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2 【九最&飲歲】百年心琅琊文庫三十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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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前

2014-05-12 19:47

     最光阴的脚一踏上殊离山，饮岁便知道是他回来了。

     静默伫立的时间树忽的挥起枝条，像黑暗中苏醒的新芽冲破种皮，顶碎了包裹在周遭的一片死寂。凝结的碎晶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有几片掉在了饮岁的眼睛里，剩下的则钻进泥土化作了春泥。饮岁抬手揉了揉眼，然后便持了茶则，转身去掀茶罐的盖子。

     趋近的脚步停在他身后时，他正将铫子中烧好的水倾倒入杯。默然看着茶叶沉浮翻滚，他在缕缕上升的香气中等待着对方的寒暄。

     “我的狗死了。”

     这个开头堪称荒诞，使得饮岁在端起茶盘前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归来的游子此刻已坐在了石桌边，银色发丝流泻凛凛清辉，像是刚刚才浸过了寒夜的露水。他坐的端端正正，眉间双钻辉映着莹莹冷光，使他看上去似与人间烟火彻底绝缘。

     然而面前的天人也曾是娇憨顽劣的稚儿，饮岁恰是城主以外的唯一见证。他看着最光阴长大，离开，像看着一只毛虫破茧化作斑斓蝴蝶，为了寻找属于自己的牡丹花翩翩飞出城外。而那只每每在恶作剧得逞后撒娇讨饶的来拉自己的手却在他的记忆里扎下了根，令他始终笃信长大成人的光之少年如同一捧新雪，冷也是松松软软的，在温热的掌心里焐上一会儿，就化成水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饮岁从不为最光阴的归来感到意外。况且苦境遍地已寻不得他毕生追求的快意，除了时间城，他还能去哪里？饮岁想起那具浸在时间天池中莲藕般颀长而洁白的身体。水？是了，倘若最光阴知晓了一切秘密，他一定也愿幻化成水，唯有如此，他方能同那个人完全的嵌合在一起。既然他们的灵已经重叠，那么肉体间也不应再存有任何罅隙。

     将手中的茶盘放在桌上，饮岁在石桌的另一边坐下来，继而拿起银匙，当着他的面在茶杯中投入三块糖。城主的苦元造就了最光阴不伦不类的饮茶方式，也为光使饮岁提供了机会将这名神赐之子好好宠溺。他犹记得那些年，最光阴还未将魄冠戴上，氤氲的茶香中，双眼因对糖块的期望而闪闪发亮。无人预见日后他会被九千胜以一壶甜酒拐走，否则谁也不会再作弄的让他吃尽苦头，以免他那么轻易的被甜味引诱。

     将茶杯推到最光阴面前。他却不为那香气所动，只是乖顺的垂下眼睑。

     “我的狗死了。”他轻声说，目光像打进桌面的钉子。

     像是刚刚将这话咀嚼透，饮岁捧着茶杯的手不由抖了一抖。视线如点水蜻蜓自桌下一掠而过，没有犬尸，他瞥见的只有一双沾满尘泥草叶的鞋子。强作镇定的将滴落桌面的茶水抹去，他的心头忽的一酸。

     他被那张未被凡俗风霜沾染的脸所欺骗，竟天真的相信被移植到淮北的橘子仍能结出甜美的果实。此刻他终于发现了真相，却依然没有资格指责或拆穿。因为这所有苦痛的源头，正是他与城主共同隐瞒的那个谎言。

     ——最光阴的复生与遗忘，早注定他再也无法等到九千胜。

     最光阴的手指划上石桌，发现了难除的污渍般对着一点来回涂抹。他的眼神因过于专注显出几分呆滞，覆在指尖的老茧则将那些粗糙的凸起一一包容了。

     他告诉饮岁，自己将狗儿埋在了留别荒原。原本想种些花陪伴它，可是长出来的全是他叫不出名字的野草。末了他将所有植物一一拔掉，只立了一块碑，上面刻了天霜獒。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仿佛谈及的死亡于他只是一场预演。最后他说，九千胜还没有回来，它只能留在那里继续等待。他听到头顶的枝条沙沙作响，却未想到那或是死去的狗儿在响应主人的呼唤。他忘记了真正的天霜獒早在数百年前死去，并被他亲手埋在了时间树下面。

     饮岁背过身去，默不作声的将杯中未动过的茶泼洒在时间树裸露在外的根系旁边。

     他听见最光阴在身后叫自己的名，如飞在风里的蒲公英般轻轻柔柔。在他听来，那召唤却是落到巢外的雏鸟忍痛发出的求救。

     “倘若是你，会逃避与我相见么……在被我那样牵累之后？”

     他的指甲刺进手心。

     “我不是他。”

     心还思忖着如何作答，话却已冷冷的脱出了口。像是削果皮的时候无意割破了手指，那不近人情的强硬语气把饮岁自己的耳朵也刺痛了。急急将头扭转，他看见委屈的神色如一簇阴影自那张明亮的脸上一掠而过，匆忙而分明的昭示了少年与城主间微妙的亲缘。

     作为补救的安抚顿时被遗忘，他的心被突如其来的怒气填满。这表情对他而言再熟悉不过，他曾无数次的看到它如停云般在城主的双眼中积聚成团。他想起城主的指节轻轻的叩击着桌面，最终还是垂下头，双手掩住了脸。

     他说，饮岁，你去吧。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他，我不忍的呀。他的声音抽抽噎噎，像一块浸满泪水又被揉皱的布，听得饮岁油然升起一阵自我厌恶。转身走出几步后偶然回头，他却看见城主优哉游哉的背着双手——其中的一只还握着亮闪闪的蝴蝶发夹——一步步的往时间天峭去找小最光阴梳头。

     他抿紧了嘴唇，微微颤抖的十指正要蜷起，最光阴冰凉而柔软的手便如一尾滑溜溜的银鱼钻进了他的掌心里。他垂下头不愿与之对视，那些繁杂的情绪如同腐烂的菜叶，他不忍见它们污浊了清泠泠的山溪。然而最光阴是如此坦荡，琥珀眼瞳映出饮岁闪躲的侧脸，像包裹了块化石般天经地义。

     饮岁终于败下阵来。

     抬起眼，他便看见自己的情绪和少年的情绪如水草般不分彼此的交缠在一起。他读到羞惭，悲悯，依恋，以及某种他叫不上名字的东西。它像浮在水面上的一块光斑，随着他的影子微微一颤在波动的水中倏尔消失不见。

     他轻轻握着最光阴的手，感觉却像是将一个温顺讨喜的婴孩抱在了胸前。及至他将它焐暖，所有情绪皆已在那双眼中一一沉淀。他的心被绵软的喜乐充满，以致于黑暗降临时也未觉出慌乱。他想象那是小最光阴伏在他的背上掩住了他的眼，而他则负着烂漫幼子，一步步走出这烦冗而沉闷的时间。

     他相信待自己睁开双目，便能回到一切的起点。流年逆转，这一次他将藏起手中的魄冠，不再将它交予望向城外的光之少年。

     饮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掌心里攥了条白毛狗尾巴。最光阴已经走了，他的杯子空的彻底，甚至没有留下一点细碎的茶渣。

     指尖在柔软的绒毛上来回摩挲，饮岁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恍惚的神色。他隐隐感到有什么被自己忘记了，然而那追不回的线索像是一条从网的孔眼中落回湖池的泥鳅，任他如何打捞，都一无所获。

     他终于还是放弃了。伏在桌上垂下眼睑，被搅乱的心湖又再度归于沉寂。待那水面被捋平了所有的褶皱，变得如镜面般平滑时，他便看见其上渐渐浮现出一个细小的身影。他眯起眼睛，最终看清那是一名身着红衣的垂髫幼童，此刻正背对他而坐，微低了头，左肩因持续的抚摸动作而轻轻晃动。像是察觉到了身后的目光，那孩子转过脸来，向他绽开了一个冬日暖阳般的笑容。

     他看着记忆中的自己走了过去，将那孩子抱起放在膝上。他看着银色发丝柔柔的蹭过自己的脸颊，仿佛能感觉到一阵舒适的痒。他听见软糯的童音在耳边回响，甜的像化开了的麦芽糖。

     “饮岁，你为什么不喜欢狗呢？”

     “因为狗没有无限的寿龄，而我讨厌离别。”

     “可我们是掌管时间的人呀！若是真心喜欢，为什么不能予它永恒的生命？我的时间没有终点，难道不是因为城主喜欢我吗？不是因为饮岁喜欢我吗？”

     那孩子歪头看着饮岁，芙蕖般的脸上堆满了天真的困惑。泛着光泽的头发随之滑向一侧，露出优雅的脖颈和白皙的耳朵。静默中，那只年糕小手如一架无人荡玩的秋千，一点点放慢了对狗尾的来回抚摸。

     粼粼波光在他眼中闪烁，看得饮岁一时怔住，竟是将他屋檐般微微上扬的唇角忽略了。那枚浅笑未及展开便已夭折，饮岁只听得扑通一声，像是有什么落进了水池中，将他的心同那张晶莹的小脸一并击碎了。

     “饮岁，若有一天我离开了时间城，你就养条狗儿陪伴你吧……等待，真的太寂寞了呀。”

     眼前一黑，周遭的空气变得如铁般坚硬。他在灭顶的幽暗中凝神细听，却是没有随之而来扑溅的水花声，想来是那落入水中的物事毫不挣扎的任自己沉入水底了。

     抬手覆住眼睛，涂在眼睑上的黑色立时又加重了一层。默默坐了许久，他终于还是妥协的发出一声哽咽。

     他知道用不了多久，自己便会看见城主那张永远欠缺了威严的脸，悲悯之外神色间更存了解脱。倘若城主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就摇摇头笑着回答什么也没有，是最光阴，最光阴回来了。

     (完)

紹千妃

2014-05-12 21:19

其實我一直覺得時間城主與飲歲,是非常捨不得最光陰受苦的
一開始的劫難,他們其實也震驚的措手不及
然後,他們看著最光陰漫長的等待,那寂寞的叫人捨不得卻又無能為力
連天霜獒的去逝,可能最光陰久到連事都忘了,他們都還替他記得
正劇時,其實我覺得飲歲非常看不順眼綺羅生啊XD
語氣酸的很,其實是氣這個人,什麼都忘了(還拼命說他的好朋友是意綺行)連他們家的光之少年也忘了!!
總之,我愛最光陰這被家人群寵的感覺,雖然這篇有著淡淡的哀愁
但,其實包含的是時間城內,他們對最光陰的愛和捨不得阿...

gabrielcynth	2017-07-18 07:20
漫长的岁月只看到了最光阴的等待而拥有记忆的城主和饮岁等的时间更长突然虐心

sallywenzhi	2018-11-04 15:28
寫這個時間點的文很少見呢，感謝作者！

風素	2020-03-14 18:13
写的很好，只是，这里面没有九千胜出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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