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7 【偽裝者】（樓誠）愛無可赦1~4(3F) 同人文學三十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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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小忌

2016-03-09 09:10

　　１
　　明誠很喜歡站在窗邊，十歲那年，第一次踏進明家的時候，他默默地走向那扇大窗子，看見那個稱之為母親的陌生女人跪在明家大門前哭得聲嘶力竭，而他稚嫩的臉龐平靜得像一池蒙上薄冰的湖面，純潔而又蒼白，黑白分明的澄澈雙瞳裡沉著不屬於十歲孩子的幽深闇影。

　　初來到明家的阿誠非常安靜，安靜到他沒開口說過話，看見明鏡時他會靦腆的點頭，然後不發聲響的自動把自己隱形到屋內的任何角落。看到明樓時他會抿著嘴不知該做什麼表情，然後低著頭悄然無聲的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裡。

　　明樓會在書房或是廚房的牆角發現他，小傢伙總是把自己全身捲曲成一顆球面對著牆與牆的接縫，小腦袋就這麼抵著牆壁，偶而會看見他顫顫地伸著微彎曲的指頭在牆上寫字。好幾次明樓蹲下身來好聲好氣的對他說：

　　「你可以拿書到在書桌上看，也可以在沙發上看，就是不要坐在地上，懂嗎？」而且還面壁……

　　但是阿誠只是更縮了縮，簡直要把自己的身體嵌進牆壁裡去似的，完全不敢去看明樓的眼睛。明樓無奈，只好揉揉他的頭髮，儘量讓自己的聲音溫柔的連自己都會被雞皮疙瘩淹死。

　　「我的意思是，你坐地上大哥怕你著涼。」

　　阿誠好像抖了一下，然後稍微點了一下腦袋，但還是沒有把頭抬起來。可是阿誠還是習慣把自己塞在牆角，明樓沒轍了，後來就在書房的地板上擺了很多坐墊。

　　剛開始，阿誠是自己睡在傭人房的。但明鏡明樓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好好的睡覺？阿誠總是比任何人都早起，在大姐大哥起床後就幫他們準備好早餐，然後一個人躲進廚房，或是跟著傭人叔叔到花園幫忙整理。

　　明樓不相信一個十歲的小孩會做三明治。當時的廚娘一樣一臉不可思議地回答他：

　　「我起床要去廚房做事的時候他荷包蛋都已經煎好了。」

　　明樓更不相信一個十歲小孩還會煎荷包蛋重點是荷包蛋還是他最愛的半生熟，他每天跟廚娘抗議他的荷包蛋煎太老，廚娘還會叩他腦袋叨念：我的大少爺，現在外邊兒多少人連米糙都沒得吃，您天天吃蛋還嫌我煎的老？不然您自個兒下廚煎唄！

　　我要會煎但還須要讓您來煎嘛這是！明樓一口咬下三明治，香滑濃郁的蛋黃立刻流溢在口腔裡，這才叫荷包蛋嘛！明樓感動的含淚和蛋吞。

　　可明鏡聽了卻是心疼得緊。

　　「唉唉這孩子是吃了多少苦啊？明樓啊你十歲連襪子都不會自己穿呢！」

　　明樓那一大口三明治來不及咽下硬生生給卡在喉嚨，咳的他眼角都嗆出了淚花。

　　「去叫阿誠進來一起吃早餐，花園的活兒不需要他小孩子跟著做。」大姐一聲令下，傭人急忙應聲便去。

　　「明樓啊，你看阿誠這孩子該怎麼處理好呢？明明就乖巧聽話，可就是不說話，是不是因為有心理陰影什麼的？我想還是請蘇醫師來幫他看看。」

　　「蘇醫師是心理醫生嘛？」

　　「總得解決他不說話的問題呀！」

　　「小孩子都怕醫生，還是別請蘇醫師過來了，我去跟他談一談。」

　　「談什麼？生涯規畫？人生道理？他才十歲！」

　　「不然大姐妳跟他談嘛！」我也才十七歲跟個十歲孩子談什麼人生？我早熟錯了嗎我！

　　「我覺得，他怕我。」明鏡很認真的對他說。

　　「大姐。」明樓特誠懇的看著她的眼睛：「這世上所有人都怕妳！」

　　「你小子！」明鏡差點用三明治敲他腦袋。

　　傭人回來說整座花園都找不到阿誠，明鏡急了，怕他是不是跑了？明樓囫圇塞進最後一口三明治，再仰頭一口幹了剩下半杯的牛奶，鼓著臉口齒不清的起身說：

　　「鵝掌搭氣（我找他去。）」

　　明鏡一愣，在他背後嘟嚷著：「噎死你！」

　　明樓在偌大花園遍尋不著明誠的蹤影，後來是在噴水池旁的小樹林裡發現他蹲縮的背影。明樓悄悄地走了過去，伸長了脖子一看，為之一愣。

　　明誠是跪在地上的，小手握著一根極細的短樹枝，另一隻手壓著一張舊報紙，專注地在幹土上描繪著文字筆劃……

　　他在學寫字！明樓完全愣住了，他居然在地上學怎麼寫字？但怔愣過後一想，他才十歲，被桂姨虐待大的，活兒都來不及幹了哪有機會讓他去念書！

　　明樓的衝擊是大的，他生在名門望族，自然不曾受過餓挨過打，從小接受最高等的教育栽培，再加上他確實也天資聰慧過人，一連跳了好幾級到現在才年方十七就已經是大四准畢業生了。

　　十歲的年紀，十歲時自己在做什麼？十歲時他已經越級念中學，是全班、噢不，全校年紀最小的高材生，連校長都稱讚他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兒童。

　　於是這個天才兒童自小就朝著眾人望之莫及的高處昂首闊步獨自走，讀書向來都是明樓的強項，他也很清楚自己有顆絕頂聰明的腦袋，但現在天才腦袋似乎有點卡到，因為他無法想像一個十歲孩子所能承受的磨難能有多麼龐大？

　　「阿誠……」他儘量地、極盡所能地、用最最最和緩溫柔的聲音很輕很輕很輕的叫了聲。

　　然後就看見阿誠很誇張很驚恐很錯愕的轉過身整個人跌坐在地，接著把手上的枝子跟報紙慌亂的往後扔，最後甚至磨著屁股往後挪挪挪，挪進了一棵矮樹下，又把整個身子給嵌進樹幹裡。

　　明樓扶額，指腹揉壓著太陽穴隱隱跳動的青筋，他沒生氣，只是忍不住歎氣。他自認長得就算不夠和藹可親也夠正直俊朗，到底是哪裡能夠讓他嚇成這樣？

　　「我說阿誠，你是不是很討厭大哥呀？」索性拉了拉褲管，明家大少直接落坐，雙手環胸盯著把額頭磕在樹幹上的小傢伙。

　　但他這句話和他這個舉動又再次把阿誠嚇的魂不附體，不過這次阿誠總算願意朝他看過來，兩顆瞪得大大的圓眼睛水汪汪的，他依然不敢直視明樓，所以選擇盯著他的盤腿看，發著抖的上排小白牙咬著下唇，眼眶紅嘴唇紅臉頰紅，想哭又不敢哭出來，看的明樓又一聲歎。

　　「大哥不能坐地上嗎？瞧你嚇的。」

　　沒想到阿誠還真的點點頭，泫然欲泣。

　　但見他有了表情，明樓還是笑了，不著痕跡的朝他靠近了一點，壓低聲音說：

　　「偷偷告訴你，大哥還很會爬樹呢！只是大姐不讓我爬，她會罵我像個野孩子，可我在學校啊，什麼運動都玩，什麼球都打，滿地滾弄得渾身髒兮兮是常有的事。」

　　阿誠總算放開他可憐的下唇，微張著嘴愣愣地看著他，眼眶還漾著水花。

　　「所以啊，如果你喜歡坐地上，大哥可以陪你坐。」明樓笑咪咪的，眼中有著少年得志的驕傲神彩，映的阿誠幾乎暈眩，他趕緊將目光收回，小腦袋垂的老低，深怕那耀眼的光芒灼傷了自己。

　　明樓看著他，收起了玩笑態度，那瞬間他似乎明白了這孩子在害怕什麼，他是傭人的孩子、是受虐的孩子、是沒受過教育的孩子，是明樓永遠都不會經歷過這些孤苦無依的樣子，所以他自然要躲、自然會怕，因為就算被帶進了明家，他依然覺得自己是身分卑下的僕人。

　　「阿誠。」明樓再次呼喚他，阿誠動也不動，只有小腦袋越垂越低。明樓一字一句、清晰而堅毅的語氣傳入他耳裡：

　　「你忘了你現在已經姓明了嗎？」

　　阿誠猛地抬起頭，瞬間迎上的不是他所熟悉的那種憤怒責駡的眼神，而是明樓那雙滿是笑意的明朗雙眼，那雙眼一點都不傷人，那是阿誠從沒接觸過的眼神，沒有嘲弄沒有看輕甚至沒有絲毫憐憫，他就是笑著，微彎的眼角有他獨特的年少輕狂，像蔚藍清朗的天空一縷恣意飛揚的雲彩，在他眼眉間燦爛著多麼嬌傲的自由。

　　從小，阿誠就喜歡站在窗邊，他會看著路人來來往往，羡慕那些背著書包一邊玩鬧去上學的孩子。

　　他也會在挨過一頓揍之後，偷偷的再走去窗邊，看著桂姨忿忿而去的身影，有時他會希望她就不要回來了，可惜通常那也只能是希望。

　　他也經常在晚上睡不著覺的時候趴在窗邊，仰頭看著滿天的星星，很茫然想著自己來到這世間的意義，但是他的小腦袋瓜子通常都無法告訴自己答案。

　　現在，他在明樓微笑的眼睛裡看見窗外的浩瀚天空，他有一點懵懂，可更多是無助的慌張，因為他這輩子沒有過什麼盼望。

　　所以每次明樓來跟他說話的時候，他都想把自己藏起來，因為他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資格站在這樣出色的人身旁。

　　明樓一直說他是自己的大哥可他完全無法、應該說，他完全不敢接受他突然有這麼一個優秀的大哥啊！別說跟著他姓明了，他能夠幫這樣的人每天煎荷包蛋他就覺得是天上掉下來的好運了呀！

　　腦內小劇場演了好幾輪之後，阿誠總算緩了下來，眼睛還是濕漉漉的，張著小嘴依然不知該如何開口。

　　「阿誠，」明樓伸出手，見他縮了一下，他的手頓在空中，卻還是伸了過去，一把將阿誠從樹幹裡拔出來然後塞進自己懷裡。

　　這下阿誠不發抖了，他整個人瞬間僵硬簡直成了另一棵樹。明樓只好握住他單薄的雙肩讓他直挺起身子面對自己，然後義正辭嚴地對他說：

　　「你是明誠，我的弟弟，明家二少爺，懂沒？」

　　阿誠怯怯地點頭，隨即又慌慌地搖頭。明樓差點沒翻個白眼，十七歲天才少年，正努力將自己心智降低到十歲跟他溝通，但他忘了自己十歲時已經是個小老頭。

　　「你討厭我嗎？」

　　阿誠搖頭如鈴鼓。

　　「那你是討厭大姐了？」

　　阿誠簡直要把脖子給甩掉那般的猛搖頭。明樓失笑，直接捧住他的小臉盤兒定住他，再問：

　　「你討厭明家？」

　　阿誠用力想搖頭，奈何小臉被他雙手制住，他只能轉著眼珠子。明樓覺得太好笑了，原來小傢伙也有很多表情變化嘛！

　　「哦所以你討厭你自己？」

　　明樓笑著問，阿誠卻瞬間一愣，這次，他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啪搭成串滾滾的落，一下就將明樓合在他臉頰上的手給打濕了。

　　明樓卻沒有收起他的笑容，阿誠哭了，這樣很好，這才像個小孩兒樣，而就算他的手都被他的眼淚浸濕了，他也沒有放開。

　　阿誠抽抽噎噎的猛掉眼淚，卻沒有哭出聲音，要有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明樓也笑不出來了，溫柔的微笑緩緩變成無聲的歎息，他的手往下再次握住他小小的肩膀，然後用最輕的力量將這個顫抖的身體帶進自己懷裡，立刻感受他強烈的狂顫，似是有些抗拒的欲推離他的擁抱。

　　明樓雙手一攏，將他整個人圈的死緊，是溫柔的擁抱，也是強悍的制伏。

　　阿誠只是害怕自己的眼淚弄髒他乾淨漂亮的襯衫，所以他抗拒。他從小到大沒被人抱過，所以他害怕。

　　可明樓突然按住他的後腦，直接把自己的頭緊壓在他的胸膛上，明樓強勁有力的心跳打進他的耳裡，另一隻手就在他纖瘦的背脊上溫柔拍撫，同時他的聲音也傳遞了過來：

　　「阿誠，討厭到這裡就行了，別怕，大哥在呢！」

　　阿誠終於哭出了聲音。

※※※
本來以為只會是個小短篇居然默默就碼了這麼長>/////<

天小忌

2016-03-17 18:55

　　2
　　家人這詞兒對明誠來說實在是太陌生了！他好像十歲才要開始體驗人生，過去十年像一張廉價又破碎的廢紙被揉爛了扔在街角，裡面印著骯髒又模糊的字，攤開後什麼也看不清。

　　「你可別把大姐當媽，她只是長的成熟，人家現在也才雙十年華而已，追大姐的臭男人可多了，你要勇敢點，將來幫大姐趕蒼蠅。」明樓在他耳邊輕聲提醒。

　　小阿誠的圓眼睛眨巴眨巴地，然後用力點頭。他後來才明白，大哥常用他能理解的玩笑口吻跟他說話，原來是小心謹慎地領著他走出過去的陰霾。

　　他害怕母親這樣的角色，沒關係，明鏡是大姐，不是媽媽！
　　他沒擁有過兄弟，不打緊，我是你大哥！
　　他沒念過書，那簡單，大哥教你！
　　他沒當過有錢人家少爺，嘿嘿，大哥笑了兩聲，拎著他到上海最有名的百貨公司花了整個下午把他打扮成洋娃娃，結果一回到家阿誠又把自己塞進房間牆角裡。

　　「瞧瞧你又幹了什麼！」這次換明鏡將阿誠從牆壁拔出來，抱著他數落了明樓一頓就悻悻然地離開。

　　明樓覺得有點冤，帶小傢伙出去逛街時他明明樂得很，雖然從他彆扭的小臉上實在看不出他到底藏了什麼情緒，但給他吃什麼他就吃，給他買什麼他就乖乖捧著，整天下來也不見他有什麼不好的反應嘛！

　　明樓摸摸鼻子走向客廳，看見大姐讓阿誠坐在她身邊，殷殷誘導只盼小傢伙能開個金口。明樓湊過去，就聽見大姐像在敘述恐怖片似的對阿誠說：

　　「你大哥吶，人有點古怪，他從小得寵，聰明過頭了，常讓人摸不著這孩子腦袋瓜子裡在轉些什麼，一不小心就被他算計了去！他就是愛招搖，看他那身打扮，是多怕人家不認識他是明家大少爺！你要是不想出門，就勇敢對哥哥說不！難不成他還挾持你不成？」

　　「大姐啊，我帶著阿誠還是您揮著手帕送出門的，現在變成我挾持他？」這形容妥當嘛真是！

　　「不挾持，是勉強！阿誠連咱家都摸不熟你急著帶他去逛百貨幹什麼？」

　　「買新衣服呀！您瞧他多好看。」

　　「是挺好看的、不對，你總得先等他適應了嘛！」

　　「大姐……」明樓才開口，阿誠輕輕拉了拉大姐的袖子，一臉惶恐的搖搖頭。明鏡看著他，心疼的說：

　　「阿誠啊，你要不要直接用說的，不然姐姐真的不知道你想表達什麼？」

　　「他叫我們不要吵架。」明樓涼涼地回道。

　　「我還不知道他要我們不要吵架嘛！」明鏡瞪他一眼，事實上她就真不知道，可還是嘴硬的回道：「我是要他開口說話。」

　　明樓失笑，朝阿誠擠了擠眼，阿誠傻傻地望著他，然後紅著臉垂下腦袋。其實他不是故意不說話的，只是真不知道怎麼開口說，太懸殊了，好像連說話的資格都沒有，憋得越久就越不知道該怎麼說了，所以他只好一再把自己藏起來。

　　誰知道他這個大哥熱情的讓他不知所措，買了好多他從沒見過的好東西給他，他受寵若驚不知該怎麼辦，他們對他越好，他就越慌張，於是就只能塞牆角。但他不是討厭也沒有勉強，對，他只是需要適應一下。

　　明樓看得出來，阿誠在努力。慢慢地，他塞牆角的時間次數減少了，表情也變多了，不再瑟瑟發抖了，他看見明樓每天早上感動萬千的啃著他的半生熟荷包蛋都會掩不住嘴角細細的微笑，然後被明樓發現時又會紅著耳朵倉皇地跑進廚房躲，然而從飯廳傳來明鏡跟明樓吵吵鬧鬧的笑駡聲他又會忍不住跟著傻笑。

　　阿誠最喜歡跟著明樓讀書的時候，他是明樓看過除了自己以外最用功的學生，不，明樓不算太用功，他仗著聰明念起書來毫不費力，而阿誠卻像是用生命在讀書一樣，白天讀晚上讀吃飯讀只要眼睛睜著他就讀，明樓開始懷疑這小子是不是根本沒睡覺。

　　明樓給他很多空白筆記本，他幾乎可以一天就寫滿一本。明樓很認真的對他說：

　　「阿誠，很多字你已經會讀會寫了，但是你不試著念出來，這麼這些字你就不算真正學會。」

　　阿誠的小嘴張成一個圓，然後沮喪的垂下了腦袋，一筆一劃更勤奮的寫。後來，明樓也不逼他開口說話了，這種心態有點微妙，有點像期待牙牙學語的嬰兒開口喊第一聲爸那樣……萬一他真叫我爸怎麼辦？

　　明樓真是想太多了！那天晚上他要就寢時，敲門聲響微弱地傳來，明樓叫了聲進來，就看見阿誠的小腦袋從門縫探了進來，唯唯諾諾地從喉中發出一聲疑似哥……的聲音……

　　不是疑似！他真叫了哥！明樓人都躺上床了一秒就彈起來，再花一秒確定那聲飄忽的呼喚，最後花三秒回味那稚嫩又羞怯的嗓音，隨即換上正氣凜然的嚴肅臉，大手在床邊拍了拍，一聲令下：

　　「過來！」

　　阿誠捧著一本攤開的書有點緊張的走過去，一臉莊嚴肅穆的明樓又拍了拍床，少年初變聲的渾沉嗓音有著不怒而威的剛強。

　　「上來！」

　　站在床邊的阿誠有點猶豫，可下一秒……

　　「阿誠啊，就沖著你這一聲哥，你要什麼大哥都給你！」明樓瞬間嗓子一軟，表情更是當場從撲克臉變成癡漢臉，讓阿誠一時忘記緊張噗哧笑了出來。

　　那應該是阿誠到明家的第一道笑容，那笑啊，像顆閃亮亮的小星星似的，乾淨純潔，好看極了。

　　明樓直接把小傢伙拎上床坐好，把暖呼呼的被子蓋在他身上，一手圈住他小小的肩膀，和他一起攤著那本對他來說太過厚重的精裝書。

　　「哪不懂？大哥有問必答，知無不言，你可走運了，這世上沒有你哥不懂的！」

　　明樓滿臉得瑟，阿誠一臉崇拜，小手指著攤開那頁，十分困擾的開了口：

　　「這、不懂……」

　　「這嘛！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髣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回雪……」

　　明樓俊眉一攏，直接把書翻了看封面，然後嘴角微抽。洛神賦？你看這玩意兒幹什麼？這是你這小腦袋瓜子能理解的嗎？

　　「咳！阿誠……」明樓儘量語氣和藹：「你要不要先看看水滸傳西遊記或三國志之類的？那會比這有趣的多。」

　　阿誠抿了抿嘴，垂下了腦袋，耳朵開始泛紅。明樓笑了，他當然知道小傢伙在想什麼，所以揉揉他的腦袋柔聲說：

　　「有些事呀，不能操之過急。」伸手捧高了他的小臉盯著他略顯尷尬而閃爍的眼睛看，明樓續道：

　　「你瞧瞧你，黑眼圈紅血絲，為了讀書不睡覺不是乖孩子，讀了能理解能融會貫通，知識才會變成你自己的，懂嗎？」

　　阿誠似懂非懂，不安地直眨著眼，明樓的眼神並不嚴厲，但因為自信耀眼而銳利懾人，總會讓阿誠因為自卑而不敢直視。

　　「你很聰明，真的，大哥很少誇人的，你要相信自己很聰明，這些文字學識都會屬於你的，但要慢慢來、一步一步來、腳踏實地來，切記急躁是成不了事兒的，理解嗎？」

　　阿誠點頭，眼睛水汪汪的。明樓把書扔到腳邊，從枕頭底下掏出一本小冊子，低低笑了兩聲說：

　　「大哥給你念床邊故事！」

　　阿誠好奇地偏著頭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書冊，上邊有奇怪的圖畫，跟書房裡收藏的古書和教科書完全不一樣。明樓打開本子，裡邊的文字也不多，都寫在黑白人像畫的小框子裡，阿誠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這叫漫畫書，從我教授那搶來的，叫喝杯咖啡配子彈，是不是很逗趣？這叫反諷，歐洲人膽子多大啊，敢這樣諷刺政府。」

　　明樓開始跟他訴說這本漫畫所闡述的理念，用幽默直白甚至帶點粗野低俗的描繪手法牽動讀者的情緒，有些真實有些誇大其詞，但總能讓人熱血沸騰。

　　阿誠聽得一愣愣的，他貧瘠的狹小世界一再被明樓拓寬，原來文字表達可以這麼多元，原來繪畫手法也能夠這樣多變，原來一個人可以活得像悍然巨木那樣挺拔驕傲，也可以活的像路邊雜草那樣一文不值。

　　阿誠在心裡默默許過去他從未許給自己的關於未來的期待，眼前這個人有多麼的出類拔萃，他就要自己有多麼的優秀剛強！

　　他想努力、他想嘗試，明樓是他的夢想和目標，他想要自己成為能夠得體的站在明樓身旁的人，不讓他失望！

天小忌

2016-03-17 18:56

　　3
　　那晚借著念床邊故事以及盯著他睡覺為由，明樓就這麼順理成章的把明誠給留在自個兒床上，隔天明樓醒來時，阿誠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人影，等他梳洗完畢到飯廳時，他的半生熟荷包蛋早已經在等他了。

　　這樣的狀況持續到第三天，明樓終於在清晨用意志力強迫自己睜開眼睛，然後在模糊中看見阿誠靜悄悄地溜下床，不發一絲聲響地離開他的臥房。

　　明樓等他關上房門之後就跟著起床，尾隨在阿誠之後看見他先回到原本睡的僕人房裡面換掉睡衣，把自己整理好之後就安靜地到廚房去工作，備好料之後他又是安靜的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看書。

　　其實明樓有點感動，這孩子沒有因為突然來到好人家過好日子了就改變他原來的性格，他其實擔心過，也一直在觀察阿誠的變化，畢竟明家不是普通的大戶，大姐收養他也不是要讓他當個下人而已。

　　阿誠一切的表現都讓他十分刮目相看，他勤奮好學，他察顏觀色，他沉靜內斂，他謙卑進取。好孩子，是個好孩子！

　　明樓正打算悄悄離開，這時看見阿誠的小腦袋從書本裡抬了起來，伸出手從裝滿雞蛋的竹籃裡拿起一顆蛋，輕輕地在蛋殼上用筆劃了一個笑臉，再把雞蛋放回籃子裡，就看著雞蛋發起呆來……

　　這是……有什麼特別含意嗎？明樓頓時也有點木然，只能想他畢竟還只是個十歲小孩，小孩子的思考和舉動是沒有邏輯的，這對任何事都講究邏輯性的明樓來說確實有點難以理解。

　　「大少爺您這麼早起啊？」廚娘的大嗓門在他背後響起，同時讓阿誠錯愕地轉過腦袋看著廚房外一臉尷尬的明樓。

　　「沒，我上個廁所而已。」

　　「阿誠小乖乖，你又幫姨把食材都準備了。」

　　阿姨過來就是一個親昵的抱抱，阿誠從驚恐彆扭到現在已經會靦腆的笑著，害羞地搔搔頭，再抬頭看向門外已經不見明樓的身影。

　　明樓回房後根本就睡不著了，索性也把自己整理好再次走到廚房，直接對阿誠說：

　　「阿誠，大哥教你打球。」

　　阿誠正幫忙杆麵皮，一臉懵懂地看向明樓。廚娘立刻接手笑道：

　　「洗了手快去，晚點兒就有你愛吃的煎包。」

　　阿誠顯得有些慌亂，趕緊把手洗了就跟在明樓身後。明樓領著他到後院去，天才剛亮，氣溫很低，阿誠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然後有些不好意思的揉著發紅的鼻子。

　　「來，運動一下身體馬上就暖和了！」

　　那個清晨，明樓教會他打羽球，阿誠發現自己要學的東西真的太多了，因為大哥會的東西太多了，他得要花多少勁才能跟上呢？所以他更加下定決心，雖然他比別人學的晚，但他可以比別人更努力。他從來就不怕吃苦，他只怕跟不上這個人的腳步。

　　既然他已經會開口說話了，明樓於是提醒他在早餐過後記得跟大姐打聲招呼，阿誠十分聽話又超級害羞的對著明鏡怯生生地喊了聲大姐……

　　明鏡那感動的，立馬抱著他喊著要給他買最好的衣服上最好的小學，對了對了，還要給你買腳踏車，家裡的活兒你也別搶著幹，咱明家多你一碗飯吃也不會倒，對，你給我多吃點，你大哥在你這年紀的時候每餐比你多吃兩碗飯呢！

　　「但我在他這年紀還高他兩個頭！」

　　「你跟你自己弟弟比？」

　　「我……」算了算了都給您說都給您說。

　　「阿誠啊，既然你已經進了明家也叫了我姐，你就是這個家的一份子了，大姐就等你接受我們，好帶你到小祠堂去拜明家祖宗，你可願意？」

　　阿誠動容地看著她，輕輕地點點頭。明鏡牽著他的小手進了小祠堂，明樓也跟著，陪他一起跪在圓墊上。

　　阿誠磕了三磕頭，腦袋就貼在墊子上沒起來了，明樓看見他彎曲的背脊發抖的利害，明鏡插好香回過頭一愣，看見明樓扶起阿誠狂顫的雙肩，阿誠的小臉上早已淚流滿面。

　　明樓卻微微笑了，把他摟進懷裡溫柔拍撫細聲安慰：

　　「可以的，你可以的……」

　　阿誠立刻拽住他的衣服放聲大哭，像把十年來壓抑的委屈一次性爆發的嚎啕大哭，總算像個這年紀的孩子那樣放肆的哭，不再顧忌放任自己痛快的哭。

　　就哭吧小傢伙，你是明誠，是明家的孩子，不再是過去那個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窮苦孩子，你當然可以為過去的自己痛哭一場，因為他已經不存在了！

　　現在你是明誠，你已經有了家、有了姐姐、有了哥哥，有了全新的人生和未來，你當然可以擁有這一切，因為你是明誠，記住，你已經是明誠了……
　　※
　　重獲新生的阿誠整個人都不一樣了，他還是那般勤快地每天早起幫大哥大姐做早餐、幫廚房阿姨備食材、幫家僕姐姐做家事、幫園丁叔叔澆花灑水，不管大姐怎麼跟他說這些事他不用做他還是每天堅持跟著忙。

　　「大姐，我做得很開心。」一句話說的大姐心花兒開成海，直想把這懂事的孩子揉進心窩裡疼。他不是刻意討好，他是真的開心。

　　除了家事做的俐落，阿誠的功課更是突飛猛進，上學後沒多久的生平首次考試就拿了個全校第一回來，他紅著臉捧著獎狀興奮得不知道該怎麼辦，明鏡直誇他真是好孩子，明樓抬高下巴滿臉得意。

　　「是我教得好！」然後阿誠就傻呼呼的笑著。

　　後來，明鏡大姐開始覺得有點鬱悶了。阿誠這孩子進步得太快了，太聰明太早熟了，他樣樣都好，成績好品性好人緣好樣樣好，簡直……簡直就是明樓的翻版！

　　對，阿誠跟明樓越來越像了，不，是阿誠學明樓學得越來越像了，除了明樓那副跋扈囂張的臭屁樣兒他學不來之外，阿誠簡直把明樓當模子似的刻在自己身上。

　　大姐很鬱悶，她想要的是軟嫩呆萌隨時膩在他身上撒嬌的弟弟啊啊啊！

　　精明睿智如明樓者怎會沒發現大姐的少女憂愁，他偷偷跟阿誠說：

　　「你要常常跟大姐撒嬌。」

　　「大哥為什麼不跟大姐撒嬌？」阿誠反問他。

　　「咳，大哥是男人了，撒嬌能看啊？」

　　「我也是男人了！」那大概是阿誠第一次跟他頂嘴，因為大哥不會做的事，他也不想做。

　　「你？」明樓很不給面子的仰頭乾笑三聲，隨即推了下他的腦袋。「小鬼你才幾歲！」

　　結果那天晚上阿誠抱著書回傭人房去睡，那是這幾個月以來阿誠第一次回到那個房間。明樓似乎發現好像有什麼不對，又說不上是哪裡不對勁？

　　好吧，只好再次對自己解釋十歲小孩的思考和舉止是無法用成人心思去臆測的，但是，他失眠了這又是怎麼回事？

　　明樓翻來覆去直到半夜依然毫無睡意，他坐起身，煩躁地揉揉頭髮，決定看看阿誠有沒有踢被子去。

　　靜悄悄地轉開阿誠的房門，明樓眨了眨眼才適應房間裡的昏暗，他看見床上的阿誠背對著他側睡著，手還壓在枕頭上攤開的書。明樓伸出手想抽開那本書，看見書角把他的臉頰壓出一道明顯的紅印子，他忍不住笑了。

　　彷佛查覺到伸手過來的輕微動作，即使明樓那樣的小心，依然驚動了淺睡的阿誠。阿誠沒有完全清醒，只是突然皺緊了眉，嘴裡含糊不清地低喊著。明樓跟著蹙起眉俯下頭去，才聽見他口裡惶然不安地叫著：

　　「別、媽……別打了……」

　　說不上那是什麼感受？瞬間好像心臟被掐了一下，一時岔了氣，心口疼的發酸。明樓擰著眉盯著那張痛苦的小臉看，跟他睡在同一張床的阿誠從來沒說過夢話也沒見他有過這麼難受的表情，原來，小傢伙內心的陰霾根本沒好過。

　　不忍見他被惡夢糾纏，明樓直接拍拍他的臉叫他：

　　「阿誠，阿誠。」

　　沒想到阿誠雙手一抬擋在自己臉上，整個身子都縮了起來。明樓乾脆一把將他拉了起來，阿誠這才睜開驚愕的雙眼，猛然一嚇，整個人已經被圈進一道溫暖的懷抱中。

　　「阿誠，我在這兒呢。」明樓拍撫他顫抖的背，柔聲啟口。熨貼的胸膛可以感受到他紊亂的心跳，亂無節奏地敲打在明樓胸口上，像釘子敲進肉裡似的，紮的疼痛。

　　阿誠有些僵硬地抬起頭，眼神還很迷糊，小嘴還傻傻地張開著，看見明樓對著自己微微笑了，他這才臉紅，然後啞著聲音啟口：

　　「我、我沒哭……」

　　「知道。」明樓揉揉他的腦袋，深夜中他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溫柔：「以後，我不會再叫你小鬼了，你是男子漢了。」

天小忌

2016-03-17 18:58

　　4
　　阿誠來到明家半年後，家裡又多了一個新成員。

　　那日午後，大哥陪同大姐出門，差點出了車禍……確實也出了車禍，知道消息後的阿誠簡直嚇壞了，還好兄姐平安無事，只是救了他倆的陌生阿姨卻因此喪了命，留下一個只有五歲大的小男孩。

　　披麻帶孝的小男孩顯然還不太懂得痛失至親的悲傷，他睜著圓滾滾的大眼睛好奇地觀望這個偌大的豪宅，然後輕輕扯了扯明鏡的袖子，軟呼呼地問了大姐一句：

　　「姐姐，我娘去哪了？」

　　明鏡被這雙無邪的雙眼和稚嫩的童音擊的一顆少女心又酥又疼。她摸摸孩子的臉，笑中帶淚地回答他：

　　「娘去很遠的地方給寶寶買好吃的去了，你乖乖在這兒住下好嗎？」

　　孩子點點頭，乖巧的不得了，不怕生又愛撒嬌完全讓明鏡的母愛爆發到一個淋漓盡致。

　　明家收養了這孩子，起名明台，天生自來熟的明家小少爺立馬認了明鏡喊大姐，朝著明樓喊大哥，看見只比他大了一些的明誠，小少爺偏著頭思忖了一會兒，然後綻開一朵燦爛的笑花，熱情地主動去抱住阿誠大喊：

　　「小姐姐！」

　　那天晚上阿誠又把自己嵌進久違的牆角，明樓忍著笑誘導安慰好不容易才將他從牆壁拔出來，然後捧著他彆扭的皺成一團的小臉左右看了半响，笑道：

　　「明眸皓齒眉清目秀，嗯嗯嗯，果然是美人胚子。」

　　「大哥！」阿誠瞪大了眼睛氣呼呼地扯下明樓的雙手直接撲上去作勢咬他。明樓笑得滿地打滾。

　　「二小姐別氣啊！大哥這是發自內心真摯的讚美呀！」

　　阿誠氣的真要咬他，明台看見了，三步併兩步狂奔而來，嘴裡跟著大嚷：

　　「我也要玩我也要玩！」

　　「唉呦喂呀明台你這小火車，撞死大哥了！」

　　「二姐我幫你咬！」

　　「我不是二姐！」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哥你不准笑！」

　　「我是咬咬小火車！」

　　「一隻小獅子一台小火車，那我是啥？」

　　「大哥是樹！我要爬樹！」

　　「唉唉別抓頭髮呀！」

　　「二姐你抓那邊！」

　　「不准叫我二姐！」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們三個在地上幹什麼！明樓你怎麼帶頭沒規矩，通通給我起來！」

　　「大姐一起來爬樹！」

　　多了兩個小朋友的明家頓時熱鬧了起來，明台更是讓這個家隨時充滿了歡笑聲，在在證明了世上只有明家好，明家的孩子像個寶。

　　家裡多了個明台也讓阿誠變的更加勤奮向上，他更認真的讀書、更認真的成長，認真到明樓都覺得他這個當大哥的好像有點閒散過頭。

　　「我是哥哥了，要做好榜樣！」阿誠擺著十足堅定的小表情對他說。

　　明樓噗哧一笑，很想回他一句可是明台把你當姐姐，但怕小獅子又發怒咬人，所以還是強忍著沒把話說出口，但阿誠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麼，倏地脹紅了臉就撲過去。

　　「你笑我！」

　　「我笑你什麼？長得漂亮不是你的錯呀！」然後他還是大笑了。

　　阿誠鼓著紅透的包子臉，轉過身跑離開客廳，讓明樓一個人在沙發上笑的東倒西歪。等他笑完了才發現，呦？小獅子沒咬人？躲去哪了？該不會真的生氣啦？

　　明樓在書房的牆角找到他，微笑著坐在他背後戳他的腰。

　　「這樣就生氣？」

　　「如果大哥被叫做姐姐生不生氣？」阿誠將額頭抵著牆壁悶聲問道。

　　「不生氣，你哥我長的英俊挺拔高大帥氣，這輩子沒機會被當女人。」明樓笑著說，但阿誠聽了更生氣了。

　　明樓伸手去揉他腦袋，續道：

　　「阿誠，你才十歲，還沒長呢！」

　　阿誠悶聲不語。

　　「大哥每天早上陪你打球，保證你很快就長高。」

　　「我更小的時候被笑長的像女孩兒，他們拿石頭丟我，我跟他們打架，回家後被我媽打得更慘」阿誠靠著牆壁低聲地說。

　　明樓一愣，看著他微顫的背脊，沉悶的生因哽咽傳來：

　　「對不起，大哥，我就算生氣也不應該咬你……」

　　「你又沒真咬。」明樓把他拉過來扳過他的身子面對自己。阿誠沒哭，他已經很久沒哭了，只是眼眶有點兒發紅，緊抿著嘴垂著腦袋像是在反省。

　　「以後大哥惹你生氣了，你可以真咬我。」明樓笑著對他說，看見他總算把頭抬起，又接了句：「咬輕點兒呀，我怕痛。」

　　阿誠噗哧一笑，看著明樓舉起一根手只貼在唇上噓了聲，故意壓低聲音說：

　　「這是秘密。」

　　阿誠笑了，閃爍在他黑亮眼瞳裡的星光好看極了，即使是個孩子，掩不了他漂亮的神色。明樓內心蹦出一句：這以後長大了，還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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