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8 【琅琊榜】落梅時節終章尾聲，32F (靖蘇) 同人文學三十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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忌子蘭

2015-12-07 23:28

※本文寫在原劇結束之後，所以尚未看完電視劇或小說的千萬別踩進來，大雷！

－－－－

楔子、

　　長林軍鎮壓北境，ㄧ舉攻破敵人防線，不但解去了邊境百姓因戰爭而民不聊生的困境，亦保全了大梁在各國的地位。而此戰功成，在大梁子民口中，更是傳唱不絕的佳話。

　　據說，長林軍的領頭將軍威猛無敵，氣勢萬千，所到之處更是遍地屍骸，無人能越其限，原來此人竟是大梁禁軍統領蒙摯。

　　而謠傳更甚的是，在蒙大統領的背後，更有ㄧ人運籌帷幄，舉手投足之間號令長林兵馬，使得前線大破敵軍，勢如破竹，屢屢傳出捷報。

　　然而，只聞如此傳奇戰績，卻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此戰之後，長林軍大勝凱旋而歸，此人也就從此消聲匿跡。

　　隔年立秋，太子靖王登基，大梁朝野漸入佳境，百姓歡慶。

－－－－－－
【寫在文後】
起因都是追完了電視劇之後，不管是對演員對角色對故事情節都非常喜歡。

1.本相關文章純屬自娛娛人，腦補靖蘇的日常，以補足自己不滿足的心。

2..貌似第一次在同人文學發文，就獻給琅琊榜了！

忌子蘭

2015-12-07 23:30

落梅時節－喬遷（上）

　　風，漸起了。

　　繁華熱鬧的金陵城內，籠罩著一股秋意。市集上絡繹不絕的行人，盼著生意興隆的叫賣小販，在在彰顯著此時大梁都城的平和氣氛，百姓安居樂業。

　　再無戰爭肆擾，也無貪官奸佞行賄欺壓。

　　而今的京城每一處，不論時節、不分晝夜，各行各業的人們彷彿都仍在運作著，勤奮地討著所謂的生活。

　　「這裡有些新鮮的蔬果，這位先生可以看看是否合意。」小販從牛車一躍而下，對著大宅子門前的先生誠懇地道：「如果喜歡，還請先生多多照顧。」

　　小販就像是一眼抓到大戶一般，殷勤地將手頭上所有的好貨一一陳列推銷了番，知無不言，無所不答，深怕怠慢了難能可貴的客人。

　　「以後就固定每個月初送些蔬果進來吧！」先生似乎也十分滿意，特別叮囑道：「記得柑橘多採一些。」

　　「好的，先生可是這宅院的主事嗎？外地人嗎？」小販本性一露，不自覺地隨口打聽了起來，接著又道：「小的在這附近跑了些許年的生意，雖然此地較為隱密，人煙稀少，不易被人注目，但卻也知道這應該是新建好的宅子。」

　　透過門隱約看著偌大的前庭，卻無法得知這宅子的盡處在何方，再反觀門前的構造擺飾，雖非大戶人家的極其奢華，但細節卻一點也不馬虎，可說是樸實純粹，卻又一點也不簡單。

　　可想而知，此地的主人也該是如這宅子給人的感覺一般，雲淡風輕。

　　不等對方的答話，小販向前方的官道上一指，續道：「此處再前進一些，就是皇宮的範圍了。但說是皇宮範圍，也其實不然，畢竟離皇上所在的中心位置算是有段距離了，說是幾處無人居住的偏宮倒是真的，巡邏的侍衛少，也沒什麼人會從這兒進出。想必貴宅主子定是喜愛清靜，才會選在此處定居。」

　　這時，先生也不禁淡淡一笑，似是認同了對方所言，又指了指車上選好的東西，應道：「我就要這些了，請你下個月再來吧。」

　　小販一聽心下甚喜，滿意地應允。

　　等到東西皆卸下，一一讓人抬進到宅裡，他隨即牽了牛車離開。

　　回到宅內，先生將一切事務妥善地吩咐了下人之後，回到了主屋，沒想到原本在榻上看書的主子竟消失的無影無蹤，只留下座位旁的爐火，旺盛地還在劈啪的燃著。

　　這時，他看見從門外進來的小小人影，屁顛兒地走著，手裡還拿著上回從宮裡帶回的點心。

　　原來，這位先生就是那江左梅郎身邊的黎綱，人稱黎舵主，是江左盟裡的核心人物。

　　「飛流，宗主呢？」黎綱一把人抓著，匆匆地問道。

　　這宅子才剛修建告一段落，尚未落成，主屋周圍的環境也尚未仔細打理，再加上這宅院實在太大，連他這幾日胡亂走竄都還未熟悉，宗主身子向來弱病，怎可沒人在一旁關照。

　　且不說皇帝陛下回宮前的左一句勞煩費心，右一句悉心照料，將宗主嚴嚴實實地託付了一番，他本就為宗主身邊的手下兼主事，沒有將人照看好就是嚴重失職。

　　飛流一臉納悶，順手塞了一塊餅進嘴，睜著大眼道：「外面。」

　　「外面？」黎綱不自覺地朝外看了看。

　　飛流點了點頭，又道：「看花。」

　　他一說完，便又轉身離開了去，似是回去找誰。

　　黎綱便跟了上去，沒多久就見到梅長蘇正坐在庭院的石椅上，一邊飲著茶，一邊望著庭院某處。

　　宅院方建，各處都還未打理清楚，又哪來的花呢？黎綱心下一想，便走上前道：「宗主，秋候漸涼，怎麼不待在房裡？」

　　「房子待久了會悶，出來走走罷了。」梅長蘇淡淡地道，也順手倒了一杯茶，緩緩地推到了黎綱的面前。

　　「飛流說宗主您在看花，不知……哪的花？」黎綱覺得納悶，不由得一問。

　　梅長蘇一聽，只笑道：「記得我們在廊州時，庭院裡開滿了花，飛流想也沒想便折了一株送給我。於是我告訴他，花只有在它生長的地方，才能展現出它的美麗，為了想要更近的觀賞，或是想要擁有而折下了它，對它並不好。」

　　「所以到了這裡，就算四周無花，在我的心裡，也是有的。」梅長蘇輕輕一笑，道：「我還是看到了它的美好。」

　　黎綱聽到這裡，似懂非懂地點著頭。

　　梅長蘇自是不再解釋，只是苦笑道：「只不過說歸說，飛流這性子，見到花就摘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

　　「宗主，是想回廊州嗎？」黎綱忽然問道：「只要宗主想，屬下們必能辦到。」

　　梅長蘇擺了擺手，道：「這是我欠景琰的。但他終究會了解，將我留在身邊再也沒有助益，可能還會多些危機。」

　　隱姓埋名在這宅院裡，又能躲到何時？即使捨棄了原本的蘇宅，現下梅宅再出，又如何能防止有心人大做文章？

　　他也已不是當年機關算盡，滿腹權謀的梅長蘇了。

　　大梁國不需要，如今的皇帝陛下更不需要。

　　「宗主……」黎綱即使想勸，但口才、思路什麼的可不比眼前之人這般峰迴路轉，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啟齒。

　　「我知道你擔心的事情是什麼，小殊。」

　　突來的一句話打斷了兩人之間的對談，梅長蘇知道客人已到，旋即說道：「黎綱，扶我回房。」

　　黎綱先是行了禮作了揖後，正要扶起梅長蘇，不料蕭景琰已搶先發話：「我扶你。」

　　兩人相繼看向蕭景琰，梅長蘇知他，只道聲好，就讓尊貴的皇帝陛下一路扶回主屋。

　　甫坐下，梅長蘇便向黎綱吩咐道：「今日乃喬遷之喜，主人該宴請眾人才是。去勞煩吉嬸，請她今晚上些好菜吧。」

　　「是的，宗主。」黎綱應聲，人隨即離去。

　　但這下，梅長蘇不由得默然，因為整間屋子就只剩下他，以及蕭景琰了。

　　【待續】

忌子蘭

2015-12-07 23:33

　　落梅時節－喬遷（下）

　「好啦！」打破寂靜，梅長蘇突然出聲歎道：「再讓你這樣瞪下去，我身上可要多出幾個窟窿了。」

　　蕭景琰一聽，臉色才稍微和緩了些，悠悠道：「若你真不願同我回來，我也不會勉強。」

　　「別多想了。」深知對方向來倔拗的性子，梅長蘇試圖解釋，道：「若是我真不想來，你又如何逼得了我。」

　　即使如今已是萬人之上的尊貴天子，沒法抹滅的東西依舊沒法抹滅，就如同當初十二年過去，他再次與他相見的那一刻起，舉手投足之間，他的脾性依舊。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笑容少了許多，話也不再這麼輕易地說出。

　　雖然他看著這樣的景琰總覺得痛心，但在不得不隱瞞之下，他仍是義無反顧地選擇了這條路。

　　於是，他終是了了心願，但心底對景琰的抱歉卻也留下了根。

　　而原本該從此消失的他，到底是不忍心，也或許是憶起景琰曾說過的，想親眼看看這個在他治理之下的繁華都城，還有……他想盡力地守著自己的承諾，所以再次回到了京城。

　　孰不知，這樣的選擇，是否做錯了？

　　思及此，梅長蘇繼續道：「事情的好與壞本就是一體兩面，有好處，就會有可能帶來壞處。所以猶豫，正是人之常情。」知道景琰向來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格，他緩緩解釋，「我無非只是擔心你這辛苦建立起來的威信，得來的皇權，還有百官對你的崇敬與景仰，或許會因為我的身分而讓人懷疑起你的用人手段，甚至是不是把你也看做前人一樣都是玩弄權術之輩，壞了你的聲名，毀了你的政績。這些，都是我必須要去考慮的。」

　　雖說既來之，則安之的道理他也是懂得，但細膩心思的週轉運行，卻總是脫離他的控制。

　　即使他足不出戶，隱世深居，但終歸一句，紙包不火，這世上不會有永遠的秘密。

　　梅長蘇看向久久不說話的蕭景琰，只見對方一雙炯炯有神的目光瞅著自己。

　　那一瞬間，他的思緒被拉回了從前，想起那在自己面前總是不善言辭、扭頭就走的少年，如今看來，好像已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小殊，想多了的人，其實是你。」心知對方思慮頃刻間便是千迴百轉，蕭景琰輕輕地道：「你別忘了在你來金陵之前，藺少閣主的交代。」

　　一句提醒，似乎就打住了所有的後話。

　　他又補充道：「身體上的損耗或許還有機會修復，但精神上的耗盡，卻是看不見的，知道嗎？」

　　無法得見傷害的程度，也就無法補救。

　　他絕不希望小殊再這麼虛耗下去，更不希望他再因為自己受到任何的折磨與委屈。話鋒一轉，神色語氣倒是多了些埋怨。

　　梅長蘇又哪裡會不知道，聞言身子也不禁一放，笑道：「是啊，所以我這回決定就在你送我的這間宅子裡，享享清福了，你可別指望我給你出什麼計啊策的。」

　　「正該如此。」蕭景琰一聽正合他意，忍不住一笑道：「你放心吧，這個皇位是你耗盡心血為我籌謀而來的，我定當謹慎。」

　　就目前而言，只要小殊過得開心，他想，他也沒什麼好愁的了。

　　話才說完不一會兒，黎綱便推門進來，一邊向皇上致意，邊道：「宗主，可以準備用膳了。」

　　「好。」梅長蘇立即應聲，隨即調侃道：「不過尋常人家的宴席，怕是皇帝陛下吃不慣。」

　　蕭景琰自是理所當然地反駁道：「說什麼呢，我也不是自小就嬌生慣養，用慣玉食錦衣。」

　　「那倒是，你只愛喝水。」說完，人已率先往外走了去。

　　蕭景琰跟在後頭，只得一臉苦笑，除了是他還能說什麼？看來，調侃皇帝陛下著份事，也只有他梅大宗主敢了。

　　
－－

　　天色已暗，這時梅宅的食堂裡也傳出陣陣香味撲鼻的飯菜香味。眾人皆尚未入座，只是你一言我一句的談論起初來乍到的生活趣事，一邊等待著當今的皇帝陛下，以及他們所景仰的宗主。

　　等候了一陣子，才見梅長蘇與蕭景琰兩人由外入內，臉上似有笑意，待一走近梅長蘇便率先開口道：「抱歉抱歉，來遲了，讓大家久候。」

　　甄平首先道：「宗主別這麼說，快請。」

　　說完便招呼兩人入座。

　　「小的感謝皇帝陛下，賜了這麼一個大宅院。」只聽其中在座的一人道：「聽聞此宅修建之期長達一年，裡外皆是宗主所好，為了體諒宗主不欲為人所知的顧忌，修建的人幾乎是萬中選一，十分低調地進行。」

　　他們都是原本待在廊州的江湖人，曾幾何時因為江湖恩怨而走投無路，投靠了江左盟後，誠心改變，忠心護主，最終跟著梅長蘇來到這裡。

　　沒想到來到這裡除了任務之外，皇帝陛下也交了個好差事給他們，不僅顧到了江左盟的宗主，也一併照料了他們。

　　另一人又皆著道：「眾人都衷心感謝，勞煩皇上如此費心。」

　　「不須言謝。」蕭景琰亦舉杯回敬，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梅長蘇，笑道：「至少小殊願意同我回來，於我已是最好的。」

　　梅長蘇也點了點頭，催促道：「大家快動筷子吧，免得飯菜都涼了。飛流，來。」喚了喚一邊的飛流到自己身邊，往對方碗裡夾了幾道菜，柔聲道：「飛流還在長大，多吃些。」

　　看著眼前心情似乎不錯的蘇哥哥，飛流面露歡喜地應聲：「嗯！」

　　「本該也請蒙大哥前來，不料他今日恰巧有事，只好改日再請了。」說到此，梅長蘇不禁一嘆：「至於霓凰………」

　　想到自己終究不願拖累佳人，卻也忍不住愁悵。

　　「罷了。」梅長蘇舉起杯，朝著眾人道：「今日我以茶代酒，敬大家多日辛苦。」

　　幾杯一飲下肚，很快地又接著斟滿了一杯。
　　若真是黃湯，這種喝法只怕此時早已不醒人事。

　　「景琰，也特別敬你。」舉著杯，梅長蘇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好了，什麼感謝的話都別說。」趕緊擺了擺手，蕭景琰將話鋒轉向，道：「真要謝的話，你還是多謝謝晏大夫吧。」

　　「你說的是。」梅長蘇應聲道：「晏大夫，今後請再多多關照了。」

　　「哼。」一旁的晏大夫這才開口，惱道：「這回你要是再不聽話，我可多個人可以告狀了。」

　　他當然也聽說過這皇帝陛下的個性，拗起來也是能讓這天下第一大幫的頭頭感到頭疼的。

　　梅長蘇自是忙著連吹帶捧，陪笑道：「晏大夫說笑了，這裡有誰能不聽你的話呢。」

　　「哼，你不認也沒關係，總之到時候我就不信你能把皇帝陛下也轉上屋頂！」想起那次慘烈的經驗，他就忍不住惱火。

　　眾人一聽，盡皆笑了起來。

　　「看來晏大夫還在記仇啊！」梅長蘇不禁嘆了氣，對著一旁埋頭猛吃的少年道：「飛流，聽到了沒，下次可不許這樣了。」

　　「蘇哥哥也玩。」

　　飛流心思單純，自然也不曉得該給誰面子，只丟了這麼說一句便繼續吃他的美味菜餚。

　　「欸。」梅長蘇只道自己找錯了救兵，馬上瞄了一眼蕭景琰。

　　視線一來，這兩人默契自是不在話下，蕭景琰隨即開口道：「晏大夫請放心，我會替你看著他的。總不會我這當朝天子的話，他也不聽了。」

　　晏大夫這才臉色稍緩，指道：「這可要問他了。」

　　「你們這都連成一氣的，我還有什麼能說的。」無奈他梅大宗主，也會有今天這種局面。

　　想想也是，只要是攸關他身體的事情，他的話恐怕也有起不了作用的時候。

　　「聽話！」一旁的飛流冷不防地又補刀。

　　「是是……」

　　此時，眾人又是哄堂一笑。

　　宴席之後，眾人一散各歸各位，皇上依舊明日早朝，百官晉見。新朝初立，百廢待興，雖然自新皇即位後已扭轉了征戰後頹勢，但一切仍需長久維持，不斷開展，以令百姓衣食豐饒，安居樂業。
　　
　　而梅宅，也在這金陵城的一個角落，慢慢地修建完成。

　　景琰當初對他的承諾，終究是做到了。

　　願江山繁華、百姓安康，做一個以民為重的好皇帝，絕不讓帝王之位動搖本心，並且盡他所能地，開創一個不同的大梁天下。

　　「飛流，這滿園子落葉紛飛的，美嗎？」

　　「美！」

　　聞言，梅長蘇不禁輕笑。

　　所幸，他也未曾食言。

　　他還是回來了。

　　【喬遷－完】

君邑	2015-12-08 09:31
tdm7MPM 蘇哥哥啊！！！！！！！！！！ C >*z^6Gz 感謝作者寫了這篇文章，治癒我被蘇哥哥虐的不輕的心><

忌子蘭	2015-12-08 23:08
謝謝君邑^^ b"I#\;Ym cgb>Naa< 看完了劇後都被虐的不行QQ YdhTjvx 超級心疼蘇哥哥，還有景琰QQ還有很多人~ %N8I'*u 只好寫點東西抒發一下， %SmOP sz 可以治癒到你的心真的很開心唷~^Q^

darkblue	2015-12-09 18:29
好喜歡靖蘇在劇裡的互動哦！每每想到小殊就這麼地"香消玉隕" (喂~成語是這麼亂用的嗎？)，心裡就難過不已。如今在樓主筆下，兩人又能同處帝都的天空下開心過日子，太棒了!

忌子蘭	2015-12-13 11:57
謝謝darkblue^^ 7'\.QJ!< YkKu4f 我也是很喜歡他倆在劇裡的互動>////< PL:(Se% 也因此才能萌出這後面一大堆的腦洞XDDDD n`5Nf 結局實在是被虐的不輕QQ y3oq{Z> 所以不來點自我安慰是不行的>< i 8sv,P 謝謝你的看文~^^

忌子蘭

2015-12-13 14:29

　　【落梅時節】 2 夜讀 (上)

　　一轉眼，已至深秋，天氣開始有些涼意。

　　偌大的梅宅，雖是人煙稀少，但也依舊顯得平靜安詳，無人聲滋擾。

梅長蘇倚靠在火盆旁，手持著書冊，人卻不小心打起了盹來。

　　而在一旁玩得不亦樂乎的飛流見狀，很快地便取了件毛毯走近蓋上，將對方裹個嚴實，深怕有一絲地著涼。

　　眼見即將入冬，梅長蘇的身體狀況果然又將進入眾人警戒的時候，就算平時養得再好，也會因為天氣的關係引發寒症侵體，再加上昔日憂慮勞心了十四年，底子早已不見好。

　　套句藺晨常掛在嘴邊話，他道：「你梅長蘇能活著回到金陵，算是老天眷顧；成天憂思個沒完，還能活到這個歲數，算你高壽。」

　　所以當蕭景琰再次見到梅長蘇之時，他早已暗自決定，唯小殊身體相關的事不信，一切得由他親自確認才行。

　　想來那年他瞞著自己的身體狀況，毅然決然地出戰北境，竟找了藺晨作偽證，孰不知此戰之後九死一生，而他一病就是一年。

　　每當蕭景琰想到此事就覺得後怕，即使登上了皇位之後事務繁多，但他仍是將小殊的事情擺在第一位。

　　梅長蘇也因此乖了不少，真的開始過上不是吃，就是睡的閑淡日子，無聊時逗著飛流玩；想鬧時，就往黎綱或甄平的身上尋開心，而這兩人雖然總被玩得怕了，但想想若能讓這一幫之主少些俗事煩擾，多些開朗的時候，除了對身體的調養有幫助外，精神倒也變得不錯。

　　似乎是玩累了，飛流拿起一盒太后所贈的點心，就在門邊吃了起來。

　　即使曾經的靜妃娘娘如今已是尊貴的太后，還是不忘經常送點心前來，雖然長居深宮不能親自前來，但每每流露出的關心總是令人動容。

　　「蘇兄！蘇兄！」

　　來人一推門，還沒現影就開始大聲嚷嚷。

　　「噓！」

　　深怕驚擾了入睡的蘇哥哥，飛流作了個禁聲的提醒。

　　來人正是言豫津，早朝後在宮裡待了一陣，返途中路過梅宅，便臨時起意登門拜訪。自從聽聞梅長蘇回到金陵後他還未見上一面，所以待他一進門，連黎綱都還來不及稟報，就見他精神奕奕地穿過庭院直達主屋。

　　想到可以跟久違的江左盟宗主，向來景仰的蘇兄高談闊論、增長見識，他就興奮了起來，急奔入內。

　　沒想到飛流一個噓聲，令他不禁嚇了一跳，再往屋內一看，發現了火盆旁正在小睡的梅長蘇，不自覺地也墊起了腳尖輕聲前進。

　　不料，方才的聲響還是驚醒了本在沉睡的人。

　　梅長蘇睜開眼，緩緩地坐起了身，並拉了拉身上的毯子，看向眼前躡著手腳定格的人，笑道：「豫津，許久不見了，過得還好嗎？」

　　「蘇兄回來了也不通知一聲，太不夠意思了！」言豫津小小抱怨地道，卻也知道梅宗主凡事不欲人知，不願大張旗鼓的性子，再加上聽說對方此番回來，仍以養病為首要，自然也就不這麼介懷了。

　　「看你依舊是這麼精神，我也就放心了。」梅長蘇微笑道，滿臉透出著朋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的喜悅。

　　「那是當然。」言豫津一臉篤定，又似是想起了什麼，忽道：「對了，前幾日我才從東郊回京，那裏的溫泉真的不錯，泡了泡身子到現在都還是暖的。況且宮裡的太醫也說了，若能再配合一些藥草，還能達到調理之效呢。」

　　梅長蘇只是聽著，並未答話。

　　言豫津只好繼續道：「蘇兄啊，這對你的身體確實大有好處，你何必如此排斥呢？」

　　似乎是思考了一陣，梅長蘇這才道：「倒也不是排斥，能少些麻煩就少吧。你知道的，我只要有個什麼念想，就總是勞師動眾的，有違我本意。」

　　「這怎麼會，只要關乎蘇兄身體的事，黎總管和甄平先生難道還會不樂意嗎？」言豫津一臉不信，又道：「再不然，我相信皇帝陛下若知道這件事，肯定也會拋下政務，帶蘇兄前去的。」

　　說著，言豫津忍不住一笑，頓時滿臉賊樣。

　　自從他明白了梅長蘇其實是在為昔日的靖王殿下籌謀時，他彷彿也通透了許多，從前懵懂無知的事如今甚是豁然開朗。

　　當然，這兩人的感情似乎也變得不是這麼一回事。

　　曾聽景睿提過，當時的靖王殿下不只一次地說過：「蘇先生如同我本人。」

　　直到現在登基為帝，卻也能不改初衷，甚至視蘇先生如同至親，凡事親力親為，能有此胸襟及堅持，實屬難得。

　　「你可別跟皇帝陛下提起了。」心知眼前之人聰明機靈，梅長蘇不禁正色道：「皇上身為一朝之主，國事繁忙、日理萬機，怎可為了區區小事荒廢國家大事。」

　　「蘇兄的身體可不是小事。」看了看外邊風吹林動，言豫津道：「再遲些，可就真的入冬啦。」

　　見梅長蘇不答話，言豫津只好道：「欸，父親總說皇上性子硬，容易吃虧。看來蘇兄的硬脾氣也沒少些。」

　　說他脾氣跟景琰同樣硬？有沒有搞錯？梅長蘇沒好氣地道：「知道皇上性子硬不好呼弄，就少去惹。」

　　「我是沒在皇上面前多說什麼，但是太醫會不會多說什麼，我可就不敢保證了。」言豫津聳了聳肩，完全沒什麼說服力。

　　「太醫？皇上病了嗎？」注意力被太醫給引開，梅長蘇不解地問。

　　知道景琰向來身子骨好，沒病沒痛的，難道是近日操勞累病的？

　　「沒事呢。」言豫津解釋道：「是給太后定期看診的。」

　　雖然太后為醫女出身，但同樣地，自己的身子總是容易被忽略，皇上最後才決定讓太醫定期照看，有病醫治，沒病自然就強身了。

　　隱隱地鬆了一口氣，梅長蘇往後一靠，輕輕道：「景琰也越發想的周到了。」

　　「蘇兄說什麼呢？」

　　「沒什麼。」梅長蘇看了一眼天色，笑道：「時候也不早了，豫津，早些回去吧，省得言侯在家久候。」

　　「是該回去了。」言豫津點頭道：「蘇兄若有閒暇，也可到我府上坐坐，同父親聊聊，他現在可是滿腔抱負無人可談呢。」

　　才說到這，他又趕緊道：「不對，蘇兄可得好好靜養，什麼都別想才是。」

　　說完，便道聲：「告辭。」

　　梅長蘇也欲起身拱手致意，卻被對方阻止，「不用了，飛流，快照顧你家蘇哥哥吧。」

　　話一說完，愉快地笑了幾聲便推門離開。

　　梅長蘇看了看飛流，忍不住搖了搖頭，有時候，他也發覺自己對這群孩子沒輒呢。

　　想著，卻又覺得更冷了。命人再加些炭火，而自己拿起了幾本書，又逕自讀了起來。

　　沒想到這一看，就到了晚飯時刻。

　　用過晚膳後，梅長蘇又回到了暖和的位置上，拿起方才的書正打算繼續閱讀，這時從暗道的方向傳出了熟悉聲響。

　　知道來人是誰，梅長蘇一剎那想起今早豫津的一番話，頓時有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忌子蘭

2015-12-16 19:56

　　【落梅時節】 2 夜讀 (下)

　　幾乎所有知道梅宅存在的人，都道這座宅院經過一年之久的建成修繕，是因為皇帝陛下的用心，希望能建一座足以令梅長蘇安心長住的家園。孰不知，真正耗時費力的，是現下蕭景琰從深宮內苑走向梅宅主屋的這條暗道。

　　當年，蕭景琰決定出宮尋找在北境之戰終了後，徹底失蹤的那個人時，他遍尋探訪，想方設法地與江左盟聯繫，最後終於找到數十名擅長挖掘地道的江湖好手，築出了一條便利通達的秘密通道。

　　然而當時，有人聽聞長林軍幕後運籌帷幄的高人梅長蘇，就是當年赤焰軍少帥林殊。

　　也有人說林殊傷病纏身，活不了多少日子。

　　後來，說他吞下了傳說神奇的冰續丸，只剩下三個月的壽命。

　　三個月過後，北境戰事平定，長林軍大勝，凱旋歸國，但也從此再沒有梅長蘇的消息。

　　而相傳的梅長蘇其實就是林殊，也終將不了了之，無人知曉，成了朝野江湖間的傳奇野史。

　　在那時候，只有蕭景琰得到了死訊。

　　他再也忍不住地埋首痛哭，即使身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東宮太子，他仍哭得像個孩子，就連當時的靜妃娘娘親身勸慰，也絲毫不起效果。

　　他的心彷彿被掏空，如同找不到動力一般失去了前進的方向，他想一蹶不振地看待一切，本能地用逃避來減輕他內心的痛苦，但卻沒有人知道，他雖氣小殊的欺騙，卻更恨放他走的自己。

　　所以當他得知小殊可能尚在人世的消息時，他拋下政事，想也不想地便前往廊山。

　　在幾番找尋之下，他終於得償所願。

　　「小殊，怎麼不將毯子蓋好？」

　　蕭景琰十分自然地走至梅長蘇的身邊，將落在一旁的毯子拿起，再重新蓋在對方身上。

　　「沒事呢，才剛回到這裡沒坐多久，正想再看幾本書。」梅長蘇拉了拉身上的毯子，淡笑著問道：「倒是你，怎麼有空過來？」

　　一連數日景琰都沒有出現，想必是朝堂上有棘手的事情發生。雖然自從景琰上位之後，無外患驚擾，朝政漸趨穩定，百姓生活也越漸平順，但要朝堂上大臣意見無不相左，也不是件易事。

　　就連當初他讓景琰一把提攜的沈追與蔡荃，也不時意見分歧，在早朝的時候相互爭辯了起來。

　　不過明著來至少比暗地裡的手段來的光明磊落許多，說好聽些，正向良性的競爭，可以帶動朝野更加積極參與政事氛圍，在皇上看來總是一件好事。

　　至於說難聽點，就是人性吧。

　　梅長蘇瞧著眼前一臉凝重的好友，似乎是明白了什麼一般，隨即垂下眼，伸手倒了一杯熱茶給對方。

　　「事情告一段落，折子也看了差不多了才來。」接過熱茶，蕭景琰說得雲淡風輕，對眼前之人卻透出一臉關切地道：「最近天氣轉涼，所以過來看看。對了，豫津今天也來了，跟我說了些事。」

　　梅長蘇只是笑笑，並未回答。

　　他知道景琰對自己的關心，除了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至親之外，還有著一份對自己的歉疚。

　　而他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的想法？

　　所以，倘若景琰心中有什麼不快活，或遇到了什麼困難，他又怎可能視若無睹。

　　「在看什麼書？」蕭景琰把頭湊過來，看了一眼對方手中的書，邊看邊好奇地問：「寫得密密麻麻的，是你寫的嗎……獻計？」

　　嘴裡唸著看到的兩個字，隨即忍不住伸手把書一翻，便一見封面所寫，「治國策」。

　　治國良策？

　　蕭景琰見狀，盯著眼前一臉貌似無辜的人，忍不住衝口問道：「小殊，你……看這書幹什麼？」

　　藺少閣主千交代萬交代的必須安心休養，晏大夫千叮囑萬叮囑的避免神思氣結，還有母親耳提面命要人靜養的話語，他如今都仍舊像是聽在耳裡一般時刻記著，沒想到一旦到這傢伙身上就全然亂了套。

　　一個專心養病，平靜度日，深居不問世事的人看什麼治國策！

　　「景琰，你別著急。」知道對方所擔憂的，無非是自己的身體。梅長蘇拍了拍對方的肩，稀鬆平常地道：「只是閒來沒事看的閒書，根本不值得一提。」

　　說著，梅長蘇很快地把書本闔上，見蕭景琰依舊不信，只好繼續道：「真的，這些書在我為你籌謀的這十四年裡，早已看了無數次，滾瓜爛熟的，這時候翻翻也只是回想一些往事，哪裡會勞什麼心勞什麼力呢。」

　　「更何況，晏大夫時時關注我的身子，甚至盯著我做每一件事，他的嚴格你也不是不知道，還有什麼好擔心的。」

　　「真的？」蕭景琰雖聞言反問，但看起來也總算是信了。

　　「可不是嗎？」梅長蘇語氣有些抱怨，彷彿在小小地控訴著自己被剝奪的自由。

　　「好吧，就信你說的。」蕭景琰將書拿了過來，隨意地翻了翻，卻沒想到不經意地，被書中的幾句批註給吸引了注意力。

　　欲獻計者，無非有心人矣。然而爭相於朝堂，明非暗也。無不是心繫於政，實為朝之幸也。

　　反之，恐成禍國之災，釀於民也。

　　蕭景琰一時間竟覺豁然開朗，累積幾日的鬱悶感一掃而空，他不由得恍然大悟，緩緩地抬頭看向眼前這個坐得十分慵懶的人，一字字問道：「這本書，你其實是想讓我看吧？」

　　有時候再也簡單不過的道理，卻會因為身在局中，而變得識之不明，患得患失。

　　太過重視他人的言行舉止，太過在乎別人的眼光，會猶如困住雙腳的泥沼，讓人深陷而無法繼續前進。

　　治國如此，看待良臣不也如此？

　　「景琰，你不是不明白，只是太過小心。」

　　梅長蘇藉這不經意地舉動，原本也只是想一解景琰心中疑惑，畢竟當年的奪嫡之爭至今猶如歷歷在目，往事雖已成煙，卻仍成了導致桎梏不前的因素。

　　景琰的確不是不明白，卻仍必須萬分小心。

　　因為如今的梅長蘇已不再是當年的蘇哲，所以他身上的擔子，又加重了一層。

　　蕭景琰不禁嘆了口氣，道：「我也早該知道，沒有什麼事情可以瞞得住你，即使是在密不透風的朝堂之上，也一樣。」

　　梅長蘇笑了笑道：「既然瞞不住，又怎會是密不透風呢。」

　　「又讓你操心了。」蕭景琰十分過意不去地道，更因為是知心好友，所以知道對方即使真想放下權謀之心，也仍願意為了他再度拾起。

　　梅長蘇忍不住垮了臉，故作瑟縮地拉了拉毯子，咳幾聲道：「看看你這話一說，天又冷了幾分。」

　　蕭景琰一聽，心中頓急，問道：「還好嗎？需要叫晏大夫嗎？」

　　話才說完，就要開口叫人。

　　「不，不用。」梅長蘇趕緊打斷道：「嚇你的呢。」

　　「小殊你……」

　　「好啦，再鬧個沒完可就夜深了。」玩笑開完，梅長蘇這才道：「就陪我再看些會兒的書吧。」

　　「好。」蕭景琰點頭應允。

　　隨後在一旁的書架上選了選，終於拿了本嶽山遊記下來，還沒翻看，整本書就直接被人給抽走。

　　他登時一臉不解地看向對方。

　　這時，梅長蘇才道：「你拿的這本是我的。這本，才是你的。」

　　說完，就把治國策放在對方面前。

－－－

幕後／

　　蕭景琰本一臉認真地研讀著治國策，突然像似想到什麼般，提道：「對了，方才的話還沒說完，豫津今天告知了我東郊溫泉的事，說對你的身子好。」

　　今晚前來本就只想告知這事，沒想到卻引發了另一件。

　　「……欸。」梅長蘇似乎是沉吟了長久，不知道在思索著什麼，才道：「怎麼沒讓你給忘了呢。」

　　　枉費他一晚上話題急轉繞一大圈，最後還是回到了原點。

　　【夜讀－完】

忌子蘭

2015-12-22 20:54

　【落梅時節】3 溫泉 (上)

　　這日，蒙摯一早就來梅宅報到，見到許久不見的飛流，兩人幾句話都沒說到就開始切磋熱身了起來。

　　「哈哈哈，痛快！」

　　高手過招一轉眼就是數十招，來來去去，眼花撩亂地伸掌出腿之間，拆招解招。

　　蒙摯才笑了兩字，飛流隨即又是一腳踢來。

　　他側身抬手一擋，接著一個旋身，繞到了飛流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又是一拳。

　　「只有你這個小飛流，才能讓我打得如此痛快。」

　　說著，對方竟趁空檔之際，又是一招迴旋踢，硬生生地朝蒙摯的胸口襲來，好在他已有防備，兩手瞬間一個隔擋，猛力一推，一股運勁就朝著飛流而衝，將人一舉推撥而出，這才解了兩人的拳來腳去，暫時各分一邊。

　　「討厭！」飛流皺著眉，垮著一張逗趣的臉，不服輸地氣道。

　　就在他還打算繼續攻擊的同時，屋裡的梅長蘇忽然出了聲，阻止道：「好啦，你們兩個別打了，快進來吧。」

　　蒙摯嘿嘿笑了一聲，朝著飛流擺擺手後，人就往主屋走去。

　　人還沒坐下，便聽梅長蘇問道：「怎麼蒙大統領今日有閒大駕光臨，先前怎麼請你，你都不來。」

　　雖然如此說道，但他還是主動倒了杯熱茶，放在來人的面前。

　　「欸，小殊，你這不是冤枉我了嗎？」知道對方肯定不會這麼輕易放過自己，蒙摯叫苦連天，只得悶著頭解釋道：「你才剛回金陵時我就想過來了，可奈何近日城裡正是多事之秋。」

　　「哦。」梅長蘇聞言，只是虛應了一聲，便繼續啜飲著茶。

　　「哎呀，小殊，你別不理我啊。」蒙摯一臉苦惱，會出這些亂子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繼續道：「又你梅宅喬遷宴的那天，正好有人通傳密報，陛下要我前去了解狀況，我、我不得已的……」

　　「巡防營如今已歸兵部接管，城內的大小事情他們不去操心，還要你這禁軍大統領處理，要別人不懷疑你這統領有問題，就該是懷疑皇帝陛下了。」梅長蘇邊道，邊往身旁的竹籃裡取了個柑橘，十分愜意地撥起來吃。

　　這話說的在理，原本體制就該是如此，但好巧不巧的這次又是個意外，蒙摯嘆了口氣道：「不，不是這樣的，而是……」

　　沒等對方把話說完，梅長蘇突然打斷道：「難道有什麼事，是必須勞煩你蒙大統領的嗎？」

　　面對梅長蘇的反問，蒙摯大概也知道自己什麼也瞞不過，於是誠實地點頭道：「要說城裡的一般大小事巡防營當然處理得來，但也是有例外的啊。」

　　「比如說，江湖的事？」梅長蘇看了一眼對方，輕笑了一聲。

　　「你認為這是江湖人事幹出來的？」蒙摯忽然撐起身探向對方，壓低了聲音問道。

　　原以為事情沒這麼簡單，但沒想到居然會牽涉到江湖事，皇帝陛下或許也懷疑到了這塊，所以才命自己前去探查。只可惜那次前去，什麼也沒遇上，看來只是誤報。

　　但如果真遇上江湖好手，又豈是巡防營這群人能應付得了的。

　　「我不知道。」梅長蘇忽然否認，又道：「景琰說我不能讓俗事煩心，憂思度日。還要盡力保持平靜愉悅的心情，少想少說，多喝茶多睡覺。」

　　「茶喝多了是要怎麼睡？」蒙摯突感一陣失望，還以為對方願意指點一二，沒想到倒是拒絕的很乾脆。但眼看事情已迫在眉睫……不管，鮮少動腦的蒙大統領決定旁敲側擊，旁敲側擊總不傷腦、不累心吧？於是他仍不死心地問道：「小殊啊，你說這事是不是怪得很？」

　　梅長蘇吃著柑橘，一邊點點頭，答道：「是啊。」

　　「那……你說現在皇帝陛下仁德治國，早前也是忠肝義膽，征戰沙場無數，功勞可見舉足輕重。又陛下重用百官，善待百姓。照理說，應該不會有什麼人要作亂吧？」蒙摯努力試著輕巧地問道。

　　「嗯，應該不會。」梅長蘇似乎沒怎麼思考便答，還不忘往空杯裡斟滿了熱茶。

　　蒙摯點了點頭又笑著繼續問道：「那你看現在社稷富饒，國家漸趨安定，這京城防衛也是做得滴水不漏，宵小竊盜之輩應該不可能會有的吧？」

　　「那可不一定。」梅長蘇果斷地否定道。

　　「啊？」蒙摯一時間沒搞清楚，重複了對方的話，還提升了些語氣，情緒激動地反問：「怎麼會不一定？」

　　所以最近京城裡看似是太平無事，暗地裡卻是有人行不軌之事，這等話並不是空穴來風。

　　「你先稍安勿躁。」梅長蘇十分平靜地道。

　　蒙摯一聽，只好勉強按奈住性子，但嘴上仍忍不住道：「這，你要我怎麼不急啊。」

　　天子腳下豈容得了作奸犯科之輩，這一事若要辦不好，波及層面之廣，是他想也不敢想的，更何況一切狀況都尚未明朗。

　　「你聽我說。」知道對方心焦，梅長蘇不再賣關子，一字一句道：「的確，現無邊防戰事，也無貪腐朝臣，無天災，無人害，百姓安居樂業，再加上巡防營現今已脫胎換骨，並非往日那般慵懶不管事，京城治安無慮，自然就不該有賊人之輩行竊盜之事。」

　　「但還是發生了。」

　　自從幾個月前收到線報，為避免引起騷動，巡防營日夜暗地搜查仍然一無所獲，這才落到了他的手上，然而追查至今，依舊摸不著頭緒。

　　「蒙大哥，我看你就別白費力氣了。」梅長蘇淡淡地道。

　　「我就不明白，只是個偷東西的傢伙怎麼就是沒個影呢！」蒙摯氣憤地道。

　　一時間，他就像是失去了目標一般洩氣頹喪。

　　梅長蘇見狀，嘆了口氣，最後終於明白地道：「那要是這些人並不只是普通的宵小之輩，做的事也不只是偷東西而已呢？」

　　一句話，令蒙摯不禁當場愣住。

　　送走了蒙大統領，黎綱回到主屋，主動又往火盆上多添了些許炭火。

　　聽到一旁梅長蘇輕咳的聲響，黎綱忍不住道：「宗主還是插手了。」

　　「只是幾句話而已，有什麼打緊。你們同景琰一樣，就總是瞎操心。」梅長蘇笑道。

　　「如果瞎操心有用，宗主你的身體就不會……」

　　話還沒說完，就被梅長蘇凌厲的眼光直直盯著，讓他只好把接下來的話都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那不如，宗主還是允了皇帝陛下，去趟東郊泡個溫泉吧？」為了眼前這一到冬天就狀況百出的身體的主人，黎綱左思右想，試圖說服道：「聽說那天然的泉水對身體真的極好，更何況即將入冬……」

　　這次，又是同樣的目光，讓他不由自主地閉上嘴巴。

　　「還是別提了，景琰還在為這事生我的氣呢。」梅長蘇不禁一臉無奈苦笑，緩緩地起身，解釋道：「你也知道我這身體，出趟遠門多折騰人啊。」

　　想起昔日春獵，他跟著一路行軍至九安山上，身體多是不堪負荷，總覺疲累，更何況他現在已大不如前，就別說可能會碰上什麼樣的光景，就算景琰體恤自己不嫌麻煩，他也絕不想這般的累人。

　　看著來回在屋裡走動的人，黎綱又道：「但你也知道，皇帝陛下的性子向來執拗，你若不答應，他可是不會善罷干休的。」

　　這點，就連黎綱都非常明白，何況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林殊。

　　梅長蘇沒答話，似乎在思索著什麼，神色卻彷彿已有些動搖。

　　只因為讓他猶豫的，是景琰的關心，但讓他不想辜負的，也同樣是景琰的關心。

　　正當他入神之際，後方突然發出聲響將他遠飄的思緒勾了回來，書房密室裡的暗道機關啟動，想必是景琰來了。

　　梅長蘇只覺得納悶，回想那日才拂袖離去的皇帝陛下，怎麼才沒過幾天就又好了。

　　只見蕭景琰一臉莫名的笑意，臉上絲毫沒有前幾日的陰霾，他幾個箭步快走至梅長蘇的身旁，也未等人行禮就逕自坐下。

　　「景琰？」梅長蘇疑問地喚道。

　　「小殊，快點收拾收拾東西吧。」蕭景琰一邊道，一邊眼神示意著一旁的黎綱，語氣顯得有些催促。「那不然，請黎總管幫忙收拾吧。」

　　「收拾東西，為什麼？」梅長蘇不明所以地問。

　　只聽蕭景琰自然而然地答道：「即將入冬了，既然你不願意跟我去東郊溫泉強身健體，那我只好帶你到皇宮裡的暖閣小住，好過冬囉。」

　　梅長蘇這一聽，換他當場愣住了。

忌子蘭

2015-12-25 20:23

　　落梅時節 3 溫泉 (中)

　　「小殊。」

　　梅長蘇依稀聽到有人在呼喚他的名字。

　　曾幾何時，他身邊的至親，好友，都是這麼樣的叫他，還有他心目中最尊敬，最疼愛他的太奶奶，也是時不時的叫著他的名字，還不忘命人做了許多他最愛吃的點心。

　　風風光光地過了十九年，他是朝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赤羽營少帥林殊，他的聰明機巧，能言善道無不是被人稱羨，受人讚揚。

　　但後來，再也沒有人用林殊這個名字這樣稱呼他。

　　有的只是禁忌、忌諱，這個名字終將成為過去，埋藏在每個記得他的人的記憶深處。

　　然而十二年過去，他終於再度回到這個朝堂上，景象如昔，人事依舊，只有他，卻成了梅長蘇。

　　到了現在，即使逆案已翻，冤情已雪，但他依舊擺脫不了這個身分，再也做不回林殊了。

　　就算如此，當還是有人用林殊這個名字呼喚他的時候，他總還是會忍不住悸動，像被觸動了什麼一般，久久無法平復。

　　而那個人，如今就在他的身邊。

　　所以當他再次醒來，最先映入眼簾的，仍是那張熟悉的臉孔，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好友。

　　梅長蘇一睜眼，還沒有搞清楚身在何方，就似乎是很習慣地問道：「我睡了多久？」

　　蕭景琰傾身靠向對方，深怕驚動了方醒的人，輕聲地道：「你睡了一天了，晏大夫已經為你瞧過身子，說你只是舟車勞頓，累過頭了。」

　　見梅長蘇沒有答話，有些掙扎的像是想要起身，於是他主動地伸手將他扶起，又道：「還好帶上了晏大夫，不然你真是要嚇死我了。」

　　梅長蘇一聽，笑道：「我沒事，現在好得很，怎麼這點小場面就嚇得你皇帝陛下了嗎？」

　　蕭景琰一臉不滿，哼聲抱怨道：「你還能幸災樂禍，你知道你多重嗎？」

　　路途遙遠，馬車沿途顛簸，本來一開始對方的狀況還算穩定，一路上有說有笑，但半天過去，蕭景琰完全沒想到在抵達東郊之時，梅長蘇卻已在一旁不醒人事了。

　　驚嚇之餘連忙喚了另一台馬車上的晏大夫前來，幸好只是些微勞累，診療後晏大夫也只說了句：「讓他睡。」

　　即使尊貴如他蕭景琰，也只好把睡得正熟的人一把抱進東郊這塊皇族才可進入的景福山莊裡。

　　別看手裡的人是個病秧子，這樣一路進莊，走到溫泉所屬的室內裡，居然也是挺費勁的。

　　雖然跟隨的護衛們個個爭先恐後地開口幫忙，但蕭景琰就一個脾氣，況且當時心繫小殊，說是不讓就是不讓。

　　現下鬆了一大口氣，蕭景琰心中如釋重負，卻也忍不住笑了出聲。

　　梅長蘇見狀，只道是發生了什麼趣事，疑惑問道：「有什麼事這麼好笑？」

　　孰不知，蕭景琰笑的正是自己。見慣了沙場見血，戰爭無情。回到朝堂上，百官朝拜，眾將聽令，一個號令便是成千上萬人的尊從，如今已是天子之尊的他，卻總拿眼前之人沒轍，他攤了攤手道：「你啊，天生就是個讓人伺候的命。而我，剛好就是那個伺候你的人。」

　　梅長蘇不禁搖頭，否定道：「小時候我可沒少伺候你，現在就別說了，就算我想伺候你，恐怕還排不上，總之咱們現在是風水輪流轉，你應該沒什麼好不滿的。」

　　一想起少年時，蕭景琰不禁會心一笑，瞄了一點對方道：「就你會說，我怎麼說的過你。」

　　「好說好說。」梅長蘇拱手作禮。

　　「失敬失敬。」蕭景琰也跟著做了回禮。

　　等兩人玩得差不多了，蕭景琰才忽然認真問道：「小殊，說真的，你身子還行嗎？」

　　說不擔心絕對是假的，再加上往日小殊總是瞞著自己，而不將自己真正的病況告訴他。

　　所以他都會不禁疑神疑鬼地，深怕小殊又會為了什麼事情而不顧自己的身體。

　　「真的沒事。」梅長蘇稍微環顧了四周的環境，滿意道：「這裡可比皇帝陛下的暖閣，絲毫不覺得寒冷，擺設雖不精緻奢華但簡單卻不失大方，我想，飛流一定喜歡這裡。」

　　的確，方才還在這兒的飛流一見到自家蘇哥哥醒過來的同時，人早已一溜煙地不知往哪跑了。

　　「挪，看看那兒。」蕭景琰用下巴示意另一邊，介紹道：「池子在那，早已備好了。」

　　說著，回過身往門口站的一干人等命令道：「你們都下去吧，這裡有朕在即可。」

　　即使知道當年的小殊活潑好動，喜歡熱鬧，但如今的梅長蘇卻已不似當初，尤其對宮中的人事物更是能避則避，不願多與接觸。

　　除了自己。

　　也許答應他回來的這件事，就是他梅長蘇唯一的破例吧。

　　梅長蘇心中自然明白，景琰把人退了下去，便是打算親自照料自己了。而這也是他遲遲不肯前來的一項因素，想到此，他不禁嘆了口氣，說道：「景琰，其實你不用做到如此份上，你隨便喚個人來也是可以的，對我不必事事親力親為，別忘了你是一國之君，你要受的是百官的追隨，人民的愛戴。而不是……」

　　話還沒說完，蕭景琰卻打斷道：「小殊，我是這個國家的主君，但我們也是從小到大的朋友，難道做了皇帝就不能照顧朋友了嗎？」

　　「景琰……」

　　「更何況，我能有今天這個地位，不也是你豁命掙來的？」沒打算給對方說話的機會，蕭景琰跟著反問：「你是要我做個忘恩負義的小人，還是個過河拆橋的皇帝？」

　　「只要你保有初心，是個保衛家園，善待百姓的皇帝，都好。」梅長蘇淡淡一笑道。

　　其他什麼都不重要。

　　「小殊！」蕭景琰貌似急了。

　　「罷了，就依你，想怎麼著就怎麼著。」見對方如此，梅長蘇倒也不再堅持，反正他原本也沒想過景琰會在這點上就這麼順著他。

　　況且景琰心裡的苦，他也明白，只是他不能說破。

　　高處不勝寒，這是歷來做皇帝總得學習的一課。他梅長蘇今天即使深居梅宅不問俗事，但至少還有許多人可以說說事，逗逗人，但他蕭景琰找誰說去，找誰玩去呢？

　　他心中的悶與慌，徬徨與無助，會相信的又有幾人？

　　思及此，他對景琰也的確沒什麼好再強求的了。

　　這時候，蕭景琰只先替他整理了垂在肩背上的長髮，三兩下便全數盤了起來，於是說道：「我扶你過去吧。」

　　梅長蘇看了對方一眼，乾脆地答道：「好。」

　　兩人走向熱氣飛竄的池邊，朝外看去，池子外邊還圍有一片茂密的樹林，十分隱密。

　　然而仰望天空，也仍能看見藍天白雲，眼界再遠，便能享受遼闊山景，即使此時此刻白霧瀰漫，卻也絲毫不讓這些景緻有一分失色。

　　「真是好地方。」梅長蘇不禁讚嘆。

　　「可不是嗎？」竟能說服這能言善道的琅琊榜首，令蕭景琰忍不住自豪道：「我可是使了渾身解數，想了無數的法子才得你點頭的。」

　　要不是抓準小殊絕不願踏進皇宮的這點心思，他就算想破腦子，可能也佔不到什麼好處。

　　將人扶再池子邊坐下，蕭景琰忽然伸手拉住對方的衣帶，有些遲疑地道：「小殊，我可要幫你寬衣囉？」

　　梅長蘇倒是十分配合地張開雙手，道：「……好，來吧。」

　　說到底，蕭景琰還真沒給幾個人脫過衣服，也怪他方才把話說得太滿，眼下只好硬著頭皮，一件一件地替小殊給解了。

　　不知道到底花了多久的時間，落下了一條腰帶。

　　再來，外袍也跟著落地。

　　最後，終於僅剩下一件貼身的裡衣。

　　這時，梅長蘇終於忍不住道：「……景琰，很冷。」

　　蕭景琰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停在半空中，想起時間拖久了對小殊不好，便趕緊迅速地將對方衣服脫下，扶他坐進溫泉的池子裡。

　　也許是因為曾受過火寒之毒的荼毒摧殘，讓對方的身驅已不是自己所熟悉的樣子，所以在不經意間看出了神，思緒彷彿回到久遠之前，想起了他們年少的時候。

　　那時候，兩人之間哪有這份尷尬的氣息。

　　而他的心，竟也不自覺地跳動的十分飛快。

　　見蕭景琰露出遲疑的神情，梅長蘇此時微笑著反問道：「那皇帝陛下，是否需要草民為您寬衣呢？」

　　說著，他也伸出了手，試圖佯裝伺候對方寬衣。

　　蕭景琰見狀，一下子竟被逗得笑了出聲，而這像是被什麼東西揪住的心口也頓時鬆懈了許多。

忌子蘭

2015-12-26 23:42

　　落梅時節 3 溫泉 (下)

　　兩人就這樣泡在熱霧瀰漫的池子裡，聽著潺潺的流水聲，暖得像是淌進了心底，久久都未發一語。

　　梅長蘇靜靜地閉上眼，任由身子浸在這溫熱舒爽的泉水之中，此刻的他只想放下憂慮，放下顧忌，盡情地享受這靜謐清閒的郊野山林，不思昔年，不愁未來，但求此時此刻。

　　任憑當下如此的寂靜，蕭景琰只是在一旁看著，將身旁之人仔仔細細地上下瞧著。

　　即使音容大改，再無往日的痕跡，他卻仍能清楚地感覺得到，對方的每個舉動，細微的神情變化都是這麼的熟悉。從前，他從未深刻地將小殊的一切記在心裡，有的只是那自小一同長大的習慣，而後來的梅長蘇，卻讓他將這長久的思念化為記憶，一次次地呈現在自己的腦海裡。

　　他看著小殊如今那一身潔淨無瑕的軀體，他知道，那是經過火寒之毒摧毀侵蝕，焠鍊蛻變而成的。遽變之後，即使完整，卻再也經不起一絲折騰。

　　想起小殊絕地重生，在過了十二年之後舊地重回，中間所承受的煎熬苦痛，讓他禁不住地紅了眼眶，他從不怨自己這些年來所受的冷落與忽視，他只恨自己當時為何不在他的身邊。

　　思及此，蕭景琰隱隱地嘆了口氣，卻也暗地自責著自己的不爭氣。這時的梅長蘇仍閉著眼，卻忽然打破沉默，開口道：「你還記得嗎？有一年的春獵，我們在九安山上一處隱密的角落發現了人間仙境，裡面有渾然天成的山林，還有水煙繚繞的溫泉，當時想拉你陪我觀賞一番，你死活不肯，說是別人的地盤不經允許不得擅入，結果被我軟磨硬泡的，又威脅又利誘，才終於答應。」

　　蕭景琰似是想起了這件往事，接著道：「裡面確實精采，四處皆是稀奇，但卻也是危機重重，我還記得，當時石階上我踩了個空，結果掉進了池水裡，沒想到池子竟是深不見底，我又不諳水性，幸好你即時跳下來把我拉了上去。」

　　說到此處，梅長蘇終於睜開眼，笑道：「是啊，但也因此驚動了主人，一路追了出來，後來我們胡亂跑竄，才在九安山的北坡上，發現了下山的通道。」

　　「因為那次的事情，我們還因此被祁王兄斥責了一番。」想起捱了罵，蕭景琰只覺得萬分無辜。

　　梅長蘇只是笑著，又道：「後來，我亦曾再次探訪過，卻再也找不到這次人間仙境了。」

　　蕭景琰一聽，頓時不敢置信地道：「什麼？居然有此事。」

　　「這世界上的事情，有因就有果。若非當時我們毫無顧忌的硬闖，又豈會有那次的僥倖脫逃？又如果沒有在北坡上意外發現那條山野小徑，如今的我們又豈會安好的在這裡？」彷彿一切皆似有天注定一般，梅長蘇細細地道：「所以我成了梅長蘇之後，度過了萬般艱難，來到你的身邊。」

　　為了洗雪舊案冤情，為了助他走上王位之途。然後看著他大婚、掌權，子嗣成群，有百官追隨，受到百姓愛戴……

　　這句話雖然一般，蕭景琰懂得，卻是聽得癡了，他心中動容，卻又不善言詞，只喚了對方一聲：「小殊……」

　　這一喚，卻又令他忍不住哽咽。

　　梅長蘇看向對方，知道景琰性情，正欲試圖安慰：「景琰，你……」

　　只聽蕭景琰深吸了口氣，強自微笑地解釋道：「沒什麼，我只是高興。」他一雙明亮的眸子裡映著對方的身形，堅定地道：「我高興的是，你還活著。」

　　梅長蘇一聽，不由得也露出一抹笑意。

　　正當兩人心中感動之時，突然一旁水聲嘩啦，將兩人嚇了一跳，定睛一看，竟是飛流從上一躍而下，水花頓時四起。

　　飛流似是玩得十分愉快，一見梅長蘇，便睜著大眼，開心道：「蘇哥哥，一起玩。」

　　梅長蘇露出溫和的神情，問道：「飛流想玩什麼？」

　　另一旁，蕭景琰也一時興起，開口問道：「是啊，飛流想玩什麼？」

　　「玩什麼……」飛流想了想，忽然一笑道：「玩水。」

　　才說完，小手便跟著一揮，頓時水花濺起，淋了兩人滿臉。

　　「飛流！我們不玩……」

　　蕭景琰本想制止，沒想到話還沒說完，他的臉上又是一陣潑水。

　　這次的兇手卻是梅長蘇。

　　「小殊你！」

　　「景琰，你就認輸吧！」梅長蘇一整個就是玩心大起。

　　「誰要認輸！」

　　說完，蕭景琰也毫不遜色地回敬了幾下，潑得梅長蘇與飛流滿臉。

　　沒想到這轟然一鬧，好好的溫泉養生，瞬間就成了大打水仗似的，水花濺得到處都是。

　　結果這一鬧之下，三人便鬧到了傍晚，直到有人喊累了才停手。

／

　　到了晚膳時分，兩人一起享用了東郊的特產，幾道菜餚，都是平時不易吃到的，就連一旁的飛流也吃得十分興致。

　　用餐過後，蕭景琰也一時興起，命人拿出陳年珍釀，趁此難得機會與好友暢飲一番。不過，喝的人也只有他而已，至於小殊，畢竟顧及到他的身體，自然還是只能斟最好的茶給他。

　　梅長蘇倒也認份，十分配合。況且自從他做了梅長蘇之後，酒也不再與他為伍，只有各地的茶葉名品，才是伴他左右的最佳飲品。

　　看著眼前的好友，蕭景琰的臉上始終溢滿笑容。然而幾杯黃湯下肚，他的人也已跟著微醺。

　　「景琰，喝夠了就好，別喝多了，酒易傷身。」梅長蘇特意提醒道。

　　知道景琰待在皇宮裡雖有皇后陪伴，子女左右，還能時不時的探望太后，但當他立足在那高位之上，他便是撐起這個國家的皇帝，他的肩上擔著江山社稷，手上的筆必須劃出民間富饒，判定決策之下絕不能有分毫之差，全繫在他的身上，以致於他心中的苦，又有幾人能知？又有幾人能夠分擔？

　　蕭景琰點點頭，應聲道：「我明白。人總常說酒能消愁，但也有人說借酒澆愁，愁更愁。」他忍不住一笑，道：「所以到底是好是壞，就跟很多事一樣，皆有一體兩面，決定了，到底是對還是錯，總說不準。」

　　梅長蘇聞言，好奇反問道：「怎麼，最近遇到了什麼煩惱嗎？」

　　「倒沒什麼，以前行軍打仗時，不用去想這些事情，只要想著勝利便行。」蕭景琰說的極為平淡，卻是格外感觸，思索地道：「但現在，可不是只想著把皇帝當好就好的。」

　　「景琰，你不用擔心太多，我相信你可以的。」知道對方心中的困惑與處境，梅長蘇鼓勵道。

　　雖說如此，但的確是難為景琰了。

　　身為好友在他的身邊，看著他一步一步地成長，又一點一滴的習以為常，最後一寸寸地食髓知味。

　　或許，這就是他終將必須走的，也是他成為一代明君的代價。

　　蕭景琰忽然四處看了看，才說道：「沒想到隨便聊聊，時間居然這麼晚了，你這身體，哪能熬夜呢。」

　　他沒把飛流喚來，而是自己起身走向梅長蘇，伸手抓了對方的臂膀，道：「我扶你去休息。」

　　梅長蘇也不予違逆，跟著起身，答道：「好。」

　　不料，這兩人並肩一走，梅長蘇才發覺對方實在醉得不輕，步伐比自己還不穩，到底是誰在扶誰？

　　就當床榻近在眼前，身旁之人腳下一個踉蹌，兩人頓時一起跌在硬軟適中的床上，梅長蘇被撞得低吟了一聲，一瞬間眼花撩亂，而景琰壓在他的身上，讓他不禁感到一陣困窘。

　　沒想到現下他的身體，居然也快承受不起景琰的重量了。

　　想著想著，身上的人似乎終於動了動。

　　「景琰。」梅長蘇一邊想把人叫醒，一邊用自己最大的力量搖著對方。

　　蕭景琰似醒了，抬頭望著他。

　　本該鬆一口氣的他，現在又不由得怔住了。

　　因為此刻注視著他的這雙眼睛，迷濛地彷彿就像身在霧裡似的，像是看著他，卻又失了焦距，而抓在自己身上的手，越發有力，越收越緊。

　　梅長蘇無計可施，想著就要開口呼喚飛流前來。

　　然而下一刻，蕭景琰忽然就這樣傾身低頭，輕輕地吻住了他。

　　【溫泉－完】

忌子蘭

2015-12-28 00:32

　　落梅時節 4 祭日 (上)

　　很快地，三天兩夜的東郊溫泉之旅就這樣結束了，眾人浩浩蕩蕩地回程，而一路上，梅長蘇始終沉默，沒有再與蕭景琰搭話。

　　蕭景琰望向身旁的人，心中納悶，卻也沒有開口詢問。

　　他靜靜地回想昨晚，但除了喝了不少酒之外，他的記憶只停留在與小殊一起用餐，以及用餐時的閒話家常，至於他一早醒來，究竟是為什麼會睡在小殊的床下，他居然一點兒也想不起來。

　　堂堂一國之尊，竟淪落到這般窘境，蕭景琰不禁暗自鬆了口氣，還好那天所有人幾乎都被他撤了離開，只剩下飛流一人。
　　
　　等等，還有飛流在……

　　蕭景琰不禁轉頭看向另一旁自得其樂的飛流，不料對方正巧也同樣盯著自己看，不僅如此，本該一張稚嫩的臉孔如今卻堆滿著不悅。

　　這下，蕭景琰更覺糊塗了。

／

　　將梅長蘇送回梅宅之後，蕭景琰便直接回去了，臨走前還不忘叮囑冬天將至，身子還須多加注意，以及七日後，是一年一次的赤焰祭禮。

　　即使梅長蘇曾經答應過他絕不再、也不願踏進皇宮，但因為他是赤焰軍的一員，更是林家的兒子，所以無論如何這個祭禮，他仍必須親自參加。

　　到那時，蕭景琰也說了，會再前來接他。

　　暗道機關再次啟動，頓時一陣響聲，入口隨即關上。

　　梅長蘇緩緩地回到他的軟墊上坐下，隨手拿起架上的書隨意翻看，而這時火盆也早已準備好擺在一旁，傳出暖心的熱度。

　　黎綱忽然前來，低頭稟報道：「宗主，被他們逃了。」

　　梅長蘇一聽，神情自若，似乎是在意料之中，只問道：「可有看出什麼來歷？」

　　黎綱道：「宗主沒有料錯，看樣子是些訓練有素的人，不排除是有組織的江湖人士。」

　　「可有看出什麼武功路數？」梅長蘇又問。

　　只見黎綱頭低得更低，慚愧道：「是屬下們有失，並未讓他們使出什麼顯而易見的武功路數，只有在追趕的時候，發覺個個身輕如燕。可以得知的是，他們的輕功都很好，雖不及飛流，但像飛簷走壁這些一般武者所辦不到的，怕是也難不倒他們。」

　　梅長蘇應了聲，沉吟了一會兒後，才道：「十三叔到金陵了嗎？」

　　黎綱點頭道：「昨日已抵達金陵，為防人耳目，妙音坊已不能再待，想必十三先生自有藏身之處。」

　　「捎個訊，請十三叔多加留意吧，有什麼消息立刻來告知我。」梅長蘇雖是如此說道，但神態之中彷彿已有些明瞭。

　　「是，宗主。」黎綱心下甚疑，便走近問道：「這些人為何從東郊就一路跟蹤在後，宗主心中難道已有眉目？」

　　「沒有，但……」梅長蘇忽然把書闔上，道：「還記得數日前蒙大統領說的事吧？」

　　「記得，說是京城裡鬧小賊了。」黎綱貌似正努力地回憶著。

　　「如果只是小賊，又怎麼輪得到蒙大統領來煩惱？」綜合這兩起事件，梅長蘇明白說道：「或許是同一批人做的。」

　　「同一批人？」

　　「傳我的話去告訴蒙大統領，請他務必多派人手在景琰的身邊，但切勿讓景琰知道。」梅長蘇不忘再一句叮嚀道。

　　心知景琰若然知道事實，擔心自己恐怕會比擔心他這個皇帝還來的多，屆時反而徒增他的困擾。

　　「宗主怎知道對方的目的在皇帝陛下？」黎綱一臉不解地問道。

　　梅長蘇搖了搖頭，淡淡道：「不論目的在誰，結果都是一樣的。比起我，景琰雖然身處皇宮，但目標過大，難保不會有意外發生。」

　　再者他這一幫之主銷聲匿跡已久，知道他的人除了親信之外，就只剩下有心分子了。

　　若針對的人是他，那手法未免過於拙劣。但若不是，那麼也許對方所謀之事就不止於江湖恩怨了。

　　不管針對的人是誰，他梅長蘇可也不是易與之輩。

　　細想良久後，他才接著道：「等吧，既然敵人在暗我在明，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等敵人耐不住性子了，有所動作之時，咱們再加以反擊。至於剩下的……我只希望，事情不是我所想的那樣。」

　　「宗主所想的是？」

　　梅長蘇沒有回答，只是一字字道：「不管如何，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動搖到景琰的皇權。」

／

　　七日之後，到了進宮的這一天。

　　在等景琰到來的這段時間，梅長蘇閒來無事，坐在外頭看著飛流跳上跳下的，心情十分的平靜。

　　想來這一趟溫泉之遊倒還真起了作用，已漸入冬的時期，此刻他的身子比起往日，那算是暖得多了。

　　「飛流，等等皇帝陛下會來帶我們進宮，到時候你可不能亂跑，知道嗎？」梅長蘇提醒道。

　　飛流這一聽，就像是憶起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原本洋溢著笑容的臉蛋隨即一垮，悶聲道：「飛流不喜歡。」

　　難得聽到飛流表態，梅長蘇心下覺得奇了，問道：「什麼不喜歡？皇帝陛下？」

　　飛流立刻點點頭。

　　梅長蘇忽然笑道：「怎麼不喜歡皇帝陛下了？景琰是有什麼地方惹到了我們飛流嗎？」

　　飛流先是用手摀著自己的嘴，隨後又放開，才一臉嫌棄地說道：「親，蘇哥哥。」

　　梅長蘇這下可笑不出來了，趕緊壓低聲音道：「飛流，不許胡說。」

　　被這麼一提醒，他總算想起那夜在東郊發生的事，沒想到原本以為除了天知地知唯獨他知外，竟然連飛流也給撞見。

　　「蘇哥哥，不喜歡。」飛流鬧了脾氣，只丟下這句，人便跑離了開。

　　梅長蘇只得苦笑。

　　也許對於景琰的感情，自小就玩在一起的他，依稀能夠明瞭體會。

　　但那又如何呢？

　　他是個從地獄爬出來的人，如今的他早已不再是當年的林殊，他曾雷厲風行地站上了江湖最大幫派的頂端，成了江湖人士明裡尊敬，但背後畏懼的風雲人物。這十二年間，他一旦靜，那江湖中便是風平浪靜，然而當他一動，那則是風行草偃，人人自危。

　　十二年後，他踏入朝堂，在這京城之中攪弄風雲，投詭譎之計，行萬變之策。他可以為達目的，運用各種手段，而這些手段，正是蕭景琰所最不齒、最不屑與之為伍的。

　　更何況，他的生命早已猶如風中殘燭，所剩無幾。

　　他已不願辜負霓凰，又豈能再辜負任何人？

　　至於未來種種，他如今已無力盤算，只能在這剩下的日子裡，用他這身殘破之軀，盡力地穩固景琰的地位。

　　只要能達到此目的，這最後的苟延殘喘，即使煎熬痛苦，他也覺得值了。

　　思及此，忽然天上一陣悶雷，隱而不發，隨後，天色逐漸黯淡。

　　梅長蘇緩緩地抬頭仰望，才驚覺原本萬里無雲的天空此時已烏雲密布，似乎是個滂沱大雨之勢。

　　「飛流，快回來吧，小心等會兒下雨。」

　　深怕氣候說變就變，梅長蘇只好一邊轉身進屋，一邊將跑得不見蹤影的人喚回。

　　「蘇哥哥，不許親。」飛流這才從一旁冒出，依舊小孩似的語調說道。

　　雖說飛流只是個孩子，但可想而知卻沒這麼好呼弄，只見他仍然還在意著方才的話題。

　　梅長蘇無奈，只好答道：「好好，就聽你的。」

　　而這時，正巧蕭景琰也到了。

　　一走進屋，就見兩人的神情不對，像是有種爭論不休的狀態，他不禁好奇心起，問道：「你們方才在談什麼？」

忌子蘭

2015-12-28 22:11

落梅時節 4 祭日 (下)

　　梅長蘇難得愣了半晌，還沒發話，就被惹得一陣輕咳，邊咳邊道：「咳、咳……景琰，你來了……咳……」

　　一見對方咳了起來，蕭景琰立刻面露擔憂，趕緊上前扶道：「小殊，你還好嗎？怎麼咳了起來？嚴重嗎？」

　　雖是一連串的發問，但梅長蘇卻是咳得一句話也答不出來。

　　「快找晏大夫。」蕭景琰即向正從門外走進的黎綱喝道，下意識地急著把人招來。

　　梅長蘇這才隨即伸手阻止，艱難地道：「不……不用了。」

　　他向蕭景琰使了個安撫的眼色，深深地吸了口氣後，總算不再咳嗽，一夥人也跟著鬆了口氣。

　　蕭景琰又將人重新扶回了座位，並把火盆往對方推得更近些，關切地詢問道：「現在好些了嗎？」

　　梅長蘇點點頭，順口便道：「多謝。」

　　「你謝什麼？」蕭景琰不悅道。他其實也隱約地發現，只要小殊一跟他客氣，他心裡就來氣。「你跟我之間還有什麼好客氣的，不准謝。」

　　一個謝字，在他與小殊之間，就宛如橫越著一道穿不透的牆，將他們分隔在不同的兩地，即使他心中明白小殊並非是那個意思，但還是讓他總不經意地感覺到對方的疏遠。

　　也或許他與小殊昔日的情分依舊未變，而差別只是在如今他的身分不一樣了，因此產生了刻意為之的隔閡。他是君，而小殊僅願為民，他不願再回到林殊的身分，也不願作為梅長蘇，甚至是作為任何一個人，與他共享廟堂。

　　所以一步退，步步皆似退，但這絕不是他所樂見的。

　　梅長蘇聞言忍不住一笑，但也知道對方的倔性子，只好迎合道：「好，是。」

　　卻見蕭景琰似是緊咬著牙，突來一字一句地問道：「小殊，你告訴我，到了現在，你仍不願重回林殊的身分嗎？」

　　縱然當時他所說的理由有那麼一點道理，但如今他已貴為天子，舉手一指是天，立足穩固於地，難道就連保全一個人的身分都辦不到嗎？

　　若是今天他真要做得分明，又有誰能阻攔得了自己？

　　梅長蘇一聽，不由得別過頭，驀然沉默了起來。

　　蕭景琰仍不死心，硬是將人拉回，繼續道：「在我還只是東宮太子的時候，你曾說，你介意世人的看法，所以希望我也介意。你也說過，你擔心世人會以為我也是個善謀弄權的人，所以要我無視你對我所做的一切，無視林殊，還活在這個世上的事實。那麼現在，夠了嗎？」

　　十六年過去了，逆案平反了，曾經力抗大渝的赤焰軍冤屈不再，而立下的屢屢戰功更是百姓傳唱，昔日英勇的元帥、將領們，汗馬功勞、豐功偉業更無不是人人稱頌。

　　而今新君上任不過一年，所到之處河清海晏，時和歲豐，人人歡愉。

　　蕭景琰不懂，究竟還有什麼顧忌？

　　「你告訴我，究竟要怎麼做，你才能是林殊。」

　　「景琰……」梅長蘇望著對方，目光閃爍，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才道：「罷了，先不談這個。若再耽擱下去，會誤了時辰的。」

　　蕭景琰此刻才稍微冷靜下來，然而猛然被挑起的心緒依舊難平，只簡短地道：「好，你若不說，也沒有人能夠逼你。你向來總是自有主張，旁人自然也奈何不了你。」

　　話一說完，一個拂袖，人便往暗道直直走去，等也沒等身後的梅長蘇。

　　而在角落，像是被罰站的其他人，此時也只得面面相覷，實在插不上話。兩個感情向來要好的人，口角之爭在所難免，但一邊是自家宗主，另一邊更是當今聖上，這是要讓人從何勸解？如何有膽子勸解啊？

　　見飛流將人跟著扶進暗道之後，黎綱才像是鬆了一大口氣一般，對著方才躲著不見人影的甄平道：「你說，宗主的修養是不是又更高一層樓了？」

／

　　梅長蘇是飛流沿路扶著進到赤焰祠堂的，而早先到達的蕭景琰，神情雖已和緩了許多，卻始終不發一語。

　　此時天色顯著不佳，而這周圍正好也杳無人煙，除了幾個要道有侍衛把守之外，並無其他人會從中經過，對於梅長蘇的存在這點，蕭景琰沒有因為一時氣惱，而將他的保證拋諸腦後，仍然保守著這個秘密。

　　眼看時辰已到，梅長蘇才鬆開了飛流的手，向他說道：「飛流，好好待著等蘇哥哥，知道嗎？」

　　「嗯！」飛流聽話地點點頭。

　　梅長蘇輕輕微笑，看了一眼身旁的蕭景琰後，便自行走入祠堂。

　　一段時間之後，蕭景琰卻耐不住性子了，他不知怎地心中起了一絲懊悔，也不禁想到了方才的直言不諱，是否又會傷到了小殊。

　　在他記憶中的小殊，神思敏捷，口才一流，也因此在嘴上爭鋒時他幾乎從未贏過，而如今的梅長蘇可說是言辭鋒利，思慮更是百轉千迴令人猜想不透，但似乎再也不曾用在他的身上。

　　也許是時過境遷，成熟了。

　　也或許是跨越了生與死，經歷了一段痛徹心扉，煎熬難度的日子，所以他無法不變。

　　既是如此，那他蕭景琰又有何立場再與小殊計較？

　　說再多，也可能都只是徒增悲傷罷了。因為過去的一切，本就再難重來。

　　為什麼他沒有想到這一點？

　　意識到小殊現在此刻的心情，蕭景琰更是內心一揪，萬分不忍，想也沒想便跟著推門而入。

　　一進門，就見到梅長蘇仍跪倒在地，而他手上的牌位，刻著的正是他的名字。

　　「小殊。」蕭景琰忍不住出聲一喚。

　　梅長蘇沒有理會，只是依舊跪著，輕輕地拂拭著牌位上的字。

　　而蕭景琰，也不發一語地在一旁陪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梅長蘇才悠悠地道：「以前，我也曾認為自己是個幸運的少年，有一個引以為傲的父親，身分尊貴的母親，還有一心陪伴的紅顏知己，如親兄弟一般的摯友。上天給了我許多才能，甚至讓我以為這會是我的一輩子。卻沒想到就在一夕之間，祂奪去了我的所有。」

　　「我本該死在梅嶺，同那七萬的赤焰軍同樣，以天地為墓。但是，我卻活了下來。」梅長蘇抬起了頭，深吸了口氣又道：「但活下來又如何？我背負著七萬人的冤魂，承受著家破人亡的血債，我還能求什麼？除了洗雪冤屈之外，我什麼都不需要。」

　　「後來，目的達成了。」梅長蘇一笑，淡淡地問了聲：「但你說，我還能變回林殊嗎？」

　　蕭景琰一聽，卻是換他沉默了。

　　「林殊，是那麼樣的風姿颯爽，神采飛揚。他的手能夠舉起大刀，降服烈馬，還能跟你比賽弓箭。但是現在的我呢？」梅長蘇反問。

　　「你知道我有多麼地想，想做回林殊嗎？」

　　梅長蘇幾乎是用一種平靜的語氣在訴說著，但卻仍然壓抑不住內心劇烈的波動淚濕了眼。

　　蕭景琰卻是早已紅了雙眼，淚水滑落。

　　他再也忍不住地跪在小殊的身旁，緊緊地將他擁住。

　　突然間，外面下起了傾盆大雨，伴隨著雷聲陣陣。

　　偌大的祠堂裡，兩人就這樣相擁而泣，彷彿要將一切痛苦憋屈化作力氣，將一切傷痛悔恨凝聚成淚水，然後全數傾瀉而出。此時此刻，任何話語皆是多餘。

　　在痛哭之後，他們相信，就如同外邊的天空一般，雨過終會天晴的。

　　人心，也同樣……

　　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門外的雨勢驟小，轟轟雷響已然停下，而哭聲似乎也漸漸平息，直至再無聲響。

　　貌似哭夠了，蕭景琰只覺得懷抱中的人身子越來越重，心下頓感不安。

　　「小殊，小殊。」伸手擦去滿臉的眼淚後，他試探般地輕搖著對方，提醒道：「你也別太傷心了，你的身體承受不住的。」

　　不料，伏在他身上的人卻早已沒了回應。

　　

忌子蘭

2015-12-29 20:21

　　落梅時節 5 年節 (上)

　　接下來的一個月，梅長蘇幾乎都在床榻上度過。

　　祭禮懷思的那天，本是相安無事直挺挺地走了出去，沒料到這一趟回來居然是橫著進來，把整個梅宅鬧得是人心惶惶，不知所措，又一群人匆匆地忙進忙出，七嘴八舌，深怕他們宗主會有個三長兩短似的。

　　晏大夫簡直就是氣得直跳腳，一怒之下把一干人等輦了出去，這才圖了個清靜。

　　待診療結束之時已入了夜，然而梅長蘇卻仍未醒來，一旁的蕭景琰雖一語不發，但滿心的關切全寫在臉上。方才晏大夫全神貫注地治病的同時，他同樣也聚精會神地瞧著，一絲也不敢鬆懈。

　　這時，見黎綱自門外輕聲走進，晏大夫便起身道：「好了，明早若是能醒，便沒有什麼大礙。」

　　還沒等黎綱答話，蕭景琰卻已變了臉色，問道：「晏大夫的意思是……那若是沒醒，會怎麼樣？」

　　「他若是沒醒，那可就麻煩了。」晏大夫一副不悅的神色，雖是如此危言聳聽，他還是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幸好這次不是寒疾發作，上次讓他去東郊泡溫泉多半是有些效果，但雖然不是寒疾，他的身體底子還是不比常人，太過劇烈的心緒波動，多想多慮，都可能會負荷不了，而造成他現在這個模樣。」

　　黎綱一聽，仍然不安地問：「那若是持續這樣的狀況，宗主會怎麼樣？」

　　想到他們宗主總有解決不完的事，煩擾不完的問題，這情緒思慮都不是說能控制就能控制，說能停就能停的。

　　「你說一個心力交瘁的人會怎樣？這還用問我嗎？哼。」晏大夫一聲冷哼，人便踱步離開。

　　走出門之前，他還不忘提醒道：「我先去煎藥，明早若是他醒了，記得端給他喝。」

　　「是。」黎綱趕緊應聲。

　　目送晏大夫離去後，黎綱才向一旁的蕭景琰問道：「夜深了，是否讓我或甄平送皇上回宮？」

　　蕭景琰只是望著沉睡中的梅長蘇，道：「會發生這事我也有一半的責任，如果小殊有什麼不測，我……」

　　話說一半，接著他卻說不出口了。
　　
　　假若小殊真有什麼不測，他又能怎麼辦？

　　就算他現在成了一國之君，能夠招攬天下名醫，但江左盟能人輩出，晏大夫的醫術他更是十分清楚，他所害怕的，是即使他能夠呼風喚雨，也留不住小殊那隨時可能流逝的生命。

　　他深吸了口氣，才又繼續道：「我等小殊明早醒了再走。」

　　「是。」

　　「這裡有我即可，黎舵主你下去休息吧。」說完，人便直接坐在床旁的椅子上，直直地瞧著床上那張病態的容顏。

　　入冬的氣溫，冷得越發地凍骨。

　　而夜，又更深了。

　　隔天一早，梅長蘇果然醒了。

　　他睡得迷迷糊糊，不自覺地就想起身，卻讓身旁之人給一手按下，只聽道：「你別起身，現在身子還這麼虛，外面又這麼冷，可別再著涼了。」

　　梅長蘇似乎這時隱約看清，出聲確認道：「景琰？」

　　「是我。」

　　一聽是景琰的聲音，梅長蘇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一抹安心的笑意。

　　這時飛流也在一旁擔心地照看著，他走上前，俐落地將一塊墊背塞在梅長蘇的身後，讓他不致平躺，除了順氣之外，也可避免寒氣入體導致咳嗽，孰不知若是一咳，可就一發不可收拾。

　　而梅長蘇雖是醒了，但似乎睡意未減，很快地眼睛又要閉上。

　　「小殊，晏大夫交代你醒了之後必須吃藥。」蕭景琰一邊從黎綱手中接過湯藥，一邊將人緩緩地扶起。

　　梅長蘇倒是聽得清楚，自然而然地伸手便要接過藥碗。

　　不料蕭景琰卻阻止道：「你這隻手現在有力氣嗎？這碗你拿得住？」

　　梅長蘇一個抬眼，露出不解的神情，然而此時神智尚未清楚，他也無暇思考，只好乖乖地將對方餵過來的湯藥一口喝光。

　　就在他又要再度睡去的同時，他依稀聽到有人對他說道：「你啊，少點逞強，對自己多寬容些吧，別再這麼勉強自己了。」

　　而這句話，也是梅長蘇自清醒以來，唯一記得的一句話。

　　望著門外的景色，一襲的白雪皚皚，令他不禁想起，這是他在京城所即將要過的第四個年。

　　從他初來乍到後到如今，這中間風波不斷，發生了許多的事，想來不論是奪嫡之爭、赤焰軍的翻案，到他帶軍出征北境，回到廊州之後，再次重回到這裡，往事歷歷在目，卻彷彿只有這麼一瞬，讓他頓覺歲月飛快，想要好好嚴實地計算，卻怎麼樣也算不來。

　　既然算不來，那麼他索性也就照著景琰所叮囑的，忘得一乾二淨吧。

　　「飛流，陪蘇哥哥玩雪好不好？」梅長蘇心血來潮地問道。

　　「不好。」飛流悶聲道。

　　「為什麼？飛流不喜歡玩雪嗎？」

　　「蘇哥哥，要睡覺。」

　　「…………」

　　是了，他又差點忘了自己的活動範圍僅限在那張床而已。

　　雖說他臥床一個月，也有不少朋友前來探望過，但幾乎都被晏大夫的怒吼給擋了回去，所以大部分時間，他還是自己一個人窮極無聊地度過居多，再不然，就是面對晏大夫那張隱忍不悅的老臉，還時不時地被多念了幾句。

　　這日，晏大夫又準時地前來送藥。

　　梅長蘇一見，便欣喜地問道：「晏大夫，您說我都已經臥床了這麼久的一段時間了，明天就是除夕了，能讓我下床走走嗎？」

　　「不行。」晏大夫冷冷地答道。

　　「那……見見朋友總可以吧？」這總不會是傷神費力的事吧？梅長蘇心想。

　　「不行。」晏大夫依舊斬釘截鐵。

　　一連兩個打擊，梅長蘇彷彿一臉受傷，神情哀怨地道：「晏大夫……我真的已經好了。」

　　雖然底子還是一般地差，沒有更好，但也沒有更壞，至少能把一碗飯吃完。

　　「好？我見你的病怎麼就沒好過。」

　　「這次完全是個意外。」梅長蘇仍努力解釋道：「您是知道的，意外就是一些不受控的事，發生的突然，雖然讓人措手不及，但也不一定會時常發生，甚至可能再也不會發生。」

　　「你不用告訴我什麼叫意外。」晏大夫並不打算繼續聽著對方胡謅，一副了然地道：「更何況，你的意外我見識的難道還少了嗎？」

　　這下，梅長蘇只好識趣地閉上嘴。

　　原以為這事已沒有轉圜的餘地，梅長蘇正準備暗自苦惱自憐的同時，沒想到晏大夫在走之前，竟佛心來著似的丟了一句話，道：「下床可以，但只准在房間內走動，朋友隨你愛見不見。」

　　梅長蘇一聽，心下大喜。

　　他喚來了飛流將他扶起身，下了床，緩緩地走至他最喜歡的軟墊上。

　　一旁火勢旺盛的火盆正發出劈啪的聲響。

　　梅長蘇看向外邊，才不過一會兒的時間，原本平靜絕美的雪景終究還是變了。

　　如同一個人的命運，總隨著風波跌宕起伏，未有停息。

　　「又下雪了。」

　　梅長蘇淡淡地道。

　　

忌子蘭

2015-12-30 19:41

　　落梅時節 5 年節 (下)

　　隔日一大早，正是除夕前的佈置，蒙大統領便已率先前來梅宅拜訪。

　　一見到梅長蘇，他才露出放心的神情，不自覺地眉開眼笑道：「小殊，你能下床啦？身子如何？」

　　只聽梅長蘇說的輕巧，微笑道：「沒事的，有蒙大哥如此關心，豈能不好。」
　　
　　「你啊，少來了。」蒙摯一臉不信，反道：「你這性子，以為我還不曉得你嗎？」

　　想來他一聽聞當日的事之後，擔心地立即放下手上的事務，準備前來探問梅長蘇病情狀況，沒想到卻已聽說梅宅閉門謝客，速度之快，行事之嚴謹，令他都不禁懷疑小殊是不是又舊疾復發，危在旦夕。

　　心亂如麻之下，決定面見皇上，這才得知事情的始末。

　　他總說自己乃武人之姿，別的什麼沒有，有的是忠肝義膽，奮不顧身，不悔的是誠信在前，情義在心，以及頭顱可拋，滿腔殺敵的熱血，所以除此之外，太複雜的事情他實在是想不了這麼多。

　　簡單如他，卻也忍不住在蕭景琰面前輕嘆：「小殊他什麼都好，就是對自己太不夠好了。」

　　對他而言，其實做不做回林殊，做不做梅長蘇，這些都無所謂，他只希望他曾經的這位舊日同袍，視如至親手足的友人，能夠平平安安地度過接下來的日子。

　　他想，也許皇帝陛下的初心想願，不也如此而已。

　　而之後的幾日下來，他也都有前去觀望，只是所得到的消息都是一樣的，尚未清醒，這在當時不知急壞了多少人。

　　如今眼見這人一襲素雅白衣，神色泰然，嘴邊還噙著一抹笑意，看來當真是沒事了。

　　蒙摯這才忽然想起，突問道：「對了，你這麼急著找我來，是發生了什麼事嗎？」

　　梅長蘇替對方的杯裡斟了些熱茶，隨後淡淡地道：「也沒什麼事，只是想問問蒙大哥，之前你提過的差事，現在辦得如何了？」

　　一聽對方提起此事，蒙摯的臉又不禁垮了下來，搖頭嘆道：「一無所獲啊。那天經你提醒，說也許不是普通的竊盜小賊，我便改了調查路線，但經過數日的打探，到現在仍然沒有一絲進展。」

　　「改了調查路線有什麼用？」梅長蘇反問，瞧著眼前滿臉疑惑的人，他只好繼續解釋道：「即使改變調查路線，但只要沒人犯案，沒人目擊，你又如何查得了什麼？」

　　「不犯事那到底是……」想到這裡，蒙摯眼睛突然睜得斗大一般，似是恍然大悟。

　　「因為金陵城裡根本沒有什麼賊人可讓你抓，至於舉報的人到底是不是真見了什麼，你大概也無從核實。」梅長蘇見對方終於開竅，停下引導，直接道：「你啊，中了對方的聲東擊西之計也不知道。」

　　「什麼！」蒙摯不禁一陣惱怒。

　　想來這些天的不眠不休，傷神耗力，到頭來居然只是白費力氣。

　　梅長蘇笑而不答，只是再為這火氣上頭的禁軍大統領，斟上一會兒名為消氣的茶水。

　　他道：「蒙大哥也不用生氣，你這些舉動倒也不是沒有用處，至少讓有心人不敢輕舉妄動。」

　　「那你知道是什麼人？」蒙摯突然問道。

　　梅長蘇搖搖頭，道：「不知。」

　　「什麼，你不知道？」蒙摯用一種不敢置信的語氣，大聲說道。

　　梅長蘇兩手一攤，無奈道：「你們不是不讓我思這個想那個，你說，我能查嗎？」

　　想起了皇帝陛下再三叮囑，蒙摯自然也不好違逆，只得露出歉笑，道：「小殊啊，你病才剛好，這些事你還是別勞心了，我先告辭。」

　　說完，蒙摯迅速第地一個拱手作禮，人便想跑。

　　「給我回來。」沒想到梅長蘇出聲地更快，彷彿是早已料到般，話才說出口飛流已擋在了蒙摯身前。

　　蒙摯只好回過身，對著梅長蘇道：「這，小殊啊，你有話好好說嘛。」

　　雖說小飛流不是對手，但百招之內勝不了也是事實，再加上他也從沒想過要跟對方動手。

　　「蒙大哥，你別誤會。」梅長蘇走上前，忽然把聲音壓低，在蒙摯耳邊道：「去查一查滑族在京城是否還有餘孽。」

　　蒙摯不禁心中一震，驚訝道：「滑族？」

　　「是，即使先前已肅清過，但那也僅限朝堂之上而已，在江湖中，還有不少隱居的滑族人，我已傳令江左盟展開調查。」梅長蘇看向蒙摯，提醒道：「蒙大哥，你尚有可做之事。」

　　「好，我這就進宮稟明皇上。」

　　「等等，不是……」梅長蘇頓時只覺得頭痛。

　　蒙摯見狀，也只能滿臉抱歉地問：「啊，那是？」

　　梅長蘇忍下翻白眼的衝動，終於道：「言侯爺。」

／

　　送走了蒙大統領後，黎綱走進屋內，一見梅長蘇便道：「宗主，今天除夕，你說皇帝陛下晚上會過來嗎？」

　　「當然不會，景琰自然是要在皇宮內設宴的，與眾臣賀歲豐年，還要賞些好菜給有功，或是受賞識的臣子們。」這是歷來的規矩，梅長蘇自是明白，於是道：「除夕夜的，我們平常不也都自己過，倒也挺好的不是嗎？」

　　說著，又朝倚坐在窗旁的飛流道：「飛流，還吃什麼點心啊，今天晚上除了有你喜愛的餃子，吉嬸還加菜添了年糕，小心等會兒吃不下。」

　　飛流一聽，立時開心地把點心往旁邊一放，便衝往廚房，一邊興喜地喚道：「吉嬸！」

　　梅長蘇見著，不禁會心一笑。

　　看來這平凡恬淡的幸福，他也是過得不錯的。
　　
／

　　與往常無異的，在年夜飯前，身為江左盟宗主的梅長蘇，依舊是先行祝賀了在場的所有人，才開始飲茶勸酒。
　　而一桌佳餚，更是在他的一聲開動之下，展開一番龍爭虎鬥。

　　年夜飯後，眾人散去，梅長蘇也只是坐在他的軟墊上，偎著火盆，不知怎地就這樣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直到有人往他身上蓋上了毯子，他才隱約有些醒覺，本以為來的人是飛流，但眼神迷濛之下，矇矓不清的身影看似卻又有些熟悉，但宛如在睡夢中般的氣虛軟力又令他一時難以分辨，然而就在對方蹲低身子就要將他抱起的同時，他才瞬間驚醒了過來。

　　「吵醒你了。」蕭景琰將人又重新放下，輕聲道。

　　梅長蘇定睛一看，才終於確認了來人，問道：「景琰？你怎麼來了？」

　　「事情辦完自然過來了。」蕭景琰一邊將擺在一旁的茶具挪到自己身前，一邊道：「想與你一起喝個茶，一起守歲。」

　　梅長蘇一聽，露出了笑意，道：「是啊，在往年我們都是一起吃團圓飯，一起守歲的。」

　　「即使不能與你同吃年夜飯，但這個歲，還是要一起守的。」見對方氣色比起前幾日已好上許多，蕭景琰繼續道：「況且自從祭禮那日之後，我與你便一直沒有好好地說上話，我怕……」

　　蕭景琰又看了對方一眼，才道：「我怕你會多想。」

　　「過去之事便不用再提了。」梅長蘇語氣十分的平淡，淡得讓人幾乎以為根本沒發生什麼事一般，他又笑道：「我與你之間哪有什麼好多想的。」

　　「小殊，即使我們之間再怎麼熟悉，但我卻好像還是看不透你。」蕭景琰也不拐彎抹角，就把心中所想直接了當地道：「你的心思深不見底，所說的話也總讓人猜不出你真正的想法。我懂你，卻又不懂你。」

　　梅長蘇聞言，卻道：「景琰，你其實不需要揣測我在想些什麼，你要學會猜的是臣子的心思，要聽的是百姓心聲。」

　　他曾說過，只有把朝臣的諫言聽在耳裡，把百姓的傾訴放在心上，那才是個真正的好皇帝。

　　他接著說道：「你還得能夠分辨朝臣所說的是好是壞，是真是假。也得分析百姓口中所評判的你，所評判的京城，還有你所治理的這個家園。而你唯一不需要去費這個神的人，就是我。」

　　「我對你來說，不會有好壞，也沒有真假。我只跟你說真心，告訴你真意，但從不評判你，這樣，你明白嗎？」

　　蕭景琰始終未答話，神情卻像是讓這番言語給撼動了。

　　入冬後的風格外刺骨，透過微開的窗縫飛竄而入，即使如此，他仍覺得比起那偌大奢華的皇宮，待在梅宅裡他才有一種暖心的感覺，可以有人說話，也可以看著其他的人，發生一些逗趣的事。

　　至少，還有這麼一個他所熟悉的人，在他的身邊陪著，縱然他貴為帝王，也有不孤單的時候。

　　沉思過了許久，他才總算回神，點頭道：「我明白了。」

　　「好啦，大過年的，咱們就別再討論這些嚴肅的話題了。」梅長蘇伸伸懶腰，語氣一轉，又指著小桌上的茶杯，道：「看看，茶都冷了。」

　　蕭景琰原本緊繃的面色，一聽對方之言，隨即便緩和了下來，雖然不免還有些小小埋怨，但此刻的他能見到小殊安然無恙，依然能言善道，讓自己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口，他其實也沒有什麼好再求的了。

　　「茶雖冷，但咱們的心不冷。」說著，蕭景琰拿起茶杯舉向前，作勢乾杯。

　　梅長蘇見狀，也伸手拿起茶杯，舉在對方的眼前。

　　時光飛逝，卻似回到了從前，記憶流轉，卻彷彿他們之間的一切從未變過，即使再次相見恍如隔世，但情分始終如初。

　　兩人相視而笑，隨後將杯身向前觸碰，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如同在他前進的道路上，碎裂了名為阻礙的絆腳石，而頌揚皇圖盛世的鳴音，聲聲響徹雲霄。
　　
　　就這樣，一夜過去，很快地又是新的一年。

　　天才方亮，黎綱例行公事般地巡視，來到梅長蘇的房外發現裡面靜得全無聲響，他悄然地推門而入，試圖進屋稍看一下狀況。

　　走進一看，只見兩個說要守歲的大人，身上裹著一條大毛毯，就坐在床榻下相互倚靠著，沉沉睡去。

　　微微一笑，他退出了房外，關上門，終於自言自語忍不住道：「就說嘛，就憑宗主那身子，以前就從沒守歲成功過。」

　　冬日下的耀陽，寸寸籠罩著梅宅，而就在今日，令人覺得特別地暖和。

忌子蘭

2015-12-31 18:57

　　落梅時節 6 暗襲 (上)

　　今年的大年初一，梅宅的訪客是意外的多。

　　一早蒙大統領便來拜年，並打算順便告知言侯的回覆。他到的時候，蕭景琰人已回宮，只見還在床榻上蒙頭大睡的一幫之主，心知小殊操勞事小，安睡為大，也就不多打擾，轉告黎綱後，便自行離開。

　　言談之間，蒙摯透露出對方對小殊的存在似乎已然疑心，放眼偌大京城，早已無人再對滑族的動向有任何的關注及探問，而此番他受小殊指點，尋向言侯這一條線，然而心思機敏如他，又豈能不產生懷疑？

　　梅長蘇醒後，黎綱如實稟報，他聽完了一陣後，道：「言侯若然發現也該是遲早的事。更何況他也是本家長輩，與父親素來交好，我本來也就沒有想要多瞞，只是我如今在此深居簡出，不問世事，自然能少一事便少一事。」

　　黎綱一聽，眉頭一皺，嘴上忍不住喃喃道：「深居簡出是不錯，有沒有不問世事那可說不定。」

　　話雖說的小聲，但梅長蘇卻聽得清楚，當下便不再說話，只是目光宛如帶著刀一般冷冷地瞧著對方。

　　黎綱自是立馬感覺到一股威脅，整個寒意竄起，趕緊一個轉身，縮著頭匆匆地開溜。

　　梅長蘇只是一臉無所謂地掖一掖身上的毛被，隨口道：「飛流，踢他。」

　　話才說出口，那風一般的身影便從他的眼角餘光瞬瞥而過。

　　結果……

　　「哀喲，宗主，手下留情啊。」

　　而梅長蘇就在這一陣打鬧之中換衣梳洗，時不時地還參與了幾下，大年初一本該是精神奕奕的模樣，但此時的他長髮未盤，只是任由它披散於肩，更顯慵懶之態。他總歸也曾是個京城名士，甚至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但如今遠離塵世，居處清幽，隨性生活，至於講不講規矩，那就不是這麼重要了。

　　這時，甄平帶了客人進來。

　　來人是言豫津，梅長蘇一見他，總是活潑豐富的臉部表情，就像見了自家調皮的小弟一般自然，但見到後方來者，卻令梅長蘇不禁遲疑了半會兒。

　　他至始至終都十分明白，那人的知書達禮，溫潤體貼。曾經家世顯貴卻從不顯驕氣，曾經受人呵護至極卻從不頤指氣使。即使有尊貴的背景依舊仍願與他這個來路不明的江湖中人傾心結交，盡心照顧。

　　然而重情重義如他，卻還是受到了傷害。

　　一夜之間，他成了那最無辜的人，從前歡度的天倫之樂，猶如夢鏡般一樣碎了，然後他醒了，也看清了許多事，而成就此事的始作俑者，是他梅長蘇。

　　「蘇兄。」

　　兩人同時朝著他拱手作揖，神情似是拜年，但舉止中卻又透著些微的不單純。

　　梅長蘇亦回禮，淡然笑道：「景睿也來了。」

　　見對方還是有些訝異，言豫津率先說道：「沒說一聲就把景睿給帶來，希望蘇兄別見怪。」

　　梅長蘇還未答話，蕭景睿也在一旁出聲道：「是我硬要豫津帶我來的，有些事，我還是想當面向蘇兄詢問，還請蘇兄別怪罪豫津。」

　　梅長蘇聞言，忍不住笑道：「瞧你們說的，好像我脾氣很不好似的。」他看向一臉正色的蕭景睿，解釋道：「既然豫津知道，那本來也沒必要瞞你，但近幾年來咱們交情漸少，你又遠在南楚，知不知道倒也就沒什麼差別。」

　　「蘇兄說的極是啊！」往旁邊使了個眼色，言豫津一副自信地道：「看吧，我說蘇兄不會介意。」

　　說到這，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言豫津又道：「不過，今日出門，父親居然問起了去向，若是在往常，他是不太問的。」

　　「那你怎麼說？」梅長蘇問道。

　　「我什麼都沒說，只說找了景睿，一起向朋友拜年。」言豫津貌似一副理直氣壯。

　　看來言侯也拿了十之八九，心知肚明了……梅長蘇點點頭，道：「若是之後言侯問起，你便老實招了吧。」

　　沒料到對方竟如此乾脆，但一想到不用再絞盡腦汁的隱瞞，言豫津心情大好地道：「如此甚好。」

　　梅長蘇一笑，這才轉向蕭景睿問道：「景睿是有什麼話，要問蘇某的嗎？」

　　雖然這個化名如今已成了過去，更要避免有心人士發現當年風光一時的蘇哲仍在京城，而蘇宅改為梅宅就是為此，但這個稱呼在眾人口裡儼然早已成了習慣，改之亦難。

　　當然，此處單純無慮，他自是不以為意，主隨客便。

　　蕭景睿一聽，於是正色道：「當日，蘇兄揭開了謝侯的面具，還了眾人一個清白，雖然在我心裡一直明白這件事的本身並非蘇兄一手促成，而是因果循環，惡人終將自食惡果，但不免還是因為蘇兄在這當中所扮演的角色，而心生悲傷。」

　　梅長蘇只是聽著，並未答話。

　　蕭景睿的傷痛他十分明白，卻也因為太過清楚明白了，所以他不能放過自己，必須不惜一切代價，達成他的目的。

　　即使當時他的心，早已擰成一團，痛得糾結在一起，無法解，也解不開，但他終究是要面對的。

　　一會兒，蕭景睿繼續道：「後來我終於明白了蘇兄的意圖，無論扶持今日的皇上是不是你的本意，名利對於你來說，終歸是一場空，但我相信的是你為了洗雪舊案所做的一切，而走到今天……」

　　他曾經羨慕對方立身江湖，快意恩仇，若不是為了什麼，又怎可能讓自己身陷這京城風雲，百般地攪弄是非？

　　「我想問你的是，蘇兄是不是認識什麼人，繼承了他的遺志？」蕭景睿說到此處，神色略顯波動。

　　梅長蘇心下一愣，仍是抬眼望著對方，平靜地問道：「什麼人？」

　　似是停頓了許久，蕭景睿才道：「蘇兄可識得林殊嗎？」

　　這話一出口，連一旁的言豫津也不敢置信地轉頭瞧向他。

　　然而梅長蘇卻起身了。

　　他披著毛披風，走到了窗旁，凝視著滿地的白雪。

　　良久後，他忽然問道：「你們兩個，喜歡玩雪嗎？」

　　突如其來的問話，不著邊際也不對話題，讓兩人霎時間頓在當場。

　　「還記得你們記憶中的第一場雪，是誰陪你們堆了雪人，還打了幾場雪仗？」

　　「是……是林殊哥哥。」言豫津想了想，看了一眼身旁的人，然後答道。

　　「那麼，又是誰教的你們，雪地作戰最忌腳程受阻，在權衡戰術之時必須避開積雪深處？」

　　「也是林殊哥哥。」

　　梅長蘇回過頭，彷彿是想起了什麼，看著言豫津問道：「豫津，現在的你跑步如何了呢？還需要景睿等你嗎？」

　　雖是個極普通的問題，但就在這一瞬間，兩人都怔住了。

　　因為他們憶起了那久違的人，卻是再也熟悉不過的話。

　　「豫津跑得慢，在雪地裡便更不容易了，景睿可要等他。」

　　那時的林殊，總用一種開玩笑似的語調，教著還不甚懂事的他們，雖然嘴上老掛著說煩，但從不吝嗇藏私。到最後，煩歸煩，卻還是不厭其煩地說了許多故事，也教會了許多道理。

　　思及此，兩人都不禁神色詫異地站了起來。

　　梅長蘇這時不再看向他們，卻悠悠地道：「有很多時候，有很多問題，都沒有答案。然而不是問題的本身沒有答案，而是答案本身並沒有意義，沒有意義的東西再追究下去，那麼是否就忽略了更多人生需要在乎的事物？」

　　言豫津還要搭話，卻讓一旁的蕭景睿搶了先，道：「蘇兄說的對，我們明白了。」

　　蕭景睿雖屬溫潤之心，卻也玲瓏七竅，梅長蘇微笑又問：「你們明白便好，那麼，眼下無事了？」

　　「是。」意外地異口同聲。

　　見兩人口說一致，想來時辰將至，梅長蘇終於道：「既然兩位已無事，那換我有事相託，不知可否請兩位為我完成一事？」

　　兩人聞言，頓時滿臉疑惑。

忌子蘭

2015-12-31 18:58

　　落梅時節 6 暗襲 (下)

　　過了差不多一盞茶的功夫，梅長蘇簡單迅速地交代了一番後，便放了兩人離開。

　　送走了蕭景睿與言豫津，黎綱很快地回到主屋，向梅長蘇道：「稟宗主，江左盟的弟兄來報，那些人開始動了。」

　　梅長蘇悠哉地伸手烤著火，接著道：「讓甄平跟飛流去吧。」

　　「是。」黎綱應聲道。

　　「算算時辰，景琰應該已經出宮了。」看向外邊的日光越漸黯淡，天氣似乎又冷了些，怕是要下雪了。梅長蘇忽然道：「從景琰上位之後，就訂下了這個年節出巡的規矩，今年是第一次吧。也許讓他親眼見見他所立身的地方，還有在他治理之下生活的子民，他的心裡會踏實得多。」

　　「但宗主此番這一招，皇帝陛下恐怕難以如願了。」黎綱一旁道：「不知陛下會不會怪罪宗主……」

　　梅長蘇一聽即笑道：「他當然會怪我。不過很多時候，有些事，我是寧可讓他怪我，也必須要做的。」

　　黎綱思前想後了一會兒，終於問道：「那宗主又是如何得知敵人會在今日起事？」

　　「景琰微服出宮巡視百姓，為避免大張旗鼓，侍衛必定帶得不多，若我是他們，這種下手的大好時機，又豈會放過？」雖是解釋，但也多半是梅長蘇的推測，於是他又道：「再不然，猜錯了又何妨？就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但若讓我們猜對了，那就是他們自投羅網的時候。」

　　他說得十分輕巧簡單，但當中凶險，甚至是賭上了什麼，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本身，才拿捏得清楚分明。

　　說罷，梅長蘇將點燃的香插好，起身走至窗外的台階旁，平靜地等待著時間的到來。

　　然而一炷香尚未燒完，刺客便已闖入梅宅。

　　兩名蒙面人以飛躍之姿，翻牆橫越地直奔梅長蘇的所在之處，這時黎綱突然現身，一舉擋下兩人去路。

　　此時飛流與甄平都不在，黎綱不禁暗自驚心，若然從他手上脫出了一個，那麼宗主肯定避不了危險。

　　一分心，刀影隨之乍現，襲向他的面門。

　　黎綱剎那間避之不及，只得硬碰，頃身一退欲用兩手隔擋，不料這一接下，頓覺吃力。

　　刺客立於一邊，手上凶器透出陰森寒光，只聽得其中一人對另一人說道：「這裡交我，你過去。」

　　那人一聽便走，卻讓黎綱給硬生生擋了下來。

　　「誰都別想走。」黎綱自然也抽出了武器，喝阻道。

　　不管如何，他都必須再撐一會兒。

　　而這時，兩名刺客已然衝上前，雙雙舉刀一揮，勁道非常，默契十足。黎綱本以一敵二已有些吃重，且未料到來此的兩人竟是箇中好手，武功不弱，再這樣下去，不須幾招他勢必落敗。

　　若是他能拚得同歸於盡便罷，否則宗主必然將遭遇不測。

　　果然，就在對方一個虛晃之下，引得他出招反擊，沒想到一瞬間產生的空隙，竟讓另一名刺客一躍脫身，霎時便往主屋奔去。

　　「宗主！」黎綱頓時心焦，還來不及喊聲，下一招更是朝他席捲而來，纏鬥　之勢更加猛烈，竟讓他一時半刻脫不了身。

　　而另一邊，刺客來勢洶洶，殺意騰騰，但人尚未闖入主屋，就見梅長蘇緩慢地走了出來。

　　刺客心下甚疑，手勢一頓，下一刻卻又奮力向前，欲一舉砍下對方頭顱。

　　然而此時梅長蘇卻出聲了。

　　就在對方出手的瞬間，他赫然道：「閣下是滑族人吧？」

　　此話一出，刀勢順勢直截落下，而刀身，就一絲不差地停在他的眼前。

　　刺客冷冷地問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梅長蘇面對凌厲刀身無絲毫畏懼，神色自若，泰然道：「你不用知道我是如何得知的，我只想問問，難道你就這麼確定，在你們滑族人的心裡，每個人都這麼想復國嗎？」

　　「你是什麼意思？」刺客立即反問，聽得對方所言，眼神不自覺地透出滿心疑問。

　　梅長蘇這話有兩種意思，第一種自然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而第二種，是只有善於猜忌的人才會懂得。

　　梅長蘇並沒有答話，只是嘴邊噙著笑，用一種近乎暗示的眼神，彷彿在擾亂人的視聽一般，讓人摸不著頭緒。

　　江左梅郎，縱使只是個文弱書生，卻仍擁有與之周旋的能力。

　　刺客一想，突然意識到自己已受了對方影響，忍不住冷哼一聲，刀柄使勁一握，只在頃刻間便能落下殺手。

　　然而這名刺客卻沒想到，他即將出手的刀，竟會如此簡單地就讓一個小孩兒徒手捉住。

　　而他卻也看不清，這小孩兒究竟是從何時來到他的身邊，無聲無息，以迅雷之速，只不過這麼一擊，他便能感到對方力道之大，身法之詭異。

　　果真兩人還過不到十招，他已無招可還，無反擊之優勢，一下子便遭受箝制，動彈不得。

　　此時，只聽梅長蘇在一旁提醒道：「飛流，別弄死他。」

　　飛流一聽，只好板著臉，將人踢到一旁，跟著道：「你，不好玩。」

　　刺客才一滾地，很快地就被湧上的人群圍住，七手八腳地禁錮了起來。

　　這時候，門外聽人喊道：「皇帝陛下來了。」

　　梅長蘇一聽，心想景琰平安而歸，心下鬆懈，身子不由得一晃，正巧讓身旁的飛流扶進了屋內。

　　方才雖是有驚無險，但危及只在一瞬，若然對方沒有因為自己的三言兩語而緩下了攻勢，那他恐怕活不到飛流返回梅宅。

　　如此千鈞一髮，梅長蘇不禁自嘲自己命不該絕之外，或許還有幾分好運吧。

　　而這一連的全神貫注之下，卻也十分耗費精力，沒想到心中懸掛的石頭一旦放下，他竟也落到這般地步，體力再也難以支撐。

　　「小殊，你還好嗎？」蕭景琰自外走入，便趕到了對方身邊。

　　本有一肚子怨氣欲發，來了卻見心繫之人的虛弱狀態，一時也硬不下心，便只好上前關切。

　　「無礙，休息一下就行了。」梅長蘇淡淡地道，目光卻始終迴避。

　　蕭景琰發現了，卻也不說破。

　　後來他總算明白，面對一個心思太過細膩的人，有時候不管使什麼強硬的手段，或許都無法得到對方真正的回應。但若太過順從一個心思細膩的人，恐怕下場也不見得好，容易失去了原則，失去判斷的能力。

　　而他蕭景琰，這兩種人都不會做。

　　他能等。

　　於是他道：「休息，行。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我，今天所發生的一切？」

　　梅長蘇未答話，只是轉頭望向他的火盆。

　　火光閃爍地映在他的眼瞳之中，恍如也隱約地透出了他的疲態。

　　「我微服出巡遇刺，甄平與飛流都來了，表示你事先就知道了，是吧？」

　　當時他身邊尚有蒙大統領，對付數名反賊綽綽有餘，而他自己武將出身，自保倒也無慮。

　　「那你這裡又為何也同樣遇刺？」一想到可能發生的最糟狀況，蕭景琰便感到一陣後怕，再也無法拐彎抹腳，直接反問：「你只留個黎總管在身邊，難道就不怕有個萬一嗎？」

　　梅長蘇閉上眼，暗咳了幾聲，依舊一語不發，任由對方將心裡所有的疑問與不解通通傾瀉而出。

　　「小殊。」

　　似是沒辦法了，蕭景琰只好呼喚對方的名字。

　　因為自小向來都是如此，只要小殊不願，就沒人逼得了他。

　　但說來說去，兩人又都何嘗不是一樣的執拗。

　　聽著自己的名，梅長蘇終於睜開了眼，看向身旁的人，問道：「若交我處理，你可以不需要知道這些事。」

　　「不，我必須要知道。」沒有思考，蕭景琰斬釘截鐵地道。

　　這本是他身為一國之君的責任，身為一朝之主所需承擔的後果，更何況，他又怎能允許自己什麼都不知道，而讓小殊這般勞心勞力。

　　不管如何，他都不能再重蹈覆轍。

　　「好，我會告訴你的。」梅長蘇垂下眼，淡道：「等蒙大哥回來，我會把這整件事的來龍去派都告訴你們。」

忌子蘭

2016-01-01 23:03

　　落梅時節７真相 (上)

　　去了一趟京兆衙門後，蒙摯隨即返回梅宅。

　　襲擊皇帝陛下是何等的滔天罪孽，再怎麼樣也勢必在第一時間下令封鎖城門，嚴禁任何可疑分子出入，除了派出調查人員徹查外，全城上下展開長時戒嚴，府衙侍衛開始沿街巡邏，凡拒捕抵抗搜查之人，盡皆當場帶回府衙盤問。

　　才一走進眾人所在的屋裡，蒙摯便不禁一愣。

　　因為每個人的目光此時都集中在他的身上，令他突感一陣不自在，只好硬著頭皮道：「哎呀，你們都看著我做什麼？」

　　不知所措之下，只好先行回稟，向著蕭景琰道：「啟稟陛下，臣已通知京兆府衙，派人追蹤刺客所蹤。目前城門已經受到嚴密看守，無臣之令牌，誰也不得離開京城。」

　　蕭景琰一聽，似是沉吟了一會兒，才道：「這群刺客既然敢在京城明目張膽的行兇，想必躲過事後的追捕必然已是胸有成竹，光看他們散去的路線就能明白，這是個早已策劃好的一次襲擊，至於會不會有第二次、第三次我們無法拿準，只能暫處被動的狀態。」

　　「景琰說得不錯。」梅長蘇在一旁聽了許久，忽然道：「蒙大哥，被捕的那名刺客，現在如何了？可有說些什麼？」

　　「此人目前已經關押。」說到此人，蒙摯露出一臉苦惱的神情，卻咬著牙道：「可他什麼也不說，嘴緊得很。要不是把他看得死死的，好幾次差點就讓他自盡成功，看來這群人都是為達目的生命可拋的死士。」

　　說罷，他是越想越氣，狠狠地敲了身旁的柱子，怒道：「實在可恨，居然一點線索也沒有。」

　　想來當時突擊的刺客來人眾多，雖有甄平與飛流出現援手，卻仍有些寡不敵眾，將死傷降低已是竭盡全力，而他一時間又只以保護皇上為優先，在追緝凶手卻失了先機，導致這事後追蹤頻頻受阻。

　　「蒙大哥也不用惱怒。」梅長蘇微微一笑，勸慰地道。

　　蕭景琰聞言，終於轉頭問道：「你也該把你所知道的，告訴我們了吧？」

　　「是，我的確追蹤這群滑族人有一段時間了。」梅長蘇看了對方一眼，繼續道：「那次東郊溫泉之行，回程時我便疑心有人暗地跟蹤，只是不知對方的目標究竟是你還是我，於是我下令江左盟暗中調查此事。」

　　為避免打草驚蛇，知道相關內情之人屈指可數，就連蒙大統領他也不曾提及。

　　早在先前傳言京城鬧賊一事，他雖有提醒蒙大統領事不單純，但也是到了對方有進一步行動之後，他才能有更多的把握，也之所以前次相見，他對蒙大統領說出了滑族人一詞，並要他詢問言侯爺是否還有漏網之魚。

　　可惜的是，就連言侯爺手上能掌握的名單也因時隔多年而不夠完全。

　　梅長蘇接著道：「景琰身為一國之君，平日深居宮中，能夠出宮的機會並不多，想要抓準這個時機，除了今天之外，他們別無選擇。至於為什麼派甄平與飛流前去相助，除了這個安排是必須的之外，我還需確認兩點。」

　　「皇帝陛下不可有事是必然的，那剩下兩點是什麼？」見梅長蘇還在悠哉地喝茶，蒙摯忍不住催促道：「欸，你快說啊。」

　　「急什麼？」梅長蘇放下了茶杯，緩緩地道：「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你也該讓我歇一會兒吧？」

　　蒙摯一聽，不免看了看一旁蕭景琰的臉色，雖然心裡焦急，但想想對方向來體虛，再加上今天這一連串的操煩，甚至還險遭不測，也許此刻已是疲憊不堪，卻仍是挺著一口氣為大家解釋，如此一想，當下也就不好再多說些什麼。

　　而此時，寒風吹進，才讓人不禁發現已入了傍晚。

　　果不其然，天上也跟著飄下了片片白雪，如此雪夜，說事是再適合不過了，尤其是這種復仇殺人之事。

　　梅長蘇曾經也是個自地獄重生的人，原本也該走上復仇一路的他，最後選擇排除萬難，只為洗刷冤情，求得清白的輔佐之途。

　　他又怎麼不明白，即使復了仇也喚不回失去的所有，更何況身為大梁的子民，他做不到毀滅一切只思自己，而將別人的存活之地化為烏有。

　　稍喘了片刻，梅長蘇心緒漸平，才又道：「關於剩下兩點……」

　　他自然而然地望向蕭景琰，心下想著，只怕他將對方時時提醒的話拋諸腦後，也許等等無法避免地又將會是一場火氣之爭。

　　「我必須要明白對方究竟是針對誰，所以排下了這個佈置，這次景琰與我同時受到襲擊，我便明白了，刺客的首要目標是我，而對景琰發起襲擊，除了混淆視聽之外，若能一舉剷除，那只能說，這個好運算是他們撿到。但他也小看了景琰，以為我死了，可以折斷景琰的一條臂膀，甚至是對他造成重大的打擊，以利他們接下來的所有行動。」

　　而他也能從中明白，對方非常清楚自己的存在，也知道他的身分。

　　蘇哲這個名字從京城消失了早已超過一年以上，也許許多人也已不復記憶，但蘇哲就是梅長蘇，幾乎是眾所皆知的事情，有心人若要查，又豈會查不到？

　　「他們時時刻刻盯著梅宅的動靜，派甄平與飛流前去，也只是為了要讓他們相信，我只心繫著景琰的安全，而全然不知他們的計策。」梅長蘇解釋道。

　　這是個欲欺敵人，先騙自己人的道理。

　　蒙摯似乎是懂了，又急著問道：「那第二點呢？」

　　梅長蘇瞧向對方，臉上露出無可奈何的神情，直接了當地道：「如果他們沒有前去，只留黎綱一人下來，又豈能誘得了他倆闖入？」

　　此言一出，蒙摯便立即明白了。

　　見對方一副瞭然的模樣，梅長蘇反問道：「雖然逃了一個，但至少還有一個讓你可以關押審訊，不是嗎？」

　　「是啊，多虧了小殊。」蒙摯喜道，心中疑惑已除，不由得一陣放鬆。

　　至此，來龍去脈大致也已清楚分明。

　　至於一夥人接下來該做的，就是防範對方所有可能會有的行動。

　　然而這時，梅長蘇不禁長長地嘆了口氣，因為身旁的蕭景琰除了仔細聽他所言之外，從頭至尾都未發一語，也不做任何提問，這會兒恐怕已是氣極了吧。

　　
　

忌子蘭

2016-01-01 23:04

　　落梅時節７真相 (下)

　　但不管如何，這僵持的局面總是要有人先開口的。

　　「景琰？」梅長蘇試圖喚道。

　　雖然自知理虧不想面對，但這事景琰遲早會發現的，只是他選擇了一個最壞讓他知曉的方式，所以對方心裡惱怒，他卻也是能夠理解的。

　　蕭景琰仍然不答話，眼看蒙摯這時已招呼著一干人等退出了主屋，一回頭見飛流還窩在梅長蘇身邊，連忙打了好幾個暗示，才終於成功把一臉不甘願的小孩兒給帶了出去。

　　一下子整間屋室裡只剩下兩人，一個始終注視著前方，凝重的面孔猶如窗外積累的雪，沉重地化不開。

　　而另一人，也同樣不再說話，只是平靜地緩步走至窗邊。外邊的冷風吹得他的袍子不住擺動，但此時凝滯的氣氛，宛如麻痺了他的感覺一般，使他依然佇立而不為所動。

　　屋裡突然增添了冷意，足以令人頓感不適，蕭景琰似乎是發覺了，他抬眼找尋對方的位置，卻發現一個怕冷的人竟站在窗口吹風，當下立即起身，走到那人身邊，也管不上對方疑惑的眼神，一伸手，便把窗子給關了。

　　盯看了梅長蘇許久，他終於開口道：「你是不知道自己的身子不能吹風嗎？」

　　梅長蘇嘴邊微微一笑，點頭道：「知道。」

　　「那為什麼還……」話還沒說完，蕭景琰便已立刻想到，惱道：「你是故意的？」

　　「若不這樣，我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你開口。」坦白從寬，梅長蘇這次十分的誠實。

　　「小殊你……」

　　他是氣，但是不管再怎麼氣，只要讓這個人三言兩語過去，他就怎麼樣也氣不起來了。

　　因為太過了解，了解到即使角色變換，他也甘願為了對方冒任何的危險，也因此他又有什麼資格怪罪？想到這裡，蕭景琰除了嘆氣、自責之外，他還有什麼怒氣好發的？

　　更何況，小殊會有如此的作為，又是為了誰？
　　
　　伸手將梅長蘇拉至床榻上坐下，接著拿起一旁的披風將他裹緊，隨後往他身旁一坐，沉聲問道：「好，那你告訴我，你曾答應過我什麼？」

　　話雖如此，還是不能這麼了事。

　　雖然小殊已從往日那個活潑歡鬧的少年變成如今這般心思深沉的人，但只要是面對他，他蕭景琰依然是那有話直說，喜怒不藏的脾性。

　　小殊對他而言，要不就是什麼都別說，否則，就必須說清楚。

　　梅長蘇自是無話可說，所以他又質問道：「你難道不知道你的身子成了什麼樣嗎？」

　　他實在懷疑對方說的會好好照顧自己，到底是不是又只是虛應一應，僅僅為了讓他安心而已。

　　想起晏大夫時常掛在嘴邊提醒的話，他心底又不禁起了火，壓抑地道：「思慮不停，勞心勞力，損耗過度必不長久的道理，這裡上下都知道，就你不知？」

　　就算這些他都可以不計較，但唯獨這次的行動，是他絕不允許再次發生的事。

　　「如果飛流無法及時趕回來，你就要這樣送了命嗎？」只要想到事情發生的可能性，蕭景琰就不自覺地感到恐懼，反問道：「如果你在事情發生之前與我商量，那又豈會走到必須賭上你的安危這一步？」

　　梅長蘇始終都安靜地聽著，直到這時才插口道：「必須走上這一步。」

　　他的神情模樣十分強硬，一出口便是不容妥協的口吻。

　　蕭景琰一聽，知道再難相勸，只好嘆道：「小殊，你向來有自己的主見，這我無法干涉，但若是與我相關的事情，你必須得告訴我。」

　　梅長蘇聞言卻道：「就如同你擔心我是一樣的，我同樣不能容許有人動搖到你的位子，更別說威脅到你的安危。」

　　蕭景琰還要反駁，他便搶道：「告訴你，然後呢？你直接下令徹查，打草驚蛇，還是暗地搜查，直搗敵人巢穴？」

　　「我……」蕭景琰頓時無語。

　　「景琰，你有你所不能做的事，而我，也只做我能做的事罷了。」梅長蘇一字字地道，語氣是全然的誠懇。

　　話到此，也無須再多說。

　　蕭景琰突然有些喪氣，一時間陷入了困惑，因為他不知道把小殊從廊州帶回來的這件事，究竟是對還是錯？

　　他起身，走了幾步卻又停下，似是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而身後的梅長蘇又何嘗不知，對方此刻的內心矛盾，極力地想反駁自己，卻又說不出個十足有力的話語。

　　梅長蘇看著，心似軟了，僅最後道：「別忘了你是一朝之君，國家需要你，百姓更需要你，你並不是一個人而已。」

　　所以本不可輕易犯險。
　　
　　「罷了。」知道說再多也說不過對方，蕭景琰一個拂袖，便說著氣話：「你想怎麼做便怎麼做吧，不管你了。」

　　說完，人便要離開。

　　梅長蘇一見，就怕對方這樣生著悶氣回去不好，直覺地就想開口喚住，不料這時一個氣血上湧，呼吸不順，頓時猛咳了起來。

　　而這一咳，竟是一連串地來勢洶洶，沒辦法馬上停止，梅長蘇咳著咳著身子一軟，腳更是站不住了，應聲而倒。

　　蕭景琰原本已經走遠，猛地一聽撞擊聲，便覺不對，想也沒想便趕緊回頭，果然只見梅長蘇伏在床沿，整張臉已瞬間刷白，擰著眉，十分難受的樣子。

　　「小殊，小殊。」蕭景琰趕緊上前將對方扶起，將手上這虛軟的身子微靠在自己身上，他不斷喚著對方的名，等到對方有些反應時，才問道：「你又發作了嗎？我去叫晏大夫過來。」

　　說著，便要把人扶起，不料對方卻突來掙扎，試圖阻撓。

　　「別去。」梅長蘇搖著頭，手上越捉越緊，吃力地道：「讓我歇歇就好。今天，太累了。」

　　蕭景琰忽然有些心疼，更多些無奈，但即使憂心對方病情，卻還是照做了。

　　他順從地答道：「好。」

　　將人抱上了床安置妥善後，他就坐在床沿上照看著，安靜地看著對方的睡顏。

　　不知道過了多久，梅長蘇才再次醒了過來。

　　見對方睜眼，目光對上了自己的後，蕭景琰便道：「小殊，你告訴我，是不是每次一有爭吵，你就要這般嚇我？還不讓我叫大夫。」

　　梅長蘇一聽，病中的容顏忽然泛起了笑意，卻什麼話也沒說。

　　一見對方笑了，蕭景琰自然也板不起臉孔，但也只能露出一副沒轍的苦笑。

　　「景琰，帶我出去走走可好？」梅長蘇好不容易發出了聲，仍艱難地道。

　　「出去？現在？」蕭景琰納悶問道。

　　梅長蘇點頭，又道：「等我好些了，可是要快。」

　　「要快？為什麼？」蕭景琰不解，本來以為對方只是足不出戶而閒得發慌，突然想散個心，但卻不明白為何要快。

　　梅長蘇微微一笑，並未回答對方的問題，只是悠悠地道：「去我們小時候曾經闖過的那個草原，你與我比賽騎馬，那時候，你還輸我呢。」

　　說著，像是回想到當初那樣的光景一般，他不自覺地莞爾，精神了起來。

　　然而蕭景琰一聽，心中卻已是酸個徹底，酸得發疼，卻仍不動聲色，跟著笑道：「好，我帶你去，你想去哪兒我都帶你去。」

　　梅長蘇望著對方一雙閃爍的眼眸，不禁心想，曾經種種，或許他仍想再見一面，即使他的形貌已不復以往，但他的記憶猶存，所以縱然他終有一天會離開這個世界，那他也希望會是毫無遺憾的。

　　他想再次踏上那時候林殊所曾走過，奔跑過的地方，也想見見那些認識林殊的舊人故友，即使只是面對他們的墓碑，還是靈牌。

　　當然，還有摯友的陪伴。

　　他想，有了這些大概便已足夠了。

　　思及此，他露出了滿意又感激的笑容，隨後又沉沉睡去。

忌子蘭

2016-01-02 12:02

　　落梅時節 8 告白 (上)

　　之後，梅長蘇幾乎有大半個月都在養病，也很自然而然地，哪兒都不能去，一晃眼，白雪逐漸化去了，冬天也即將到了尾聲。

　　這天，外頭似乎隱約透出了點冬日的陽光，氣候也有些回暖，梅長蘇終於可以下床走動。

　　照以前寒症發作的慣例，他大概都只要躺個幾天便好，沒想到如今的他，身體竟已殘破至此，一旦病發就幾乎要躺上如此長的時間，惹怒了晏大夫不說，嚇壞了梅宅上下的人，最要不得的是，還亂了景琰的政事。

　　在他清醒的時候，總不只一次聽說景琰因為待在梅宅徹夜不歸，而耽誤了隔天的早朝議事。

　　偶爾一兩次為之也就罷了，但若是失了為君之道那可就大大的不妥，梅長蘇心想，他若再不趕緊好起來，恐怕以景琰這個倔脾氣，也不會理會朝臣們在腹誹他什麼。

　　才喝完了晏大夫調製的藥，暗道的門恰好響起。

　　想來景琰肯定是剛下朝就過來，梅長蘇坐在桌前，朝他招了招手，道：「剛下朝，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

　　見著對方已下床，蕭景琰滿臉的笑容，一絲疲憊都沒有，便道：「晏大夫說你今日就可下床，果然沒錯。」

　　梅長蘇很自然地，就端了一杯熱茶給對方，問道：「這麼多天過去，都還沒有機會問問，拷問的結果如何？」

　　「什麼結果也沒有。」蕭景琰搖了搖頭，聳聳肩道：「也許原就是個死士，生死都不看在眼裡了，又哪會在乎你如何使盡各種手段的逼問他？」

　　梅長蘇一聽，倒也不意外，無所謂道：「這倒不打緊，有的是時間跟他耗。與其考慮他，不如將時間多留意京城內的動靜吧，不防一萬，只怕萬一，至於我江左盟，也會替陛下多加探查。」

　　在他陷入昏睡之前，已命黎綱通知盟內弟兄，除了全城密切搜查之外，江左各州範圍的弟兄也必須加強緊戒，一有風吹草動便須立刻來報。

　　知道對方定已下過指令，蕭景琰露出感激的微笑，再加上看見對方氣色轉好，又狀似鬧著稱呼自己陛下，心情一佳，便忍不住拱手作揖，玩笑道：「多謝蘇先生。」

　　昔日的稱呼，歲月的光景，就彷彿時空變換一樣，讓兩人都不禁想起當初再次相識的經過。

　　他說他的名字叫做蘇哲，以謀士之名，來到京城。

　　而他蕭景琰，也從別人口中不值得一提的郡王，一路攀升而成了親王，最終成就了東宮太子。

　　在這風風雨雨之中，他們有過坦言相對，有過彼此相惜，但也有過爭吵激辯，因奸計而懷疑，因失信而決裂。

　　但如今，小殊回到了他的身邊。

　　昔日種種他都可以不計較，只要他的身邊有這個人的存在，那便足夠了。

　　見對方陷入沉思，梅長蘇心下自也明白，於是開口道：「看你這般，是想起了過去嗎？」

　　「嗯，不經意的，就想起了。」蕭景琰喝了一口茶，眼神也隨之一亮，突然道：「小殊，你不是想散心嗎？趁現在還早，咱們這就走吧。」

　　說時遲哪時快，梅長蘇都還未回答，就被對方硬是整個攙扶了起來，並為他叫上黎綱，以為等會兒出門稍作些打點。

　　好不容易排除萬難，說服了晏大夫之後，一切正要步上軌道之時，飛流卻在一旁跟了出去。

　　梅長蘇見狀，便安撫道：「蘇哥哥去去就回，你這次就不用跟了，好好在家。」

　　飛流一聽，惱了一張小臉，立即看向一旁的蕭景琰，搖頭道：「這個人，不行。」

　　知道對方小孩心性，蕭景琰也不放心上，只是疑問道：「為什麼不行？」

　　「你，親，蘇哥哥。」飛流皺著眉，很快地一字一字清楚道。

　　梅長蘇頓時心下一驚，趕緊在一旁道：「好啦，別胡說了，飛流聽話。」

　　說著，便暗示著黎綱來把人一起給帶進屋裡。

　　而這時，蕭景琰早已像是石化了一般，睜著大眼，神情像是正在極力地回想，卻又一無所獲的困窘。

　　梅長蘇只覺得好笑，畢竟這酒後的作為誰能說得準，也或許景琰在酒後把他當成了皇后娘娘也說不定，但不論是與不是，以他眼下這殘破的身軀，又能給景琰什麼承諾？

　　上了馬車之後，蕭景琰仍未多說一句，只是時不時地瞧向他。

　　梅長蘇倒也樂得輕鬆，他不禁暗自心想，如果此時對方一旦問起，他還真不曉得該拿什麼話來搪塞。

　　不料，蕭景琰卻開口了，他喚了他一聲：「小殊。」

　　梅長蘇聞聲，轉頭看向了對方。

　　正巧馬車也在這個時候停下，他忍不住又看向了外邊，放眼望去，是一片荒蕪，腦海中，究竟是曾經的帥府，還是祁王府，也許早已不復記憶，但唯一印象深刻的，正是昔年他們倆在一起追逐跑跳的操練場。

　　他又轉頭，朝對方說道：「景琰，我們下車吧。」

　　蕭景琰應了聲，將原本想說的話嚥了下去，便扶著對方下了馬車。

　　兩個人就這樣地，一個人走著，欣喜卻又情怯地四處探看，而另一個人始終攙著，就像當初這人一直不離不棄地將自己扶持上位一般。

　　即使梅長蘇沒有說任何的話，但蕭景琰還是將身旁之人的激動心緒盡皆看在眼裡。

　　他指著一處道：「這裡，你還記得嗎？你以前當孩子王的時候，都帶著那些孩兒們在這兒玩。」

　　梅長蘇想著，也跟著笑了，道：「那時候豫津雖調皮，卻很怕我呢。」

　　「景睿最喜歡跟著你，但你卻總是欺負他。」蕭景琰試著回想道。

　　「怎麼從你口中聽起來，好像我這人很壞似的。」梅長蘇不禁也跟著面露懷疑地道。

　　蕭景琰只是微笑，也不解釋。忽然間，他舉起了手，做了個吹哨的手勢，隨即傳來一道尖銳地響聲。過沒多久，從遠方跑來了一匹馬。

　　這匹馬跑得並不快，腳力卻仍充滿著勁道與穩健，雖可以看得出上了些年紀，但揮不去的是那久經沙場的英姿，更有著勝過無數戰馬的傲氣。

　　這是蕭景琰懂事以來，從小到大，跟著上過戰場的坐騎。

　　而梅長蘇則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他走上前，在馬脖子上輕撫了幾下，他的每一下手勢，都充滿著無限的念想與懷抱。

　　他真誠地道：「這麼多年，辛苦你了，也多虧你一直陪在景琰的身邊。」

　　而一旁的蕭景琰這時已上了馬，對著他伸出手道：「我拉你上來。」

　　梅長蘇一聽不禁一怔，遲遲未敢伸手。

　　「你不是想騎馬嗎？」蕭景琰一臉疑惑，想想又解釋道：「但我不能讓你一個人騎，只好我帶你了。」

　　似乎是想了許久，梅長蘇倒也決定此次便是放寬了心，什麼都依對方便是，於是他伸出了手。

　　將人拉上，待對方坐穩之後，蕭景琰韁繩一拉，馬便跑了起來。

　　林家少帥，曾幾何時，降過烈馬無數。

　　冬日下的陽光，雖然仍有些冷意，拂面的寒風，雖然仍有些刺骨，但此時的他竟像是全然無所覺一般，只想盡情的一嘗策馬奔馳的快意。

　　許久了，他原以為自己再無法重回舊地，重拾如此感觸，如今卻能再了卻這樁心願，梅長蘇雖是放下了以往的冷然，卻遠遠不及他內心的澎湃。

　　直到馬跑得累了，停在一處綠地上。

　　綠地上的草長得十分的長，又因年久失修，所以雜亂無章，參差不齊，但隱隱約約地還是能見到，他們當初在此遊玩所留下的痕跡。

　　將梅長蘇扶下馬後，他們便走進了綠地。

　　經過馬兒的帶領，此地早已偏離京城有一段距離，再無人跡。兩人走到了綠地的中心，向四周望去，舉目皆是一覽無遺，看的近一些，是一片萬里無雲，而遠一些，薄霧下的山影又彷彿無邊無際，此時再無人聲，無煩擾俗事，像是置身無人之境一般，一切都經過了沉寂的洗禮。

　　這時，梅長蘇率先繼續走著，就像是輕車熟路一般的在草間穿梭，似在找尋著什麼。

　　而蕭景琰一瞬間，也像是明白了，跟在他的後頭。

　　果不其然，他們來到了一處草長得較短的區塊，又因四周圍的草幾乎及腰，藏身其中，根本就難以發現。也因此這裡曾是他們少時練習之餘，偷閒的秘密所在。

　　只是沒想到，居然至今都依然存在著。

　　梅長蘇就像昔日年少之時般仰躺了下來，再藉著這次的機會，好好地享受這天地精華盡收眼底的一刻。

　　佇立許久的蕭景琰，這時也同樣地跟著躺在對方的身旁。

　　「景琰，為什麼以前我們都沒覺得這樣的景色，其實也很美。」

　　宛如一瞬之間，他身體的病痛都因這樣的洗滌而治癒了。

　　「因為以前不知道，享受這樣的時刻是如此的難能可貴。」過了良久，蕭景琰才又忽然道：「就如同一夕之間，我失去了你一樣。因為以前從來不覺得，原來會有這麼一天，你竟然已不在我身旁了。」

　　梅長蘇聽出了他的自責與怨懟，即使曾經的傷口未癒，卻還是鼓勵道：「景琰，現在的我們都已不再是那個為以往後悔的年紀了，也許我們該想的，是往後怎麼過。」

　　他繼續道：「你要做的是，成就皇圖盛世，受百姓愛戴的好皇帝。而我，自然還是那個閒散的梅宅主人，偶爾管管江左盟，料理一下惹是生非的小幫派。」

　　蕭景琰一聽，心中激盪地問道：「小殊，還是願意留在我的身邊嗎？」

　　曾幾何時，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是不斷地懷疑，因為他不認為自己能夠真正地留住小殊。

　　彷彿成了梅長蘇之後，他便只是江左盟之主，成了身在江湖的江湖人。

　　這時，卻聽梅長蘇悠悠地道：「難道是皇帝陛下不願收留我了嗎？」

　　又接著道：「你說，若不在那，我還能在哪，才能這麼清楚地看到你所治理的天下？」

　　梅長蘇話一問完，還沒聽到回答，人便已被忽然襲上來的影子籠罩住，驚訝不及，下一刻他的唇已被緊緊地封上。

忌子蘭

2016-01-02 12:03

　　落梅時節 8 告白 (下)

　　他的舉動雖然霸道，但是他的吻卻很輕，很柔，如蜻蜓點水地淺嘗則止，彷彿害怕把他弄碎一般。

　　梅長蘇沒有抵抗，就這樣任由對方親吻著他，直到似乎是親夠了，手上的力道稍減，人主動緩緩地退開，他才漸漸地將目光移向對方。

　　「我……小殊……我……」蕭景琰此刻的神情就像是做了壞事一樣，迎著對方如此直接的視線，一時之間竟令他有些不知所措，想說些什麼話化解尷尬，沒想到一開口，卻成了支離破碎的字句。

　　梅長蘇坐起身，壞心地微微一笑，反問道：「這下子你可親了我兩次了，第一次喝醉酒便罷，不為難你，但這次你打算怎麼解釋？」

　　蕭景琰一聽，反而一愣，完全沒料到對方會如此說道。

　　但另一方面，原來之前在東郊的那一晚，他早就已經對小殊抱持了這種念想了嗎？所以才會在酒後做出那樣的事來，這樣一想，他不由得心亂如麻，剎那間竟難以釐清自己的內心。

　　梅長蘇並沒有給對方太多的時間，只是在思考了一會兒後，直接問道：「景琰，對我，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蕭景琰看了對方一眼，深吸了口氣，搖頭道：「我……不知道。」

　　如同至親一般的，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好友。赤焰血案之後，原以為就從此地失去他，沒想到他在十二年後改名換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還成為江湖第一大幫之首。

　　人稱琅琊榜首，江左梅郎。

　　是他最為不屑與之交往的謀士，但卻沒想到，最終還是成了他的謀士。

　　然而在交情漸深，付諸了彼此的信任之後，他竟然也將一絲的情分保留在心底，並在他不曾留意的同時，悄悄地萌芽蔓延。

　　究竟深埋的是情，還是義？獻出的是真心，還是實意？

　　直到林殊的名字遭到揭穿之後，兩份感情兩相重疊，他從未分辨回來的人到底是梅長蘇，還是林殊，因為在他的心裡，不論是誰，只要是那個人，能夠活在與他同樣的世界上，那他便可以什麼都不再追究。

　　但每到夜深人靜之時，他卻迷惑了。

　　蕭景琰想到這裡，坦言道：「小殊，我們是自小便玩在一起的好朋友，長大後，我們一起上戰場，只要有你的地方，就會有我。」在當時他們的交情之好，又有誰不知。「所以不管你是為了什麼，當你活著回到我的身邊時，我比什麼都還要高興。但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

　　他說著，卻別開視線。

　　就連他此時的內心都胡攪蠻纏地搞不清楚，又豈能在這一時之間說出個什麼在理的話？

　　此時，梅長蘇卻道：「我明白了。」

　　「你明白？」這話倒讓蕭景琰意外了，畢竟連他自己都不太明白。

　　「所以你想說的是，我們除了還是同以前一樣，是不分你我的好朋友，但除了兄弟之情，朋友之義外，現在還多了一樣東西。」梅長蘇淺淺一笑，試著替對方下個結論。

　　「多了一樣東西，什麼東西？」蕭景琰不解地問道。

　　梅長蘇不答，只是瞧著，似乎打算讓對方自己說出口。

　　蕭景琰立即便理解了，不自覺地心跳一個漏拍，輕咳了一聲。

　　「怎麼，喉嚨也癢了嗎？」想起自己的老毛病，梅長蘇故意道：「跟著我沒什麼好處，倒把身子養得跟我一樣了。」

　　「去，我再怎麼不好好養，也養不成你這樣子的。」蕭景琰自然抗議道。

　　「你怎麼罵人呢。」

　　「我就罵你。」

　　就這樣你一言我一句，鬧到最後，兩人都忍不住地笑了。

　　梅長蘇才道：「好啦，不鬧你。」

　　想起方才的問題，蕭景琰看著前方高長茂密的草枝，卻是悠悠地道：「即使你不說，我想我也該是知道的。」

　　梅長蘇一愣，沒想到居然連景琰也開竅了。

　　「是承諾吧？」蕭景琰轉頭望著對方，雖是疑問，但他心裡其實早已肯定。

　　「是。」梅長蘇點頭道。

　　他曾經答應過對方，會陪在他的身邊，看著他開創盛世，成就一代帝王，那便是他所給的承諾。

　　他不禁心想，也許，只有景琰才會不懂這樣的承諾代表著什麼意義吧。

　　「與我回來，待在我的身邊，你後悔了嗎？」蕭景琰問道。

　　「那麼，向我要了這個承諾，你又後悔了嗎？」梅長蘇不答反問。

　　蕭景琰搖搖頭，眼眸裡閃著光芒，誠摯道：「永遠都不會。」

　　「我亦同樣。」

　　此話一出，頓時一陣風吹了過來，原本極高的草紛紛彎了身，隱約露出了兩人對視而笑的身影。

　　那天的陽光十分的暖，卻怎麼樣也暖不過他倆彼此的心。
　　

　　梅長蘇也沒想到就拉著蕭景琰陪了他半天在外遊晃，本想再多待些時候，無奈想起出門前晏大夫的再三叮嚀，要他天黑前務必回到梅宅喝藥，眼看已近黃昏時分，想想也該是回程的時候了。

　　兩人依舊是共騎著馬，朝著馬車的所在之處慢慢地走著。

　　自從上了馬後，一路上都沒說話的蕭景琰忽然道：「小殊，所以我親了你，你也不生氣了嗎？」

　　梅長蘇一聽，隨口道：「有什麼好生氣的，就當是被……咬了。」

　　講到關鍵字時，還故意含糊不清地帶過。

　　「你說什麼？」

　　心知對方現在可不如以前這麼容易呼弄，梅長蘇只得又改口道：「我說，大不了下次我親回來，這樣你覺得還行嗎？」

　　「……隨你。」

　　他一說完，手上韁繩一拉，便讓馬兒跑了起來。

　　就在他們回到馬車所在之處的同時，遠方突來陣陣奔馳的馬蹄聲，定睛一看，兩匹馬上的人竟是黎綱與列戰英。

　　見他倆滿臉的驚惶失措，一下馬，便即跪倒。

　　「皇上。」
　　「宗主。」

　　蕭景琰心下納悶，隨即道：「何事，快起來說。」

　　這時，列戰英看向一旁的黎綱，示意他先說。黎綱立即道：「宗主，江左盟的弟兄捎來消息，說滑族有動靜了。」

　　「什麼動靜？」

　　列戰英接著道：「他們煽動夜秦、北燕再次興兵，如今收到舉報，已攻到邊境了，現在大梁正面臨兩面包夾，請皇上立即回宮指揮。。」

　　「又是滑族！」

　　「滑族為復國雪恨，竟能做到如此地步。」雪恨之心如此堅韌，梅長蘇倒也明白，不禁長嘆道：「景琰，這將會是你登上皇位之後，第一道難題。」

　　蕭景琰不答，卻也已心知肚明。

　　眼下，只有一個辦法了。

忌子蘭

2016-01-03 19:25

落梅時節 9 征戰 (上)

　　就在蕭景琰回到宮中的這半日裡，梅長蘇始終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時常一動也不動地就陷入了沉思。

　　前日回來後的晚膳他吃沒兩口便食不下嚥，夜裡入睡之時，也總是翻來覆去，而向來淺眠的他，便再怎樣也睡不下去了。夜半三更，杳無人聲，他緩緩地爬起身，點亮了一旁的燭火，隨手自床邊取來了一本書後，逕自翻看了起來。

　　雖是看書，但在同一頁卻是已看了許久，而欲看書入眠的人，此時思緒紊亂，再難專注。

　　他不禁想起前年的北燕軍進犯邊境，當時各處同時傳出戰事，然而朝內帶兵將領困乏，不是年老力衰便是主和武將，無人願意領兵出去打仗。

　　也因此，那次他欺瞞了景琰自己的身體狀況，而親自上了戰場。

　　冰續丸他倒是吃了，體力也耗用殆盡了，藺晨曾說，就算是大羅神仙也難留一個將死之人一時半刻，更何況這個人根本是自找死路。

　　後來，也許是他命不該絕，因緣際會之下，又再加上藺晨的妙手回春，他簡直是撿回了一條命，然而卻也在廊州躺了大半年之久。

　　他依稀想起藺晨那副認真告誡的模樣，嘴上總不斷說著下不為例，但也還是因為拗不過自己，而多次施加援手。

　　眼看這次戰況緊急，滑族人為了雪恨復國，不惜勾起戰火，若然勝了，以北燕的野心又怎可能讓滑族坐享漁翁之利。

　　那滑族又豈是易與之輩，會不明白北燕前年才元氣大傷，如今匆忙引戰，必無法堅持太久，若能以此牽制，或許尚有機會可以兵不血刃，智取敵人，使得兩邊失和，戰事瓦解。

　　所以唯一的困難點，還是將領之選。

　　聶鋒不在京城，卻離夜秦較近，必先派他趕往前線。北燕大軍兵馬雖不比前年，但依然可觀，反觀現今朝中尚可派出的將領，衝鋒陷陣是不成問題，但若要領兵打仗便稍嫌不足。

　　如此節骨眼上，他們必須立於不敗之地。否則一旦吃了敗仗，那就是輸掉整個大梁國。

　　思及此，梅長蘇忽然聽到門外有聲，抬頭一看，來人正是黎綱。

　　於是他不動聲色地，把手上的書收了起來。

　　黎綱沒有發現對方的怪異舉動，只是見一個該睡覺卻不睡覺的人，不禁擔心地道：「宗主，你的身體可不能熬夜啊。」

　　梅長蘇淡淡地道：「沒事，我只是有些睡不著。」

　　「需要幫宗主點些安眠香嗎？」黎綱走上前道。

　　「不用了。」梅長蘇搖了搖頭，似乎是思考了許久之後，才道：「黎綱，我得保持清醒。」

　　黎綱一聽，卻是立即明白地跪了下來，著急道：「宗主不可啊，你絕對不能再有這樣的念想。」

　　想起前年的那一次九死一生，他不禁害怕了起來。

　　「現下領兵出征的人選是最大的困難點，相信景琰也正在為這件事頭痛。」也許他至今尚未前來，恐怕也是怕聽到自己的決定。他繼續道：「保家衛國，盡一份力乃是身為大梁百姓的本分，更何況我有這個能力。」

　　黎綱自是想盡一切辦法阻止，直言道：「宗主你是有這個能力，卻沒有這個命啊。」

　　「只要是為家為國，誰得命不是隨時都可拋？」梅長蘇反駁道。

　　「宗主難道忘了藺少閣主的交代嗎？」知道自己無力阻攔，只能搬出當年藺晨的警告試試。黎綱又道：「如果你有什麼好歹，藺少閣主又在這個時候遊歷四方不知去向，又有誰，能來護宗主你周全？再加上皇帝陛下也肯定絕對不會讓你親自上戰場。」

　　梅長蘇倒是不再說話，只是拿著燈油，起身走向書櫃，翻看著他往年曾為征戰所準備的書籍資料。

　　邊翻看著，邊細想……的確，景琰那一關必然難過，但若是因此戰事牽連進城，兵馬屠城，甚至是改朝換代，那任誰又還能有命？所以為救國救民，即使他有百般不願，也必須妥協才是。

　　「宗主！」見對方這時還能冷靜思考，黎綱簡直是焦急萬分。

　　梅長蘇嘆了口氣，沉吟了一會兒才道：「總之我心意已決，你也不用再多說什麼，江左盟的一切事務我會交人打理。」

　　黎綱心想，對方的意志堅定，恐怕已不是梅宅裡的任何一人可以說動的，只好說道：「宗主還是先休息吧，不管要做什麼，總得先有體力才是。」

　　梅長蘇點點頭，卻是不再說話，神情像是已經疲累至極。

　　黎綱縱然再擔心，現在也只能退出房門，等明日眾人都在的時候再議。如今他只希望，能有什麼奇蹟出現。

　　隔日，當黎綱再次步入梅長蘇房裡時，發現對方已換了個位置看書，臉色依舊不佳，顯然是一夜位曾闔眼。

　　他走向火盆，添了些柴，並將杯裡放置已久的冷茶換掉，再重新斟上熱的。

　　這時，梅長蘇才開口問道：「皇宮可有傳來什麼消息？」

　　一日過去，卻一點消息也沒有，就連蒙大統領也沒有前來告知朝廷的任何動向，實在甚為古怪。

　　經江左盟人來報，北燕已即將跨過邊境，侵略國土，景琰究竟是因為什麼而遲遲未下決定？

　　來梅宅之後，已不知過了幾月，這是第一次他幾乎快忍不住，想要直接透過暗道去見他。

　　而正當他如此想時，甄平卻從外面急衝了進來。

　　「啟稟宗主，有消息了。」甄平立刻道。

　　「究竟如何了？」梅長蘇問道。

　　「聶鋒將軍已出兵前往夜秦鎮壓，北燕方面，即使前年之戰元氣大傷，但仍有五萬兵馬，所以皇上下令由蒙大統領與列將軍領兵反擊。」甄平答道。

　　梅長蘇一聽，頓覺不對，隨即問道：「他倆領兵，由誰主帥？」

　　「是……」甄平神色猶豫，一時間像是難以回答。

　　「快說啊！」梅長蘇卻是急了。

　　甄平只好坦言道：「這次，陛下決定親征。」

　　梅長蘇聞言，心中頓時一震，大聲道：「絕對不行！」

　　景琰乃當朝天子，怎可以身犯險，國難當前，他更該坐鎮宮中，不管如何，說什麼他都得前去阻攔。

　　他隨即起身，對著另兩人道：「走，去找景琰，我必須把話跟他說清楚。」

　　就在這時，只聽一人聲音從傳出，道：「你什麼都不用再說了。」

　　梅長蘇一聽，不禁定在當場，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回過身，見到的人正是蕭景琰。

　　只見對方露出一副堅定不移的目光，向著他道：「小殊，這次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改變我的決定。」

　　
　　
　　

忌子蘭

2016-01-03 19:27

　　落梅時節 9 征戰 (下)

　　「景琰，你怎可以下如此的決定？」梅長蘇的目光迎向對方，語氣質問道。「你身為當朝天子，目前雖有百官協助政務，但仍尚未成熟穩固，你理應坐鎮中樞，做一切事務的決策，怎可冒險出征？」

　　「朝中的事務，我已請沈追暫代主持，若一旦有較為緊急的部份，他有權可調派處理，這點你大可不必擔心。」蕭景琰十分平靜地道，全然不為對方之言所動。

　　「滑族此番聯合外敵，顯然是有備而來，說不定還有陷阱，你若貿然前去，豈不是入了對方的套？」梅長蘇冷靜地分析情勢。

　　「這點我自然明白。」蕭景琰點頭，依然自顧自地答道：「但這絕不會是阻礙我的理由。」

　　眼看勸退無效，梅長蘇決定直接表明心思，道：「景琰，你就再依我一次，好嗎？」

　　「再依你什麼，讓你再上前線？」知道對方心思，蕭景琰直言道，一想到當年自己所受的欺瞞，語氣更不自覺地上揚。「你還想說你的身體可以，不礙事，說你只是指揮，又不打仗，所以一定會回來嗎？」

　　每一句話，就恍如昨日所說，讓他記得清清楚楚，想忘也忘不掉。那時候他信了，毫無懷疑地信了，但當他後悔莫及的同時，卻也再無法追回了。

　　「你以為你說這些話，我還會再信你嗎？」蕭景琰一字字道，如今不管對方說的如何地合情合理，他都不願再賭。

　　他深吸了口氣，沉聲道：「如果你都不在了，我守著這個位子，究竟還有什麼意義？」

　　「但這是你的天下，不是我的，百姓需要的人是你，並非是我。」見對方如此輕看皇位，梅長蘇不自覺地把話說重，反駁道：「如果你有什麼三長兩短，要百姓如何自處？要置國家於何處？」

　　蕭景琰卻道：「沙場究竟如何，我是見識過的，我的能力你也該清楚吧。我會打一場勝仗回來的。」

　　「如果你是因為不讓我去，而決定要親上戰場，那……」

　　「是，那又如何？」打斷對方的話，蕭景琰毫不隱瞞，明白道：「此番的確需要有人擔任主帥，但那個人絕對不會是你。」

　　「陛下！」

　　情急之下，梅長蘇不由得脫口而出。

　　用一句陛下，劃清兩人身分的界線，用一句提醒，更是要對方認清這番決定影響之大，絕不可輕易行之。

　　蕭景琰一聽卻是一怔，久久才答道：「既然你稱呼我為陛下，奉我為主，那我下的便是旨意，誰都不得抗旨。」

　　梅長蘇頓時無言，聽得對方把話說的直接，毫無轉圜的餘地，他猶如心力交瘁般地閉上眼，似在努力地整理一片混亂的思緒。

　　蕭景琰見狀，心中不忍，於是放低了語氣道：「小殊，這次你是阻止不了我的。」

　　因為他說什麼都不願再放手，一次、二次都過去了，失去摯友的那種懊悔苦痛他再也不想承受第三次。

　　再加上十二年的隱忍煎熬，病痛折磨，每當他想起了這些年自己都在漫無目的的活著的同時，小殊卻一直過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日子，拖著一個向來盛氣凌人，威風驕傲所必須要適應的脆弱軀體。

　　他又何其忍心？

　　也因此，他可以不要天下，只要那個人安穩無慮地活著。

　　所以這次他不得不說了謊，即使他回不來了，但他豁盡性命，他也要保全這個人的一切。

　　蕭景琰忽然走上前，伸手輕輕地抱住了對方。

　　梅長蘇猛地睜眼，卻沒有掙扎，只是任由對方任性地抱著，不知這片靜肅的氣息究竟過了多久，才聽對方在他的耳邊道：「我今天過來，只是想再見見你，然後……與你告別。」

　　說完，他側過頭，吻向對方的面頰。

　　隨後他很快地放開，望著對方一臉的苦楚，狠心道：「時間緊迫，所以我得走了。」

　　「小殊，你一定要好好的。」

　　留下這句話，蕭景琰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景琰，景琰！」

　　梅長蘇好不容易回神，心下一緊，直覺就想攔住對方，不料才走兩步路，一個重心不穩硬生生地摔在地上，黎綱正巧從外走進，一看，便趕緊上前攙扶。

　　「宗主，宗主你還好嗎？」

　　「你快去阻止景琰，一定要阻止他。」梅長蘇甩開對方攙扶的手，焦急地催促對方道。

　　黎綱聞言，立即起身往暗道追去，然而哪裡還見得到蕭景琰的身影。

　　他只好回過頭，黯然地走回梅長蘇的身邊，道：「宗主，人已經走遠了。」

　　梅長蘇一聽，只是緊握著雙拳，埋著頭不再說話。

　　午時過後，皇上親領長林軍出征的消息傳遍整個京城，只待大軍整頓完畢後即刻出發。

　　梅宅自然也得到了這個消息，一夥人就在大廳上面面相覷著，誰也不敢再多言一句。

　　而梅長蘇始終把自己關在房裡，不許任何一人前去打擾。

　　房內，飛流就坐在窗邊，安靜地玩著自己所採的梅枝，他就彷彿也明白蘇哥哥此刻的心情不佳一樣，也同樣斂去了平時玩花的笑容。

　　梅長蘇在一旁見著，終於開口問道：「飛流，怎麼愁眉苦臉的，不好玩嗎？」

　　「蘇哥哥，不開心。」飛流垮著臉道。

　　梅長蘇只是苦笑，嘆道：「是啊，蘇哥哥不開心。」

　　飛流沒有回話，只是一直看著他的蘇哥哥，露出了一副不解的神情。

　　「景琰哥哥已經去了屬於他的戰場了。」就在方才，聲響大噪，怕是大軍已然完備，列隊出城了。

　　遠遠地，他聽到了舉國送行的歡呼聲，但他的內心，卻仍不斷地隱隱發疼。他從未想過他與景琰之間，最後竟會演變成如此狀況，但他也明白，若然發生了，這就是他們必然走上的道路。

　　在數月之前，他還是梅宅裡一個清閒散人，一個只聞其名，卻不見其人的江湖幫主。

　　本該是不該管的事，他現下也全都沾手了。

　　或許他與景琰之間，到了最終，還是沒有辦法走在一起。

　　但不管如何，景琰手上的皇權，他必然會為他守護得好好的，就算付出任何代價，即使是他梅長蘇的這條命，也足夠了。

　　「嗯。」飛流點了點頭，或許是懂了。

　　似乎是思索了許久之後，梅長蘇才自顧自地道：「所以現在，我也該準備準備，屬於我的戰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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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最後一章了^Q^

darkblue	2016-01-04 10:19
一口氣看完真是過癮~~~ G%fXHAs.+ .U#oN_D 樓主的文筆好生動，人物的個性口吻就如同原劇一般， G0u H6x? 一點兒違和感也沒有... =4uO"o /%F5u}eW 獻上小花

忌子蘭	2016-01-04 19:09
To darkblue^Q^ +3J5j+ JMfv\|>= 謝謝你的看文和小花~希望你會喜歡哦~^/////^ T"e"?JSRJ 其實就是一整個對結局哀傷想自我腦補療傷， pmiC\|F83!8 所以才寫出這麼一篇~ .[ s6x5M 現在也即將完結，感謝你一口氣看完啊XDDD

忌子蘭

2016-01-04 19:10

　　落梅時節 10 落梅 (上)

　　那日，蕭景琰授命前去東海，臨行前一晚，他與他的至交好友林殊，兩人就在一座不知名的湖邊，幾乎坐了一整晚，也說了一整晚的話。

　　這是某天他倆遊玩闖蕩的時候，無意間發現的天然湖泊，沒有人知道它的名字，又因為四周草叢林立，毫無人煙，就連路過的人也不會刻意注意，而這裡從此就成了他們說說心裡話的地方。

　　晚風微涼，林殊仰躺在湖畔上，以天上繁星為蓋，塵土為床，愜意之姿由此可見。

　　蕭景琰也坐在一旁，玩弄著地上的草，還時不時地看著身邊微醺的人，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那時候，只見林殊率先笑著安慰道：「好啦，這次皇上派你前往東海駐守，不也是看重你的能力嗎？」

　　「但我們若上戰場，從來就是一起的。」蕭景琰似是有些埋怨地道。

　　「那也沒什麼，反正你又不是不回來。我還要等你帶珍珠回來給我玩呢！」林殊的笑容，像是滿心期待一般。

　　蕭景琰貌似露出了困窘的神情，道：「那如果沒有，你可別失望。」

　　「什麼？咱們倆自小就在一起，沒見你送過我什麼東西，這次難得有這個機會，你居然還說沒有。」林殊倒是說的毫不客氣。

　　「我就說如果嘛。」

　　林殊一臉那還差不多的表情，過了一會兒，才道：「事情辦完了，就趕緊回來，我還等你陪我去闖蕩江湖。」

　　蕭景琰點點頭：「是啊，我們約好要一起闖蕩江湖。」

　　「不練兵也不領兵，去了江湖，你想做什麼？」林殊好奇問道。

　　蕭景琰想了好一陣，道：「大概是一名行俠仗義的無名大俠吧。你呢？」

　　林殊微微一笑，道：「我嘛……自然是江湖第一大幫的幫主囉！」

　　而在那次過後不久，京城驚逢巨變，成為了人人提之而色變的禁忌之事，那名等著人的人，終究也未曾等到。

　　時隔今日，梅長蘇這回同樣又成了那名等待的人。

　　他自黑暗中睜開了眼，見到了蕭景琰正在馬上馳騁，見到對方正高舉著武器，大聲呼嘯，帶領著兵馬衝鋒陷陣，所到之處，盡是亡魂。

　　卻在氣焰正高的同時，一記強勁的箭弩劃破長空，凌厲而來，不偏不倚地射中了蕭景琰。

　　彷彿視覺被衝擊了一番，再度化成了一片黑暗，他不禁脫口呼喚：「景琰！」

　　至此，他人也醒了過來。

　　梅長蘇只覺得自己此時的心跳十分不穩，渾身冒著冷汗，並劇烈地喘息著。他始終望著上方，直到漸漸平息之後，他才側頭看向身旁，發現飛流一雙大眼也正盯著自己，然後說道：「吃藥。」

　　話才說完，就見黎綱推門而入，後頭跟著端著藥碗的晏大夫，不消說，兩個人的臉色都是極為難看。

　　「宗主，晏大夫說您今日會醒來，果然真醒了。」傾身將梅長蘇扶坐起，他接著道：「從皇帝陛下出征的那日算起，您已睡了五日了。」

　　梅長蘇不禁一怔，還記得那時的他仍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盤算著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然而不一會兒，他就開始咳嗽了起來。

　　隨後他只聽到飛流的呼喊，之後的事便再也想不起來。

　　「看來我是又發病了？」梅長蘇看著前面兩人，問道。

　　晏大夫卻只是把碗端上前，嚴厲道：「把藥喝了。」

　　梅長蘇見狀，自知理虧之下，也只好聽話地照著做。

　　晏大夫這時才道：「我已經盡力了，目前已將症狀壓了下來，但你若是仍這般不知自愛，就算大羅神仙來了也難留你一命。」

　　梅長蘇連連應聲，卻覺得這些話實在熟悉，好像在不久之前，他才從某位江湖郎中的口中聽過。

　　「勞煩晏大夫了。」知道晏大夫一直以來的盡心盡力，他抱歉地笑道，但不可否認地，他也明白自己是個十分任性的人，於是道：「不過，我還需要一點時間，即使牛鬼蛇神要把我帶走，也要麻煩您再與祂們纏鬥一陣子，好嗎？」

　　「你……」晏大夫氣得無語。

　　「我原本就該是個死人，如今仍能活著，自然是要讓這個有用之軀，行有用之事，不然，我死也不會瞑目。」梅長蘇雖說得淡然，卻是不容轉圜的口吻。

　　晏大夫聽了，見一旁的黎綱也是露出個無可奈何的表情，只得怒道：「隨你想怎麼做，我不管了。」

　　在走之前，他又瞪了眼黎綱，道：「你們的好宗主，自己看著辦！」

　　於是，連藥碗都沒拿人便氣沖沖地出了去。

　　這時，黎綱也不禁懊惱地嘆了氣，才稟明道：「宗主，景睿和豫津今天一大早就來了，一直在前廳等著宗主醒來。」

　　梅長蘇點點頭，想必是帶了他想知道的消息前來，便道：「你讓他們進來吧。」

　　過些時候，兩人一進來，言豫津便率先搶著道：「蘇兄，身體還好嗎？聽說你又病了，嚇得我跟景睿沒等你休息好，就想趕緊過來看你，怕是沒打擾你吧？」

　　一聽言豫津都把話說完了，蕭景睿只好出聲打個招呼，施禮道：「蘇兄。」

　　梅長蘇擺了擺手，示意不需多禮，便接著答道：「一點都不打擾，我說，你們來得正好。」

　　景睿一聽，立即領悟，問道：「難道……蘇兄莫非是是想知道先前刺客犯駕一事？」

　　「正是。」當時並沒有讓這兩個生力軍支援蒙大統領護駕，其實卻是別有居心，梅長蘇又問：「那日，我請你們暗地追蹤他們竄逃的方向，甚至是正確位置，可有成功？」

　　「成功了。」

　　「你與豫津分別追蹤？」

　　「是。」

　　「那些刺客可都還留在京城？」

　　「蘇兄怎麼知道？」蕭景睿頓時驚訝問道。

　　梅長蘇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神情，解釋道：「因為滑族的最終目的就在這個皇位，這個朝堂，還有景琰的命。所以那天他們一擊不成，並未死纏爛打，表示尚有後招。」

　　「你是說，煽動夜秦與北燕？」言豫津這時倒像開竅一樣道。

　　「煽動夜秦與北燕舉兵來犯只是個幌子，不論出兵的是誰都不打緊，只要不是景琰，而到時候這些留在京城的人自然會向皇宮動手，一旦成功便可取而代之。」只是事情並非如那一群滑族餘孽所想這般簡單，梅長蘇繼續道：「但現在景琰親臨戰場，或許也打亂了他們的計畫，如今他們既不會放過景琰，皇宮也同樣要奪。」

　　「那這樣，皇帝陛下豈不是危險了？」兩人同時問道。

　　「兩軍交戰，危險自然，但打仗還是景琰最擅長的，更何況此時他的身邊都是親信。」梅長蘇不自覺地苦笑了起來，想起那日道：「雖然我的確不希望景琰去。」

　　不論是成是敗，打仗都是生死未明的事，這是他擔憂的其中一點。

　　他又道：「但比起待在皇宮中防不勝防，隨時皆暴露在未知的危險之中，兩相權衡之下，景琰選擇了戰場，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不經意地，他想起了方才的夢，心裡瞬間狂跳了一拍。

　　景睿點了點頭，似乎是有些懂了，但卻又感覺似是而非，想到便問：「那假如敵人看準了現下時機，打算圖謀皇宮呢？」

　　眼下宮中並無皇上坐鎮，整個皇宮更是無更多的兵力鎮守，如何抵抗突然襲來的外敵？更何況對方實力未知。

　　「是啊，那誰來主持大局啊？」言豫津也跟著急問道。

　　梅長蘇一聽，微微一笑而不再答話，他從被中伸出自己的手，看了許久，隨後只是試著握了握此刻他虛軟無力的手，彷彿想要找回一些力氣。

　　他曾說過，不管如何，只要是為了景琰的皇權，就算是要他豁命守護，他也願意。

　　也因此，答案呼之欲出。

忌子蘭

2016-01-05 20:38

　　落梅時節 10 落梅 (中)

　　又過了一日，梅長蘇此時雖已可下床走動，但思慮未停，極為內耗，為保氣息平穩，每日還是要喝上一碗晏大夫特製的湯藥。

　　午後，他在房中翻箱倒櫃，像是在整理什麼東西，這時黎綱從外進入，見了他便即稟報：「宗主，據報滑族人在京城內，已開始動作了。」

　　梅長蘇一聽，停下了動作，道：「看來他們也耐不住性子了。」

　　黎綱接著道：「最近城內四處皆有人打著長林軍大敗，大梁即將覆滅的謠言在擾亂視聽。」

　　梅長蘇淡淡一笑，解釋道：「他們當然得這樣說了，京城內目前還算有戰力的也只剩下巡防營了，不鬧點事情，怎麼把巡防營的人引走，當大家都把專注力集中在那些製造動亂的人身上時，那就是他們的時機了。」

　　雙重的調虎離山，看來的確是經過縝密的思慮所執行的行動。

　　黎綱聞言神色一驚，語氣有些急促道：「那……皇宮現在不就危險重重？」

　　「是啊。」梅長蘇不禁垂下眼，即使此時的他面色不佳，氣息微弱，但仍不能影響他的決定，於是道：「但不管再怎麼危險，敵人既然敢闖，我們又怎麼能不去歡迎？」

　　黎綱這下只覺得心驚膽跳，卻又知道此刻不管再勸什麼，也多是無用。再加上前幾日宗主傳令，召集各處江左盟弟兄暗地裡潛入京城待命，可見事情的嚴重程度，如今已是一發不可收拾。

　　只聽梅長蘇吩咐道：「派人請沈大人入宮。」

　　「那……宗主現在是要動身了嗎？」猶豫了半晌，黎綱終是問道。

　　梅長蘇點點頭，正要邁步，一旁的飛流自動地便上前攙扶。他臉上露出溫暖的笑容，對著身旁的孩子道：「飛流，蘇哥哥帶你去皇宮看看可好？」

　　飛流一聽，納悶地問道：「皇宮，好玩嗎？」

　　「當然好玩，那裡還有你最喜歡的梅樹，上面的花兒你想怎麼摘，就怎麼摘。」梅長蘇微笑道。

　　雖然他打這樣的包票還沒有得到景琰的允許，不過想當然爾，景琰是不會怪罪他的。

　　飛流一臉雀躍的模樣，歡聲道：「好！」

　　說完，兩人便朝暗道前進。

　　自從梅宅初建，他便一次也不曾踏上這條通往皇宮的道路，他曾說，他將消失於朝堂之上，所以一直以來他都不會過於觸碰到這個心中的禁地，即使一時興起與景琰講政論道，他也只是點到為止，不再深入。

　　而景琰似乎也瞭然於心，所以從來沒有開口希望他能再度回到朝堂，彷彿兩個人只要能夠這樣愜意地相處著，互相陪伴著，便已足夠。
　　
　　只可惜，好景不常。

　　滑族餘孽的存在所潛藏的危機或許早已積累許久，而今爆發也只是遲早的事，倘若不一次清理個乾淨，恐怕會是後患無窮。

　　走出暗道，來到一處乾淨舒適的暖閣之中，雖是臥室，但四周皆是書架，而架上放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梅長蘇依稀記得，此地是皇帝議事之處的另一座偏廳，平時除了皇帝本身，其餘人等皆禁止進入。

　　看著地上擺著不少的火盆，梅長蘇不禁失笑。

　　就這樣走著走著，他意外發現暖閣之外還有一處園子，園子裡果然種滿了梅樹，而恰好現在的季節正是梅花盛開的時候。

　　梅長蘇立於門口，卻看得癡了。

　　直到一旁的飛流突然出聲喚他：「蘇哥哥？」

　　「看吧，蘇哥哥沒騙你。」他回過神，目光有些閃耀，然後又說道：「飛流，我們就在這裡住下，你說好嗎？」

　　飛流立刻給予一個大大的笑臉，點頭道：「嗯！」

　　梅長蘇放開了攙扶的手，寵溺地笑道：「去玩吧。」

　　飛流一聽，便即縱身一躍，輕盈的身形立時穿梭於梅樹之間，像極了一身快活自在的翔鳥，找到了一處只屬於自己遨遊的地方。

　　梅長蘇見狀，只是微微一笑，便轉身走進了室內，正巧戶部尚書沈追人也來到了此處。

　　他一見梅長蘇，隨即拱手施禮，道：「蘇先生，勞煩你了。」

　　看來他是經由黎綱轉述，再加上目前京中所查到的情勢，知道了大致上的情況。

　　「沈大人不必客氣，既然身為大梁子民，所做的也只是該做之事而已。」梅長蘇當即還禮，並繼續道：「想必大人前來時，已知京中所發生之狀況。」

　　沈追面色凝重，點頭道：「是，經蘇先生所提到，假若派巡防營前去鎮壓，那豈不就中了對方的調虎離山之計？」

　　「雖然如此，但這件事卻是不得不做，沈大人儘管去辦吧。」梅長蘇隨後拿出了一張看似畫滿路線的薄紙，遞向對方，說明道：「這上面所畫的是他們的巢穴所在，切記不可打草驚蛇，需得各個擊破。」

　　沈追伸手接過，不可置信地望著對方，才道：「好。我這就找兵部尚書李大人說去。」

　　「如有需要，景睿和豫津也可助你一臂之力。」梅長蘇補充道。

　　事關京中安危，轉瞬間更是大梁子民存活之關鍵，從來都是重情重義的這兩人，自然也早已參與其中。

　　「此事一旦揭露，京城內必定腥風血雨，還望大人能堅守住。」梅長蘇最後提醒道。

　　一句話，藏盡了千言萬語。

　　沈追久久不答話，此時卻是十分動容地道：「蘇先生……皇帝陛下能有蘇先生一人，堪比千千萬萬人。」

　　梅長蘇聽了，雖本是一臉沉重，卻還是泛起了淡淡一笑。

　　而這一次的剿滅行動，自開始之後，一連下來竟已經過了一個月之久，這當中京城裡就猶如風聲鶴唳，人人自危，然而各個擊破雖算順利，但局勢卻仍處在膠著之際，只要主謀者一日不現身，那這案子便不算了結。

　　所以，那在皇宮偏廳的某位宗主也始終在等著。

　　同樣地，自蕭景琰親率長林軍迎戰北燕，也甚至長達一個月以上，只見戰報上寫得密密麻麻，提及北燕軍節節敗退，但長林軍卻也未佔上風，兩方實力正值伯仲之間，就看哪一方能夠多些堅持。

　　除此之外，梅長蘇自然也有收到蕭景琰傳回的書信。

　　信中所提，無非是報平安，稍提戰況，以及詢問那天的事，他是否還在生氣。並且還說，若是不生氣了，就回個信告訴他。

　　梅長蘇就這樣緊緊地握著信，久久不曾回神。

　　直到黎綱前來，看見狀似出神的對方，於是在一旁出聲叫喚，問道：「宗主，是否告訴皇上京城的事？」

　　梅長蘇依舊立著，神情飄忽地道：「景琰必須專注在打仗上，這事他還是不知道的好。」

　　「那……是否回信？」黎綱停頓了一會兒，問道。

　　這話一出，梅長蘇才終於看了他一眼，深吸了口氣，道：「……不了。」

　　現在的景琰不能為任何事左右，不論是放鬆還是緊繃，也許都可能會因為他的心緒牽動而影響戰況。

　　只有他的心性越來越強悍，他所創造的帝國才能夠無堅不摧。

　　接下來的幾個月，只要是傳回宮裡的戰報，梅長蘇幾乎都還會收到一份蕭景琰的來信。

　　只見信中所寫，除了戰況，以及報平安之外，都還是會再多一行字。

　　梅長蘇雖然想要視而不見，卻還是會忍不住想起對方在自己耳邊說話的模樣，而那低沉卻溫暖的嗓音更是不斷地勾起他心底的悸動，猶如拋落深池的石子一般，激起陣陣水花。

　　「小殊，還生氣嗎？」

　　「小殊，別生氣了好嗎？」

　　「小殊，等我。」

　　一封封署名給他的信，梅長蘇皆一一收起，卻總在想到的時候，再次拿起來翻看，輕撫著那墨水早已乾涸的熟悉字跡，即使對方聽不到，他還是不自覺地自言自語道：「景琰，我早就沒在生氣了。」

忌子蘭

2016-01-07 23:16

　　落梅時節 10 落梅 (下)

　　
　　很快地時間過去，已是初春。

　　據沈追所說的，凡京城的各個角落，只要是滑族餘孽可能置身的巢穴，都已經被他清理的差不多了，失了藏身之處的敵人，前已絕路，後更無退路，最終必是狗急跳牆，也因此主謀者的反撲，將會是成與敗的最後一個賭注。

　　夜裡，梅長蘇坐在暖榻上，閒來無聊地翻看著他曾經借給景琰的治國策。

　　只見書裡多寫了許多的註解，他認得，那是景琰的字跡。

　　他從來未曾忘記，在當年的一群同齡的孩子中，景琰是最用功的那一個，也是最懂得虛心求教的，沒有一般所謂的皇子那樣的自視甚高，身上也不帶有身分尊貴的一點跡象，除了幾分倔脾氣之外，倒是沒什麼高傲的姿態。

　　雖然自小就走在一起，但景琰與他就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個性。林殊是這麼的瀟灑自在，桀傲不遜，不受拘束。而相反地，景琰則是拘謹又務實，誠懇但總有這麼些不懂得變通。

　　原本應是天與地一般的相隔距離，但到了最後卻仍是連在一起，密不可分。即使他後來成了梅長蘇，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但他與他的情誼依舊仍存。他不禁想，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緣分。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再玩什麼計啊策的，只想單純地陪在這個舊友身邊，看著他一步步創造他的未來。

　　只不過，處在這個身不由己的世上，或許這樣的想法最終也只是個奢侈罷了。

　　想到此，梅長蘇不禁咳了起來。

　　一旁的飛流見狀，人便走了過來，輕輕地拍著他。

　　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梅長蘇終於可以喘口氣之時，他見到飛流的神色忽然變了，隱約地遠處似乎有了動靜。

　　梅長蘇臉上揚起了微微的笑意，雖然已顯疲憊，卻仍是對著飛流道：「看來我們等的人來了，飛流，同蘇哥哥去吧。」

　　「嗯！」飛流應聲點頭，便扶著梅長蘇走向大殿。

　　暗夜，大殿內外盡是一片寂靜，晚風有些寒冷，彷彿帶著露骨的肅殺之氣一般，吹著也讓人渾身難耐，心裡不安。也不知究竟走了多少路，兩人才終於進了殿內。

　　此時，大殿裡仍空無一人，望向眼前那至高無上的座椅，昔日梁皇端坐在上的模樣依然歷歷在目，可惜的是景琰登基至今，他都還未曾親眼見過。

　　梅長蘇一步一步地走上前，走向那個寶座，而後他將披風拉好後，緩緩地坐了上去。

　　接著，他又不禁咳了幾聲。

　　小時候，這裡也曾是他玩耍的地方，但長大後，曾住在此地的親人，卻要他死。

　　彷彿心緒受到牽引之際，他便再難壓抑那一波波襲來的記憶撼動。

　　不料此時，飛流卻動了。

　　他嬌小卻靈動的軀體一飛而起，從空中抓下了一把破空飛越的利箭。

　　緊接著，數名黑衣人瞬間集體竄出，迅速地便圍住了大殿。

　　梅長蘇見著，率先便道：「如果你認為佔領了皇宮就等於得到了皇位，復了國仇，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

　　此話一出，大殿裡忽地變得靜肅無聲，直到過了一會兒後，才有人出聲道：「不論蕭景琰是否死在戰場上，就算他活著回來，也得死在這裡。」

　　失去了堡壘的皇帝，沒有了庇護的城牆，又豈非任人宰割？

　　「就算他死，你也未必坐得了這個位置。」想必出聲的那人便是主謀者了吧，梅長蘇暗自瞭然，又指著另一人道：「難道你身邊的這位兄弟，他不想嗎？」

　　見對方臉色鐵青，他想了想又道：「還是這位姊妹，也想來與你分一杯羹？」

　　「滑族人上下一心，你少出言挑撥！」

　　一個按捺不住，那人一聲令下，眾人便即展開攻擊。

　　梅長蘇見了如此陣仗，也決定速戰速決，立時眼神一下，大殿周圍瞬間湧入了許多江湖人士，頃刻間便將一群黑衣人團團圍住。

　　「江左盟的兄弟聽著，不用手下留情，打得讓他們出不了這個殿門就好。」梅長蘇淡淡地道。

　　「是，宗主！」一句得令，聲音喊得響亮。

　　只見梅長蘇一起身，兩方人馬瞬間便已打成一團，招式之間無不是狠招絕式，刀光劍影快得令人來不及眨眼，下一刻，已是屍橫遍野。

　　任由耳邊的殺伐聲相互撕咬著，梅長蘇恍若未聞，只是有些艱難地走著，此刻的他只想離開大殿，回到景琰為他準備的那間暖閣之中。

　　他突然憶起距離上次接到戰報已有一段時間了，想想今日也該來了。不論這次景琰的信裡說了些什麼，問了些什麼，他都會回信的。

　　好不容易才進了暖閣，這時黎綱卻急衝了上來，見了他立即跪地道：「宗主，前線緊急來報，長林軍在燕峡關因地形之勢受到北燕伏擊，死傷無數。」

　　梅長蘇一聽，神色丕變，一連驚問：「那現況呢？那景琰呢？」

　　「皇帝陛下也在其中，目前生死未卜。」
　　
　　聞言，梅長蘇卻是再也站不住，應聲跪倒，而此刻氣血翻覆，不住上湧，讓他頓時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宗主！」

　　「快找晏大夫！」

　　梅長蘇失去意識之前，他似乎聽到了晏大夫氣極敗壞地趕來，嘴裡還充滿著無數句的怒罵聲。

　　「蘇哥哥。」

　　梅長蘇睜開眼，第一個見到的便是飛流那一臉擔憂的苦悶小臉。

　　晏大夫的藥他已喝了許多天，卻仍是唇色發白，面色蠟黃，絲毫不見好轉，此時就連起身的力氣也沒有了。

　　他見著眾人滿臉焦急的神色，才微微一笑道：「你們這一個個都是怎麼了？我沒事的。」

　　「宗主……」黎綱就在一旁，欲言又止。

　　梅長蘇望向他，才忽然想到心中所惦記的事，問道：「景琰可有消息了？」

　　黎綱卻未回答，只是小心翼翼地看著對方，安慰道：「宗主，你得好好休養，別再多想了，皇帝陛下吉人自有天相，會沒事的。」

　　梅長蘇一聽，只是點了點頭，當即閉上了眼，不再答話，然而他的淚，卻已悄悄地滑了下來。

　　一眨眼又是二個月過去，這中間梅長蘇再也沒有接過任何戰報。

　　幾個月前，滑族暗夜入侵皇宮一事的後續處理，他都已交由沈追辦理，想來這樣自己也能落得一身輕。

　　但他也不禁想，此時的他輕與不輕，好像也已沒了差別。

　　不過至少，他還在等著，等著再見景琰一面。

　　他從來沒有跟景琰說過，其實當年在他前去東海的隔一晚，他就已經不自覺地開始想念他。

　　只是到了後來，他也以為他們之間真的天人永隔，再也無法相見。

　　那次的他，沒有等到景琰的歸來，但這次，他希望自己可以等到，希望可以聽到對方再一次地喚他。

　　「小殊。」

　　梅長蘇猛然回頭，卻是一個人都沒有。

　　當他定睛一看，才發現，黎綱正遠遠地匆忙走來。

　　只見對方面露喜悅地道：「啟稟宗主，好消息，皇帝陛下帶領著長林軍奇襲北燕，再加上滑族奪位落敗的消息傳至軍中，北燕退兵了，相信陛下不日便能凱旋而歸。」

　　梅長蘇一聽，未發一語，只是露出了淺淺的一笑，是欣慰的，也是安心的，他本該知道，景琰從未讓他失望過。

　　他開口道：「我知道了。」
　　
　　此刻的他，彷彿已累得說不了太多的話，只是簡短地揮去了對方，並道：「帶飛流離開吧，我想休息了。」

　　黎綱雖然心下納悶，卻也照實著做，只好硬是帶著一臉不願的孩子離開。

　　望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梅長蘇緩緩地起身，他一邊走著，一邊仔細地瞧著這偌大的暖閣，這數月來他一直在這裡度過，翻著景琰留下的治國策，靠著景琰特意為他準備的火盆取暖。

　　不同於那冰冷的大殿上，這裡更像是景琰待過的樣子，充滿著溫馨與熱度。

　　他接著走到了門外，踏進了園子裡走向了那棵梅樹，他抬眼，卻發現梅樹上的梅花早已凋謝，紛紛掉落在地上。

　　選了個落花成堆之處舒適地坐下，他避著刺眼的豔陽，倚著樹，不禁想起了過往。

　　想起了他曾經穿起盔甲，與至親好友一同在沙場征戰。
　　想起了他曾在琅琊山上，遇見了藺晨，結識了一輩子的好友。
　　想起了他在廊州，成了江湖最大幫，江左盟的宗主。
　　想起了當他再次回到京城，他所結交的那些活潑善良的小友們。
　　想起了他與景琰再次相認，徹夜長談的那一次。
　　之後，赤焰軍的血案獲得重審，冤情盡皆洗雪。
　　再之後，景琰登基為帝，成了大梁之主。
　　後來，他梅長蘇住進梅宅，重啟了他與景琰之間，那尚未過完的曾經。

　　人生如此，又豈不是圓滿？

　　思及此，梅長蘇不禁露出滿足地一笑，隨後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

　　等等，拖鞋別丟，還有尾聲XD

晏雪

2016-01-07 23:23

引用
引用第28樓忌子蘭于2016-01-07 23:16發表的 : 7C2Xy>d~
　　落梅時節 10 落梅 (下) 8yI4=P"F,
`TF3Ho\MC
D{8B;+
pT+OPOSR
　　 cJm},
....... & 9v8

看到最後一句～真的準備拿起拖鞋想砸過去..........
然後又看到說有尾聲..........雪把舉拖鞋的手暫時先放下了........
追文追到現在
對話內容都很像原來這劇的鮮明呀
雪蹲等樓主說的尾聲呀(手裡拖鞋準備)

darkblue	2016-01-08 13:47
哎呀~看到最後小殊緩緩閉上眼睛 o^uh3,. 心肝兒都顫了一下 9nO&d(r g 好家在還有尾聲 B2BG*xa 不然我的拖鞋也準備好了 (喂 "E5=AWd ~tNk\Kkv 好喜歡樓主的文啊~獻上小花

忌子蘭

2016-01-08 20:28

To 晏雪^Q^

等等阿XDDDDDDD拖鞋穿好XDDDD
謝謝你的看文~~
角色人物個性不跑掉太多是我的堅持!!!
所以能得你這樣說我也很開心~~
希望結局可以真的讓你收起拖鞋XDDDDDDD

To darkblue^^

謝謝你的小花>W<
拖鞋真的要收好XDDDDD
謝謝你的喜歡哦~~
希望結局也能令你開心wwwwww

忌子蘭

2016-01-08 21:19

　　落梅時節　尾聲

　　五月春末，花開暖陽，繁華的金陵城依舊人聲鼎沸。

　　人們此刻就像忘卻了戰爭方停，邊防還在重建。相反地，整個大梁國充斥著奇貨買賣，歌頌著琴聲弦樂，百姓們歡天喜地，一切有如回歸了正常。但也有人，還記得戰火延燒，非生即死，仍記得長林軍奇襲得勝，北燕退敗，皇上班師回朝的盛況。

　　但是還有更多人不曾知道，有那麼一夕之間，他們所視為珍寶的家園，幾乎面臨了改朝換代，遭人佔據之危機。

　　只是如今，都過去了。

　　梅長蘇總說：「會好的。」

　　即使冬天再如何的寒風刺骨，冷冽難熬，但只要撐過去了，便能迎向溫暖和煦的春天。

　　
　　這日，蕭景睿方出城，便讓後頭追上來的言豫津給喊了停。

　　回頭一看，見言豫津追得氣喘吁吁，他便即下馬，疑惑道：「豫津，怎麼追出來了？來送我一程嗎？」

　　稍作喘息之後，言豫津皺眉問道：「送你的頭！我問你，好好的怎麼又要去南楚了？就待在京城不好嗎？」

　　蕭景睿一聽怔了半晌，才道：「誰說我要去南楚？」

　　「你不是要去南楚，那你出城是要去哪？」看著對方身上的包袱，想必也不是一時半刻能回來的地方，言豫津又問道：「你是要出遠門？」

　　「嗯……」應了聲，蕭景睿似是有些猶豫，但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出來，於是道：「這陣子京城發生了太多的事，煩亂的就像當初蘇兄初入金陵那時一樣，讓人不禁回想起當時種種。」

　　言豫津只是看著對方，沒有回答。

　　蕭景睿不自覺地回望城門，嘆道：「一直不明白為何蘇兄要做這些事，或者說可以做到如此地步，但現在我看著這城門之內的百姓，他們的笑容讓我明白了。」

　　他又道：「也許蘇兄一直以來都有他的目的，但他最終也未曾放棄過人們的希望。」

　　所以他對人對事可以如此的通透明朗，卻又可以如此的奮不顧身。

　　「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離開京城呢？」言豫津不解問道。

　　「豫津，我想像蘇兄一樣。」蕭景睿一說出口，卻又自嘲地笑道：「不過這是不可能的。蘇兄雖然出生帥府，最終卻來自江湖，所以我想，再去闖闖江湖吧，畢竟這也是我一心嚮往的地方。」

　　言豫津一聽，目光頓時一亮，贊聲道：「那我也去！」

　　蕭景睿一臉狐疑，反問：「你要去？言侯可曾答應了？」

　　「哎，父親不管我的，再告訴他一聲就好了。」說著，人便上了馬，轉往言府的方向。「我去去就來，你可等著，別先溜了。」

　　望著言豫津策馬遠去的背影，蕭景睿不禁莞爾。

　　凋零的梅樹下，有一人始終佇立著。

　　那人白衣飄飄，看似瀟灑，然而此時卻是一言不發地，在暖閣外的園子裡走著。

　　「怎麼不回去？」身後，蕭景琰突然問道。

　　「長蘇好像很喜歡這裡，所以來看看。」藺晨四處張望著，隨後問道：「聽說，這是你為他準備的？」

　　蕭景琰點頭，淡笑道：「雖然很早就整修好了，但心裡總認為他永遠都不會再來這裡，沒想到這次……」

　　說到此處，蕭景琰卻是再也說不出口了。

　　藺晨見對方如此，只道：「長蘇是個非常有主見的人，他的想法，有時候就連我也很難真的摸透，所以不管他做了什麼，都不要去介懷，試著理解吧。」

　　也因為是知己，所以他也從來不做臆測，僅只是單純的全力支持而已。

　　蕭景琰心下明白，誠心地道：「不管如何，多謝你這次趕來相救。」

　　「你該要慶幸你有個醫術不錯的母親。」藺晨當即笑道：「當天若不是有她施以搶救，恐怕長蘇也沒這般好運了。」

　　當然，若不是對方早在先前已有派人找尋他，此刻他也不會這麼快地便趕到京城。

　　蕭景琰默不作聲，只是想像當時而有些暗暗心驚，因為他知道那會兒的狀況肯定不是如藺晨所說一般的輕鬆，甚至可能差點就見不到了心懸之人。

　　「當時的他還留著一口氣，怕是想見你吧？」想起當時情況之凶險，藺晨不禁面色凝重，道：「我一直擔心的是，當他醒了見著你之後，這口氣也就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就跟他當初在赤焰逆案冤情洗雪之後的擔憂是一樣的。

　　「小殊，他不會的。」

　　沉默了良久之後，蕭景琰悠悠地道。

　　梅長蘇此時正倚著軟枕，喝著晏大夫交代的湯藥。
　　
　　而屋外，飛流也歡喜地湊著他所摘下的花，準備送給他的蘇哥哥做禮物。

　　「飛流啊，你又到處摘花了，怎麼壞習慣老改不掉。」黎綱遠遠地上了台階，又發起了牢騷。

　　「哼！」

　　飛流扁了扁嘴，毫不搭理，繼續玩著他的花兒。

　　「你就別管他吧，如果你管得了，他還是飛流嗎？」一旁看戲看久的甄平也湊了熱鬧。

　　而梅長蘇這時才放下手上的書，透過窗子望向外邊，搖曳的樹影下，看著梅宅裡來來去去的眾人，吵吵鬧鬧地拌嘴，一時之間竟不由得癡了。

　　就在這個時候，蕭景琰走了進來，看著對方嘴邊所揚起的淺笑，他彎身坐在榻旁，問道：「什麼事這麼開心？」

　　梅長蘇聞言，便道：「只要能活著，還有什麼好不開心的？」

　　他這話，儼然就是個從鬼門關逛過一圈的人在說的。

　　想起藺晨所言，蕭景琰心下一緊，卻還是鼓起勇氣問道：「小殊，你真的沒事了嗎？說到底，我還是怕……」

　　似乎知道對方擔憂之事，梅長蘇接著他的話道：「你是怕我見著了你，放心之餘就再也堅持不下去了是嗎？」

　　蕭景琰點點頭，真切的目光迎向對方。

　　「我原以為，該是這樣的。」沒有絲毫地隱瞞，梅長蘇坦言道。「但當我真的見到你的同時，我卻又捨不得了。」

　　不僅如此，就連對梅宅裡的一切，他都感到不捨。

　　話說完，他也微微一笑地注視著對方。

　　也因為如此，在他病中見著急忙趕來的對方時，他只是露出一副足以令對方安心的淡笑，即使現在的他當時的一切都記不清了，但唯一讓他印象深刻的，還是身旁的這個人。

　　而就在蕭景琰聽了之後，他不禁目光閃爍，內心激動不已，立時伸手握住對方的。

　　此刻，縱然是千言萬語也難以道盡一切。

　　直到他再度抬眼，終於道：「此生，當不負你。」

　　梅長蘇一聽，也同樣地緊握了那雙手。

　　【落梅時節－全文完】

－－－－

隔了一兩年沒好好地寫一篇長一點的文，可以如此順利的完稿真是太神奇了，以為自己稍稍少看布布了就不會再寫文，沒想到這琅琊榜的坑如此深如此大，讓人摔得穩穩地爬不出來，然後也不小心變了行銷組一直在到處推劇，總覺得會喜歡看布布的應該都會挺喜歡的才是啊！當然重點是，謝謝大家的看文，希望這最後你們會喜歡囉！
一直期許自己寫同人最重要的是不能太跳脫原本人物的個性，所以始終堅持著，只不過在談到感情時還是會稍稍的跑了出去，但我又認為男人之間的愛或許更廣更多種，也因此才值得想像與產生萌點。
琅琊榜日常其實永遠寫不完的，只要愛仍在。

流火

2016-03-01 16:31

舖陳嚴謹，
行文流暢，
最重要的是有把持住角色個性，
好看。
樓主的文筆好啊。

其實，
初次觀賞琅琊榜時只覺真是一部佳作，
但看第二遍時就在想:
靖王與林殊的感情真是好到有些不尋常~~(笑)
不過看此劇時最想知道的，
是景琰哪時才明白梅長蘇即為他時時掛念的小殊。
結果...
唉，
果然是一頭傻水牛啊~~(大笑)

忌子蘭

2016-03-04 21:04

To 流火~^^

謝謝您。
有您的一句好看，這篇故事就值了！
把握住角色個性是本篇文的一個堅持，
希望能給一些補遺讓遺憾的感覺沒有這麼深，
不過這是我自己的感覺XDDD
也是有很多人認為最好的結局就是這樣~
但對我來說就還是有些些的不滿足啊>///<
也因此才生出這一整天~
總之非常謝謝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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