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4 【玄觉/太宫X槐生淇奥/戢武王】一卷兵书做帝师（十一）更新25F 布布文學三十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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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engjunzhao

2016-09-04 19:55

我是因为王姐入坑的，之前喜欢剑玉，后来被一篇文掰成了玄玉党，直到现在才想着自己写一篇文。
把这篇文献给我的第一个本命王姐。

注：在王姐身份没有揭露之前，玄觉心理视角的王姐用“他”

一

十五岁那年，王储槐生淇奥完成了基础课程，据说王储成绩优异，文武皆长，宫里那群头发花白的王树殿老古板再也没什么可以教的了。然而事实却是，得知王储修完所有课程，他们都长叹一口气，大呼解放。
王储年龄也不小了，雅狄王立志将王储培养成一代贤王，于是广发告示准配为王储选一名太傅。
选拔的过程无非就是些老掉牙的，除了考试还是考试。槐生淇奥趴在窗边，祈祷千万不要不要选出个糟老头子。
可等为期一个月的选拔一完，站在殿前却是一个少年。雅狄王将槐生淇奥叫到身边，说：“这是棘岛玄觉，太丞的长子，以后就是你的太傅了。”
槐生淇奥打量着这个叫做棘岛玄觉的少年，感觉身体单薄弱不禁风，还没她自己长得结实，遂赏了玄觉一个大白眼。棘岛玄觉也只是对她笑了笑，并没有介意。
“淇奥啊，还不快行拜师礼。”
槐生淇奥不情不愿低头为棘岛玄觉奉茶，茶杯递到他手上时还不忘手一抖故意洒出一些：“槐生淇奥愿拜您为师。”
玄觉喝了口茶，慢悠悠地答道：“吾自当尽力。”

棘岛玄觉的父亲手中握有兵权，深得雅狄王信任，他也从小在父亲的教导下习武，他曾连败碎岛十三武将，近来，更是有有战神的名号被好事者叫出来。
槐生淇奥一直对自己的武力颇为自信，她看玄觉精瘦精瘦的，虽平日里端着太傅的架子，其实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她暗暗决定给他个下马威，包管玄觉以后对她服服帖帖。
王储说什么都要跟玄觉比试，美其名曰切磋交流，互利协作，武学更上一层楼。
玄觉赏了她两个字：“胡闹。”
于是槐生淇奥开始明里暗里里跟他作对，上课不是走神就是答非所问，下课绞尽脑汁整蛊他。玄觉被她缠烦了，只能答应她的要求。
这天对槐生淇奥来说是严肃的一天，她穿着雪白的战甲，肩上扛着或天戟，一副武生打扮，就差搭个戏台子登台开唱。反观玄觉，穿着平日里白黑相间的长袍，连武器都没拿。
觉得这样子只有挨打的份，槐生淇奥好心出言提醒：“刀剑无眼，太傅小心来。如果吾下手重了，算工伤。”
玄觉没有回答她，神色认真起来。
槐生淇奥的或天戟不由分说向玄觉刺去，还没有碰到他的身体就被玄觉握住，她用力一抽，戟身却纹丝不动。她当即脚下一扫，却被玄觉轻易避过，她一个重心不稳被迫向后退了几步。玄觉顺势将或天戟向后一顶，力气之大逼得她一退再退。她暗暗心急起来，手上的劲道微微送了几分，一不留神却被玄觉抢了或天戟。玄觉小臂一转，她不及反应，戟间已经指向她的脖颈了。
玄觉将或天戟还给她：“殿下的这些把戏，耍耍那几个长老还可以，对决的时候，要用的是脑子。”
“是吾技不如人。”她的气焰一下子就没了：“你现在可以尽情嘲笑吾。”
他竟觉得自己是为了嘲笑他。玄觉暗自惊讶槐生淇奥的小孩子心性：“吾是为了教导你。”
“差不多啦。”槐生淇奥扛着或天戟就打算离开。
“殿下留步。”
槐生淇奥转头，语气里有点不耐：“太傅还有事吗？”
“殿下武学不精，实是吾之过，吾没有尽职教导殿下。这本书请殿下熟读，三日后等吾考核。”
槐生淇奥接过书册，一脸不情不愿地走了，这是在变着法子罚她，增加她的负担，她一定要去父王那里告他一状。却听见背后传来玄觉慢慢悠悠的声音：“吾一向赏罚分明。”

chengjunzhao

2016-09-04 20:05

二

又过了小半个月，期间槐生淇奥变本加厉，拿出当年把王树殿长老气得吐血的本事。玄觉以不变应万变，对她的态度就是无视之。玄觉最懂这种不听话学生的心理，只要不理不睬，就闹腾不起来。
有一天，玄觉正好给槐生淇奥讲解杀戮碎岛的历史和风俗，他说了很多，槐生淇奥都静静的听着，也不搭话，低着头把木桌盯着。玄觉习惯了，只觉得她因为之前的事还在跟他计较。
“凭什么歧视女人。”一句话冷不丁从槐生淇奥口中冒出来。
玄觉只当她又在跟自己作对，也没有搭理她，淡淡瞥了她一眼就继续讲起来。
见玄觉根本不搭理她，槐生淇奥手中毛笔啪地一丢，书一合就走。
“站住。”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语气：“王将殿下送到吾这里来学艺，若是殿下觉得吾之能力不足做太傅，吾可以离开。”说着便作势要离开。
“四境人民共同开创四魌界，但四界之中，唯有杀戮碎岛特殊。呵，愚蠢。”语气凉凉的，却夹杂着怒意。
“这也是从先祖那里延续下来的传统。”
“吾只知先祖教吾们治理河水，教吾们仁爱友善，却不知什么时候教吾们歧视女人。这传统的源头，不过是碎岛的女人不能生育而已。因为女人不能生育，碎岛的男人便剥夺他们的权利，视她们为玩物吗？”
“对，这就是现实。很多传统虽然可笑不合理，但受世人保护膜拜，即使是殿下，也只能遵守。”玄觉语气凉薄，好似在谈论与自己不相关的事。
槐生淇奥听了更是生气：“即使是女人，也能做很多事。火宅佛狱的太息公也是女人，可她位列三公之位，在她的脚下，多少男人才是玩物。”
“殿下这想法，跟碎岛的男人又有什么区别。”
槐生淇奥轻哼一声：“吾不管，等将来吾做了王，就要改变这种局面。”
玄觉眼中闪过一丝赏识：“今日殿下这话说了就过了，不可放在心上，要是被王树殿的人知晓了，即使殿下身份尊贵，也难逃责罚。”末了，似是不放心，又补了一句：“王树殿掌管着整个杀戮碎岛的信仰，这是不能动摇的根基，切不可硬碰硬。”
她一脸不满，颇为不屑:“反正你是碎岛的男人，当然是向着他们。”
“殿下也是碎岛的男人，这句话似乎不妥吧？”
槐生淇奥有些尴尬，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吾……吾和你们可不一样，吾是碎岛的王储，以后要做公平的王，哪一方吾都不向着。”
“殿下有这样的志向当然是好。”他将她弄乱的笔和书本归位，“看来殿下是没心思继续了，今天就先到这里，殿下回去吧。”
看着槐生淇奥离开的背影，玄觉眼中的欣赏便再也掩盖不住。
他早就听说王储有多么不服管教，教过他的人都头疼不已。早在太傅选拔之前，他就决心要找这件有挑战性的事情来做。他就是这样的人，总爱逼自己一把，看自己的潜能到底在哪里。这王储教出来是一代明君也好，是扶不起的阿斗也罢，他享受的是这个过程。他并非贪恋权势的人，他早就计划好了，等将来王储坐稳了王位，他就辞官去游历四魌界。
今日一观，王储确实是个可塑之才。从来没人会对这遵守了不知多久的传统提出质疑，甚至扬言要推翻它，虽然想法幼稚了些，但掩饰不住槐生淇奥身上那种大气。
玄觉也有一个小妹。可这女孩子家家的，不爱那些花啊蝶啊，却天天左手一本医书右手一本兵书在案前埋头苦读，还私自取了个符应女的名字。他极为疼爱小妹，平时也就由着她，只叮嘱在外人面前要注意言行。他对碎岛的贱女传统不予评价，冷眼站在中立的位置上看男人们欺凌女性，虽不会学着那些男人的行为，却也不会伸手拯救那些女人。今天倒是槐生淇奥给他上了一课。
槐生淇奥是认真的，摊上这样的王储，碎岛却是福祸难料。或许他成功了，碎岛的女人得到解放。可碎岛的传统延续多年，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麻木了，更大的可能是他失败了，统治的根基被撼动，王树殿再一煽动，那碎岛必将重燃战火。
玄觉闭上眼睛，敲了敲额头，将自己纷杂的思绪理清。无论幸或不幸，槐生淇奥会是一个变数。
再将来的某一天，他必将改变杀戮碎岛。

南歸雁	2016-09-04 20:18
这个配对莫名的萌啊 4LB9w21 从师徒到君臣，其中变数，因未知而有期待。 C.9eXa1wkT 期待更新

chengjunzhao	2016-09-04 20:28
引用引用第2樓南歸雁于2016-09-04 20:18發表的 : 3=L1HZH 这个配对莫名的萌啊 ?[4khQt 从师徒到君臣，其中变数，因未知而有期待。 t-\|=weNy 期待更新 RKJWLofX& ZWe$(? 我也算是被同人安利了这对，然后就萌的不行，不管是师徒梗还是君臣梗都超级喜欢~

唐溯	2016-09-04 20:56
啊！这一对儿啊~求姑娘留下你的微博账号或其他勾搭方式！我觉得我们会很有缘分【怪蜀黍笑】，这里微博ID是吾心有疾医不救

啞陶朱	2016-09-04 21:06
太宮和戢武王！這對好期待的說，師生戀呀師生戀！

撫盡年華	2016-09-04 21:17
还……还有吗……等着下一章！！楼主快继续写！！

chengjunzhao	2016-09-04 21:26
引用引用第4樓唐溯于2016-09-04 20:56發表的 : ~~E=E;9 啊！这一对儿啊~求姑娘留下你的微博账号或其他勾搭方式！我觉得我们会很有缘分【怪蜀黍笑】，这里微博ID是吾心有疾医不救 owVUL~ -a^sX%\|Bl 我不怎么用微博，我留百度id吧～叫蘭陵不谢花

chengjunzhao

2016-09-04 21:39

引用
引用第5樓啞陶朱于2016-09-04 21:06發表的 : .4)P=*
太宮和戢武王！這對好期待的說，師生戀呀師生戀！ &T.P7nJ=

师生恋超级带感！后面就由师生变成了君臣！

引用
引用第6樓撫盡年華于2016-09-04 21:17發表的 : 8@#Y <{
还……还有吗……等着下一章！！楼主快继续写！！ !7kOw65+0

会有的会有的，容我慢慢更～

chengjunzhao

2016-09-08 23:08

最近刚开学，事情很多，一天都没时间碰电脑，所以更得很慢，不好意思啊大家……

三

“小妹。”槐生淇奥大喇喇地推开湘灵房间的门。
湘灵正坐在窗边不知道在看着什么，明显被她吓得身躯一震，忙把书往袖子里藏。槐生淇奥顺手把书抽出来，仔细翻了翻，在湘灵忐忑眼神的注视下一脸坏笑地说：“是慈光之塔楔子的书啊，你什么时候开始看他的书了吾怎么不知道？”
湘灵脸色一红，略略有些娇羞，踮起脚伸手去抢她的书：“王兄快还给吾。”
槐生淇奥将书举得更高，湘灵就算跳起来也摸不到，“看书就看书，怎的还喜欢上人家了不成？”将她那副小女儿模样尽收眼底。
湘灵不接话也不抬头看她，一只手使劲绞着手中的手帕。
槐生淇奥觉得小妹这幅样子颇有问题，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知道楔子长什么样吗？不知道吧。吾在一次武评会上见过他一面，小白脸小白脸的，什么都不干只知道拿着把破扇子扇啊扇。”她很没有形象地拿起案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茶都冷了，她不由撇撇嘴，放下茶杯继续道：“再说那个楔子啊，长得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身体还没有你王兄结实，有什么好喜欢的。”她越说越痛心疾首，这小妹胳膊肘往外拐，“难道王兄就不英俊不潇洒那么没有魅力吗，小妹你迷恋一个从没见过面的楔子，就不去想爱你疼你的王兄了吗？”
湘灵被她说的晕头转向，主动把书上交给她。
槐生淇奥怜爱地摸摸她的头：“乖，这才是吾的小妹。”湘灵眼神停留在王兄手里的书上，颇为不舍。
槐生淇奥不动声色的把书收起来，清了清嗓子：“要是被王树殿那群老头子知道了可不好，这书还是吾先替你收着。”
她拿着书正估摸着回房细读，走到半路却碰见寻她的玄觉。她是逃课出来的，玄觉训了她几句，无非是“殿下将来是一国之主，要担此重任”云云，听得槐生淇奥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玄觉也没管她怀里揣着本书，就捉她回去上课了。槐生淇奥对他这行为颇为不满，将楔子的《荒木载纪》偷偷拿出来看。本身只是为了找个乐子解解乏，却意外发现这书不似寻常书籍。楔子落笔似有千钧之力，生生要将人吸进去一般。书中所记，无论是四魌界耳熟能详的传说、正史，还是怪谈、野史，在楔子的笔下都精彩绝伦，使人不得不赞叹楔子的才华。跟玄觉枯燥的课程相比，更是不知生动有趣了多少倍。
槐生淇奥正看得入神，脑袋却挨了一击，抬头就看见玄觉拿着根毛笔优雅地在手里转了一个圈，笑得人畜无害：“还请殿下凝神。”
玄觉讲的是为君治国之道，其实讲得还挺有几分道理，但槐生淇奥这个年龄吧，就爱被些奇奇怪挂的东西吸引去注意力，况且她一向不把这个太傅放在眼里，也没管玄觉的警告，装模作样听了点，后半堂课又偷偷摸摸看起书来。
也不知道玄觉是怎么了，明知道她没听课也不制止，自己倒是讲得很卖力。

第二天槐生淇奥起了个大早，风风火火就往湘灵的厢房冲。湘灵压根没想到王兄会来，正翻书的手明显顿了一下。
没给湘灵把书藏起来的机会，槐生淇奥一巴掌按在书上：“小妹，那本《荒木载纪》真不错！”
“王兄也喜欢吗，”湘灵的脸刷的一下又红了，好像王兄是在夸自己：“难得有王兄喜欢的书。”
“是吾小妹眼光好。《荒木载纪》吾看完了，还有没有其他楔子的书？”
湘灵把槐生淇奥巴掌下的书抽出来递给她：“这本书是楔子写的故事，跟《荒木载纪》不同。”
槐生淇奥接过湘灵手中的书，随意翻了翻，确实是一本好书。
“王兄不是说见过楔子，能给湘灵描述一下他长什么样子吗？”湘灵的声音怯生生的。
“好啊。”槐生淇奥来了兴致：“那是两年前的事了，上一届武评会他作为慈光之塔的代表受邀参加。小妹你当时可是没看到啊，四界的女人全把眼睛放在他身上，多少人等了一天一夜只为看他一眼。”
湘灵迫不及待地打断她的话：“那他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穿着一身紫纱衣袍，头戴纶帽，手持羽扇。眼如朗星，眉长远山，唇染枫色。”槐生淇奥的目光穿过湘灵，望向窗外，一脸陶醉地陷入了回忆，“他讲话风趣，人却很严肃，明明笑起来很好看却很少笑。他从来都是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显示出超然的气质。”
湘灵点点头，听得入神，完全没有在意王兄昨天还说楔子手无缚鸡之力，今天就对他赞叹有加。
“但是啊……”槐生淇奥话锋一转：“喜欢他的女子真的太多了，光是拿着他的书要签名的就是人山人海，小妹啊，你眼光是好，但竞争不过啊。楔子这么个人物，要他喜欢上谁简直不可能。乖，等你长大，王兄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咱们不去打楔子的主意。”
湘灵羞红了脸：“谁……谁打楔子的主意了，左右不过是喜欢他的文章罢了……”
“嗯，听你这么说吾就放心了。”
气氛有点微妙，湘灵只得硬着头皮转移话题：“看了楔子的书，王兄最喜欢哪一个故事呢？”
“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吾最喜欢朱颜王的故事了。”
“朱颜王吗……”槐生淇奥略带玩味：“吾最不喜欢朱颜王，那故事太过理想化了，一点都不真实。”
“不是只有真实的故事才是好故事，吾更喜欢这种带点传奇色彩的故事。特别是朱颜王的结局‘卸甲策马，向着远方而去’，真令人向往。”
她没有再去反驳湘灵，她知道这也算是湘灵的一种自慰。因为自己过的不够好，所以依托虚无的故事。在故事中她便是朱颜王，诛尽宵小，快意潇洒，没有碎岛虚无的立交传统将她束缚。
她不喜欢这个故事，是因为每个人都只看到朱颜王光鲜的一面，而成为朱颜王的代价是什么，要为此付出什么，楔子没有写，读者自然也不会去管。当朱颜王在虚构的世界中卸甲策马，追寻自己幸福的时候，她只能在现实中挣扎，并且没有人对她伸出手。
槐生淇奥拍拍她的手：“时候不早了，吾要去上早课了。这些话你自己记着，莫要出去讲，你也知道王树殿那群人不爱听这些。”

南歸雁

2016-09-08 23:45

果然知识就是力量，淇奥在看《荒木载记》前还是对楔子很不满的态度呢，看完之后整个画风都变了对其赞不绝口不说连描述都令人惊艳

除了反差萌外，被太宫赏了一“棒槌”也是超可爱，越来越看好这对师徒啦~
最末引用朱颜王的故事，给予淇奥的启示或许也是未来的一种变数呢，期待后续！

chengjunzhao

2016-09-09 10:12

引用
引用第10樓南歸雁于2016-09-08 23:45發表的 : |:AjQ&PM)
果然知识就是力量，淇奥在看《荒木载记》前还是对楔子很不满的态度呢，看完之后整个画风都变了对其赞不绝口不说连描述都令人惊艳 ?h5Y^}8Qg
除了反差萌外，被太宫赏了一“棒槌”也是超可爱，越来越看好这对师徒啦~ @`T6\ 1
最末引用朱颜王的故事，给予淇奥的启示或许也是未来的一种变数呢，期待后续！ )}EwEM

楔子的魅力还是很大的，算是一本书迷倒万千少女。
当时看楔子给女戎姐姐讲朱颜王的时候就想到了王姐，其实挺像的。朱颜王的故事是一个伏笔，是想破除玄觉的观念～
然后两个人就可以（笑～）

chengjunzhao

2016-09-12 21:51

四

槐生淇奥到得比玄觉还早，她坐着等了一会，玄觉才慢悠慢悠地走过来。
想着平日里自己迟到的惩罚，槐生淇奥出言讽刺：“太傅今天未必来的太晚了。”
玄觉没有理会她的话，径直走到她面前，压低声音道：“朱颜王啊，当真是新奇的故事。”
槐生淇奥一惊：“你从何处听来的?”
“自然是从楔子的书里看来的。”
看着玄觉一本正经的神情，就知道他在说假话。看来玄觉在她身边安插了眼线，想着自己赞美楔子那段话可能也被玄觉知道，不由得恼怒：“吾看什么书干什么事，与你何干！”
“吾是殿下的太傅，自是要管着殿下。这朱颜王在碎岛可是大逆不道的事，若是宣扬出去，民心必会动摇。这些书，殿下还是少看。”
“不劳太傅费心了。吾看什么书，做什么事，自有分寸。”槐生淇奥目光凌冽，直直盯着玄觉的眼睛。
玄觉笑了笑，心想着王储脾气真是暴躁：“殿下有分寸是好事，吾不过随口一说，殿下莫要太过冲动。”
槐生淇奥依旧气鼓鼓地瞪着他。
玄觉笑着将书递给她：“为王者，要冷静、大度。殿下如此不耐，可有半点为王的风度吗？”
这些东西她听玄觉说了很多次，确实有几分道理，只得强自收敛起自己的脾气。
“殿下前几日偷偷看《荒木载纪》，不思进取，罚抄《静心经》十遍。”

杀戮碎岛以碎岛得名，国境是一片汪洋水域，只有零星的陆地镶嵌其间。岛屿与岛屿之间只能靠船只通行，棘岛虽里王岛不远，玄觉也不常回去。
符应女抱着几本书坐在石阶上晒太阳，晒得她昏昏欲睡，索性放了书指着下巴发呆。算算时日，蛾眉月变上弦月，兄长也该回来了。
兄长是太傅，为了尽心教导王储，一直是住在宫中，半个月才回一次家。他最喜按部就班，平时都是申时三刻左脚踏进房门，今天也一定不会例外。
结果他确实守时，怀里却破天荒揣了好几本书。符应女知道家中藏书甚多，她自己隔三差五就会跑去书房偷看，那红木的书架，简直比两个她还高，整整齐齐排了满屋。书册密密麻麻排在书架上，找书的时候盯着看久了不仅眼花还会迷路。
光着这些书就够玄觉两兄妹啃一辈子了，所以玄觉一向很少买书。
玄觉既没有先拜见父亲，也没有看望妹妹，前脚刚踏进家门，后脚就往自己书房走。
符应女好奇，就瞒着父亲悄悄跟了过去。玄觉听到脚步声，声音较轻，知道是他那个爱凑热闹的小妹，便拉了她过来坐到身边，温言道：“与吾一同看吧。”
是楔子的书，符应女略有耳闻，楔子的书多是介绍历史风物、神怪传说。听说这书在慈光之塔是红遍街头巷尾，简直到了人手一本的地步，但是在碎岛就没有那么火爆了。
玄觉翻到的那页上写着硕大的“朱颜王”三个字，大概讲的是一个女子作为王者戎马半生，最后放弃身份追寻自己幸福的故事。故事是个好故事，但玄觉的眉头却越蹙越紧。
“兄长，这故事有什么不对吗？”
“故事本身是没什么，但王储与王女都特别迷恋这个故事，这不是一个好现象。”玄觉揉了揉自己纠结的眉心。
“是一个好现象啊，”符应女握住玄觉的手：“早先就听兄长说过，王储眼光高远，与众不同。王储不计较男女身份之别，只会让碎岛更祥和。”
“但这动摇的是碎岛的信仰和根基，碎岛会因他的这个想法陷入动荡。先祖苦心孤诣才创造出的和平局面，很可能就因此被打破。”
“兄长可有想过，先祖的和平本就是不公正的。吾是女子，虽然兄长对吾爱护有加，但吾依然能感受到种种不公。你知道其他男人看吾的眼神吗？那根本不是在看一个人。”说到慷慨处，符应女直接站了起来：“吾知道兄长跟他们不一样，你看的书让你质疑传统，你身居高位，可以不受传统的束缚。做你的小妹是吾之幸，有这样的王储也应该是兄长之幸。”
感觉到自己言辞太过激烈，符应女捂住嘴：“啊……抱歉……吾不是这个意思……”
“不，你是对的。”玄觉合上书，陷入沉思：“只是吾身在碎岛这贱女的环境下，无法改变。况且……一个人的改变也是不够的。”
“吾们有王储，或许王储会让碎岛改变。”
“是啊……还有他……”玄觉闭着眼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许久没有说话。
“兄长？”符应女轻唤他。
“吾在想……吾什么时候跟你说过王储眼光高远，与众不同？是你偷听吾与父亲的谈话吧？”
“呃……不，是你告诉吾的。”
“贫嘴。”玄觉拿书轻打她的头，暗叹这妹妹真是被自己宠坏了：“吾说过多少次了，在父亲那里要收敛点，你就是不听。”
看着兄长又开始说教了，符应女提着裙子捂着耳朵就要跑。
“回来。这些书你拿去看，有什么体会就跟吾讲。”玄觉说着把书递过去，小心叮嘱：“别被父亲发现了。”

南歸雁	2016-09-12 23:17
玄觉虽是质疑朱颜王的故事，担心淇奥路途不正，但是打心底也是受了这种新文化的冲击，对于碎岛根基的立场也拥有了不同的想法呢！ ]}4JT 符应女与玄觉的讨论好精彩，足以见楼主构想严谨，历代变法且非容易乎？且看淇奥如何破局~期待更新

chengjunzhao

2016-09-18 12:21

引用
引用第13樓南歸雁于2016-09-12 23:17發表的 : (h"-#q8$
玄觉虽是质疑朱颜王的故事，担心淇奥路途不正，但是打心底也是受了这种新文化的冲击，对于碎岛根基的立场也拥有了不同的想法呢！ HjCe/J ;
符应女与玄觉的讨论好精彩，足以见楼主构想严谨，历代变法且非容易乎？且看淇奥如何破局~期待更新 >npTUOGL=n

哎呀哎呀～被表扬了，有点不好意思啦～（捂脸

chengjunzhao

2016-09-19 22:53

五

九月九，王树祭，再往后数七日，便是槐生淇奥的生辰。王储的生辰自是不一般，什么好东西都往她那里送。捧着礼物的宫女排成了长队，一件一件地介绍，吵得她心烦。
挥手屏退众人，虽是生辰，昨日玄觉留的功课还没有完成，她只能将自己关在大殿里凄凉地奋笔疾书。想着生辰居然要一个人过，她只能咬咬牙，继续写。今日写不完，明日不知道玄觉还会找什么由头罚她。
写着写着，目光落在一屋子的礼物上，笔一丢，顺势拆了几个。送什么的都有，稀奇古怪，多是她没见过的东西。她没见过，湘灵肯定也么见过。她对这个妹妹啊，简直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好得不能再好了。随即什么功课啊、惩罚啦也不管了，随意挑了几个新奇玩意就往湘灵那里跑。
她与湘灵是王树同胞所生，生辰自然也是同一天。可她在这里被好东西供着，湘灵只能被关在厢房里冷冷清清。
槐生淇奥本以为看到心爱的王兄来看她，湘灵会直接跳起来给她一个爱的拥抱，见着这些礼物她会两眼放光地直扑过去。
结果湘灵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多谢王兄挂怀。”接过礼物随手放下，就没再多看一眼。
槐生淇奥拍了拍湘灵的肩膀：“小妹啊，生辰可有什么愿望，王兄帮你实现。”
湘灵没有看她，而是将目光移向窗外，顿了许久，才说：“没有。”
可槐生淇奥是多么敏锐的人啊，能在玄觉的荼毒下依然活跳跳，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小妹，你有心事。”
“王兄说笑了，吾没有什么愿望。”
她这个小妹，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明明小时候天天追在自己身后“王兄王兄”的跑，长大了只会坐在案前甩给她一个又淡然又幽怨的眼神，然后说着礼貌地客气话。她时常来看她，有时只是在房里坐坐，有时会跟她聊上许久，多是她自己在说，湘灵只是默默地听着，也不接话。气氛会因此有些微妙，这时她就会巧妙地转移话题，不让她们之间找不到话头。偶尔遇到湘灵喜欢的也能聊上许久，就像楔子，湘灵也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但也只是偶尔，身份不同，喜好不同，想的自然也不同，她们之间的话题，也自然越来越少。
她从未想过与湘灵生分，可湘灵早就不是小时候的湘灵了。
“现在是秋天，外面风光正好，这个时候，还有红叶可看。刚过了王树祭，夜市上的小摊贩大多没有撤走，还能放河灯。小妹你就不心动？”
槐生淇奥见湘灵眼波流转，明显是心动了。湘灵虽是王女，却与她不同，自幼被关在宫里学习疗灵之术，若不是自身灵力有治疗之效，她可能连自己名字都没有。她由王树殿长老亲自授课，自然是没什么机会出宫游玩。再说雅狄王对自己这女儿也不甚上心，丢在宫里也不怎么管。
湘灵其实一直向往着宫外的生活，她看了很多的书，凡尘琐事有之，江湖情仇有之，但她都没机会亲眼见识。于是她只能将想法寄托在书里，然后……看更多的书。
“王兄……”话到一半，却是哽住了说不出口。
槐生淇奥颇懂小妹的意思，摆摆手示意自己都安排好了：“吾生辰得了一天假，你与吾长相相似，只需扮成吾的样子即可出宫。”
“可是，被认出来了怎么办？”
“不怕，你不会伪男音，端着架子不说话就好，以你王兄的威严，碎岛可没人敢拦你。”
湘灵还有些犹豫，槐生淇奥宽慰道：“不会被发现的，大不了吾替你担着。你王兄的人格，你总信得过吧？”言罢还夸张地向她挤了挤眼睛。
“好……”湘灵的声音还是弱弱的，生怕出什么差池。
等换好衣服，槐生淇奥将湘灵的头发向后搂了搂，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夜市上没见过的东西多，喜欢什么看上什么就买。放河灯也很好玩，但要小心水，你不会游泳，站的时候注意离河边远一点。不要去人多的地方，挤来挤去的不舒服，而且人多毛贼也多，要是伤到吾小妹了可怎么办。”
她还在说个没完，听得湘灵晕乎乎，只得应一声：“知了，王兄。”
“总之，凡事多长个心眼，还有，天黑之前回来，吾在你房里等你。”说着，替湘灵理了理领口的褶皱。
“那王兄吾走了。”
自己身材要比湘灵高大些，她的衣服穿到湘灵身上稍微有点曳地，但这也丝毫不影响槐生淇奥欣赏自己的妹妹。自家妹妹还是自己打扮着好看。虽然那件衣服旧了点，常穿着练武还皱巴巴的，穿在湘灵身上还是很和谐的。只要湘灵在有气势一点，活脱脱又一个槐生淇奥。
喝了口还没有凉的茶，随手抽出一本书，生活啊~美好啊~

都已经是九月了，初秋的天气，日头还更夏天一样大。算一算，王树祭都过了，再约莫过个半月，就是该添衣的时候了。
走在宫殿里，一切还是跟往常一样，只是侍卫们嫌天气太热，纷纷躲到阴凉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边乘凉一边笑着聊天。偶尔几丝凉风把树叶子吹起来，他们的谈话也飘到玄觉的耳朵里来，都是一些别处听来的八卦。
看到玄觉来了，侍卫们又都不急不忙地回到岗位上。他们知道这位年轻的太傅脾气不错，看到了也权当没有看见。
只是今日王储放假，太傅自然也是放假的。这么热的天气，太傅不在房里清清爽爽地待着，拿着书在宫里到处乱晃也不知道是做什么。
“那还用问，八成是来幽会的。”侍卫将声音压得很低，可还是被玄觉听见了。玄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已记住样貌。哎，这位仁兄，小心了。
玄觉是来找槐生淇奥的。昨日就慈光之塔的历史他们起了争执，最初只是辩论，到最后槐生淇奥的耐心被消磨殆尽，抡起戟就要将此事上升为武力冲突。
槐生淇奥仗着自己看过几本慈光之塔的书，硬说是玄觉教的不对，眼眸闪烁，颇带鄙视之意。言下之意就是，这个吾比你在行，末了再赏一个大白眼。
吵着吵着，天色已晚，都到了掌灯的时辰了，玄觉只得作罢，留了功课后便匆匆离去。当晚他查遍典籍，几乎将书房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得出结论、他的确错了，但槐生淇奥，也不全对。
今日虽是槐生淇奥的生辰，但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日也怠慢不得。昨日他故意将功课留得很多，就是为了让他收心好好用功，在房里学一天。没有他这个太傅在身边看管着也能认真学习，他才能放心。
到东宫一打听，王储起了个清早，玄觉心中稍觉宽慰，自己教导的孩子终于是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他的心血也算没有白费。正要进去，那侍从却支支吾吾不说话了，只一个劲拦着他。再一打听，王储老早就出去了，还吩咐侍从不准跟来，心思就没在功课上。
玄觉只觉得眼前一花，犹如五雷轰顶，手中的书都快拿不住了。
正想着，他前方却闪过一个人影，快速地拐进一条小路。那衣服，似乎是槐生淇奥练武时常穿的那件白袍。只是那人用手撩着袍角，故意绕弯路像在避开他人，略略有些诡异。
玄觉追上他，拍上他的肩膀：“你是——”
那人身躯微微震了一下，颤抖着转过头。

chengjunzhao

2016-09-26 23:32

爆字数啦，感觉这章还是挺高能的~

六

槐生淇奥很没有形象地把腿翘在桌上，一边吃葡萄一边看书。这时，门忽然“碰”的一声被推开，力气之大，门檐都掉下来半截。她一个手滑，葡萄骨碌碌滚到了地上。这个大门还是很值钱的啊，她有些心痛，可她还没来得及为大门默哀，一双白色的软底绢鞋已经停在葡萄旁，她顺着往上一望，玄觉那张面色不善的脸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槐生淇奥微微吃了一惊，心说他不好好在住处待着，找到湘灵府上做什么。但吃惊归吃惊，在玄觉的注视下，她默默放下翘在桌上的腿，还不忘优雅地拍了拍桌上的灰尘。
玄觉弯腰拾起地上的葡萄，盯着她没有更多的动作。敌不动我不动，槐生淇奥站在那里跟他大眼瞪小眼。
玄觉的眼睛是纯黑色的，像小时候玩的琉璃珠子一样，明亮透彻，却比珠子多了份深邃，光从眼睛里就可以看出他必定是个饱读诗书的人，他脑子里的智慧，星星点点地从眼睛里透出来。此时他的眼睛看不见任何情绪，槐生淇奥却觉得这眼睛似漩涡般要将自己吸进去。
两个人站了好一会儿，槐生淇奥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向他见礼，不由庆幸玄觉没见过湘灵，否则必然露馅。
她用两指捻起湘灵繁复的裙摆，腰肢僵硬地向下弯曲，脑子里全想着“要柔软，要气质，要有女人味”，金色的纱裙在地上铺出一个好看的半月形，还不忘故意让头发散下一点显得自己更像是个女人。
玄觉本是兴师问罪而来，他对槐生淇奥的任性深有体会，也对王储的溺爱早有耳闻，然而这般胡来也是头一次。私自放王女出宫也不是件小事，王女身份尴尬，本就没有出宫的准许，而且出宫要是被伤到或者出了什么岔子，也不好交代。
槐生淇奥，他要挑战杀戮碎岛的传统，竟然选择了这么愚蠢的方式。
他有很多道理要讲给他听，告诉他这样的方式是以卵击石，但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什么心思都没了。
早就知道槐生淇奥与湘灵是同胞兄妹，长得极为相似。但扮起女装来，却不同于他这些年所认知的任何女子。平日里硬朗的面容都变得柔和，五官秀气中又带着常年练武的英气。眉如新月眸似秋水，不施粉黛，唇色粉中带白，面色比玄觉常见的宫娥们略深，一看就是常在外走动的人，跟湘灵这种闺阁女子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他大大咧咧地坐着，没有碎岛女性的唯唯诺诺，自然又洒脱，将规矩、礼数全部抛至脑后，好似没有什么能束缚他的自由。
玄觉的内心一瞬间闪过很多情绪，微震、惊异、还有些许的欣赏，都被自己强自压下，他们对望着，他却知道自己的眼中看不到任何东西。但他能从他微眯的蓝色眼眸里看见纯净，毫不遮掩。本是毫无杂质的一双眼，竟盯得他不知所措起来。
他明显是不了解碎岛女子的礼仪，站了许久才向他行礼。其实王女因对太傅行跪拜礼，但他没有出言纠正。他沉默地看着槐生淇奥，不仅是提着裙摆的手、弯下的腰肢、还是面部的表情，都又机械有僵硬，甚至有些狰狞，简直不能入眼。
“湘灵拜见太傅大人。”她捏着嗓子，发出尖细的声音，自己都觉得难听，于是她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决定不再说话。
不对！若是槐生淇奥不说话，一切或许都可以糊弄过去，但她开了口，敏锐如玄觉，便轻易捕捉到这一丝异样——
槐生淇奥那句话过于尖细，男人绝不可能发出这种声音。
玄觉忽然有了个大胆地推测，即使是长得再相似，男人扮起女装来也不可能这么和谐，何况平日里槐生淇奥畏冷，穿得比常人厚，相处久了玄觉发现其实他的身形要比同龄男子纤细，他也只当是槐生淇奥身体不太好。如今看来，只有一个解释了，槐生淇奥本就是女人！
他是女人！王树诞下的继承人、王亲立的王储、他下定决心要辅佐的人，是女人!
玄觉忽然感到眩晕，几乎看不清眼前的东西，槐生淇奥那张近在咫尺的脸越来越模糊。他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一般，几乎站立不稳，他不由得扶住一旁的椅子。巨大的冲击，使他一时不能接受，他扪心自问，他的理想、他的努力、他一心想要教导的明君，又算什么？杀戮碎岛不可能一直被蒙在鼓里，槐生淇奥也不可能伪装一辈子，当真相揭晓之时，碎岛必会大乱。
视线渐渐恢复，玄觉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案几上的书册上，封面的文字如烟般消散，又浮现出四个字“荒木载纪”。一瞬间，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时间回溯。
那时方是初夏，阳光温暖柔和，将将是宫娥们换下厚重的春装着起轻纱罗裙的季节，不似现在这般秋凉。他们人手一本《荒木载纪》，讨论着书中的故事，连爱闹腾的槐生淇奥都在上课的时候偷偷的看，被他发现还受了罚。看来看去，说的最多的还是那篇《朱颜王》。
楔子不愧为四魌界才子，现在想来，竟是一语成谶。
槐生淇奥见他许久没动静，想着许是被这精明的狐狸发现了，不过湘灵这会应该早就出了王宫，不演也罢，甩了甩有点酸涩的肩膀，兀自坐回主座上吃葡萄。
没想到玄觉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她手上的葡萄一个没拿稳，又滚地上去了。她眼睛刀子一样瞪着他：“你！”
“你……”同时出口，却是没了下文。
“哼。”槐生淇奥没理会他，一个鼻音展示出她的不满，挥了挥袖子拿着扣在案上看了一半的书继续看。
槐生淇奥的手腕却实比同龄男子细小，这使玄觉更加认定了他的猜测：“你是……女人。”
槐生淇奥一惊，托在手里的书也掉到地上，一声闷响。
“太傅是脑子坏掉了吗，还是还没有睡醒，跑到吾这里说梦话。”她故作轻松地笑，捡起地上的书，装模作样地看起来，挡住玄觉看向她的视线。
“身形、声音、面容，破绽太多。特别是这身装扮，太明显了。”
感受到玄觉灼热的目光，槐生淇奥继续埋首书中，声音却掩饰不住急躁：“太傅真爱说笑，王树怎么会诞下女子。”
“王女湘灵不就是个例子吗。”他的声音不疾不徐。
槐生淇奥不喜欢这样的气氛，她虽坐着，玄觉却向审问犯人一样审她，不过认定她是女人，便觉得她骨子里低人一等。呵，碎岛男人奇妙的优越感。
她烦躁地放下书，几乎是用扔的，啪地一声。看也不看玄觉一眼，蹙眉飞快迈着步子便要推门。
“等等。”玄觉的手附在她的手上，止住他的动作：“你这样出去，叫旁人看见，你的身份可能会暴露，这个秘密就要守不住了。”
玄觉的手比她更大更暖，槐生淇奥听出他话中的隐忧，索性放开贴在门上的手：“你……不借着这个机会把秘密捅出去，碎岛大乱之后坐收渔利？”她瞥了玄觉一眼：“不用在这里假好心。”
“吾是你的太傅。”罢了，玄觉轻笑，楔子不知从何处听来的朱颜王故事，或许自己也料想不到，会有成真的那一天吧。槐生淇奥，会是个明君吗？
槐生淇奥瞳孔收缩，一脸不可置信。她承认她对碎岛的男人有些许偏见，但从未想过碎岛也有男人会放下对女人的偏见。能不受传统和礼教的束缚，真正做到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人，才是她真正要寻找的，她的师父。因为，无论男人女人，都将是她的子民。
槐生淇奥撩裙跪在他面前，双手在眉眼出一合，郑重向他一揖，语气里透着坚定：“吾愿拜君为师，愿君不吝所学，不拘形迹，授为徒之道，为人之道，为君之道。”
“自当不负所托。”玄觉弯腰扶起她，望进她的眼睛。
次一誓，便是一生之师。

chengjunzhao

2016-10-09 00:45

七

这件事绕来绕去，还是传进了雅狄王的耳朵里。
雅狄王大怒，槐生淇奥直直跪在雅狄王面前，将错误一肩担下，请求责罚。雅狄王也是气急了，禁足湘灵三个月又赏了槐生淇奥一顿鞭子。槐生淇奥只是捏紧手不说话，痛也不喊一声。
旁人只当是王储对王女溺爱过头，私放出宫，触动了王的底线。却不知，一个足以撼动整个杀戮碎岛信仰的秘密，差点就被槐生淇奥的任性所暴露。
槐生淇奥错，错在明知危险，还以身试法。
玄觉到东宫看望槐生淇奥时，已是掌灯时分。王宫四处灯火通明，将天际都染红半分，照着杀戮碎岛的繁华。
玄觉的小妹平日里喜欢捣鼓医术，玄觉手头上有一些小妹调制的伤药，是小妹拍着胸脯保证过，药效好、不留疤。
前脚步入东宫，就看见槐生淇奥寝殿门口排了一队宫娥宦官，神态略带委屈，又巴巴地盯着槐生淇奥紧闭的房门，颇有担忧之色，似乎是被她赶出来的。见到玄觉，个个眼睛发亮，就跟见到救星似的。
玄觉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一一跟玄觉行过礼，一个宫娥才跪下抽抽噎噎地说道：“殿下伤在后背，又不要奴婢们上药，说嫌吾们吵，就将吾们全部赶了出来。殿下的衣物都给血染红了，奴婢看着都觉得疼。”
“殿下一向不许吾们给他上药，平日里要是受了什么伤，也不请御医。吾们要是不听话，他就端架子吓唬吾们。”另一个宫娥她眼含热泪，说得磕磕巴巴。
玄觉耳朵里全是她们一顿一顿抽气的声音。
“请太傅劝导殿下！”扑通一声，跪了一屋子的人。
“吾知晓了。”玄觉言语温润，挥手示意众人退下，确认四处无人之后，他才推开了槐生淇奥的房门。
槐生淇奥的房间很昏暗，只点着几支快燃到底的蜡烛，火红的烛泪在从烛台上滴下，掉到桌上。
“怎么也不多点几盏灯。”快到底的蜡烛烟有些大，呛得玄觉喉头微微生疼。他索性剪去烛花，找了几只新烛点上。房间亮堂起来，玄觉对此颇为满意。
槐生淇奥正在翻箱倒柜地找伤药，整间屋子都是她乒乒乓乓的声音，忽来的明亮令她反射性的闭上了眼睛，结果身子一斜撞上柜子，药罐被她碰倒不少，滚得一地都是。她一手支着腰正要去捡，玄觉已经蹲在地上，将大大小小的罐子捡起来递给她了。
“吾带了小妹调制的伤药，效果很不错，你也试试吧。”玄觉将伤药放在她微凉的手上。
“嗯。”
玄觉搬来凳子坐在槐生淇奥床边，槐生淇奥没有理会他，趴在床上就要去撩自己后背的衣服。她反着手不是很方便，动作稍大扯到腰上的伤口，疼的皱了皱眉头。
玄觉附上她的手，止住了她的动作：“吾来罢。”
槐生淇奥没答话，默默放下自己的手。玄觉见状苦笑了一下，知道她心中的疑惑。
“告密之人，不是吾。”槐生淇奥听了，也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她穿着白衣，后背的鞭痕尤其明显，血染得腰上都是，全部凝固在一起，绛红绛红的狰狞难看。他轻轻掀起一片衣角，就动不了了，血肉与衣物黏在一起，不能贸然分离。
“桌上有匕首。”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玄觉将匕首在火上烤红算是消毒，对着槐生淇奥的后脑勺说：“你忍一忍。”言罢仔细在相粘处划了一刀。他出手又快又准，槐生淇奥却轻轻嘶了一声，她探起半个身子，幽怨地瞪了他一眼：“你轻一点。”
玄觉把她按回去，叮嘱了句“你躺好”。凝神看着眼前，白底红花刺的他眼皮抽跳，拿着匕首的手微微发抖。
槐生淇奥非常不满，一个劲催促：“你快一点。”
玄觉把动作放得更加轻柔，一刀一刀刮开衣服，槐生淇奥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在切到皮肉时玄觉仍然能感到她明显压抑的颤抖。
他将上衣从背心出划成两半，撩开衣服，将伤口完全地展露开。她本身皮肤很白，只是长期暴露在阳光下使得肤色偏褐黄，此时背上横七竖八的伤口就像是凌乱的画，毫无章法，血已经止住了，却依旧触目惊心，看得玄觉说不出是什么心情。
他放下匕首，擦去额角渗出的汗水，才发现槐生淇奥也是一脸冷汗，脸色忽然白了很多，唇上多出很多齿印。想着她动作不便，玄觉很贴心地帮槐生淇奥把汗擦了。
槐生淇奥一张苍白对的脸又白了几分，玄觉只当做没看到。
他坐在床边，盯着槐生淇奥的眼睛看，不急于进行下一步。
“水和盆子在那边。”槐生淇奥出言提醒。
玄觉还是没动。
“不帮吾算了。”她撑起身子就要下床。
“说吧。”玄觉一句话把她钉子床上。
她扭头不去看玄觉的眼睛：“没什么要说的。”
“你不满王对你的态度。”玄觉目光灼灼，盯着槐生淇奥几缕散下来的头发贴在布满汗水的侧脸上：“你不会隐藏情绪。”
“是你还没教！”瞪了玄觉一眼，又飞快把头转过去。
“所以说吧，你瞒不住的。”玄觉叹了口气。
槐生淇奥脸朝着墙直直趴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没有动静。想着伤口不能搁置太久，玄觉颇为无奈地起身，背对着槐生淇奥找来盆子打水。
背后传来凉薄的声音：“父王根本不爱吾，他爱的只是吾作为王储的身份，在他眼里什么都不重要，只有杀戮碎岛的王权胜过一切。”玄觉从她的话语中听出深沉的疲惫，他能想象出她此时的表情，一定红了眼圈，却还死死把头埋进枕间，不想暴露自己的脆弱。
他拿着帕子想给她擦脸上去残留的汗渍，发现她果然不愿把脸露出来，只留得一双手紧紧抓着被褥，力气大得指骨泛白，他只好将帕子放进去，温言劝导：“为君以国为重，为臣以政为重，为人以情为重。为君，王并未做错；为人，却是有失偏颇。”
“是吾没做对，碎岛会因为这个秘密陷入动乱，但湘灵想要出去看看又有什么错。”
“你既为碎岛王储，又是女子，便早就该明白其中艰辛，需要你自己克服。”他的语气很轻，却在槐生淇奥脑子里炸开，忽然间她很激动，又更加委屈，多种情绪冲得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反复告诉她，他是懂她的。他懂，这就够了。
闻言，槐生淇奥抬头看他，眼眶又红了几分。玄觉将帕子递给她，她擦了把脸，又默默把帕子递回去，趴在床上闷声不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玄觉也不想破坏这微妙的气氛，只端着盆子给她清洗伤口。鞭伤难免皮肉外翻，他细细擦完血渍之后直接伸向伤口内部，疼得槐生淇奥龇牙咧嘴。
“既然知道这么痛，当时为什么把错全部往自己身上揽？”玄觉故意将语气放的很轻松，略带调侃。
“当然啦！”听到这句话槐生淇奥几乎要跳起来，说得粗声粗气：“吾是男人嘛！有错也是吾担着，怎么可能让小妹受这种委屈！再说要是鞭子伤到小妹——”她不敢想象鞭子打在湘灵身上的画面，抓着头发露出崩溃的表情。
她语气轻快，好像又成了平日里的槐生淇奥，乐呵乐呵没心没肺，也不知道一天在乐个什么，处处跟他作对，学业也不用功，只知道打架练武，全然不像刚才要哭出来的样子，跟个兔子似的。
一谈到小妹，她就浑身来劲，玄觉无奈地叹了口气，下手又重了几分，然而槐生淇奥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理会他。见自己完全被无视了，玄觉只得认真帮她清洗伤口，又拿起床头的药瓶细细为她上药。
“吾来此之时见到仆役们都在你门外守着——”
“啊……他们啊！”槐生淇奥一拍脑门，打断玄觉对的话“吾都给忘了！叫他们别守着，下去自己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别乱动。”玄觉按住她的身子：“吾已经叫他们散了，你怎么不叫他们为你上药？”
槐生淇奥很是大气地摆摆手：“这怎么行，要是在上药的时候发现吾不是男人那还得了？”
她说得轻松，玄觉却明白她必须时刻小心翼翼，一边说谎掩饰，一边拒绝他人的善意。受了伤，便躲在房里自己舔血。他默不作声，上药的手却是轻了又轻。
他看出她的身份时无暇细想，等闲下来，脑子思绪纷乱停不下来。他想了很多，她是女子，又要背负多少，又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从身心都变成一个男人？
个中滋味，也只有她知晓。

南歸雁

2016-10-09 18:33

淇奧玩心盡顯，助湘靈出城後霸氣側漏的翹腳吃葡萄哪裡簡直太萌啦>o<
太宮的突然闖入淇奧還能能淡定自若的面對，心裡素質果然過硬haha~（反差萌的感覺超贊！）
太宮發現了淇奧女子身份後願意保守秘密盡顯他的遠見，人心不可測，一旦石落，千層浪起，再要挽回必傷無辜。
後來幫助淇奧療傷的種種細節好甜啊，此等良師益友型溫柔的太宮在碎島就是一股清流啊，淇奧與太宮間剔除了利益關係純粹的信任何嘗不令人感動啊，感謝樓主發糖\^O^/

期待後續喲！

chengjunzhao

2016-10-09 20:41

引用
引用第18樓南歸雁于2016-10-09 18:33發表的 : (DKpJCx
淇奧玩心盡顯，助湘靈出城後霸氣側漏的翹腳吃葡萄哪裡簡直太萌啦>o< oRWsi/Zf
太宮的突然闖入淇奧還能能淡定自若的面對，心裡素質果然過硬haha~（反差萌的感覺超贊！） ;{Z 2i%
太宮發現了淇奧女子身份後願意保守秘密盡顯他的遠見，人心不可測，一旦石落，千層浪起，再要挽回必傷無辜。 E4y"$U%.
後來幫助淇奧療傷的種種細節好甜啊，此等良師益友型溫柔的太宮在碎島就是一股清流啊，淇奧與太宮間剔除了利益關係純粹的信任何嘗不令人感動啊，感謝樓主發糖\^O^/ ^ad> (W
期待後續喲！ /'VCJjzZ

谢谢花花～这几章其实写得还挺顺手的，感觉少女时期的王姐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小女生的性格加男友力，再带点小傲娇，我自己是超级萌这样的妹子～～王姐这个角色嘛，其实挺让人心疼的，什么都要自己担着，所以想着要是有一个人能跟她并肩就好了，于是就有了文里的玄觉。
说到玄觉啊，他简直满足了我全部的少女心啊！他怎么能这么好！这么好！！！如果说玄觉是清流，那王姐就是泥石流吧23333

chengjunzhao

2016-10-23 23:57

好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更新了。。。我没有弃坑，只是太懒（打滚）
于是今天就更新了爆字数的一章～

八

槐生淇奥在床上躺了三天，第一天她还在暗喜不用去玄觉那里报到，睡到日晒三竿，第二天就无聊到盯着天花板把房子前前后后看了三十二遍。第三天能坐起来了，叫宫娥拿了几本书给她，本想学着文人墨客摆上一壶好茶窝在床头看书，奈何这书实在无趣得很，看了几页又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四天，槐生淇奥说什么也不在床上待着了，嚷嚷着要下床。偏生她力气大，一房的仆役们按也按不住，又怕伤着她，只能任由她披了衣服乱跑。
偏生今天天气不怎么好，阴沉沉的一丝太阳光也无。入秋了冷风飕飕，吹得树枝直摇，落了槐生淇奥一身叶子。她拉紧了披在身上的大氅。
湘灵在禁足，不能去探望她，不然两兄妹在院子里摆两壶小酒，一边赏花赏叶一边聊天。想着小妹软糯软糯叫着“王兄”的声音，槐生淇奥抿嘴偷笑，心里说不出的开怀。
她在宫里晃悠了好半天，也没找到什么好玩的，一切都是老样子，遇到的人都恭敬地对她行礼，然后又匆匆离开忙自己的事情。她身上伤没好，只能慢慢走，以前那些瞎玩瞎闹的事情又不能做，走着走着，竟怀念起在玄觉手下读书的日子了。
那时候天天抱怨，巴不得脱离这苦海，可现在想想，日子好像也过得挺充实的，每天跟玄觉斗智斗勇，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无聊。
罢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就是个闲不下来的主。
想着想着，一滴水落在她脸上，接着是手上。她抬头，刚才还好好的，现在居然打起了雨点。暗自后悔出门怎么不带个伞，一边匆忙找地方避雨。
这雨真是说下就下，还不小，一会儿就打湿了槐生淇奥的衣服，湿漉漉地黏在一起，有些不舒服。她加快了脚步，奈何腰上有伤，只能一边跑一边跳一边抽气。嗯，活像个跳蚤。
随便寻了个比较近的宫殿，在屋檐下站着，拧了拧湿衣服，啪嗒啪嗒滴出水来。她也不急着走，靠着墙壁看宫娥乱成一团，收衣服的收衣服，躲雨的躲雨，十分趣味。
看了老久，雨势越来越大，落在屋檐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看来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了。也不知道这是谁的宫殿，只能进去打扰一下，避个雨。
她顺着半掩的窗子看了一眼，看到鬼！玄觉背对着她坐在里面瓶瓶罐罐不知道捣鼓什么！
她怎么会在跑到玄觉这里来！一定是慌不择路，对，慌不择路。她捂着脸蹲下身子，确认房里的人看不见她，盘算着等雨势变小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啊！”一声尖叫将她拉回现实，一个宫娥抱着一筐衣服，没看见蹲在地上的槐生淇奥，擦点撞上她，刚收住脚就重心不稳地向她身上倒去。
槐生淇奥起身拉住她，顺势搂在怀里，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宫娥蒙了，满脸绯红地点点头，垂眼不敢抬头看她。
然而已经晚了，房中传来玄觉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越来越近，窗子毫无征兆地开了。
玄觉从房中，就看见这样的场景：高贵的王储怀中抱着个小宫娥，宫娥很年轻，十五六岁的年纪，还缠着双髻，呼吸粗重，羞红了脸不敢看人。两人皆是衣衫湿透，略显凌乱，一筐衣服打翻在她们脚边。
“殿下？”一张窗子里的人不明所以，眉毛习惯性地拧着。
窗子外的人一脸尴尬，放下怀中的宫娥又帮忙将衣服捡起来，轻咳了一声：“哎呀，这么巧，太傅也在。”
宫娥不敢抬头看人，抱着衣服红着耳根子下去了。感觉玄觉盯得自己毛毛的，槐生淇奥满脸堆笑：“打扰太傅了。”说着转身往雨里跑。
玄觉想出声叫住她，但人实在跑得太快，转眼就隐没在雨中。他只能作罢，站在窗口看她身影变得朦胧的身影，雨势顺着风飘进房里他也没有关窗。
结果没跑出几步，天际快速地闪过一条闪电，接着一个巨大的闷雷在她头顶炸开，她呆愣了一下，又三步并作两步跑回玄觉处。好歹……有个屋檐，可供她躲过这场雷雨。
她默默回去，不打算惊动任何人，结果玄觉一直站在窗边没有动，一双眼睛盯着她，嘴角挂着常有的笑意。
“大门在西边。”似乎对她的折返感到微微惊讶，但他什么都没问，说完就跑去给她开门了。
玄觉一直在这个地方授课，她天天都会来这里，却从没像今天一样认真打量过。装潢古朴风雅，摆着几张案几。玄觉喜素净，所以并没有多余的装饰物，槐生淇奥四下环顾，倒觉得比之玄觉，自己的东宫俗气的很。
玄觉见她被淋湿了，找了块帕子递给她：“伤好了吗？怎么不多休息几日？”
她接过帕子擦着自己湿漉漉地头发，一脸看到鬼的表情：“太傅言重了，平日里可没见太傅这么好心。”说完还挑衅地挑了挑眉毛，心想玄觉一定是变着法子整她。
“别站着，你身上有伤。”玄觉只当没听到她的话，言辞热切。
槐生淇奥依言坐下，腿不安分翘得老高，“躺在床上太无聊了，出来走走又遇上下雨，有够倒霉。”说着又觉得湿衣服坐着不舒服，换了好几个坐姿，最后默默把腿放下来。
玄觉见她动来动去，一副坐不住的样子，心下了然，拿了几件自己的衣服：“去后殿换上吧，吾在这里等你。”
后殿是玄觉的寝房，平时玄觉就住在宫中。槐生淇奥还是第一次来，一屋子的书，整整齐齐地放在架子上，床头放了几本，应是他平日爱看的书。墙壁上挂着几卷画，山水、工笔皆有，古朴的墨色娟秀的题字，应是出自玄觉的手笔。进门处的小几上摆着笔墨纸砚，纸镇压着一张用了一半的宣纸，其上是漂亮的行楷，隐隐有几个字墨迹还未干。床前一张大桌上咕噜咕噜煮着茶，还有一个白瓷小瓶上面插着几株绿萝，弯弯曲曲地长着，有的叶子贴着瓶沿，已有小半个巴掌大。方才玄觉就是在这张桌子上捣鼓他地东西，槐生淇奥凑近桌子，上面放了几个小药罐，是在配药。想来这几日自己用的，八成是玄觉配的药吧。
想想又觉得不公平，玄觉会医术，不愿教就算了，居然从没告诉过她。还是小妹好，一双白净修长的手，能治伤也能熬药，比那些个什么御医强了不知多少倍。她思绪飘飞，兀自沉溺下去。
乎来一阵凉风吹得她一个激灵，原来是玄觉忘了关窗子，雨从窗子里飘进了些许，打湿了窗前一方地。槐生淇奥伸手去关窗，好死不死又是一声闷雷，吓得她虎躯一震，窗子在她手中发出发出巨大的声响，门外的玄觉多半也听到了。
她心虚地合上窗子，一件一件脱下自己的湿衣服随手扔在地上。玄觉的身形比她高大，衣服穿在她身上松松垮垮，像一块抹布，她索性将袖子挽起来。
玄觉见她出来，穿着自己的衣服说不出的别扭，随即礼貌地将眼神移开，不再看她。
外头雨势正大，槐生淇奥闲下来，忽然想起三日前换装的事。按理说这事就玄觉知道，怎么会传到雅狄王的耳朵里。
“那天之事，是谁告密？”
槐生淇奥眼神坚定，看得出来是信他的，玄觉言带三分笑意：“吾在半路上遇到王女，撞见她扮成你的样子，许是被在场的侍卫看到，宣扬出去也说不定。”
“怎么这年头侍卫不好好固守，就知道嚼舌根，一点规矩也无。”槐生淇奥一声冷笑；“可知道是那侍卫长什么样？”
“吾亦不知。”玄觉摇头。
“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她一屁股坐下来，喝了一口桌上的茶，语气闷闷。
之后就没了话题，玄觉回到寝殿继续练字，看到槐生淇奥到处乱扔的湿衣服，眉心皱了皱，命人捡下去好好清洗。没人聊天了，槐生淇奥觉得无聊，就跟过去在玄觉的大书架边转悠。然而玄觉的书都太过高深了，什么经议策论，看得她头大，还是故事书比较适合她。
反正没事做，她就杵在那里一会儿看看玄觉写字，一会儿摸摸玄觉养的绿萝。
“殿下要是觉得无趣，便与吾一同练字吧。”
“哎呀，”她捂着自己的腰：“吾伤还没好，坐久了腰疼。”
“吾三日前布置的功课，殿下都写完了？”
“啊……那个啊……还没。”槐生淇奥干脆皱着眉头装死：“哎呀，吾伤好痛。”
玄觉叹了口气，从没宽限过，这次却妥协了：“等你伤好后再交吧。”顿了顿，又拉着她坐在身边，“但是字还是要练的。”
槐生淇奥拿起毛笔，在玄觉的注注视下临摹着写了几个字，她拿笔的手都在抖，写出的字也歪歪扭扭。
“女孩子家家，写的字这么这么丑。”玄觉一脸鄙视。
槐生淇奥心说还不是你一直盯着吾的手看，她轻咳一声，纠正道：“吾是男人。”
“手掌中空，小臂微悬，对，这样才对。”玄觉伸手，帮她调整握笔姿势。
槐生淇奥又写了几个，该多丑还是多丑，玄觉摇头，握住她的手：“注意看来。”随即执笔一笔一划地写起来。天气微冷，玄觉的手却是温的，修长的手指，指腹生了薄茧，是读书的手也是习武的手。
她的手又僵硬了几分，微微渗出薄汗来。
玄觉将笔握得很轻，下笔却似有千钧之力，写出的字分外遒劲，看似随意的几笔，连起来的字却很是好看，简直就像画出来的。他一边写一边自言自语：“楷书太拘谨，还是行书比较适合你，灵动活泼，变化也丰富。”
“吾倒喜欢草书，”遂抢过笔写了一个鬼画符，很是满意地点头：“狂放不羁，看似随意，实则一笔一划都暗藏玄机，与吾正相配。”
“是吾走眼，殿下还是练习楷书吧。”玄觉换了一张纸，写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静心”。
槐生淇奥吃了亏，只好一笔一划照着写，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可外面电闪雷鸣，雨也没一点要停的迹象。
她看着窗沿上滴落的水珠，一串一串都快成了小瀑布，又看看那直往树身上劈的雷，目光绕了一圈，最后停在自己这身拖地的衣服上，咽了口唾沫，颤巍巍地说：“太傅，天色已晚，雨势太大，不如……吾在这里将就一晚？”

chengjunzhao

2016-11-07 14:45

九

既然是给王储学习地方，自然不能太寒酸，何况当朝太傅还住在这里，所以这宫殿还是有这么大面积的，客房也有好几间。
玄觉不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毕竟也是一支脚踏入朝庭，朝堂上那套一样不落，只是不像其他官员一样拉党结派。偶尔会有熟识的官员或谈得上交情的朋友来找他，秉烛夜谈也是常有的事，所以客房玄觉有命人定期打扫，不至于空着没人住。
槐生淇奥住的那间客房就在他隔壁，墙与墙之间，只隔了一扇窗户。透过窗户，映照出婆娑灯影，灯火被风吹得有些摇曳，槐生淇奥的影子也在烛火间影影绰绰，显得十分不真实。她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在地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已是亥时三刻，玄觉本是半靠在床头看书，然槐生淇奥的影子晃得他眼花，隔壁不时传来的声响也摧残着他的神经，他索性放下书，看了那窗户一眼，又将视线转到窗外。
    窗外黑漆漆的，雨还在下，而他在发愣。
    全乱了。他想，如同一只手搅乱了本是平静的水面，水波层层叠叠地晕开，那只手还觉得不够，遂加大力度，一时间波涛荡漾，一如他纷繁的思绪。
    他的脑子里装了太多东西，小到父亲小妹，大到碎岛四魌，有昨天吃了什么，也有碎岛的未来是什么。他从大局去想，槐生淇奥不是男人，必定跟玉槐王树有关，王树生女，是否意味着旧的王权衰落，新的王权上升？然而现在杀戮碎岛一片祥和，雅迪王擅武却不尚武，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在规定的尺度内运作，没有脱离常轨的可能。除了——
    槐生淇奥，这是一个变数。若真是如此，新的王权，又是什么？
    王权……玄觉狠狠揉了揉发皱的眉心，决定不再去想。
    他拿起手边的书继续读，才看了两三行，就听见窗户那边哐当一声，应是槐生淇奥毛手毛脚摔了东西。他细听，隔壁的脚步声变得杂乱起来，宫娥收拾好地上的碎片，又轻手轻脚地带上门离开了。
    槐生淇奥也终于安静下来，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只能听到她悠长的呼吸声，灯一直没有熄，窗上的身影不见了，只有烛火明明灭灭，一跳一跳的映在窗子上。
    玄觉房中有两扇窗，一扇对着窗外的雷雨，一扇映着槐生淇奥房里的灯火。有风雨雷电，也有光。
    他心中那杆秤一头系着碎岛江山，一头绑着槐生淇奥。兀自掂了掂，还是向槐生淇奥那头倾了几分。当了这么久的太傅，说不偏心是假的。
    为政者，要凉薄得狠下心，为师者，却要求以诚见诚，以真见真。这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悖论，古书上说，太上忘情，他就不懂了，到底是有情，还是无情。然后书上又说，有无相生，他便放下这本书，束之高阁，再也不碰。
    槐生淇奥，也不知是谁取的这么个名字。前两个字简单粗暴，玉槐王树所诞，是为“槐生”。“淇奥”就风雅的不行了，是指弯曲的淇水，再以此起兴，谓之曰：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四个字拼在一起，总是说不出的违和感。
她这个人也是怪怪的，是男人也是女人，是他的学生也将是他的君。于男人，首先要教她责任与担当，教她何谓顶天立地。于女人，却应教她温柔和自尊，但碎岛的要求与众不同，将她教导成恭顺乖巧的模样，不会反抗也没有情绪，好似只是他人手中精致的玩偶，这样才能免除她对碎岛的威胁。但槐生淇奥更令玄觉头疼，她自小被当做男人养大，连最基本对自己是女人的自认都没有，甚至嗓音粗哑，连女人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无论作何打算，她现在都是王储。为王，要教习的就更多，一文一武，又分出许多细小的分支，如同树根一般盘根错节。恰巧槐生淇奥哪样都不学好，只知道抡着一把长戟打架，玄觉已经把进度放得很慢，如此一拖再拖，恐怕会落下不少功课。可她即为女子，又教玄觉诸多顾虑，习武会不会太过勉强？会不会体力不济？
所有功课都不论，最重要的是她还没有真正成长起来，还没有一颗仁政爱民的心。她不知道杀戮碎岛是一个多大的责任，也没考虑过自己的肩上能承受多少重量，所以她可以没心没肺的四处玩乐，全然不曾留心雅狄王额间的皱纹又深了许多。
但这些事，光靠玄觉告诉她是不够的。总有些事，是要在亲身体会后才能明白。
玄觉叹了口气，悄悄将那扇连接两间房的窗户推开一条缝隙。槐生淇奥已经睡了。
雨一直下，她点了好几只蜡烛，将整个屋子照的亮堂堂的，睡了也不熄。她的窗子半开着，风呼呼往里吹，火苗左右摇晃，看起来都快要掉到桌子上。
这不是个好习惯，失火了可不是闹着玩的。他绕去槐生淇奥的房间，轻轻打开房门。
槐生淇奥裹着被子将整个人缩在一起，应是怕压着伤口，她侧着身子睡相不是很好，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凉”，玄觉走过去抽出被她压在身下的被子，又掖紧了被角。
快速扫了一眼屋子，发现刚才是自己的花瓶被她摔了。玄觉抽了抽嘴角，那花瓶小巧，偶尔用它来养花，虽算不上多珍贵，好歹也是陪着他许久的旧物。偏生玄觉这人念旧得很，这么个东西忽然没了，总有几分舍不得。
又打了一个雷，声音不算大，光亮却是不小。床榻上的槐生淇奥似是有感应地抖了抖，翻了个身继续睡死过去。玄觉一盏一盏挑灭了烛火，房间越来越暗。
    他尚年少，大抵年少的人总有那么三分轻狂，虽然他将这份轻狂转化为沉静，总还能透过他的眼睛看见他藏在眼底的光。他自认为，他的学识、见闻都是一等一的，现在却不知要拿她怎么办。要怎样教导他，才能对得起碎岛，对得起她的信任，也对得起他自己。
回房熄了灯，他睡得不太安稳，到了后半夜，又忽的醒过来，睁着眼睛发了会儿呆，想要理清纷乱繁杂的思绪。
窗外的雨势更大了，雷声也像是全然没了遮掩，愈来愈响，仿佛能炸开火花。他本就浅眠，被雷声这么一惊扰，更是睡意全无，索性披衣坐起，也不叫人，点灯泡了一壶新茶。
些微的茶香弥漫在空气中，淡淡的却十分好闻，玄觉睡意醒了不少，坐在桌前娴熟地倒茶。茶水滚烫，蒸汽氤氲上升，将本是冰冷的杯壁染上几丝温度，玄觉把玩着手中的杯盏。青瓷的茶具，上面画着工笔花鸟，杯底用勾勒了一尾红色鲤鱼，盛水时就如浮在水面一般。这是他平日最爱用的一套，壁薄，能透过亮黄的烛光，却极为隔温，不会烫手。
桌上还放着槐生淇奥没练完的字，歪歪扭扭的，像横在纸上的蚂蚁。玄觉一张一张看过去，不由感叹王树殿那帮老古板是怎么在上王储的启蒙课，槐生淇奥连握笔的姿势都不对。
他将字细细看过一遍，正打算要收好，却听一旁槐生淇奥本是平稳的呼吸乱了，接着被玄觉灭掉的烛火亮起来，压抑的喘息声一下一下敲在玄觉心上。
玄觉本欲探视，伸向窗户的手在中途顿了顿，又缩回来，只是靠的里窗户更近了些，轻声询问：“发生何事？”

啞陶朱	2016-11-07 22:49
这个时候他还是玄觉，他还是淇奥。 $m\| V :/ 这样多好。

chengjunzhao	2016-12-03 10:54
引用引用第22樓啞陶朱于2016-11-07 22:49發表的 : TQ@d~GR 这个时候他还是玄觉，他还是淇奥。 mpw~hW0- 这样多好。 aA'TD:&p1 M8&}j 是啊，这时候王姐还只是个傲娇妹子，玄觉也没有那么多责任。

chengjunzhao

2016-12-03 12:45

十

血，到处是血。
她站在一棵被人砍倒的树下，树叶纷乱飘了她一脸，白色的汁液从断口流出。她一身黑，手握长戟，不远处半跪着玄觉。
层层尸骸围着她，半凉的温度，空气中是浓重的腥味。她麻木地朝尸骸捅去，本应僵硬的身体又溅出血液，滴在她脸上，凉的。
她抬手，血顺着戟身流在她手上，几乎要将她的黑衣染红。
捅入，再抽出，她不断重复着动作，一点不累，反而有一种扭曲的快感。
她朝玄觉一步步走去，每一步都是一个血印子，她走得极慢，收在身后的长戟在地上划开一道细痕。她拉起玄觉。
玄觉没有眼睛，只有森森的眼窝，空洞地看着她，正在滴血。
一道闪电急促地划过，带着沉闷的声响——下雨了。
她醒了。

槐生淇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她怕打雷。
她怕别人笑话她，作为王储居然能被一个雷吓到躲在被窝里不敢出来，想想都很没面子。于是她藏着这个秘密，只在每个雷雨天点着满屋子的灯。
点灯睡觉也是有风险的，有一次就险些烧到桌子，不过每次都差一点，她也就不甚在意。
在玄觉处过夜不是她的本意，她也是够倒霉的，在床上躺了三天都风和日丽，出来散个步就遇上下雨，又好死不死跑到玄觉的宫殿来。偏偏雨势不停又打雷，听着这雷声一声响过一声，槐生淇奥估摸着她还是不要在外面走动为妙。
客房还是布置得很有情调的，一看就是玄觉喜欢的风格，什么字画折扇、陶瓷杯盏，多是素色，看着却很舒服。大概饰物的布置摆放还是讲求一个审美和章法，同样的东西交给槐生淇奥，就只能摆出个一夜暴富的气质。
她将玄觉的东西摸了个遍，不知是宫娥打扫得勤勉还是玄觉会雨露均沾用得勤，居然一点没积灰尘。正想着，一个失手把花瓶摔了出去，有点不妙，她捣了捣耳朵，权当做没看见。她叫下人清理了一地的碎片，她故意将语气放得很轻，一边指挥还一边观察着玄觉的动静。
还好还好，玄觉很是镇静，她也能安心得躺在床上挺尸。无聊啊无聊，夜还长，她却一点睡意也无，睁着眼睛到处看，觉得那雷就像打鼓一样啪啪啪敲在她头上。
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睡着了，浑浑噩噩一直在做梦。她想逃离想清醒，却又掉进另一个梦里，如此反复，消磨着她挣扎的气力。她只得放弃，任由梦魇吞噬自己。
惊醒过来的时候窗外正呼呼吹着风，她一身粘腻的冷汗，感觉背上还没好利索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思来想去却不记得梦到些什么，记忆里的画面都变得零碎模糊。唯一清晰映在她脑海里的，是满目的血色和玄觉黑洞洞的眼窝。
有什么东西揪住她不放手般，扯得她神经一阵一阵的钝痛。在黑暗中，这种痛觉尤为明显。
屋子里的灯不知怎么都熄了，槐生淇奥瘪瘪嘴有些许不悦，心想这玄觉何时穷得连几支蜡烛都买不起了。不情不愿地下床去点灯，真冷啊，她抓着衣服的手紧了紧。
“发生何事？”玄觉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来，虽是刻意压低，依旧吓得她快要拿不住手中的火折子。
她拍了拍心口：“无事无事。”
玄觉听出她的语气，搬了凳子坐在窗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窗外：“风雨太大，树叶都掉光了。”
宫中种了很多槐树，槐生淇奥平日进进出出，知道玄觉的宫殿虽然小，却长着一棵十分粗壮的老槐树，有三人合抱的大小，夏天玄觉偶尔会在树下那里摆一盘棋，黑白纵横下得欢，她却在殿里念书苦不堪言。
她淡淡看了一眼庭院里的槐树，果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玄觉见她没答话，呷了一口茶又接着说下去：“槐生淇奥，你是要做那树，还是要做树叶。”声音清冽，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一双眼睛几乎要透过窗，直对上另一双眼。
另一双眼此时正意识游离，她望向窗外却没有焦点。他很少连名带姓地叫她，通常是尊她一声殿下。这句“槐生淇奥”，怕是来者不善。
“嗯。”她不咸不淡得应了一声，又不受控制地放空脑袋开始走神。
孺子不可教，玄觉摇头，想出口的话在舌尖绕了几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梦见什么了？”言语之间略带试探。
槐生淇奥起初不想说，犹豫了半刻，才道：“梦见吾杀人了。”
“哦？如何个杀法？”
    “用的就是平日里吾打架的那把戟，对准心脏捅进去，把人的衣服染红了，又溅了几滴在吾手上。很多人，他们围着吾，你说明明已经是死了，怎么还会有这么鲜红的血？”
    玄觉听了没有说话，一阵长久的沉默，只有风吹得窗纸振了振。
    “到处都是血，吾想去擦，又越擦越多。”
    玄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不要被外物蒙蔽自己的双眼，雷、雨都只是表象，重点是树没有变。开花的是树，叶子掉光了也是树，被人砍倒了还是树，季节、时令、人为，都只能改变其外观，而不能改变其本质。所以槐生淇奥，杀人了，你便不是你了吗？”
    窗边传来槐生淇奥的轻笑，也不知是什么表情：“吾的太傅最擅长说教，这些道理吾明白。平日你教习吾，从不会刻意去隐藏王室手中沾满的鲜血，吾亦知晓王位的代价。你吾掌中，以后定然会手握人命。”她顿了顿，两指拈下花瓶中一片花瓣，语带薄凉：“可是知晓是一回事，真正切身体会，又是另一番感受了。”
    玄觉知这是她必然经历的心结，他指尖轻叩着桌面，敲打出单调的音节。
    两人的情绪，隔着一扇窗。
    “槐生淇奥，你对自己如何自认？”
    “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吾不需要世俗的标准和符号。”
    “可你是世间人。”
    “世间之人，言行皆要遵循一个法度，可却没人想过为何要遵循这么一个法度，又是何人拟定了这个法度。”她像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摆摆手，又道；“既然有人拟定，那给予人修正它的空间也是该然——”一声响雷打断了槐生淇奥继续说下去的欲望，她不得不以一个奇怪的上扬尾音结束自己的思考。
    诡异的停顿，待雷声过去，玄觉随口问道：“你平日那么嚣张，怎么会害怕打雷。”
    不想槐生淇奥却难得地认真起来：“吾与湘灵是同胞所生，很长一段时间里，吾与她皆是同住在一起。吾要隐藏身份，必定会跟她分开，只是那时吾已依稀记事。吾记得湘灵在哭，吾也在哭，屋外黑漆漆的，又在下雨又在打雷，是一个同今日一样的雷雨夜。”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喜欢王女，其实是源于自我的投射。”玄觉尽量将言语放的更委婉：“并不是说你不够爱她，只是你将属于女性的自吾投射在王女身上，所以才会加倍对她好。”
    这话槐生淇奥不爱听，她的小妹那么温柔可爱，简直满足了槐生淇奥所有对女性的美好憧憬，当然要宠着爱着，提防着不被外面的臭男人抢了去。可想想又觉得还挺有道理，她会不自觉地观察湘灵带着怎样的发饰，穿着什么款式的裙子，甚至亲近什么样的男人，或许是出于女性的本能吧。偶尔、偶尔也会放任自己幻想一下如果她们身份对调，她挽着湘灵的头发穿着湘灵的裙子学着她的样子宅在宫殿里看书，这样的生活她有些羡慕，但也只是一点点，放纵之后，她便将这些想法收得好好的，藏起来自己都找不到，又去做她那刀枪不入的槐生淇奥。
    她悄悄点了下头算是赞同，隔着窗户玄觉没有看到。
    玄觉明白她对湘灵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槐生淇奥没有母亲，又自小与湘灵分开，缺少一个学习和模仿的对象，她又从小被作为王储培养，外在环境已经缺失。现在她自己也否认自己是个女人，她虽批判碎岛贱女传统，但在成长中，还是不可避免得受着它的影响。
    她虽然会以一个男人的姿态长大，并且认定自己是一个男人，但对本质的教育是不可或缺的，这是一个女人内在柔软的体现，是对生为女人的骄傲和认同。
    现在，能拉她一把的只有自己了。
    他轻拍了几下窗框，像是拍在那人柔软的发上：“先睡吧，你伤还没好。明日放你一天，去找王女叙叙旧。”
    槐生淇奥一拍桌子：“太傅英明！”顿了一下，又苦着脸说：“湘灵在关禁闭……”
    “……那明日还是授课吧。”

chengjunzhao

2017-03-21 15:57

咸鱼好几个月，终于浮上来更文了。。。一章日常

十一
玄觉一夜不曾合眼。
不小的房间被书堆满，书架上也是乱七八糟，他翻阅了很多资料，赶着赶着给槐生淇奥重新安排了课程。
隔壁是槐生淇奥清浅的呼吸声，听得出来她睡得很沉，前半夜的噩梦没有再去惊扰她。玄觉只留了寥寥几盏灯，拿着笔就着昏暗的灯光，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着。
她个子还有点矮，玄觉忽然想到，似乎还没有她手中耍出各种花样的戟高。他划了几笔，将原本定好的兵法武艺课程删去，黑色的墨汁在纸上留下凌乱的痕迹。再等等吧，等她再长高一些。
到了那个时候，她伸手就能摘到屋外的槐花，终于不用再说满嘴好话央他帮忙。想到这里，玄觉的嘴角浮出一抹浅笑。
等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时，北风渐轻，雨势收小，天已经微微亮开了。
玄觉穿好衣服，将翻乱的书一卷一卷整理好。他很喜欢这样的过程，故而从不会假他人之手。手指轻抚过书页，回想自己多久没有翻看过它，一本一本回忆过去，填补着感情的空荡，也增进着感情，
槐生淇奥是被鸟叫声吵醒的，下过雨的早晨空气清新，鸟群就跟疯了一样叽叽喳喳叫个没完，吵得人不得安生，算了算时间，将将过了卯时。玄觉居然没大清早把她叫醒，她判断自己应该是在做梦，倒头又睡过去。
昨晚折腾了大半夜，她困倦极了，立马又做起梦来。她梦见自己爬树掏鸟蛋，抓了鸟拔了毛烤着吃。好吃好吃，哪天她要是不做王储了，就跑到外面去当个厨子，还能混口饭吃。
她醒的时候嘴里还有孜然味，太阳端端正正照在她眼睛上，一不小心就睡了个日晒三竿。等洗漱完走出去，已经快要吃午饭了。才在梦里饱餐一回，槐生淇奥索性饿着肚子直接等着开饭。
玄觉倒是一直没见到人影，怪不得没一大早就把她叫起床，不知道是不是躲起来暗搓搓地想什么阴人的计策。
中午伙食开得不错，看不出来玄觉还挺会享受，槐生淇奥支使宫娥为她跑腿布菜，那小宫娥跑得香汗淋漓，槐生淇奥吃得津津有味。没办法，玄觉不在，只能任由她作威作福。
吃过午饭，槐生淇奥本打算开溜，前脚踏出殿门，刚好撞见玄觉顶着乌黑的眼眶从外面回来。场面有些尴尬，槐生淇奥收回还没来得及落下的脚，规规矩矩地站好，向玄觉一揖：“哎呀，太傅你回来啦。”
玄觉瞥了她一眼，不慌不忙地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殿下是想去哪里？”
槐生淇奥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好赔着笑脸：“哪里，屋子里太闷，吾出去透透气。”
玄觉也不拆穿，只吩咐她收拾收拾，到院子里去上课。槐生淇奥一看溜不成了，只得乖乖照办。
昨夜风太大，院子里那颗老槐树上的叶子被吹个精光，光秃秃地耸在那里有些扎眼，地上是七零八落堆成小山的树叶和未干的雨水。玄觉只命人稍作打扫，就抱了毯子铺在地上。
从来没有这样上过课，槐生淇奥躺在毯子上用脸蹭了蹭，好软啊，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眼珠子一转，已经开始计划着做一条同样的铺在自己床上。
毯子的旁边出现了一个凹陷，她抬头一看，玄觉已经坐在她身边了，手里意外没有拿书，只是抱着几卷画册。她坐起来随便抽出一张翻开，是一幅兰草图，色泽淡雅，上题“雅室幽兰，沁人馨香”，一看就是玄觉的手笔。
槐生淇奥瘪瘪嘴，没有说话。
玄觉将手中的画卷逐一展开，大多是些虫鱼鸟兽的工笔画，十分精细，无论是荡漾的水波抑或是展翅的飞鸟都活灵活现。
“太傅这是要……教吾画画？”言罢做捧心样。
“选一张你最喜欢的。”
“啧啧啧。”槐生淇奥直摇头，这些画不是莺啊燕啊就是蝶啊粉啊，这些小东西有什么好看的，纠结好半天，才勉强指了一丛杜鹃花。“太傅这是要送画给吾吗，不用、免客气，这些画这么好看，给吾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玄觉丝毫不为所动：“为什么喜欢它。”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槐生淇奥挠挠脑袋：“就是看它红红的，挂在墙上应该很喜庆。”
    玄觉的手指在画上轻轻摩擦，这是他昨晚赶出来的，画工有些粗糙：“其花，吾用朱砂铺底，点画银朱，其叶则是石绿与藤黄混用，缀以花青。”
    “这个好啊，俗话说红花还需绿叶配。”
    玄觉抬头看了她一眼：“红与绿相配，固然冲击明显，然而两色反差太过强烈，故为画之不可取。”他收了杜鹃图，指着方才槐生淇奥摊开的兰草图：“图中一绿一白，皆用暗色，明暗相调，是为美。”
    听玄觉说得这么玄乎，槐生淇奥多看了那兰草几眼，乍一看的确很赏心悦目，觉得那画面简直说不出的和谐，但看多了也只觉得头晕眼花，不是兰草活脱脱要跳出来，而是自己快要被吸进去了。
她小声地说了句：“这两幅画没什么不同嘛。”又悄悄看了玄觉一眼，料想他是没有听到，推回玄觉递画过来的手：“太傅想品画，出门右拐王树殿，可别拿这些东西来折磨吾。”
“这是你的课程。”
“吾以后又不会当一个画师。画这种东西，拿来看看就好，至于那套由表及里、由神到韵的理论不太适合吾。”
“槐生淇奥，”玄觉看进她的眼睛里，“你想做一个男人，就先要做好一个女人。”
“这是什么歪理。”槐生淇奥有些不服气：“在你们男人眼中，女人就只是绣绣花，赏赏画，做一些漂亮事的吗？”
事情兜兜转转，又扯上玄觉最不愿意涉足的话题，并不是因为辩不过，而是一遇到男女之别的问题，槐生淇奥就如同一团一点就炸的火药，是不讲情面不讲道理的。
“你是不一样的。你会跟她们都不同，但不同出于同，这是必然要经历的过程。”
槐生淇奥支着下巴，像是在思考。
玄觉见她没心思学画，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件物什：“休息一下吧。你生辰那日闹出大事，吾一直没来得及将此物送你，收好，别被宫娥们发现了。”
槐生淇奥将信将疑地接过，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了一只步摇。镂空银丝织成蝴蝶，橙红玛瑙缀成花朵，又垂下两粒被磨成弯叶状的白玉，一缕阳光照射在步摇上，发出点点光芒。
槐生淇奥却没多看一眼，将盒子盖上去：“簪子不实用，吾不要这簪子，太傅的好意吾心领了。”复又想起什么，眼珠狡黠地一转，“若是太傅真想送点什么东西给吾，吾也不好拒绝，就你左起第三个书架第五层的倒数第二本书吧。”
“那是一本兵书。”玄觉神色自若。
本来只是想为难一下他，没想道他居然全部记了下来，槐生淇奥只好硬着头皮接话：“兵书就兵书，既然太傅这么大方，那吾就却之不恭了。”
“可以，”玄觉想了想：“你好好学琴棋书画，这本兵书就是你的。”
“是是是，待吾细细观来……”
在棘岛玄觉的威逼利诱下，槐生淇奥走上文房四宝天天见，琴棋书画样样通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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