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9 【赤温】俏红裙（古风ABO，8.12更1W5藏史番外）九脈峰三十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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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rlia

2016-09-19 21:53

警告：

*古风ABO，不完全金光背景，似乎只是简单的古代战争设定。
Alpha：天君。
Beta：地君。
Omega：雨露客。
（注明出处：这个设定应该来自《雨露有信》，我没看过，自己也不确定）

*标题来自《赵盼儿风月救风尘》第三折。
［小梁州］：可不道一夜夫妻百夜恩，你可便息怒停填。你村时节背地里使些村，对着我合思忖：那一个双同叔打杀俏红裙？
↑看见这一段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脑海里忽然闪过了这个文的梗。
这就是命啊！（并不

*有除赤温以外其他的温皇受情节！！！
有炎魔X温皇！
有炎魔X温皇！
有炎魔X温皇！
可能有肉！而且可能之后的情节里温皇被炎魔标记了！！！请千万做好心理准备！

——————

壹

“正撞着五百年前风流业冤。”

那是夕阳西下的时刻，赤羽信之介站在长街的正中央，一轮红日正从街道的正中央落下，就好像要把这长街劈成两半。远山泛起隐隐约约的黛色，他看见长街的尽头有一顶小轿无声的接近——可惜颜色不那么低调，那是一种刺目的血红。
太张扬了，他在心里默默地抱怨道。他们成功占据了中原的半壁江山，但是当地的居民可不一定很愿意，如果让当地人知道那是去西剑流的总部的轿子，半路上被袭击也不一定。
更不用说……
“是中原的婚俗么？”神田把手压在刀柄上面，与赤羽肩并肩站在一起，他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感到有点好奇了，说不定还带着一点点无奈，他那下属可是很怜香惜玉的人，“唉……中原的姑娘真是，就算是作为女奴来到这里，也——”
最近他们和中原方面暂时停战，为此中原那边付出了两座城池和大量赔款的代价——赤羽隐隐约约觉得那不太像是史艳文的作风，但是一时半会也看不出到底哪里不对。不过赔款这一部分，则着实让赤羽头疼了，他沉吟了两秒，说道：“不是的……那个雨露客，不是女性。”
神田：“啊？？”
——果真，他跟谁提起这件事，都是这个反应。
是，中原那边的确送来了一名雨露客，他们流主是天君，这个举动也算是投其所好，但是问题就在于……那个雨露客是个男的。
如果让赤羽直说，从上次停战到现在，史艳文做出的决定就都和抽风了一样。这让他更怀疑中原把雨露客送来的的目的，这也是他堂堂一个西剑流军师如临大敌地守在总部门口的唯一原因。
他注视着前方——天空尽头堆满了如血的霞光，小轿轻巧地向着这个方向靠拢，那些光辉落在眼里泛出了黑色的影子。这是一个萧索的冬天，枯叶与风追逐着从长街上头跑过，最后那顶小轿在他们之前停下，赤羽握紧了凤凰刃的刀柄。
在这里，他也可以闻到雨露客身上那种特有的香味，他眼前的这一个，闻起来就好像是茶水的清香，但是又一种更腻人的味道隐藏在后面，若有若无的，轻的就好像是一个幻觉。
赤羽冷声道：“下来。”
他看见轿子那同样是血红色的布帘被一只手挑开——那细长的手指的颜色在夕阳里面显得过于苍白了。一个人从轿子上面下来，赤羽打量着那个瘦削的身影——那是一个黑发男人，一袭红衣，看上去很像是中原传统的婚服。
不知道怎么，赤羽觉得他不太适合那个颜色。
他回忆着之前与中原签订协议的时候听到的那个名字，他问道：“温皇？”
“正是在下。”对面那个人简单地回答道，他的声音里头带着一点点不明显的笑意，他看着赤羽，平静的、看上去一点也不紧张的样子，赤羽甚至能看清他眼底的那一点幽蓝色。
赤羽向着神田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地走上前搜那个人的身，神田看上去有点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因为大概在这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得给女性搜身。神田迅速地仔细地检查了那个人的身上，甚至连一点尖锐的物件都没有找到——也许说书先生喜欢的题材是，绝色美女孤身深入敌营，用簪子刺杀敌方首领什么的，但是现在这个场景怎么看都不太对。
他侧过身去，看着温皇从他身边走过去，神田如临大敌地跟在后面，他们走进西剑流戒备森严的总部，黑色的影子长长的拖在地上。

围棋的白字落在空荡荡的棋盘上面，发出了清脆的一响。
史艳文坐在棋盘一边，用一只手撑着下颚，他看上去有点过于轻松了，如果不是他对面的人正在恶狠狠地瞪着他，那这个情景绝对会显得更悠闲。
他笑吟吟地说道：“如果小弟是炎魔的话，会怎么落子呢？”
藏镜人只能在棋盘对面持续不断地瞪他，他怒道：“我不喜欢下棋！”
“反正小弟也没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对吧，”史艳文意味深长地向着他眨了眨眼睛，“而且，你总要在这里等你的朋友的消息。”
后者冷笑了一声，道：“……他不是我的朋友。”
史艳文没应声，只是安静地从藏镜人那边拣了一颗黑子，也落在棋盘上面，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藏镜人在那里看着他一个人下那一局棋，半晌之后，终于问道：“你确定这样能成？”
史艳文抬起眼看了藏镜人一眼，他的眼睛在黑暗里看上去极蓝，看上去就好像凉凉的，他笑道：“那当然，毕竟我们有秋水浮萍任飘渺……和万军无兵策天凤。”

等到赤羽终于能坐进自己的屋子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这个时候神田已经回来了，赤羽对炎魔最后要怎么处理那个雨露客——其实也不外乎只有一种处理方式——不太感兴趣，此时此刻他桌子上面已经堆满了公文。虽然他们和中原暂时停战，但是下一步的动作是什么谁也不清楚，这无非是一个敌不动我不动的套路，他们时刻警惕着中原之后的动作。
赤羽安静地坐在那里，燃烧着的烛火落在同样是赤色的眼里，他沉默了一阵，问道：“找到任飘渺了吗？”
他还是感觉如鲠在喉。

温皇想，那事情的发生，是意料之中的。
那个西剑流流主——叫炎魔幻十郎还是什么的，他对那个人到底叫什么没有兴趣——扑上来的时候看上去的确如狼似虎，他想着，大概每个天君精虫上脑的时候都是那样的，尽管那个时候雨露客可能根本没到发情期。
此时此刻他就躺在那不太柔软的床铺上面，硬生生地挨着那一阵阵的疼痛——并不是说快感全无，只是那位流主大人粗暴的动作的确让愉悦的感受降到最低。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发出细小的声音，更不要提那种湿漉漉的糟糕触感。
毕竟，身为雨露客——
他仰望着漆黑一片的屋顶，沉浸在欲望里的炎魔是感觉不到的，但是他能听见房顶上有细小的风声略过，轻飘飘的，就好像飞过了一只鸽子。
他想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
炎魔当然是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那个身居高位的人正在进行同样残忍的征伐，他还以为自己是这场追逐的王者。不过对于现在的温皇来说，也许唯一的好处在于，他还没有到发情期，所以现在还没有办法进行标记。
温皇想，整件事上面有那么多巧合，这个人竟然愚蠢到察觉不到。
连西剑流那位军师大人都注意到了不是吗？
……哈。

穿着黑色夜行衣的人在楼阁高高挑起的房檐上面放出了鸽子，他下方的街市是一片灯火通明，就好像没有遭到战争的摧残，不过浓云在他的头上聚集，又要下雨了。
他看着那个白色的小生灵灵活的向北方飞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是地君，但是他掠过那间屋子上方的时候还是闻到了浓浓的香甜味道。
他知道他的好友是疯的，但是到底没想到疯到了这个程度。
“唉……心机温仔啊。”
他忽然想喝酒了。

*俏红裙：
出自关汉卿《赵盼儿风月救风尘》第三折，“红裙”这个词在古代代指女性。

*正撞着五百年前风流业冤”：
出自王实甫《西厢记》第一本第一折。

阿倦	2016-09-21 22:20
好吃好吃！ 2^4OaHY88 嗷嗷敲碗，话说这是集体发疯的节奏吗感觉到了要弥漫出屏幕的黑气啊…害怕

sherlia

2016-10-17 00:34

贰 JasA w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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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cy@P,D
“呖呖莺声花外啭，行一步可人怜，解舞腰肢娇又软，千般婀娜，万般旖旎，似垂柳晚风前。”

说是献给炎魔幻十郎的雨露客，但是也不可能真的住进炎魔幻十郎的房间里头去，在这方面，赤羽很高兴自家老大的脑子没有抽了——在弄不清楚史艳文的脑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的现在，炎魔还能保持理智真的是十分让他欣慰。
温皇就在西剑流的总部极其偏僻的一个角落的房间里头，旁边就是设置的一个岗哨。那当然是赤羽的安排，关于温皇的种种奇怪的巧合让他不得不小心谨慎。温皇几乎不离开那个屋子，很多晚上炎魔会过去，他们都学会不要过问。
赤羽会在白天去看一看，虽然按照神田的吐槽，其实他不太可能撞上温皇在发密信这样的场景，但是其实他还是放心不下。
那个偏僻的院子里种着萧索的梅树，在这个干燥的冬天开出几朵伶仃的百花来。这一天赤羽踩着地上干燥腐烂的枯叶走进那个屋子，听见了幽咽的琴声。
于是他看见温皇在回廊下面弹琴，那些苍白的手指拂过细细的琴弦，然后清冷的音乐就从指间流淌出来。从他来到这个地方之后就再也没有穿过红色，虽然处于不得不承认，蓝色好像是更适合这个雨露客的颜色，但是他还是会在闲着无聊的时候琢磨那个人的内心——他不知道，东瀛的雨露客们总是寄希望于嫁一个好人，他们的一生通常依附于天君的身边，如果中原的婚俗也与此相似的话，眼前的人的确有资格自怨自艾。
现在温皇坐在那里，黑发柔顺的垂落到肩膀上面。赤羽可以从他裸露出来的手腕和颈间看见他有点苍白的皮肤上面都是青青紫紫的斑驳的咬痕和掐出来的痕迹。温皇没有抬头看他，他早已经习惯了赤羽时不时来这里转一圈，于是赤羽也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们默默地听着琴声从这广寂而寒冷的地方流淌过去。冬日的太阳刚刚升起，天地之间都是惨白的亮光。
过了半晌，然后琴声一停。
赤羽信之介微微地抬起头来。
温皇正看着他，有点面孔在漆黑的发丝的衬托下显得越发的白，这个人的眼睛是一种近于黑色的幽蓝，眼角画着一些艳蓝——说真的，赤羽有一点点厌恶那张脸，一点点而已。可能是他一直觉得他这样的妆容带着一点诡异的妖娆……虽然这个词形容男性（就算是雨露客）都透着一点恶心，他希望那只是一种幻觉而已。
“赤羽大人，”温皇说道，他的声音很轻，就在刚刚能听到的程度，“我想出去转转，可以吗？”
他来这个地方以后几乎没有跨出屋门一步，现在歪着头看着赤羽信之介，黑发柔和的蹭过皮肤，看上去柔弱又可怜的样子。这个人的眼睛里头有许许多多的笑意。

落下一子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要是这么想下棋的话，要不要我叫北竞王来？”藏镜人坐在史艳文对面，百无聊赖的看着他。史艳文的眼睛在黑暗里看上去是一种惊心动魄的蓝，看上去就好像是什么有毒的动物。
史艳文开口的时候还是带着温润的笑意：“小弟，这不是棋，这是策略……策天凤也应该出场了。”
藏镜人看着他，史艳文知道他的小弟是对安排温皇的那个策略有点不满的，他正想着要怎么给自己的小弟顺毛，藏镜人就皱着眉头开口道：“……你闻上去太甜了。”
史艳文：“……？？？”
话题变化的有点迅速，不过史艳文还是大概跟上了藏镜人的思路。藏镜人很不爽，他那跑到敌营里去作妖的朋友，配合朋友作妖的另一个朋友，还有最近停战，所以他只能在史艳文身边无事可做，等等等等。而藏镜人的不满是需要发泄的，而很遗憾，说白了他也只能向史艳文发泄。
“……白日宣淫啊小弟。”史艳文无奈地说道。
这个时候藏镜人已经凑到他身边来，这两天就没见过他动作这么大过。他凑近史艳文的颈间嗅了嗅，就好像是巡视自己的领地的野兽那样，史艳文就跟着他的动作抖了一下。藏镜人皱着眉头在他耳边说道：“味道这么浓？日子快到了？”
史艳文背靠着墙简直退无可退，只能拍了拍藏镜人的肩膀，小声说：“还有几天呢……那个、小弟，我晚些时候还要见苗王。”
“那你不知道苗王是个天君？”藏镜人挑眉。
史艳文：“……”反正怎么说我都没理是吧。
真的，史艳文，史君子，中原领导人，当了二三十年的中原领导人，也当了四十多年的雨露客，然后有一天到了藏镜人这之前的套路就都行不通了。天君的占有欲是有点强，但是到了藏镜人现在这个画风根本就是想搞事情。
史艳文还想说点什么，但是藏镜人根本没给他说什么的时间。在史艳文发出声音之前藏镜人就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面，正是颈侧的那个小小的凸起，史艳文呜咽了一声，在他怀里软下去。
藏镜人翻身把他压在了榻上，史艳文好像有点想笑，但是最后只是说：“不能老这么发脾气啊小弟。”藏镜人拍了拍他的腰，道：“你还是老老实实躺着吧。”

赤羽感觉很尴尬。
现在他跟着一个——炎魔幻十郎的——雨露客走在路上，温皇的气味过于明显，引得街上的人纷纷侧目，最后赤羽终于没忍住，问道：“他没标记你？”
温皇看着他的目光简直无辜极了，他说：“我没到发情期啊。”
“……”很好，现在他是跟着一个未标记的雨露客在路上无所事事地晃悠，平时哪有雨露客随随便便上街的？而且如果他们被发现是西剑流的人，恐怕就更麻烦了。
赤羽简直条件反射的想离他远点，但是想了想好像他如果没被标记的话还不能离得太远。温皇好像没有目的，只是想出去散散步而已，从某种程度上，赤羽能理解他的想法。
现在他在那里走着，以一种通常的、属于雨露客的轻柔婀娜的步态，有点怪异了，但是出乎意料的不令人讨厌。这个人穿着蓝衣，看上去单薄到好像能融入刺目的阳光里去。
然后温皇停下了脚步。
“咱们去看看那个？”他问道。
赤羽信之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被战火烧毁的断壁残垣下面的算命摊子，那旗子低低的挂着，上面只写了一个“默”字。他看见算命先生就在摊子后面，发冠束起浅色的头发，根本就是一派书生气质。
阳光极其刺眼，赤羽没有看清那个人嘴角的一点冷笑。

*呖呖莺声花外啭，行一步可人怜，解舞腰肢娇又软，千般婀娜，万般旖旎，似垂柳晚风前：
出自王实甫《西厢记》第一本第一折，没错这就是描写崔莺莺的。

sherlia

2016-11-04 19:27

叁 !5(DU~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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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四大皆空相。”

赤羽信之介本人从来没有到过那种算命的摊子上去过，一是他在东瀛的时候见过的这种东西其实很少，二是，如果一定要让他说的话，他是不相信算命这种东西的。
不过他想眼前的雨露客是不同的，被中原人作为一件物品或者是什么讨好对方的工具被送到敌营里来，虽然那个人从来都没说过什么，但是想必总是会有一种被命运捉弄的感觉吧。因此他并没有阻止温皇到那个算命先生那里去，而是就在远远地看着。
赤羽很熟悉这一条街，算命先生摆摊的那截断墙后面是一个院子，说是之前是一家医馆来着，但是在西剑流打进城来，半座城都被烧成灰烬之后那家医馆就没有再开过门，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人住。甚至是他看那个算命先生都是有点眼熟的，在眼前这个雨露客来到这座城池，赤羽就好像见过那位算命先生，只不过是没太在意罢了。
“咱们得早点回去，你别耽搁太长时间。”赤羽对着他的背影说道，说真的他是头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温皇闻起来太甜了，比他来的那天好像还要甜很多。
带着未标记的雨露客走上大街真是麻烦。
——而那其实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认知，好像他们就应该待在深闺大院里，为天君们默默无闻地繁衍后代一样。此时此刻的赤羽信之介还处于这种认知之下，而实际上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自己到底犯了什么愚蠢的错误。
而此时此刻那个表情淡漠的算命先生抬起头看着温皇，这是夕阳西下的时候，那些阳光还是有一些刺眼，但是还是不可避免地变成了一种令人不舒服的血红色。算命先生的摊子在空旷而又凄凉的长街上，绣着“默”字的旗子在呼啸的寒风中被卷起来，发出猎猎的声响来。
他的眼睛在夕阳里看上去是一种奇异的红，他用那种轻飘而低的声音问道：“你的生辰八字？”

天一点点地黑了下去。
长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算命先生把旗子卷起来，慢吞吞地绕过曾经被烈焰灼得焦黑的墙壁，走进那家被赤羽误认为已经废弃的医馆里去了。那家医馆之前也的确受到了大火的摧残，眼下房子已经塌了一半，但是屋子里还是闻到了那种淡淡的草药的苦味。
有两个人坐在一间勉强还没有倒塌的屋子见面，翻拣着摆在面前小桌上的草药。
其中一个人穿着蓝衣，看见他进来了，就很关心地问道：“苍离啊，怎么现在才回来？”
坐在他身边的那个看上去要更年轻一点，肩膀上停着一直鸽子，那个人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算命先生的表情——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从他脸上看出表情来的——忽然皱着眉头问道：“你今天见到他了。”
“是，千雪王爷，”算命先生安安静静地回答，“但是身边跟了一个人，应该是西剑流的那个军师。”
“叫赤羽信之介的那个？”那个被叫做千雪的人愣了一下，好像这件事在他意料之外似的，“为什么他会跟着温仔，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算命先生把旗子靠墙放下，冷冰冰地回答：“目前还不知道，但是那位军师应该是个很敏锐的人。”
他回想起了那两个人会西剑流的时候的那段对话，温皇向赤羽的方向走过去，脸上还是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而赤羽看向他，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算命先生之前就在这条街上见过赤羽，还不止一次，那个时候这位军师可没有问他叫什么名字的闲心，大概注意就是开始怀疑的第一步。算命先生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尽管赤羽还是能注意到这个人的眼睛也锐利得好像是这冰冷的寒风一样，算命先生回答道：“……孤鸿寄语默苍离。”
这不是一个很走心的名字，他看见温皇不引人注目地扫了他一眼，嘴角是一个冷冰冰的讥笑。那位军师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他们都知道在，这些来自异国的侵略者当然没有听说过羽国志异或者是别的什么故事。
现在默苍离坐在院子里的桌子边上，之所以没有进屋是因为里面也是四处漏风，勉强可以过夜，白天的话在里面外面没有什么区别。那个蓝衣的医生——杏花君走过来递给他一个碗，里头的黑色药汁还飘散着袅袅的热气。默苍离瞪了杏花君一眼，可惜没什么用。
“把这个喝了，”杏花君哄劝道，就差想哄小孩一样摸摸他的头发了，“苍离啊，我可计算着日期呐，着这座城里可没时间解决那种问题啊。”
哪种问题？雨露客的问题。
千雪在边上一脸的不堪回首，苗疆和中原打了那么些年，直到西剑流入侵以后才联合起来，到了这个时候千雪孤鸣才知道中原的统治集团里竟然还有两个雨露客——一个是他眼前这位，另一个竟然是那位惹不起的史艳文。这个惊吓对他来说太大，以至于当最后他得知和他从小玩到大的藏镜人是史艳文的天君的时候都已经麻木了。
……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受，他的意思是，连竞日孤鸣那个小时候长得漂亮得跟女孩子一样的家伙都是个地君啊！
而现在默苍离闻上去一点味道都没有，这种功劳当然得归功于他手上闻上去很不妙的药。有一部分药材还是他带给杏花君的呢，千雪把注意力从药上面转回来，问：“他怎么样？”
默苍离看了他一眼，他们都很清楚省略掉的句子说的都是什么，于是默苍离一字一句地回道：“不好。”
——温皇。
连默苍离都能从那些领口下面斑驳的伤痕和他做某些动作的时候好像吃痛的姿势里看出他的不好来，虽然他很怀疑温皇本人根本没有把那当成“不好”，默苍离早已学会了不去揣摩温皇的心思。现在他看了千雪一眼，目光落在千雪肩膀上的鸽子上面。
“来信了。”
千雪向着他眨了眨眼睛，把那种得知温皇的情况以后的不适不着急地压了下去，他简单地说：“史艳文的信……现在情况不太好，看上去西剑流又要动手了。”
默苍离明白他的意思。
没有多少时间了——尤其是留给温皇的时间。

赤羽没想到会见到那个人。
炎魔幻十郎这一天是不在的——他到两军交战的地方去了，很快可能还有一战，流主亲临也是增加士气的好办法。而现在站在赤羽和温皇面前的是炎魔的一名亲信，也是一个起不到什么作用的蠢人，赤羽甚至没太花时间去记他的名字。
这也是他阻止不了的一点：他没办法阻止炎魔凭自己的喜好去提拔什么人。
现在那个人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温皇，道：“这是上次中原送来的雨露客？”
那是很平常的语气，就好像在讨论什么普通的物件一样。这也是很让赤羽讨厌的一点：战争本来就不应该把平民牵扯进来，譬如说眼前的蓝衣人，他本来以为史艳文那种人是明白这一点的，但是没想到和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狼野，这是给流主的雨露客。”赤羽冷冰冰地提醒道。他们很明白炎魔的为人，要是有人碰了他的东西，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那个叫狼野的不在意地笑了笑，他抬起身，指尖慢慢地拂过面前的雨露客柔软的嘴唇。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听上去甚至很愉快，他说：“我不会在他的身上留下味道的，军师大人。”
温皇往后缩了一下，不过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他的情绪。
赤羽看着他们两个，微微地皱起眉头来，最后他啧了一声，从他们两个身边绕过去，走进西剑流的营地里去了。
“不要标记他，”他严厉地警告道，脸色看上去不太好看，但是最后还是没有阻止他，“我还有很多公文没看，不要在这种时候给我添麻烦。”
狼野在他身后哈地一笑，温皇站着没动，一轮红日缓缓地落下，给万事万物都染上了一层血色。

*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四大皆空相：
出自昆曲《千忠戮·惨睹》，清代传奇，一般认为是李玉的作品。《惨睹》一折写建文帝剃度为僧，逃窜在外，这一句就是建文帝的唱词。

——————

感觉需要说的问题有很多。

比如说……狼野这个角色，毫无疑问，他就是原创背锅侠（。
安安静静当个反派，别作死不好吗，蘑菇说，不好。

然后说赤羽为什么不拦一下背锅侠。
……他没有理由拦啊！
他和温皇又没开始发展感情！
还有炎魔专宠（？？？）背锅侠，要是背锅侠没搞到（？）跟炎魔告一状谁兜着走都说不定啊！
（设定是背锅侠虽然地位比赤羽低但是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这种）
……这就是悲惨的事实。

然后，警告。

大家知道这肯定是一个扮猪吃虎反杀的故事（……）。
但是，我不知道半路上会发生什么。

可能出现的情节：
群攻，凌虐/暴力行为，语言侮辱，监禁，疑似怀孕（请注意这个“疑似”，蘑菇不吃生子），行为女性化，性别（当然是指ABO性别）歧视，黑化，病娇，始乱终弃，碎尸/分尸，虐待至死，屠杀，互相捅肾（并不）。

不保证完全拉灯。
不保证传统意义上的HE。
……有可能是斯德哥尔摩式HE（？）

只能保证感情上赤温1V1。

以上，注意避雷，改屏蔽屏蔽，该取关取关。
蘑菇就是想作个死，雷就要雷出水平，雷出风采。
蟹蟹大家。

sherlia

2016-11-13 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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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g@%@+
“今投，异国仇雠。明知勉强也要亲承受。乍掩鸳帏，疑卧虎帐，但带鸾冠，如罩兜鍪。溪纱在手，那人何处？空锁翠眉依旧。只为那三年故主亲出丑，落得两点春山不断愁。” b WNa6x

窗户是半开的，一点阴冷的风从窗外吹进来，外面有干枯的树枝被风吹动发出的窸窣声响。那不是温皇的小院，而是狼野的房间——一般来说炎魔是会去温皇的房间的，如果不想在那里留下任何一点其他天君的气息，去狼野的房间当然是一个比较好的方法。

现在那个雨露客跪在他的面前，他的手指慢慢地拂过那个人垂下去的黑发，它们漫过指尖的时候带两块一种麻而痒的错觉。那个雨露客的身上是一种柔软缠绵到令人神魂颠倒的香味，他并不在发情期，但是狼野的手指蹭过他颈间微微凸起的硬块的时候，还是看见他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快点。”他哑着嗓子说道，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格外地低沉，那个雨露客跪着，用牙齿一点一点地咬开他的衣带，藏在衣料下面发烫的体温扑出来。

他看见那个雨露客抬头看了他一眼，幽蓝的眼睛里头是一种纯然而深沉的笑意，他的眼角有一点蓝色，这让他在黑暗里的面孔看上去格外地柔美。

——然后那个雨露客低下头去，嘴唇隔着布料慢慢地、慢慢地压上了那个灼热的部位。

他轻轻地抽了一口气。

赤羽信之介坐在桌前。

神田送来的文件里面有一些关于任飘渺的内容，在许久之前的某一战里他们见过面，到现在他肩上的剑伤都会在寒冷的时候隐隐作痛。不过那个人不知所踪，再也没有出现过。赤羽把那个人视为强劲的敌人，但是……

……但是那个人在哪里呢。

他想，任飘渺到不如再也不要出现比较好，他们和史艳文虚与委蛇的和平维持不了多少时间了，那个人再一次出现的话，事情会变得麻烦很多。

有那么一刻，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一直纠结于那种虚无缥缈、可能根本就不会发生的事情。就好像是对某种悲剧原始的直觉，简直给人一种最后事情一定会脱离掌控的幻觉。

但是至少直到目前为止，一切还在掌控之中。

“如果你下次见到温皇的话，把这个拿给他。”

那个小小的锦盒就放在桌子中间，其中放着三粒药丸。杏花君就坐在千雪的对面，而千雪皱着眉头打量这那几粒药丸，显然，这位同样精通药理的医生很快就弄清楚了这几粒药的作用，他用一种几乎称得上是质疑的声音问道：“这两粒药……都是改变发情期的时间的？”

“对啊，”杏花君回答道，他忍不住看了那边坐在桌子边上安安静静地喝茶的默苍离一眼，显得很无奈的样子，“其中一粒可以推迟，就和苍离吃的那个差不多。另一个会……直接触发发情。”

千雪的有点急促地开口：“但是之前史艳文说——”

“史君子说，他愿意做到什么程度是他自己的决定，而杏花和我也只是为了他的决定提供助力而已。”默苍离在那边插嘴道，他把手中白瓷的茶杯放在桌子上，发出了清脆而薄凉的一声响，“而你，千雪王爷，你其实很清楚他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的声音太凉，而烛光摇曳着，给他的脸上铺上一层晃动的阴影，那给人一种几乎是恐怖的感觉来。那双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是灼灼发亮的，就好像是无可避免的落下的剑锋或者刀刃。

千雪看着默苍离，最后妥协地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看着自己的好友疯疯癫癫地作妖，事情最后变成今天这样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他的责任。他摇摇头，指着锦盒里最左边的那一粒药丸说：“这个呢？之前没见过类似的药。”

杏花君开口的时候好像透着一丝的绝望，说真的让他去做这种东西就跟让一个能使人起死回生的神医去做媚药一样令人难以启齿——或者说其实事情的本质就是那样的——他最后勉强把那一行字挤出来，他说：“那是……改变他的味道的。”

“让他闻上去更甜一点，王爷你应该没有什么实感，但是藏镜人对我们说天君对雨露客的味道特别敏感。”不知道是为了给杏花君解围还是单纯的为了火上浇油，默苍离语气平淡地补充了一句。

——可能是因为藏镜人家的雨露客闻上去本来就特别甜，大概吧。

千雪瞪着他们两个。

默苍离摇摇头，就好像要叹气，但是最后还是没有。他说出口的话还是冷冰冰的，就好像是从窗外掠过的那些冷风一样。他说：“你其实早就知道他会做到这种程度，只是不愿意接受现实而已。”

他早就应该知道，神蛊温皇不在乎的东西有很多。

……也包括他自己。

他们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最后的最后，默苍离轻轻地开口。

他说：下雪了。

这个冬天最寒冷的时节就要来了，从各个角度上说都是如此。

亲吻，侵占，肌肤之亲，一点点呻吟和喘息，或者是是被拆吃入腹的幻觉。

——幻觉而已。眼前的人是一个懦夫，狼野不敢标记他，这其实根本不是他在不在发情期的问题，碰了炎魔的东西完全是死路一条。就算是他是炎魔的亲信，他们两个也没好到能分享同一个雨露客的程度。或者说，其实他根本就不敢在温皇的身体上留下什么，说不定是赤羽敢放任他为所欲为的原因。

而另一种可能性就是，赤羽信之介根本就不在乎。

当那些腥膻的液体顺着他的嘴角慢慢流下去的时候，他抬起头去看着狼野。

——他看见了一双沉沦欲望的眼睛。

温皇几乎都想笑了，那甚至不是棋逢对手，在这个局里，他赢得是如此的轻易。

这天晚上他并没有离开狼野的房间，那个人的手指上面有茧，落在赤裸的皮肤上面的时候有一种十分不舒服的触感。那种感觉甚至比不上触碰敌人的尸骨或者给血肉模糊的创口止血。温皇记得他见过一次赤羽信之介——那是在许久之前了，无双的剑锋没入他的肩头，鲜血喷溅上指尖的时候有一种滚烫的触觉。

可惜现在无双在千雪孤鸣那里，他看着躺在榻榻米上面闭目休息的男人，稍微幻想了一下剑刃没入血肉之躯的感觉。

在他离开中原之前，史艳文就站在他的面前。那个人，中原领导人，同为雨露客的史君子，开口的时候措辞是一种近乎请求的语气，他说，我不会强迫你去做任何事。

那是一个诱人的陷阱，他想，是针对他的。

史艳文真的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他明白温皇其实是不会拒绝的——有的东西，就算是史艳文不去强迫，他也会去做的。

也许就仅仅是因为他不在乎而已。

现在他小心翼翼的从那个男人的臂弯直接挣脱出来——天君都是那样，在情事之后又那么一刻的温情，之后就又道貌岸然起来。实际上，这种行为出了阻止他的行动以外没有任何的好处。

温皇赤着脚走过铺着榻榻米的地面，他的身上有一些青紫的指痕，力道控制得极其微妙，在炎魔从战场上回来之前就能完全消退，他简直怀疑眼前这个狼野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狼野的屋子里面要比赤羽那里乱很多，很多张纸叠在一起乱糟糟摆在桌角，温皇身上就穿了一件白色的里衣，裸露的皮肤在这样的冬日里感觉到了一丝的凉意，他并不在意这种细节，就无声地在那张桌子前面一张一张翻过那些纸张。

狼野在他的身后，呼吸声极其的均匀。温皇慢慢地把一张纸从其他公文之间抽出来，他的目光掠过上面的文字，慢慢地露出一个冷冰冰地笑容来。

万籁俱寂，他只能听见一点落雪扑打在窗纸上的窸窣响声。

他想，也许在最后一场雪落下之前，这一切就能结束了。

*“今投，异国仇雠。明知勉强也要亲承受。乍掩鸳帏，疑卧虎帐，但带鸾冠，如罩兜鍪。溪纱在手，那人何处？空锁翠眉依旧。只为那三年故主亲出丑，落得两点春山不断愁。”

出自明传奇《浣纱记》中的《思忆》，这段是西施的唱词。

——————

我又来辣大家的眼睛了（……）

感觉确定了自己不会HE以后节操已经飞到了两万五千里之外。

赤羽很在意任飘渺……对宿敌的那种在意，大概。而未来他要对温皇发展出的感情是内疚和同情的混合体，毕竟他本质上是一个富于责任心的人。温皇能牺牲一切（包括身体）达到目的但是不会去喜欢什么人……从这个时候开始，这个故事的结局就只有互相捅肾一条路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把对人物的理解通过雷文（……）的方式写出来，大概就是想搞事情，吧。

sherlia

2016-11-15 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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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宵灯影纱红透，见惯司空也应羞。” fOyLBixR

太阳升起然后又落下，他们等着炎魔幻十郎从前方的城池回来的那一天——战事并不乐观，赤羽信之介前所未有地忙碌起来。那些事情积压在一起，更不要说还有狼野那个拖后腿的，他感觉头疼发作得都比之前要频繁了。
又一个黄昏，他来到温皇的小院。
一个天君总是到一个没被标记的雨露客住的地方转悠真的是十分的不妥当，但是他经常往这个地方走走至少能阻止狼野三天两头地往这边跑——的确，他没办法阻止狼野对炎魔的雨露客动手动脚，但是他至少知道要怎么阻止那种事情发生。
他看见温皇，和过往一样，那个人坐在庭院里头，用有点茫然的眼色盯着外面的落雪，他有的时候弹弹琴或者写写字（虽然他那个字其实没有什么写的必要），大部分时候都坐在一个地方发呆。
那个场景让赤羽心里不好受，那看上去就好像是和风雪里零落的梅花一起构成一幅凄艳的画似的。他有的时候会想一想，要是不是战争的话，面前的雨露客可能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说不定就是一种怜香惜玉的感觉，但是那让他前所未有地厌恶史艳文，虽然他知道他们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现在温皇看着他，这个人挤出一个有点落寞的笑容来，说道：“……赤羽大人，你来了。”
赤羽无声地走过去，雪在他的红衣上面落了一层薄而冷的白。他在温皇身边、在门廊上面坐下，两个人之间保持着一种可以接受的距离。但是温皇转头看着他，探身过去给他拍掉了肩上的一点落雪。
他看见温皇的眼睛里面有一点幽蓝，随着这个人的动作他能闻到雨露客特有的一点发腻的浓香，他不引人注目地往后缩了一下。温皇没有动，只是安安静静地把手放了下去。
“……流主就要回来了。”他想了想，缓慢地说道。
温皇嗯了一声，语调听上去发软，但是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在。
赤羽感觉有一点微微的恼怒，处理一天的公文就已经够让人烦躁了，现在还要在这里处理一个雨露客不知道哪里来的细腻心思。他感觉头疼得好像更严重了，但是还是耐着性子说：“这几天狼野来找过你么？”
“没有。”
温皇的声音还是轻飘的，好像不在乎的样子，又好像有着什么深刻的忧虑。赤羽看着他直想叹气，最后还是轻声说道：“你给我弹琴吧。”
他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但是最后只是靠在门廊的柱子上面，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和脚步声响起来，最后一切重归寂静，最后琴弦发出铮然的、如同是刀剑出鞘的一响。
他闭着眼睛，眼前是漫长深湛的黑色，但是他还是能想象到那个场景，温皇葱白的手指拨过琴弦。
他的手看上去十分、十分的柔软。

那是许久之前了，在西剑流刚刚攻下中原的三座城池，暂时停战的协议还在谈的时候。
藏镜人瞪着神蛊温皇，闲云斋里都是一种几乎要让人昏厥的药味，一种诡异的又苦又酸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面。温皇用盆里一种黑乎乎的药汁泡着手，因为那种奇怪的味道和过于烫的水而皱起眉头来。
“你这是干什么？”藏镜人忍不住问道。
温皇看着他开口的时候语气听上去简直是理所应当的，他说：“把手上的剑茧去掉。”
藏镜人看上去有点想打他，他忍了半天，然后问：“……你真要那么干？然后还不告诉千雪？”
“反正他早晚也要知道的，所以等到他知道了也不能阻止的时候再说比较好。”温皇安安静静地回答道，他直起身来，把手上的药汁擦干净，他的双手看上去简直是一种如同新生的婴孩那样细嫩的白，指尖泛出一种淡淡的粉。
“……”藏镜人只能瞪他，在温皇站起来的时候，他好像终于在空气里闻到了一丝不对的味道，他受惊吓似的往后退了一步。
——温皇的味道。
藏镜人认识温皇太多年了，他知道温皇虽然不怎么在乎自己的性别，但是还是认为带着那种明显属于雨露客的味道走来走去的确很麻烦。所以说温皇是长期服药的，发情期和那种气味几乎都被压制到没有，但是在这个瞬间，藏镜人在他的身上闻到一种清淡的香。
像是苦茶或者泉水那样清冽的味道，淡到几乎没有，但是……
“啊，好友你说这个啊，”温皇特别淡定地说道，“在和史艳文商量完那件事以后就把药停了，之后的日子里还要再服别的药，毕竟味道闻上去太淡了不是么。”
他看上去太平静了，最后藏镜人忍不住问道：“……值得么？”
温皇闲闲地扫了他一眼，其实落在藏镜人的眼里的是一个锐利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温皇回答道：“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在乎呀。”

默苍离站在倒塌了半面的院落里面，天渐渐黑下来以后雪也越下越大了，那些雪片纷纷扬扬落下来，缀在他的头发和睫毛上头。他站在院落里面一动不动，直到一切都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白。
最后杏花君叹着气从屋里跑出来有给他披了一件大衣，其实他更愿意把这个人整个抱在怀里，但是默苍离一般不会让他那么做的。所以最后他只能把一只手搭在默苍离的肩头，他听见默苍离轻而柔软地说道：“就是今天了。”
杏花君：“……啊？”
默苍离重复道：“我和温皇约定的，就是今天。”

温皇站在院子里面。
落雪窸窸窣窣地落下去，在地上铺成一片雪白，但是到最后还是会归为泥泞。他听见有人在他的背后轻飘飘地落在院子里面，也如同白雪落地那样近乎悄然无声。
温皇甚至没有回头，他唤道：“千雪。”
千雪在他的身后说温仔啊，声音里面有那种惯常的无奈。温皇转过身去，甩袖抛出一样东西，千雪一手捞过去，发现那是厚厚的一沓纸。
“西剑流营地的地形和兵力分部的情况，还有最近他们对战力的一些部署。”温皇简洁地说道，他居住的院落在营地的最边上，兵力也分散，千雪还能比较顺利地到达，别的地方就不是那么好去的了，赤羽信之介以为他这些日子都安安生生地待在院子里，其实也并非如此，“就算你进来的时候没有触动外围的阵法，他们也会很快发现你的，你并不能在这里呆多久，千雪。”
“我一来就要轰我走？”千雪挑了一下眉，到最后的时候还是把那个装着药丸的锦盒递给温皇。温皇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千雪的目光简直要杀人，他说：“我希望你永远别用那个，真的。”
温皇安静地答道：“从你把它拿给我的时候，你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了。”
千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声音完全淹没在风雪里面了。他看着神蛊温皇——后者站在浓重的黑暗里头，身上有一种虚伪甜腻的气味。这个人落在他眼里的样子和赤羽看到的简直是判若两人，在此情此景之中他简直是什么马上要射出毒箭的暗器，或者是夺人性命的刀剑。千雪在他的眼里看见了彻骨的冷，满载残忍，毫无怜悯。于是他就知道，所处的地方的所有人，最后恐怕都要化为灰烬，尸骨无存。
温皇说：“你走吧。”

深夜的西剑流营地，忽然灯火通明了起来。
到处是手持刀剑寻找入侵者的人，火把在黑暗里面明明灭灭。的确，就算是绕过设下的阵法，也不能无声无息地潜入。不过从一开始赤羽就没指望能捉住那个入侵者，他们发现的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到这个时候那个人可能早就跑了。
但是最后他们还是一间一间屋子地搜寻过去，赤羽是单独行动的，手里的火把给一片漆黑映出了一点点幽暗的光。夜太深了，雪越下越大，视线里面都是一片模糊的白。他那羽织的下摆在风中卷出了猎猎的响声，他很快搜索到了营地最后方荒凉的地方，这里毫无生气，毕竟本来也没有什么人居住。
……不，除了一个人。
几乎是依照着一种直觉，他快步走到那个院落地前面，猛地推开了虚掩着的门。
然后赤羽看见一个人站在院子里面，雪落满了发间和肩头，那一瞬间他几乎把手按在凤凰刃的刀柄上面，但是片刻之后他就认出了那个人。
“……温皇？”
事情好像发展得有点可疑，但是这个院落里也的确没有其他人的气息了。赤羽向那个人走过去，沉声问道：“这么晚了，你为什么在外面……？”
然后他要说的话就完全卡住了。
因为温皇转向他，借着火把那一点微茫的光，他看见温皇在一片旋转的风雪里面直直的盯着他，一滴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慢慢地滑落下去，慢慢地消融在了落雪里面。
“赤羽大人……”他轻轻地说道，并且向着赤羽的方向走过来，赤羽闻到的那种味道太甜，就好像是凛冽的寒风里面的一股热浪，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恍然大悟了。
赤羽紧紧地盯着他，道：“你的发情期到了。”
——竟然是在这样的时候。
这个时候温皇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这个雨露客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是抖的。他一只手的手腕绕上了赤羽拿着火把的手，他的指尖又凉又柔软，但是皮肤碰上赤羽的手腕的时候就好像是什么东西顺着他的手一路烫到心里去。
赤羽的手一颤，火把落在雪地里，一下子就熄灭了。
他能感觉到温皇的手指顺着他的手腕磨蹭上了肩膀，最后拂过了他的喉结和脸颊。
“……炎魔要回来了是么？”温皇在他耳边颤抖着说道，他温热的鼻息喷在他的颈间，带起一种烈火燎原一般的触觉，“我……不想被他标记，你能不能带我离开这个地方？”

*“今宵灯影纱红透，见惯司空也应羞”：
出自孔尚任《桃花扇》第六出，全文是这个：“楼台花颤，帘拢风抖，倚着雄姿英秀，春情无限，金钗肯与梳头，闲花添艳，野草生香，消得夫人做，今宵灯影纱红透，见惯司空也应羞，破题儿真难就。”
……终于到了这个时刻，我们都懂。

sherlia	2016-11-16 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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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rlia

2016-11-17 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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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流惹下风流苦,不是风流总不知。” Z9 z!Ya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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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这种事传出去，一定会成为整个万济医会的笑柄罢。”

那个时候鸩罂粟的面前摆着茶杯，他坐在闲云斋外头的石桌边上，一边喝茶还要一边嫌弃温皇。那个阵容足以让所有万济医会的大夫腿软——鸩罂粟、温皇和杏花君三个人围坐在桌子边上，温皇还是慢悠悠地摇着他的羽扇，嘴角带着一点点笑意。

“唉，你这么说真是让人心寒啊，药神。”温皇慢吞吞地回答道，那语气就好像这事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样。

鸩罂粟看上去都懒得瞪他了：“我怎么知道史君子是想让我来这里做这事……做媚药？你认真的？”

温皇平淡地说：“你这话说得可一点都不严谨。”

“倒是说，你怎么不带你在苗疆认识的那个王爷过来？”杏花君终于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史艳文要的那东西虽然做出来也不容易，但是真的是不需要他们三个都出面。

“要是千雪知道我想干什么，中原恐怕就只能向西剑流投降了，”温皇回答道，虽然杏花君觉得他说话有点夸张的因素，但是千雪孤鸣那种重义气的人真的不一定能看着自己的朋友去做那事，“毕竟这药要用在在下的身上，既然那是搞不好要出人命的东西，就当是帮我一个忙？”

鸩罂粟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你死了天下估计还能太平很多。”

温皇笑了笑，什么都没有说。鸩罂粟的杯子空了，于是他默默地给他倒满了茶，这个时候正是黄昏，秋日还温暖的风里只有水声和落叶落下去窸窸窣窣的声音。倒是杏花君还皱着眉头，过了半晌，等到鸩罂粟把第二杯茶都要喝完一半的时候，他才终于开了口。

“虽然之前没有什么药能改变雨露客的气味，但是做出来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他慢慢地说道，显示出某种斟酌的意思，“但是，这种东西必定很伤身，你应该比我还清楚这一点吧？”

温皇垂下眼睛，目光扫过沾在自己茶杯杯口的几片茶叶，道：“那是自然。”

杏花君的声音听上去有一点隐约的担忧：“我知道你在自己身上都试过什么药，你也应该清楚，以你的状况现在再用这种药，那你以后可能就——”

但是他没说下去，因为温皇安静地摇了摇手指，没有比那个动作更能表达不想让他说下去的意思了。于是杏花君闭了嘴，和鸩罂粟一起盯着面前的这个黑发男人。后者轻飘飘地说道：“说起来，冥医先生你是天君，而药神是地君吧？”

他不需要回答，如果他连这种东西都不知道，也不配说拥有还珠楼了。

“……那么你们也不用试着从自己的角度揣摩我的意思，”温皇慢慢地说道，羽扇扑出一点细微的风来，杏花君没太看清楚他的表情，“那只是一个雨露客的身份而已，这种东西没有那么想得那么重要。”

那天夜里赤羽离开了温皇的小院。

其实这个时候温皇当然不可能是睡着的，只不过是赤羽没发现而已。这位西剑流的军师离开以后他睁开眼看着房顶横贯的木质房梁，在一片黑暗里面思虑会格外地清晰。

那个药第一次是由药神交给他的，毕竟他们两个谁也没有像药神那么擅长药理。鸩罂粟把那个盒子递给他的时候脸上是惯常的面无表情，但是语气里头总有一点微妙的奚落。

——改变雨露客的气味。他这样说道。我找不到人试药，毕竟也大概没有人愿意去做这种事，但是基本上，最后的效果大概可以让天君像是戏里那种书生一样争先恐后地翻墙进你的院子。

……温皇完全不知道鸩罂粟到底跑去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过现在他听着那位军师大人匆忙离开的时候衣料的窸窣响声，忽然觉得他的嘲笑好像在情景里也没什么错。他想很快赤羽就会清醒过来，然后陷入对事情的这个进展深深地怀疑之中去了吧。

他在黑暗中笑了起来。

到现在为止，每一步都还走在他的棋局里面。

炎魔幻十郎在第二日回到了西剑流的营地。

一直蠢蠢欲动的中原终于又一次出兵了，炎魔只是去视察了一下军队，但是可以想见情况并不乐观。于是这天一早神田那边就带话说炎魔要见赤羽，而赤羽信之介整理仪容离开他居住的地方的时候，身体其实还是酸疼的。

……这种感觉真的非常之糟糕。

倒不是说他恼怒与自己的失控，或者说对这件事败露（虽然很难听，但是说真的只能用这个词形容）之后的后果感到惊恐。而是……他在温皇这个人的身上感到不对劲的东西越来越多，如果说在那一晚之前他还以为这个人只是一个史艳文的决定的牺牲品的话，现在他真的越来越觉得这件事有蹊跷了。

他毫不怀疑，那个雨露客绝对在蓄意引诱他。

那个发情期出现得太恰巧了，要不是那天晚上有身份不明的人入侵、而从赤羽的居所巡查到温皇住的小院恰好是最近的路线，之后的事情根本就不会发生。那简直就像是算计好他会在那个晚上去那个地方一样，但是他脑海里却深沉地烙下了温皇对他说“我……不想与他结合，你能不能带我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的样子，那个时候他看上去就好像是出自真心。

所以其实只有两种可能性，要么这只是一个要命的巧合，要么那个雨露客比他想得还要心思深沉。

赤羽就这样心事重重地去见了炎魔。他走进厅堂的时候刚刚好看见狼野正对着炎魔说着什么，后者的眉头皱得很紧，他每次看见这个场景都要犯头疼病了，所以说他外出的时候告诉神田他们不要让其他人随随便便就去见炎魔这种事其实是没错的。

狼野说完了话，就笑眯眯地站在炎魔的椅子边上，而炎魔站起来，沉声对他说：“军师。”

然后还没等赤羽回答，他就猛地冲了上来！

炎魔的动作很快，赤羽基本上没反应过来，借着身体的本能同他对了几招，心中却是一片惊骇：炎魔要是忽然对他出手，只有可能因为一件事；但是炎魔还没去见温皇，而且以现在战事的紧急程度他也不会去见温皇，那么怎么——？！

他当然没办法同他们的流主真的动手，因此几招之后就被炎魔击倒在地上。说真的被炎魔一掌击中胸口不是什么闹着玩的事情，他感到胸口一阵血气翻涌，而炎魔幻十郎盯着他，只是问：“你是不是做了？”

他看见狼野站在远处，对着他慢悠悠地笑。

在这一刻，他忽然恍然大悟了——他碰温皇的时候，狼野必定看见了。

但是狼野不可能在那么恰巧的时间去温皇的院子，而以温皇那种低贱的身份，再结合狼野那种骄傲的性格，连他约定狼野让他晚上去那里的可能性都不会有。

所以唯一的可能性是，狼野自愿的、在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去温皇那里，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问题在于之前赤羽问温皇，这几天狼野来找过你么。

没有——温皇这样回答道。

那个人对他说了谎，但是这个时候就算是醍醐灌顶也已经晚了，他忽然发现之前温皇在他的面前留下的那种几乎算得上是柔顺的印象轰然倒塌，他就好像陷入蛛网的蝴蝶那样，身陷囹吾还懵懂无知。但是其实已经晚了，在他做了那件事以后，他在炎魔面前的那点话语权已经岌岌可危，他忽然发现，在幕后布了这个局的人是如此的了解炎魔自负的性格。

这个时候他就算说是有人算计了他们，估计炎魔也不会相信。而现在炎魔只是压抑着怒气问道：你是不是做了？

……他们都心知肚明。

虽然不知道是谁在幕后操纵着这一切——这个局实在不像是史艳文的风格，估计幕后还有另外一个人——都已经把他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他对着炎魔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容，说道：“……是的。”

炎魔放开制住他的肩膀的手，赤羽跌在地上的时候他只是冷冰冰地说道：“把你的戒灵鞭给狼野。”

然后他就转头走了出去。

赤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大概知道了他要去哪，他听见狼野的脚步声一步步迈过来，心知自己已经陷入了那种局面。

炎魔冲进温皇的院落的时候，他甚至还没有费心把前一天晚上留下的各种痕迹清理一下——不管是屋子里的还是身上的。

他只会让炎魔看见他想让别人看见的东西。

当然，炎魔进来的时候是怒气冲冲的，那种富有侵略性的味道就能说明那一点。而屋子里是一夜春光之后留下的不可说的凌乱，雨露客和天君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成为一种怪异的甜腻气味。

不管怎么说，当炎魔一耳光扇在他的脸上的时候，他只是默默地腹诽眼前这位西剑流流主是不是真的把他当女人。

……况且既然本来也不爱，又为什么要在乎呢？

炎魔的力气用得很大，他撞在身后的墙壁上面，感到牙齿磕破了口气内壁，他尝到了一种腥甜的味道。

他知道抬起头看炎魔的时候应该让身体细微地颤抖，那些黑发有点凌乱地散落下来，白色的衣袍潦草地披着，温皇知道自己这种时候看上去应该是什么样子。

但那都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包括之后会发生的事情也是如此。

最重要的，每一步都按照他们的布局进行着；他想，这个世界也真是了无新意。

*“风流惹下风流苦,不是风流总不知”：

出自洪升《长生殿》第十九出《絮阁》。

*鸩罂粟槽温皇说“最后的效果大概可以让天君像是戏里那种书生一样争先恐后地翻墙进你的院子”这句里其实有一个特别无聊的梗：

《西厢记》中崔莺莺给张生写诗“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但是张生完全误解了她的意思，以为是崔莺莺让他半夜跳墙去与她幽会……其实崔莺莺都把门给他留好了，结果张生半夜跳墙进院子，最后反而被恼羞成怒的崔莺莺骂走。

这段出自元代王实甫《西厢记》第三本《张君瑞害相思杂剧》，鸩罂粟这种人跑去看才子佳人的爱情戏也是挺奇怪的，所以才引起了温皇的腹诽。

朱焱	2016-11-19 02:14
天呐。。这篇我居然追了ಥ_ಥ 我的口味还能调回来吗

黥首	2016-11-21 22:44
军师果然逃不出温皇的手心啊，期待下文~~~~是说虽然温皇不在乎但还是好心疼~~~

sherlia	2016-11-22 21:33
對不起!您沒有登錄,請先登錄論壇.

sherlia

2016-11-26 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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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不是风吹铁马檐前动，莫不是梵王宫殿夜鸣钟。” +3;[1dpgf

说真的，那帮人把他带到西剑流营地里的那个地牢的时候，温皇一点都没有感到惊讶。

温皇之前住在小院的时候在夜里悄悄地溜出来过几次，在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地牢的位置了——而且还标在了给千雪的地图上面了，不过这样正大光明地走过来还真的是第一次。其实那样也不错，他想，之前就很想知道那里面是不是关押着什么人，现在终于有理由进去看一次了。

于是他在那两个人的推推搡搡之下沿着长长的、狭窄的台阶下到阴暗的地下，墙壁潮湿到渗着水，一点点微弱的阳光从高处钉着铁栏的窗户外面漏进来，在地上画出了苍白的、长条形的光芒。

他看见身边的确有一间间阴暗的牢房，只是里面都是没人的。等到他们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温皇终于看见了整个牢房里的唯一一个囚犯——一个瘦小的、身着黑衣的女孩从一间牢房的栏杆直接看着他们，眼睛里头满溢的是疲惫和恐惧。那个女孩的一只手握在栏杆上面，黑色的袖口滑落下来一点，露出了手臂上面的一道火焰印记。

温皇的目光慢悠悠地扫过她，又好像漫不经心地投向别处了。

但是当然对方是不可能把两个人关在一间牢房里的，他们把温皇关进对面的牢房，然后就很快走开了。

看守的人在远处，从他们这个角度是看不见的，但是那也并不是说就有人有机会从这个地方跑出去。温皇根本不用花时间得出这个结论，他只是在人走远之后轻飘飘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女孩看着他，有点凌乱的发丝之下，是一双惊恐的眼睛。细微的犹豫之后，她小声回答道：“我叫忆无心。”

天在一点一点地黑下去，天空中是一种阴沉沉的铅灰色，还有阴云堆积下来，看上去就好像是什么张牙舞爪的怪物是的低低地盘踞在半空中。雪已经不下了，可是还是不知道下一场雪在什么时候。

这个时候默苍离坐在床上，千雪和杏花君两个人都站在他的窗前，皆皱着眉头。杏花君的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他犹犹豫豫道：“……真的要用这个？”

“也是这个时候了。”默苍离平平淡淡地说道——其他两个人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的那个结论，都是实际上他、竞日孤鸣和温皇很早就设计了这一局，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也不意外。

温皇住的小院空了的消息依旧是千雪带来的，于是他就知道已经到了这一刻了。

那太顺利了，之前他们和北竞王谈的时候后者还担心过西剑流的军师赤羽信之介，那个人似乎是唯一一个有可能翻盘的人，但是现在看起来也没有翻起什么风浪来。其他人当然是松了一口气，但是默苍离不知道温皇到底会感到无聊还是遗憾。

他们都不太好去揣摩温皇的内心。

所以他现在只能沉着地说道：“杏花。”

冥医一向不喜欢他叫那个名字，但是这个时候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只是默默地扫了默苍离一眼；后者会意，向着杏花君的方向伸出一只手来；杏花君打开手中那个小小的木盒子，里面飞快地爬出一只通体乌黑的小虫，它落在默苍离的掌心上面，顺着手腕迅速地蹿到了他的袖口里面，一下子就不见了。

杏花君盯着默苍离的反应，而千雪只是在他身边小声叹了一口气，说道：“有时候我还真忘了他也是个大夫。”

……有的时候我也忘了你是个大夫，杏花君默默地吐槽道。

但是他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把那个木盒子放在了一边的桌子上，之前那个盒子里放着一只蛊虫，那名字起得和孤鸿寄语默苍离这个名字一样的不走心。

——“同梦蛊”。

神田京有些担心地看着赤羽。

后者倚在窗前，脸色看上去非常的不好，那些带血的衣物已经换掉了，但是空气里还是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他看向神田的时候后者都能看见他眼里的血丝和眼睛下面淡淡的青色阴影，而现在他慢慢地说道：“神田，你要帮我一个忙。”

神田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赤羽很少会用那种语气说话，所以他到最后很勉强地说道：“军师大人……？”

“你要去一趟中原……不，去中苗交界处，他的口音也不像是中原人。”赤羽慢慢地说道，他的声音十分的轻，给人一种筋疲力尽的感觉，比起安排事情听上去更像是自言自语。

但是神田还是感到一种不可置信，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让我现在离开西剑流么？但是现在我们和中原那边随时都有可能——”

“对，随时都有可能大规模的交战。”赤羽点点头，神田惊讶地在他的眼睛里面看见了那种灼灼的亮光，就好像是燃烧的大火那样，“但是你一定要去，我会给你找个理由……流主那边你不用担心，交给我就可以了。”

“军师大人想让我干什么？”神田好像妥协了，他皱着眉头问出了这个问题。

所以赤羽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句话，在他开口之前，神田决计不会知道他要说的竟然是那个。

他说：帮我查查温皇这个人的身份。

温皇站在一片迷雾之中。

那并不是什么真实的状况，因为他很确定他还被关在西剑流的营地里面，而这是一个幻觉，是一场梦。

他面对的并不是什么奇怪的状况，因为同梦蛊的母蛊就在他的身上，现在只能是说默苍离那边终于把子蛊给用上了。他慢慢地踱过一片迷雾，脚底下软绵绵的，好像走在棉花上面，到底没有什么实感。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这件事有点好笑，大概只是因为他为了这件事简直把神蛊峰还珠楼的家底翻了个遍，但是到最后还要到这地方来受罪。

只是，其实史艳文是对的，这件事，只有他才能做。

而前面的雾气渐渐地散了，一个人影出现在那里——是一袭的青衣，站在那儿生无可恋地擦镜子。

那个人明显也看见了他，慢慢地说道：“神蛊温皇。”

温皇笑了笑，他来这边以后很少有人连他的称号一起叫上了，他微微笑了一笑，应道：“策天凤。”

策天凤——现在的确应该叫默苍离这个名字了，在这种地方继续伪装没有什么意义——说道：“我觉得你现在倒是玩的很开心。”

“唉呀，不要误解了我的一片苦心啊。”温皇慢悠悠地回答他，只是这个时候手上没有一把羽扇，要不然他的感觉还能更悠闲一点，“史艳文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不是很好，史君子说一场大战无可避免，但是我觉得你可能不希望战争这个时候就爆发。”策天凤平淡地回答。

温皇点点头，道：“的确，我们现在还对西剑流知之甚少……之前给千雪那点东西根本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我们只能从那里得知这个营地内部的信息，而那实际上在之后只有少数几个人会需要。况且那些信息的主人也并不是能左右炎魔的战策的人物，如果想知道他要怎么对付史艳文，那是不够的。”

“我看赤羽信之介不是什么很好对付的人物。”策天凤慢慢地说，一点点雾从他的脚下腾升起来，又随着他的动作慢慢地落下。

“没错，所以我希望你帮我通知一下酆都月，他应当已经派人去查我了。”温皇平静地说，就好像那些事已经是他意料之中的了一样，“不过，他应该还没有怀疑到你的身上。”

“那是自然，”策天凤看了他一眼，眼里探究的意思很明显，“我知道你想去做什么，但是现在你应该在牢房里面出不去……所以，你需要我留给你多少时间？”

“一个月。”温皇考虑了一下，道，“让史艳文再把现在的状况维持一个月，现在就与炎魔交手没有胜算。”

不知道为什么，策天凤看上去好像挺像拿手里的镜子照着他的脸砸上去的。他冷哼了一声，说出口的话简直就想是要割碎血肉的刀子：“你以为现在的状况中原还能保持现状与西剑流对峙一个月？”

温皇没有理会他的职责，嘴角带着一点点的笑容，那个表情看上去有点令人不舒服：“我是一个大夫，所以我知道至少需要一个月。至于中原那边，万不得已可以从苗王那里借兵，这种事交给北竞王就可以了——策天凤，实际上，那个方面是你的责任，并不是我的。”

策天凤盯着他，最终至是发出一声冷笑。

“最后一件事，由你决定要不要告诉史艳文。”温皇没有理会他的不满，只是继续开口道。

策天凤看着他，那双眼睛里面的颜色就犹如沉沉浮浮的凝血，温皇能从他的眼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也应当如同浴血全身。

他说道：“罗碧的女儿，现在也被关在西剑流。”

*“莫不是风吹铁马檐前动，莫不是梵王宫殿夜鸣钟”：

这段出自越剧版的《西厢记》的《琴心》一段，这一段的大概情节是崔夫人将莺莺许配给别人，迫使张和莺结为兄妹，崔莺莺夜听张生弹琴。

——————

一个过渡章，我在这里补充一下背景设定。

也就是为了成全（……）这个故事，那些正剧线被修改了。

*中原：

简单的说，史艳文和藏镜人在一起之前没娶过妻，他一个孩子也没有。

史艳文的身份比原剧更像一国之君。

*苗疆：

藏镜人老早就和史艳文在一起了，不过他的确曾经和姚明月成过亲。

他和史艳文在一起之前史艳文就知道他是自己的弟弟了，这件事是中苗合作对抗西剑流以后他才向苗王坦诚的。

狼朝宫禁录的线完全没有了，竞日孤鸣的父母不是死于夺权，所以竞日完全没有作妖，就是苗疆的一个谋士。

所以说也没有九龙天书线，当然就没有魔世线了。

*东瀛：

炎魔幻十郎是一个普通人，所以这个故事不需要小空。

宫本总司离开西剑流以后跑去隐居了，没有再收徒弟。

……不过他的确认识任飘渺。

东剑道被西剑流全灭了，这个故事里没有剑无极。

*还珠楼：

这个时候，百里潇湘已经被任飘渺玩死了。

酆都月没有病娇，也没有吃书，未来元邪皇也不会复生（大概

任飘渺的身份是在少数人内部公开的。

*魔世：

魔世线从头到尾都没开。

*羽国：

羽国之乱的确发生了，不过霓裳没死。

所以策天凤也没留下什么“我想死”的心理阴影，他离开羽国是因为巡视九界，并没有被雁王追杀。

所以他还使用着“策天凤”这个名字，默苍离是他对抗西剑流的时候顺手起的假名。

上官鸿信目前来说是墨家钜子唯一的徒弟。

以上。

蘑菇不擅长古风，也不擅长智斗，说真的也不擅长ABO，感谢看到现在的大家：）

黥首	2016-11-28 03:19
好看，原来这么多线没开啊，也好，可以专注看温皇如何与军师互捅哈哈哈！

lolitala	2016-11-29 12:22
妲己和伍子胥先有了一腿，然后互相捅肾paro y57]q#k →_→

winnie56aaa	2016-12-02 20:25
讓相殺來得更熱烈吧 Gh}k9-L 這樣的溫皇很帶感超帶感我超喜歡阿XD V?AHj< 可以感受到流主的生命在倒數計時www

sherlia

2016-12-03 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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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个流落天涯，只留得琵琶在。”

第二天默苍离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就看见杏花君急吼吼扑过来。
实在是不能怪冥医担心，同梦蛊使用的条件不但十分的苛刻——母蛊值在温皇的身上，而只有子蛊和母蛊距离很近的时候才能产生“同梦”的效果，要不然只是为了布局的话实在不应该把没什么武功的默苍离派到这个地方来——而且使用之后对人体的损害很大。要不是同梦蛊的子蛊进入人体之后只能活一夜、次日见光就死，杏花君说什么也不会让他用的。
默苍离的脸一片惨白，他刚想对杏花君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一口血就吐了出来。
千雪孤鸣在远处看着杏花君按着默苍离各种把脉扎针吃药，也不知道这事完了以后冥医到底要向温皇要多少钱了。他等着默苍离的气终于顺过来了，才问：“怎么样？”
“一切都不出意料。”默苍离慢慢地摇了摇头，道。也正是因为他们有这种信心，才敢把他们带的唯一一只同梦蛊的蛊虫用在温皇入狱的现在，而那也无非是为了确认一下温皇那边情况。默苍离确信，以后他再也不用使用同梦蛊温皇联系，现在就是唯一合适的时机，因为一切都不会逃出他们的算计。
他知道，温皇一定会从地牢里出来。
默苍离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无一丝波澜，他对千雪孤鸣说：“我要写一封信给还珠楼，有一些事情温皇要交代，而我要让还珠楼帮我找一个人。”
——到了走下一步的时刻。

此时此刻的中原和苗疆其实都是一种凄凉萧索的景象，连年战乱，又逢天灾，只有繁华的城市还勉强能保持一种热闹的假象，而这些城池以外的地方则是一片的破败。
很多在村落里面无法生活的乡民只能去城市里面寻找谋生的法子，许多城池外面都能看见想进城的、衣衫褴褛的乡民，而在中苗交界处的这座城也是这样的。
灰蒙蒙的乡野里面升起了白色的雾气，天很快就要亮了，马上就要到了开城门的时候，人群里面站着一个面容俏丽的年轻女子，她身上紧紧地裹着一件粗布的斗篷，这样倒是把面容大半都遮住了，手里抱着一把用布条包起来的琵琶，而她身边站着一个身姿挺拔、浅色头发的刀客，这个年轻人用一只手很有保护欲地环着她的腰肢，另一只手牵着一匹马的缰绳。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就好像是凛冽的寒风里面的两块磐石。
过了半晌，那个年轻人问道：“秋露，你冷吗？”
聆秋露轻轻地摇了摇头，但是还是不自觉地往万雪夜的怀里缩了缩。她注意到身边站着另一个一脸疲惫的年轻人，那个人的腰上很奇怪地挂着两把刀、而且背上还背着一把，看上去是有点引人注目。不过那并不干她的事，她也并不想惹麻烦，她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天气看上去很不好，可能很快就又要下雪了，那可能也如同她阴沉的心情一样。
聆秋露并不知道，几日之前这同样灰蒙蒙的天空中飞过了一只信鸽，那只信鸽很快就要改变她人生的轨迹。
其实聆秋露居住的村庄的情况并没有不好到她非得出来逃荒的程度，她是受不了村民的议论才和万雪夜一起离开的。她们的计划本来是去中原的梅香坞投奔万雪夜的义母，但是在路上的时候聆秋露受了风寒，实在放心不下的万雪夜坚持要先到离她们最近的城镇里面修养一下，聆秋露实在拗不过她，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们正在那里等着，忽然听见人群后面起了一阵骚动，聆秋露回过头，看见人群就好像被利剑劈断一样整齐地分开，一个男人骑着马狂奔而来。城门发出沉闷的吱呀一声，慢慢地打开了，那匹马好像一阵风一样蹿进了城门。很多人都以为城门开了，但是那匹马过去以后，其他想进城门的人又都被兵卒堵住，人群骚动起来。
万雪夜把聆秋露环得紧了一点，免得她被其他人冲撞道。聆秋露皱着眉头问道：“雪夜，那是怎么回事？”
“还没到开门的时间，”万雪夜慢慢地回答道，她仔细地回想了一下那个骑马人的衣着，忽然就恍然大悟了，“那应该是一个还珠楼的人。”
她其实注意到，她提到“还珠楼”的时候，她们身边那个背着三把剑的人好像不引人注目地向着这个方向侧了一下头，但是她心里清楚，她只是想去投奔义母的，路上最好不要惹上任何的麻烦。所以她也没管那边，只是安静地向着聆秋露解释道：“我看见那个人腰上挂着一个青色的玉环，我听说那就是还珠楼的标志。”
“那个杀手组织么？”虽然聆秋露在之前的半生里面都没有离开过那个村落，但是她也听说过关于天下第一楼的故事。
“是的，而且我听说他们的情报网也十分的完善。还珠楼好像就在这附近……的山里，”万雪夜说，她环顾着四周，旷野的尽头能看见隐隐约约的群山的影子，“看那个人来的方向，横穿整个城市是去还珠楼最近的一条路吧。”
聆秋露对这种话题不怎么感兴趣，万雪夜笑了笑，伸手把她斗篷上的褶皱拍平，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一片雪花落在了她的手背上面。
终于又下雪了。

凤蝶从楼顶的鸽舍上面下来。
外面又下雪了，鸽舍上头的风大得要命，等到她下来的时候脸都冻成了通红的颜色。最近还珠楼与史艳文所在的军营那边书信来往十分的频繁，等到凤蝶把发给史艳文的信用信鸽寄出去，下楼以后就看见了酆都月。
“副楼主，是神田京一那边有消息了？”凤蝶问道，她最近最关心的就是这个，之前策天凤来信让他们查神田京一，策天凤说是那个人最近有可能来了中苗交界处，还说如果看见了这个人直接杀了不用留活口。
自从她家主人跑到别处去作妖，整个还珠楼就围绕着中原与西剑流的战事转动起来。酆都月吐槽道，说不定之前他们好容易攒下的家底这次真是要被楼主败光了，凤蝶倒是不怎么在乎，只要温皇别突发奇想去覆灭一下九界或者开启一下魔世，那其实一切都好。
“不是，是一剑随风回来了。”酆都月回答道，他说话一直是四平八稳不急不缓的样子，其实听着可累了。
凤蝶扫了他一眼——说真的，这女孩还小，但是温皇不在的时候还珠楼至少有一半的事务要交给她处理，酆都月在那里看着她故作老成，感觉还是挺有趣的——淡淡地说道：“让他找的那个人找到了？”
酆都月道：“是。”
“那他答应帮忙了？”凤蝶又问了一句。
“没有，”酆都月说，他看见凤蝶轻轻地皱起秀美的美貌来，“一剑随风说，那个人最近可能会亲自来一趟，也许与我们详谈之后，他可能会答应帮忙的。”
“希望如此吧……那也是策天凤交代的事情，”凤蝶很夸张地耸了耸肩，她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还是有一种属于少女的天真烂漫的感觉，“如果不帮他办好，说不定西剑流的事情完了以后他又要来还珠楼堵主人抱怨这件事情。”
酆都月了然地笑了笑，温皇可不怕策天凤的钜子舌，但是凤蝶可不愿意把自己也连累了。
“我看那个人也不好打交道，不然去向北竞王求助，说不定能说动他。我听说北竞王也刚从军营回北竞王府。”酆都月想了想，提议道。
凤蝶透过窗棂看着外面模糊的飘雪，最后还是慢慢地点了点头。

温皇待在西剑流的地牢里，实在是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他只能偶尔和对面那个叫忆无心的女孩——那女孩好像挺害怕他的，过了好几天才肯和他说一句话——说话，或者在墙上画横线计算日期，真是要多凄凉有多凄凉。那女孩说她是灵界的，这倒是挺让温皇惊讶，毕竟梁皇无忌与史艳文交好，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灵界丢了一个小师妹。
……也不知道罗碧知不知道自己丢了一个女儿。
在温皇在墙上划了第十二道横线的时候，那个人终于来到了地牢。
“军师大人别来无碍啊。”他那样慢悠悠地说道，他看着那个人一步一步向他的方向走过来，就好像是黑暗里一片燃烧的火。
赤羽信之介注视着他，这个人到了这个时候嘴角甚至都带着一点笑意，看上去让人感到格外地恼火。其实他看见的一切愈加证明了他心里的某个念头，那让他感到十分的不适。
——你能不能带我离开这个地方？
那个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动了真情。
现在温皇就站在他的对面，站在栏杆的后面，身上还是那种腻到富于侵略性的甜。赤羽皱起眉头来，不引人注目地后退了一步。
他终于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今日个流落天涯，只留得琵琶在：
出自《长生殿·弹词》，全句为：“不提防余年值乱离，逼拶得岐路遭穷败。受奔波风尘颜面黑，叹衰残霜雪鬓须白。今日个流落天涯，只留得琵琶在。揣羞脸上长街，又过短街。那里是高渐离击筑悲歌，倒做了伍子胥吹箫也那乞丐。”
首句“不提防余年值乱离”与《千忠戮·惨睹》的首句“收拾起大地山河一担装”并称为“家家收拾起，户户不提防”。

司离	2016-12-03 21:40
看到题目还以为是关于俏俏的，(尴尬) 我温竟然是下面那个藏史大爱 !

司离	2016-12-03 21:42
我温真是，，，赤羽大人也真是的，why不标记温啊

司离	2016-12-03 21:53
看到题目还以为是关于俏俏的，(尴尬) 我温竟然是下面那个藏史大爱 !

黥首	2016-12-04 16:41
喔喔喔又要斗智了吗？温皇会怎么应对军师呢，是说好期待温皇变身任飘渺的那一天啊！风满楼，卷黄沙什么的帅呆了！

sherlia	2016-12-04 18:12
………………因为俏红裙是《救风尘》中的原句啊…………这个故事里再也不可能有俏俏了，因为这个好孩子根本没有出生过。 j^llO1i/ 至于为什么赤羽不标记温皇………………呃，因为一句话话叫做“朋友妻，不可欺”，实际上上司也是一样的。

sherlia	2016-12-04 18:13
任飘渺啊……还在很遥远很遥远的未来。

sherlia

2016-12-04 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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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知道野花即是野花，公子既是公子。但野花并无伤人之刺，公子你，你却又有碎玉之刑啊。” QD+dP nZu

赤羽信之介觉得，其实他那个问题问得很愚蠢，料想也不会得到答案。然而事实是，他虽然来到了这个地方，其实也并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好，整个西剑流除了他本人大概没有人觉得神蛊温皇心怀叵测，倒是现在他自己的名声岌岌可危。
他看着对方那双在黑暗里面幽蓝的眼睛，觉得这件事十分棘手起来。
他想，那并不是史艳文布局的作风，史艳文也不会用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手段来限制他，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谁的确很值得深究，但是他应当并不会从这里得到满意的回答。
……或许，最重要的是，他还记着那些东西。
那些轻柔的吻，或者是柔软的身躯——
如果现在给自己一个赤鸿飞羽就能让自己清醒过来，赤羽一定是会那么做的。而温皇可能已经明白了他心里的某些心思，只是还没有说出口而已。温皇开口的时候声音很轻，他说：“赤羽大人，我是史贤人送给你们的流主的雨露客啊。”
他并不是那个意思，这个事实他们都很清楚。赤羽只觉得他面临这个人的时候简直头疼到无穷无尽，他想，整件事情肯定有什么他没有预料到的地方，譬如说眼前的人的身份，一定不单纯。
史艳文是不会派随随便便一个雨露客来这个地方的。
但是他又会是谁呢。
——温皇向着他笑了笑。
然后下一秒温皇做出了他绝对没想到对方会做的事情——他把手从栏杆之间猛地伸出来，一把扣在赤羽的肩膀上面。这其实完全是赤羽的失察，一来他没想到温皇会忽然做出这种事，而来他受戒灵鞭之刑以后功能功体有损，一时半会无法恢复。
结果他就这样被温皇拽着生生往前一扑，整个人都撞在栏杆上面。其实这种情况之下的温皇也不可能对他造成什么威胁，但是赤羽的眼睛还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因为下一刻，温皇贴近栏杆，隔着那些冷冰冰的金属吻了他。
赤羽闻到了那种铺天盖地的熟悉的甜味，很难用语言形容，就好像是桂花糖或者灶糖的那种过于甜腻的味道，但是深处隐隐约约地隐藏着一丝的苦。
温皇的嘴唇很柔软，就好像他那个晚上残存的记忆那样，特别地软。
赤羽猛地把他推开，他感觉自己倒好像是受了惊吓似的，简直有一种想要后退的冲动。而温皇隔着栏杆看着他，这个时候赤羽才发现这个人的嘴唇刚才不知怎么被自己咬破了，温皇慢慢地、慢慢地用舌尖舔掉嘴唇上的一点血。
“军师大人啊……”
他抬起一只手来，手上的皮肤在靠近屋顶的窗户漏进来的等的照耀下是一种如玉的白色。赤羽信之介注视着他，看着他把这只手压在他的胸膛上面。
他们都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脏疯狂地跳动。
温皇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慢吞吞地道：“你动心了。”
赤羽盯着这个人，而这个人的脸上带着一种几乎算得上是愉快的笑容。赤羽打掉他的手，一言不发地转身而去了。
温皇早就知道，赤羽来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什么都没打算问的。他注视着那个男人火红的一缕影子也笑容在黑暗里面，就好像是忽然熄灭了的一团火。
然后空气就冷了下来。
温皇一转头，就看见对面牢房那个一身黑衣的女孩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方向。
他疲惫地向着那个方向笑了笑，有一搭没一搭地想，也不知道藏镜人知道了他让自己的宝贝女儿看见了这个，心里会怎么想。
……等到罗碧发现自己有女儿再说吧。按他那个性子如果知道了有这种事肯定马上杀到西剑流来了，想必策天凤是没有说的。

万雪夜没想到，她和聆秋露客栈都没有找到一间的时候，就在路上碰见劫匪。
……她们两个只是抄近道走了条小路而已啊！
结果呢，对面那个年轻人握着手里的刀看着她们两个，很难说是那个人更紧张还是聆秋露更紧张，万雪夜都看见他握刀的手在抖抖抖了。但是她现在一只手护着聆秋露一只手牵着马，她很认真地想了想要先放开那一边比较好。
也不能怪她太放松，毕竟对面这位实在是让人紧张不起来。
她刚把手从聆秋露的肩膀上松开，就看见巷子一边的短墙上面黑影一闪——她们早些时候看见的那个背着三把刀的怪人就从墙上跳了下来。那个人的动作极快，聆秋露完全没看清楚，但是万雪夜是看清了：那个人甚至根本没有拔刀，落地之后直接一刀柄敲在了那个倒霉劫匪的脖子上面，那个劫匪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
万雪夜只能又把手环回聆秋露的肩膀上了。
那个男人向着她们笑了笑，这个人的口音有点奇怪，好像也并不是纯正的中原官话，万雪夜对这种口音也不太熟，暂且认为是带苗语口音的中原官话吧。他说：“你们没事吧？”
很好，说的不是“二位姑娘”，今天万雪夜的真实性别，还是没有暴露呢。
“谢谢大侠的救命之恩。”聆秋露回答道，但是不得不说这种回答其实只是一个套路，她自己也是知道刚才对面那位应该也是万雪夜一招就能撂倒的类型。
于是双方有客套了几句，聆秋露说她们想要找个旅店住店，很巧的是对方好像也正要去住店，于是顺理成章的，三个人结伴而行。
万雪夜发现，直到这个时候，对方都没有报出自己的名字。
但是何必问呢，她想，她们只是在这座城暂住几天，等到聆秋露的风寒痊愈，她们马上就要离开。在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她不想惹上任何的麻烦。
所以她只是又把聆秋露揽得紧了一点，一行人向前走去。
只是，连万雪夜都没有发现，那些藏在暗处窥视的眼睛。

竞日孤鸣在喝茶。
在北竞王府的时候，他通常是喝酒的，但是这一天并不是适合饮酒的时候——因为他的面前放着一封信。
信封上面印着一个青色的玉环，想都不用想那封信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也不知道还珠楼是用了什么方法，那只鸽子一天之内从中苗交界处的还珠楼飞到了位于苗疆北疆的北竞王府，然后这封信就被姚金池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还珠楼向他提出了一个请求，而那竟然是策天凤要求他们做到的事情。
竞日看着信中出现的那个名字——那勾起了一些过去的记忆，他以为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想到并没有——他无声地念着那几个字，慢慢地微笑起来。

默苍离坐在院子里头，看着星星一颗一颗地升上天空，在他的头顶形成了一幅繁复而黯淡的图景。他坐在这个的时候杏花君几乎来了二十多次，就是因为问他有没有感到一点点不舒服的地方。
那当然是没有的，虽然就算他要真是身体不适自己也不会在意。需要他在意的事情有很多，还珠楼那边的动向、温皇的情况、边疆的战事、还有在院子里面忙碌的那个大夫——那都是需要他关系的东西，只是不包括他自己。
这段时间可能是他们最清闲的时候了，连千雪都没有整天整天地出去转悠，不过现在他又借着夜色出去了一趟，就只是想知道温皇到底出去没有。其实默苍离觉得他完全可以稍安勿躁，毕竟如果温皇说是一个月，那就一定是一个月。
到现在，一个月还没有过一半呢。
他更关心北竞王那边的事情，他猜想酆都月是一定会让北竞王去见那个人的，但是从苗北到还珠楼简直要横跨整个苗疆，那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很多事，说到底都急不得。
不过总有人比他更急，比如说他坐在院子里，那也不是一件很急的事情，可是很快杏花君就风风火火跑过来，然后一条毯子就劈头盖脸落下来。
默苍离这个人都被裹在毯子里，他皱着眉头开口道：“杏……”
但是下一刻杏花君就从身后抱住了他，杏花君的怀抱的确很温暖，手掌厚重而有力，默苍离要说的话全卡回去了。
杏花君在他耳边问道：“冷吗？”
默苍离摇摇头，刚想回答，就忽然停住了。他们两个都听见了被火烧得垮塌了一半的断墙上发出了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默苍离的感觉到了杏花君隔着衣服握住了他的无影金梭，默苍离一只手按在他的手背上面。
默苍离冷声道：“下来。”
“哎呀哎呀哎呀，”断墙上那个黑色的身影懒洋洋地说道，声音怎么听怎么欠打，“钜子啊，我千里迢迢通过魍魉栈道走到这里来，你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默苍离冷哼了一声，其他人毫不怀疑，他看上去好像马上就要止戈流开阵了。墙上那位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从墙上慢吞吞跳了下来，走进了桌上的一片烛光能照到的范围里。
杏花君看见了那个人那张年轻而又苍白的脸，还有嘬着一点若隐若现的笑意的嘴角。
默苍离冷冰冰地说道：“……公子开明。”

*我都知道野花即是野花，公子既是公子。但野花并无伤人之刺，公子你，你却又有碎玉之刑啊：
出自粤剧《西楼错梦·会玉》，这部戏的年代很晚，是唐涤生于1959年2月创作的。
《西楼错梦》依旧是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一代才子于叔夜，善词曲，有才名。平康里妓女穆素徽，倾慕叔夜之才，最爱其作《楚江情》，并曾书写于花牋之上。及后，叔夜偶得此花牋，知素徽慕其才，甚为感动，遂到西楼求见。素徽虽卧病在床，仍扶病出见，一吐倾慕之情，二人并互订生死之约。叔夜之父于鲁知悉其子恋上妓女，大为震怒，遂将叔夜关禁于府邸内。另一方面，相国公子池同因垂涎素徽之美色，欲迫娶素徽为妾，而素徽之母亦因贪才而收了池同的五百两，将女儿卖与池同作妾。虽在池同的威胁利诱下，素徽仍坚守贞操，誓死不从。这对有情男女虽被分隔，遭受重重挫折，但对感情仍十分坚持，后得侠客胥表之助，终歼灭恶人，并劝服叔夜之父，准许二人成亲。

winnie56aaa

2016-12-08 01:23

話說結合對雨露客是有什麼副作用麼?
是標記者一個念頭就能制伏雨露客的身體
或是感知雨露客所在位置
或掃描雨露客部分思想等等

如果沒啥逆天的副作用那天君對雨露客其實沒實質約束力對溫皇而言應該是誰標記他都沒差要是炎魔掛了能換一個標記者的話能想像溫皇每被標記一個就宰一個玩膩後找下一個玩... 嗯這畫面很任愉悅... 完全就是作死狂魔

sherlia

2016-12-11 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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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藏利刃，一语扫妖氛。”

“……公子开明。”
默苍离吐出来的语句无端地发冷，那个被叫公子开明的人摇摇晃晃的在他们面前站定，轻松地说道：“小钜子你还记得我呀，我上次看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有那么小一点点呢。哎人世的小孩子长大的就是那么快，现在可特别完全一点都不可爱了——！”
“你来干什么？沉沦海不需要你镇守了？”默苍离懒得和他废话，只是单刀直入地问道。
“魔世好几百年没有开启的意思，该打的早打完了。”公子开明挑了一下眉，他站在那一片皎白的月光与烛火相交错的地方，脸显得异常的苍白，“收拾凶岳疆朝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就算是交给帝尊我都不担心……倒是你啊，策天凤，直接参与到中原和西剑流的冲突里来，不怕你的那些小师弟小师妹们蠢蠢欲动么？”
默苍离盯着他，说：“你来这就是为了干这个的？”
“当然，每个人不都觉得这个时候有利可图么？要是你死了，墨家钜子可不一定是谁的啊。”公子开明拉着慢吞吞的调子，他的嘴角有一点冷冰冰的笑，“我听说你在羽国有一个徒弟？是羽国之主还是什么的？你身处这样一个危险的地方，万一一不小心死了，止戈剑印总没可能传到他身上去吧？”
默苍离其实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他说到底是应该处于暗处运筹帷幄的人物，现在这样走到台面上来无非又增加了很多不必要的危险。就算老二和老三现在看上去在各自的地界上安分守己地待着，最近完全没有消息的老大和老七也肯定不是什么老实人。他在对抗西剑流的侵略的同时还总得注意着那些汹涌的暗流，他相信，总有在暗处窥视他的眼睛。
默苍离相信杏花君心里也是明白的，那个人正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面，带了一点不必要的重量。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都能想到的事情，我怎么会想不到。”他慢慢地摇摇头，眼睛里面是一抹冷厉的血色；公子开明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们都是心知肚明的。
而公子开明的目的，他似乎已经明白了。
默苍离说：“公子开明，有话就直说吧。”
公子开明露齿一笑，道：“我是来杀你的。”
公子开明话音刚落，默苍离就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推开了冥医，之前披在肩膀上的毯子无声地落下去，落到了冰冷的地面上面。他的动作在这个时候竟然迅速而冷厉，他翻袖一挥，直接把墨狂从镜子里抽出来。
下一刻就是铮然的一声响，公子开明手里的镇魔杵重重地撞在墨狂的剑锋上面，发出当的一声响。
“你千里迢迢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干这个的么，真是让我失望。”默苍离的声音里面好像掺了冰碴，公子开明哈地笑了一声，猛地把镇魔杵抽出去，金属刮在剑锋上面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钜子啊，你心里明明是明白的，”公子开明愉快地回答道，不过这完全不影响他的进攻的狠厉，“在这个地方，离西剑流的营地这么近，你是绝对不会开阵的，这不就是我最好的机会嘛……九算当年的内斗我可没有参与啊，总不能让我错过所——有好戏吧？”
其实默苍离接他的攻击接的很是有点吃力，但是他的声音还是很平稳，剑锋扫下去时候地上的飞雪被扬起来，在半空中看上去就好像是白茫茫的一层粉末。他说：“你们好像都很不满意当年钜子之位的传承。”
“那当然那确实的确——如此！”公子开明的语数都快比他出招的速度快了，“谁都不愿意让一个随时能算计死自己的人当钜子的，可是最后敢算计你的不是都死了吗？所以要我说……一开始就不应该试图算计你，直接杀了就好了！”
又是刀刃相击的当的一声，默苍离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虎口被震得发麻，他冷冷的问：“你杀了我以后要怎样？回魔世么？然后你要让谁来收拾中原的烂摊子？”
公子开明看了他一眼，狭长的狐狸眼里面闪烁着璀璨的金光，他的嘴角还是勾着那个笑容，他说：“关在西剑流的营地里的那位不足以收拾这个残局么？”
“我是这个局里重要的一步棋，你以为没有人和他里应外合神蛊温皇又能有多大的能为？”默苍离平静地说道，他的声音很低，低到一下就能被风吹散的程度，“你杀我，剩下的九算一定要趁机对你下手……所以你只能先回魔世。魍魉栈道开启是有规律的，倘若你回不去，留在中原必定要陷入麻烦。倘若你回去了，等你回来的时候，恐怕已经没有中原了。”
此时镇魔杵的杖尖已经接近了他，却猛地顿住了，实际上公子开明并没有太使力，默苍离用墨狂的剑尖一拨，公子开明的手就垂下去了。
“不用每次见我的时候都用杀我来试探，这实在是没什么意思。”默苍离平淡地说道，公子开明啧笑了一声。天上的星星看起来还是那么的黯淡，那使这一切景物看上去格外的冷。
墨家钜子说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想想也是这个时候了……你是来找杏花的。”
“你觉得呢？”公子开明挑起眉毛来。
默苍离不做声地把墨狂收回去，他停顿了一会儿，才说：“本来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还恰好是这个时候……不过既然都来了，不如留下再帮我几个忙，反正这个时候魍魉栈道已经关闭了。”
“就是因为你总是这样要算计到你身边的每一个人，他们才总想要杀你啊，钜子。”公子开明拖长了声音，慢吞吞地说道。
默苍离没有说话，倒是冥医无奈地看着他们两个，想必眼前的情景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打更的声音，天已经很晚了，要到了千雪要回来的时候。

神田京一走在路上。
两天前他在路上帮了一个刀客和一个差点被抢劫的姑娘，幸好中苗交界处的城镇里面语音混杂，他那不熟练的中原话没有引起别人多大的怀疑。现在他和那两个人住在同一间客栈里面，对方是因为那个叫聆秋露的姑娘生病而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的，因此每天都在客房里，而他倒是经常到街上转悠。
他现在渐渐地明白军师为什么要让他来这附近查温皇的事情了——当然除了温皇的口音很像这边的人以外，他很快就发现了另外的问题：比如说，这座城池离还珠楼很近，而还珠楼的楼主是秋水浮萍任飘渺。
任飘渺恰巧也是赤羽信之介很在意的一个人之一，他之前刺进赤羽肩膀的那一剑简直让人没法不在意这种大麻烦，神田到现在仍旧记得赤羽负伤的那段时间西剑流混乱的情形。
而他在这座城里呆了这么几天，关于还珠楼和任飘渺的事情是一点也没听到——倒是说书的那些很喜欢讲天下风云碑的故事，但是那对他没有什么用——但是很意外地，他发现温皇这个人的身份倒是不是很难打听。
——神蛊温皇，神蛊峰主人，就算是江湖人对他所知也不多，就说是一个隐士，好像还在医术方面颇有造诣什么的……这听起来有点令人疑惑，神田不明白，为什么给炎魔送个雨露客还要从山里抓一个隐士出来。另外让他纠结的一点是，他不知道这种看上去没什么用的信息是要送信给赤羽、还是等他回去以后一并汇报。
如果是过去当然不会有这种顾虑，只是最近赤羽与炎魔那边关系微妙，神田来中苗交界处也是完全没有汇报的，现在用鸽舍往回发信好像太过鲁莽。因为据神田京一所知，西剑流在这座城池里面隐藏了一些暗棋，神田手上拿着信物，其实是可以去那些人帮忙传递消息的。但是现在，大概还没有到暴露他私下来这个地方的时候。
如果让炎魔知道赤羽派人去查温皇，落在流主的眼里大概就是赤羽在找证据给自己开脱，他都能想到之后不怎么愉快的后续了。
而现在他穿过夜色里面的街市，入夜后城镇的夜市还算热闹，那和外面村落荒凉的景象大大的不同了。神田正漫无目的地四处看着，忽然注意到了一点不寻常的东西。
他看见了一个身着白衣、腰悬代表着还珠楼的玉环的黑发人。那个人的发间混了一缕刺目的白，在半明半暗的环境里很是显眼，那个人正对一个脸上蒙着面纱的姑娘说话，那个姑娘的腰间也悬着同样的玉环。
毕竟赤羽是很在意还珠楼的，神田可能是被他那种在意给影响了。神田默不作声地绕过一个卖糖葫芦的摊子，不引人注目地凑得离那两个人近了一点。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你先代我把这封信交给凤蝶姑娘……”那个人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只能断断续续传过来一点，要不是神田的耳力极佳，也一定是听不见的，“……楼主的安排……切记……”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很快就听不清了。那个戴面纱的姑娘很快从那个白衣人的手里接过了一封信，转身离开了。而那个身着白衣的人也很快从另一个方向走了。
神田京一皱起眉头来，还是说，毕竟还珠楼相关的事情也是赤羽很在意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无声地跟着那个姑娘向前、沿着黑暗的巷子奔去了。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他的身后之前有一个穿粉紫的衣裙的娇俏少女，此时此刻，这个女孩的目光正追随着他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赤羽信之介坐在一片昏黄的烛光里面。
最近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炎魔明显定疏远他了——其实这完全是可以理解的——不过最近中原终于发动了新的一轮进攻，在这种情况之下炎魔对他的疏远无疑是他最不想看到的，这样下去很可能很快就会进展到其他糟糕的局面。
而如果想要摆脱这种局面，他只能寄希望于神田那边传来的消息。
他坚信那个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温皇。
他知道那个人现在的感觉肯定也不会好，因为温皇被关进地牢的时候雨信之期还没有完全过去，而雨露客和天君结合以后有一段时间会特别依赖天君，而温皇刚刚和炎魔结合的话，赤羽都能想象到那种煎熬的感觉。
但是这种想法并不能让他感觉舒服一点。
烛光在摇曳，映入赤羽的眼里都是铺天盖地的红色，他慢慢地闭上眼睛，还是能感觉那种颜色映在自己的眼帘上面。
红色。
他的脑海里隐隐约约的记起了温皇来到西剑流的那一天身着的那一身红衣，那是中原的婚服，与东瀛的白无垢完全不同。那天天空的尽头是如火的夕阳，淤血一般的云朵从天空中低垂下来，就好像是一只一只的残损的手。
温皇说。
军师大人啊……
——你动心了。

神田京一是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巷子里出手的。
他动手的时候自嘲的想，那和之前在小巷里抢劫万雪夜和聆秋露的人也没有差很多，但是这个时候也没有更多的时间了。那个戴面纱的姑娘身手不错，但是和他比还是差太多了，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把那个姑娘打晕在了小巷里面。
他很快从那个姑娘身上搜出了那封信，信封上面是还珠楼的纹章。他就接着巷子里的人家透过窗户纸漏出的那一点微弱的灯光拆开了那封信。信并不短，前面交待了一些不怎么重要的日常事务的处理，絮絮叨叨写得很长。
本来神田有点失望了，看上去就是他想的太多，这封信其实并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但是他看见最后几行字的时候，忽然惊呆了。
他在那封信上看见了一个自己从未想到会看见的名字。
——“神蛊温皇”。

竞日孤鸣是连夜赶到还珠楼的，在天亮起来的时候，他看到了他要等的那个人。
那个人走进还珠楼的时候，竞日在那里看着自己目前的棋盘，那是一个残局。他想，到了这个时候他就大概能猜到默苍离的意思了：他们的确是想从内部攻破西剑流的营地，但是只有温皇和千雪人是不够的。实际上西剑流对中原和苗疆了解甚多，那些有名的侠士的名单他们也差不多都掌握了，之前能把温皇、千雪和默苍离混进去已经是不容易，但是其实他们还需要帮手。
更加强大的、不为西剑流所知的帮手。
“我没想到在这见到你。”那个人说道。
“小王也之前没想到默苍离想找的人是你，”竞日孤鸣笑吟吟地说道，他手中握着一枚黑子，那一片深色映在他光洁的皮肤上面，看上去特别的显眼，“你愿意陪小王下这盘棋么。”
他安静地叫出那个名字。
“雁王。”
那个有着深红发丝的年轻人嘴角挂着和默苍离如出一辙的冷笑，他说：“应当叫我高鸿离了，北竞王。”

*舌尖藏利刃，一语扫妖氛：
出自京剧《大闹天宫》，这是剧中李长庚的一句念白。后面还有天喜的一句念白为“舌尖杀人胜吴钩，比我才华，更上层楼”，不知为何感觉也很适合默苍离……

winnie56aaa	2016-12-12 13:05
這裡的西劍流好慘出來的角色一個比一個狠阿www scN}eg:5 炎魔感覺自己受到了比元邪皇更加熱烈的對待

黥首	2016-12-13 20:47
燕王出来了！这么多智者，炎魔又疏远了军师，可以看到炎魔的下惨了哈哈哈！

sherlia

2016-12-16 10:05

拾叁 TR ]l P<m
fI}-?@
M~ *E!
“大风吹倒了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

在事情刚开始的时候，苗王应该是很想看中原和西剑流斗个你死我活的，如果不是最后西剑流一路打到了苗疆的边境，颢穹孤鸣无论如何也不会选择和史艳文合作。
——同理，其实竞日孤鸣也不会。他本来只是一个苗疆北疆的闲散王爷，他知道颢穹孤鸣其实不怎么信他，所以只要不是颢穹孤鸣亲自请他出山，他绝对不会参合到王权斗争或者是国家之间的争斗中去。
但是那一天，苗王去找他了。
跟着老苗王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浑身青青绿绿看着不怎么健康的男人，那个人来的时候几乎都没有抬头正眼看他一眼，就是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在那里擦镜子。
然后竞日孤鸣才知道那个人自称神奕子，是中原的谋士。那个人来得很没有新意，无非是说很久以前就听说过苗北的北竞王自小聪明过人，这次想请北竞王协助对抗西剑流等等等等。说真的每年打着各式各样的主意来北竞王府的人怎么说都有半打，看来苗王也早就熟悉了那种套路，他们那次来的时候没说什么，无非是说下棋吧，赢了就可以答应你的要求——那个时候在苗王的认知里整个苗疆还没有谁可以在棋盘上赢过北竞王，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和神蛊温皇还未对局，因此依旧是胜负难料。
但是收拾一个中原的谋士，苗王想竞日孤鸣应该还是有把握的。
——但是，那一局竞日输了，虽然悬殊不大，但是开局时那个谋士让了北竞王一子。
又过了许久，竞日孤鸣才知道那个人名叫万军无兵策天凤。
现在竞日孤鸣坐在还珠楼里面，看着对面简单地束着深红色的长发的人，那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在他的想象力那个人应当穿着王的华服，可是并非如此。
那个人说，应当叫我高鸿离了，北竞王。
竞日孤鸣挑着嘴角笑了一笑，说道：“所以说你果然让位给了霓裳公主？”
“那并不是你真正关心的问题，”羽国之主——也有可能是前任羽国之主——冷笑道，他那个表情当真是像策天凤，竞日想，只不过是声音听上去没有策天凤那么的生无可恋，不过也快差不多了，“你见我，是想和我谈师尊的。”
“是的，我找你是为了策天凤。其实之前还珠楼的人就找过你，但是你好像不是特别像去见你师尊。”竞日孤鸣痛快地承认道，这也是当初策天凤写给他的信里的内容：策天凤希望雁王能去西剑流那边找他，但是想必上官鸿信是不想去的，要不然也不会拜托竞日孤鸣。
……旗鼓相当势均力敌，竞日想，大概吧，可能只有智者才能牵制智者。
又或者，策天凤觉得他们有某些程度上的相似。
上官鸿信说：“我当然不想见师尊，谁知道这次他让我去，是不是让我去杀他的。”
和中原合作一段时间以后竞日孤鸣好歹把墨家内部那些弯弯绕绕了解了一星半点。他大概知道，当时羽国大乱的时候策天凤就想让上官鸿信杀他，但是上官鸿信并没有那么干，幸而后来他和霓裳公主都没事，之后策天凤就巡视九界去了，两个人再未相见。
竞日孤鸣相信苗疆也一定有墨家的人，只不过他现在还不知道那是谁而已——不过他并不担心，等他解决完眼前的事情，还有的是时间。
而上官鸿信不愿意再见策天凤唯一的原因，那么、那么的简单。
他不想在让策天凤把墨狂抛在他的面前，逼着他做出弑师的决定了。
“他现在在那种危险的地方，而且又没有武功，会有那样的想法也无可厚非。”竞日慢悠悠地说道，他就着杯子里面快凉了的茶喝了一口，平静地说道，“你是他信任的徒弟，你也知道他不希望自己死在别人的手上吧，那止戈剑印怎么办呢？”
上官鸿信抬起头来看他，金色的眼里是一种异常的亮。
哎呀，好像显得自己知道的有点多了，竞日笑眯眯地想道。
他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你知道，那座城里埋下的暗棋还不够，我们需要其他强大的战力才能从内部击破西剑流……你是身份是隐蔽的，最适合这个任务，如果你愿意去，策天凤还不见得死。”
有趣的是，有的时候智者们的交易也是要谈感情的。
……连他自己也是如此。
他现在对这场战争是如此的上心，就好像他明白雁王最后也会去淌这趟浑水——虽然他已经离开羽国游历的几年，就差找座山去隐居了——就因为策天凤在那座城池之中。同样的，竞日孤鸣也在意着这场博弈，因为那座城市里，还有千雪孤鸣。
其实雁王不需要他劝，这一点是竞日和策天凤都明白的。连上官鸿信的心里也清楚得很，到底为什么策天凤要他去那个地方：因为他的身份不为人知；因为他是一个强大的战力；因为只有他在那里，策天凤才能放下心来，不用想万一他死了止戈剑印的事情要怎么收场，不用担心墨家内斗……他其实明白得很，但是总是要有人对他说一句，你去那个地方不是为了杀了那个人的，如果有你的保护，也许他不见得死。
而竞日孤鸣就是那个有足够的分量、能令人信服地说出这句话的人。
现在他看着雁王，后者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竞日想，终究还是个孩子啊。
竞日知道他什么都不用说了，其实那个任务那么的简单，简单到不至于让他从北疆跑到还珠楼一趟，但是其实，还是值得的。
竞日孤鸣笑眯眯地说道：“你动身的假身份和文件还珠楼会安排，而现在，来喝杯茶吧。”

在晨光从这座城池中隐隐约约地浮现起来的时候，神田京一就离开了客栈。
虽然之前想尽量避免使用的，但是到了现在神田还是不得不去找那些人了——那些暗中投靠西剑流的中原人，其中的一个就在这座城市里面，那里有一些信鸽，可以很快向西剑流的营地发信。他是连夜写了信，拿了他们和那人相互识别的信物出门的，虽然这件事的后果可能是炎魔幻十郎知道了赤羽的擅自安排而大发雷霆，但是那还是值得的。
当然，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昨天看见的还珠楼的那封信。
那封信上主要是安排了一些繁杂的日常事务，但是最后写的句子让他大惊失色：信中的大意是，神蛊温皇近日因为中原的事情而外出，这件事十分的敏感，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隐藏楼主不在楼中的消息云云。
……神蛊温皇，和任飘渺，是一个人。
那个结论听上去如此的顺理成章又荒诞不经，他相信那是军师大人都没有想到的。所以完全不能怪他这样大惊失色地拿着信物去找西剑流在这座城里的线人，神田完全不敢想，如果时间在拖得长一点，西剑流会发生什么事。
他们都见识过任飘渺的可怕之处。
现在神田京一匆忙转过一条小巷，然后猛地停住了脚步。
——他看见在小巷的尽头站着一个紫衣的少女，她腰间悬着青色的玉环，一只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面。

“很险的一步棋啊，钜子。”
此时此刻在百里之外，公子开明赤裸着上身趴在被褥上面，冥医正在他背上的穴道上扎下细细的银针。那挺疼的，不过鉴于不是第一次，公子开明觉得自己都已经习惯了。
默苍离就坐在桌子边上，他当然知道公子开明说的是什么——还珠楼那边想办法让西剑流的人看见的信件的内容都是真的，那当然险，险得要命。但是他还没说话，就听见公子开明继续有气无力地道：“要是还珠楼的杀手没能杀那个探子，让他把消息传到这边来，你不怕把神蛊温皇折在西剑流？”
默苍离冷哼了一声，说：“如果还珠楼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不如让他们给整个中原陪葬。”
公子开明没说话，只是哈地笑了一声，或者也有可能，他身上的疼痛正蔓延开来，就跟从骨头缝里长出来的似的，他很快就疼得说不出话来了。
所以这里安静下来，公子开明没再开口，默苍离也没有。他知道，他们谈论的计划正在遥远的地方进行着，也可能很快就要结束了。

温皇离开以后，还珠楼所有的事情，几乎都要交给凤蝶过目。
实际上那是温皇并没有授意的事情，但是既然副楼主酆都月乐意如此，那么凤蝶也没有反对。有的时候，她觉得温皇是有意让她担起这样的重任的，要不然在他准备那个计划的期间也不会在她的身上用相思蛊。所以说现在的凤蝶是还珠楼里少有的能使用剑十的人之一，要不然她也不会站在这里。
——她站在这里，对面是西剑流的剑客，她知道那个人是赤羽信之介的亲信，而赤羽信之介是温皇去西剑流之前就很在意的人。
在意，或者说感兴趣、重视，那并不是什么好词，因为那通常意味着一些即将发生的悲惨的事情，比如说身边一个一个地死去的亲人和朋友什么的。凤蝶了解神蛊温皇，就是因为她太了解了，所以现在看着神田京一的目光带上了一点点的同情。
一点点而已，那什么用都没有。
刀剑相接的时候发出铮然的一响。
那个人的动作极快，而且用两把刀本来就是匪夷所思的打法，凤蝶心里很清楚自己并不是那个人的对手，不过好在很明显那个人只是想赶快脱身去送信，要不是这样，凤蝶也不确定自己会受什么样的伤。但是那没关系，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她只是尽她所能地缠住那个人，飘渺剑法的剑气在狭小的巷子里荡开尖啸的响声，一剑无声的光影穿插其中。一把刀当的一声撞上了凤蝶的刀刃，那是一声悠长的嗡鸣，凤蝶抓紧了手里的剑柄，感到虎口被震得发麻，但是，也就是在那个瞬间——
“剑八·玄。”
神田京一能听见身后悠长的一声啸响，他能往边上一躲全靠多年习武的直觉，飘渺剑法的剑八就那么擦着他的身子呼啸而过，他甚至都能听见建筑物崩毁的闷响。但是也是在同一瞬间，凤蝶架在他刀刃上的剑尖猛地滑开了，他心中大惊，想要举刀格挡，但是酆都月已经如同鬼魅一般靠近，月饮铮的一声挡在了他的刀刃上面。
几乎是同一刻，凤蝶的剑冰凉的剑身送入了他的肋间。
那一刻疼痛甚至是不明显的，只是有一种骇人的冰冷。神田的反应极快，他一只手灵巧地荡开了酆都月的下一招，另一只手往背后一拔，第三把刀应声出鞘，他直接一招一剑无极推了出去，凤蝶身子往边上一拧，神田直接向后退去，剑从他身上鲜血淋漓地拔出来。
他根本一刻也没停，直接足尖一顿，跃上墙逃了。
酆都月利落地把月饮收入鞘中，转身道：“追。”

事情发生的时候，万雪夜正在收拾东西。
这个时候聆秋露的风寒刚刚痊愈，她正准备离开客栈，也到了应该启程去梅香坞投奔恋红梅的时候了。但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们的房间的门猛地被撞开了。
聆秋露发出一声惊叫，万雪夜一下子站起来把她护在后面，曤日刀已出鞘一寸。然后她才看清，冲进了的竟然是血淋淋的神田京一。神田京一的脸色看上去惨白的吓人，他一只手捂着鲜血淋漓的腰侧，开口说话的时候根本有点发颤，他说：“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万雪夜愣了一下，这个时候神田已经上前一步，把手里握着的东西递过来——她看清那是一封信，白色的信封因为染了血而显得艳红骇人，还有一个看上去类似香囊的东西，上面绣着精细的纹路。
“帮我把这东西交给一个人，那个人就在这座城里……”神田说道，他的声音因为疼痛而断断续续，不过他还是说出了一个地址。然后他说：“你把东西交给他他就什么都明白了，然后你们两个赶紧离开——”
万雪夜没来得及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只是刚刚接过那两样东西，没有问她们为什么要离开，也没有问如果离开了的话眼前这个与她们只有数面之缘的人要怎么办。语言其实是那么的漫长，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然后就听见惊天动地的一声响，澎湃的剑气直接把门和一部分墙轰得垮塌下来，碎石和白色的墙灰纷纷扬扬往下落。
万雪夜只来得及把聆秋露护在怀里，四周就直接沉入了一片死寂。等到垮塌的声音停下来，万雪夜松开手的时候，她才看见神田京一已经无声地倒在地上，一个身着白衣的人正把一柄长剑的剑刃从他的后心出抽出来。
深色的血液在落了灰尘的地面上一点点洇开。
那个黑发白衣的剑者看着她的时候眼里没有一丝的波澜，他平淡地说道：“把你手里的东西交给我，万雪夜姑娘。”
万雪夜不明白，但是其实那没有什么奇怪的——还珠楼这么会忽视与神田京一打交道的所有人呢，早在他们接触的那一天，酆都月就把这两个女孩的身世了解的一清二楚。
万雪夜握紧了刀柄，沉声问道：“你要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
但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听见身后有一个女声幽幽地说道：“……你最好按他说的做。”
万雪夜猛地回头，她看见聆秋露从头到脚都发着抖，几乎要哭出来；她看见自己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可能是从敞开的窗户进来的，而这个人正把手里的剑架在聆秋露的脖子上面；她看见那是一个黑发的女子，脸上蒙着雪白的面纱。

*大风吹倒了梧桐树，自有旁人论短长：
出自评剧《花为媒》中的著名选段《报花名》。《花为媒》改编自古典名著《聊斋志异》中《王桂庵》及所附《子寄生》篇，是评剧经典剧目。
《报花名》可能是普通人最熟悉的评剧剧目之一，1995年春节联欢晚会上赵丽蓉、巩汉林演绎的小品《如此包装》中，唱的评剧就是《报花名》。

winnie56aaa	2016-12-16 15:23
為啥信的署名不用任飄渺? 是因為對還珠樓很有自信? V+( 聽擦擦說好像本來就沒有讓神田成功的打算 >~XX'} 但看起來好像信的內容會被雪夜送到西劍流去阿

sherlia	2016-12-16 22:14
因为信的内容是说任飘渺是温皇啊，现在温皇在西剑流，怎么落款任飘渺？ W+1V&a}E m*[" 还有，如果万雪夜真的想送信的话，唯一的结局应该是被酆都月捅死→_→

winnie56aaa

2016-12-18 02:30

喔我想說要是雪夜有俠義的心又看對面是殺手搞不好會反抗啥的...
不過回頭來看我大概是哪裡的理解出錯了... 再說秋露在對方手上根本不可能動手阿(炸)

為可憐的神田默哀一秒鐘為自己的腦子錯亂默哀三秒鐘(望天)

喔對了要是錦囊裡是傳情報需要的信物還可以傳假信息給軍師阿雖然可能很快就會被軍師發現破綻但發現前好像能利用一下? (本人智商想不出來要如何利用...

sherlia

2017-01-11 11:23

拾肆 b,K1EE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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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 Xt~/8)&
N;D+]_;0|

这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实在是一点准备都没有。万雪夜看见那个蒙着面纱的女子眼里是堆砌的冰冷神色，就知道这件事没有什么挽回的余地了。但是，这对一个行走江湖的刀客来说其实是一个很困难的选择——就好像是话本里头多多少少会有的那种故事一样，在义气和爱情之间通常都是一个困难的抉择。
那个白衣负剑的男人看着她，轻飘飘地叹了一口气，道：“不瞒你说，这个……和你交情不错的人，其实是西剑流的。他之所以会在这个地方是因为他要向西剑流的总部发送消息，现在那条消息和信物都在你的手里，如果你不把它交给我们的话——”
这个人顿了顿，慢慢地说出最后一句话。
“……我们就有可能输掉这场战争。”

酆都月说的不完全是真话，幻幽冰剑想。
比如说最明显的一点是，她知道屋外还埋伏着多少人，如果眼前这两个人不把手里的信物和信交给他们的话，也定然不可能活着出这个房间。换句话说，其实酆都月是势在必得的，如果可能的话，他会劝说眼前的刀客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他们，但是如果不能——
如果不能，杀了也就杀了。
幻幽冰剑分神想了一下，不愧是任飘渺的副楼主。
而那个刀客纠结了一会儿，终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把手里的东西递给酆都月——其实其他人都能想到那种纠结，毕竟就算是神田京一真的是西剑流的人，也从来没有想过对万雪夜和聆秋露有什么不利，甚至之前还帮过他们的忙。这些事幻幽冰剑他们都很清楚，因为在还珠楼发现这两个人和神田京一有交集的时候，就已经把一切都调查的一清二楚了。
毕竟他们是还珠楼。
酆都月盯着她，她沉默了半晌，然后把神田京一告诉她的那个地址报出来——幻幽冰剑感觉她的声音有一点发颤，也许背叛并不是一种很好的感觉，无论对方是什么人都是如此。那些心怀大义的侠士和他们这些栖身于黑暗之中的杀手到底是不一样的。
酆都月在那边安排人直接把这两个人护送到梅香坞去，无非是不想让他们半路上再出什么变动、给他们添麻烦了。他顺手把手里的信物递给幻幽冰剑，幻幽冰剑会意，拿着手里小小的香囊走出去，刚刚好看见凤蝶站在萧瑟的、落雪的院子里等着她。
她出门之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酆都月说道：“哑剑残声，把地上的血和尸体清理一下。”
——然后就都过去了，不会有人再记得的。
幻幽冰剑把手里的信物交给凤蝶，颔首道：“凤蝶姑娘。”
温皇走之前的吩咐是让凤蝶和酆都月一起管理还珠楼的事务，无非是的确是非常相信凤蝶的能力。其实那也没什么错，凤蝶在温皇身边生活了这么多年，就算之前是白的也能给养成黑的了。
凤蝶微微地低下头看着那个香囊上头精致的绣纹，那看上去实在是很像是哪个姑娘送给自己的心上人的小礼物，不会有人知道它背后某种残酷的含义。凤蝶的黑发垂落在肩膀上面，整个人看上去如同这个年纪的少女应当有的那样，好像思量着的是只属于自己的什么细腻的心思，但是并不是那样的。片刻之后她抬起头看着幻幽冰剑，说道：“就如同之前说的那样，找一个人去模仿那封信的笔迹吧。”
在计划中下一步棋要怎么走，幻幽冰剑当然是听说过的，不过等到现在真的要这么干了，她的感觉还是有点微妙。她皱着眉头问道：“……真得要那么做？西剑流的军师一定会看出破绽的。”
“就是因为一定会看出破绽才要那么做啊，”凤蝶平平淡淡地说道，她的目光落在了房顶落满白雪的灰白色瓦片上面，她的目光太平静，与语调里的忧虑并不相称，“只要主人不是任飘渺，那么无论他是谁……他都不会死。”

几天之后。
赤羽信之介站在温皇之前那个院子里。
此时此刻他身上的伤终于好得差不多了，结痂的伤口下面，新生的皮肤有一种些微的痒。如果要是让衣川紫说，这段时间他看上去消瘦了不少，但是他本人好像是不在意的。
最近前线战事吃紧，他们又丢失了几座城市，炎魔回来了以后不长时间就又走了。如果是过去，到了这样危险的时候，炎魔肯定是要让赤羽一起同去的，但是这一次这种安排并没有发生。等到赤羽知道这次同炎魔一起出发的人里面有狼野都没有他的时候，这些人的车马已经出了西剑流的大门，而他就只能默默地苦笑了。
他很清楚到底为什么会出现现在这种局面，他能感觉到，最近已经陷入了危机四伏的蛛网里面，但是，对手的情况还是太不明显了。
现在他身边的这个局，看上去完全不是史艳文的风格——毕竟有些人要付出太大的牺牲，他猜想史艳文应该是不会让一个雨露客以那种身份进入西剑流的。但是，这样的话和他对局的人到底是谁呢？他并不知道。
赤羽看着这个院子里颓败的白色梅花，被雪打过一次以后那花看上去是彻底完了，现在看着有一种凄凉美艳的感觉。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赤羽听见了鸽子扑扇翅膀的声音。
——一只鸽子落在梅树漆黑干枯的枝梢上头，爪子上面系着他一直在等的那封信。赤羽走过去解下那封信的时候那只鸽子用覆着白羽的脑袋轻轻地蹭了蹭他的手指，在那只鸟振翅飞走的时候，赤羽就已经展开了那封信。
信纸上写得当然是东瀛文字，那只有寥寥几个字，但是赤羽看着看着就慢慢地皱起眉头来。

此时此刻温皇还在地牢里试图逗关在对面的小女孩说话——当然不怎么成功，而且估计以后被藏镜人知道了是要被打的。温皇闲闲地想道，想着日子也该到了，要及时行乐啊。
他这种想法真的一点错都没有，因为片刻之后赤羽信之介就快步冲进了地牢，温皇转过身的时候恰好看见了凤凰刃出鞘半寸，黑暗的地牢里面寒光一闪。
此时此刻赤羽手里还拿着那封信——那封信是伪造的，虽然笔迹很想，但是依旧能看出来并不是神田京一亲笔写下的，赤羽看见那张纸的第一眼就发现了。所以现在事情发展得十分麻烦，如果是这封信是别人发出的，那就肯定是神田手里的信物落在了别人的手里，神田本人生死不知，而这封信的内容的真假也难以确认。
而那封信的内容却让他不能不在意。
信上说，温皇就是任飘渺。
他冲进地牢里的时候恰好看见那个人，他的脸色看上去是一种病态的苍白，一袭蓝衣在那个黑暗的牢笼里头显得特别出尘。他看见赤羽进来的时候脸上没有太多惊讶的表情，或许是已经料到了，他很安静地说道：“你来了。”
赤羽把眼前这个人和记忆里面那个和他有一面之缘的人进行着对比——那很难，他唯一一次见到任飘渺的时候情况混乱，他又很快受了伤，让他分辨这两个人的相貌上是不是有相似之处真的很难做到，但是就气质上来说……不像，而且真的是一点都不像。从温皇身上没法看出半点那个白衣的剑者的影子，而另一方面，赤羽仍旧记得眼前这个人抚琴的手，那上头柔软到没有半点茧子。
那并不是一只拿剑的手。
现在赤羽看着温皇，后者那幽蓝的眸子也沉静地看回来，勾心斗角从来就不是一个很轻松的过程，尤其是和眼前这个人交锋的时候。说不定他只是一个很好的演员，扮演着幕后主使交给他的一切，但是也有可能不是。那一瞬间赤羽忽然就感到厌倦了，他沉声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赤羽大人，你两次来问我的都是这一句话。”温皇平静地回答道。
——而你没有一次想要从我这里得到答案。
这是温皇并没有说的。
赤羽过去从来没有过这样明显的感觉，感觉自己处于一个这样弱势的局面。他面前的这个人间接性地导致了他失去炎魔的信任，很难说那是过于巧妙的巧合还是一个十分惊险的布局。从各种方面看，赤羽觉得这个人不大可能是任飘渺，中原方面没道理把一个长于武力的剑者派到西剑流的内部来搜集情报，但是这段时间任飘渺的确没有再出现过，而那封试图误导他的冒名顶替的信件也的确想诱导他认为温皇是任飘渺……他依旧猜不到中原这么做到底是要做什么，他们的下一步棋要怎么下。
“而你是不会回答我的。”赤羽陈述道，声音听上去毫无波澜。
温皇向着他露出一个苍白而虚弱的笑容，他慢慢地说：“是的，我没理由会偏向你这一边。就算是你——”
然后他的话头顿住了，没说完的句子变成了一声短促的吸气。赤羽抬起头来看他，看见他的脸色好像更苍白了，这个人因为某种忽如其来的疼痛感而皱起眉头来。赤羽心下一惊，就想伸手去扣这个人的脉搏，但是他还没有碰到温皇的手腕，就看见这个人在他眼前慢慢地倒了下去。

那个时候还是秋天，每日秋高气爽的，是出门游玩的好日子。不过在战乱年代很多人都没有那个心思，不被战争困扰的大多在农忙，而有闲心在外面玩的，也给别人添了很多麻烦。
鸩罂粟是被还珠楼楼主从戏园子里拖出来的，那个时候旦角才唱到“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连一折都没有唱完。鸩罂粟跟着温皇后头出了戏园子，看着路上吱呀吱呀走过去的马车，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不知道几百个还珠楼的杀手，刚想冷冰冰地刺几句回去，就听见温皇慢悠悠地说：“史艳文给你写信让你昨天去神蛊峰，那信被你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昨天在等我？”鸩罂粟淡淡地问道。
温皇道：“我和冥医都在等你。”
鸩罂粟扫了他一眼，不知怎地目光里好像有一丝的奚落，他说：“史艳文让我帮你调理身子，听你这说法是冥医也去了？你告诉我，对抗西剑流要靠神蛊峰主人给谁生孩子是么？是史艳文吃错了药还是你吃错了药？”
“你按他说的做便是，”温皇慢慢地摇着扇子，他抬了一下手，一架马车慢慢地停在路边，“而且要你帮忙的事情并不是只有这一件，你还是现在跟我回去的好。”
鸩罂粟看上去有点想叹气，但是到最后也并没有，他身后的戏园子里头还能听到传出咿咿呀呀的唱词，可能已经到了“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那一句。他看着温皇的背影，最后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或许，”温皇凉凉地说道，用羽扇的一角挑开了马车上挂着的帘子，“只不过是游戏罢了。”

*“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
出自汤显祖的《牡丹亭•寻梦》，这句话出现在杜丽娘在梦中会柳梦梅醒来之后的唱词，中间那句的大概意思是：“如若这花花草草任人爱恋，而人又是要生就生，要死就死，一切都由自己决定，那么纵或还有什么不称心的事情，也不会怨天尤人了”。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和“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
依旧是《牡丹亭》，两句都出自《游园》中的【绕地游】一曲。

yssm	2017-01-11 16:33
这节奏是，目小温有了炎魔的娃，为这娃真能生下来吗？另外，为军师默哀。

sherlia	2017-01-11 17:15
我不知道是谁的孩子，别问我这个问题。

sherlia

2017-01-13 20:57

拾伍 ?*AhGz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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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事，千秋笔；儿女泪，英雄血。数苍茫世代，断残碑碣。古今难磨真面目，江山不尽闲风月。有晨钟暮鼓，送君边，听清切。” {q!GTO

温皇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整个神蛊峰后山的蝉都在他的脑海里鸣到嗡嗡作响。
他没有睁开眼睛，只是在心里头默默地叹气。身下柔软的被褥证实了他一部分的猜想，看来事情至少是向好的方向发展的——说真的，虽然很不符合他的风格，但是之前的晕倒可是他实打实的晕的,现在因为毫无缓冲硬生生地砸在地上而隐隐作痛的半边身躯就可以很好地说明这一点。
他想着，要是千雪孤鸣看见眼前的这一幕会怎样嘲笑他。说起来也很奇怪，千雪孤鸣这个人认识了他这么多年好像从来没有一点把他当做一个雨露客的自觉，要是他显现出一种很娇弱的——虽然他自己也很恶心这个词——模样，千雪绝对是第一个嘲笑回去的人。
可是现在又有什么办法呢？温皇在心里暗暗地冷笑，刚刚和一个天君结合以后就被关到地牢之中，然后在饥一顿饱一顿的情况下孕育着一个孩子——哈，这种事估计搁在谁身上都很难受得住，更不要说其实这段时间他的身体状况……
要不是在现在这种什么都干不了的情况下，他其实很不愿意去想这件事情，但是他们几个人都很清楚事情的确是如此。温皇还记得入秋时的神蛊峰，鸩罂粟冲着他大发脾气的时候的样子。
那个时候其实冥医杏花君是在场的，但是这个看上去好像是老好人的人只是在那里皱着眉头什么都没有说。万军无兵策天凤的天君，就算是人再怎么好在关键时刻也是一个你能狠得下心的人。而鸩罂粟差点把手戳进他的胸口，话里带刺地说道：“如果我不是一开始就认识史艳文，我绝对会觉得这个局就是他用来要你的命的。”
当时温皇在那里安安静静地摇扇子，开口的时候语气还是嫌太平静了：“请讲。”
“你当年在自己身上都试过什么药？”鸩罂粟冷冰冰地问道。
“当时觉得雨露客的身份还是太麻烦了些，”温皇淡淡地说，鸩罂粟觉得这个人的声音里头好像有笑意，但是听不太真切，“所以那一类的基本上都在身上试过。”
“那一类”——无非是压抑情热、减轻气味、或者从根本上破坏眼前的这具身躯，令他无非受孕，什么什么的。在场的三个人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所以不得不说幸好千雪孤鸣不在现场，要不然他可能真的能在一气之下削平了神蛊峰。鸩罂粟几乎要冷笑出声，眼前的人看上去真的是很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然后现在说要我们一起想办法把这个千疮百孔的身子调理回原来的状态，”鸩罂粟冷声道，“你也是医者，总知道要付出代价。”
温皇透过扇子蓬松的蓝色羽毛向他笑了笑，温和地说道：“是。”
此前的所有时候杏花君都一直是皱着眉头听着，现在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等到这一切结束以后你打算怎么做呢？我是说，以你的身体状况强行……的话。”
他踟蹰地略过了几个关键词，但是所有人都很清楚他的意思，那具身躯在多年以前就几乎被他从根本上摧毁了，如果让他去做史艳文和策天凤希望他去做的事情也并不是不行，但是他的身体到底会被之后那些药毁成什么样子，也没有人能够确定。另一方面，如果再策天凤的计划里应该有一个孩子的话——
那也正是杏花君想要问的事情。
他用一种很是犹豫的语气继续说道：“那以后那孩子……你是不想留的吧？”
“你觉得呢？”温皇抬眼看着他，轻声反问道。
“你知道后果。”杏花君的语气好像坚定了些，他抬起头来看着神蛊温皇。
他当然清楚，如果和西剑流的事情能够顺利解决，然后想要拿掉那个孩子的话，以他的身体状况，他要付出的代价可能会比想象中的还要残酷。
温皇用冷蓝色的眼看着冥医，平静地说：“你办好策天凤让你办的事情就行了。”
杏花君可能有点想叹气，但是最终是没有。不过他怀疑温皇大概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史艳文，他自己能知道温皇早年试药的事情完全就是因为他们很早就在万济医会认识了，这件事史艳文大抵是不知道的，如果史艳文知道他安排给温皇的事情发展到最后很可能会要了温皇的命，很可能也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鸩罂粟可能和他有同样的思绪，但是最后还是没人开口，等到史艳文哪一日知道了真相事情可能会变得很精彩，那就日后拭目以待了。
温皇慢吞吞地说：“诸位，还是继续谈正经事吧。”
“好，”鸩罂粟低声道，他在神蛊峰就显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所以声音里依旧有怒意，他把茶杯重重放回桌面上，发出铮的一声响，“之前史艳文写信提到的那种改变雨露客气味的药，你们想要的效果恐怕与吸引天君的注意有关吧——你知道这种事传出去，一定会成为整个万济医会的笑柄罢。”
温皇只是向他露出一个流于表面的笑容。
他们坐在神蛊峰上的石桌边上，周围是一派灿烂的秋景，但是那也是凋零的前兆，他们明明都是清楚的。
——现在神蛊温皇躺在不知是谁的房间的床上，很平静地想他们在神蛊峰上的那次交谈，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千雪，实际上，是他启程前一天才把这件事告诉千雪的，就如同他和藏镜人早就料到的那样，这位苗疆的王爷差点一气之下杀到百武会去。不得不说，他、杏花君还有鸩罂粟的努力的确是有成效的，而且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的确是相当的有成效。如果鸩罂粟以后原因诊治一些不是那么疑难杂症的病患的话，绝对能被人误认为是送子观音。
现在，温皇能听见屋外的什么地方有人低声说话的声音，他知道那是什么人，也知道他们谈的是什么事情。
他几乎都有点期待了。

衣川紫从来就没有遇到过这样令人难以启齿的事情——可能她这一辈子也只有这么一个瞬间，希望自己最好从来没有加入过西剑流，现在最好就是东瀛应该平平常常的妇人，那就根本不用面对现在这个又惊悚又尴尬的瞬间了。
但是很可惜，那只是她的幻想而已。
而赤羽信之介的声音甚至都有点发抖了，紫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失态的时刻。他用一点点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一个孩子？”
“是的。”衣川紫小声回答道，这件事麻烦了，就算是她没有赤羽的智计也能看出这一点，赤羽的麻烦大了，“毕竟是流主和那名雨露客结合了，所以按照常理来讲，那个孩子是流主的可能性是最大的。但是万一……”
但是万一不是，他们都很清楚炎魔幻十郎的为人。
用一句话就能很简单地说清楚，那就是：赤羽死定了。
而且实际上赤羽本人很怀疑，以炎魔那种疑神疑鬼的程度，就算是孩子真的的他的，他估计心里也会充满了怀疑，那样所有人还是没有什么好下场。
而另一方面，那次狼野忽然撞到了赤羽和温皇在一起实在是太过巧合，赤羽猜测可能他之前就半夜三更去找过温皇，那么狼野和温皇当初是什么进展？这又是另一个变数了。
这种事人想想都要头大，但是赤羽很清楚那并不是他们现在最应该考虑的事情。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炎魔和狼野去前线了，而那边传来的消息很不好。史艳文的军队之前一直就没有停止动作，但那都是小规模的骚扰，从现在的种种迹象看来，一场大战就要爆发。
……为什么会这么巧？就恰好是在西剑流的军师被他们的流主疏远的时候？
所以说其实现在有关温皇的一切都是不重要的，如果想与他对局，先有命活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紫，”最后他十分疲惫地说道，“你还是先走吧，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去……先不要带温皇回地牢了，就把他留在这里，我会看着他的。他的事情你先不要说出去，等流主回来以后再做定夺。”
衣川紫深深地看着他，这个一向冷静稳重的男人好像也有了一瞬间的动摇，她默默地皱起眉头来，但是最后还是只是低声说了一句“是”。
她一直以为赤羽信之介是运筹帷幄的，但是在这个瞬间，她忽然有了一丝的忧虑。
衣川紫看着赤羽信之介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的背影，那长长的羽织落在她的眼里是一种如血的红色，也的确如同……如同是浑身浴血。

公子开明坐在院子里，默默地喝下了那一碗药。
那东西味道诡异，又酸又苦，顺着喉管一路燃烧下去。他把空碗当的一声放在桌子上，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他是真的讨厌这种东西，喉咙里诡异的酸味一阵一阵地往上翻，最后他终于咳完了，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是血。
他盯着那一小块淤血，有点想笑，但是到底没有笑出来。
他一点也不想喝药，但是那也都是没办法的事情，都是老毛病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来人界。说白了，九算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时候策天凤在对付西剑流，谁要是卷到这件事里面去、碍着了策天凤的事，估计死无全尸都是便宜的。
可是没办法，公子开明还是来了。
这个时候策天凤坐在院子里面安安静静地擦镜子，千雪孤鸣不在，估计是打探情报去了，杏花君也不在，他是出去买菜的，毕竟回来还要做饭。太阳正从天幕尽头一点一点地落下，给这个混沌的冬天染上一些诡异的红色，这还没到任何一个人回家的时候，但是公子开明敏锐地听到了烧焦的、倒塌了一半的院墙对面传来的一点脚步声。
“钜子钜子钜子，你要等的那个人来了。”公子开明头也不抬地说道。
“聒噪。”策天凤冷冰冰地说，他估计早就知道了——也是，算算时间，也应该来了。
所以那个深红的影子出现在门口的时候策天凤没有抬头，倒是公子开明闲闲地朝那边看过去。那个年轻人也看见了他们两个，脚步声犹豫似的顿了一下。
“……师尊。”
那个年轻人低声道，声音低、轻飘而静，就好像是谈到只能在回忆里面缅怀的什么东西那样。
策天凤还是低着头擦镜子，他的声音里毫无波澜，让人一点也意识不到他和眼前这个年轻人之前在羽国发生过什么。他说：“鸿信，你来了。”
公子开明拄着胳膊看着他们两个，他喉咙里的血腥味还没有消退下去，还是看不得什么久别重逢风戏码。他笑嘻嘻地说道：“雁王你来了呀~简单地说你就是来帮我们当打手的，我对你很有信心哈。”
那个年轻人冷冰冰地金色眼睛盯着他，目光看上去一点也不友善，策天凤毫无助益地补充道：“这样说你也是来当打手的，策君。”
“哎呀哎呀哎呀钜子你这样说我真是伤心……”公子开明慢吞吞地念叨道，他就算是喝了药感觉还是不是很好，可能是疗程还没到的缘故。不管怎么说，他还是能感觉到那种熟悉的疼痛感，就好像是从骨头里长出来的一样，他能感觉到那种冰凉从指间到胸口一寸一寸蔓延开去。
所以他一时没有说话，上官鸿信还盯着他，他指望有谁能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
——然后那个人果然就来了。
出乎意料的，千雪孤鸣在完全不应该出现的时候蹿进了院子里，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激动，不知道是开心还是感到恼怒，又或者两者皆有。他完全没有向第一次出现在这个院子里的上官鸿信的方向看一眼，只是冲向策天凤的方向，道：“他出来了。”
这个“他”，所有人当然都知道指的是谁。
策天凤终于又一次抬起头来。
“也该是时候了，”他冷冰冰地说道，眼睛里面似乎有一闪而过的血光，“发信给史君子吧。”
策天凤站起身来，铜镜金色的镜面在如血的夕阳下面反射过刺目的一道光，看上去就好像是出鞘的利刃那样。有一个瞬间没有人说话，一种懒洋洋的公子开明也终于直起身来。
他小心地把那一点点不适感压下去，现在已经不是再注意这个的时候了。
他们很清楚，终于到了紧要关头，这盘棋也许很快就会见分晓。

赤羽回到屋子里的时候，温皇正闭着眼睛。
他的脸色相当苍白，那些黑发软软地顺着脖颈散落下去，所以这个场景看上去简直是脆弱极了。但是赤羽心里完全没有半分同情的感觉，他看了温皇一会儿，然后凉凉地说道：“装睡很开心是吗？”
片刻一会，温皇睁开眼睛。
“挺开心的，”他从善如流地说，一边慢慢坐起来一点，把垂落的黑发勾到耳后，“我估计你也没看出来我哪里在装睡了，所以刚才这句话应该是诈我的，但是偶尔让让赤羽大人也不错。”
赤羽：“……”
在一瞬间，他真的、真的很想打眼前的人。
“你到底还想要干什么？！”赤羽忽然厉声道，这句话问得很没有水平，就如同温皇说的，他知道赤羽每次问他话的时候都没有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因为赤羽也知道他是肯定不会说的。他们两个就这样没完没了的兜圈子，但是这个问题已经在赤羽的心里生根发芽，他说出口的时候甚至带了一点怒气。
温皇向他笑了一笑，那个笑容在赤羽眼里无端的发冷：“你们几个按着我行苟且之事，到了如今……才想起来要问我干什么？”
“你！”赤羽很清楚地感觉到那一瞬间他最后剩下的那点冷静都化为灰烬了，从一开始积累起来的那些愤怒熊熊燃烧起来。等到他反应过来，就已经向前了一步，手指已经扼住了温皇的脖颈。
可是他毕竟没有不冷静到那个地步，手上也没有特别用力。温皇那双令人毛骨悚然的幽蓝的眼睛带着笑意看着他，这个苍白的人甚至往前倾了倾身子，他脖颈上头柔软的皮肤更紧密的压在赤羽的手指上面。
他抬起一只手来——赤羽盯着他，看见他十分刻意地把掌心按上小腹。
“诸事小心，赤羽大人。”他很轻柔地说道，“如果这个孩子是流主大人的的话……你的确承担不起出什么问题的后果。”
赤羽信之介震惊地盯着他，片刻之后终于嫌恶地甩开了手。

*“百年事，千秋笔；儿女泪，英雄血。数苍茫世代，断残碑碣。古今难磨真面目，江山不尽闲风月。有晨钟暮鼓，送君边，听清切”：
清朝杂剧作家杨潮观杂剧集《风吟阁杂剧》卷首题词。

winnie56aaa	2017-01-14 17:16
我一直都覺得溫皇在普通的狀態也就是一直在作死但作不死... +yd(t}H@ 然而我忘了溫皇最正常的狀態是把自己作到死(默 _oJq32 懷孕這招好可怕阿喂(驚嚇

sherlia

2017-01-15 2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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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且听军情报如何。” l [?o du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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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的话，赤羽一眼都不想看温皇，但是那明显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个人现在就在他的屋子里，而且在炎魔幻十郎回来之前，赤羽实在是不敢放他到的别的地方去了。
实际上，他心里也很清楚，如果等炎魔回来发现温皇被他关在了自己的房间里，这件事还不知道要被狼野编排到什么程度……但是他不敢冒那种险，把温皇放在一个他看不见的地方，任由什么小动作的发生。与整场战争的成败比起来，他自己的性命到可以放在一个比较轻的地方。
于是他想要的东西都是紫给他拿来的——紫把那条铁链递给他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很难以形容，那个时候温皇就带着一种玩味的表情看着他们两个，他嘴角凝固的那个笑容实在是很想让人把它抹掉。
而现在，赤羽信之介正把那条铁链一边的枷锁扣在温皇的脚踝上，金属合拢的时候发出一声脆响，冰冷的脚腕使这个人微微地向后缩了一下。他的皮肤衬着一些蓝色的布料，落在别人的眼里就显得格外的白。
赤羽能感觉到这个雨露客身上那种过于腻人的甜味好像在渐渐地消散，不过那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怀孕后的雨露客的味道会变淡，这基本上是一种常识性的知识。
赤羽不知道的是，温皇的心里也在琢磨这件事。
而他想的是：这个时间真是刚刚好。
他的味道那样甜腻主要还是要归功于万济医会智慧的结晶——就是被鸩罂粟吐槽成“史艳文竟然想让我做媚药”的那东西。那东西在短时间内改变了他的味道，而且按千雪说的，效果好得过头了。不过他很清楚，他从进入地牢到如今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服药，所以这种效果马上就要消散了。
而另一方面，他此后的一生中可能都不会有什么明显的味道。
先不说他早年在自己身上试的那些药对身体不可逆转的破坏，就单说现在这种药对身体巨大的伤害，就足以让他在之后的日子里闻起来平淡到只好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地君。
整件事只好在，以来他并不是很在乎一个雨露客的身份，二来他来西剑流是自愿的，要不然就算是史艳文把百武会卖了都没钱给他付报酬。
而现在，幸亏有了这个出现多少在算计之中的孩子，要不然他气味改变的问题大概很快就会暴露。
温皇心情挺好地看着赤羽把他锁在了屋里，铁链的长度可能都不够他走到门口。西剑流的军师折腾那条铁链的时候在他的面前半跪着，一些如血的红色发丝晃晃悠悠地垂落下来，温皇安静地伸出手去，用手指勾起几缕发丝，帮他顺在脑后。
赤羽信之介猛地抬起头来。
温皇能看见赤羽眼里灼灼的亮光，就好像灼城的大火。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赤羽看了他一眼，大概是问的意思。
“没什么，”温皇好脾气地笑了笑，温和得就好像他之前没有拿那个孩子威胁西剑流的军师一眼，“可惜了。”
他没说可惜什么，赤羽也就没有问。
赤羽用铁链把他锁在原地以后就去隔壁房间处理公务了，他坚信温皇没有在他眼皮底下逃跑的可能——以他的武学根基来说，也的确没有这种可能。他出去以后，温皇晃了晃腿，金属的链子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他愉悦地眯起眼睛来。
——只不过还是太过天真。寄希望于这种桎梏来困住他，终究还是太天真了。
他想赤羽信之介——还算是一个有趣的对手，从各种意义上来讲。
只不过是可惜了。
总是要死的。

千雪不是很懂，为什么出了他院子里一大堆智者啊什么一听就很能舞文弄墨的角色，到最后给史艳文的那封信还是要由他来写。
可是策天凤要是想不讲道理真的就是一个很不讲道理的人，就好像他讲道理的时候没人能讲赢他一眼。等到千雪在他的不讲道理之下把那封信写好、抱着信鸽走出门的时候，恰好看见了策天凤讲道理的胜利。
比如说前任羽国之主，明明叫上官鸿信但是非得让别人叫高鸿离的那个家伙，现在正老老实实站在策天凤对面，说道：“好的，师尊。”
下一句话是：“这方面我会和策君合作的。”
——千雪吓得手里的鸽子差点飞出去。
讲道理，他刚回来的时候上官鸿信还是那种很想一手断云石拍公子开明一脸的那个表情。在这方面千雪孤鸣完全理解他，因为任谁见到公子开明那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都会很想打人的……但是怎么就写一封信的功夫，他们两个就要合作干什么了？
不过他没有问出口，因为策天凤这位更不好惹的主转向他，问道：“信写完了？”
“写完了，这就是说我们终于要开战了？”千雪把信鸽递给策天凤的时候忍不住问道。
然而策天凤并没有回答，罢了，千雪知道这种聪明到祸国殃民的人是不屑于回答这种愚蠢的问题的，所以一开始他就没指望策天凤能回答。不过其实他猜测八成是的，虽然温皇来西剑流的前几天才把这个只要作不死就往死里作的计划告诉千雪——后果是差点被破空千狼影了——还只说了个大概，目小温那种一句话说一半留一半的恶习真是要不得。但是到现在，千雪大概明白后续他们想要怎么办了。
而现在，策天凤抱着那只白鸽，目光落在夕阳西下时远离太阳的地方泛着铁青色的天空，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时间。
他们住的地方离西剑流太近了，如果明目张胆地建一个鸽舍简直是上赶着去送死的愚蠢行为。不过不得不说当时他们这个地点挑得简直太巧妙，因为隔壁那一家就养了一群鸽子，只要挑着那家人每天放出鸽子的时候放飞信鸽，就没有人会发现什么不妥。
所以策天凤放飞信鸽的时候刚好是隔壁的鸽群飞起来的时候，那些白色的鸟覆盖了这一方落日暗沉的天空。到了这个时候，杏花君应该回来了，于是策天凤坐回桌子边上去，想给自己倒一杯茶。
此时此刻他还是能感觉到上官鸿信的目光或多或少地落在他的身上，可是那些日子都已经过去了，他们都不可能回到那个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点怀念的时候。
他知道雁王也是清楚这一点的。
茶已经凉了，失去了香味以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苦，策天凤喝了一口。他闭了一下眼睛，忽然又想起了千雪出来之前他问他过去的弟子的那个问题。
他说，我没有要求你要帮我做太多事。
——或者说白了，也只是一件事而已。
“帮我屠城吗？”

——几天之后，百武会清晨宁静的氛围是被一声大喝打断的，在这方面，中原群侠纷纷表示都习惯了。
“史艳文！”
史艳文抬起头的时候恰好看见藏镜人大步走进屋子里来，他的肩膀上蹲了一直鸽子——呆若木鸽，好像被藏镜人吓到了，想飞又不敢飞的样子。
这个时候史艳文身上松松垮垮穿着里衣，根本还没起，但是手里已经握上了几页战报，正坐在那看着。他看见藏镜人向着他走过来，不知怎么的就想往被子里缩，但是最后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而藏镜人的一脸不爽其实是有原因的，毕竟他看见史艳文眼睛下面是一大片深色的阴影，想必是前一天晚上处理公务到太晚，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的。藏镜人有点想威胁他如果你以后再不好好休息我就办到你的卧房来，但是话要出口之前他忽然觉得这话好像哪里不太对，于是只能堪堪咽下去，只能伸手把鸽子从他的肩膀上拎下来，很嫌弃地丢进史艳文怀里。
那鸽子特别委屈地在史艳文怀里一阵扑腾，就好像它不是来送信的，而是下一秒就要被藏镜人烤成乳鸽。史艳文笑了笑，轻车熟路地抚了抚鸽子白色的长羽，然后伸手把那封信从鸽子腿上解下来。
……藏镜人看着那些洁白的羽毛拂过史艳文细长的手指，不知道怎么觉得自己好像更不爽了。
史艳文完全没有注意到藏镜人大早晨不知道从哪来的那么多小情绪，只是认真地看着手里那封信：那潦草的字迹一看就是狼主的。然后他就听见藏镜人冷不丁说了一句：“你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的？”
史艳文：“……”
这是他唯一一件不敢和藏镜人说的事情，藏镜人最烦的就是他一忙起来就没日没夜的操劳的模样。按藏镜人的说法，幸亏史艳文是没有孩子，要是他有孩子的话估计在孩子长大之前他就得操心到累死了，史艳文自己竟然暗搓搓的决定藏镜人说的挺有道理的。
所以现在中原领导人史君子怂了那么一秒，他想，要完。
史艳文：“……呵呵呵小弟你费心了，我昨天睡得挺早的。”
对着他家小弟扯这种谎其实并没有什么卵用，他敢肯定藏镜人肯定一眼就识破了。但是藏镜人竟然也没说什么，只是冲着那封信扬了扬下巴，道：“策天凤来的信？算着日子，是不是温皇从地牢里出来了？”
“是。”史艳文沉声答道，他们都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就要开战了。
“那正好。”藏镜人冷笑了一声，这段日子都没打什么大仗了，让藏镜人一个苗疆战神带着一群人骚扰对方打游击，想来也把他憋屈到不行。他低沉地说道：“温皇最好非常有用，不然我岂不是白等了他这么长时间。”
史艳文好脾气地笑了笑，道：“你总得相信温皇先生。”
……相信什么？相信到他现在已经在西剑流玩到乐不思蜀了吗？还是相信他已经把对方的军师气到半死了？藏镜人默默地腹诽道，所以不得不说，想比史艳文，还是他了解温皇多一点。
在这方面他们还有很多话要说，制定战略也是很麻烦的事情，一定要十分地谨慎，要考虑的东西总是有很多。不过那都不是他们马上要做的事情，毕竟这个时候还太早了，外面只是泛上一层朦胧的鱼肚白，连太阳都没有升起。
窗外只传来几声叽啾的鸟鸣，听起来反而显得格外的寂静。
藏镜人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史艳文，他们处于这种位置的时候史艳文总是有一种无处遁形的感觉。不过紧接着藏镜人就抬起手，生着硬茧的手指柔和地拂过史艳文的眼睛下面。
他冷冰冰地说道：“史艳文，别想跟我扯谎，你昨天绝对一共也没睡几个时辰。”
史艳文：“……”
他本来指望他小弟都忘了这件事了，但是很显然，没有。
不过藏镜人没再训他什么，只是低下头去亲了亲他的嘴角，栖在史艳文手臂上的鸽子哗啦一声，直挺挺地倒到边上装死去了。史艳文的嘴唇有点干裂，不过还是柔软的一如既往，而史艳文还沉浸在藏镜人忽然就动手动脚的震惊里头，下一刻就感觉手里一空——藏镜人手指一动，本来握在史艳文手中的、他在藏镜人进屋前一直在看的那几页战报就被抽走了。
“我帮你看这个，”藏镜人说道，那恶狠狠的语调很好地消解了这句话的含义里带着的那种软糯味道，“你再睡一会吧。”
史艳文愣了一下，终于微笑起来。

*“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且听军情报如何”：
出自京剧《霸王别姬》中间的“劝君王饮酒听虞歌”一段，《霸王别姬》是梅兰芳先生的梅派经典剧作之一。
这一段的全句为：“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且听军情报如何。”

sherlia

2017-01-22 1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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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 !.-u'6e

在多年前的那一日，他们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日后那样的。
那个时候苗疆和中原还在交战，史丰洲还在，而他们都还小。史艳文早就记不清楚很多很多年以前的日子了，记不清军营里面连日响起的号角的声音，也记不清时常萦绕在身边的血的味道。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要继承史丰洲的衣钵的，这种信念几乎一直持续到他很不幸的——至少他的父母是这样认为——成为一个雨露客为止。如果说得更清楚的话，他对自己的那种期望并没有什么动摇，在有一段日子里他天真地觉得雨露客的身份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他身边的人大多用一种无奈或怜悯的目光看着他，就好像他的一生已经被定性。
他大约是那种天性温雅的人，因此从未对这种若有若无的注视表现出什么不满，但是其实他心里清楚，他的确很讨厌那种目光。
所以他最后还是走上了那条被很多人认为对他来说已经不可能了的路。他依旧记得他第一次走进军营的时候一些士兵落在他身上的露骨的眼神，那时他站在他的父亲身旁，因为那种目光感觉浑身不自在，但是依旧站得笔直。
毕竟那时少年时，总是有一种不服输的精神，或者心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几乎是阳光灿烂的乐观，觉得自己不会被命运玩弄，觉得自己只要足够勇敢，就可以摆脱什么不堪的身份。
可是，他那个时候还是一个没有与谁结合的雨露客，总是要无助地陷于每年几次的情热的困扰——那简直太过狼狈不堪了，在由天君和地君构成的军营里更是如此。
史艳文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鸩罂粟。
不知道是不是天下哪个神医都有什么难以言说的怪癖，在神蛊峰上喝茶作妖的那位是，在琉璃树下烧饭算账的那位是，在大街上晃晃悠悠被史艳文费好大力气拦住的这位也是。这帮人要么不出诊要么要价高，再要么看面相根本不像是一个医生，也不知道是不是提前说好了的。
当时比现在更年轻一点的药神懒洋洋地打量着史艳文，根本没有要把眼睛张开的意思，史艳文感觉他那种根本不想帮人看病一般的不爽都要溢出来了，他慢吞吞地问：“你想改变雨露客的身份？”
“你能吗？”史艳文当时说，那听上去并不现实，但是他可能有一点点的期待——只是一点点罢了。
鸩罂粟干脆利落地答道：“不能，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那种药。”
……所以为什么你一开始要显示出一种把握十足的样子呢？史艳文觉得自己真是看不懂眼前的人了。
“那样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鸩罂粟道，他看上去严肃了那么一点，不过还是有一种不甚上心的感觉，“我有一位……熟人，就——唉，罢了，那种事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价值。”
那个时候史艳文不知道药神嘴里的“熟人”到底是什么人物，直到又过了许久，他站在了神蛊峰立着的潦草地写着“诚心跨出一大步”的石碑下头的。
所以有的时候他会感觉，他可能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了解神蛊温皇的意思的。
但是后来鸩罂粟也并没有把他扫地出门，也没有为了躲着他忽然跑路——就好像鸩罂粟有的时候会做的那样。在好多年里史艳文会定期服用药神给他配的药，使自己在雨露客的本能和中苗边境频繁的战事之间周旋得不要那么狼狈。
“可是你知道这不是办法，”药神说道，史艳文一找他去求药最后事情就免不了变成他在神农有巢帮鸩罂粟晒药材，当时这位爷一边坐在院子里闲闲地喝茶，一边对着史艳文指手画脚，最后忽然抛出了这句话，“或许，最好的办法还是你去找一个天君结合一下……你知道是药三分毒，我想你也已经见过神蛊温皇了。”
——他是见过的，所以还记得那个人略有点苍白的指尖和发凉的手指。
……虽然日后史艳文见到秋水浮萍任飘渺的时候，觉得自己对温皇好像有什么误解。
那阳光充沛的院子里都是草药天然的苦味，而药的主人把和天君结合这种事说得和泡茶一样简单，一看就是注孤生的命。就如同史艳文记不清自己更小的时候的许多事情那样，他也记不太清自己是怎么回答鸩罂粟的了。
他可能只是笑了笑，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他觉得那是不可能的。
可是，这些年来他的确有很多事都记不清楚了，有的是生活中那些并不重要的浮光掠影，有的是一些足以改变他一生的大事——比如说，他其实真的不记得自己有一个孪生兄弟了。
当然，在那个时候这是没有人知道的事情。可是日后他想起来总是感觉有一点的惊奇：你明明与那个人血脉相连，但是你早已忘记那个人的所有事情了，即便你们曾经躺在过一个摇篮里面，你在孩提时代曾经握过他的手。
可是早就忘记了。
——直到有一天，在史艳文第一次随史丰洲出征之后的、很久很久以后的一天，他在交战的过程中打掉了对方将领脸上的面具。
那个时候两个人都因为受伤而狼狈不堪，但是他还是透过覆在那个人脸上的血污看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当时的史艳文还很年轻，到了多年以后的现在，那时的很多事情他都早已忘记了，但是他仍旧记得那时他心里的震惊——以及，那个年轻的他，绝对不会相信日后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好在，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的。

清晨的原野上升起一些朦胧的雾气来，军营里头还有一点淡淡的炊烟的味道，但是很快就要消散了，这种烟火气息往往给人一种格外真实又容易引人松懈的感觉。
藏镜人看见史艳文的时候，后者要跨出营帐。他们两个不在要死要活追着对方打以后，藏镜人就很少看见史艳文身着战甲的时候的样子了，现在他看着那些金属在日光下面晃出来的明晃晃的光辉，竟然没来由的就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慨。
史艳文也看见了他，不过那多少是意料之中的，他想了想，轻声道：“小弟。”
在这个时候藏镜人都走了个神，他想，史艳文的声音挺好听的，比当年追着他一边纯阳灌地一边讲大道理的时候听上去温柔多了。
而现在藏镜人盯着这个在他的幻觉里“温柔多了”的人，嘴上闲闲地问道：“确定我不用跟你去？”
“这次带的百武会的群侠要多一些，”史艳文笑吟吟地答道，“带小弟去的话，艳文还是觉得他们手上的招式会忍不住往小弟的脸上招呼多一些。”
藏镜人：“……”刚才谁说他温柔多了来着。
于是他只能瞪着史艳文，很是瞪出了一点怒气冲冲的感觉。他们还多年轻的时候，要是藏镜人生气，他们的解决方法可能有很多，后果可能是血流成河或者谁手一滑轰平了一座山头。但是多年后的今天，处理方法就很少了……比如说，把他搞到下不来床，或者是捏他脸，什么的。
藏镜人反省了一下当年的万恶罪魁怎么沦落到现在这一步了，但是反省也没有什么用，他最后只能揉了一把史艳文落在鬓角的碎发，毛茸茸的，手感有点好得出奇。这动作还是太柔情了，和罗碧的大反派形象很不搭配，所以他又板着脸说了一句：“你……多小心。”
……板着脸也没有什么用，感觉他的形象好像进一步的崩毁了。
好在周围没什么人在，要不然这两个人腻腻歪歪没完没了的场景肯定会在那些一心认为中原和苗疆只是暂时合作、其实还是很看对方不顺眼的小兵的心里造成难以言喻的伤害。史艳文笑吟吟地把藏镜人的手拉下来，握在掌心里，低声道：“要是攻不下这座城池，就是我对不起温皇先生了。”
他说“攻不下这座城池”的时候，眼睛里有一丝冷冽的东西在，但是很快就消融在那片无边无际的、清澈的蓝里面了。一个天君看着自己的雨露客上战场带兵打仗，这可能也是西剑流的军师没太想到的事情，但是藏镜人心里清楚，史艳文是能做到那一切的人——这是很多年前就已经证实了的，实际上，他眼前这个人比他想得还要强大。
不过现在还不到用冰冷坚硬的伪装把人包裹起来的时刻，所以史艳文笑着垂下头，亲了亲藏镜人覆着茧子的指尖，然后才松开手，慢慢地走远了。
藏镜人看着史艳文的背影，嘴角带了一点点自己也未曾注意到的笑意。

赤羽和温皇相安无事地渡过了这几天。
——或者说是表面上相安无事，这种情况大概是倚仗着温皇脚上那条链子，还有基本上要窝在书房里过夜的赤羽达成的。这几天衣川紫经常来，看着他们两个的情况，脸上免不了还是要抽搐几下；赤羽当然明白她的想法，但是他除了犯头疼什么也做不了了；而温皇脸上还是带着那种令人生厌的笑意，尽管他的处境和身体状况都很糟糕，这种笑意也没有消退半分。
而更糟糕的事情在后面。
这天早些时候霜把鸽舍收到的信件交给了他，那封信的内容言简意赅：炎魔已经准备启程回来，在赤羽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他们大概已经走了过半的路程了。
其实这件事发生的有点蹊跷。炎魔走之前，中原发起了一轮相当猛烈的反扑，他们丢失了几座城池；但是等到炎魔到达前线以后，对方却只是小动作不断，好像一时半会没有再次发动攻击的意思了。这件事未免有点巧合过头，赤羽头疼地发现，搞不好西剑流营地所在的城市也被对方的探子渗透了。
——不过他没有想到，这个“对方的探子”就驻扎在一条街以外的医馆里面，而这个医馆里住着魔世的策君、前任羽国之主、墨家钜子还有一个苗疆的王爷。
另一件特别糟心的事情是，炎魔在前线的时候的确是主动发动了几场袭击，然而他身边只带了一个拖后腿的狼野，这些人在的时候原本前线的将领又哪敢说什么。结果进攻没有什么进展，双方又僵持下来，然后炎魔就准备回来了。
这个安排其实相当不合理，虽然现在双方僵持着，但是总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意思。在这节骨眼上，炎魔要是留在前线就显得明智多了，可是他没有。估计这件事里面也有狼野动的手脚：他还是太顾及赤羽了，总是担心他在后方还有什么小动作，因此就算是寄希望于中原现在不要发动攻击，也想方设法地回来了。
其实狼野不放心赤羽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但是万万是不能带他去前线的，毕竟赤羽还是西剑流的军师，要是在前线显得对狼野唯马首是瞻，那狼野架空赤羽的权力的举动还是太明显了些，他当然顾忌赤羽的人脉和力量，因此总想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一些。
……但是还是蠢，而且是那种要赔上整个西剑流的蠢。
现在赤羽信之介不祥的预感已经很重了，但是如果他想拯救西剑流，最好还是先想办法活过这几天——等炎魔回来，温皇的事情总是要报上去的，那个时候可能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而赤羽能想到的事情，温皇也多少料到了。
雨音霜来送那封信的时候，温皇和赤羽正特别巧合地同处一室。温皇猜测，那封信交到赤羽手里的时候，他就多少料到那封信里写的是什么了，毕竟哪个聪明人都能看出狼野打得那些小算盘。
温皇默不作声地待在墙角，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像是一团空气。他远远地看着赤羽打开那封信——这个人处理那些有的没的、不是很重要的公文，其实已经熬了很多天夜，而且他把温皇扔在自己的卧房，然后自己跑出去睡了，估计休息得也很不舒服，这个时候脸色显得很是苍白，眼睛下面也有深深的阴影——然后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了，好像嘴唇都失了血色，瞧上去好像是秋天即将枯萎的什么东西似的。
温皇有点想笑，最后还是忍住了。如果他的羽扇现在还在手上，可能就用扇子掩住嘴笑了，可是现在并没有。他很清楚在世人的眼光里面雨露客应该是什么样子、或者是怎样表现出那样一点恰到好处的媚态来，那没什么意思，而且往往让人恶心，但是其实的确好用。
而且他估计，这层伪装在赤羽面前是没什么用处的。
所以温皇慢吞吞地站起来，向着赤羽信之介的方向走了过去，他每走一步脚腕上的链子都发出一声脆响。赤羽当然早就听见了声音，他抬起头来看温皇，但是并没有动。
温皇在他面前站定了。
“赤羽大人应该多加休息才是。”他很平缓地说道，轻轻地抬起手来，柔软地指尖擦过赤羽眼睛下面的青黑。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只有他们离得这样近的情况下赤羽才能问道他身上一点淡淡的发苦的味道了，就好像不久之前那种甜腻的香气只是一种错觉一般。
赤羽拍开了他的手，两个人都显得意外地坦然，赤羽甚至没有把目光转向别处。他站起身来，淡淡的说：“就不劳你费心了。”
他们之间总是有一种有意无意地试探，温皇心里很清楚，而赤羽也肯定是明白的。温皇看着赤羽转身走出去，成为融入这个寒冷的春天的一抹火红，他显得极为镇定，但是并非没有破绽。
温皇发现他握着那一页信纸的手有点过于用力了，指尖有点轻微地发白。
所以之后的事情就会很好推断了——赤羽已经做出了某个决定，那个决定有可能能救西剑流，但是当然也会把他往那个狼野期待的深渊里更推一步。温皇想，赤羽会去隔壁房间，然后坐下来写一封信，那封信是给前线的将领的，因为炎魔已经离开，所以那封信并不会落在不该看的人的手里。
那封信的内容，八成是对现在战事安排的一些建议。
狼野为了不让前线将领发现赤羽的权力被架空，所以不带赤羽去前线，这样至少可以推断那个将领不是狼野的人。如果他能听得进一些建议，也许赤羽还有周旋的余地。
不过，同等的，如果他的这封信被发现，落在炎魔眼里估计和谋权篡位差不多了。
也许赤羽从品性上来讲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温皇有一搭没一搭地想道，大约就是史艳文愿意在战场上面公公正正地分出一个胜负的那种人吧。
他的目光落在门外苍茫的天空上，那天上没有云，实际上也并不是蔚蓝色，而是一种混沌的苍白。寒风正席卷过大地，妄图杀死一切还活着的东西。
而这也是一场不仁的战争。
温皇慢慢地抬起手来，就好像是忽然出现的那样，他的指尖上栖着一只黑色的蝴蝶。

*“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
出自《长生殿》。
全句为“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但果真精诚不散，终成连理。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那论生和死。笑人间儿女怅缘悭，无情耳。”
……我倒是觉得这句“万里何愁南共北，两心那论生和死”其实更适合这个故事里的藏镜人和史艳文一些。

lianyanchong	2017-01-24 10:58
藏史简直甜！掉！牙！…… N N k qA!p7"m\| 艾玛期待藏史番外

sherlia

2017-02-04 10:37

拾捌 Cydo~/
`Z,WKus
|MGT8C&^!
“破吴策，惟妖姬。” ?aTH<

温皇懒洋洋地挥了挥手，那只颜色怪模怪样的蝴蝶就从他的指尖飞起来，扑到屋外去了。这个时候那混沌而苍白的天空中已经轻飘飘地落下了细碎的雪，有一些飘到门廊上面很快就会融化成水迹。
他感觉有一点点疲倦了，可是其实这才到夕阳西下的时刻——要说他的身体发生着的一点一点的变化对他本身完全没有影响，那是没有可能的，他本身就是医者，本应当更理解那样的道理。
而药神总是喜欢危言耸听地说他的身体已经损毁到了无法弥补的地步，好像他现在合该虚弱地躺在榻上似的。温皇知道有的时候鸩罂粟说话是过于夸张了一些，但是其实切开也没有乐观到千雪对着他自欺欺人的时候的程度。
蝴蝶飞出去的时候在地上留下了几星鳞粉，或者一抹亮色、一点毒，想来别人家什么人有身孕连猫猫狗狗都不让碰，他还坐在这里折腾蛊虫，这样想起来事情就好像充满了一点难以言喻的荒诞感。
他们都知道这不好，但是也没有什么其他办法。
又或者，如果他在这里感受到充盈的趣味了，那么，他其实就是心甘情愿的。
那只蝴蝶飞到碎雪里去了，温皇也就不再管它，而是把头上的簪子取下来——他头上只戴了一根银簪，这下头发就都披散下来，如同是流水那样披满肩头。温皇心里很清楚，就用那一根簪子束着头发，发尾尽数垂落下来，虽然简单，但是看上去实在是太娘气了。以他对赤羽的了解，他相信赤羽不会喜欢；而另一方面，其实他也是并不喜欢的。
他想到他如此这般地装扮好自己、准备去西剑流的那一天，藏镜人差点把闲云斋的躺椅抡到他脸上去。
温皇知道，他的好友大概也是厌恶他那种好像要向他人献媚的模样，但是很遗憾，那就是在有一部分天君眼里标准的、属于雨露客的装束。
——可以属于雨露客，但是实际上不属于神蛊温皇。
温皇把簪子在手里慢悠悠转了一圈，那团闪烁的银光在某个瞬间看上去也好像是刀剑狞亮的利刃一般。他的手指在簪子一头的梅花纹路的装饰上面按了几下，簪子上不知道哪里发出轻微地咔塔一声，下一刻，他就变戏法似的从簪子中空的内部抽出一段金属丝来。
而属于神蛊温皇的，就是其他更加残忍的东西了。
他终于轻轻地挑了一下嘴角，随手把头发盘起来，用簪子固定好，然后目光就落在了脚踝上的铁链上头。
他在地牢里的那段时间一向不怎么见阳光，于是皮肤就变得越发地白，现在几乎可以看见那莹白的、薄薄的皮肤下面透出青色的血管。沉重的镣铐压在上面，就更显得瘦骨伶仃了起来。
——青肌纤弱，不胜罗绮。
他就忽然想起药神研究那些三教九流的东西的时候在他们面前念叨的那句曲词了。
哈，如果硬要说的话，其实也不是不应景。
温皇带着那一丝冷笑，开始用那根不起眼的金属丝去撬脚镣上的锁。
赤羽大人毕竟还是个太过善良的人了，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的人这话要说给别人肯定也会引来很多腹诽，因为这个“太过善良”肯定是相对而言的，温皇或者默苍离其实都不是可以用来作对比的好例子。
但是，人本就不该对柔弱而又美丽的事物放下戒心。
……就算是蝴蝶也是如此。

公子开明在大街上慢慢地踱着。
他是找杏花君来治病的，而策天凤则想找他当打手对付西剑流，这里头一帮人苦心经营要死要活打的小算盘谁都清楚，可是，策天凤那个小徒弟就有点烦人了。
雪花在他的发间和肩头落了薄薄的一层，公子开明挥了挥手，忽然说道：“唉唉唉，雁王殿下，能不能别老跟在我后面了？我不是大雁，就跟着我也飞不回羽国的。”
他的声音在这空旷的街道上面激起不轻不重地一片回声，片刻之后，公子开明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与此同时还有利刃地破空之声。
公子开明想也不想，往边上撤了一步，挥手化出镇魔杵一挡，那东西重重地撞在镇魔杵上面，发出清脆的铮的一声。公子开明微微侧过头，看见那颗断云石跳回雁王的掌心里头，正在缓缓的旋转着。
“你肯定觉得不可能只能操纵一颗断云石，要不然你还在自己的封地的时候肯定就被居心叵测的人给灭了。”公子开明微微地眯了眯眼，如果话语不这么滔滔不绝的喷薄而出，他可能还能有几分高手的风范，“所以——你不是来打架的。有话快说吧，说完赶紧回去吃饭，今天杏花君好像炖鸡汤。”
上官鸿信看上去好像不是很想理他。
不过他还是单刀直入地问了：“你是什么人？”
“魔世之人。”公子开明十分严肃正经地回答道。
问问题的这位好像真的很想召唤出五颗断云石跟他好好打一架了，而十分气人的那个只是在原地蹦蹦跳跳，同时愉快地说道：“我知道你想问我和你师尊是什么关系，但是你也知道我肯定是不会告诉你的。一开始就这样问了，问之后肯定还要迂回曲折地诈我，墨家这点套路我都懂，你自己不觉得无聊吗？”
“那你指望我怎么样？”上官鸿信挑起眉问道。
“换个问题问，”公子开明耸耸肩，“万一我心情好，说不定就回答了呢。”
“好，”雁王忽然说，他的声音也冷得好像这隆冬落下来的飘飘悠悠的雪，里面还有一丝讥诮的味道在，“那就换一个问题——你来找冥医，患的是什么病？”
“问什么要问？”公子开明反问道。
上官鸿信冷哼了一声：“师尊有事情拜托你我，我怕你身体虚弱和我合作到一半死在半路上。”
你这气人的功夫倒是的确像你师尊亲手教的，公子开明暗自腹诽道。
不过他顿了顿，还是开口道：“我名公子开明，为魔世之人。从血统上来讲，是始界是开明兽的……后裔。”
上官鸿信：“……”那您老这个名字是起得挺不走心的。
公子开明大概看穿了他的腹诽，可是并没有理他，只是接着说道：“始界分为九界之后，很多种族也就消亡了，就好像烛龙一族演变成畸眼族一样——啊你不知道这件事，当我没说——开明神兽一族也发生了演变，传说中的开明兽类虎而九首，每个头的性格、性别大概各有不同，但是却是一个完整的整体……”
他在这里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雁王忽然觉得自己大概知道公子开明要说什么了。
“当然，这种情况随着开明兽一族的消失早就没有了，”公子开明笑吟吟地说，就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不过呢，可能是因为本策君英俊潇洒天赋凛异，血统比其他人稍微纯正那么一点点，所以身上又出现这这种特征。”
“……性别？”雁王皱着眉头问道。
“八分天君一分雨露客。”公子开明晃了晃手指，语气依然奇异的愉快。
但是雁王知道并没有公子开明说的那么轻松：从体质上来说，天君至阳而雨露客至阴，虽然不知道魔世的开明神兽到底是怎么个奇怪的性别，但怎么说也应该是全为某一性别、或者是四分雨露客四分天君一分地君这种搭配，这样才能保持某种平衡、不至于出问题。按照公子开明的说法，那他肯定是天生就有疾病，八成是活不长的。
“虽然很麻烦，但是后来碰见了冥医的一个师祖，帮着治了一治。”公子开明慢悠悠地说，听上去多少有点敷衍，“可惜还是留下病根了，受魔世蓝月盈缺牵引，魔世一阴气大盛往往就要犯老毛病，所以回来找冥医——你明白了吗，落翅仔？”
雁王冷哼了一声。
他知道没有那么简单，人体毕竟要阴阳调和，如果杏花君的师祖想救公子开明的命，八成是把他身上属于雨露客的那部分彻底去掉了——那大概也是依托他这种奇异的体质，要不然想改变一个人的性别绝对没有可能。
那大概类同与生生在人的血肉之中剜出骨头，其实缺失的却恰恰是不可或缺的部分。
见雁王没有答话，公子开明也只是笑了笑，说：“如果你觉得我足够有诚意，回答了你这个问题——那就走吧，我说了冥医今天晚上好像要炖鸡汤。”
上官鸿信瞧见有一点儿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就好像勾画出一些薄薄的笑意。

赤羽信之介从眼角瞄见有什么深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这个时候他正在写给前线将领的那一封信，毕竟他早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看着事情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去。他的精神在这种时刻绷得很紧，所以一瞬间就抬起头来。
但是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大概就是他太过紧张的阳光幻觉了。
赤羽叹了一口气，再次低下头去。
这些日子他过得很累，思虑毕竟是很耗神的一件事，他的信写到末尾的时候，很快就感觉困倦了。窗外的落雪发出窸窣的声音，屋子里很温暖，或者是有点过于的暖了。
他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那些文字好像变成了形状扭曲的虫子——此时此刻他都写到最后一行了，马上就可以把信包进信封里去，那信的内容太过敏感，在这里停下来当然是不好也不安全的。
……可是他实在是太累了。
赤羽勉强把毛笔从纸上挪开，不要洇开一团墨迹在上头。罢了，罢了，他想，这个时候没有人会进他起居的院子，而他只是需要小憩一下罢了。
他似乎感觉到脑海里有一直绷着的一根弦啪地断了，他的身子靠着书案歪歪斜斜地倒下去的时候，就已经沉入了无梦的睡眠。
——所以赤羽信之介没有看见，一只深色的蝴蝶从阴影中飘飘悠悠飞出来，而同一时间，一只手在他的身后稳住了他的腰身。
“赤羽大人啊……”
被叫名字的人向后倒进了神蛊温皇的怀里，指尖还卷着宣纸的一角。
温皇毫不怀疑，以赤羽的细致程度，他如果敢把这张写着之后的战策安排的纸从赤羽手里抽出来，赤羽醒过来以后就一定会发现。所以他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就着这个姿势读着赤羽手上的信纸上的内容。
温皇知道，不久之后千雪孤鸣就会穿过西剑流的重重守卫与阵法，轻飘飘地落在门口的雪地上。今天是个好天气，他留下的脚印很快就会被新雪埋没。
可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
在眼前，只有躺在他怀里沉睡的一个人、一份情报、一次背叛、一只蝴蝶、还有一场南柯梦。

*“破吴策，惟妖姬”：
出自董颖大曲《道宫·薄媚》（或名《薄媚·西子词》）中的《第十攧》，这套大曲讲述的就是越王勾践利用美人西施复仇灭吴的历史故事。
十分恶趣味并且完全没有必要地说一句，这句话的下一句就是“有倾城妙丽，名称西子岁方笄。算夫差惑此，须致颠危。”

*“青肌纤弱，不胜罗绮”：
同样出自《道宫·薄媚》的《第十攧》。
“青肌纤弱，不胜罗绮。鸾镜畔，粉面淡匀，梨花一朵琼壶里。嫣然意态娇春，寸眸剪水，斜环松翠，人无双宜”——然而这段是形容西施的，而西施紧接着就跑去吴国祸国殃民了。温皇默默地吐槽“其实也不是不应景”的时候，也应当有一点自嘲的意思在里面。
另外，既然有了“戏迷鸩罂粟”的私设，我就顺势把戏曲相关的锅都甩给他了，能力越强责任越大嘛……

*这里需要解释一下，公子开明对上官鸿信说自己是开明兽的后裔，但是其实是没有对他说实话。按照正剧的说法，他是一个“纯魔”，那么在这里暂且设定成血统纯正的真·开明兽。
所以鬼扯出来的设定是这样的：开明兽类虎而九首，公子开明的性格多变而且实际上应该不是很稳定，性别八分天君一分雨露客。天君至阳雨露客至阴，阴阳不能调和天生要早夭（不过魔世意义上的早夭大概也能活到个几百岁了），但是被杏花君的哪个师祖把属于雨露客的那个部分“去掉”了——手段残忍过程痛苦，而且能成功完全是因为公子开明开明兽的特殊体质，并不是谁能改变一个人的性别的意思。这种手法对人类当然也就不适用了。不过由于对身体损伤过大导致留下隐疾，魔世的蓝月运行到某个周期就会因为周围环境阴气过剩而隐疾复发，然后就要来找杏花君针灸。

sherlia

2017-02-06 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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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彤云低锁山河暗，疏林冷落尽凋残。往事萦怀难派遣，荒村沽酒慰愁烦。”

外面又细细地下起了雪。
这个时候太阳早已西沉，外面的景物已经融入到模糊的黑里面，早已看不清了。
竞日孤鸣坐在窗前，手边是红烛一点幽微的亮光。苗北的冬天十分寒冷，屋子里的炉火在一片寂静里面噼啪作响，竞日手里也拢着一个手炉，不知道在那里想什么，过了许久，才忽然开口问道：“金池，现在是什么日子了？”
姚金池站在屋子的角落里面，整个人都要融到昏黄的背景里面去，竞日忽然开口，她是有点惊讶的，不过还是很快应道：“今天是腊月二十八。”
西剑流侵吞中原以后他们几乎一直在打仗，就算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也没人记得了。所以直到现在，竞日孤鸣才恍然意识到，好像真的快过年了。
竞日慢慢地点点头，看上去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已经从还珠楼回来一些时日了，前线的仗还在打，凤蝶那边也没有什么新消息来，但是事情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新意。
也快了，他在心里默默地算着日期，也就这样想道。
这正是一年里最冷的时候，就快要过年了——不过竞日猜这个年是没法好好过的，老苗王与中原合作对抗西剑流，苍狼留在苗王宫里面处理其他事物，而千雪孤鸣在一个更遥远、更危险的地方。北竞王府里面是一种空旷而广寂的冷，于是时光流逝也凝滞下来，也好像是红烛一颗欲落不落的烛泪。
“竞王爷……你是不是想千雪王爷他们了？”姚金池远远地打量着他的脸色，忽然想起了之前问过他新年的事情，今年这样子年夜饭是肯定吃不成了，看样子竞王爷也不会去苗王宫，虽说帝王之家亲情往往疏远，但是像是今年这样冷清的样子也的确是很少见。上次问竞日孤鸣的时候他的脸色就不算好，现在肯定是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这件事。
竞日听见她这么问，却是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才笑了笑，喃喃道：“……也算是吧。”
在这个时候，其他几个为这个局筹谋的人，在边城、在虎穴之中，到了这种时候谈思念或者是什么感情好像都有点矫情了，竞日知道默苍离和温皇都不是那样的人，可是说到底他还是不同的。
毕竟他还有在乎的人。
竞日对着黑暗微微地勾了勾嘴角。

史艳文收到千雪孤鸣发来的那封信的时候，正好是大年三十的晚上。
当然，他不知道那封信发得有多艰难困苦——温皇完全不想挑战赤羽的记忆力，所以只是把那封信看了一遍，等到千雪来了了以后他就让千雪在大雪里站着，就因为怕把脚印留在门廊上。千雪被温皇按在那活活把那封信记清楚了才被放走，简直要怀疑温皇就是想蓄意冻死他。
史艳文是在营帐里面读完这封凝聚着千雪孤鸣不为人知的血泪的信的，营帐里面勉强还算暖和，而外面正是一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藏镜人就坐在边上看着他，脸上带着某种习以为常的不耐烦的神情。
这个时候没有战事，因为就如同史艳文所说，他在之前成功地拿下了那座城池——被敌人砍断马腿这种就没敢告诉藏镜人，虽然后者肯定不会表现出来，但是这事如果让他听见是因为在攻城战中遇险也一定会心惊。
藏镜人等到史艳文看完信，才开口问道：“怎么？”
“西剑流军师发给前线将领的战策。”史艳文低声说道，嘴角挂着一点点微妙的笑容，“他料到上一座城池应当不能保住，所以内容里都是对下一座城的战略布置……这样看来，也算是很有远见了。”
“那只能说他一开始就不应该错信温皇。”藏镜人冷哼了一声。
史艳文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他好像还能露出一点轻飘飘的怜悯的表情，那应该也是不真实的，可能是对自己的对手义务上的哀悼：“我想他本就没有信温皇，只是，大约现在已经晚了。”
——早已深陷泥沼。
他们两个静默了一会儿，这个时候只能听见穿过营地的冷风，那声音听上去就好像是尖啸的刀子。史艳文忽然道：“如果不打仗，这个时候咱们应该在正气山庄吃火锅吧？”
藏镜人：“……”不太想跟你说话。
这样说来，他的确也不怎么知道史艳文过去都是怎么过年的。他们两个的关系直到苗疆不得不与中原合作对抗西剑流以后才公开，之前能见一面都是偷偷摸摸的，过年的时候当然不可能在一起。他知道史艳文未曾结婚、并无子嗣，想来也只能在新春佳节之时一个人孤零零守在大宅子里头。
没想到他们的关系说出来以后的第一个春节，他们会在军营里面度过，大概也只能说是世事难料。
藏镜人心里模模糊糊闪过这些有的没的，史艳文在那边把信看完了之后妥帖地收起来。涉及战事的时候，他的表情里面总有一丝些微的冷，不复平时温润如玉的模样。就好像那双蓝色的眼里面藏着的那种如同利刃的东西，它们一直存在，只是从来不肯在任何一个他在意的人面前浮出水面。
可是藏镜人是知道的。
现在他盯着史艳文随着脖颈垂下去的几缕黑发，它们漫过柔软的皮肤和洁白的布料，瞧着它们垂下去的样貌仿佛它们拥有一种很柔软的触感，柔软到唾手可得似的。这个时候外面没有烟花爆竹愉快地炸响，只剩下风雪呼啸的声音，当然也没有一丝年味。
战斗很快要开始，他们总要在春天开始之前结束这场战争，虽然现在胸有成竹，但是之后发生的一切还未可知。
但是不知道怎么，现在藏镜人心里一动，就伸出手去握住了史艳文的手。
于是史艳文抬起眼来看他，营帐外面风雪弥漫，又是新的一年了。

上官鸿信已经很多年没有跟他的师尊一起吃过年夜饭。
所以他也不会想到，在他再一次可以和他的师尊一起吃年夜饭的时候，是坐在一个院墙塌了一半的宅子简陋的房间里，这个宅子位于西剑流大本营，他师尊来这里是打算把西剑流的人搞到尸骨无存，而他来这个地方是为了给他师尊当打手屠城的。
……那真是十分的奇妙。
他还是羽国的王的时候，年夜饭当然十分隆重，丝竹之声闹个不休，面前往往还晃悠着跳舞助兴的宫女。冥医往往不会出现在这种场合，而策天凤的脸上往往带着一种被大家蠢到了的高冷。那个时候，可能只有霓裳很高兴，可是她每次都坚持不到晚宴结束，总是会在中途睡着。
可是现在他禅位给了霓裳，那个小姑娘再也不能做一个在宴会上打瞌睡的、无忧无虑的公主了。也许现在才到了她完完整整虚与委蛇地度过整个晚宴的时候，可是没有了她哥哥和他喜欢的策天凤先生发给她的包在红包里的那那个小铜板，可能也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座城池被西剑流占领之后的确萧条了不少，但是过年这种大日子，外面还是有喜庆的鞭炮声响起来。这种喜庆的氛围在这栋房屋里面没有体现出来多少，虽然冥医做的晚饭比平常丰盛不少，但是这个房间里的大部分人都认为，一个节日对他们并没有什么意义。
可能是一个人太聪明的时候就会有一点看破红尘的苍凉感，杏花君在端菜上桌的时候默默地腹诽道。
公子开明在魔世绝对没有这个节日，那是不必说的；就算是千雪想找人喝酒也找不到酒友；而策天凤和上官鸿信都知道，除了人们自己赋予一个日子特殊的含义以外，其实这一天什么都不是。
意思就是，没有带给人厄运的年兽需要鞭炮声来驱赶，没有灶王爷要顺着缕缕炊烟飞上天庭，他们空有一腔美好的愿望，来年也不会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策天凤还在羽国的时候就已经大概是这个意思，之前参加各种繁琐的典礼的时候也拿这种论点抱怨过几次。等到杏花君把最后一道汤端上桌子，越过毫无道理地那筷子打架的上官鸿信和公子开明、看见策天凤清清楚楚地写着“啊我无法呼吸了”的那张脸的时候，杏花君就知道他内心大概在想些什么了。
脑补着这个人丰富的腹诽，他几乎都要笑了。
策天凤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绷着一张笑脸的表情，抬起头来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又埋头吃饭去了。
杏花君默默地摇摇头，他想策天凤怎么就想不明白呢，这个节日最重要的意义，明明是团圆吧？
……而杏花君的团圆，也只此一人而已。

温皇的手指扫过颤动的琴弦。
但是赤羽并不是什么好心人，他之所以会把这张琴拿给温皇，无非是明白温皇不会用琴弦勒死他，也不会用琴弦勒死自己。
其实温皇在百无聊赖地拨弄琴弦的时候在心里算着日期，神田京一多日不归，赤羽怕是已经知道他凶多吉少；而在这个时候，那封信也应该已经送到了史艳文的手里；再过两天炎魔一定能抵挡营地，然后其他事情就该顺理成章地发生了。
琴弦发出锐利的铮的一响，那是听上去如同刀剑出鞘的声音，可是温皇懒洋洋地垂着眼睛。
之后——
之后他自己肯定会被再次监禁，不过看在那个根本不知道能不能生下来的孩子的份上，地牢他肯定是不必去了。现在他再怎么说也是炎魔的雨露客，就算是不知道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炎魔也不可能把他放在别的地方。之前他在那个小院的时候夜晚常常自己悄悄出去，他记得炎魔的住处好像还有一个偏室。
等到到了那个地方，恐怕他弄情报的工作都会比现在容易许多。
至于赤羽，先是有孩子的事情压在头上，更不要说他这段时间把温皇关在自己的房间了。温皇料定炎魔是不会放过他的，但是说要是因此就要了他的命，那也不至于。
但是为主君献计献策的事情，肯定就容不得他插手了。
其实温皇本有更加狠毒的方法——赤羽写给前线将领的那封信如果能交到炎魔的手上，那么赤羽必定身死。
可是他并没有那么做，一来拿走赤羽的手稿必定会被赤羽发觉，而来不着痕迹地把东西交到炎魔手里基本上是没有可能的。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是史艳文，史艳文会殚精竭虑想办法早点结束战争，一减少民生之苦，可是他并不在乎。
他眼里只有这个局，只有一点在这个苍茫的天地间可以略微引起他的兴趣的东西，他还不想就这么丢了。
大约也就是在他想着那有趣的事物的时候，赤羽信之介走进了房间。
门拉开的时候冷风扑了进来，连烛火都晃了几晃。温皇抬起头的时候，看见西剑流的军师如火的发和黑衣上面都落了血，颜色对比鲜明到惊心动魄。
这个冬天好像老是在下雪，漫长又绵绵不绝，就好像要把记忆里面的东西用这些大雪埋没下去一样。
上次赤羽站在他的面前要他给自己抚琴，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赤羽还是信他的。
……可惜终究是信错了人。
于是温皇只是微微地向他笑了一笑，说道：“新春快乐啊，赤羽大人。”
他的声音轻而柔软，也好像绵密的雪那样落下来。赤羽刚从外面回来，在西剑流里听见的除了坏消息就只有坏消息，从各种方面来讲都是，他这个时候正头疼得很，现在眼里看着温皇，也只感觉到烦躁。
因为在很久以前的某个瞬间，他可能是真心实意地想带这个人走的。
于是他没有说话，只是去做自己的事情。温皇继续信手拨弄琴弦，城外山寺里的钟声响起来，在略显杂乱的鞭炮声里面敲响了十二声，也和琴声融成了凄凉的调子。
赤羽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看温皇，这个人低着头，在新年的喜庆气氛之下只有一种冷漠而疏离的样貌，他的嘴角嘬着一点笑意，看上去没有几分真心。
钟声敲在人的心头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报丧的钟声。

之后新的一年，每一步棋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炎魔幻十郎在春节之后的第三天回到了西剑流，之后西剑流军师被禁足，狼野终于如愿成功上位。温皇被关在炎魔居住的院子的偏室里，看似看守严密，但是对他来说其实不然。
总会有一些绝密的军情由神蛊温皇转达给千雪孤鸣，由策天凤批注以后被信鸽送到远方。
竞日孤鸣坐在北竞王府里面下那一盘下不完的残局；属于还珠楼的消息网在暗中运作；聆秋露和万雪夜早已到达了梅香坞；鸩罂粟在哪片山水之间晃悠，似乎并不担心自己的病人的死活。
史艳文的军队势如破竹，如同尖刀一般无情的、残忍的向着西剑流的总部挺进。
一个多月之后，终于兵临城下。

*“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彤云低锁山河暗，疏林冷落尽凋残。往事萦怀难派遣，荒村沽酒慰愁烦”：
出自京剧《野猪林》。

lily_200408	2017-02-09 20:24
啊，各种放飞自我的目小温，别样的带感

sherlia

2017-02-10 1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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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魄千载，教人属意，况当时，金殿里。” *"5N>F[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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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落着一根簪子，那看上去是银质的，上头雕镂着不甚精致的梅花花纹，在晦暗中泛出一点亮色的光来。
屋子太过于昏暗了，在这一片暗色调中只能看见交叠在一起的肉体的隐隐约约的轮廓。透过那些一直垂落到地上的纱幔，可以勉强看见一个男人肌肉精壮的背部，一条看上去过于苍白的腿被他抬到肩上，不一会就无力地向下滑落到他的臂弯中去。那条腿的脚踝上面扣着一条银链，长长的锁链的尾巴不知道被固定到什么地方去了，但是那些勾连的金属环随着两个人的每一个动作被碰的叮当作响。
房间里充满了让人心烦意乱的喘息声。
在这个房间之外，院子远处房屋灰瓦的屋脊上面，如同石像一般地蹲着一个人。在夜晚模糊的月光之下，他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黑色色块。如果离他稍微进一点的话，就会发现他苦大仇深地皱着眉头，不断把自己的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一幅心神不宁的样子。
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
又过了一些时候，有一个人从那个房间里走出来，他大概完全没有发现屋顶上的人存在，就径直走出院子去了。于是万籁俱寂，深夜里面再没有一点声音，屋顶上的人又很耐心地等了一段时候，才听见其他的声音响起来。
……那是锁链拖过地面的轻微响声。
于是他的足尖在屋顶上面一点，整个人如同腾空而起的大鸟那样跃起来，再轻飘飘地落到地上去。也就在同一时间，另一个人从刚才的屋子里走出来，身上仅仅披着里衣，披散着一头黑发，他的面色看上去十分苍白，但是眼睛却在这片混沌的黑里面灼灼发亮。
——神蛊温皇。
就这样在凛冽的寒冬里面站在房间的门口，说道：“千雪，你来了。”
从屋顶上落下的人——千雪孤鸣——没好气地瞥了温皇一眼，说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刚才炎魔幻十郎走的时候都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哈，千雪啊，”温皇轻轻地笑了一声，他看上去竟然还是一幅很愉快的样子，落在千雪眼里简直欠打极了，“只是因为你今天必定要来，要不然策天凤不会给你好脸色看的。”
他本来也不怎么给人好脸色看，千雪默默地腹诽道。
不过温皇也没有在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薄薄的一张纸递到千雪手里，千雪接过去打开，略略扫了一眼上面的字，问道：“这是今天的？”
“嗯，勉强照抄了一份，刚弄完炎魔就进来了，所以别纠结字体工整不工整了。”温皇的语气挺随意的，听上去就好像是在跟人闲扯，没有一点在和人家交换情报的自觉，“不过我猜这是我能给你们的最后一份了——而且也没什么用，内容上是关于换防的，毕竟现在这个局面已经不是他能用什么战术解决的了。今天炎魔看着心情不怎么好，应该是守城的军队现在支持的很辛苦，在这样下去他应该很快就回军中去了。”
千雪心说，本来你的字迹就不怎么工整……可是现在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此时此刻，中苗的军队已经围困了这座城，不过攻城进行得非常困难，毕竟西剑流的总部到底还是由重兵把守。这段时间炎魔一直坐镇西剑流营地指挥，如果粮草一直能跟上的话，其实他是有信心把这种僵持的局面一直持续下去的——可是已经不可能了，城池被围困以后，粮食短缺的情况很快就变得明显，他们终究会显现出颓势。温皇估计，在这种情况下，炎魔很快就要亲自去军中指挥、镇守城门了。
他们心里都明白这样的道理，炎魔如果离开营地，八成会把狼野留下——不过留下狼野也跟没留人没有什么区别，等到炎魔走了，西剑流留在营地里的这些人对于温皇来说不足为惧。
千雪就是这样想的，所以也就这么问了：“等到炎魔走了，你是不是也要离开？”
温皇看了他一眼，瞬间就知道策天凤绝对没有把他们之前的布局完整地告诉千雪，估计到现在千雪都因为自己只是一个在温皇和策天凤之间的人形信鸽。他说道：“当然不。”
“……啥？”千雪脱口而出，毕竟西剑流的军师被禁足以后炎魔才是管事的人，如果炎魔离开了营地，温皇也就没有什么情报可以传递了，那么他还留下来干嘛？
可是温皇根本没有回答他的意思。炎魔幻十郎的心情不好可以在这个人身上很完整的体现出来，现在温皇靠在门框上面，看上去甚至有一点点伪装出来的憔悴，他平静地摇了摇头，说道：“不早了，你逗留这么久要小心被发现，不如现在就回策天凤那里去吧——你每一步都按照他说得做，他会告诉你怎么办的。”
千雪看着好像有点想打他，可是最后并没有，他只是低低的、平稳地说道：“那，你多小心。”
温皇只是向着他笑了笑，带着一点懒洋洋的、不在意的神气。
因为事情远比千雪想得要复杂——一来炎魔的武学根基十分深厚，估计藏镜人加上史艳文也只是勉强能制住他；二来这座城池中的兵力十分强大，除了城门处的重兵以外，城池其他关键位置也有兵力镇守，而且西剑流的营地里面还有人。
到时候一旦城破，史艳文他们会陷于位于城门处的重兵之中，战局一时胶着；而这个时候，赤羽肯定会违反之前对他禁足的命令，带领营地里剩下的人杀出去增援炎魔；城池镇守其他地方的西剑流的兵力肯定也会弃城向城门方向靠拢——到了这个时候，局面会变得非常混乱，史艳文他们根本没有可能把西剑流一网打尽。在重兵杀出一条血路的情况下，以炎魔的身手，很有可能在这种情况下逃脱。
而那就是史艳文最不愿意看见的结果。
他们要的不仅仅是这场漫长的战争的胜利，而是西剑流所有人的生命……他们要的是他们的敌人碎尸万段、尸骨无存。
——计划的最后一个部分，最后还是交到了城里蛰伏着的这几个人的手里面。
万军无兵策天凤……或者神蛊温皇。

次日清晨。
公子开明和上官鸿信在街上游荡。
在这些日子里，他们已经沿着相同的路线走过跟多次。这个时候中原和苗疆的军队已经攻破了前方的最后一个城池，以不可抵挡的势头向着他们的方向前进，所有人都意识到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城里正是一片的兵荒马乱，没有谁注意到了他们两个。
“这是最后一个地点了。”上官鸿信说道。
他们停在一条河的边上——是的，城里有一条河，并不宽，但是弯弯曲曲地贯穿了整个城市。上官鸿信目力所及之处有一座石拱桥，那石桥不知道伫立在原地多少年头了，现在看上去颇有一点沧桑的味道。
这个位置，正位于西剑流营地的正后方。
……策天凤为他们准备好的屠宰场。
上官鸿信在河边停下来，地上大部分黄土都裸露着，只剩下一点枯黄的、凄凉的草。上官鸿信的脚边，恰好是一片新挖的土地。
既然他什么都没有说，公子开明就知道他们之前在这个地方的布置并没有被人破坏。他瞧着上官鸿信的侧脸，后者抿着嘴唇，在话语里褪去讥诮的时候竟然有一种认真沉静的感觉。公子开明忽然哈地笑了一声：“你家钜子果然算得面面俱到。”
上官鸿信看了他一眼，金色的眼睛里面有一些流动的碎光。
“想要让史艳文保证能杀掉炎魔幻十郎，”公子开明用一种过于欢快的语气说道，就差在原地蹦跶几下了，“一来要在城破之后阻拦住向城门靠拢的、城池其他方向的驻军，二来要不让留在营地里坐镇的那几个不好惹的轻举妄动……然后他就找了咱们两个，你是羽国人，能发动断云石，我多多少少会那么一点点阵法——你说是不是很巧特别巧非常巧？”
“你不是他找来的。”上官鸿信不耐烦地说道，估计他是希望，如果能找的话最好不要找公子开明来，搞不好队友都被烦死了。
“落翅仔啊，我跟你说过我来这里是来找冥医的，如果我这个时候不来等着病死么？”公子开明的声音很平淡，“说起阵法，到底还是能混进这个城池离的人太少，如果策天凤能选择的话，他肯定是想找梁皇无忌的，可惜那位被西剑流盯得紧，肯定混都混不进来。”
毕竟和中原苗疆有联系的那些能力出众的人基本上都被西剑流打听了个一清二楚，只要身份存疑肯定都不能进城。刚刚离开羽国的上官鸿信、来自魔世的公子开明、从来不见人的策天凤、拥有双重身份的神蛊温皇、还有常年在外游荡不怎么回家的千雪孤鸣，就是他们最后能找到的进入这座城池的最好人选。
他们两个离开了河边，慢慢地向着医馆的方向走着，清晨的城市里弥漫着一层升腾的雾。周围没什么人在，早就意思到大事不好的许多居民早就躲到别的地方去了，一片沉寂里头只有一点细碎的脚步声。
上官鸿信审视着身边的人，对他来说，像是公子开明这种人做敌人还比较合胃口，其实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当做同伴的。公子开明的脸看上去是一种大病初愈的苍白，上官鸿信甚至觉得他的脚步有点虚浮，实际上实在是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景里面。
以一敌百这种事，是应该交给苗疆的军长铁骕求衣的，实在是不应该把这种任务给他们。
但是就如同公子开明说的那样，其实是没有更多的选择了。
公子开明忽然转头看他，淡到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染着一点点笑意，他说：“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就打个赌吧？”
“什么？”上官鸿信冷冰冰地挑起眉毛来，他的声音里面是某种克制的讥讽，就仿佛要说明自己对公子开明无聊的时候提起的话题并不感兴趣。
公子开明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你猜任飘渺最后会不会杀赤羽信之介？”

那座城在他们的视野里慢慢地浮现出来。
那个时候刚刚到午后，太阳越过了他们头顶的最高点，正向着另一边慢慢地、慢慢地落下去。那座城池在他们的视野里面清晰而不可避免地浮现出来，就好像是盘踞在冬天荒藉的平原尽头的什么猛兽。
或者对他们来说，也的确是猛兽。
史艳文很沉稳、很平静地走着，身上的轻甲带着经年累月的鲜血的沐浴留下来的血腥味，还有一种独属于金属的冷而沉稳的味道，那是藏镜人很熟悉的味道。
被他亲手所伤，被他拥入怀中，被他用嘴唇亲吻的，那样的味道。
而他们也很熟悉，之后要发生的事情。
无非是如同落雨一般的箭矢，落石和云梯，那些在油的作用之下燃烧起来的火，撞击城门发出的沉闷的响声。哀嚎和鲜血，不可避免的分离和死亡，如此等等，这些东西就算是在宁静的夜晚也常常会在梦里响起。
只不过在梦里他和史艳文通常站在战场的两边，杀伐无情，起手便要夺人性命。在梦里他们通常两败俱伤，他梦见过很多次史艳文死去之后的容颜，那血色褪的苍白的面孔和再也不会笑的唇角。
有的时候，他也会自暴自弃地想着，原来他也是有梦魇的。
那是藏在心底的一点点惊惶和脆弱——当然，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的。
……不过这一次，他反而站在史艳文的身边。
“这次一定要快。”史艳文低声说道，他的眼里映着那座城的影子，而形状好看的眉毛因为某种深藏的忧虑而皱起来。他是好看的，藏镜人想，有的时候好看的让人分心，但是本不应该是这个时候。
他在最后一战开始之前莫名其妙地有点心不在焉，可能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这样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站在史艳文的身边——就算是中苗开始合作以后，他们为了领兵方便一直是一个人坐镇后方一个人上前线的，到现在这破釜沉舟的最后一战反倒是第一次和史艳文一起上战场。他有一种没来由的轻飘而愉快的感觉，于是就知道他也的确是在乎的。
大部分人都应该有自己在乎的人。
在这一点上，温皇与他和千雪到底是不同的。
而现在，藏镜人看着史艳文，大概能明白这个杀伐果断但是说到底还是心软的人心里在想什么。
藏镜人耸了耸肩，淡淡的说道：“你在担心温皇？”
“毕竟到了这个时候……西剑流的营地肯定会遣散无关人员的；我之前和策天凤先生讨论过这个问题，其实以温皇现在那个身份，肯定不会再开战之后还留在营地里面。”史艳文说道，他声音里面有着浓重的不安，而藏镜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就好像是明白了。
——因为温皇是无论如何都必须一直留在西剑流的营地的。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一定要留下。
藏镜人慢慢地说：“你是说……”
“是。”
史艳文低低地回答道。
“咱们越快攻进城门……温皇先生受到伤害的可能性就越小。”

*“媚魄千载，教人属意，况当时，金殿里”：
同样出自《道宫·薄媚》，依然讲的是西施。这句话是整篇大曲的最后一个部分《第七煞衮》的最后一句。
属意：意向集中或倾向于某人或某事。

sherlia

2017-02-15 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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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

在太阳快落下的时候，天色渐渐地阴沉下来了。
赤羽信之介想，那天色看着像是要下雪了，可是天气明明已经开始回暖，也不知道这最后一场雪还下不下得来。
——他知道，就要有大事发生了。
炎魔回来以后的这快一个月他一直被禁足，能见到的人实际上很少，但是至少霜会把最近的重要消息都告诉他。在雨音霜的叙述里面，他听到了那些输掉的战役、那些失去的城池还有那些死去的人……虽然他总有一种对现在的局势无能为力的感觉，但是至少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
比如说，他知道，在最后这一战开始之前，西剑流的营地里要遣散那些无关的人员，也会把没有能力自保的人——比如说谁的亲眷什么的——先送走。
当然，这些名单里面是不包括那个被关在地牢里的、名叫忆无心的小姑娘的。
如果按照赤羽的意思，那个小姑娘八成也会变成这场战争里面的一枚棋子，但是现在局势已经不是由他来掌控的了，那个小姑娘也就一直都没有用上。狼野当然想不到这些事，所以那个女孩的结局，八成就是被扔在地牢里面自生自灭。
但是，其实温皇是在那个被送走的名单里的——他的身份实在是十分微妙，虽然因为赤羽的事情，炎魔可能会很想杀了温皇，但是在他的体内孕育生长的那个、不知道到底流着谁的血的孩子很微妙的保住了他的性命。那件事出现得实在是太过于巧合了，如果不是衣川紫证实了这件事，赤羽简直就要怀疑那是温皇的骗局。
而现在，大战在即，温皇肯定是会被先带离这里的，但是……但是，在终于可以摆脱掉这个大麻烦的时候，赤羽心中不祥的预感甚至更浓重了。
这说起来是一件很令人无奈的事情。霜告诉赤羽，后来温皇被关在了炎魔住的地方的偏室里面，赤羽一点也不怀疑，那正顺了温皇的意，结果这一个月狼野那个蠢货竟然都没能抓住温皇暗地里向史艳文的人传递消息的把柄。如果这个时候吧温皇从西剑流营地里带走，他肯定会想办法脱身，八成有去无回，可是如果他真的会想办法留下……那肯定更麻烦。
如果他想办法要留下的话，就只能说明，史艳文不只是单纯地派他来西剑流窃取情报的，他还有别的任务。
虽然赤羽知道，如果温皇现在一离开，就必然有去无回，他与温皇的对局，到底是以自己惨败作为终章。可是，他还是希望温皇最好立刻就离开。
不过其实有很多事，并不能如他所期望的一般。
很快，天上的第一片雪就飘落了下来，在铅灰色的天空下面，看上去就好像是一片脆弱的花瓣。赤羽站在门廊上面，外面并没有什么声音，想来是两军对垒，但是现在还没有交上手。连营地里原本嘈杂的声音都静了不少，因为有很多人都已经走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雨音霜慌慌张张地冲进了院子。
“霜？怎么了？”赤羽皱着眉头说道，一般来说霜也只是在给他送饭的时候来，现在这样直接冲进来，难免又成了狼野的把柄，那个人智商不高，但是在挤兑赤羽方面做得的确是令人吃惊地出色。
“军师大人，”雨音霜的声音有点过于尖了，她有那么一个瞬间看上去甚至好像一只落于蛛网的、惊恐的蝴蝶，“那个雨露客果然——！”
赤羽感觉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
——这就是他最担心的进展。

温皇是被暴怒的狼野拖到外面去的。
除了为了伪装出一幅“天哪被发现了怎么办我是宁死不屈的”的复杂的情绪、跌跌撞撞地被拽出去，磕碰得多少有点疼以外，他只是感到有一点好笑。说起来狼野完全不至于这样暴跳如雷，如果他像赤羽那样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话，情绪波动恐怕不会那么严重。
这个时候炎魔已经前往城门处的驻军，狼野留下遣散营地里的那些无关人员——所以他就去那个偏室找了温皇，结果只看见了被撬开的铁链，然后就在炎魔的寝室里非常之“巧合”地看见了翻看军情的温皇。
然而他甚至都没有花时间去想一想，中原和苗疆的人都打到了城门口，这个时候再偷看情报还有什么用。
所以说，算计这种愚蠢的人向来索然无味。
现在他被狼野拖出炎魔的住所，西剑流的营地里面冷清了不少，日常打杂的人都走掉了，这个时候也只剩下了营地里留守的那些驻军，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有许多好奇或者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狼野把他扔在道路的中间，其他人也慢慢地围拢过来。温皇抬起头看着狼野，后者的脸涨得通红，额角有青筋突突跳动，落在温皇眼里是一种狼狈而滑稽的样貌。这个人的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佩刀，但是依旧缺乏把刀拔出来的勇气。
这当然就是为了那个孩子。
早就说了，狼野这个人，说到底还是一个懦夫。
不过想必现在狼野的脑子里也能把那些事串联起来了——从他特别巧合地看见温皇与赤羽在一起的事情开始，到赤羽失去了炎魔的信任，再到那个巧得不能再巧的孩子，到最后赤羽被炎魔禁足。最后这一个月里兵败如山倒，赤羽信之介一次都没能离开自己居住的屋子，而温皇，反而住得离炎魔很近。
就算是愚蠢如狼野，也终于意识到，温皇利用他的手做了什么。
恍然大悟的狼野瞪着温皇，可是却依然不敢把那把刀拔出来。而温皇仰起头看着他，缺乏血色的嘴唇挑起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狼野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怒吼，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他下手很重，温皇倒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一声碰撞的闷响，与此同时，他们都听见远处有一个高亢的、怒气冲冲的声音喝到：“狼野！”
温皇用手撑着满是雪屑的地面支起身子，饶是他做好了被受骗的棋子打一拳的准备，现在还是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眼前摇晃。他当然一下子就听出了那是谁的声音，却没有抬起头，只是用另一只手擦掉了嘴角的一点血迹。
——那血是热的，他心不在焉地想着。
真是奇怪，他还以为早就凉了。
赤羽信之介大步穿过目瞪口呆的人群，就如同劈开这茫茫的大雪的红色的刀。狼野看见他，情急之下一句话冲口而出：“你怎么敢出来？！你明明被流主禁足——”
声音很突兀地停住，他后面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因为凤凰刃随着一声尖啸架上了他的脖颈，尖锐的刃就堪堪抵着他的脖颈。
狼野目瞪口呆地看着赤羽，还有他眼睛里面灼灼燃烧的火。他忽然发现，他们之前几乎都忘记了，炎魔幻十郎的军师，说到底还是西剑流四天王之一。
“被人利用到这个程度，现在还在惦记着我被禁足的事情吗？”赤羽低声说，他的声音很冷，因此透出了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狼野，去做自己的事情吧，营地里的人你都还没遣散完吧。”
言下之意大概是，不要逼我动手。
西剑流营地里剩下的大部分人都还是愿意听从赤羽的话的，只是还有那么几个一向跟狼野交好，于是现在都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他。狼野紧紧地咬着牙，他明白现在赤羽是抗命了，但是毕竟如果之后把温皇的事情报告给炎魔，赤羽那边能不能翻案还说不准，但是反正自己的处境是一定要糟……
他很快拿定了注意，于是站起来，冷冷地哼了一声，穿过人群逃一样地走了。
赤羽暗暗地松了一口气，但是目光还是落在温皇的身上，那个人以一种狼狈的姿势坐在地上，但是表情可一点不狼狈，嘴角甚至带着一点不知所以的笑意。
这多少证实了赤羽的猜测，温皇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他和那些家眷什么的一起送到安全的地方去了，最后只能迫不得已把他关回地牢，等到这场仗打完再做理会——而那似乎正中他下怀。
他明明已经看破了这一局，可是却没有任何反击的法子。
所以最后他只能叹了一口气，说道：“来两个人，帮我把他送到地牢里面去。”
于是邪马台笑和天海光流从人群里走出来，赤羽知道其实他们两个和关在地牢里那个小姑娘关系不错，现在主动出来也有可能是想顺势到地牢里去看看那个小姑娘。但是赤羽已经懒得想这么多了，只是疲惫地点了点头。
不过温皇不用人扶，就自己慢慢地站起来。才过两个月，他的身形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看上去体态还是瘦而修长，他就站在那里，把那件靛青色粗布衣服上头沾的落雪用手拂干净。他显得太慢条斯理，举手投足之间甚至有一种优雅甚至是雍容的气度。
然后他抬起头来，向着赤羽信之介微微一笑。
他那双深沉的、幽蓝色的眼睛里面有一种冷硬的东西，就好像是天上的落雪或者是毒舌的獠牙。
那个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一点点熟悉，只是赤羽一下子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看过的了。
赤羽恍然觉得自己可能窥见了一点温皇在那些柔弱虚伪的伪装之下一点真实的样貌，那是冷而锐利的。赤羽就在他的那个眼神里感受到了一点久违的紧张感，在那个瞬间仿佛心跳都快了几拍。
于是他们两个并肩向着地牢的方向走过去，动作熟稔得好像是什么亲密的朋友。温皇没有反抗的意思，赤羽也没有说让别人制住他，于是笑和光流只能万分戒备地跟在他们的两侧。
他们离开了那些目光狐疑的人群，在营地里面拐了一个弯，于是天地之间除了落雪，就什么都没有了。
温皇的肩上和头发上面都落了一层雪花，白色的雪衬在深色的布料和发丝上面显得特别显眼。赤羽打量着他的侧脸，温皇没有看他，只是忽然垂下眼睛，语调里面带着笑意道：“赤羽大人明明已经知道了我现在的目的，还不打算动手么？”
雪消减了从外面传来的嘈杂之声，但是他们还是能听见远方的异响，还有城门处隐隐约约亮起来的火光——想必守城的军队已经和中原和苗疆的人交上手了。
“是啊，我是在考虑，”赤羽慢慢地说道，他的语气听上去太平淡了，“当时如果带你走，我们也可能不会败到现在的地步。”
那个晚上，温皇曾经说让赤羽带他走——那当然是假话，假得不能再假了。不过，可能在某个情迷意乱的瞬间，赤羽的确曾经把这句话记在心里。
况且也的确，如果那个时候就带他走，现在应当也不会这样狼狈。
“……所以说，你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啊，赤羽。”温皇用一种感慨的调子笑道，雪把他的声音模糊了，不过赤羽还是听清楚了他后面说的话。
温皇说：“只是，你自己也很清楚，如果你现在就杀了我，其实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不管之后他又有什么诡计，只要现在就把他杀了，就不用担心了。
赤羽信之介当然明白这样的道理，甚至是，他在听了雨音霜的话，冲出自己的住处的时候，曾经花过几秒钟考虑过这个可能性。
只不过他现在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发出了一声冷笑。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地牢的门口，沿着长长的台阶一路下去。地牢里面湿而冷，在地牢的尽头，忆无心睁着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们。
邪马台笑和天海光流在稍微靠后的位置，而赤羽和温皇走到了之前温皇曾经呆过的牢房——他上一次被关到这里，还是两个月以前的事情。
恍如隔世。
赤羽拉开牢房的铁门，发出了悠长而刺耳的吱呀一声。温皇的嘴角还是保持着那个笑容，冷冰冰的，没有什么真心在里头。他走进牢房，看着赤羽把牢门关上，上了锁。那双刚刚握过刀的、苍白的指尖拂过冰冷的金属，赤羽这些日子瞧上去也憔悴了一些，他的手指在这昏暗的环境里面几乎白得透明。
温皇忽然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指。
而温皇的手是柔软的，除了弹琴的一点薄茧以外一无所有，那甚至不像是一双能搅弄风云的手。
赤羽信之介抬起头，只是在他的眼里读到了一点促狭的笑意。
他的身上一点往日的那种香甜也没有了，因此这个人看上去愈加的冷得彻骨。
他就忽然想到了那一天，赤羽站在笔直的长街上，站在被夕阳染得血红的晚风里面，看着长街尽头有一顶小轿无声地接近，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温皇穿红色……那个时候，他还以为那个人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雨露客。
不过，大概那也是最后一次了。
——他还记得温皇向着他露出的那一点由假意和算计堆砌起来的笑容。
而现在，温皇冰冷的手握着他的手指，就好像是在他指尖散发出一些寒气的杀生刃。温皇看着他，自己站在牢笼里头，却用一种打量着猎物的目光看着他。
那是他局中的人，是他蛛网里面的蝴蝶，是难得一见的对手，是要留到最后，见证终章的那个人。温皇如此想，他知道他对于赤羽来说，大概也是同样的。
赤羽并不是以与他人对局为乐的人，但是他一旦入局，也就没有退路了。
因为说到底，他们都是能享受这种乐趣的人。
温皇把那只在大雪中还是带着温暖的温度的手拉起来凑到唇边，在赤羽信之介如同利刃一般割下的目光里头低头亲了亲那发白的手指。
带着一点点郑重，还有一点点虚伪的柔情。
他轻轻地说道：“赤羽大人，我知道……从一开始，你就从来没有想过要杀我。”

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何鲛珠化泪抛。
人情冷暖凭天造，谁能移动他半分毫。

*“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
出自程派京剧经典剧目《锁麟囊》中的“春秋亭”一折，《锁麟囊》是1937年剧作家翁偶虹应程砚秋之约创作的。

*“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何鲛珠化泪抛……人情冷暖凭天造，谁能移动他半分毫”：
依旧出自《锁麟囊》，不过这两句话并不是连着的，“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何鲛珠化泪抛”是“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的下一句，而“人情冷暖凭天造，谁能移动他半分毫”则在更后面。

yssm	2017-02-16 16:56
这么觉得赤羽和温皇可能会同死，温皇的身体啊！不不不，温皇这么爱作死的人，一定可以愉快的和军师在一起的（这话自己都不信）

sherlia	2017-02-17 11:23
不光你不信……其实我也不信……这个故事写到第六章左右的时候我就放弃HE了，现在我想的是，只要让温皇爽到，其他的就都无所谓了（？？？）

shoulder94

2017-02-17 11:59

找不出比較精準的用詞，請見諒。這裡的溫皇，與其說冷銳，更有一種荒涼的感覺。

非常喜歡這篇文裡，關於溫皇與策天鳳性類 (不知道能不能這樣講) 的設定，簡直讓人眼睛一亮。

只是個人感覺吧，覺得出場不多的策天鳳，以及到了這一地步的赤羽，特別特別地生動。

結局什麼的，不是不期待看到會是什麼樣子，但也覺得不必一定要是什麼樣子。

可能之於一己私見的理解，溫皇的決定常常都只是一念之間的喜惡所為而已。

sherlia

2017-02-19 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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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未遂男儿愿，全凭只手挽狂澜。” N1}c9}

史艳文眨了眨眼睛。
他的额头上有一道细小的伤口，是箭矢向他射来以后他险险躲开的时候留下的痕迹。那个伤口并不深，但是血不断地流下来，漫过眉毛和眼睑，最后令人不适地挂在睫毛上面。
到了下午的时候，天上就又开始下雪，到现在这个时候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这个时候本来应该是黄昏，但是天幕已经阴森得一点天光也看不见了。城门处被燃着火焰落下的箭照亮了方寸，刀光剑影时时反射出一些不甚明亮的光芒。守城的士兵从城墙上面泼下滚油，现在史艳文可以看见的地方还有一丛一丛燃烧着的火焰，它们全都陷到了风雪里面，活像是摇曳的鬼火。
在城门被攻破之前的时间，都是用血肉堆砌起来的。
——不过也快了。
攻城锤撞击城门的时候隐约传来了木头断裂的闷响，攻城的士兵用盾牌遮挡下漫天而下的箭雨，沉闷的撞击声有节奏地落到他们的耳中。史艳文估计这个时候城门里守城的工具已经剩得不多了，因为虽然他们这边云梯尽数被毁，但是对方那边也有很长时间见面落石从城墙上滚落下来了。
史艳文抬起手，把额头上面流下来的血胡乱抹了一把，摸到了一手的湿滑。不过好歹现就算是在下雪，在已经不算是特别冷了，那些血迹至少没有结冰。、
也就是这个时候，轰然一声巨响。城门被撞开了，那扇在他们眼里似乎坚不可摧的门终于打开，而里面则通向他们的结局。
史艳文能看见城门里阵列的士兵，能看见那些在昏暗里面闪闪发光的铁甲和阵前的那个人：西剑流的流主，炎魔幻十郎。
终于到了这一刻，史艳文站在猎猎的风雪中，他的身边罕见的、唯一一次站着藏镜人，他们之前从未并肩作战，以后恐怕也再无机会。入夜以后风大了起来，把雪都吹成细末，向八方飞散开去。
他没有看他的胞弟一眼，但是还是能听见藏镜人在自己的身边摆弄了个什么，火焰点燃发出轻微的一响——然后用作发信号的烟花升入空中去，在这风雪交加的夜幕中炸开了一朵苍白的花。

“臭鸟仔臭鸟仔臭鸟仔——时间到啦！”公子开明说道，他站在大雪飘扬的街头，在一片朦朦胧胧的混沌的白色里面，语调出乎意料的愉快。上官鸿信扫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两个人都有要事在身，上官鸿信可能会选择出手打他。
杏花君无奈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不过他也算是习惯了，年夜饭那一天喜欢见证了上官鸿信如同一朝回到了刚拜策天凤为师的那个幼稚年纪，竟然在饭桌上用筷子和公子开明打架，然后差点被策天凤用铜镜砸了。自此之后，他就对上官鸿信在公子开明面前表现出的种种不稳重多了一些心理承受能力。
其实他心里大约也知道，上官鸿信会那个样子八成只是因为他很放松——就如同策天凤说的，在这件事上面他只是策天凤的打手，甚至不用自己去花时间思考这个局，只要听策天凤的安排就好了。从当年在羽国为王的日子到后来加入墨家，这可能是策天凤对他要求最低的一次。
而杏花君也还记得，在羽国夺嫡的纠纷开始之前，未拜策天凤为师的上官鸿信，也曾经只是一个明快的少年。
可是，一切都会变的。
除了默苍离，剩下的几个人都在场，其中也包括千雪孤鸣。不过他当然不知道羽国的那些旧事，所以现在只看着那昏暗的天幕，还有那些细碎的落雪。
现在他们都看见天幕的尽头升起了一朵烟花，白色的，那是一种失血的、苍白的颜色，简直就要被淹没在飘飘悠悠的风雪里面。他们在很久以前就确认了不同颜色烟花代表的意义，而那朵白色的烟花，就意味着史艳文那边已经攻破城门了。
而那仅仅是第一步。
他们几个站在长街的尽头，遥远的前方正对着西剑流营地的大门，其实也是这个城市最中心的位置。曾经赤羽信之介就站在这长街的另一端看着红色的小轿穿过街道，后来很多人的命运都被改变了，只是他们还不知道。
公子开明扫了上官鸿信一样，眼尾微微上挑的狐狸眼里头是一些浮动的金光。上官鸿信冷冷地哼了一声，只是抬起手，向着某个方向轻轻地勾了勾手指。
他的手细长而苍白，也许也同等的冷。有几片雪花粘在他的手指上，其实并非无知无觉，而是像针扎的疼一般的、一瞬间的寒冷。
只不过他从来不会开口说自己的感受罢了。
上官鸿信的手很快垂下，苍白的手指就被染着如血的红色花纹的黑色袖口盖住了。其他人并不觉得身边起了什么变化，但是公子开明不同：他能感觉到，在这偌大的城池里的五个地方，燃起了五团火焰。
——那就是三昧真火。
策天凤当时给他们说那个计划的时候语气轻描淡写，仿佛特别容易办到一般：由于史艳文他们一定是要让炎魔死，所以绝对不能留给他任何趁乱逃脱的可能性；城破以后，中原和苗疆的人都挤在城门处，而西剑流驻守在其他地方的士兵一定会去增援城门，到时候炎魔逃脱的可能性就很大。鉴于他们没法把太多人混进城里来，就只能寄希望于阵法。
他们希望能有一个阵法来暂时拦阻一下回援城门的兵力，并不需要支撑多长时间，能让史艳文他们抢杀了炎魔就可以——话说的是很简单，但问题是这个阵法的覆盖范围必须非常大，而且还要困住很多兵力，如果不想办法把梁皇无忌弄到这城里来，基本上是办不到的。
但是就是在这个时候，同样通晓一些阵法的公子开明，通过魍魉栈道来到了人世。
所以，日后公子开明会想，恐怕自己的一举一动，也在策天凤的算计之中。
公子开明对阵法没有那么精通，如果让他发动一个可以覆盖整座城池的阵法，其实是很勉强的。不过，紧接着，羽国的雁王就很快来到了这个地方。
羽国的断云石拥有吸收转化功力的能力，所以同样也可以吸纳公子开明的三昧真火。现在，五颗包含着三昧真火的断云石被埋在了这个城池中不同的位置，而发动阵法的时候，公子开明就要利用这五颗断云石作为阵脚，以此扩大那个阵法的范围。
上官鸿信的手放下来，在这个城市的五个方位上面，五团不会熄灭的烈焰猛地燃起。与此同时，一直握着手中的镇魔杵的公子开明翻手深深地把镇魔杵插在地上。镇魔杵复杂的花纹上面似有火光浮动，以镇魔杵为中心，一片模糊的金光如同海浪一样从他们脚下蔓延开去，蔓向了看不到的远方。
“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首，侍卫我轩——”
上官鸿信听见公子开明的声音低低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在这个时候，他那种玩世不恭终于退却了，整个人在一瞬间显得严肃又冷冽起来。
而那金色的阵法，勾连了五颗断云石，分割了整个城池，那其实并不能支撑多长时间，但是也足够了。
公子开明的面色发白，只觉得喉咙里血腥味一阵翻涌。他的身体在这段时间格外地不好，让他去折腾这种阵法，还是他为难他了。不过他微妙地没有表露在自己的情绪上一点点，只是用手指了指伫立在原地的镇魔杵，对千雪和杏花君说道：“这里就交给你们了，镇魔杵被破坏的话阵法就破了，尽量多给你们那位史君子争取一点时间吧，一定要很努力十分努力特别努力——！”
不过上官鸿信利落地打断了他的唠唠叨叨，这么多天下来，他几乎已经习惯了：“走了。”
“是是是，”公子开明用一种敷衍的语气说道，他的脸上除了面色苍白毫无异状，所以上官鸿信也不知道他默默地把一口血咽了回去，“我们得赶紧去救你师尊，别让他被人给打死了。”
上官鸿信看上去连瞪他都懒得瞪他了。

城门被攻破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西剑流营地。
这个营地的位置基本上就是在城池的最重要，之前有这种安排也是因为想如果有一天发生攻城战，那么无论哪个方向出现了问题，营地里的驻军都能很快赶去支援。当时在制定计划的时候策天凤就十分重视这个营地，原因之一是营地里面有通晓阵法的人，所以绝对不能让他们参合到回援的队伍中去。
更不要，说现在营地在赤羽信之介的控制之下了。
是衣川紫在营地门口接到那个浑身血迹的士兵的战报的，那个时候雨音霜就站在她的身边。赤羽不在，估计是在地牢那边，不过由于他的脸色实在是算不上好，之前也一直没有人敢去找他。但是现在不找已经不行了，衣川紫慌忙安排道：“霜，你去把这件事告诉赤羽大人——”
不过，雨音霜却没有答话，这个年轻的女孩的目光越过紫的肩膀，看向了营地外面的某个地方。
营地外面就是那条笔直的长街，衣川紫回过头，看见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身着青衫的男人。那个人的面容秀美而苍白，手里拿着一个铜镜。
衣川紫皱起眉头来，说道：“那不就是那个默什么——”
局势还不是那么紧张的时候，她们还是常常出去转转的，所以她们都知道在医馆的废墟前面摆摊子的那个算命先生，暗恋着军师大人的女孩子还曾经悄悄让那个算命先生算过自己和他们的军师大人的生辰八字。
只是，现在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战火离这个城池越来越近以后，大多数居民都已经逃走了，他们都以为那个算命先生也在逃走的那个行列里面。
风在这空旷的街道上面打着旋，那些飞雪就在他们四周弥散开来。衣川紫看见这个忽然出现的人，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了一丝的不对劲。那个人没有说话，一派晦暗的天光中他们也看不清那个人脸上的表情——他们只看见那个人抬起一只手，虚虚地在铜镜的镜面上一握。
然后他竟然就把什么东西从那个铜镜里面抽了出来，那好像是一把古朴的剑。青锋在风雪里面割开一线，那个自称名为默苍离的算命先生握着那把剑，利落地挽了个剑花。
他血色浅淡的嘴唇无声地开合，说出来的轻飘飘的话语尽数被大风带走了。因此没有人听见他说了什么，但是变化已然产生——
剑阵初成，千万利刃扶摇而起。
他说的是——止戈流·开阵。

把时间在往回倒一点点，在意味着城门被攻破的白色烟花刚刚上升到空中，公子开明发动了那个用于分割城池内守军的阵法，而报告城破的士兵还没有冲进西剑流的营地的时候，地牢里进去了两个人。
那个时候赤羽早就离开了，毕竟外面攻城的僵持从午后一直进行到了黄昏。赤羽的确是不想杀温皇，但是很难说在温皇一直出言挑衅的情况下赤羽到底会不会忍不住掐死他。那个时候温皇正懒洋洋地坐在牢房一角，似乎很吝啬地把目光分给了刚刚走进来的两个人一点。
那两个人看长相都不熟，不过可以猜测，大概是狼野的人。
毕竟愚蠢的人的行动很好推测，狼野一定还是想报复他。温皇一直在算计狼野，狼野其实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如果他的身份一被炎魔知晓，那狼野的下场还很难说。
到了这个时候，狼野是不敢再去惹赤羽了。现在估计是赤羽不在地牢附近了，所以狼野派了两个人来“为难为难”他。
所以说总有的人会把私仇和欲望放在大局前面，如果西剑流战败，一定有一半原因是因为赤羽身边有这等拖后腿的同伴。
温皇饶有兴味地看着那两个长相不起眼、身材粗状如同打手一样的人物走进地牢里面，脚步声敲在地面上发出响亮的响声。那两个人打量着温皇，目光好像是掠食动物看着软弱无害的羔羊一般。
温皇堪堪把自己差点露出来的那个冷笑压回去。
那两个人在牢房的栏杆前面停下来，其中的一个用不流利的中原官话问道：“你就是那个雨露客？”
就算是温皇属于雨露客的大部分机能都已经被他自己和药神那些药破坏殆尽，但是他还是能闻出来，眼前这两位都是天君。所以说狼野真是很无聊，手段也足够恶毒。而他手下的人也的确是和他臭味相投，一个个连人的名字都不记，就光去记性别了。
于是他微笑着、平静地说道：“是的。”
那个说话的人靠在栏杆上面，手伸过栏杆之间的缝隙，挑上了温皇的下巴。这个人的笑容里有一些令人不安的因素，或者是某种露骨的欲望，他慢慢地说道：“就是你害得狼野大人沦落到这种境地的，嗯？”
……不，按理说是他自己作的。温皇面无表情地想着，不过腹诽并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那个人的手上微微地用了一点力，迫使温皇不得不抬头看着他。
这些人的格调说到底还是跟赤羽差太多了。
温皇用余光瞄见对面的牢房里面忆无心正惊恐地盯着这个方向，让小女孩看见这个场景还是太不好了，更别提是藏镜人的孩子。温皇在心里默默地叹息，然后很平稳地开口道：“无心，转过身去，捂上耳朵。”
要是让这小姑娘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罗碧日后非得飞扑怒潮了他不可。
忆无心道：“温皇先生——？”
“照做。”温皇说道，他的声音里终于多了一点冷硬的东西。忆无心看了他一眼，眼睛里面是显而易见的犹豫，但是她最后还是转过身去，无声地隐入了阴影里面。
“哈，你果然是史艳文的人，一样的惺惺作态。”那个男人嘲笑道，他终于抽回了手，伸手去打开牢房的锁，“你们这些雨露客都是这样……等到在别人身子底下哭着哀求的时候，脑子里就不会像这么多东西了。”
门锁打开的时候碰撞出冰冷的响声，神蛊温皇看着他，眼神漠然到好像是冷眼旁观。
然后他忽然一笑。
那个人没有看到，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好像复苏了，那是一种让人感到略微的不安的蓝，就好像是破开浮冰的寒冷的海。
他用一种几乎是平静而柔软的语调说道：“那就请吧。”

*“苍天未遂男儿愿，全凭只手挽狂澜”：
出自马连良编演的京剧《串龙珠》（又名《反徐州》）。

*“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首，侍卫我轩”：
说实话，这句话和佛家并没有什么关系，和阵法也没有什么关系。如果这句话真的存在的话，就应该是道教的“净天地咒”的其中几句。
简单的来说，这就是写出来假装很高端的样子忽悠人的……毕竟我并不能真的编出发动阵法的咒语啊口诀啊什么的。

silariasgift

2017-02-20 01:47

默默的感覺這篇文也要尾聲了，一直覺得這設定及開頭真的，非常魔性，

本來看到預告有炎魔x溫皇的部分的時候是不敢開繼續看下去的…
結果我還就管不住我的手，就特別遵循太太的開頭叮嚀，跳過炎魔部分以後繼續跟，
相當期待出現爆炸性(？)的結局的我好像怪怪的😅

認同樓樓上的道友說的荒涼的溫皇，以及期待…結尾的赤羽大人

話說自從跟了蘑菇的lotf以後默默的的吃了好幾個配對，哈哈

sherlia

2017-02-21 10:02

贰拾叁 tOOc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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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三百年之基业，隳于何人？败于何事？消于何年？歇于何地？”

站在温皇对面那个人表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大概是不理解为什么眼前的雨露客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在这里挑衅。他走进这冰冷的牢房来，第二个人跨进来之后就顺手把牢房的门关上了——只是虚掩着，并没有再一次锁死。
温皇安静地盯着他，在心里面默默地计数。
其实，这个时间已经比他估算得要略晚了。
最好，万军无兵策天凤能是一个有时间观念的人，要不然场面会难看许多倍。
而那个狼野的手下当然不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什么，他只是一步跨上前去，伸手就向温皇的脖子掐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天君们普遍都喜欢用这一招，可能是一种交配的时候要咬着雌性的脖子的动物本能。眼前这个天君的武功很一般，动作落到温皇的眼睛里还是挺慢的，不过他只是挑了一下眉毛，并没有躲。
下一刻，他又一次被人掐住了脖子，这个人往后一退，重重地撞在了牢房粗糙的石墙上面。那还挺疼的，搞不好又要留下几片淤青，他轻轻地嘶了一声，嘴角挑起一个冷笑。
那个人用饱含着怒气的声音说：“你不要以为摆出一副——”
可是他没能说完，因为他们都听见外面传来“嗡”的一声，如同悠长的龙吟，利刃出鞘的时候贯穿雪夜的一声长啸。温皇熟悉那个声音，地牢里没有窗户，但是他还是能想象到，外面漆黑的剑阵盘旋而起的模样。
时候到了，神蛊温皇想道。
掐着他的脖子的那个人听出外面的声音有一些不对，但是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人愣愣的，手还掐在温皇的脖子上面。还没等他说什么，他就感觉自己的手腕上一痛。
——温皇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个雨露客的手冰凉而柔软，手指细长，除了拂过琴弦的指腹上有薄薄的茧子以外，他的手指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那并不像是一双习武的手，连赤羽信之介都那样觉得。
但是现在，他抓着那个男人的手，指间有一种几乎能捏碎人的骨头的力量。那个人吃痛的、颤抖着松开了手，看着温皇一寸一寸把这只粗糙的手从自己的脖子上面拿开，温皇从这个人的目光里面瞧见了一点不可置信的、近乎是惊恐的神色。
因为他终于放弃了在这几个月里被越扯越薄的伪装，去蒙骗赤羽大人那样的智者不失为一件有趣的事情，但是花时间去骗愚钝的人就没什么意思了。现在，他以一种轻松的姿势靠在牢狱的墙上，眼里那种压抑了几个月的冷色终于泄露了出来。他对面的人就好像是被毒蛇盯上的猎物，就忽然地僵在了原地。
温皇的眼神往对面的牢房飘了一下，看见忆无心当真特别听话地转过身捂住耳朵，在墙角团成一个小球，就好像是什么惹人怜爱的小动物似的。
……真是，不是很像罗碧的孩子啊。
他最后只是叹气道：“如果你们不是在这个时候进地牢来，兴许还能活着。”
可是，现在已经晚了。
一直站在后面的那个人终于反应过来了，当下大声喝道：“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那个问句他并没有说完，如果忆无心没有捂着耳朵的话，她就会听见轻而利落的一声，就好像什么锐利的东西自上而下坠入雪地。而忆无心没有听见，她也没有听见那个人问话的尾巴夏然而止，结局好像什么东西瞬间就把其他的声音吞噬了。
而那个人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被监禁的雨露客指尖光芒一闪，那正像是利刃出鞘的冷光。

“止戈流·开阵。”
这个变故一出，雨音霜和衣川紫都愣了一下，那些利刃的残影在他们面前交织成细密的网，而用意简直昭然若揭——阻止营地里留守的士兵去回援炎魔幻十郎。
紫基本上是在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眼前这个文文弱弱的算命先生，难道也是史艳文的人吗？她看着那个面色几乎白得没有血色的男人，和他手中暗沉的剑锋，到底还是警惕起来。
而策天凤知道，事情其实并没有简单。
毕竟止戈流用来对付魔世之人才是最好的，用在人类身上说到底也只是二流剑法。现在的止戈剑阵看上去仿佛声势浩大，但是其实也只是做做样子，说起来估计都没有由杏花君和千雪孤鸣守着阵眼的那个阵法支撑的时间长。
不过这也无所谓，虽然止戈剑阵不难突破，但是那也是对武学上乘的人来讲的，至少西剑流营地里驻扎的那些小兵绝无可能。而那些真的有实力突破止戈流的人……应该也没有那个命活到那个时候了。
无论如何，只要把这里的人困到史艳文他们击杀炎魔，也就可以了。
毕竟，要是史艳文真的派他来堵门，那才是史艳文真的疯了——比牺牲三座城池送温皇来西剑流这件事还疯得厉害。
衣川紫和雨音霜如临大敌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然后就听见这个自称默苍离的算命先生眯起眼睛来，冷冷地说道：“你们两个的动作最好都给我快一点。”
他的话音刚落，就从风雪里面传来一声轻飘飘的笑声。
“哈，钜子呀，这样对一路着急跑过来给你打圆场的人的，态度真是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啊~”
伴随着轻佻的尾音轻飘飘地落下来的，是从策天凤的身后，迅速冲出来的两个人影——雨音霜轻轻地惊呼了一声，因为那两个人瞬间就在眼前了。晃到她的面前的是一个黑衣的年轻人，衣服上面那红色的花纹在晦暗里看上去几乎如同晃动的血迹。他冲上来的时候袖口挥出一块像是石头一样的东西，就浮在半空中急速向着他们的方向冲过来，然后那个年轻人手伸向那块石头的方向，手指在空气中虚虚一握，那石头忽然在半空中变成了一把长剑，就直直向着霜的方向刺了过来。
雨音霜的反应也不慢，直接翻手挥出短刃挡住了向着她刺来的那一剑。然而对方的力气很大，只这一剑就震得她虎口发麻。从她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那个算命先生就站在这些厮杀的人们后面，面色淡然，手持铜镜，就如同根本不在意自己身处战场。
不过雨音霜很快就没有闲心去注视那个人了，眼前的敌人就很难对付——她看不见衣川紫那边的状况，但是光听交战发出的响声就感觉也不是特别妙。
而策天凤已经没有看下去的必要了，他转过身，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走过去。
大风把他的衣角和头发都吹起来，就如同是青鸾的长羽。

他们都听见了巨大的呼啸声。
史艳文看着盘旋的剑阵从远处的风雪之间升起来，就好像是找不到归途的黑色的飞鸟。那个时候他正劈手夺下一个敌人手里的剑，把利刃刺入了对方的脖子。血随着心跳的频率喷出来的时候他没能完全躲开，一些温热的液体溅在他的脸上，那是腥咸的，鲜红的，在不久之前——还是活的。
很多人都被剑阵升起的巨大响声吸引了注意力，史艳文他们是早就知道这件事的，所以倒没有怎么样。而对方确实是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的，一时间也猜不出他们的后方发生了什么事，阵型就乱了一瞬。
而在战争之中，其实也不需要太多的瞬间。
史艳文独自上战场的时候，藏镜人时常说他会完全不管不顾地深入敌阵，那纵然像是扎进敌人胸口的一把尖刀，但是也实在是太过危险。但是等到他和藏镜人并肩作战的时候，他才发现其实他小弟的作风也没有比他稳重多少。
等到他终于冲过了冲从阻碍，看见炎魔幻十郎的时候，藏镜人已然和西剑流的流主交上了手。毕竟刚才策天凤那边有动作的时候炎魔这边阵脚乱了一下，现在炎魔身上看上去有伤，藏镜人倒是还没有怎么样。
史艳文在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不过关于西剑流流主武艺高超的传闻……真的不只只是传闻。其实藏镜人一个人对付炎魔、而且还要防着边上西剑流的小兵，其实真的不是很顶得住。他闪过炎魔袭来的一掌，转头就看见了史艳文在往这个方向奔，当下喝到：“史狗子！你给我滚过来！”
那话说得特别的凶神恶煞，不了解藏镜人的人肯定以为他其实是想和史艳文打架的。
史艳文穿过重重的人群，穿过一路的刀光剑影，向着藏镜人的方向前进过去。天是一种沉沉的黑，大雪正从厚重的云朵里面落下来，把周围的场景模糊成一片。他就在这一片风雪的喧嚣里面握上一直悬于腰间的佩剑，往外一拔。
昏暗里面晃过一截明晃晃的剑锋。
——是龙泉。

忆无心一直紧紧地闭着眼。
温皇上一次待在牢房里面的时候，经常想要逗她说话，如果说他们就在那个时候熟悉了，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但是她觉得，就在刚才，警告她转过身去的那个温皇，好像和之前一直陪着她的那个人有什么不一样了。
恐怕要更冷酷、更陌生一些。
她因为某些未知的忧虑而微微地发着抖，而外界模模糊糊的声音还是透进了她的耳中。忆无心听见了一些含混的尖叫，然后那些声音就消失了，什么都没有了，就好像死了一样寂静。
她没有回头，但是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然后，她感觉到什么柔软的布料落在她的身上。
忆无心终于转过头去，看见温皇就站在她的身后——不知道为什么她所在的牢房的门也是敞开的，本来拴着门的铁链躺在地上，齐齐地断成两截，断口光滑到好像是被什么利刃斩断的。但是这地牢里面没有利刃，只有森冷的剑意在徘徊。
温皇逆光站着，脸上是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他身上穿着纯白的中衣，而蓝色的外衫刚刚被他罩在忆无心的头上。女孩子抬起头看着他，这个人的气息太陌生了，让她不禁感觉到有点害怕，不过她还是咬紧了嘴唇，坚定地、默默地看着他。
神蛊温皇终于从那双清澈的蓝色眼睛里面看见了一点藏镜人的影子。
朋友或者兄弟——这种称呼的含义都太过沉重了，就算是独来独往的人，在认同了这种定位之后，都难免要付出一些更多的东西。温皇这样想着，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笑容不那么冷，只是安静地俯下身，用那件蓝色的外袍把女孩包严实了，然后一个打横抱了起来。
那个女孩被关了太长时间，身体瘦弱了很多，也没有什么力气，不过当下还是在他的怀里扭动了一下。温皇看上去很瘦，但是手臂却很有力，她根本就没能挣脱出来。忆无心说道：“温皇先生……？”
“我要带你离开这里，”温皇简单地说道，他的声音里头有一种惯常的、不甚真心的笑意，但是既然是对小女孩说话，到底还是放软了语气，“要不然他要责备我了。”
忆无心从小在灵界长大，之前真的是一直没有听人提过自己的方面的事情。给她起名字的人要她“无心”，其实她说到底还是放不下的。温皇忽然对她说了这么一句，她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了起来。不过还没等她问出什么来，就把自己满心的疑问都咽回去了。
——她没有问的唯一一个原因是，温皇抱着她刚刚迈出这些天来一直关押着她的牢房，就一脚踩进了一地血泊里面。
地上全都是鲜血，星星点点的碎肉，还有骨头的残渣。
……她一共也没转过身去多长时间，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忆无心的身体在温皇怀里僵硬住了，不过温皇不会回答她，那些死了的人就更不会开口说话了。温皇就这样抱着她穿过这一地的鲜血，就好像穿过漫长的海洋。
忆无心整个人被罩在蓝色的布料下面，呼吸有点发颤，晕染出一层湿漉漉的水汽。而这个神秘的男人抱着她穿过地牢昏暗的走道，穿过狭长而湿滑的台阶，最后终于走到了地面上。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而纷纷扬扬的大雪，又给夜幕染上一片发灰的白色。
在外面铺天盖地的大雪里面，站着一个身着青衫的男人。那个男人手上拿着一把剑，上头有精致的玉环装饰，但是不知道怎么和他的风格好像不太匹配。
温皇向着这个人走过去，微笑着说道：“策天凤……没想到是你来。”
——万军无兵策天凤站在雪地里面看着他，手里拿着的，是属于天下第一剑的那把无双。
毕竟，温皇在来西剑流之前，是把他的那把剑交给了千雪孤鸣。
他没有问千雪在那里，但是策天凤直接开口道：“狼主和杏花一起守外面那个阵的真眼。”
当然，策天凤来的这一路也并不轻松，由公子开明他们在大门口吸引那些人的注意力，他就趁机溜走了。然而就算是在这个时期，西剑流的营地里也有不少人，最后他还是不得不动手清理了几个小兵。
眼前的人对于忆无心来说十分陌生，不过大概也没有谁打算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温皇走到策天凤面前，毫不犹豫地把忆无心塞到他的怀里，然后顺手把无双剑拿了过来。
策天凤：“……？”
他一脸“你跟我解释一下这是个什么玩意”的表情，显然墨家钜子这么多年以来怀里从来没抱过这么大一个活人。策天凤皱着眉头道：“藏镜人的女儿？”
他讥讽的意思昭然若揭，毕竟温皇是把这么大一个锅甩给了他，到时候要是这小女孩半路上受到一点惊吓，都是藏镜人找策天凤玩命，温皇倒是只要看热闹就好了。
“唉呀，默先生，”温皇假惺惺地感叹道， “你算计了我这几个月，就不能被我反将一军了？”
他站在那里，把无双剑抽出鞘几寸，打量着那寒光闪闪的剑锋，于是他的眼睛里也有什么东西被映得发亮，只不过可能要更加炙热，也更加的冷酷无情。
但是他嘴上说出口的是：“你抱着她，别让她走路。她被关了那么长时间，身上又单薄，碰了雪八成要生病。”
——然而说这话的人站在猎猎的寒风里头，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单衣，被一根簪子束起来的黑发飞舞起来的时候如同裂帛。策天凤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一个从雪里生出来的精怪，然后他忽然冷笑了一声，道：“我信了。”
温皇闲闲地看了他一眼。
“狼主对我说，凤蝶姑娘小时候其实是你在照顾。”策天凤说道，他们往往都在一句话里省略很多东西，但是他们两个都懂了。
那个时候我还不信，但是现在我已经信了。
策天凤曾经以为，神蛊温皇这种人其实是不会去花一点点时间关怀别人的，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其他人。凡人的脉脉温情一般都不会再他们身上体现，就如同一直以来都是杏花君在照顾他，而不是他去体谅杏花君一样。
……但是有的时候，比如说策天凤坐在那棵用于计算死人的琉璃树下面的时候，他也会想一想。
他也会想，如果有一天杏花君死了，到到底会不会为这个人挂上材质不同的、更加贵重的一串。
他心里是知道答案的，但是那个答案从来都不适合说出来。
一个人的生命里总会有一个两个自己不自觉地去在乎的人，尽管他们都知道这种在乎是愚蠢的、并无好处的。但是那并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东西，神蛊温皇也是这样的。
这是一个很见到的道理，从那个身上养着三途蛊但是却顺顺利地在闲云斋长大的女孩、还有现在这个披着温皇的外袍躺在策天凤的怀里的少女身上，都能够看出来。
而现在神蛊温皇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仿佛是已经猜透了他的想法。最后温皇也只是摇了摇头，说道：“你先去吧。”
他的眼睛里面还残留着被无双的剑锋映出来的冷光。

*“知三百年之基业，隳于何人？败于何事？消于何年？歇于何地”：
出自孔尚任《桃花扇小引》。
这一段的全文为：“场上歌舞，局外指点。知三百年之基业，隳于何人？败于何事？消于何年？歇于何地？不独令观者感慨涕零，亦可惩创人心，为末世之一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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