
　　「你說過，我現在每天都需要保持愉快的心情。」
　　「啊所以咧？」
　　「有比看著你更能令我愉快的事情嗎？」

花近墨，2014年母親節深夜　　

　　後記：祝願天下所有的媽媽、準媽媽們健康快樂！

吾蓁	2014-05-12 19:45
不由得對被辣到眼睛而淚漣漣的心情愉快的默蒼離的模樣充滿興趣... rel_Z..~ （其他各種樣子我也很有興趣。）

藍郁香	2014-05-12 19:59
真是好有愛的母親節應景~！！>< pT\|l"q@ 為了保持『愉快』buff，於是默蒼離對杏花君點了『跟隨』…… ,i)wS1@ z>]P_E~`} 另外，看樓上，如果看著切洋蔥的這位被辣到淚漣漣，動手切洋蔥的那位想必也……

小暖	2014-05-14 17:41
需要保持愉快心情的那位，就只能跟著看，不能動手幫著一邊看一邊一起幹活嗎，果真是吃定杏花的傢伙

花近墨

2014-07-09 02:07

　　杏花君扶著樹，彎下腰大口喘氣。片刻後他脫力地坐下來，側身後仰，往樹幹上倚靠過去。他的動作很輕微，謹慎小心地處理著脊背與樹身接觸、貼合的過程，但這顯然無法杜絕觸痛傷口。
　　「嘶——」
　　一塊突起的粗糙樹皮硌在肩胛骨下方裂開的皮肉上。刺骨錐心之感讓杏花君倒抽一口涼氣，身體條件反射似地繃緊，抵抗著劇痛造成的瑟縮顫慄。尚未得以完全平復的呼吸再度紊亂起來，雖然程度和持續時間都不能和片刻之前所經歷的相比，但這一次調節的過程，無異於一場殘酷的壓榨，將他身體裡殘存的氣力消耗殆盡。
　　喘息漸平，杏花君將葫蘆舉至唇邊，淺淺飲了兩口；然後小心翼翼地，完成方才未竟的動作。終於能夠安安穩穩地小坐一時了，他長出一口氣，四肢盡可能地舒展放鬆，閉目享受這來之不易的安寧。

　　沒過多久，有腳步輕踏在泥土與枯草敗葉之上發出的窸窣聲響傳入耳中，杏花君睜開眼，看見正前方一條身影緩步向自己行來。林間的夜色很不明朗，他無法看清來人的面容。但這沒關係。對他而言，並沒有看清的必要。
　　因為太熟悉。
　　輪廓。身姿。
　　步幅的大小。步履的輕重。
　　肩膀略削的傾角。髮冠綰束的高度。
　　都太熟悉了。

　　輕步徐徐，持鏡的手自然地垂放在身前。雖然沒有清晰的視野，但杏花君知道默蒼離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渾無旁騖。這畫面，似曾相識呢。他微微眯起眼，想起那一次他同樣被重傷折磨，他的朋友也是這樣慢慢走近他，冷淡地奉上一句聽不出關心的關心。

　　你還好嗎？
　　「你還好嗎？」

　　依舊是深水無波的語調，沒有因為要表現出關懷或擔憂的情緒而改變慣常的節奏。
　　杏花君笑起來，晃了晃手裡的葫蘆。
　　「這種傷勢，飲幾口就不礙事了。」
　　沒有給出任何言語回應，默蒼離徑直走到杏花君跟前，蹲下身來，用擦鏡布輕輕為他沾拭去殘留在鬍渣上的水漬；然後走到另一側，也靠著樹幹坐下，捧起鏡子細細擦拭，持續沉默著。

　　極致的安靜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跟這個悶葫蘆做了這麼多年的朋友，杏花君早已習慣他們相處的這種氛圍。絕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在眉飛色舞地講，默蒼離面無表情地聽。起初他當然是有疑心過，總想著這傢伙到底對他的話題有多不感興趣？是不是根本就左耳進右耳出？以致於某天兩人之間終於爆發了這樣的對話——

　　『喂喂喂！醫生在講你是有在聽的沒有啊？』
　　『有。』
　　『那你說說看，我剛才說了什麼？』
　　『喂喂喂！醫生在講你是有在聽的沒有啊？』
　　『不是這句啦！』
　　『你真的要聽？』
　　『當然啊！我看你是說不出來了吧？哼，我就知道，我講的話……』
　　『蒼離啊，我回來嚕！嗯欸，又在那裡涼涼地擦鏡，我看你這個姿勢，從我早上出門到現在都不曾改換過吧？是說……』

　　對話的最後以他面紅耳赤地吼著『惦惦啦』而告終。這個默啊蒼離是怎樣？不僅將他剛才說的話一字不漏地複述下來，就連語氣詞都悉數還原，用的卻偏偏還是那種聽不出情緒的語調，真是夠了！他拍拍腦袋，打算接下來三天都堅決不要再跟這傢伙聊天。
　　至於轉頭就又說起今天出診時看見的一對可愛雙胞胎，權當作是後話吧。

　　相處的時日久了，他漸漸確信默蒼離從未對他的話題毫無興趣，相反每次都很專注地聆聽。有時交談之中，蒼離會提起他早先講過的事情，這令他倍感滿足。
　　悶葫蘆也許永遠都是悶葫蘆，但悶葫蘆的耳朵是為他打開的。他多說些快樂的事，快樂就會落入悶葫蘆的耳中；他多說些趣味的事，趣味就會落入悶葫蘆的耳中；他多說些溫暖的事，溫暖就會落入悶葫蘆的耳中；他多說些幸福的事，幸福就會落入悶葫蘆的耳中。
　　這些快樂、趣味、溫暖、幸福，聽在耳朵裡，寫進腦海中，總有一天，也一定會滲入心底，不是嗎？

　　今天說點什麼呢？嗯，就說說那位年輕的鉅子吧。
　　「我今天見到俏如來了，他啊……」
　　跟以往很多次同樣，率先開口打破沉默的是杏花君。他釐清思路，將此番與俏如來晤面直觀的印象、內心的感受、接收的訊息，以及看見那個年輕人成熟起來的喜悅，娓娓道來，與身旁的人分享。跟以往很多次同樣，默蒼離在大部分時間裡都很安靜，不疾不徐地擦拭著鏡子，偶爾給出幾句言簡意賅的回應。
　　雖無片言讚許，但杏花君明白默蒼離心中對這個徒兒引以為傲的感情。
　　將肩頭那需要智慧、勇氣和愛才挑得起的擔子放心交付，不正是對繼承者最大的肯定嗎？而今時今日的俏如來也證明了，他能擔這份責任，能走這條路，他對得起師尊的信任，值得默蒼離用生命給予的肯定。
　　這才是師徒。
　　他的眼前浮現著今日所見白衣佛者的形象，漸漸地，與另一個綠色的身影交疊。
　　他深知俏如來永遠不會成為第二個默蒼離，但這不表示在俏如來的身上就看不到一絲默蒼離的影子。譬如名師琢玉，怎有可能完全不留下自己的風格痕跡？
　　都是那樣的從容不迫。
　　都是那樣的靜水流深。

　　想到這，他忽然忍不住想要調侃默蒼離。

　　「你這個傳人啊，脾氣比你好，人緣比你好，天運比你好，也不用像你這樣，每天對著一面鏡子擦啦擦的，你這個做師父的，一定很快就會被比下去嚕！」
　　「嗯。」
　　「欸，就只有這個反應喔？」
　　「如果徒弟不能超越師父，那豈不是一代不如一代，授徒的意義又何在？」
　　「你你你，確實是這個道理沒錯啦，但你就不能配合我一下嗎？唉！真沒意思……」
　　「我相信俏如來必然能全面超越我，但有一點，我永遠也不會被他比下去。」
　　「啊？是哪一點？」
　　「杏花。」
　　「噯，別以為這麼久沒叫過就可以隨便叫我的名字喔！怎麼了嗎？」
　　「我是說，我永遠不會被俏如來比下去的一點，是你。杏花，我有你。」
　　「……」
　　「這一年來，辛苦你了，杏花君。」

　　愣怔著說不出話來，杏花君微微仰頭，眼睛闔起的一瞬，睫毛就被什麼液體洇濕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鼻孔裡發出一聲悶悶的輕哼。

　　「原來你知道我會辛苦喔？」
　　我是怎麼了？聲音這麼啞，還沒什麼力氣。

　　「知道我會辛苦你還留下我一個人。」
　　喉嚨好像有點澀澀的，鼻尖也不知道為什麼在發酸。

　　他偏過頭，委屈地抹了一把臉。
　　布帛與鏡面摩擦的聲音在身後細細地響著。無言的靜默持續了片刻，杏花君忽然聽見一聲輕笑。默蒼離的嗓音柔和中透著些許沙啞，就像是梢頭輕輕摩挲枝葉的一小股夜風。

　　「誰叫我這麼薄情呢？」

　　內心壓抑的委屈瞬間洶湧起來，但這一次不再是為了自己。
　　有個人比誰都重情，卻為了比情更重要的東西，將個人感情置於超卓的理智之後，使自己成為別人眼中冷血無情的化身。棄性命，毀身軀，最能下得狠手。生前譽，死後名，更是全不在惜。

　　薄情的默啊蒼離，你最薄待之人，正是你自己啊。

　　歷歷往事如傾洩的洪水般衝擊著大腦，劇烈的情緒波動之中，胸口翻涌的氣血迫使杏花君猛烈地咳嗽起來。他傾過身子，左手撐住地面，掙扎著穩住自己顫抖的身軀；趁著咳嗽稍有緩和，舉起葫蘆灌了兩口，接著便是急促地大口喘息，胸膛起起伏伏，試圖將身與心所有的痛苦都消解在這裡。
　　擦鏡聲停了下來。
　　並沒有說出關切的話語，但杏花君能感受到默蒼離從不溢於言表的關心。他挺起身來，向後擺了擺手，艱難地說：「不要緊，我……我還、撐得住……」
　　這句話說完，他便洩力地靠在樹上，腦袋沉沉的，幾乎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一片樹葉飄落下來，覆在杏花君的臉上。他慢慢張開眼睛，沉默地看著更加濃郁的夜色，半晌，方才低低地開口。

　　「蒼離，我明天就要啟程回去中原了。」
　　沒有聽到任何回應。

　　「耽誤了很多時間，有些事情必須盡速去處理。」
　　即便只是輕輕的一聲「嗯」。

　　「魔世肆虐人間，我已經袖手得太久。」
　　擦拭鏡子的聲音亦沒有再響起。

　　「亂世偏安，怎可能是你認識的杏花君？」
　　扶著樹慢慢站起身來，沒有回頭。

　　「可惜這次與我同行之人，不是你了。」
　　他知道樹下另一側空無一人。

　　在夜風中靜靜佇立片刻，杏花君低頭看著手裡的葫蘆。內中盛放的，是將他、將蒼離、將無數的人，以不同的形式推向萬劫不復深淵的亡命水。
　　亡命亡命，飲下亡命水的那一刻，這條命就已經亡了。
　　我早就自認是一個死人，也根本無懼死亡，可這條命是你心病痊癒唯一的見證，我又怎生捨得讓它毫無意義地殞沒？
　　深呼吸，邁出步伐。
　　夜色之中，杏花君的背影看起來煢孑無依。但他知曉自己並沒有被困在孤獨裡，所以儘管病痛消耗去太多體力，使得他的腳步有些虛浮，落下的時候，卻都始終堅定地踏在前行的方向。
　　在他的身後，有風穿林而過，枝葉為此沙沙作響；昆蟲潛伏、爬動在草叢裡，此起彼落地發出鳴叫；偶有飛鳥乍起，撲楞楞拍打著翅膀；樹林深處不時傳來夜行性動物的啼聲。這所有的聲音，碰撞、交織在一起，似都化成一句：

　　「保重，杏花君。」

花近墨，甲午年夏　　

　　後記

　　這篇寫完自覺不像同創了，只當作是個人情感的抒發吧。默蒼離的心病有無痊癒我另有觀點，此篇採用的是冥醫的想法。三弦曾在問答中說過，從冥醫的角度來看，蒼離的心病是好了。寫到杏花君「扶著樹慢慢站起身來」時，我突然腦子開錯彎道，想寫他走到樹後去，看見默蒼離真真切切坐在那裡，然後兩個人就先這樣，再那樣……嗯，剎車掉頭。最近這幾集的冥醫太帥，嗆嗆的流氓醫師FU不能更迷人。祈望他最終能好起來。

北川凝楓	2014-07-27 17:33
即便如今重追這篇文 I$f'BAw 還是覺得感動依舊 X-SR0x 嫁人當嫁杏花君 jZ?^ \|1 怎麼想都認為默蒼離真是太幸福了 KwxJ{$\|xH 期待這一對可要長久下去啊(遠目

花近墨

2015-02-19 13:00

    你的師尊這輩子為護世鞠躬盡瘁，沒享過一天清福。他說。答應我，一定要讓你師尊的死有意義、有價值！
    眼噙淚，聲含悲，無影金梭斬落時，他的手卻穩健更勝以往任何時候。
    那是俏如來記憶中，冥醫前輩最令人心碎的模樣。

    一年後羈旅途中，俏如來翻閱師尊所留墨跡，在末頁看見一段記載：
    『昨夜閒話，君惜吾憂勞，未享一日清福。此言誤矣。今逢歲除，墟里爐煙依依，爆竹聲聲；此盧亦得炊火饌香，尤勝他處。似此光景，豈曰無福。』

花近墨，甲午年除夕　　

花近墨

2015-04-06 21:19

　　第一年清明。
　　他躲在藥圃裡，悶著頭哭了小半個時辰。
　　去年今日，小小孩童被父母牽引著，隨村裡人一同外出祭掃。
　　道旁杏花開得煞是熱鬧。
　　無從知曉疫病是如何失控的，他只知道母親的笑，父親的手，連同許多平日鮮活熟悉的面孔，相繼冰冷在聲嘶力竭也得不到回應的呼喊中。
　　最先死亡的人入土為安，立一塊條木，鐫刻姓名；再來也有薄棺一副，墳塋一方；然後便只得一抔黃土覆身；到終了，掩埋他們的人，橫七豎八陳屍街上，等待著以食腐和朽敗為葬。
　　那時他便已深深瞭解生命的脆弱。
　　擦擦眼淚直起身來，懷中露出一本醫書。翻開的書頁上寫著一樁疫病的醫案。
　　昨日師尊問他：「天下間有平不盡的禍亂，醫不完的疾病，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自己不管怎麼努力，仍然有許多治不好的病患，你還會想做一個醫生嗎？」
　　他不甚了了，卻毫不猶豫地回答：「會！」
　　想了想，又说：「我醫好一個，生病的人就少一個。」
　　現在他正暗暗發誓，今後行醫生涯，絕對、絕對不會讓第二個村莊，遭受與自己故鄉同樣的浩劫。

　　第三年清明。
　　坐在藥圃的角落，他沒有流淚。
　　才不到三年，那些生離死別，根本算不得久遠。可是他卻沒有了哭泣的衝動。
　　是我太無情了嗎？
　　目光垂落在茁壯成長的小藥苗上定定出神，身後忽然傳來師娘的輕喚。
　　又逢清明節氣杏花天，好景恍然如昨。
　　師娘溫和地笑著，慈愛的音容依稀讓他看見母親的模樣。
　　師父的掌心也有著與父親相仿的溫度。
　　師妹蹦蹦跳跳跑在前面，指著一樹樹的杏花，咿咿呀呀叫著『師兄、師兄』。
　　他忽然意識到，也許是自己沒有再哭泣的理由了。

　　第九年清明。
　　他終於再次回到故鄉的村莊。
　　原以為會看見荒涼一片，沒想到竟有十幾戶人家。
　　打聽之下方才瞭解，原來是別處背井離鄉的人流浪到此，見有久空的屋舍、荒棄的良田，便稍作收拾住下來，權作棲身之所。幾年過去，人煙漸稠，儼然成一片新的村落。
　　他順著記憶去尋父母落葬之處，最後卻在一片幾乎相連的丘墳前迷失了方向。
　　也無妨了。此地埋葬的，都是他的親人。
　　他仔仔細細給每一座墳頭拔了雜草固了土，恭恭敬敬祭上一杯水酒。
　　臨別之際，他跪下來拜了數拜。
　　這一年他正式出師，即將遊醫九界。
　　他要銘記自己選擇行醫的初衷，不離不改。
　　這一年他躊躇滿志，意氣風發。

　　第十年清明。
　　他一個人待在小酒肆裡，把澀澀的苦辣一杯一杯往喉中倒。
　　少時跟隨師尊看診，曾見過藥石罔效的病患。一條生命在眼前衰弱、消失，作為醫生的他們束手無策。
　　他以為自己已經體會過這種無能為力的心情，想不到第一次獨自經歷這一切時，內心依然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打擊。
　　放棄徒勞，取下護命金針。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聲「抱歉」，守候的家屬已爆發出呼天搶地的哭嚎，撲向他們逝去的親人。
　　他被從病床前擠開，退到墻角默默收拾醫箱，獨自離去。
　　就像一個無用又多餘的人。
　　眼前晃動著一張張因悲傷而扭曲的臉，即便在他走出好幾里地之後，也依然沉沉罩下鋪天蓋地的哀慟。

　　第十八年清明。
　　記不清是從哪年開始，清明這天他會想起的人之中，常常浮現一些無親無故的面孔。
　　前年有位教書先生，孑然一身，死時唯有滿室清寒。他離開時在門口遇著幾個探頭張望的孩子，怯生生問他：「先生以後是不是不能再教我們念書識字了？」他點點頭，幾個孩子一下子全哇地哭起來。
　　又如上個月沒能救回來的那個屠戶。聽說平日裡為人凶神惡煞，街坊鄰舍都避之不及。唯有老母親哭得險險背過氣去。此時即便王侯將相，又有哪一個能比自己唯一的親人寶貴？
　　每一條生命的背後，都是一個獨一無二的人生。
　　豐富也好，簡單也罷，皆不可複刻，亦無法取代。
　　每個人活著，都有其價值。
　　雖各不相等，但——
　　同樣重要。

　　第二十四年清明。
　　病人死了，家屬圍住他棍棒相向，他當然毫不猶豫還以顏色。
　　這些年他見慣生死，也見慣這種場面。
　　有些純是無理取鬧，有些則是目睹親人因他的實驗療法承受更多痛苦而怒不可遏。
　　他從不為此付半字辯解，只在小心收納於醫箱底的手札上，細緻清晰地記載下此次治療的效果觀察、用藥分析，整體醫療方案的改進等等。
　　他沒有記錄病患的姓名和死亡時間。
　　身為醫生，他不能一直惦記著病人的死。他的精力要用在鑽研醫術上，他的專注力要放在下一個病患身上。
　　有的病症，實驗三例便能成功；有的病症，第十七例仍然失敗。
　　失敗也無妨。他會在小心收納於醫箱底的手札上，細緻清晰地記載下此次治療的效果觀察、用藥分析，整體醫療方案的改進等等。治療第十八例的時候，他依然能對病人狠得了心、下得去手，因為結果，說不定就是成功。
　　醫友讚他推動了醫學的進步，攻克多項疑難雜症也使他樹立起極高的聲望。他不知道是不是所謂的成就在驅使自己，但他已經對病人的生死麻木，和不在意了。
　　他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第二十六年清明。
　　他日夜兼程趕回時，正是清明這一天。
　　然而終究沒能見到師尊最後一面。
　　本該成為他師妹夫婿的青年已不辭而別，撇下容顏被毀的未婚妻，音訊全無。
　　原本嬌俏活潑的師妹重創之下心性大變，獨個兒避居深谷，日日鼓搗她的毒藥。他苦苦勸慰，結果卻只是被罵了不知多少句「你們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安葬了師尊，他坐在藥圃裡，想起一個不久前因失血症去世的孩子。
　　若不是輕信於人，他本有希望延續那條幼小的生命。
　　但事實只是，在讓那個孩子承受太多實驗療法的痛苦之後，他沒有能夠改寫任何結局。
　　翌日清晨，他啟程前往羽國，為手頭的醫學研究去拜訪當地的名醫。
　　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沒有踟躕的理由。何況，他不想讓自己停下來喘息。

　　第二十九年清明。
　　杏雨初霽，迎面吹著不寒的柳風。
　　他走在新綠的田壟上，側身看向同行的人。
　　持鏡的手自然垂在身前，眼裡映著近處的田畝，遠處的丘陵，踏青的鄉民，嬉鬧的稚童。
　　映著天的藍，春的綠。
　　映著即將蔓延的戰火，映著來年不復的安寧。
　　那是他生平見過的最複雜的眼神，但是他看得很真切——
　　那雙眼內，有直達心底的清明。
　　透徹如這雙眼總是久久凝望的琉璃。
　　每當看到那人悄立琉璃樹下的身影，他都不免想起那日的談話，難抑一陣心驚。
　　所以趁著清明，為師尊掃墓是其一，拖那人出來散心才是他的重點。
　　四處走走看看散散心，對這傢伙總是好的。他想。
　　然後忽然又不那麼篤定了。
　　祭掃完畢，他在墳前絮絮對師尊講述過去這幾年醫學研究的成果、行醫路上的趣聞，腦海中卻頻頻閃現一張張痛苦悲傷的臉。
　　扭頭望向坐在不遠處樹下拭鏡的人，驚詫地恍惚看見那棵血紅色的樹與之如影隨形。
　　樹上滿滿當當掛著的琉璃，每一串都代表著一條被那人犧牲的生命。
　　有多少是狠心捨棄的？有多少是被迫終結的？
　　有多少是明知自己會掛上枝頭，仍然不辭赴義的？
　　他又一次想起了那個與他秘密約定，但最終還是死於失血症的孩子。

　　第三十六年清明。
　　他早早就醒了，躺在床上不想動彈。
　　隱約有哭泣聲從屋外傳來。不用想也知道是那個跟著他學醫的少年思念在魔禍中喪生的親人，躲在牆根底下偷偷抹淚。
　　他沒有打算理會。
　　那人離開快五個月了。
　　承蒙幾位老相識關照，這段時日他吃喝拉撒睡都在監視者的眼皮子底下。
　　當年他們向他拋來橄欖枝，被他不客氣地回絕：「也許我是不瞭解你們之間的恩怨，我只知道我是一名醫生，我治病救人，但我絕對不會去研究什麼長生不老，也不會跟搞那些歪門邪道的人混在一起！」
　　不知他們對他如今落魄苗疆載藥行的模樣是否還滿意？
　　傷口又開始疼了。他摸過掛在床頭的葫蘆灌了一口。
　　對這害人的魔藥他深惡痛絕，卻不止一次欺騙眾多不知情的人使用。
　　現在他終於將它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毫不猶豫，沒有後悔，亦無怨懟。
　　哪有人做了惡可以不用承擔的？
　　他懸壺濟世，誅除病魔。
　　他也為探尋這「誅魔」之法，將痛苦加諸病人。
　　他之醫道，與那人所行之道，何曾有異？
　　說什麼必要之惡。必要之惡也是惡。
　　哪有人做了惡，可以不用承擔？
　　那人決絕地死，他茍延殘喘地活，都是承擔。
　　只幸我初衷未改，而你的初心，亦未蒙塵。
　　他露出一個憔悴的笑容，爬下床來，開始新的一天。

　　第三十八年清明。
　　他終也成了別人追思緬懷的對象。
　　魔禍雖平，世間的清明卻還沒有到來。
　　許許多多的人仍在為此奔忙，持續付出艱苦卓絕的努力。
　　所以這一天，想起他的人，終究，也不是太多。

花近墨，乙未年清明　　

　　後記

　　我不擅長寫同人故事，也不會寫角色評析，同創於我而言，是一種闡釋人物解讀、宣洩情感的方式。冥醫跟默蒼離這兩個角色，近三年來在我內心積下千言萬語。寫完這篇雖意猶未盡，但也沒有必要再說更多。寄語無言，是我最該向默蒼離學習的。
　　感謝你讀完我枯燥無聊的文。

花近墨

2015-11-01 00:54

　　「你是默蒼離的朋友？」
　　「我應該回答『是』還是說你明知故問？」
　　「我聽聞，默蒼離冷血無情，陰謀禍世，城府深密天下無匹。他在琉璃樹刺你一劍，為什麼你沒死？」
　　「噯！現在你倒當我是俏如來了喔？」
　　「你還沒回答我，為什麼你沒死？」
　　「你放心啦，我不會讓自己成為一個廢人！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去做。」
　　「最後問你一次，你到底為什麼還沒死？」
　　「好啦好啦，蒼……」

　　冷霧中影影綽綽的人和樹忽然消失不見。冥醫從昏睡中醒來，眼前是無垠的夜空，寧靜得彷彿星辰投下輝光的這片土地上不曾發生過任何災劫。
　　「蒼離啊……」他喃喃自語，「我只是、想再聽聽你的聲音，想再多跟你……相處片刻。」
　　抬手摸摸胸前，傷口已癒合完好。亡命水的魔藥之性，終非虛傳。

花近墨

2015-11-01 00:57

    「蒼離啊，來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得意門生，修儒。修儒，這位默蒼離教授，是你師…父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師母您好！」
    「……」
    「嗯。乖，紅包拿好，去找俏如來他們玩吧。」
    「謝謝師母！」
    「……」
    「杏花？」
    「臭小子嘴巴這麼油誰教的啊？！你沒生氣吧，蒼離？回頭我……欸，蒼、蒼離你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我啊……」

    一刻鐘前。
    「等等見到默教授要喊師母。」
    「啊？為什麼？默教授不是師父您最好最……」
    「臭小子，讓你喊就喊，喊了有雙份紅包領。」
    「……是，師父。」

花近墨

2015-11-01 00:59

　　智者是很辛苦的職業，但如果身邊有一個私人關係十分親近的人，日子倒也能過得頗有閒情逸致。

　　譬如溫皇，讀著小說，喝鳳蝶泡的茶。
　　譬如北競王，看著歌舞，飲金池釀的酒。
　　譬如默蒼離，擦著鏡子，吃杏花煮的飯。

　　等等，吃飯也算？
　　當然算呀！你看——

　　『吃飯還抓著鏡子擦啊擦的，唉！來，張嘴，啊——』
　　『啊——』

　　有一個親近的人，智者動腦動累了，還可以在他們身上找些小樂子。

　　摸摸紫的臉。
　　蹭蹭金池的胸。
　　喚喚杏花的名字。
　　撩撩副軍長的酒癮。
　　揍揍鳳蝶的小男朋友。

　　唉唷，這些惡趣味的傢伙都是誰呀？

　　不過，做智者親近的人，需要承擔很大的風險。
　　像溫皇啊，北競王啊，都做過謀殺自己最親近之人所愛的人這種事。他們狠起心……冥醫先生？冥醫先生你怎麼了？
　　冥醫先生，你怎麼哭了？

花近墨，乙未年中秋　　

花近墨

2015-11-01 01:03

　陰司來了一隻無頭鬼。書生打扮，不像是戰死疆場的烈士。
　眾鬼對其梟首原因頗多猜疑，皆不願親近，唯有好心的手藝鬼雕了一顆南瓜頭相贈。無頭鬼禮貌謝過，乃請手藝鬼稍作改進，置蠟燭於內，頂著滑稽的燈籠腦袋離去。
　此後，幽暗陰森的黃泉路上多了一點微光浮動。雖弱，卻從不熄滅，照亮著新鬼遊魂腳下的路。

炎櫻	2015-11-02 21:27
為何有種有虐有甜的感覺T_T 66Gx.tE 心想：至少教授心中從此只要裝進杏花君一人就好了

無竹留雨

2015-11-03 03:39

一口氣看完整棟樓，被虐到大半夜心肝亂顫

非常喜歡樓主的行文，淡淡的卻後勁無窮，一邊擦眼淚一邊把後面看完
碰到這對的淚點都很低（原劇黃金串一段直接淚崩）
杏默是永遠的本命嗚嗚嗚嗚再虐也要愛他們嗚嗚嗚嗚嗚

另外，南瓜頭的教授竟然也能虐到我⋯⋯燃燒自己照亮別人什麼的⋯⋯

花近墨	2015-11-04 02:00
這種感覺正是我所理解和想表達的杏默。^^ X\|b2c+I 蒼離也算是操心的命，要把其他一切都拋下心裡只裝進杏花，我想這可能有點難耶。

花近墨	2015-11-04 02:08
謝謝喜歡。莫傷心啦，我…我很抱歉！>_< ]JjK#eh 論壇上的藍郁香姑娘有給《無頭鬼》續超暖心的結局，有興趣可以搜來看看，治癒一下。^^

花近墨

2015-11-28 00:00

　　冥醫新學來一種遊戲，要拉默蒼離一同體驗，遭到果斷拒絕。
　　「……信任倒？……幼稚的把戲……人與人之間的信任豈是這般簡單就可以建立？……天真……若你不是可信之人，倒十次、百次讓你來接，也沒有意義；若你是可信之人，又何必多此一舉？……」
　　央告無果，又說不過默蒼離那張嘴，冥醫有些沮喪。
　　「不玩就不玩……我看你啊，也不是我能信得過的人。照你這沒良心的程度，要是有一天我快摔成四仰八叉，你絕對會袖手旁觀，看著我的老腰摔散架！」
　　本是賭氣之言，想不到默蒼離竟「嗯」了一聲表示認同，還以「你果然是最瞭解我的人」補充強調。
　　「你你你！」心裡抱怨自己一定是腦袋壞掉才會跟這傢伙做朋友，冥醫氣惱地表達著不滿，「哼，既然這樣，換作你仰面跌倒的時候，也休想我會去接住你，讓你也嚐嚐摔折老腰的滋味！」
　　「你會接住我。」
　　「別這樣肯定喔！手腳可是長在我身上的。」
　　「你會。」默蒼離加重了語氣，闔起雙目，輕輕靠在樹幹上，「我信任你。」

花近墨

2015-11-28 00:07

　　杏花君是一個樂觀的人。
　　他見過不少戰亂疾苦，仍覺得世間美好更多。像是織命針轉日回天，患者家屬破涕為笑的一剎那。像是頑症迎刃而解後，放鬆犒勞自己的幾杯小酒。像是採草訪藥途中，看山間繚繞煙嵐雲岫。像是深夜看診歸來，一路踏著皎潔的月光。
　　他喜歡將這些美好的經歷見聞與人分享。
　　年輕時，他的聽眾有師尊、師娘和師妹。後來他的聽眾變成了默蒼離。

　　默蒼離沉默寡言，很少出遊。杏花君瞭解其中原因，於是到底幾分意難平。
　　有時他會想，蒼離那樣好的人，應該攬最清的風，品最香的茶，睡最安穩的覺，嗅最芬芳的花，在最和煦的春風裡漫步，在最溫暖的夕陽中徜徉，被最真誠的笑臉相迎，得到最由衷的敬愛……總之，蒼離應該擁有、也配擁有這世間最美好的一切，而不是囿於心頭淡不去的血色，難得一歡展顏。
　　轉念又想，若真能如此，那個人怕也不是自己敬重和疼惜的蒼離了吧？
　　於是壓下那幾分難平之意，神采飛揚地口若懸河，間或抱怨一句「你都不應個聲」。累了，就仰頭靠在樹幹上閉目小憩。

　　這時，琉璃樹下另一人，會把鏡子舉高稍許，側一點點角度，凝視他投映在鏡中的身影。
　　在一場充斥著算計的生命裡，又有什麼美好能夠好過，擁有一個可以安心把後背交給他的人？

　　指尖柔柔地撫上鏡面。那裡正開著一朵最芬芳的花。

花近墨

2015-11-28 00:09

　　由於職業的特殊性，默蒼離有時會不辭而別，消失數日。其間或在不太適當的時候打回電話來——如凌晨三點半，向杏花君提出一些不太容易的請求——如即時提上藥箱趕往荒郊野屋為陌生人取出腹部的子彈，連夜驅車逾百公里到某地拿回樣本送法醫科緊急檢驗，等等。起初杏花君頗不適應，日子久了也就習以為常，唯不減對默蒼離的擔心與掛念。

　　週六是默蒼離消失的第十一天，杏花君的手機在主人獨自用完早餐後適時地響起來。聽到電話彼端熟悉的聲音，杏花君鬆了口氣，也當即做好奔走忙碌、放棄休息日的準備。
　　「這次需要我做些什麼啊？」
　　並未如以往那般聽到急促語調有條不紊地吩咐交代，反倒是聽見了一聲不很確切的輕笑，糅在默蒼離確切的回答中：「我只需要聽到你的聲音。」他怔了一秒，旋即因這蜜而不膩的情話甜得心花怒放，放輕鬆打開話匣子。默蒼離就在那頭靜靜地聽，直到不得不結束通話：「我該登機了。中午見，杏花。」

　　過了一段時日，杏花君帶領醫療救護隊赴災區援助。連著忙了兩天兩夜未合眼，好不容易能暫歇片刻，卻是先給默蒼離打了個電話。他曉得默蒼離這人，性子冷冷淡淡，瞧著寡情得很，其實把關懷牽掛都放在了心裡。
　　報過平安，聽默蒼離簡潔地叮囑「要顧好休憩飲食以保證精力充沛」，杏花君嘿嘿一笑，說：「我只要你的聲音就夠了。」
　　默蒼離停頓了一下。
　　「……嗯。杏花。」

　　救護隊從災區回來後的第二天，萬濟醫院的同仁們發現，外科主任杏花君的手機換上了一組定制響鈴。它們聽起來是這樣的——

　　『杏花，看我的簡訊。』
　　『杏花，接我的電話。』
　　『杏花，看簡訊，這條不是我傳的。』
　　『杏花，接電話，你的家人找你。』
　　『杏花，接電話，你的同事找你。』
　　『杏花，接電話，你的朋友找你。』
　　『杏花君，十五分鐘後有手術，做好準備。』
　　『杏花君，十五分鐘後有會議，做好準備。』
　　『杏花，休息時間結束了，快醒醒。杏花君，醒醒，別睡了，去洗臉。杏花，杏花，杏花君，醒醒，快醒醒，杏花，杏花……』
　　……

白芥末	2015-11-29 03:12
擦擦倒下的时候杏花真的接住他了嘤嘤嘤嘤嘤嘤嘤 /=?x{(B> 录提示音的教授莫名地萌XD不过那气若游丝的声音真的能叫醒吗XDD

花近墨	2016-02-23 14:04
只要有「杏花」二字，必定能將人炸醒。^^

花近墨

2016-02-23 14:05

　　冥醫接診了一位只有幾個月大的小病人。抱著孩子前來求醫的是一位形貌質樸的莊稼漢子，照顧小孩的手法甚為嫻熟，顯見平日當爹又當娘慣了。交談之中聽說，孩子的母親分娩後不久，便加入一個游擊組織，與西劍流作戰去了。
　　「她身手很好，應該去打倭寇。我是個只會種地的粗人，沒本事上戰場，那就盡力看好家，讓她沒有……呃、沒有……」
　　「沒有後顧之憂。」
　　「對對對！沒有後顧之憂！」看著女兒因病扭曲的小臉舒展開來，莊稼漢子臉上也現出喜悅與憧憬的神情，「等銀娥打跑倭寇回來，我們一家三口就可以在一起平平安安過日子了。大夫啊，謝謝你！真是太謝謝你了！」
　　只收下一枚雞蛋作為診金，冥醫將父女倆送走，返回琉璃樹結界內，意外看見默蒼離負手站在結界入口。這結界屬性特殊，外界不能察其存在，內部向外卻視聽無阻。默蒼離大約是耳聞目睹了方才的診治。
　　儘管神色不見有異，冥醫仍覺察得出默蒼離不似常態，問道：「怎麼了嗎？蒼離。」
　　默蒼離搖搖頭：「沒什麼。坐久了，起身活動一下筋骨。」
　　如此回答顯是不願深談，冥醫也不死纏著尋根問底，點點頭，往廚房去準備煮飯。快要踏出前院時，忽然心頭一動，佇足回望——眼中所見，是默蒼離站在琉璃樹下仰頭凝視滿枝珠串的身影。
　　彼時風靜，空氣似也凝滯。天光雲影，寂然無聲。

花近墨，乙未年残冬　　

　　後記：私以為，默蒼離願意窮盡一生守護世間和平，正是因為深知平凡大眾之中，有許許多多如銀娥夫妻這樣的人，而積下無藥可醫的心病，也正是因為犧牲了太多像銀娥夫妻這樣的人吧。

花近墨

2016-02-23 14:09

　　年假接近尾聲，下起了雨。
　　杏花君最喜歡這個季節的雨夜。綿密的雨聲並不使人感覺嘈雜，反倒愈發襯得萬籟俱寂，彷彿喧囂終日的塵世緩了呼吸，在夜的深處平靜下來，接受著雨水的洗滌而沉沉眠去。當此之時，用最舒服的姿勢靠在枕上，擁一床暖被，捧一本閒書，藉床頭燈的溫和光線靜心品讀，說不出有多麼愜意。心頭煩亂盡消，此刻世界唯獨完全的自我。
　　唔，還有個八爪魚一樣抱著他大腿酣睡的默蒼離。

　　他們平素的生活作息十分規律。工作日晚間十點半左右，陣地就一齊轉移至被窩，週末也不會遲太久。或消遣彼此，或並肩偎坐，一人看書，一人滑平板，不時分享趣事，幾句閒談，約半小時後熄燈就寢。偶爾默蒼離會蒙頭在被窩裡偷著繼續滑平板，都很快以慘遭枕邊人不費吹灰之力強制沒收而告終。
　　年假是例外的情形，但打破常規的人並不是默蒼離，而是杏花君。他夜夜都要熬至次日凌晨才睡，並且照常早起。
　　『過年何至於如此起早貪黑，不會感覺辛苦嗎？杏花。』
　　『你不覺得年假過得特別快嗎？一晃一天就沒有了。閉上眼睛睡覺，就意味著這一天過完了，等到再睜眼的時候，噯，假期就少了一天！但只要我不睡，這一天就還沒結束，假期也沒有變少，我當然要每天晚睡幾個鐘頭嘍！這樣年假也有變得比較長一點呢！』見默蒼離丟來委婉表達呼吸不太順暢的眼神，杏花君不屑地揮揮手，『啊你這個教書的不會懂啦！』

　　是以在這個雨夜——年假的倒數第二晚，他仍然在默蒼離入睡後堅持開夜車。
　　在杏花君眼裡，除了睡覺黏人，搶被子又是一把好手之外，默蒼離的睡相乖巧極了。尤其是那小巧的唇瓣，微微張啟著，一呼，一吸，氣流在唇齒的縫隙勻淨進出，讓他忍不住伸出手去，卻因怕驚擾清夢，不敢實在地撫摸，只虛著用指尖勾勒唇形。
　　這張嘴啊，真是叫人又愛又恨。平日總是對器重的學生施以嚴苛的教誨，吐出令汲汲名利之輩自慚形穢的犀利言辭，也屢教不改地把杏……
　　嘴的主人忽然動彈了一下。
　　杏花君趕忙縮回手。默蒼離抿抿唇，朝他這邊擠了擠，鼻尖還在他身上蹭了兩下，只有微翹的嘴角將主人此刻沉醉甜美夢境的事實出賣得一乾二凈。他眨眨眼，再次伸出手，輕巧地攏過默蒼離的臉頰和劉海，在那散於枕上的翠白髮絲間溫柔摩挲，安心地捧起書。
　　這番旖旎，古人早有佳句描說——
　　擁衾揉毛聆春雨，綠衣抱腿夜讀書。

　　靜謐的深夜，時間也沒有放緩腳步，一分一秒流逝去。不知過了多久，杏花君才因又感覺到默蒼離在動彈而從沉浸的閱讀中回神。枕邊人半睡半醒，聲音含混地問道：「杏花，幾點了？」
　　摸過手機看了看，杏花君有點心虛。
　　「十二點多。」
　　「多多少？」
　　「多七十幾分鐘……」
　　「……」
　　「好啦好啦，我馬上就睡。」
　　「嗯。」
　　伴隨著輕輕的應聲，杏花君腿上的八爪魚吸附模式暫時得以解除。擱下書，脫衣。後天、不對，明天就要開始上班，確實也該調整作息了。這樣想著，他才意識到現在已經是2月14日西洋情人節。熄燈，滑入被窩。八爪魚立刻麻溜地重新扒上來，先是不大老實地在他腿上踢了兩下，又貼上他臉頰不知是親還是撞了一口，哼唧幾聲，很快沉入睡眠。
　　這是……蒼離的情人節之吻？
　　飄在腦海中的「情人節」三字，影響了杏花君的思維。直到回吻枕邊人額頭，他才想起晚安吻只是每天的固定節目。默蒼離包容接納各式節日，但從來沒有湊熱鬧的興趣，這浪漫的節日於他們而言，注定僅僅只是年假的最後一天。
　　唉！這個默仔蒼離啊，真沒意思！
　　睡意襲來，杏花君闔上眼睛，聽著最喜歡的雨聲，摟住最喜歡的人。

花近墨，2016年情人節夜　　

花近墨

2016-02-23 14:11

　　早在大學時代，默蒼離就是一座公認的冰山，但身邊追求者絡繹不絕。人在青春年少時，總是比較心儀才貌雙全的對象，「難搞」這個屬性，只會更加激起征服的欲望。於是一個個前赴後繼，又皆鎩羽而歸，無一例外。
　　某次，一位勇敢的追求者在圖書館門口攔住默蒼離告白。那天默蒼離一手抱書，一手捧著一株紅色小盆栽，心情似乎也很不錯，至少在聽完了追求者把仰慕之情由衷傾訴後，才指著那株枝上綴著一串串琉璃的漂亮小盆栽說：「每當我拒絕一位追求者，我就掛上一串琉璃。多謝你，我又能再掛上一串新的了。」
　　幾年過去，全校師生得出了共同的結論：默蒼離不喜歡人，只喜歡書。「照那個書不離手的架勢來看啊，將來怕是要跟書結婚啦！」眾人私底下常常開著這樣的玩笑。
　　孰料畢業不久，這座愛書不愛人的冰山就和同校的醫學生杏花君喜結連理，叫人大跌眼鏡。
　　婚禮前夕的單身派對，幾個要好的同學卯足了勁，合力給杏花君灌酒，試圖從他口中套問出兩人的戀情始於何時？他又是如何靠近並融化了默蒼離？喝至酒酣耳熱，杏花君果然精神亢奮起來，胸脯拍得啪啪響：「哥……幾個，等、等著啊！」起身搖搖晃晃摸回房間，拿來一把手術刀。
　　眾人疑惑不解。杏花君揮著手術刀，努力捋直舌頭開始解釋：「那、那年啊，我開始學習……持刀操作。蒼離跟我、嗝！……跟我講，一個優秀的外科醫生，最、最重要的，就是穩健的手跟……精準的刀、刀法，因此要幫我練……習……」
　　眾人豎起耳朵，專注地等著聽是怎樣的練習。偏生說到這緊要關頭，杏花君的酒勁似乎上來了，腦袋不聽使喚地晃了晃，徒勞地眨巴兩下眼睛，一頭倒在酒桌上，呼呼大睡。
　　在那之後，好奇人士再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套取杏花君的話，更沒有人敢去問默蒼離，徒留對手術刀與「練習」二字無盡的猜想。十年、二十年過去，八卦漸成懸案，當事人則恩愛愈深。
　　杏花君清楚地記得，那天午後在宿舍，默蒼離一邊表示要幫他練習，一邊伸過一隻手來。見他一時未解其意，又說：「指甲太長了，容易刮壞書頁，用這個幫我修一下。」
　　「用……哪個？……你不會是說手術刀吧？」
　　「嗯。」
　　「……」
　　杏花君瞇著眼仔細打量默蒼離：讀過小半的書對著翻開，擱在膝蓋上，一隻手摁著紙張的邊角，視線在書頁上移動的速度一如既往，神情專注認真。騰出雙手和眼睛來剪指甲，或許真的會令這隻書蟲生不如死吧？
　　「杏花，我的手舉酸了。」默蒼離彈了彈手指。
　　「啊好啦，不准叫我的名字！手指削掉別怪我喔！」
　　「嗯。」
　　認命地捏住眼前白淨秀氣的手，未來名醫的手術刀第一次有了用武之地。
　　「唉！就沒見過像你這樣愛看書的傢伙。自從認識你之後，每當你讀完一本書，我就在我的盆栽小樹上掛一串琉璃，現在所有的枝條都掛得滿滿當當了。」
　　「送給我吧。」
　　「本來就是要送你的。明天我會放到圖書館老地方，你記得去取。啊你偶爾也放下書關愛一下你的脖子好嗎？總是這樣低著頭，用不了幾年就該得頸椎病了。」
　　「你是醫生，杏花。」
　　說歸說，默蒼離倒也聽話地直起脖子，書自然跟著視線同時被舉起來。這副書不撒手的模樣，有那麼一瞬讓杏花君覺得「跟書結婚」的笑談說不定將成為偉大的預言。當時他萬萬想不到，二十年後默蒼離抱著平板電腦不撒手的樣子跟這一模一樣，就連伸過手來等他修剪指甲的姿勢都一模一樣。
　　這隻手依然白淨、秀氣，因歲月的洗禮而擁有了更加幹練硬朗的線條。捏著手指細心修剪，杏花君說起這段往事，殊為感歎：「當年我的膽子實在有夠大，你瘋我也跟著瘋。現在可不敢嘍！」
　　「不是不敢，而是不需要了。」默蒼離正在看學生剛剛傳過來的論文，「你該感謝我，杏花。正是因為有了我的磨練，你才能成為最頂尖的外科醫生。」
　　杏花君利索地丟了個白眼過去：「我給馬鈴薯削皮時確實很感謝你的磨練。」
　　「如果改行，我相信你也定能成為一名優秀的廚師。」
　　「算嘍！餵飽你一個就把我累得要死要活了。欸，這樣說起來，默大教授通曉天文地理，學貫中西，是不是也該感謝我為你節省下那麼多寶貴的讀書時間啊？那隻手。」
　　「嗯。」默蒼離用剛剛修剪完指甲的右手揉了揉杏花君的臉頰，然後迅速縮回去與左手交班，運指如飛開始給學生批論文。
　　杏花君瞟瞟螢幕，又瞟瞟客廳一角的大株盆栽。那是默蒼離執起教鞭之年他親手所植，默蒼離每當學生一人，他便掛琉璃一串，今已琳琅滿枝矣。看起來稍後又要再掛上一串新的了。
　　歷史啊，總是重複著驚人的相似呢。
　　人到中年的杏花君滿心感慨，捧住默蒼離的手，繼續仔細地修剪指甲。一如青春歲月裡那個永難忘懷的午後。

花近墨，丙申年正月初九　　

　　後記

　　本就特別優秀的兩個人，因為有幸遇見彼此，從而變得更加優秀。看完這個故事，我們……什麼？你說看樣子在手術刀練習事件之前，他們似乎就已經眉來眼去很久了？那是當然啊！……什麼時候開始的？杏花君都假醉裝睡把這個問題蒙混過去了，我又怎麼可能告訴你呢，科科！

花近墨

2016-02-23 14:13

　　俏如來踏入結界，意外未在琉璃樹下看見熟悉身影。他環視四周，不經意地一抬頭，發現椏杈上跨坐一人，神情冷峻嚴肅，正用鷹隼般銳利的目光注視著自己。雖多次出入此地，這樣的情形他還是頭一回見，被師尊懾人的眼神盯著，更令他一時錯愕失語。
　　「俏如來。」倒是默蒼離先開口了。
　　「啊，師尊！」
　　「莫以為拜我為師，我就會教你爬樹。」
　　「……是。」
　　徒兒並沒有要學爬……不對，徒兒自幼便會爬樹啊！
　　按捺住內心的吶喊，俏如來低頭上前兩步，正要詢問師尊與冥醫前輩今晚是否有閒暇來正氣山莊參加元夜聚餐，忽然瞥見冥醫從後院的方向一陣風似地奔出來，洪亮的嗓門猶比人先至：「蒼離啊，你在樹上待夠了沒有喔？下來洗手吃湯圓了！上面網路真的有跑得比較順嗎？」
　　他顯然是剛在廚房忙活著，此時一邊健步如飛，一邊匆匆解下圍裙往懷裡一塞，身形驀地騰空而起。俏如來眼睜睜看著一條藍影掠上琉璃樹，攬過師尊的肩膀，摟住師尊的腰，一個瀟灑的半旋身，抱著人輕輕巧巧、穩穩當當地落在地面上，連一片灰塵也未揚起。
　　「冥——」他甫張口，就見冥醫鬆開手，一陣風似地又朝廚房飛奔而去，邊跑邊火速抽出圍裙繫上，根本沒注意到現場還有第三人在。
　　唯留一句『我去開鍋！再煮要化了！』飄散在這來去掠起的風中。
　　「俏如來，你要記住，智者不是無所不能的。」默蒼離神色自若地滑起平板，「我就不會爬樹。」

花近墨，丙申年元宵　　

虞紫安	2016-02-24 02:10
有糖有刀有歡笑，好棒的杏默段子，也很喜歡樓主的表達方式(ㆀ˘･з･˘)送花~~

黑羽	2016-02-24 10:23
杏默的相處模式好可愛啊，還有教授會在樹上是冥醫抱上去的

crowsfeast	2016-02-25 23:07
最後一句有夠甜的wwwww }_QKJw6/" 被媽媽寵的孩子是媽寶，以此類推，教授根本就是個杏花寶wwwww

花近墨	2016-04-10 18:18
引用引用第34樓虞紫安于2016-02-24 02:10發表的 : hQJWKAf,/ 有糖有刀有歡笑，好棒的杏默段子，也很喜歡樓主的表達方式(ㆀ˘･з･˘)送花~~ E(+T* \|U[y_Y\a 謝謝喜歡！^^

花近墨	2016-04-10 18:20
引用引用第35樓黑羽于2016-02-24 10:23發表的 : AvRcS]@= 杏默的相處模式好可愛啊，還有教授會在樹上是冥醫抱上去的 [J\DB)V/ &R]pw`mTH 也是一種情趣…吧。

花近墨	2016-04-10 18:21
引用引用第36樓crowsfeast于2016-02-25 23:07發表的 : < tQc_ 最後一句有夠甜的wwwww \ZnN D1A 被媽媽寵的孩子是媽寶，以此類推，教授根本就是個杏花寶wwwww (-(*XNC >_Uj?F: 噗，我覺得蒼離也很寵杏花，只是不顯山不露水，不動聲色罷了。^^

花近墨

2016-04-10 18:30

　　春天來了，默蝴蝶換上漂亮的新衣裳，說要出門飛飛。杏蜜蜂高興得不得了，摟住愛蝶吧唧親了一口，午間比往常多採了足足半兩蜜回來，喜孜孜地問：「蒼離啊，你飛去哪裡玩啦？」「哪裡都沒去！」琉璃樹沒好氣地搶先說，「繞著我飛了一上午。」杏蜜蜂大惑不解。默蝴蝶猶豫了一下，收攏翅膀棲在枝上，緊緊抓著小平板，細聲細氣地說：「每當我飛遠一丈，Wi-Fi訊號就衰減一格，我……」

　　靈感來源
　　原本設定是兩隻蝴蝶，但考慮到蝴蝶無法採貯花蜜，為免默宅蝶被餓死，只好委屈杏花君做一隻勤勞的小蜜蜂了。^^

花近墨

2016-04-10 18:32

　　有人說，跟智冠群倫的人做朋友會感覺自己特別笨。冥醫不認同。「你是比我聰明得多，但我也不會因此就笨到被你賣了還替你數錢啊！」他對默蒼離說。翌日清晨，集市上來了一位讀書人，手提一籃子新剪的杏花枝，花瓣上猶綴著露水，不用叫賣生意就很好——身旁算帳收錢的那位忙得眉頭都皺成了大大的川字呢。

花近墨

2016-04-10 18:34

　　這年清明前後，綿綿陰雨持續了半月有餘。杏花君返鄉祭掃，又替默蒼離取了一份情報，一路溼答答地回到琉璃樹。看到數日不見的那位安然倚坐樹下拭鏡，並未清減半分，如隔千秋的心情便鬆弛下來，撇撇嘴把情報遞過去：「真是精的出嘴，笨的出力！我在外面櫛風沐雨，你卻坐在這閒閒地擦鏡。我說你啊，摸摸自己的良心，是不是都生菇了喔？」
　　默蒼離專注地解讀情報，待他的抱怨暫告休止，方出言道：「兩日後便是上巳，天氣轉晴，我陪你一道出門走走看看，順便曬曬我良心上長的霉。」說罷，收起情報，重新捧起鏡子擦拭，沒有對他這些天的經歷見聞表現出一絲關心與好奇。
　　果然就是沒良心！杏花君腹誹著，旅途勞頓的疲憊感襲上來，懶得再跟默蒼離練瘋話，自行沐浴休息去了。

　　相識數年，同奔波有之，共逃亡有之，趁和風麗日相偕遊春，機會卻是不多。杏花君滿心期待，上巳節這天一大早就起床準備好早飯。
　　「蒼離啊，抓緊吃。爭取早些出門，咱們多逛幾個地方。」
　　默蒼離抱著鏡子點點頭，衝他張開嘴。
　　「啊——」
　　「……做啥？」
　　「啊——」
　　「今天就別玩啦，趕時間。」
　　「我需要你的協助才能進食，杏花。你說過，精的出嘴，笨的出力。啊——」
　　正在喝粥的杏花君狠嗆了一口，可抬頭瞪著眼前人澹然平靜、瞧不出一絲捉弄神氣的臉，怎樣也發作不起來。他剝好一枚雞蛋餵到默蒼離口中，不甘心地唸了一句「你真是吃我夠夠」。

　　少時用罷早飯，沿兩人共同擬定的路線出發。
　　行程未半，默蒼離忽然腳底絆了一下，幸好杏花君眼疾手快及時攙扶才沒有跌倒，可左踝仍是扭傷了。這一下似乎歪得不輕不重，傷處未見紅腫，卻到底有礙行動。杏花君提議就此折返，早些回去休養，但默蒼離堅稱無礙，僅在道旁小憩片刻，執意一瘸一拐地繼續前行。
　　杏花君趕忙上前將這傷患攔住，矮下身來，拍拍自己肩膀：「上來，我先揹你一程。」
　　默蒼離眨眨眼：「我近來體重有增。」
　　「就你這身板，再重十斤我都輕鬆揹啦！」
　　於是默蒼離順從地爬上了杏花君的背，雙手自他脖頸兩側環抱過去，垂放在他胸前。天氣難得晴好，愈至風景佳處，遊客行人愈是絡繹不絕，他二人吸引的審視目光也輪番而至。旁人的眼光雖然沒什麼好在意的，但杏花君知曉默蒼離畢竟喜清靜不喜喧鬧，便說：「我們往僻靜一些的所在走走吧。」
　　默蒼離「嗯」了一聲，偏過頭，將臉頰貼在他的頭髮上：「往左轉，岔過去走那條捷徑。」
　　「欸？自從回到中原，你就很少出門，想不到對附近的地形這麼瞭解喔？」
　　「只是聽你口述見聞，我就已經能繪出方圓十里的路觀圖了。」
　　「……」
　　「我沒有嫌棄你囉嗦的意思，杏花。」
　　「嘁！此地無銀。還有啊，不准叫我的名字！」
　　「我來指路，替你減省一點腳程，如何？杏花。」
　　「哈！曬曬太陽果然管用，蒼離你的良心又活過來了呢！欸，雖然也還是半死不活啦，都講幾次了，別叫我的名字。」
　　依著默蒼離的指引，東折西繞，愈行路人愈稀。杏花君漸漸覺出些不對勁來：「蒼離啊，你這是把我指到哪裡來了？我們的目的地還有多遠？」
　　「我不知道，但我的目的地快到了。前方路口右轉，進入道左樹林，往東南方再行半里便是。」
　　「……」杏花君頓住腳步，「默仔蒼離！你又誆我陪你來做什麼情報勘察！」
　　「嗯。我騙你了，記得報仇。」默蒼離戳戳他的臉頰，從他背上滑下來，逕自向前走去。
　　杏花君一愣，快步跟上去：「你的腳沒事了？」
　　「嗯。」
　　「……不對！你根本就沒有扭傷腳，只是故意騙我揹你，是不是？」
　　「嗯。我又騙你了，記得報仇。」
　　「你！」
　　「杏花，你說過，精的出嘴，笨的出力。我指路，你走路，這不是很好的分工嗎？」
　　「你再上我背來。」
　　「為什麼？」
　　「我要把你摜下去啦！」
　　默蒼離淺笑不語，挽起身邊人的手，往樹林深處走去。

　　晚間回到琉璃樹，杏花君舒舒服服地洗了熱水澡，滌淨塵垢與疲乏。儘管這次踏青和預想中有些許偏差，仍然不失為一段很快樂的記憶。他從未向任何人吐露，他有多麼喜歡蒼離站在明媚陽光下的模樣。那一身蔥翠，浴著柳風，彷彿生命遇見春天一般相宜。
　　沐浴完畢爬上床，他放鬆地把自己躺成一個大字，正要開口跟躺在身旁的默蒼離閒敘幾句，眼前忽然人影一晃。默蒼離捉住他的右腕，翻身跨坐在他腰上，右手按在他心口，居高臨下看著他，眼神冷峻傲然。
　　熟悉的神氣與情景令杏花君頭皮一緊。
　　「蒼離啊，我……」
　　「杏花君。」默蒼離冷冷打斷他，「你說過，精的出嘴，笨的……」一邊說著，一邊慢慢俯下身，將戛然而止的語尾埋入他脣齒之間。
　　語調冷硬如冰，吻上來的嘴脣卻綿軟火熱。脣瓣相觸的一瞬，杏花君就閉上眼睛，溫柔地回應。但，僅是回應親吻，似乎還不夠——笨的要出力嘛。他把默蒼離擁入懷裡，撫摸那有些單薄的脊背。它平日總是挺得筆直，撐起那具身軀內不屈的霜魂傲骨；只在這樣的時候，會為他，弓起誘惑的弧度，柔軟似三月的柳枝。
　　所以啊，就算笨上一輩子，又有何妨？

花近墨，丙申年三月初三　　

黑羽	2016-04-10 20:08
杏花你確實被賣了，還替教授數錢

碧雲風	2016-04-11 01:17
總感覺最後一篇似曾相識……難道是同一個梗？ mbG^fy' 總感覺管住WiFi就是抓住師尊的命脈了呢哈哈哈

lucongbai	2016-04-11 09:38
哈哈，教授好萌。感觉杏花被吃得死死的

花近墨	2016-04-11 20:06
引用引用第44樓碧雲風于2016-04-11 01:17發表的 : $,v+i - 總感覺最後一篇似曾相識……難道是同一個梗？ M#<fh:> 總感覺管住WiFi就是抓住師尊的命脈了呢哈哈哈 *ww(5 t gK_[3FiKt 您是曾見過其他人寫「精的出嘴，笨的出力」這個梗嗎？

花近墨	2016-04-11 20:09
引用引用第43樓黑羽于2016-04-10 20:08發表的 : m\|gd9m$,? 杏花你確實被賣了，還替教授數錢 "lb!m9F{ qn V9TeU) 蒼離：這世上可曾有人逃出我的算計？^^

花近墨	2016-04-11 20:19
引用引用第45樓lucongbai于2016-04-11 09:38發表的 : Xh!Pg)\|E 哈哈，教授好萌。感觉杏花被吃得死死的 Q(7l<z ( "z;Q?( 其實吃定杏花也是需要他心甘情願才行，蒼離大概是獲得了那個唯一的名額吧。

花近墨

2016-05-02 10:31

　　那似乎是一處戰事結束不久的疆埸。
　　幽冷的月光照下來，飄浮的顆粒無所遁形，難辨是未散盡的烽火，抑或風揚起的煙塵。杏花君嗅不到氣味。這有些奇怪，但沒什麼不好——這種地方的空氣中瀰漫的，無非焚燒、腐爛所產生的氣味，混合著濃重的血腥與土腥氣。苦澀、刺鼻，壓抑著闖入者的情緒。
　　他四顧找尋出口，看見一名綠衣人徐步走在寒光淒霧之中，行至距他不遠處，駐足，俯身，拾起一面銅鏡，用衣袖輕輕擦拭。
　　他清楚地看見鏡面上染著斑斑血跡。
　　「策……」
　　他張張嘴，想喚那人的名字，卻猝如失憶一般不知那幾個音節該如何吐出。
　　策。

　　倏然夢醒，杏花君睜著眼睛在凌晨兩點的黑暗中緩了會兒神，揉揉眉心坐直身子。一條薄毯——想必是默蒼離在他伏案小憩時取來為他披上的——從肩膀滑落。隨手將毯子放到床上，杏花君起身去盥洗室簡單洗漱，續了杯咖啡，躡手躡腳走到臥室門口。
　　月光清朗，推窗洩入，輕撫默蒼離睡眠中的臉龐。
　　皮膚白皙，五官精緻，絕對稱得上「好看」。默蒼離平素不苟言笑，使許多人深感惋惜：這樣好看的一張臉，笑起來應該也很動人吧？
　　他們顯然沒有機會目睹默蒼離抱著iPad笑得雙肩亂顫的形象。
　　朝夕相處的杏花君很熟悉這張臉綻放笑容的樣子。而有多熟悉，就有多擔憂——自從悉心栽培的那名研究生受挫退學，默蒼離已有半個月不曾展露歡顏。
　　杏花君明白那種失望交織遺憾的心情。他想安慰默蒼離，可幾經苦思組織的語言，連自己都覺得蒼白無力。況且默蒼離不是輕易喪神失志之人，勸慰或許並無必要。誘其發洩似乎也不切實際，倒不如——
　　「倒不如想個法子逗蒼離開懷一笑，說不定更有幫助？」
　　杏花君左思右想，默立良久，才返回桌前繼續研究病例，是夜便在書房歇息。他希望默蒼離能做個好夢，在不受驚擾的安穩睡眠中，讓嘴角翹起愉快的弧度。

　　轉眼到了週末，社區管委會舉辦了一場春季觀花植物辨識主題的科學普及講座。杏花君是這次活動的提議發起人。
　　一名醫生，為何會發起植物領域的科學普及活動？這要從不久前默蒼離指給他看的一則網路貼文說起。有個年輕女孩貼出一張自己站在滿樹繁花下、雙手比著心的照片，虔誠地寫道：「希望我今年桃花興旺！」杏花君湊過去一瞧，嚄！照片中的那棵樹上，杏花們粉粉白白綴滿枝條，燦爛得煞是尷尬。
　　講座結束後，杏花君留下來協助清理打掃會場。魯玉抱著一隻紙盒跑過來，脆生生地叫道：「杏阿叔！勞煩你，幫忙將左邊桌上那枝杏花拿給我。」說完，似乎意識到什麼，掩著嘴咯咯笑個不停。
　　紙盒裡堆放著許多精緻的仿真花，是社區管委會為使講座更加直觀易懂而特別採購的。杏花君探身取過仿真杏花遞給這愛笑的小姑娘，看著她開心的笑容，一個想法漸漸在腦海中清晰起來。他同管委會負責人打過招呼，把這些暫時不作他用的仿真花抱回了家。

　　從學院回來，伴著廚房飄出的哼唱，默蒼離在玄關換上拖鞋，習慣性地叫一聲「杏花」。沒有回應。輕快的哼歌聲仍在持續，聽得出杏花君心情很不錯。忖思自己的呼喚也許是被鍋碗瓢盆叮噹響給蓋過，因此他沒能聽見，默蒼離索性來到廚房門口。
　　「杏花，我回來了。」
　　哼著小曲的人暫收歌喉，側過半邊身子，微微欠下腰，歪著腦袋望過來：「蒼離啊，你叫我？」
　　「名叫杏花的男人稀世罕有，我僅有幸認識一位。」
　　杏花君神秘地豎起鍋鏟，在鼻尖前晃了晃：「今天我不是杏花君。」他將身子完全轉過來，鍋鏟橫在筆直挺起的腰間，左手故作瀟灑地撩撩頭髮，好叫斜插鬢邊的那枝栩栩如生的仿真桃花傻乎乎跌入默蒼離眼簾。
　　「今天請叫我——桃花君。」
　　默蒼離頓時沉默了。
　　「怎樣？」杏花君摸摸下巴，「你不喜歡桃花君喔？」
　　默蒼離保持緘默。
　　「沒關係！我準備了很多選擇！」杏花君往旁邊一閃，讓出身後的流理檯。檯上擺著一隻小花瓶，七八枝仿真花插在其中，擠成一簇。他摘下桃花，抽出一枝李花戴上去，做出臨風吟誦的姿態：「李花怒放一樹白。在下李花君，默大教授你好哇！」
　　默蒼離直勾勾盯著他，面無表情地回了一句「你好」。
　　杏花君開始發怵了，不由地想，這計畫是不是太愚蠢了？默蒼離的語氣神色，皆令他分辨不出任何情緒；眼前唯有止水般的面容，半沐於夕陽金色的餘暉中，半掩在鼻梁淡淡的陰影下，恍惚與腦海深處一張模糊的臉孔相疊。

　　策……
　　杏花君疾走幾步，繞至拭鏡之人身前。
　　「策天鳳——」
　　進入視野的熟悉面容如他意料之中平靜，卻又因平靜過頭而顯出幾分陌生。一些零碎的畫面漸次涌入腦海，越聚越多，慢慢拼合，在某個剎那構出完整的繪卷，驀地揪緊杏花君的心。他一把捉住拭鏡之人的手，強行停止對方擦拭的動作。
　　「你！你別這樣啊，別嚇我！」
　　拭鏡之人的目光離開手中銅鏡，緩緩望向他。
　　「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你……你別壓抑自己！想哭就哭出來！啊？」
　　拭鏡之人定定地看著他，不言不語。
　　一縷輕煙飄蕩過來，在杏花君眼前裊裊擴散，模糊了那張神情未有任何改變的面容。他已經不太能回想起自己後來又說了些什麼，只清楚地記得，拭鏡之人終究沒有流一滴眼淚。
　　彷彿認定自己沒有哭泣的資格一樣。

　　抓著鍋鏟的手微微顫了顫。事已至此，總不能半途而廢。這計畫當然是蠢了點，但若能蠢得令蒼離生氣，劈頭蓋臉將自己罵一頓，似乎也可算促成了情緒的宣洩？
　　杏花君輕咳一聲，半為鎮定，半為壯膽。
　　「看來李花君也沒有入默教授的法眼啊！那——」他又換了一枝梅花戴上，「今天我改做梅花君，你看怎麼樣？」
　　如此將仿真花中除杏花之外的幾枝挨個兒戴遍，杏花君也沒能在默蒼離臉上看見一絲笑意，或怒意。他洩氣了，頂著一枝木瓜海棠站在默蒼離面前，左感挫敗，右覺尷尬，口齒也變得不大利索。
　　「我……呃，我……欸，蒼離啊……」
　　正當他不知該如何收場時，沉默許久的默蒼離忽然開口說：「諸位花君都很好，但我只想要杏花君。」
　　杏花君一怔，忙不迭把頭上的花扯下來，挺起胸膛：「哼嗯，杏花君回來嘍！」
　　默蒼離搖搖頭，走近幾步，拈起那枝杏花插在他鬢邊。「這才是杏花君。」旋即又將花枝取下，「這，是呆花君。」
　　杏花君愣了兩秒。默蒼離彎起嘴角，慢慢用額頭抵住他的肩膀，雙肩開始有節奏地顫動，頻率越來越快。
　　「唔，蒼離？」
　　杏花君又愣了兩秒——也只愣了兩秒，便毫不猶豫將默蒼離揉進懷裡。沒有肆無忌憚的笑聲，唯懷中身軀不住抖動，顫若花枝。
　　「喂，有這麼好笑嗎？」
　　「安靜！」默蒼離連笑帶喘，顫巍巍捶著他的肚子。
　　杏花君也笑了。
　　原該如此。原想如此。
　　他低頭埋入默蒼離的頸窩，闔起雙眼，貪心地蹭著。良久，聽見懷中人恢復沉靜的嗓音在耳畔輕輕響起。
　　「我沒事，杏花。下次不用再想這麼……可愛的法子哄我開心。」
　　「……喔！那你也不准再這樣……再這樣……欸，總之下不為例啦！」
　　「嗯。但是……」
　　「啊？什麼？」
　　「鍋裡的茄子似乎燜得有點久了。」
　　「啊——！」

花近墨，丙申年桃月廿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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