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甘藍 |
2015-07-24 07:37 |
倦收天踏上習武場時天色半明，暗蒙蒙一片樹影覆上少年已漸拔高的身體，落在灰白石板上，顏色淡淡的透著股涼意。夏至過後日漸悶熱，清晨的涼風也帶上了些許暑氣，在空無一人的習武場上懶洋洋地飄蕩著，時不時驚起一兩聲蟲鳴。他靜下心神，剛走了半套劍法，歪歪斜斜掛在腦後的發髻嘩啦一下散開了，一頭金發亂糟糟落下來蓋住了他的臉。 6=|& tE
持劍的手頓時一滯，劍尖掃過地面，發出一道刺耳的刮擦聲。倦收天垂劍，手指捻起一束頭發，神色間滿是苦惱。 h sce: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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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無鄉曾打趣他，倦師兄的手用劍有多靈巧，用其他東西就有多笨拙。 O?K./So&
在成為室友的第一天，原無鄉就因為實在看不下去搶過了幫他梳頭的工作。而昨夜原無鄉拉著他偷夜宵時順回了不知哪位師兄偷藏的小半瓶果酒，現在睡得天昏地暗，倦收天也不可能為此叫醒原無鄉。他醒得早，洗漱後離早課還有些時間，便隨手綰了頭發，提上劍來了習武場。 gqiXmMm:9
就在他開始考慮要不要把頭發偷偷用劍割短一點的時候，聽見有人喚他的名字。 }#9( Mul
倦收天收劍負手，看見幾位師兄站在習武場邊的走廊下，最前面一人青玉發色，帶著笑意向他招手。 Uf,f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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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千澈看著面前的少年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金發，有點迷惑地走過來，不由得心生暖意，將手裡剛從廚房帶出來的麥粽遞了過去，倦收天道謝後接過了，乖巧地一口口啃著，任央千澈揉了揉他的頭發。背後式洞機見狀，以扇掩面，“哈”地笑出了聲。 MB$a82bY
面前的少年一眼看過去傲氣又高冷，一旦熟悉親近了卻是全心信賴毫無防備喂什麼吃什麼說什麼信什麼，頗有養熟了的野貓任摸任揉的趣味。看著他一頭亂發央千澈多少也能猜出幾分，便把人拉到走廊邊靠坐在欄杆上，以手代梳將金發挽了兩個髻，仔細打量後卻皺起了眉。 *c]KHipUIS
一旁葛仙川和抱樸子也靠過來看，都覺得有什麼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H;8QZ8uw
倦收天已經吃完了麥粽、一動不動坐著任由幾人打量。式洞機用扇子比了比他的頭頂，突然問道：“倦收天，你滿十五歲了嗎？” tbj=~xYf
對有著漫長生命的修道者來說，十五年不過彈指瞬間，央千澈幾人一時都想不起倦收天來到道真後過了多少年，連倦收天也是一副滿臉迷惑的樣子。最後，式洞機用扇子在手上一敲，“既然如此就當滿了吧，畢竟他已經不再適合這打扮了。” 4_Rdp`x#J
央千澈頓時明了，不由得一陣懊惱。 9{J?HF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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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十五束發，女子十五及笄。 xe:' 8J6L
道真內部規矩雖多而嚴，卻對俗世禮儀不甚在意，身為修道者，一生中見識無數王朝更迭世事變遷，禮儀規矩早不知換了多少遭。僅存留的幾項裡，每年一次，由當年負責的師兄把約莫滿了十五歲的弟子集中起來，為他們行冠禮。 3A0_C?E
同修五人中，葛仙川和抱樸子入門早，功體已小有所成，平日裡很少與他們相處。剩下三人裡，最負英雄剛入門不久，而倦收天和原無鄉年紀小輩分高，門內輩分低的不敢管，而輩分高的大多連自己的年紀都早忘記了，哪裡還記得這種事情。 eqzTQ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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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不在乎什麼儀式的，擇日不如撞日，央千澈立刻拆了倦收天一頭金發，決定為他束發。 tjzA)/T,4
苦境道門對弟子裝扮向來沒什麼約束，基本都按照自己的喜好。央千澈苦惱的是，就算一直穿統一的弟子服，倦收天大概也不在意，更別提好好說出什麼要求了。 \ XH@b 6{
幫助師弟也是師兄的責任，總之第一步，先定下色系。 )LFD6\z1p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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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千澈抬眼看向另外三人，不意外地看見幾人復雜的神色。 D u_$C[
道真門徒服色多以自身喜好配合個人特質，如式洞機崇高清聖的紫色，央千澈明理溫和的青色。就倦收天來說，最適合的顏色是不言而喻的，但即使是央千澈，也無法立刻說出口。 Bhuw(KeB
耀如晨曦，萬魔辟異。 8=H\?4)()Y
沒有人懷疑，面前的少年終將接過那柄金鋒。 -{x(`9H;
然而木秀於林，堆出於岸，行高於人，終究命途多舛。 )mD \d |7f
眾人一時沉默不語。 E2:D(7(;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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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色一定很適合你。” g5}7y\
走廊下突然插進一個少年的聲音。原無鄉趴在欄杆上，笑嘻嘻地看著好友，“你用金色，我就用銀色，以後你我金銀相映，同修共擔。” 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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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收天應了一聲，抬眼望向央千澈。 FLb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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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對心有靈犀、默契相知的好友，本該是極其令人羨慕的。視線落在兩名少年身上又移開，仿佛兄長的道者無聲一嘆，就此定了下來。 0/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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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飾搭配只能等以後再准備妥當，眾人於是接著開始討論發型編束。倦收天個人要求越簡單方便越好，被眾人一致否決——道真現在年紀小而且可愛的弟子不多，而漫長的修行又實在太過枯燥了。 wixD\t59X
央千澈先起了個頭，式洞機撲了撲扇子增加了幾個花樣，一開始沒什麼興趣的抱樸子和葛仙川到後來也忍不住插了嘴建議，連經過的遠風塵人間世、來催早課的刀中品李公烈、好奇尋來的最負英雄，都興致勃勃地加入了討論。央千澈不得不反復拆除已經編好的部分，選出眾人建議裡可以用的再加進去。 Fzs>J&sY&
日北至，日長之至，日影短至；鹿角解、蜩始鳴、半夏生。斑駁樹影隨著日光爬上房檐，牆角的石榴正開的火紅，廊下薔薇已經半褪顏色，原無鄉摘了一小束花簇別上友人的金發，被央千澈拂了下去，他也不在意，笑嘻嘻繞著好友打轉，左瞧右看，要把這復雜的順序記下來。 x-~-nn\O
經過所有人不斷增加花樣又反復推翻的集思廣益，央千澈終於挽起最後一束發絲，完成了這個精細復雜的發髻。 ~= 9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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旨酒令芳，籩豆有楚，鹹加爾服，肴升折俎，承天之慶，受福無疆。 Y@:3 B: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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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千澈輕誦著曾背過的祝詞，接過式洞機取來的道冠，端端正正地戴在面前的少年頭上。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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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千澈連日來總有個預感，他該去見見倦收天。自退隱極地寒櫝，他們已經很久沒見面了。 _W+Q3Jx-(
於是他就這麼做了。 S-,kI
永旭之巔依然如記憶中一般明亮而單調，五十年前雙魔來襲，更久遠之前葛仙川和抱樸子之戰，似乎都不曾在這裡留下痕跡。這座雲海之上的山崖每日清晨的曙光總是永遠不變的到來，無論風霜雨雪。 {{zua- F
聽見腳步聲，倦收天回過頭來，金色的眼睛望著他。那麼好看的眼睛，央千澈不由得在心底輕聲一嘆。 }~GV'7d1
道魁。倦收天喚他，一如多年前的那個小團子軟軟地喊他央千澈。這就是個孩子啊，那麼正直，那麼強大，人情恩義都能握在手中，江湖險惡都能一劍平除。 Jk~UEqr+
倦收天問，道魁來此何事？ 2VMX:&3 5J
央千澈答，為你束發。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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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收天一怔，隨即乖順坐下。兩人皆沉默無言。央千澈散開倦收天隨意挽起的長發，緩慢細致地編好那個繁復的發髻——他編織著這由同修共同完成的結果，默念著那些名字。 GU#Q}L2
當初在爬著薔薇花的廊下一起爭執、討論、玩笑的道友，那些屬於道真、後來又分屬南北的同修，近半都不在了。還留下的人，即使重聚，只怕也難以再有那樣的一個清晨。 !h/dZ`#
央千澈接過倦收天手中的金色道冠，如同多年前那個清晨般，端端正正地戴在面前的少年頭上。 cUV TRW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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