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3 天際線【溫赤，鱗魚】（264F更新番外願者上鉤）九脈峰三十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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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秋霽月

2016-11-23 01:26

一

－－－－－－

赤羽信之介站在機場入境大廳裡望向告示牌，心底默念了十次誤交損友，然後拖著手裡的行李箱往機場快線方向去。

過三天就是宮本總司跟天宮伊織的婚禮，他卻在這個時間點被派了一個國外短期進修；起頭他還以為是個巧合，想著也許能延期三日出發，但這念想很快地就被宮本總司交給他的東西粉碎得一乾二淨──

『這一份文件，麻煩務必在婚禮之前交給對方。』

赤羽翻開文件夾，裡面只有一張照片，宮本總司與天宮伊織站在黃澄澄的銀杏樹下，風吹來揚起一道金光。『……是不是拿錯了？這是你的婚紗照。』

『需要送達的文件就這一份，前提是信之介你本人送去，麻煩你了。』

──這對我、對你、對伊織、對我們整個公司都很重要──當時總司最後一句話是這麼說的，眼裡有不容懷疑的懇切。

赤羽心底隱隱覺得不對，時間點跟文件內容都太過於詭異，但總司是他的至交，伊織是他老闆的獨生女，他進修的理由也冠冕堂皇，他不該有什麼好懷疑的。

但他還是壓不下那種不對勁的感覺，一次又一次地翻看總司的婚紗照，直到他驚覺自己錯過了那一班能及時在下班時間前趕到的機場快線。

「……」誤交損友，赤羽又默念了一次。

赤羽趕到還珠企業總部的時候正好是下午五點，整棟樓的燈都還亮著，裡面每一個員工依舊忙碌，但他在櫃台不意外地得到『總裁已經下班了』的答案。

……如果沒有錯過那班機場快線就好了。

他正這麼想著，櫃台前那位西裝筆挺的小哥正經八百的一句話把他拉回現實。「我們總裁自從上上週三早上十點下班之後就還沒上班過。」

十多天沒有總裁一樣能運作的公司，要不是總裁太鳥、就是公司太強，赤羽在心底對這個總裁與公司分別給了評價。

不過他的問題不是還珠企業如何運作，而是總司託他交給對方的文件；今日是週五，錯過了最後這個上班日，接著就是週末，總司與伊織的婚禮會在週日晚間舉辦，他無論如何必須在那之前將文件送達。

既然這個總裁不上班，他只好勉為其難地運用一下總司給他的地址；雖然直奔人家府上真的有些失禮，但至少伴手禮他還是備好了的，述職前拜訪對方主管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對。

地址看上去是個公寓的七樓，離還珠公司不算太遠，赤羽照著手機地圖所示的路線走去，最終停在一間咖啡廳前。

一、二、三、四、五、六，照著地址到達的建築物只有六樓，一樓還是個咖啡廳，說好的七樓呢？

赤羽一邊想著一邊推開了咖啡廳的木門，門上的木鈴噹發出了低沉的悶響。

咖啡廳裡沒有其他客人，吧檯裡站著一個清秀乾淨的女孩，朝他輕輕點頭。

目的是要問路，赤羽於是繞過了那幾個空著的沙發座，到吧檯前的高腳椅上靠坐著。「一杯long black，謝謝。」

咖啡送到赤羽面前的時候，他正在研究這間咖啡廳的擺設，面對道路的自然是落地窗，但另外兩片側牆上風格一致的仿古桃木書架以及上頭擺滿的泛黃書籍，很難不吸引人目光；特別是往木階梯的入口處還放了一張輪椅，上頭擺的擬真人偶作工細緻，藍衣藍帽的造型也許老派了些、質感倒是與真衣相去無二，人偶眼睛半瞇著像是小寐，腿上還躺著一隻一樣瞇著眼的波斯貓，直想讓人湊過去看仔細。

赤羽盯著人偶看了好半晌，要不是輪椅上插了牌子寫著【藝術品，請勿觸碰】，他差點就要以為輪椅上坐的是真人、波斯貓是真貓了。

「先生。」

女孩將咖啡杯往前推了一公分，赤羽這才回過神來，一邊拿起咖啡，一邊從口袋中掏出宮本總司給他的地址。「抱歉，我想問個人，這裡之前應該是有個任飄渺先生住在七樓？」

赤羽話說到一半就發現女孩以一種近乎不快的眼神瞪著他，但這種程度的威嚇無法給他任何壓力，倒是、

「這家咖啡店的咖啡很難喝，勸你別喝。」

赤羽與女孩之間出現第三個聲音的時候，他第一個反應是轉頭去看店門口，木門牢牢實實地關著；待他回頭、要看向那輪椅上的人偶時，心底猶疑了半秒，然後再次聽見同樣的聲音慵懶地響起──

「唉，我明明在這裡跟你說話啊，怎麼會轉那一邊呢。」

也就在那一刻，波斯貓自人偶身上躍下，用米白中雜些褐色的長毛在赤羽腳邊擦過，慢悠悠地走過半個咖啡廳、跳上側牆的書架，在一個顯然是牠慣常停留的凹陷處打起呼嚕。

消失的七樓，會講話的人偶，會走會跳會呼嚕的貓玩偶，若是換個人遇上這些場景，可能早已驚慌逃出；想到此處，赤羽突然開始覺得總司指定了讓他來，恐怕是別有深意。

「我是赤羽信之介，請問先生怎麼稱呼？」

「原來是赤羽大人啊。」『人偶』晃了晃他的帽子，睜開眼睛──似乎是有睜開的動作，但看起來還是半瞇著的──「任總裁很忙，赤羽大人找他有什麼事嗎？」

打從一開始，赤羽就只看見藍衣人的側面，那頂藍色帽子壓得很低、幾乎齊眉，說話的時候也不轉頭；當初以為是人偶的時候沒有湊近去看，現在更不好靠近，是故赤羽並不容易看清楚對方臉上的表情。

但也不知為何，他總感覺這人在笑，不是很帶善意的那種笑法；甚至他還有種錯覺，覺得自己聽過這人的聲音，只是想不起何時何地。

「有一份文件，要送給任總裁本人。」

「我如果說我是他的代理人呢？」

「恕我很難相信您，畢竟您連名字也不肯告訴我。」另外，他也很難相信一個嗜好是裝人偶躺屍的人。

「哈。」藍衣人緩緩地從輪椅上站起身，那動作慢得像是時間暫時停止，光是從起身到踏上木階梯的第一階似乎就過了有數分鐘之久；赤羽正想著到底等藍衣人走上樓梯是不是要等到下個世紀，木階梯便自動轉了起來。

看吧，除了會講話的人偶之外，還有會轉的樓梯，這根本是個鬼故事場景。

基於禮貌，赤羽把白眼翻在了心裡而不是臉上，但他眼前的那位女孩倒是毫不掩飾對藍衣人的嫌棄。「嘖，老闆總有一天懶死。」

「原來他是咖啡廳的老闆。」

「就出錢的是老大這句話來說，他是老闆這肯定沒錯。」

「那任飄渺先生、」赤羽還沒來得及把問題講完，咖啡廳的店門碰地一聲被推撞開來，木鈴鐺在餘震中發出了好幾聲悶響，迎進一位身著白色風衣的銀髮男子，臉上的線條硬得像冰塊，彷彿將外頭的低溫與冷風都一併帶了過來。

「Double espresso。」銀髮男子看也沒看就逕自往最內側的沙發座走去，經過吧檯的時候順便把咖啡點了，然後在沙發座上以一種近乎囂張的姿態坐下，單腳跨在另一腳膝上。

任總裁。那一秒，赤羽聽見女孩壓低了聲音說。

交際是赤羽信之介的擅場，但他不可能熱臉貼人冷屁股。

看到任飄渺是這個樣子的人，他總算是有些明白為什麼總司堅持要他本人來，大抵換了別人、這任務便永遠別想完成了。

赤羽讓女孩把那杯Double espresso交給他，在托盤上放了自己的名片與總司的文件──不帶文件夾的、清楚明白的一張照片──然後把托盤放到任飄渺前面的小圓桌上，順帶在對面沙發坐了下來。

這個距離正好能看清楚任飄渺的模樣，包括深紫色的眼珠、高聳的鼻樑、微揚卻毫無笑意的嘴角、天寒地凍的表情，無一不清。

赤羽肯定任飄渺看見了那張照片，雖然那人端起咖啡的時候，臉上一點變化也沒有、甚至眼神也沒有往照片掃過。

「咪。」

波斯貓從赤羽頭頂的木架躍下，準確地落在托盤上，恰恰壓住那張婚紗照；然後赤羽聽見任飄渺很輕很輕的一聲嗤笑，縱然那人臉上神情根本毫無變化。「無雙。」

「咪！」波斯貓聽見叫喚，縱身躍上任飄渺大腿，肚子上還黏著那張婚紗照。

到底照片跟貓毛都是有靜電的東西，黏在一起只能說是科學的常態，不過赤羽還是對於總司跟伊織黏在貓肚子上感到有些抱歉；他還未開口，任飄渺倒是先一步將照片取下，大掌順了順波斯貓的背脊。

「這是貴客帶來的禮物，太失禮了。」

──也不知失禮二字在說的是貓還是赤羽。赤羽想，這話大有指桑罵槐的氣勢。

「宮本總司讓我送這份文件給任總裁，順道一提，他們的婚禮在週日晚上進行。」

「是嗎，他對你可真有信心。」咖啡杯緣半掩住了任飄渺的唇角，把那張臉上顯而易見的譏誚勉強壓下幾分。「赤羽信之介？來外訓的開發研究員？」

「正是在下。」

任飄渺放下咖啡杯，充滿稜角的臉上竟然有了笑意；那一瞬赤羽彷彿聽見吧檯內的女孩頓了下腳，很輕很輕的那一種。「貴客不遠千里而來，有沒有興趣參觀我個人的嗜好？」

任飄渺帶赤羽到達的地點看起來像是個停機坪，赤羽的腳步到了那塊掛著『禁止進入』的招牌時就停下，前頭的任飄渺倒是毫無半分遲疑，旁若無人地推開鐵柵門，往直升機處走去。

「等等！」綁著褐紅色馬尾的男子從塔台的位置衝出來，幾乎是驚慌失措地朝著任飄渺的方向邊跑邊吼。「哇靠～任飄渺！怎麼又來！發生什麼事了你有話好好說！」

「想死讓他去死，千雪你別理他。」塔台又冒出一個面色不善的魁梧男性，一伸手就將馬尾男子拉了回來。

「不行啦，藏仔別攔著我，任飄渺，你又什麼困難你能好好說個話嗎？！」

任憑那名叫千雪的男子如何叫，任飄渺還是跨上了直升機，對於還是想衝過來攔著他的男子，他只是朝著赤羽的方向揚了揚下巴算是回答問題，下一秒就駕著直升機升空。

「靠盃喔他到底是又哪根筋不對啦，」被灰塵撲了一臉的千雪哀怨地轉頭對著赤羽，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老半天沒研究出問題來。「這位先生你有惹到任總裁嗎？還是你知道他怎麼了？」

赤羽還來不及答話，那個被叫藏仔的魁梧男性倒是先開了口。「他是日本人。」

「跟日本什麼關、、、等等，日本人？真的是日本人？！你認識宮本總司嗎？」

雖然不知眼前人的驚疑不定所為何來，赤羽還是點了點頭，遞出自己的名片──

赤羽信之介，西劍流開發部經理。

千雪孤鳴一臉緊張地在塔台裡盯著那台直升機的側錄攝像與軌跡，而藏鏡人與赤羽信之介則是坐在後面淡定喝茶。

赤羽的淡定來自於他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而藏鏡人的淡定顯然是假的，赤羽可以感覺到這人的心浮氣躁，甚至還參雜了些憂慮，即使對方極力在掩飾。

「嘖，」千雪孤鳴看著機體攀升到幾乎是直升機的極限高度，臉色越發地白。「藏仔啊，你說這人不瘋沒事，瘋了怎麼就能這麼不要命呢？」

「不要命就讓他死，一了百了乾乾淨淨，省得你操心。」嘴上是這麼說，但赤羽看得出藏鏡人的臉色也是越來越鐵青。

但赤羽沒有閒暇再注意那兩人的臉色，因為就在那個當下，直升機在極限高度的上限中解體，一抹銀白色快速墜下。

「靠盃！」千雪孤鳴的怒吼聲帶著顯而易見的驚懼，藏鏡人快手按下螢幕上的紅色按鍵，一瞬間方圓三公里的草地竟都冒出了氣墊，但直升機解體的位置顯然不在三公里範圍內，這回換藏鏡人爆出了髒話。「媽的，那傢伙還不拉降落傘！」

側錄攝像在直升機解體的那一刻就失效了，他們只能盯著望遠螢幕上持續下墜的小小白點，幾乎辨認不出那人到底是拉了降落傘還是沒有。

赤羽在短短數十秒內學會了各種粗口的說法，加以看見有人可以不要命到這種程度，心底說沒有驚滔駭浪肯定是騙人的；但他現在能肯定，對於任飄渺的事情，宮本總司沒有說實話──至少，有很大部分的隱瞞。

不知怎地，他突然想起高空跳傘似乎也是宮本總司擅長的戶外活動，雖然總司近幾年常說年紀大了、不適合再玩這個，但赤羽很肯定這個活動是總司年少時極其喜愛的項目。

還有直升機。中學時代的總司說過，有緣的話一定要開一次直升機，最好能自己開上高空，再跳傘下來。

赤羽還記得當時自己的回答；你開上去、你跳下來，那直升機怎麼辦？

總司說，要不就信之介你幫我開回來，再不就讓它自己掉下來；反正這麼瘋狂的夢想，我只要做一次就夠了。

嘖，這什麼討債的夢想。

他們三人開著越野吉普車，二十分鐘後終於在距離停機坪十多公里的草原上找到任飄渺，他頭埋在膝上、人坐在草堆中喘息，一身的銀白蓋滿了灰褐色沙土，旁邊還掛著已然扁塌的降落傘。

「任～飄～渺～～～我跟藏仔會被你嚇死，你不要命也不是這樣玩的啊。」千雪孤鳴衝上前去把任飄渺從頭到腳都摸了一遍，確定身體沒有大礙才鬆了口氣──至於腦袋，本來就是壞的了，大抵不可能更壞。

「別算上我，我只想揍死他。」

藏鏡人的狠話說得煞有其事，任飄渺聽了便抬頭衝著他笑，帶著強烈的挑釁意味；赤羽確實看見了藏鏡人握緊的拳，不過那是打從直升機解體那一刻就握起來的，只是這一秒終於蓄勢待發。

在他們兩人扭打在一起之前，千雪孤鳴與赤羽很有默契地一人揪住了一個；然後任飄渺望著擋在自己面前的赤羽信之介，一臉無辜地聳肩。

「有趣啊，赤羽大人覺得呢？」

嗯如果所謂的有趣是把直升機開到極限高度讓它解體再讓自己掉到最低高度才拉開降落傘然後觸怒自己的朋友想討一頓打的話。赤羽想，這真是糟透了，各種意義上的。

「其實他真摔過一次。」

千雪孤鳴讓任飄渺的司機把人載去醫院掃一圈，但把赤羽留了下來；名喚酆都月的司機頂著一張撲克臉，對於自己的上司「又」從直升機上摔下來的事件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大概跟公務車每隔段時間就需要加油一樣日常。

一邊講一邊小口啜著瓷杯裡熱燙的茶水，千雪把劫後餘生的心有餘悸表現得一覽無遺，雖然劫後餘生的根本就不是他。「那是五年前的事，他那時候一直很熱中玩這個，拚直升機不解體的極限高度、拚拉開降落傘的最低高度；他摔下來的那一次也跟今天是差不多的狀況，降落傘是開在安全範圍內的最低高度沒錯，但有片傘葉被勾住了沒張開來，他掉下來的時候……那時候，我以為他死定了。」

「災星難死。」藏鏡人的聲音像是從鼻子裡哼出來的。

「他躺了兩年，足足兩年，爬起來後對這件事隻字不提，後來這三年也沒有再來過停機坪，我一直以為他不會回頭碰這個。」話到此處，千雪孤鳴抬起頭，定定地看著赤羽信之介。「所以，你對他做了什麼？宮本總司與你是什麼關係？」

「這個問題，應該是我先問。」赤羽把宮本總司的婚紗照放在桌上，這是他自己帶在身上的複本，與任飄渺那一份是一樣的畫面。「宮本總司與他，又是什麼關係？」

有些出乎意外地，千雪孤鳴盯著那張照片瞪大了眼睛，然後與同樣面露驚訝的藏鏡人對看一眼，最後爆出本日第三千次粗口──

「靠盃，他沒死！」

──────

西劍流是個醫材公司，業務範圍很廣，包括內視鏡、胸腔鏡、自動縫合器、心臟瓣膜、心臟節律器、心內去顫器，甚至縫合用縫線，各個部位都涉及一些，但之前並沒有做體外循環機這一塊，當然也就無法經營葉克膜與心室輔助器。

有鑒於日本的醫療保險已經全面開放給付心室輔助器，這一塊大餅成為眾多醫材公司的目標；西劍流內部評估再三，覺得這是個可以經營的業務範圍，於是決定派人去還珠企業學習這一部分的開發。

原本，學習新醫材應該不用開發部部長親自出馬，但無奈這一個部份對西劍流是完全陌生的領域，若不派出有醫療背景的赤羽，其他人等恐怕很難達成任務。

上班第一天，赤羽在辦公室裡看見那張不算陌生的撲克臉，有種想吐槽還珠企業的衝動；把開發部部長當司機用，這總裁是不是太過分了點？

「酆都月，你是還珠企業的開發部部長？」

「正確來說，是開發部『副』部長。」酆都月伸手理了理領帶，這大概是無法治癒的強迫症，因為在赤羽看來那條領帶根本方正到不行，但從他走進辦公室到現在已經見眼前人調整那條領帶不下十次。「開發部部長上班時間很看情緒，我不確定他什麼時候能到。」

「任總裁還好嗎？」

酆都月沒有回話，他的眼神完全被門口出現的人所吸引，縱然是撲克臉也能看得出一絲訝異。「……部長。」

「哎呀，我不過準時上班，酆都月你至於這麼驚訝嗎？」

聽見那熟悉的嗓音，赤羽跟著回過頭，果不其然見到那日在咖啡廳裡的藍衣人，此刻他沒有戴那頂滑稽的藍色高帽，水藍色襯衫搭了深藍牛仔褲，腳下踩一雙白色休閒鞋，半倚著門板散發出懶散氣息，大概說是來送便當的也會有人信。

「你這樣反應，不就讓貴客知道我平時都沒有好好上班嘛？」

藍衣人慢吞吞地繞過辦公桌，在酆都月後頭的沙發上坐下來，自顧自地從茶几下方拉出自己的名牌──

【開發部部長　神蠱溫皇】

上週五躺在咖啡廳裝人偶，辦公位置在沙發上，名牌平日塞在茶几下、上頭還沾滿了灰塵。這種樣子能讓人不知道他平時不上班嗎？赤羽腦袋裡很快地飄過了一萬種吐槽的句子。

「部長，這一位、」

「嗯，赤羽大人，我知道，他那天不理睬我。」神蠱溫皇在沙發上挪了幾個姿勢，最後還是躺下來。「赤羽大人真令我傷心，我可是以誠待人啊。」

「除了嘴巴之外，我實在沒有看出溫皇部長有任何以誠待人的部份。」

「哎呀。」溫皇拍了拍胸口，一臉心痛貌。「赤羽大人這樣解讀我，真是冤枉啊，我可是為赤羽大人才特地來上班的。」

這話倒是千真萬確。酆都月想，他都快算不出來上次在辦公室看到溫皇是什麼時候了，今天溫皇部長走進大樓的時候肯定全體員工下巴都掉了吧；他正想給赤羽使個眼色，就聽得那一頭紅髮的男人揚聲，所謂不留餘地大概也就這樣了──

「溫皇部長不上班也是躺著，上班也是躺著，有差別嗎？」

酆都月有些心死，這兩人之間火星都擦出來了，待會估計不是要炸便是要開花，他當下決定撤退保命先，朝溫皇點個頭便快步走出辦公室。

「赤羽大人嚇走我的得力助手了。」

「依我看，他只是不想浪費時間陪你躺屍。」

溫皇低低地嘆了口氣，他都早起上班了還不成嗎？這個西劍流的開發部部長到底是有多工作狂。「赤羽大人，很記仇啊。」

「估計躺屍是溫皇部長極大興趣，我豈敢置喙。」赤羽哼哼兩聲，想到咖啡廳裡面那個【藝術品，請勿觸碰】就有氣，可以躺屍躺到當藝術品，幹嘛不乾脆上街去當街頭藝人？「只是躺著躺著可能真的成屍體，你小心點。」

更別說這企業裡還有那個喜歡跳機的總裁，真多虧了企業裡的其他員工，肯定都是人才。

「哈。」被挑釁不能忍啊，溫皇轉了幾下心思，最終還是坐起身，酆都月都跑了他也不能就把赤羽丟著；再說，赤羽可是宮本總司送給他的禮物呢。「赤羽大人，還是來參觀一下我們開發部的生產線吧。」

溫皇半垂著頭，一手拿著心室輔助器的幫浦，另一手在平板電腦上挪動開發介紹的頁面──

「目前國際上的幫浦發展就兩種，離心式幫浦與滾輪式幫浦，各有利弊，但滾輪式幫浦已經逐漸被淘汰；還珠企業目前還有滾輪式幫浦，它在兒童身上的表現比離心式幫浦要好，目前我們還不想放棄它。」

──講得蠻有模有樣，要不他還以為這傢伙是坐領乾薪的。赤羽看著溫皇的側臉，純黑的髮絲半滑過臉，幾乎蓋住本來就不大的眼睛；但那對幽藍色的眸子是閃動的，微微發著光、什麼也擋不住。

「……就市場面來說，我個人認為西劍流作為一個新興的心室輔助器公司，只需發展適合成人的離心式幫浦，這一塊市場比較大，技術面也比較容易；將幫浦做小、管路做微創、電池縮小、續航力拉高、降低管路感染率，就能打趴目前市占率前三名的公司。」

赤羽微微出神，不知為何他突然又覺得自己聽過這個聲音，偏生想不起來；這一想也不知神遊何方，直到溫皇頓了幾秒他才回過神來。「聽溫皇部長講，似乎很容易。」

「用說的自然容易了。」溫皇指著展示櫃中數個不同大小的幫浦，眼中略有得色。「光是把幫浦做小，就花了我三年時間。」

他到底是在什麼時候聽過這個聲音？

絕不可能是他以前見過溫皇。他一直在日本生活，沒有出國留學的經驗，不像總司，大學就是在這個地方唸的，畢業之後還在這裡打混了幾年，被家裡三催四請才回到日本去。

說到總司，赤羽不得不想起千雪孤鳴與藏鏡人那個反應，當初總司回日本果真是裝死了回去的？

總司回日本是五年前的事情，據千雪孤鳴的說法，任飄渺玩跳機玩到殘廢也是五年前的事情；千雪孤鳴與藏鏡人對總司的照片反應那麼大，總司讓他交婚紗照給任飄渺又那麼神祕，該不會這兩個人以前真的有過什麼吧。

赤羽在腦袋裡想像了一下任飄渺與宮本總司站在一起的樣子，然後搖了搖頭；這倆站一起，怎麼看都只能一頓架合適啊。再說，總司與伊織的親是早早就訂好的，從小相識到大，他很確定總司一向喜歡的都是伊織。

「唉，赤羽大人啊。」溫皇在耳邊的嘆息聲帶了點無奈，雖然作假的機率十足十，但赤羽還是被這一聲拉回現實。「我這麼專心地講，你這麼專心地想著別人，很令我傷心啊。」

「你要能真的傷心，我都能隨手做出幫浦了。」

「赤羽大人毋須妄自菲薄，你真的能啊。」

溫皇帶著赤羽往內走，一路來到一扇厚重的鐵門前，門口的守衛看了赤羽一眼，赤羽當即會意。「機密檔案，外人不可進入？我在外面等。」

「赤羽大人不進去，我進去有什麼意思。」溫皇這麼說，守衛當即便開了鐵門，半躬著身做出『請進』的動作。

赤羽跟在溫皇身後，繞過堆滿資料的走道、彎進實驗室，裡面擺放的全是各式各樣的金屬材質、碳纖維、陶瓷纖維，還有磁浮飄在半空打轉。「你這樣對其他公司的人洩漏企業機密，都不用先跟任總裁報備的嗎？」

溫皇興致盎然地玩弄著那幾盞打轉的磁浮，對赤羽的質疑顯然不怎麼上心。「咦，我記得我上週跟赤羽大人報告過了，我是任總裁的代理人啊。」

「任總裁找個這麼懶又這麼靠不住的代理人，眼光真是不同凡響。」

「哈，我就當這是讚賞了，赤羽大人沒聽過物以類聚嗎。」

他肯定聽過這個聲音。赤羽想，也許再給他點時間，就能想出來了。

──────

『出了點意外，宮本他現在狀況不太好，是不是有親友能過來……？』
『什麼意外？』
『我們打漆彈，裡面混了真槍。』
『什麼？怎麼可能會有真槍？所以他中彈了嗎？把話說清楚！』
『是我的錯。無論如何，還是請你們過來一趟。』

掛上電話，他看著倒在血泊中的人被抬上救護車。

『任飄渺先生，我想我們需要談談。』他揚起頭，刺眼燈光下他只看得見警徽閃閃發亮。

又是這個夢。

溫皇醒了過來，伸手一抹，額上果然全是冷汗，更不用說胸口背脊上那些濕冷的感覺，在冬夜裡幾乎無法忽視。

他太容易動搖了，不過是一張照片，還是一個早就知道的事實。

溫皇稍稍挪動身體，前日任飄渺玩那場高空跳傘還是給他帶了些肌肉拉傷，平時還好，突然從靜止要起身活動就明顯能感到各處痠疼；搞老半天從被窩裡翻了出來，低涼的氣溫瞬間襲身，逼得他不得不扯下被子披在肩上；他靠在窗邊，想點根菸紓緩一下心情，才想到他早戒了菸。

宮本總司說，我不抽菸，你也戒了吧，畢竟不知道抽菸這事會對誰不公平不是麼。

「太可惜了。」

明明他妥協了那麼多事，就為了換一次正大光明的勝敗；但終究，他還是沒能跟那個人一較高下。

難得他的人生能出現那樣的機緣，到底還是錯過了；這大概怪不得他，畢竟對手是以一種驚天地泣鬼神的姿態晃點了他，然後一去不回。

但錯過就錯過了，你說那人回頭送張照片跟赤羽來，到底是什麼意思？

溫皇伸手在半起霧的窗上胡亂畫了幾道，模糊的鏡面上看得見自己披頭散髮的模樣，明明想的都是不愉快的往事，他臉上的表情卻是帶些笑意的；宮本總司想隨便打發他是沒有那麼容易，但如果都送了像赤羽這樣的人來，似乎又不得不說是充滿了誠意呢。

……赤羽大人啊。

──────

「除了幫浦之外，另一個要點就是管路，內管路接心臟大血管與幫浦，要求功能佳、進出位置容易固定、不易產生血栓；外管路接電池，要求的是管路斷面小以及抗菌。所以在這兩部份的材質，我們基本會選擇塗藥內管路與含銀外管路。」

溫皇一早就領著赤羽又進了實驗室，這種天外奇蹟讓整個開發部門的員工都開始坐不住了──

「這是溫皇部長連續第二天上班？！」
「嗯，大概是自盤古開天地以來第一次，他從來只有連續放假、沒有連續上班過的。」
「而且昨天他上滿了八小時，還把新開發的稿件全審了一次，該改的改、該退的退，酆都月都感動到快流淚了。」
「大概新來的日本研究員太有魅力了吧，人看起來確實挺帥氣的，就是滿頭滿身的紅，張狂了點。」
「原來溫皇部長喜歡這個口味的啊……」

酆都月把一大疊稿件不輕不重地放上桌，這個聲音、這個力道剛好能讓眾人回神。「你們很閒？一堆被部長退稿的不去改，還在這裡八卦，是打算這個月績效不拿了？」

登時全體開發部員工立馬埋首崗位，一片寂靜。

……部長喜歡赤羽信之介這個口味的是嗎？酆都月認真地想了想。那任總裁呢？也喜歡這個口味嗎？

如果任總裁也喜歡赤羽信之介的話，那天幹嘛又要玩跳機？

「還珠企業從開發心室輔助器到現在，已經有十一代了，目前上市只到第十代，第十一代成本高昂、市場價格不划算，所以目前未上市。」

溫皇的聲音在耳邊不停地轉，赤羽望著各式各樣不同年代的心室輔助器，他一直都有點想吐槽還珠公司給這批機器取的名稱──【飄渺】，一聽就知道是總裁自戀的表現；但確實第十一代的機器看起來已然輕巧許多，比他之前看過的任何心室輔助器都要來得小，也算負得起飄渺之名。

眼光一閃，赤羽可沒忽略在第十一代下面還有個空格；看來之前嫌溫皇懶散靠不住，是他有眼無珠了。「雖然第十一代都還沒上市，但你還在研究第十二代。」

「唉，就知道我這商業機密逃不過赤羽大人的法眼呢。」話是這麼說，溫皇的表現卻不像有半點戒心；他點了密碼把櫃中暗鎖打開，從裡面摸出一只僅有拇指大小的幫浦放到赤羽掌上。「只是構想，覺得可能有機會做到這樣，但實際運用大概還有一段路要走。」

赤羽掂了下重量，這幫浦大概只有他手機的三分之一重，比大多數的心臟節律器都要來得輕，跟目前市面上流通的心室輔助器相比，輕巧了二十倍不只；這東西要真推出來了，現在靠心室輔助器吃飯的那些公司估計都要倒，西劍流要是做不到這個程度，大概也不必花心思開發這塊市場了。「不是說是商業機密嗎，溫皇部長就這樣隨便給人看，任總裁不會生氣嗎？」

「哎呀，赤羽大人此言真的冤枉。」溫皇拍了拍自己胸口表達受傷之意，這種故作姿態這兩天已在赤羽面前演過很多次。「第一，我既然作為任總裁的代理人，自當以誠待人，他為此生氣毫無道理；第二，溫皇絕對不隨便給人看的，但如果赤羽大人有興趣，溫皇倒也不介意、」

「住手！」

赤羽原本還想看溫皇能怎麼演，但眼看這傢伙厚臉皮到真鬆了襯衫上三顆扣子還要往下，他心底一急便抓住了溫皇的手。「本師對你的身材沒有興趣！」

「本師？」溫皇歪了歪腦袋，反手抓住赤羽的手掌不放。「噢對，我想到了；西劍流是個古風編制，似乎是稱開發部門為謀士、稱開發部部長為軍師呢，這稱呼挺適合赤羽大人的。」

「先放開我的手！」

「是溫皇失禮了，軍師大人。」

赤羽輕甩了下被抓得有些刺痛的手腕，看溫皇煞有其事地對著他躬身行禮，氣得一時竟無話可回。

真是好一個故作姿態！

他轉過身花了點時間平復心情，想來溫皇身為還珠企業的開發部部長，就算生性放蕩懶散，但對他這個外人知無不言，其中肯定有文章；心神一定，回頭又是平日冷靜的赤羽信之介。「溫皇部長，赤羽來此身份不過是個外訓研究員，你這般殷勤，若非是裝模作樣，就是赤羽該受寵若驚了。」

「溫皇一向以誠待人，從不裝模作樣。」出乎意料地，溫皇竟是歛了幾分玩笑，攤開掌心那只不知何時又回到他手上的飄渺第十二代，表情難得地認真。「事實上呢，我需要軍師大人的幫忙。」

To be continued~~

懷秋霽月

2016-12-12 00:05

二

－－

赤羽信之介在模擬心臟上裝好飄渺第十二代，從一分鐘兩千轉開始測試運轉性能。

這是個需要反覆花時間的測試實驗，為了確保目前的飄渺第十二代能夠在人體運轉，溫皇必須讓它的性能提升到與其他心室輔助器一樣；但之前做過一次測試是直接用上人體預估所需轉速，結果飄渺第十二代只轉了數分鐘就碎裂爆炸。

唯有確認目前的飄渺第十二代到底能負荷怎樣的轉速與流量，才能知道他們到底該在重量、型態或材質上做出什麼改善。

但確認飄渺第十二代的能力顯然是溫皇做不到的事情，因為他懶。

在過往，每一代的飄渺都是由溫皇設計、酆都月測試，一直到飄渺第十一代、每一只機器的造價過高，才由溫皇親自測試，但他的「測試」向來都是粗暴直接，完全不符合科學常規──

套句溫皇的話，要是這機器不能直接上人體所需轉速，就是廢物，炸了也沒甚麼可惜的。

──所以他從來不等機器從低轉速慢慢往上轉。

只是這問題到了飄渺第十二代，終於也到了瓶頸。炸了第一個飄渺第十二代，大概也炸掉溫皇薪資單上五年的數字總和，溫皇是不怎麼擔心錢的事，但老是爆炸不符合他人生的美感，而有鑑於各種不可說的理由、他也不想把這件事挪給酆都月做。

循序漸進的測試顯然是必要的，否則按他目前的方式，估計飄渺第十二代永遠上不了線；雖然飄渺第十一代都還沒上市，他按理不該在乎第十二代生不生得出來，但是……想到此處，溫皇臉色暗了幾分──

唉，怎麼想都覺得是接了一個很虧本的生意呢。

「總而言之，一切就要拜託你了，軍師大人。」

「你有想過拜託我可能付出的代價嗎？」赤羽沒有抬頭，他正伸手將轉速調至兩千零五十轉，同時看著幫浦軸心溫度與周邊氣流的細微變化。

「軍師大人，即使你將飄渺第十二代直接帶走，我也不擔心。」

「我又複製不出下一個，怎麼會傻到帶走這個，你該擔心的是我可能要得更多。」

「哎呀，這是挑釁嗎？」溫皇眨了眨眼，他還真想不出他有什麼東西給不出來的。「軍師大人啊，男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挑釁了，你何時想到你要什麼，說得出我便給得起。」

「哼。」

赤羽反唇相譏的話還不及出口，實驗室對講機那一邊傳來酆都月的聲音──

「部長，閒雲醫院那邊來電話，說欲先生住院了。」

「又？」溫皇看了赤羽一眼，後者埋頭看著機器沒怎麼理他。「欲星移住院又算我的？」

「如果部長您忙於他人而沒有空，我可以回覆醫院那邊請他們找別人。」

「嘖嘖，酆都月，你這張嘴到底是跟誰學的。」溫皇搖搖頭，那個『他人』也太刺耳了吧。「跟醫院那邊說我一會兒就去。」

「我倒不知道你還是個醫師。」

赤羽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了手邊的工作，總之溫皇從對講機那一邊回過頭來的時候就與赤羽的視線對上，淡綠色的眼睛難得透出些許興味；他的興趣並非來自溫皇的其他工作，而是這人聽到『欲先生住院』時難得的緊張──縱然溫皇掩飾得很好，他就是可以感覺到空氣裡有些什麼不一樣。

溫皇故作輕鬆地聳聳肩，他知道赤羽看出了點破綻，但這不需太在意。「那是兼差，這個開發部部長也是兼差。」

「不勞你費心解釋，我知道正職是咖啡店裡躺屍。」赤羽還真不想知道咖啡店的服務生都怎麼跟別人解釋藝術品擺設偶爾會消失的事情。

「哎呀，赤羽大人說躺屍，真是令溫皇傷心，我可是揣摩藝術品的姿態很久啊。」

「我看到的就是躺屍，還有，你確定你不快點去醫院嗎？」

「我在等你啊，軍師大人。」溫皇關了幫浦的電源，取下飄渺第十二代，掛在手指上繞了繞。「身為開發部門的一員，關心一下使用者狀況也是很合理的不是嗎？」

──────

溫皇走進病房之前真沒想到裡頭這麼大陣仗。

躺在床上那位就不說了，床邊站個北冥封宇也不提，但剩下的病房空間裡那一拖拉庫的鑑識科刑警是怎麼回事？人又還沒死，現在就需要鑑識？

「那個時候，他跟我們正在出任務。」感受到溫皇的眼光，鐵驌求衣自動取走了發話權──事實上，他是不想讓坐在牆角玩平板的那位上司有開口的機會。

「出任務？哦？我怎麼不知道我說過他能工作了？」溫皇慢悠悠地晃到床邊，說話的聲調也毫無改變，但全場都知道他在生氣。他沒打算跟欲星移說話，特別是那傢伙現在帶著氧氣面罩只忙著大口呼吸；溫皇翻開欲星移身上的被子，摸了摸那人的腳背，一片溼冷。

……十足十麻煩。

溫皇看了在病房門口徘徊的赤羽信之介一眼，硬是把差點出口的那句『想死就在家裡死』吞回肚子裡去。「你們這次又讓他去什麼地方看什麼樣子的屍體？」

「冥醫今天有事，其他地方的支援法醫臨時調不過來，他主動說他最近挺好的。」

說到此處，鐵驌求衣轉頭看了凰后一眼，後者難得講義氣地接上話。「這次屍體在天然氣油槽，撈上來之後我們是有稍微做過清理了，不過他……」

「愚蠢。」

牆角的平板大師冷不防丟了兩個字，讓全場刑警瞬間噤聲，但平板大師丟完兩字之後似乎也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打算，病房內一片安靜。

赤羽在病房門邊站了一陣，不知道這個光景到底是該讓他進去、還是出去等好，想了想要走出去，卻被溫皇的眼神示意留下。

溫皇站在欲星移的病床邊，對著監視螢幕上那一串紅色警戒數字皺眉，考慮半晌還是把心室輔助器的轉速略微上轉了一些；然後迴身面向還在玩平板的默蒼離，順勢在北冥封宇看不到的角度給了欲星移一記爆栗──反正估計這傢伙現在也不知道什麼叫做痛。「默大組長，我還以為你今天來是有特別事情要教育大家的，結果還是玩平板來著？」

「我是來看他死透了沒，蠢死的就怕死不透。」

「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目前還不能讓他死透。」

欲星移原本閉著眼在喘氣，被揍了一拳、又聽溫皇跟默蒼離這樣一搭一唱，估計就算死人都要跳起來了；他睜眼望向站在床尾的北冥封宇，那人淡藍色的眼裡有憂慮、有生氣，但更多的是害怕。

──唔，他看起來有這麼糟嗎？糟到北冥封宇需要用這樣的表情看他？他又不是要死了……好吧，也許是離死有些近。

「就算你不讓他死透，他自己也會反覆蠢死，連帶他那幾個同梯的一起。」默蒼離站起身往病房外走，視線始終沒離開過平板。「我原想，要是他今天死就來給他捻個香；既然不是今日，就改日吧。」

溫皇想大概滿室的人都跟他有一樣的腹誹，默蒼離你講話要不要這麼帶辣椒，人家北冥封宇站在床尾也不給點面子；嘴上說要給人捻香、手下玩candy crush最新關卡還破關破得唏哩嘩啦；還有，如果鐵驌求衣跟凰后是欲星移的同梯，那默蒼離你也是吧？真能臉不紅氣不喘說別人呢。

他當然知道默蒼離來做什麼的，按欲星移躺在這裡的樣子，在案發現場肯定跟死人沒什麼兩樣，鑑識科去勘查現場結果一具屍體差點變兩具可不是什麼好事；不管是同梯一場，還是上司下屬的關係，默蒼離都該來看看。

「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要送客了各位。這傢伙還欠我一隻手，」揮了揮手，溫皇指著床上的病患。「我喜歡生鮮的，不喜歡病死的。」

「我能留下來嗎？」

北冥封宇看著一票刑警散了場，病房裡就剩溫皇盯著他，他知道自己確實也不該留在這裡，不過、

「不能。」溫皇斬釘截鐵地回答直接把北冥封宇打進地獄去。「北冥先生，需要我提醒你，過去已經有十七次你待在病患床邊導致治療失敗的經驗嗎？還是你需要我一次一次唸給你聽？」

「不、不用了……那我先離開了。」

北冥封宇倉皇而去，匆匆跑出病房的時候甚至沒有注意到赤羽；赤羽這才走進病房，與溫皇一起看監視儀上那整片依舊頑固的紅字。「這不是第十代的監視儀，你把未上市的第十一代用在他身上？」

「嗯，他嫌第十代笨重，不方便他跑案發現場。」溫皇又把轉速往上調動了一些，但他臉上的表情明顯寫著『不滿意』。「這傢伙不怎麼愛惜生命，不管裝什麼在他身上，他都堅持要去當他的法醫；兇案現場常有的化學藥劑、解剖室裡的那些氣味，隨便哪一個都能讓他發作，每次都是肺部血管一收縮，心室輔助器的血流就掉得唏哩嘩啦，今天這個天然氣對他來說根本致命毒藥。」

「唉，被溫皇這麼說，我真是做人失敗。」

略為虛弱的氣音是從病床上傳來的，赤羽轉過頭的時候，一臉蒼白的欲星移剛好把氧氣面罩從臉上拿開，然後溫皇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把面罩按回欲星移臉上。「你確定你要說話？還是你乾脆現在剁隻手給我，剩下我放你自由？」

這種時候要跟溫皇比氣力大概是不可能贏的，就算是他好端端的平時，要鬥氣力贏過溫皇恐怕也要等待奇蹟；欲星移掙扎了幾秒，勉強伸出一隻指頭讓氧氣面罩透出一小片空隙，好讓他說的話不會在面罩內變成一團團的濕氣。「溫皇，我記得我們的賭注是你治好我、我給你一隻手吧？」

哦。溫皇才想要說呢，這真是有夠不划算的交易，他完全是吃虧中的吃虧啊。「我覺得我的治療一直受到外力干擾，這對我不公平啊。」

「這你不是早知道了。」

溫皇看著欲星移那一臉『隨便，不然你放棄』的樣子，真覺得這是在作死啊；但到底是欲星移這個樣子是作死，還是他到現在還不放棄治療欲星移是作死，他就說不太明白了。

說到底人就是奇怪，為了堅持所以不想放棄工作，可是為了堅持可以放棄生命；溫皇不是不能明白這個道理，畢竟作死到差點真死的人生他也有過，但他都是過來人了，總也想拉欲星移一把。

「看在北冥封宇的份上，安分點行嗎？」還真好意思讓前上司天天擔心他呢，果然一天到晚掛做人失敗在嘴上也是應該的。「還是你預想一下你要是死了，默蒼離會在你的靈前怎麼說話？你自己想死不安寧，也為其他人的耳朵想想。」

「哈。」也許是連講話也太過吃力，欲星移難得沒有再生出一長串的反駁。「這位是？」

「西劍流來的開發部部長，赤羽信之介。」

「西劍流？日本的西劍流？那不是宮、、、」欲星移停頓下，花了幾秒喘氣，然後看了赤羽一眼。「我是說，那不是還珠企業的競爭對手嗎？」

「競爭也可以交流啊，我把飄渺第十二代交給他測試，我準備試驗案就好。」

欲星移聽到『試驗案』三字的時候，很快地皺了一下眉又鬆開，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飄過他腦袋；更糟的是，他對不好的事情向來預測正確。「……為什麼覺得溫皇你似乎又有點犯老毛病？」

「躺在病床上的魚有資格說我？」

「是是是，我果真做人失敗。」

溫皇知道欲星移從積極配合治療到目前這種消極態度之間經歷過了什麼，但如果這人不能自己克服心魔走過來，再好的藥物、再先進的機器都沒有用。「你若是一直對那件事耿耿於懷，我還是乾脆點讓你死；反正傷心的是北冥封宇，被默蒼離唸到恨不得耳聾的也不是我，我只是少了一隻魚翅，不算太虧。」

「我說過了，我沒有這麼脆弱……咳咳咳。」

「咳出來都是粉紅色泡沫，你撐不住。」按住氧氣面罩不讓欲星移再講話，溫皇臉色又暗了幾分，幾乎沒有猶豫地拿起牆上電話。「我是溫皇，我需要一張加護病床讓欲星移下去。」

「看來是對你而言很重要的病人。」

赤羽坐在加護病房的長廊外，溫皇遞給他一杯超商咖啡，自己端著另一杯坐了下來。

「我只在乎飄渺第十一代的成效，他是世界上第一也是目前唯一裝置飄渺第十一代的人，他活等於百分百的存活率，他死等於零存活率，多重要啊。」

溫皇這話說得臉不紅氣不喘，赤羽斜睨了他一眼。「你現在當我瞎了就是，說好的以誠待人呢？」

還好他已經摸了溫皇一點底，要不然只聽這話真會以為溫皇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還珠企業的產品；事實上，說溫皇什麼都不在乎，還比起說溫皇在乎產品更能說服人──

但溫皇肯定不是什麼都不在乎，他方才可是從頭看到尾的。

「哎呀，被軍師大人發現了。」

溫皇對於謊言被戳破一點也不在乎，赤羽便知道自己能夠繼續問下去。「我問你，救活這個人，對還珠企業有什麼重要性嗎？不准說魚翅。」

「魚翅。」

「神蠱溫皇！」

「魚翅倒過來念就是赤羽，軍師大人不覺得很美好嗎？」還想繼續閒扯淡，溫皇看了看赤羽微微握起的拳頭，決定他暫時不要在自家醫院裡討打。「……好吧，反正軍師大人也不是天真的人。」

溫皇安靜地踱過長廊，赤羽跟在他後面穿過了管制門，繞進轉角的電梯，到了十一樓的私人辦公室。

這間辦公室並不小，一看就知道不會是普通醫生能得到的格局，牆邊擺了個大魚缸，五顏六色的熱帶魚在裡面悠游；魚缸乾淨明亮，辦公室內整齊有致，顯然不會是溫皇自己動手整理的。

溫皇在鐵櫃的最深處拿出一個小盒子，找出鑰匙開了盒上的鎖，裡面放的竟是一般藥局就能買到的、再平常也不過的感冒藥，清一色全是還珠企業出產，而且每一排藥都或多或少被吃了幾顆。

赤羽腦中閃過了非常不好的直覺。

「還珠企業在幾年前靠心室輔助器嶄露頭角、營收翻倍之後，內部曾經有過一波聲浪，認為這東西獲利甚多，應該想辦法『製造』病人。」

溫皇說話的時候一直低著頭，在平時這種事情要讓他講出口實在是太陽都要打西邊出來；但眼前這人是赤羽信之介，不是什麼普通的別人。「那時候飄渺第五代剛上市，價格很高，令一些醫師與病患卻步，所以有人就提出在還珠企業生產的一般止痛藥及感冒藥裡加入促發心衰竭的藥物，藉此增加需要心室輔助器的病患。」

「……這種黑歷史也真虧你好意思講出來。」

赤羽自家的西劍流也不是什麼存好心做好事的善心公司，這種心思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直接聽到對方說出來還是有些不習慣。「這是任總裁的意見？還是你、、、不像你的作風。」

「千雪應該跟你說過，任總裁躺過兩年，這就是那兩年間發生的事。」

「你是他的代理人，所以是你的決定？」

赤羽這可真像在問罪，溫皇一個沒忍住笑了出來，轉瞬換上一臉受傷的表情。「哎呀，不是才說不像我的作風嗎，軍師大人怎麼一下就不信任我了呢。」

「我只代理任總裁個人事務，不代理總裁職位；任總裁既然躺了，我自然就暫離還珠企業，這件事我也是後來才得知。」

溫皇確實有些遺憾當時無能阻止這件事，這種被別人搞出來的黑歷史，人生只消得一次，就吃不完兜著走了；看他到現在還在收拾爛攤子，都幾年了。

「所以欲星移是你們還珠企業搞出來的病人？」難怪溫皇對欲星移特別照顧，各人造業各人擔。

「要說是恐怕也不是，要說不是卻又有些關聯。那個計畫在藥物製成之後、準備正式推行之前被酆都月強行按下，說是除了任總裁之外沒有人可以決定這種事，藥物暫時不上市；本來以為這樣便能撐到任總裁清醒，但事隔數月，任總裁尚未清醒，那些有問題的藥物卻從儲藏室裡不翼而飛。」

要是當時酆都月的職位再高一些，就能直接下令銷毀那批藥物；可惜實際上酆都月連暫停這個計畫都已經有點踰越職權，遑論更進一步。

而酆都月倒也不是本著什麼善心良意來暫停計畫的，他只是覺得他所認識的任飄渺不屑為了業績而做這種事，於是他只是暫停了計畫，也沒想過藥物必須銷毀。

「真藥與這些問題藥物的包裝一模一樣，你們無法追查，又沒有氣魄坦承錯誤全面回收。」

赤羽這話說得帶刺，溫皇對於那個『沒有氣魄』四字萬分在意；從來就沒有人用這四個形容過他，他向來以為自己豪氣干雲、氣魄多得需要用懶散來掩飾。「哎呀，軍師大人這是挑釁啊，若當時任總裁能做決定，所有的藥物無論有沒有問題，必然在第一時間被回收銷毀，編個製造過程汙染的理由就成了。但酆都月的職位不夠高，他便是遲疑了；待得開始有人無端出現急性心衰竭的病症，這下更無法收拾。」

「那麼，是誰把藥送走的？」

「我知道是誰把藥從廠裡運出去，那已經是個死人了，不需在意。」溫皇手上的咖啡已經冷了，一如他此時的話意也冷了下來；他敲了敲紙杯杯緣，沒有再喝下去的打算。「我在乎的是，拿到藥之後對欲星移等人下手的是誰。」

「你這樣說，意思是對方是有計畫性的針對某些人，而不是像還珠企業一開始計畫的那樣，只是為了增加病患。」

『對欲星移等人下手的是誰？』赤羽反覆琢磨著溫皇這句話，如果欲星移不是唯一一個受害者，也不是無差別傷害的受害者，那恐怕打從還珠企業內部提出這個構想的時候，就是陰謀的開始。

「你想得沒錯，有問題的藥物數量並不多，但發生急性心衰竭的人，卻都彼此認識，他們不是住在同一區、也沒有在同一家藥局買藥，每個人發作的時間也都不一樣，甚至能相隔三年有餘。」

有計畫的犯罪，起點就在還珠企業；溫皇每每思及此，就有一種被強烈挑釁的感覺，但又覺得這個人作死作得徹底，拿他的藥物去動默蒼離的人，這人到底對自己多有自信？

「如果在欲星移身邊沒有人是兇手，這個巧合未免過份。但欲星移是個法醫，他身邊的人、那些刑警……」赤羽把剛才在病房裡的眉目想過一次，每一個人看來都很可疑；那個一直玩平板的默蒼離例外，那傢伙光是用舌頭就能氣死所有的人，不需要玩這麼麻煩又拖時間的遊戲。「刑警更瞭解流程，更知道怎麼湮滅證據。」

「如果就那一群刑警，彼此鬥一鬥，死了也許天下太平一些；但是這種跟千面人沒兩樣的做法，必然要牽涉無辜的人。」

溫皇邊說著邊從書櫃中拿出一本厚厚的資料夾，內面的第一頁是個孩童的照片，水藍色的鬈髮下有一張圓圓的臉蛋；這孩子一直是欲星移的心病，連帶著他這個醫生也不太想翻開這本資料，省得自己跟著欲星移一起氣餒──

「北冥封宇的兒子九歲，他發燒的時候，北冥封宇翻出欲星移抽屜裡的感冒藥讓他吃了；史艷文的大兒子十六歲，為了考試熬夜念書，隔日頭痛的時候把他爸剛買了備在藥箱的止痛藥吞了兩顆；千雪的小叔體弱多病，千雪看他咳得厲害，給他買了一整櫃還珠企業出產的感冒藥；就連默蒼離……算了，默蒼離不能算是無辜的，我認為對方根本衝他來。」

其實還有另外幾個無辜受害的人，但就這幾個讓溫皇最難忘；因為每個家長都大鬧了他一回，讓他差點要收掉閒雲醫院，反正不做最大。

特別是北冥封宇的兒子那一回，原本用飄渺第十代用得好端端的欲星移接到消息，竟激動得讓飄渺第十代流速狂掉，幾分鐘之內，這個目前全市場最優秀的左心室輔助器幫浦就再也轉不動，讓他差點以為這隻魚立刻要死在他面前──

『我知道那個人就在我身邊，我是故意沒給辦公桌抽屜上鎖，我果然、果然做人失敗……』

那時候欲星移可能以為自己要死了，氣若游絲地對他說出這一串；他當時便明白，無論他這一回救不救得回欲星移，都再也治不了欲星移的心病。

欲星移分明是聰明人，但為了引出兇手、以身試藥的事情卻多做了幾次，搞得他的心臟狀況比其他人更糟；而為了賭兇手會來收回藥物，他把藥物放在不上鎖的辦公室抽屜裡，沒想到兇手不為所動，竟是北冥封宇拿了藥去餵兒子吃。

而兇手依舊不知所蹤。

──換作是誰，都要得心病的。

「默蒼離看起來似乎還算好。」赤羽想到默蒼離破關candy crush勢如破竹的樣子，大概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那個平板遊戲跟他有仇，才更新最新關卡十分鐘就被破光光，簡直與駭客沒什麼差別。

「當然，他是成人，身邊還有個醫生天天看著，有問題的藥只吃了一顆。」

話說回來，要不是冥醫當時到外地出任務、要不是默蒼離重感冒到連要罵下屬都發不出聲，他根本沒有機會吃下那顆藥。就這點來說，溫皇更能肯定兇手就是默蒼離身邊的人，因為平時默蒼離絕對不會在意自己感冒有多重，除了他需要聲音罵人的時候。

「那個藥物就定義來說並不能算是毒藥，它們一樣有治療感冒或止痛的功能，只是多出來的成分會造成心肌的損傷；至於損傷程度就要看吃下去的量與病人本身的身體狀況，小孩當然比較容易出問題，北冥封宇的兒子已經過世了。」

至於另外幾個，目前也是他手上的病號，除了欲星移之外，其他人身上裝的都是飄渺第十代。

溫皇說到此處，手下的資料夾又翻回有藍鬈髮孩子的第一頁，他停頓了好些時間，見赤羽沒有要發言的意思，忍不住哀嘆出聲。「唉，軍師大人你也不安慰安慰我。」

「你這種人需要安慰？」

「很需要啊，如果找不出那個人，有朝一日只要他逮到機會讓人說還珠企業為了增加客源、刻意生產問題藥物，還珠企業就可能一夕傾頹；而我們，就再也無法知道到底真正下手的人是誰。」

這樣聽起來還真有那幾分可憐似地，前提是如果聽的時候不看溫皇的臉。

「你為何不問把藥送出去的那個員工？」

「因為他蠢到不知道對方是誰，蠢到被對方反設計都一無所知，只能讓他當個死人了。」

是啊，按溫皇的作風，既然沒有把人留下來，大抵也就是沒有用處了。思及此處，赤羽臉上露出了少見的笑容，他原以為溫皇在他面前還是有打算掩飾些什麼的，原來並沒有嗎？「溫皇，你這個開發部部長的職權是不是太大了一點。」

「沒辦法啊，老闆懶惰的無奈，軍師大人也很能理解，不是嗎？」

「懶人說別人懶，你好不好再說一次讓我錄音？」

赤羽揚了揚手上手機，不想臉上的笑容還來不及歛下，就被溫皇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

「軍師大人，你不是早就錄了？」溫皇挑了下眉，語氣裡有些許揶揄、卻沒有怒意，也沒有一點想去搶手機的意思。「在我說到『那時候飄渺第五代剛上市』的時候，你就已經按下了手機錄音鍵不是嗎？」

都被發現了，對方看來也不甚在意，似乎他錄不錄也不太有意思了；赤羽悻悻然地收起手機，想想又有些不甘心。「……既然發現了，為什麼還繼續說。」

「因為我想不出軍師大人能勒索我什麼，很有興趣想知道。」

「哼哼。」看溫皇那自信到幾乎刺眼的笑意，赤羽冷笑了下，他想他此時要說的話恐怕也是在溫皇預料之中，但如果此刻不說，這氣勢便真輸上一大截了──

「你對自己太過自信了，任飄渺總裁。」

To be continued~~

silariasgift	2016-12-12 23:50
怎麼感覺很多位都中感冒藥的詭計…好可怕QAQ ]8}51y8 好期待下次更新

winnie56aaa	2016-12-14 20:32
哼哼看起來好像很有趣抓兇手什麼的感覺好玩了 l?=\9y 坐等軍師勒索溫皇w

懷秋霽月

2016-12-31 20:05

引用
引用第2樓silariasgift于2016-12-12 23:50發表的 : XP:A"WK"
怎麼感覺很多位都中感冒藥的詭計…好可怕QAQ N2v/<
好期待下次更新 FfdB%

感冒藥是有系統性的詭計啊，就是要給他們幾個上鉤的，所以每個該中標的都沒有逃過。

引用
引用第3樓winnie56aaa于2016-12-14 20:32發表的 : ^$K&Met
哼哼看起來好像很有趣抓兇手什麼的感覺好玩了 N/bOl~!y
坐等軍師勒索溫皇w mb1mlsE

軍師很快就會想起來溫皇到底是哪位了XD
抓兇手是一定要的！！！

懷秋霽月

2016-12-31 20:09

三

─────

『你好，我想找宮本總司，我是他大學同學。』
又是這個人。『我不是說過了嗎，他已經死了。』
『好的，那我改天再打。』
『等等！你這人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我聽得懂啊，為什麼這麼問呢？』
『你再打一千次也只會得到一樣的答案。』
『哈，我可以請問你的名字嗎？』
『赤羽信之介，你呢？』
『名字先欠著，等我找到宮本總司，就告訴你。』
『你這渾帳！』

『你好，宮本總司在家嗎？』
『他不住這裡，你哪位啊……啊，是你！』
『赤羽，為了遵守承諾，我的名字叫做……』

「──任、飄、渺。」

赤羽信之介聽見自己的聲音，與五年前電話裡的那個名字合而為一。

「軍師大人終於想起我了？」溫皇的聲音不緊不慢，甚至還帶了些欣慰與滿足；五年前他天天用溫皇的聲音打電話去騷擾赤羽，最後逮到一個赤羽過度疲勞、將醒未醒的清晨，證實了他心底的懷疑，宮本總司其實尚在人世。

是溫皇的聲音，留下的名字卻是任飄渺。

赤羽終於知道自己心底那些違和感何來，明明覺得自己聽過溫皇的聲音，明明覺得任飄渺這名字不是第一次碰上，但這兩件事卻始終湊不到一起。

這件事情的唯一解，就是從頭到尾，他們都是同一個人。

若說赤羽之前還有一絲一點的懷疑，也在溫皇方才的自白中消失得無影無蹤；溫皇把還珠企業看得這般重要，企業內的人事也有權一手掌握，在事情發生當下卻沒有阻止。

唯一解，他不是不願、而是不能，因為他就是任飄渺。

「我只有一個問題。」

赤羽盯著溫皇的眼睛，那雙眼裡的笑意正在慢慢褪去，雖然唇角仍然微揚著，但面容的溫度卻冷了下來，看起來便與那日的任飄渺有幾分相似。「五年前，任飄渺掛上那通電話之後，為什麼要讓自己從直升機上摔下來？」

雖然那通電話真的不算是赤羽人生中什麼太具備記憶點的事情，但他並沒有忘記有個渾帳在他趕完年底業務結報、倒頭昏睡的時候，打電話來把他吵醒，順便從尚未清醒的他口中釣出宮本總司的實際狀況。

他還記得那一天的日期，因為每一年西劍流的年底業務結報都是同一日，那正好跟千雪孤鳴講述的日子是同一天。

任飄渺天天打電話騷擾他，就為了確認宮本總司還活著，證實了這件事應該就滿意了，為什麼還要從直升機上摔下來？

「我可以不回答嗎？」

「哼哼，我記得有人豪氣干雲地說我要什麼都可以，還說了不只一次。」

溫皇靜默了幾秒，竟像是真有幾分考慮起赤羽的話來。「那軍師大人可要想清楚，你到底想要溫皇的什麼，你不能什麼都要啊。」

「你先保證我說了你就能做到。」

誰不知道溫皇精明古怪，赤羽暗忖著要開條件、還得先沙盤推演一番，否則被賴掉的機會肯定很大。

「耶，只要不是傷天害理的事……不不，就算是傷天害理的事，要是軍師大人說得出口，溫皇還是能做到。」溫皇眨了眨眼，他開這個條件是真心的，畢竟他確實需要赤羽幫忙，不只是飄渺第十二代的事，還有欲星移他們的事──

不然他也不會這麼仔細地把整件事情都說給赤羽聽，這種聽了秘密之後要不就要負責、要不就要被滅口的事，赤羽出身那個古老的企業，想必也是懂規矩的。

「那我說了。」

赤羽抬起頭，溫皇能看見那雙綠色的瞳裡鮮明地映著自己的身影，他聽見赤羽的聲音，緩緩地、一字一頓地說話；跟五年前一模一樣的嗓音，如今少了幾分怒氣，卻多了幾分隨性與恣意。

「我要你，對我坦誠。」

──────

『我真的搞不懂，你們為什麼可以無聊到來跟游泳校隊比游泳。』

欲星移披著一條浴巾坐在岸邊，想到難得不用團練的週日清晨還要被任飄渺拖出來比賽，想到氣象局昨天才發了今天的低溫特報，想到他早上離開溫暖被窩的時候北冥封宇安穩的睡顏，他心中的荒野持續奔騰過無數隻草尼馬──

啊啊如果有什麼辦法能結束任飄渺跟宮本總司的無聊遊戲，他願意用美人魚的眼淚來交換！聽說美人魚的眼淚會化成珍珠，很值錢的！

不過他說說而已，他又不是真的美人魚；只是因為游得快、看起來漂亮，校隊才給他這個封號罷了。

好吧，比球類運動需要有隊員，那去騷擾校隊還情有可原；比游泳就他們兩個釘孤支就好了，到底是為什麼要把他這隻校隊美人魚挖出來？偏偏他就不幸正好是任飄渺的同班同學，想跑也跑不掉。

說什麼『有高手在場才能激發鬥志跟潛能』這種鬼話，真是鬼都不會信。

總之任飄渺跟宮本總司為了比出個高下，已經荼毒了學校裡幾乎所有的校隊，校隊嘛，怎麼可能經得起一般人的挑釁呢？可是這兩個變態不是一般人啊。目前的狀況是天怒人怨，幾乎所有被洗過臉的校隊都已經跟他們鬧翻了；如果他的預感沒有錯的話，接著這兩個傢伙應該就是要對社團出手了。

天可憐見，他欲星移什麼不準，向來就是不好的預感最準。

『欲星移，我被迫的，我沒有打算為難你們。』暖身到一半的宮本總司攤了攤手，一臉「這個跟我沒有關係我一直以來都是被逼的」表情，然後很自然地望向旁邊那個殺氣騰騰的任飄渺，很顯然後者已經進入備戰狀態，目前不可溝通。

看宮本總司滿臉無辜，欲星移忍不住又在心底吐槽了一萬句──還不就是你！就是你！你自己惹到瘋子為什麼要牽扯我們大家！還有你就不能壓倒性地贏他一次讓他死心嗎！你為什麼每一次都要搞平手平手平手，要不然就是故意犯規！

不能壓倒性贏他就壓倒他，這麼簡單的道理懂嗎懂嗎，虧你資工系高材生！宮本總司你為什麼不能收了這隻妖怪！

『我每次都很盡力了，真的。』

彷彿會讀欲星移的腹誹，又或者是類似的質疑他已經聽過太多次，宮本總司再次堆上誠懇的表情解釋，好像這樣人家就會相信他一樣。

『咳咳，這麼早就有美人魚表演秀啊。』

聽到這個咳嗽聲，欲星移瞪大眼睛，轉頭果然看見不該出現在此處的人。『競日孤鳴，你週日清晨不賴床，跑出來吹風幹嘛？』

『哎，我也想啊，可是我家小千雪吵著要出來看任飄渺游泳，而且……』競日孤鳴指了指後方逐漸走入的人群，嘴角噙著笑意。『咦，你該不會不知道棋社今天開早茶會吧？地點就在游泳池畔啊。』

事實上，欲星移確實是不知道棋社加開早茶會，因為早茶會是大夥昨晚半夜為了看他被兩個變態糾纏才決定臨時加開，而他比賽前一天總是早睡。

『棋社？！早茶會？你認真的？』對難得這麼勤奮的社長驚嘆了幾秒，欲星移旋即想到：不對啊，競日孤鳴不是一直被社長拒絕入社嘛，他哪來的早茶會消息？他們棋社的聊天室是不是又被駭了？

無暇釐清腦袋裡的訊息，更讓欲星移頭痛的聲音倒是此起彼落地來了。

『老三，難得看你沒穿，身材不錯嘛，就比老二差一點。』
『老五，別講得一副你看過一樣，女孩子要留點給人探聽。』
『老三，為什麼你家北冥封宇沒來？吵架了？』
『對啊，如果北冥封宇來，你們還可以比雙人接力呢，速度另一回事，比閃度一定沒問題。』

『我不能呼吸了。』

那個略帶氣聲的涼薄嗓音響起的時候，前面幾個社員都閉了嘴，然後欲星移覺得自己背脊一涼，身上冒出了滿片的雞皮疙瘩──一定是因為天氣太冷的關係吧，要是他有魚鱗，鱗片肯定也都豎起來了。

『欲星移，搞定你手上的事情，十分鐘之後開會，遲到一分鐘加一小時社務。』

十分鐘？等等，他們比的是一千五百公尺！

不管是要去跟進入戰鬥狀態的任飄渺改比賽距離，還是請默蒼離收回命令，看起來都不如拿頭去換；欲星移只能在心底大嘆自己做人失敗，然後立刻把宮本總司與任飄渺拎上跳台。

就算少一分鐘也好，他不想一個人負責那麼多社務！

比賽結果，任飄渺跟宮本總司繼續他們的平手之路，欲星移贏了十秒，但得到了七小時社務──

搞了半天什麼都沒有解決，任飄渺還是會繼續拖著宮本總司到處騷擾別人，而他又少了七小時跟北冥封宇相處的時間。

欲星移抱著藍色浴巾坐在游泳池畔調整呼吸，看著那群社員衝著他笑，頓時感到有點心累；但是當默蒼離伸手遞給他一杯熱茶的時候，他突然又覺得七小時社務似乎也不是那麼不能接受。

他是不是沒救了？所以說，他真是做人失敗。

欲星移捧著茶嘆氣覺得自己真糟糕的時候，其他社員看他的眼神都充滿了羨慕嫉妒恨──

社長親自拿茶給老三！老三竟然拿了還喝了！我們決定要一起討厭老三！

任飄渺安靜地坐在泳池外的長椅上，千雪孤鳴在旁邊嘮嘮叨叨；宮本總司已經先離開了，他們兩個還坐在這裡是為了等競日孤鳴出來。

『我說心機溫……我是說任飄渺，你真有需要這麼執著嗎？』千雪孤鳴一邊講，一邊不忘把浴巾揉到任飄渺頭上，這傢伙想崇尚自然乾是沒有關係，但現在是冬天耶，髮尾那些冰冷的水氣讓他這個在旁邊的人都覺得冷了。

『是人都想要超越自我吧。』

『靠盃喔，按你這麼說我不就不是人！我一點都不想超越自我！』

任飄渺瞥了被戳了一下就蹦蹦跳的千雪孤鳴一眼，臉上難得拉起一些溫度，嘴角也有了笑意。『是嘛，所以競日孤鳴一天到晚追著默蒼離跑，就是因為你沒給他帶來刺激感？』

『靠邀，你是扯到哪去了，我和我叔才不是那種關係！等等你不要岔開話題，我是說你想超越自我可以找其他辦法啊，一天到晚想逼宮本總司贏你算哪門子方法。』

嗯，到底千雪跟競日孤鳴的不是那種關係是哪種關係呢，任飄渺還真想裝作不知道；昨晚棋社的早茶會是半夜兩點才定案的，你們兩個今天一起來不就表示那個時間還膩在一起嗎？

『我只是想看他的極限，做為超越的目標。而且是有條件的，宮本總司喜歡高空跳傘，我答應他如果他能在任何一次比賽贏我，就讓他開我的直升機上他想要的高度去跳傘。』

『啥啊，連直升機你都答應他！』千雪孤鳴這次直接從椅子上跳起來了，雖然任飄渺的本錢確實不差一台直升機，但怎麼說也是一台直升機啊！讓宮本總司開上天去、再跳傘下來，那直升機肯定都是要墜毀的吧！『按我說，你該不會是喜歡他吧？』

『喜歡嗎？』任飄渺認真地想了一下，宮本總司人是挺好的，沒什麼大缺點，各方面能力也挺優秀，面對他胡攪蠻纏要比賽也很有耐性，但是……

『不，不是喜歡。』他搖了搖頭。『我只是想贏他，或者是想輸他，要一個結果而已。』

其實他不知道要一個結果做什麼，他想，等到有一個結果之後他就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但他終究沒有等到那個結果。

任飄渺，或者說是溫皇，打從有記憶以來都是個很聰明的人。

大抵是聰明到覺得身邊大多數的人是智障，聰明到覺得沒有什麼事能難倒他的那一種程度。

所以對於他用盡手段、宮本總司最終還是跑了的這件事，饒是他智商如此之高，卻還是花了一些時間去理解；而那所謂的「一些時間」，就是他從直升機上墜下後的兩年。

人生總會遇到這樣的人，在某些事物投契，共同精通於某些技藝，並駕齊驅、亦敵亦友，彷彿命定交會，該同路走到盡頭。

後來他才明瞭，同路而行不需要這些條件，需要的卻更多。

宮本總司與他，自始至終都不是同路人。

他給自己下了一個寂寞一生的註腳，在那一年從直升機上跳下來之前。

──────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

剛探望完因為插管而被打了鎮靜劑後昏睡的欲星移，北冥封宇站在加護病房外堵溫皇，臉上雖然還是那副剛毅的面容，眼底卻寫滿了憔悴。「溫皇醫師，他想用他自己再做一次陷阱，把那個人抓出來，是嗎？」

「原來你都是知道的，那你也知道這是他的心願。」要是北冥封宇不說，溫皇還以為這人是個傻的，才能讓枕邊人瞞著他做這些高風險的要命行為。

當初默蒼離就不該答應欲星移親自給北冥觴作死因探查解剖，再強悍的人也無法平心靜氣去剖一個朝夕相處的孩子，何況這孩子還是因為欲星移才死的；話再說到底，欲星移了不起就是隻魚，根本也不是什麼強悍的人。

「對於那個人的身份，他心有定見，他也一定讓那個人知道他鎖定身份了。」溫皇很早之前就跟默蒼離有過共識，按理說，默蒼離不會允許欲星移去那麼危險的地方出任務，除非出危險任務這件事本身就是個目的。「他這麼做，想必默蒼離也同意了，否則他不會有機會去天然氣油槽。」

果然是這樣。北冥封宇低下頭，夾雜著幾縷紫色的墨髮顯得黯淡無光。

猜測得到了證實，他卻一點也沒有鬆了口氣的感覺，他知道溫皇不是普通的醫師、默蒼離也不是普通的上司，只要有必要，他們兩個都會放手讓欲星移的計畫走下去。「所以我必須拜託你，不要讓他從加護病房出來。」

「一般病房確實比較容易下手，不代表加護病房就安全。」加護病房每天有會客時間，到那個時間就是一片混亂，誰要進來根本無從防起；話又說回來，欲星移當初是在鑑識科辦公室裡中毒的，誰還能保證什麼地方是安全的？「而且，這是他處心積慮製造的機會，他把自己搞成這樣就為了抓到人，你不、」

「我不能失去他！」北冥封宇猛然打斷溫皇的話，然後回過神覺得自己似乎有些失禮，又緩了緩聲音。「至少，不能在失去觴兒之後又失去他。」

「既然提到了北冥觴，」溫皇想，北冥封宇就算沒有欲星移聰明，還是比欲星移堅強太多了。「你該知道，如果他沒有以身作餌、如果他沒有親手逮到那個人，他的心病永遠不會好，你一樣會失去他。」

再怎麼說，北冥觴都是北冥封宇的兒子，欲星移抽屜裡的藥也是他親手翻出來給兒子吃的，論責任恐怕還是北冥封宇多一些。結果欲星移自此心病難解，北冥封宇卻挺住了──當然，這是因為目前他還擁有欲星移，若是再失去，恐怕就要倒地不起了。

想到此處，溫皇突然加重了語氣。「北冥先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欲星移已經跟你提分手了不是？」

「你這樣打擊他好嗎？」剛在加護病房裡幫欲星移測試過目前的飄渺第十一代，赤羽一走出門就聽到溫皇踏著人家的痛處用力踩，北冥封宇那麼一個挺拔的大人，被他講得都要蔫了。

打擊？這個程度也叫打擊？西劍流一定是個溫暖大家庭。

溫皇想他總有一天要讓赤羽見識一下默蒼離的講話方式，然後赤羽就會對『打擊』這兩個字重新定義。「我又不是做慈善事業的，而且我講的也是就事論事，難道軍師大人能想像我溫柔安慰北冥封宇的樣子嗎？」

「但欲星移能撐得過再一次被攻擊？你們還不能預測對方會用什麼方式。」

「撐不過也沒有辦法啊。」溫皇聳聳肩，他向來尊重他人的意願，宮本總司除外。「在鎖定對象的前提下，要抓人有無數種方法；但要治欲星移的心病卻沒有多少選擇，特別是他自己已經決定了，其他的人只能配合而已。」

對於棋社的九個固定社員來說，默蒼離可以說是一種信仰吧。要不然欲星移唸完了醫學院卻放著那麼多科別不選，跑去當法醫不就為了跟默蒼離繼續牽扯不清？特別是九個人已經死了四個，眼看著就是條走向凋零的路，他還不離開。

下手的人衝著默蒼離來，毫無疑問是在挑戰他們的信仰。

「哼哼，我記得你好像說他是你同班同學？還說你也跟他一起參加過棋社？」

嗯對啊，黑歷史。

默蒼離本人是很好玩，但是溫皇當年的興趣還是在宮本總司身上，再說棋社給他的感覺大概就是一個默蒼離加九個欲星移這樣的狀況，時不時競日孤鳴還會拖著千雪來鬧，他後來也就覺得無味了。

躺過兩年之後，溫皇的想法改變了很多，以往還會覺得棋社十傑有些許意思，現在倒不這麼認為了；他只是覺得他優秀的同學若是葬身於此，可惜。

那群人都是孤獨老頭孤家寡人耍自閉耍孤僻的怪人，欲星移你一隻正常魚，有愛人有家庭有家族企業有滿坑滿谷等著你回去給他們崇拜的表弟表妹堂弟堂妹，為什麼也要這條死路上堅持走到底。

「棋社的人都跟默蒼離學到了皮毛或肉骨，他們一致的特色，就是決定好的棋步，誰也無法改變。」

「那你呢？」

「溫皇向來以誠待人、與世無爭，當然是走一步算一步啦。」

溫皇這個時候看起來倒是有幾分誠懇，赤羽卻想起宮本總司半小時前給他發的短信：『信之介，如果你有半點覺得他現在比較安分的錯覺，那他就是在作戲騙你，他那個作死的性格就算再投胎一百次也抹不掉。』

想著宮本總司的短信，赤羽對溫皇翻了白眼。「放屁。」

To be continued~~~

楓染棠	2017-01-02 00:43
總司超精癖ＸＤＤ > =>/~dIb 不愧是能陪任總玩著麼久的人，但丟弟弟來陪玩真的好嗎？ ~/:vr 整個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概念 h#rP]o@ 還是總司覺得軍師也需要溫皇來撩一下（被揍）

jenjenjen	2017-01-03 07:11
默蒼離拿熱茶給魚暖身 Z1Qz LvWs 冬日裡感覺好貼心啊💕 l,wlxh$}( c=\tf~}^Ms 裡面的人際線都很實在，感恩樓主

懷秋霽月

2017-01-03 23:39

引用
引用第6樓楓染棠于2017-01-02 00:43發表的 : LS@TTiN
總司超精癖ＸＤＤ 6)HmE[[F
不愧是能陪任總玩著麼久的人，但丟弟弟來陪玩真的好嗎？ mrGV{{.
整個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概念 [X(m[u'%
還是總司覺得軍師也需要溫皇來撩一下（被揍） Q @}$b(b

總司陪任總玩完之後覺得任總太好玩了，不拿來運用太可惜，剛好可以給自家工作狂弟弟一點人生的刺激（被毆）
嗯，其實赤羽自己也在電話裡跟溫皇玩了很久啊，正常人早就睡覺拔電話線或是直接換號碼了～～

引用
引用第7樓jenjenjen于2017-01-03 07:11發表的 : verI~M$v{
默蒼離拿熱茶給魚暖身 '.}}k!#
冬日裡感覺好貼心啊💕 (qcFGM22U
0AZ9I!&i
裡面的人際線都很實在，感恩樓主 KbJ6U75|f

默蒼離就貼心這麼一下子，然後小魚就要感動得驚天地泣鬼神了XD
太崇拜鉅子大人肯定是棋社眾人上下一致的疾病～～

懷秋霽月

2017-01-03 23:47

四

──────

赤羽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現在暫住在溫皇開的那家咖啡廳的四樓，據溫皇的說法，這樣離公司距離近，而且他每天上班還能搭溫皇便車，反正車子是酆都月開。

距離欲星移住院到現在已經有兩週了，溫皇每隔幾天就會說去醫院看病人，然後整天不見人；若只是不到公司上班倒是小事，但赤羽總覺得那些日子裡，溫皇要不是根本沒有出門、就是根本沒有回家──

他住在四樓，他很確定住五樓的溫皇一整天根本沒有動靜；沒有開關門聲，也沒有開關燈，從清晨五點到半夜三點都沒有。

但隔天，溫皇又會好端端地坐在一樓喝咖啡，等酆都月來接他們上班。

若說是欲星移的狀況不好，偏偏照溫皇的說法又是逐漸穩定中；而且要是欲星移真不好，溫皇理應是天天去醫院，而不是這種四五天去看一次、一次就消失個一整天的態勢。

按理說這與他其實無關，飄渺第十二代的測試相當順利，他找出轉速的臨界點之後，換了另一種材質，現在開始第二輪的測試，而且也已經超越了原本的速度上限；溫皇說過，只要飄渺第十二代完成，他就算要挪用整個還珠企業的開發流程團隊回日本、一路支援到西劍流版本的心室輔助器上市都可以。

但是他卻不免有些情緒，說好的坦誠呢？

覺得心悶的赤羽緩緩走下樓，他一直很喜歡這棟樓的木樓梯，雖然有電梯，但他還是喜歡走在木階上的感覺，腳步的鈍聲中踩著點清香。

按宮本總司的短信，這棟樓早先確實有七樓，便是當時宮本總司向任飄渺承租的套房；那麼想來毫無疑問是被打掉，變成現在的頂樓花園了。

赤羽走到一樓的時候，正好看見鳳蝶──就是咖啡店櫃台的女孩──用力地把一杯熱牛奶扔在溫皇桌上，馬克杯裡的奶泡晃了好幾下，竟然一丁點也沒有溢出來。

連咖啡店員工都是武林高手啊，難怪總司說任飄渺不好搞。

「鳳蝶啊，我點的是Double espresso啊。」溫皇的眼光還停在報紙上，頭根本沒抬起來；不過這似乎也沒甚麼好意外的，熱牛奶跟Double espresso的氣味實在相差太多了。

「你想得美！」鳳蝶忿忿然走回吧檯，把赤羽的long black端給他，然後自顧自地去打理門面準備開店，根本沒打算回應溫皇。

「我錯過什麼了嗎？溫皇你改喝熱牛奶？」

「唉，被員工虐待啊，嫌咖啡貴不給我喝。」溫皇抬起眼來看赤羽，他可沒有打算去碰那杯熱牛奶，倒是可以考慮搶赤羽的long black來喝，雖不滿意亦不遠矣。

溫皇想得到的事情赤羽當然也想得到，他緊緊地捧著自己的杯子不放，又看溫皇臉色有些黯淡，拿了塊剛烤好的英式圓餅塞進那人嘴裡。

被塞了滿口餅的人倒也沒反抗，順手抓著餅就啃起來，赤羽盯著他的臉看了好半晌，確定這人氣色不佳，這又更坐實了他心底的想法。「哼哼，溫皇，你說謊話都不用打草稿啊。」

「面對軍師大人，溫皇哪敢有謊話呢，就只是鳳蝶不煮咖啡給我喝啊。」溫皇艱難地咬著圓餅，這餅真是有點乾啊，為什麼他的好鳳蝶不給他咖啡配呢。

「鳳蝶，純粹是這樣，沒別的事？」

鳳蝶低著頭在擦拭吧檯，聽到赤羽的問題便頓了下動作，好半晌才勉勉強強「嗯」了一聲，但那一聲顯然是有問題的──

帶了一點鼻音，或說是一些哽咽。

於是赤羽便沒來由地帶了些氣，鳳蝶知道的事情他不知道，表示溫皇不是不能說，而是不能對他說。

他自然而然地提高了聲音。「溫皇？」

在赤羽分神的時候，溫皇已經調換了赤羽手上的那杯long black與自己桌前的熱牛奶，目前正配著long black吞他的圓餅，絲毫不在意此舉可能會讓兩個人一起圍毆他。「不是什麼大事，小鳳蝶就是愛操心。」

「所以到底是什麼事？你昨天去哪裡了，前些日子不定期失蹤的時候又去哪裡了？」搶回自己的咖啡，赤羽看杯子都要見底了，也只能放棄。「神蠱溫皇，你答應過要對我坦承。」

「軍師大人啊，你這口吻害我以為自己叫的是老婆大人、噢。」

用馬克杯敲上溫皇一記，赤羽眼底冒出了殺氣；這個傢伙硬要惹他生氣，顯然就是在裝瘋賣傻。「信不信我毀了你的飄渺第十二代，赤羽信之介說得到做得到。」

「真沒事，我只是在研發新藥，操勞了點，看你忙於飄渺第十二代就沒特別跟你說。」

「操勞？真沒想到有一天溫皇會跟這兩個字連在一起。」

赤羽試探了半晌，溫皇繞來繞去總是打個哈哈，後來赤羽索性不說話，他想溫皇作死既然是理所當然，他未必要多管閒事；還不如搞定飄渺第十二代然後帶著團隊回西劍流實在，溫皇是死是活跟他本就無關──

不過這念頭只持續了三秒鐘。在酆都月推輪椅進咖啡廳、七手八腳地把溫皇抱上輪椅時，赤羽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無論如何必須揍這傢伙一頓！必須！

酆都月今天開來的車是九人座，他拆了後面兩排椅子就為了讓溫皇連人帶輪椅坐得舒適，赤羽原本要坐上後座的，酆都月卻開了副駕駛座的門請他上車，他忍了忍才沒把吐槽說出口。

──尼瑪難道我看起來會吃了你家總裁兼開發部主任嗎？！

他沒有開口問輪椅的事情，按溫皇鐵了心要瞞他的情勢，就算他問了大概也只能得到不同方式的兜圈子，肯定只會愈聽愈氣；想想不甘心，赤羽拿起手機又給宮本總司發了個短信：『總司，我百分之一萬同意你的話！這傢伙是妖怪！』

到了公司，赤羽下了車才發現溫皇沒打算動，酆都月根本沒有開後座門的動作；他往車窗縫隙看過去，罪魁禍首半邊臉靠著輪椅側緣，正瞇著眼對他笑。

「軍師大人工作加油啊，我今天也要去醫院看病人。」

嗯哼，這傢伙肯定是一隻貓妖來著。

赤羽一邊往公司走、一邊憤恨地想，後面突然有人敲了敲他肩膀，他回過身，見到酆都月一臉無辜。「赤羽大人，您忘了手機。」

赤羽接過手機，宮本總司的回傳短信恰好進來：『對啊，他是一隻貓妖，信之介你收了他吧。』

被更新過後的飄渺第十二代，轉速直上三千五百轉，機器看起來還算穩定，軸心溫度開始提高，不過還在可接受的範圍之內。

溫度已經開始上升，如果提升到四千五百轉，也許就撐不住。

赤羽轉身去看實驗室裡的其他材質，大多數的材料看來都沒有比目前的更好，他翻找了幾下，最後在靠角落裡摸到個深黑色的晶體，質輕而冰涼；他對照著編號去翻溫皇的筆記本，上頭寫的是斷雲石，來自寰宇企業的材料。

寰宇企業？赤羽搜尋了一下腦中的記憶，他印象中這似乎不是什麼良心企業，還有一個性格難以捉摸的老闆；他對斷雲石的屬性不透徹，對寰宇企業也不熟，就算真的成功，飄渺第十二代要量產怕是很難。

他掂了掂斷雲石，一時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用，或許該跟溫皇討論，又思及早上溫皇癱在輪椅上那副模樣，想想便坐不住了；赤羽大步走出還珠企業，攔了台出租車到閒雲醫院去。

赤羽來到溫皇辦公室外的時候，裡頭正好一陣兵荒馬亂，夾雜著幾個他聽過的聲音──

「溫仔、心機溫！」
「該死，你又對你自己做了什麼！」

「唉，兩位好友不要叫這麼大聲啊，都要聾了。」溫皇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慵懶，但赤羽聽得出這之中還是摻著一些疲倦。「這是基本的臨床試驗，不是什麼很要緊的事。」

「不很要緊你幹嘛把自己搞癱？嫌躺兩年還不夠？你到底還要打多少藥？」

「躺兩年不夠，要不要我直接送你上路讓你永遠躺著！」

「哎呀，會恢復的，溫皇向來天賦異稟、、、軍師大人？」

赤羽瞪著那個坐在輪椅上愣愣看著他的人，那傢伙唇邊還掛著方才來不及收回的笑容，此刻只好有些尷尬地僵在半空。「怎麼有空來？不是說最近測試正如火如荼嗎？」

赤羽卻不答話，走到溫皇的輪椅旁，把那瓶高掛在點滴架上的藥瓶拎了下來。「這是什麼？」

「軍師大人別把藥放太低，會回血。」從赤羽手上拿過藥瓶，溫皇抬手把藥物拉高，千雪孤鳴嘆口氣便自動自發伸手來拿，又掛回點滴架上。「早上我不是與軍師大人說過了，我在研發新藥。」

「是用自己的身體測試，還是用自己的身體研發？」赤羽一邊說，一邊推開牆邊那座半掩著的書櫃，裡面全是紅色與黃色的藥盒；他上次就覺得奇怪了，溫皇的辦公室裡每個地方都收拾得整整齊齊，只有這座書櫃的櫃門一直沒有牢實關上，裡面似乎塞滿了什麼雜物，今天果然證實他的猜測。「這些藥是做什麼用的？你說你天賦異稟是什麼意思？」

千雪孤鳴拉了拉藏鏡人衣袖，壓低聲音。「我的嫂子們都好有氣勢，兄弟們好眼光。」

「千雪孤鳴，你活膩了？」

「軍師大人啊……」溫皇彎起眉眼，表情有些無奈；那副模樣讓千雪孤鳴想起他家臥病在床的小叔，小叔每回要哄騙他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滿臉委屈好似已經做了最大讓步，其實根本沒有。

「既然軍師大人都已經知道了，就放過溫皇我這個小小的山野村夫吧。」

嘖，連山野村夫都出來了。赤羽已經習慣了溫皇的模式，這人越是客氣，就表示他越是有什麼要掩飾。「所以你還真的拿身體試藥？」

「上回軍師大人嫌我無情，現在欲星移的狀況已經穩定了，他希望按照他的計劃進行，我這不就在為他找能撐過最後一次攻擊的機會嘛……」

「說清楚。」

溫皇眨了眨眼，一臉的無辜──如果他不是溫皇的話這個形容詞肯定會成立的。「我打算住個院，跟他對調病房，保他性命。」

「只是對調病房，你需要把自己弄成這樣？」

「耶，作戲要騙得了人，首先就要弄假成真啊，不找個能說服人的病因怎麼行，反正整個還珠企業都知道我最常拿自己試藥，試到住院也很合理不是嗎？」

這肯定還是沒有說實話吧。赤羽看了千雪孤鳴與藏鏡人一眼，後兩者的表情也明顯寫著『心機溫在唬爛我們』，藏鏡人只差沒啐出聲來，而千雪孤鳴歪著腦袋想了想，眼看就要開口──

就在那個當下，溫皇突然從輪椅上站了起來，然後毫不意外地連人帶輪椅摔在地上，還跟著一串藥瓶的碎裂聲，紅色的血液順著軟針往外，一路逆流進破在地面上的藥瓶碎片。

「溫皇！」

──────

欲星移躺在床上動了動右手腕，上頭的軟針剛好扎在活動時會轉到的位置，配合緩慢流進血管裡的液體，帶出一絲絲酸麻的感覺。

把針打在慣用手很不方便，不過這是他自己要求的。

他想過了，那個人不想驚動別人的話，肯定會找件醫院員工制服換了溜進來，在他的點滴裡給他加東西；所以他要讓那個人走到他右手邊，這樣剛好可以制住那人的右手，而且以前他偷練手銬技巧的時候，用的都是右手。

──浪費生命。默蒼離知道的時候是這麼說他的。

是啊，明明是法醫，送到面前的都是不會跑不會跳的屍體了，練手銬根本毫無用處，就算銬得再帥也頂多能上幼稚園話劇演一演。

可是他還是想練，因為看默蒼離做得行雲流水，他就想試試。

欲星移摸了摸藏在被子裡的手銬，不得不對過往的自己有點滿意：社長，這次我可要派上用場了。

對過往的自己是挺滿意，對目前的就不滿意了。

剛剛才趕走了北冥封宇，他根本不敢轉頭看那人的背影，多看一眼他都要覺得自己的做人失敗滿到要淹死他自己；反正他不看他，北冥封宇大概就會認為自己是真鐵了心要分手，那樣也好。

北冥封宇臨去之前說，你堅持你自己的路，我不攔你；但你要是過了這一次，就回來與我在一起吧，我等你。

他沒有回答，他覺得與其給人不能實現的希望，還不如一開始就絕望好。

封宇啊。

『魚魚。』讀小一的北冥封宇拿著一疊零分考卷，嘟起圓臉開心地衝著他笑。

『不是魚，是欲。』

接過那疊零分考卷，跳級兩年上小三的欲星移人生第一次覺得自己做人失敗──他的竹馬竹馬北冥封宇明明是個聰明的娃！都是因為他太寵這傢伙、隨便北冥封宇愛叫他什麼就叫他什麼，搞得北冥封宇以為讀音都是隨心所欲的，想怎麼拼就怎麼拼！數學就算了，國文考零分像樣嗎，像樣嗎？！

現在可好了，他才小三就接到人生第一個家教，理由是北冥封宇滿口的魚魚，除了魚魚之外根本不接受其他老師。『再唸錯我就叫你零零，零分的零。』

『鱗鱗！』

小欲星移扶了扶額，他的竹馬竹馬竟然還有發音不標準的問題啊……

北冥封宇小時候有張圓圓粉粉的臉，就跟後來的北冥觴一模一樣；雖然北冥觴不是太喜歡他，也不會衝著他笑，但那是北冥封宇的孩子。

他知道自己做人失敗，但沒想過失敗到連愛人的孩子都保不住。

當初他幫宮本總司『驗屍』的時候，少不得笑笑這個『屍體』，他就說早點跟任飄渺了結、要嘛把人打倒要嘛把人壓倒，也不致最後搞到要詐死才能脫身，還真的弄了個重傷，多麼苦逼。

那時候宮本總司怎麼回他的？說默蒼離能擋下任飄渺所有的追查、讓自己順利變成『屍體』脫身，那跟著默蒼離也許比跟任飄渺牽扯更危險，要他珍惜手邊的人事物，快點離開默蒼離，要不大概重傷也不能完結。

其實那當下他也曾動念過要離開這個工作的，為什麼沒有呢，為什麼最後還是把自己放到這麼失敗的境地來呢。

欲星移撫觸著棉被裡那只手銬，現在帶了些他自己的體溫，但摸起來還是有些冷涼；大概這也就是他心底的樣子了，誰讓他就是個這麼冷漠的人，手銬是準備拿來銬人，另一頭卻早已死死地銬住他的心。

不重要了，欲星移不重要了，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心底有名單，他幾乎能猜到是誰今晚會來，法醫的身手也許不如刑警，但他所求不多，只要攔得住對方就行了；至於攔住的代價是什麼，他並不在乎，橫豎不過就是那些經歷慣了的事。話再說回來，只要他身上的飄渺第十一代有任何動靜，溫皇手上那台遠端監控儀就會響動，至少趕來還能逮到對方。

作為一個大學同班同學，溫皇雖然作死了點，對他還算是不錯的。

欲星移在腦裡演練了一次又一次，夜裡大燈暗下來之後他一直保持警戒，直到有人輕手輕腳地開了他的門。

他盡量維持穩定平和的呼吸，身體沒有絲毫移動，聽著那輕輕慢慢的腳步聲走到他右手邊，然後是點滴藥袋被撥弄的聲音。

不知道是什麼藥。欲星移半開了眼，在昏暗夜燈的黃光下見到那人的身形──肯定不是夜裡來加藥的護理師。

他知道加完藥的那個當口必然是對方最為鬆懈的時刻，也知道對方肯定會在場等到藥物生效；他閉上眼讀秒，那人抬手加藥物的時間就花了約莫半分鐘，但藥物流經全身僅需三分鐘，意謂他只餘下兩分半的時間能行動。

須臾，那人放下手來，竟是伸手去掀欲星移被子。

欲星移心頭一驚，右手反射性地做出已經排練過上萬次的動作，左手也立刻按下房間的大燈按鍵──

「怎麼、可能！」

他想過的，今晚無論是多麼親近的同儕來，他都不會驚訝、更不會手軟。

但此刻他看著眼前被他銬在床邊的默蒼離，面對那一襲綠衣、一臉淡漠，竟是話不成句；他甚至還一度懷疑，默蒼離不是來殺他的，那加在藥袋裡的也不是什麼致命的藥物。

「很意外是嗎？」默蒼離不甚在意地看了看自己被銬住的右手腕，左手伸開掌、一把短槍就躺在其中，槍尾勾著一只亮晃晃的飾物，正是這只手銬的鑰匙。「你打算銬住對方的右手，以為這樣就能制住對方，所以你心裡的名單沒有我。」

──沒錯，棋社十傑，只有默蒼離一個人是左撇子。

「可是你都沒有想過嗎，如果不是我，怎麼能讓你的計劃一再落空？」

默蒼離的聲音與以往一樣清清冷冷，不疾不徐地問著那些欲星移早就知道、卻從來不願深思的問題。「我旗下這麼強的小隊，成軍這麼短的時間就死了四個人，你當真什麼都沒想過嗎？」

「社長……」欲星移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卻開始覺得全身乏力，他的兩分半鐘已經到了，他也確實銬住了來人，但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即使是到了這一刻，他還是希望默蒼離在開他玩笑，就算是如此惡劣的玩笑，也好過他一直信仰的世界一瞬崩毀。

默蒼離舉起了短槍，那是一把秀氣的掌心雷，這是默蒼離的秘密武器，還有個很恣意的名字，叫墨狂；往常他們總是笑說，能死在墨狂手下的人就能去買樂透，因為能讓默蒼離親自出手，這福分足夠投胎當十次帝王。

現在那把墨狂對準了他的左胸。

「欲星移，你被自己的情感蒙蔽得什麼真相都看不見了。」

他看見血花在自己胸前炸開，身上竟然沒什麼痛覺，也許是因為他心底那片充滿了繁星的夜空正在剝落，每顆亮眼的星星墜毀之後都只剩下滿地荒蕪，徐緩而不容拒絕地一一吞沒原本那美麗的天幕。

一切都黯淡無光，只剩下那張圓嘟嘟的臉蛋，膩過來對著他笑──

『魚魚。』

To be continued~~~~

vv123258tw	2017-01-04 18:15
看完心得結果只有：！？？？？？？ gGw6c" FRQ 跟 a3?Dtoy' ！？？？？？？？？？？？？？ leiED' Q\z3YUk 怎麼會qaqq

懷秋霽月

2017-01-05 21:56

引用
引用第10樓vv123258tw于2017-01-04 18:15發表的 : 8H./@~_ =
看完心得結果只有：！？？？？？？ E87/B%R
跟 ~^lQ[x
！？？？？？？？？？？？？？ SOb17:o3|
ABNsi$]r0
怎麼會qaqq WEqHL,Uh]

先回一下嚇到的道友XD

默教授嘛，你懂，他做什麼都不意外的。
如果你看完覺得What the fxxk，那就對了，魚相躺在床上那兩分半鐘就是這麼想的XD，然後他就被默教授開槍了．．．

但是這篇不會是BE的，畢竟我身為一個向來倡導故事要嘛HE要嘛坑的作者～～

winnie56aaa	2017-01-07 02:20
我在猜兇手時也曾猜擦擦還猜了溫皇赤羽小王之類但又覺得這好像不合理畢竟要找個能把這麼一群聰明人耍得團團轉的人要原創好像有困難但是我不願意相信擦擦是兇手阿XD wz.Il-sm 結果看到兇手真的是擦擦時我的心裡依舊也是 WTF...

懷秋霽月

2017-01-07 21:03

引用
引用第12樓winnie56aaa于2017-01-07 02:20發表的回 11樓(懷秋霽月) 的帖子 : uP|AP
我在猜兇手時也曾猜擦擦還猜了溫皇赤羽小王之類但又覺得這好像不合理畢竟要找個能把這麼一群聰明人耍得團團轉的人要原創好像有困難但是我不願意相信擦擦是兇手阿XD ;ZjQy,H%
結果看到兇手真的是擦擦實我的心裡依舊也是 WTF... i.cSD%*

啊，讓大家感受到跟魚相一樣的心情了XD
擦擦算是一部分的兇手啦．．．勉強算是，第五章出來就會明瞭了～～

懷秋霽月

2017-01-07 21:22

如果看完上一章有受到打擊，我想這一章應該好一些了XD
我只是想說大家一起同理一下魚相的感覺......（被打死）

五

───────

冥醫單手按住劃開的傷口，鮮紅與暗紅色的血源源不絕地從裡面冒出來，塞再多的紗布也什麼都擋不住，他的視線內一直是淹上來的血、吸掉之後又是淹上來的血，血管斷端才看了個影就又被血淹滿；偶爾覺得流血量緩些的時候就是血壓剩不到四十的時候，麻醉科醫師站在病人頭側一邊大量輸血一邊瞪著他。

他嘆了口氣，琢磨著到底是斷胸骨還是斷鎖骨比較不會影響日後外觀，然後回頭拿了電鋸把胸骨上段鋸開，光速翻出動脈近端夾了起來。

冥醫看了看自己劃出來的兩道傷口，現在噴血的狀況已經比剛才至少好了三分之二，心情一放鬆便開始胡思亂想；給一隻魚開膛讓他以為自己在黃昏市場擺攤，再說多了這道傷口，穿低胸就不好看了……等等他在想什麼！欲星移的領子向來都是高到貼臉的好嗎！

好不容易動靜脈都夾住了，血壓回來了、麻醉科醫師也不瞪他了，丟了包血袋上點滴就去照看其他間開刀房，夜裡推進來手術的沒有不急的、只有要命的；麻醫就一個人，一間穩定了自然趕往下一間。

冥醫慢慢地縫著血管，他為了跟著默蒼離改作法醫，血管已經很久沒有縫了，此刻一針一線不求快、只求完美。

而他的身後，那個罪魁禍首，此刻用「兇案受害人需要警察保護」的名目坐在凳子上，身上披了件有穿跟沒穿差不多的開刀房隔離衣在玩平板。

冥醫的放大眼鏡早就不知道塞到家裡哪個櫃子去了，為了看清楚血管，無影燈只能開到最亮，但燈太亮的結果又是雙眼酸澀，他縫著縫著就來了氣。「默啊～蒼離！」

「嗯。」默蒼離淡淡地應了聲，手下還是candy crush的叮叮噹噹。

「你下手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欲星移是我的同事你的師弟我跟溫皇的同班同學！」

冥醫與欲星移都是溫皇的大學同班同學，後來又共事過很長一段時間，他們幾乎沒有過爭執，彼此都覺得對方人還不錯──嗯，當然這是因為他們心底拿來比較的標準都是默蒼離，要不然就是溫皇。

就算欲星移有什麼不對，就算他是隻總是做人失敗的魚，就算默蒼離有什麼計畫，就算演戲也不用這麼逼真吧！

「想了，所以他還能躺在這裡讓你救。」

「你根本是瞄準動脈！」這個大小的動脈，只要放它噴個三分鐘就什麼都沒了！

「只瞄了鎖骨下動脈而已，離主動脈還有三公分，離心臟還有九公分。」

「你的子彈先穿過鎖骨下靜脈再穿過鎖骨下動脈！」動靜脈被子彈打過、爛在一起，兩條血管都在大冒血，一條用噴的一條用湧的，讓他差點束手無策！

默蒼離放下了平板，嚴肅地看向一邊縫血管一邊碎念的冥醫。「杏花，鎖骨下靜脈在動脈上面是正常的人體解剖構造，跟我的子彈沒有關係，需要我幫你複習解剖嗎？」

「說了不准叫我杏花！」冥醫覺得自己沒摔器械真是修養太好，他當然知道鎖骨下靜脈在鎖骨下動脈上面！但是誰讓你拿子彈穿過它們！默蒼離你能不能畫對重點！

「說真的，蒼離你也不打下面一點，如果只有穿過肺不是好處理很多嗎？溫皇現在分身乏術，我又不好讓其他人來幫手。」冥醫想過讓千雪孤鳴來幫忙，千雪的技術是沒有問題，問題是他那張嘴巴藏不住事，特別是在他家小叔面前──

要是讓競日孤鳴現在攪進來，這一鍋已經糊了的粥估計要燒到變鍋巴了。

冥醫還在嘮叨著，把欲星移過往跟他共事時偶爾貼心的事都講了一輪，再把欲星移幫過默蒼離做過的那些好事壞事不能說的事也唸了一遍；然後才發現默蒼離半句話也沒答他，但也不是低頭玩平板，就只是坐在那裡靜靜地看他。

看到那對閃著幽幽光芒的眸子，冥醫突然覺得頭皮發麻。「……喂，你不要跟我說你那時候真的有想要他死。」

「是。」

冥醫一個沒忍住，終於摔了器械。「默蒼離！欲星移是我的同事你的師弟我跟溫皇的、」

默蒼離截斷冥醫的話。「杏花，你講過了。」

他說欲星移被情感蒙蔽得什麼真相都看不見是事實，欲星移看到來人是他就全然失了思考能力，空有聰明的腦袋但不轉動是沒什麼用的；如果那時候欲星移還有點理智的話，不會連質疑他都辦不到──

既然欲星移心底的名單裡根本沒有他，他又何必冒著暴露身份的風險，去做這個滅口的動作？

當然，他也早算準了欲星移辦不到，因為這人感情用事已有前例。

話再說回來，就算他不是主謀，欲星移排佈的局幾次落空卻也是他推波助瀾；原因很簡單，因為對方不是一個人，但若讓欲星移抓到了一個，那麼就真的只有一個了。

那些落空帶來的傷害大抵還在他掌握中，但是北冥觴的意外再次讓他肯定了自己的天運是負分；而欲星移過往跟著他做了那麼多不能明言的事都面不改色，一個北冥觴卻輕易地擊倒了這人。

然後他順手演個戲，欲星移就垮了。

默蒼離想，無論有什麼曲折，北冥觴都是因他而死；若真有一日水落石出，對欲星移的打擊未必比他親身演的這齣戲小。

就算才智都是上選，欲星移的小情小愛太過豐富，嘴裡說著冷漠慣了、然後肩上老是扛著那一大把沉甸甸的人事物不放，終究不是能與他同路的人。

「他那時候看起來太絕望了，如果讓他活下來的話，也許會變成怪物。」失去了北冥觴，放棄了北冥封宇，然後被自己構築出來的信仰徹底背叛；能挺過去就是重生，沒有挺過的話，也許、、、

一個已經夠了，默蒼離不想再看到自己的手裡長出下一個怪物。

冥醫知道默蒼離想到了誰，這確實是默蒼離會擔心、也該擔心的事情。他閉上嘴，安靜地縫完最後一針，然後又有了疑問。「所以，什麼事讓你射偏了沒往心臟主動脈去？」

默蒼離用墨狂的準度，向來跟講話的毒辣程度不相上下，他要真想除掉欲星移的話，現在自己不會還有機會在這裡縫『活人的』血管。

「他昏迷前……」默蒼離頓了兩秒。「笑著叫了一聲『靈靈』。」

如果沒有發生這件事，他大概已經殺了欲星移；但欲星移那一刻的笑容太溫柔，溫柔得連他都憶起自己久遠之前的模樣。

他想，也許該給這人一次機會。一次讓天意決定的機會。

「靈靈？梁皇無忌家的丫頭？等等，丫頭不是嫁去日本了嗎？梁皇無忌是有跟欲星移合作過幾次啦，可是丫頭有嗎？」

冥醫困惑半天也沒結論，顯然是縫血管縫到腦袋轉不動了，默蒼離端起平板，繼續他的candy crush破關之路。「杏花，北冥封宇有個外號叫鱗王，我想是此鱗非彼靈。」

「對吼，還有北冥封宇！蒼離你提醒我了！現在這樣我怎麼跟北冥封宇交代！」

───────

幾乎在同一個時間，溫皇的病房有人走進來。

來人全然沒有猶豫，在點滴裡加了藥，拿上消音器的槍對著床開了幾發子彈，然後轉頭就走。

「這樣就要走了嗎，忘警官。」

溫皇站在門邊，昏暗的光線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忘今焉雖然吃了一驚，但很快反應過來，又對溫皇開了幾槍。

燈光很暗，溫皇閃過幾次子彈，兩個跨步便來到忘今焉身側。「忘警官，對溫皇開槍很不智，不像你的作風啊。」

忘今焉見溫皇身手矯健，與情報所述全然不同，暗叫一聲中計；他放下槍，暗想著該如何順利脫身。「哼哼，任飄渺，你忘了宮本總司死的時候，是老夫放你一條生路。」

「欸，忘警官這話大概只有前面那兩聲哼哼是對的。」

溫皇的聲音裡充滿調侃。「第一，我是溫皇，不是任飄渺；第二，宮本總司沒有死；第三，你以為是你把案子蓋下來，卻從沒想過案子自頭至尾的發展，都是默蒼離的授意。忘警官啊忘警官，人要看清楚眼前的事物啊。」

不知道是被溫皇嘲諷的，還是現在才知被默蒼離擺了一道，忘今焉一陣氣悶。「宮本總司沒有死？」

「驗屍的法醫是欲星移，你認為呢？」

「欲星移在哪裡？」事到如今，忘今焉用膝蓋想也知道自己被賣了；情報說溫皇與欲星移換病房，說溫皇以身試藥行動困難，現在看來一切都不是真的──

但那人怎麼敢騙他呢，他手裡有這麼多那人的把柄，為何被賣的人會是他？

「自然不會是在你剛才打的那張床上。」溫皇百般惋惜地望了望已成血泊的棉被堆，為了作戲逼真他還在裡面塞了一堆新鮮血袋，結果忘今焉開了槍看都不看就跑，早知道買豬血來塞就好，浪費一堆捐血人善心。「是說，忘警官跑來溫皇的病房問要欲星移，是我誤會了什麼嗎？」

「溫皇，別耍嘴皮子。」

忘今焉已經沒了閒聊的心情，他一邊忖度著自己為何會被出賣，一邊又想單憑一己之力到底能否從溫皇手下脫身；任飄渺當年無一不精，但論與人實戰的經驗或許他這個刑警還是有些勝算……

「照忘警官所知，溫皇以身試藥，此刻手無縛雞之力，只能耍耍嘴皮；但如果忘警官不喜歡……」

溫皇輕笑兩聲，忘今焉正覺得溫皇的聲音變得有些怪異，下一秒他便覺得後頸一鈍、雙膝窩遭到重擊，繼而是一個乾淨俐落的過肩摔──

「世人僅知西劍流是一個歷史悠久的醫材公司，卻很少人知道，這是一個黑道起家的企業。」

病房的大燈在此刻亮起，被摔得頭昏眼花的忘今焉回了回神，視線裡出現的不是溫皇，而是一名有著猖狂紅髮的男子，眉眼凌厲、右手食指卻悠閒地轉著方才還在忘今焉腰間的佩槍。

「在下，赤羽信之介。」

赤羽撂倒了忘今焉，而另一間病房又是一番光景。

溫皇精神奕奕地坐在病床上，給了走進來的酆都月一臉和善無害的笑容。

「我親愛的副部長，這麼晚了你來找我什麼事嗎？」認識溫皇的人都知道，讓溫皇這樣笑絕對沒有好事，還不如切換任飄渺模式打一架來得早死早超生。

「我有事想跟部長報告。」

「噢。」溫皇點頭表示理解。「那你怎麼走來欲星移的病房呢？我記得我的病房在樓上的樓上呢。」

酆都月不愧是跟溫皇相處過的人，鎮定得毫無破綻。「我知道您一定會在欲星移的病房照顧他，我有事想跟部長您報告。」

「哦，你去過我病房了？」

溫皇充滿調侃的問句意味的是什麼，再傻的人都能明白，酆都月很細微地停頓了下。「……去了一趟，敲了門沒回應，我就來了。」

「可是你剛剛走進來的時候沒敲門，所以只有溫皇的病房才有敲門的待遇，欲星移的病房就不敲門？這可不行啊，怎麼說你也是我的人，對待其他人要有禮貌啊，不然人家會說我沒教好。」

「我知道了。」

眼看酆都月就要轉身，溫皇臉上的笑意又加深了一分。「親愛的副部長，先別急著走，你還沒報告呢。」

「赤羽大人拿走了實驗室裡的斷雲石。」

「哦？你怎麼知道？」

斷雲石是寰宇企業的產物，質輕穩定又耐高低溫，帶有可被煉造出來的磁性，還可以植入人工智慧仿3D列印自主成型，是不可多得的好材料。

唯一的問題是寰宇企業的老闆，為了強調人無完人、物無完美，堅持一噸的斷雲石中必產一塊炸藥的生產線，讓這個材料從不可多得變成了不可用。

在斷雲石被做成產品之前，它的晶體狀態永遠都是不活化的，除了寰宇企業的老闆以外，沒人看得出不活化的晶體到底會不會是那千分之一的炸藥；但若做成了產品，也只有寰宇企業唯一的那位領頭者知道促發爆炸的因子到底是什麼。

『斷雲石是絕無僅有的好材料不是嗎？可以做出別人做不到的成就，讓你成為舉世聞名的英雄。』
『那麼，你願意為了成為英雄，粉身碎骨嗎？』

溫皇聽到這段話的時候，他想這真是太糟糕了，這個本來應該有大好前程的年輕人完全壞掉了；這樣比起來，宮本總司還是對他挺好的，他只躺了兩年就滿血復活，簡直不能更幸運。

這麼明顯的陷阱大抵騙不到腦筋清楚的人，是以溫皇雖然也拿了一塊斷雲石回來擺著作紀念，卻從來沒動念過要使用它，斷雲石在他的實驗室裡就是個不能挪動的東西。

想想看要是他用斷雲石做了飄渺第十二代成功然後裝在欲星移身上然後不巧那一塊正好是幸運的千分之一……溫皇不是怕麻煩的人，但不代表已經看到面前有個糞坑、他也得跳進去才能證明自己勇敢。

「赤羽大人那天上班到一半突然離開，後來我去看，斷雲石就不見了。」

赤羽是腦筋比所有人都清楚的人，他就算真拿走了斷雲石，溫皇也不擔心會有問題；倒是酆都月什麼不提、提這件事，實在是大大失敗。

「嗯……可是酆都月副部長，你的權限進不了有斷雲石的那間實驗室，這種事你竟然會忘記啊？」

「！！！」眼前人顯然是千算萬算沒算到這個點，一時竟語塞，生不出半句辯駁。

「需要這麼驚訝嗎？」溫皇挑了挑眉，他還以為掌握權限是臥底的基本常識，怎麼會做得這麼令人失望呢？所以說，人不要隨便假作他人啊，搞到最後連自己是誰都搞不清楚了。

實驗室的權限，還珠企業從創立到現在只開給四個人，一個是任飄渺，一個是溫皇，一個是他癱瘓時期作為代總裁的百里瀟湘，最後一個是赤羽；這人扮過了百里瀟湘，換作酆都月時竟連這點細節都忘了。

眼前人的身份溫皇清楚得很，在默蒼離左近、有易容長才所以總是被派去作臥底的人，只有一個。

溫皇之所以會說百里瀟湘蠢，就因百里瀟湘以為跟自己交涉的是忘今焉，以為把一部份有問題的藥物交給刑警、另一部分從閒雲醫院流出市面就能顛覆還珠企業，沒想到對方也是計中計──

跟百里瀟湘交涉的，從來就不是忘今焉；而跟忘今焉交涉的，也從來不是百里瀟湘；這兩個人以為自己與對方合作，卻未想過他們彼此根本沒有真正見過面，與他們見面的，自頭至尾都是另一個人。

任飄渺躺了兩年之後，爬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百里瀟湘處理掉；他除掉一個叛徒不需要多解釋，不過就算他不動百里瀟湘，作為一個計中計的棋子，百里瀟湘變成一具屍體是遲早的事，波及還珠企業更是必然，他只能選擇讓百里瀟湘人間蒸發。

處理掉百里瀟湘之後，溫皇一直在等對方再次出手動他身邊的人。還珠企業有藥物、閒雲醫院有通路，而且受到藥物所害的人又都在閒雲醫院讓他治療，這麼好的作手管道，對方試過一次只會食髓知味；畢竟除了倒楣被波及的北冥觴以外，對方的計畫根本還算不上成功。

他投注那麼多心力救欲星移與其他受害者，有一部份的原因，是為了讓對方不要放棄對他出手。

但這人真的很沉得住氣，而他只能等。即便這之間又有幾個人受害，但基於去抓忘今焉、就真的只能抓到忘今焉的考量，他一直沒有動靜，即使忘今焉每次下手的方式並不高明。

溫皇想，默蒼離的想法也是一樣的。

明知兇手在那裡，卻為了一網打盡而放任；欲星移總把北冥觴的事往身上攬，可是認真追究起來，北冥觴會死，與默蒼離、與他，都脫不了干係。

他甚至懷疑默蒼離做了幾次球讓忘今焉的計畫得逞，像默蒼離自己吃下藥物那次，就絕不可能是忘今焉單憑己力辦得到的事；還有早知還珠企業感冒藥有問題的競日孤鳴竟然會中標，怎麼想都覺得默蒼離推了一把的機會很高。

總之千等萬等、媳婦熬成婆，終於發現酆都月不對勁的那一日，他愉悅得差點要流淚了。

「這位……我不要叫你的名字好了。我跟你做個交易吧，把我的副部長完好無缺地還給我，今晚的事我就當作沒發生過，我也可以當作不知道你是誰，如何？」

『酆都月』瞪著溫皇，他在溫皇百般刁難時便知道自己露了餡，但溫皇似乎對他的身份成竹在胸，這可令他有些不解。

明明他已經有三年沒有行動了，明明當年他與百里瀟湘交涉的時候溫皇就是個癱瘓的狀態，為什麼此刻看起來，他的一切都在這人掌握中呢？百里瀟湘可是心心念念要毀掉還珠企業，換了酆都月又有什麼不一樣？難道溫皇就這麼敢肯定酆都月絕對不會背叛他？「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溫皇向來以誠待人，講話也很懇切，我絕對不會說『你的破綻多得讓我要做筆記才記得住』這種話，那是默蒼離毒舌的專利。」

說到此處，溫皇伸手挪了挪枕頭，讓自己靠得更舒服點──

「不過，你的破綻多得讓我要做筆記才記得住啊。」

「任飄渺！」

哎，溫皇微微皺起眉，這人不能控制憤怒的老問題還是在啊，這種個性作臥底真的辛苦耶，難怪會想幹掉默蒼離。「欸，不要一生氣就拼命冒出會洩自己底的話，再講下去我都不好假裝不知道你是誰了，總覺得這樣還不知道，簡直侮辱我的智商。」

會直覺叫他任飄渺的，大抵都是跟他有點不愉快的，畢竟任飄渺有很長一段時間是拖著宮本總司到處得罪人；不過他實在不需要增加這個情報了，對方是誰他用腳趾頭想就知道。

『酆都月』臉色整個暗了下來，今晚是他失算，但此刻他的心緒還算是平靜的；畢竟他現在還是酆都月，而且溫皇提出的是條件交換、不是玉石俱焚。「你可以繼續激怒我，看看你的副部長會不會回來。」

「喔，我好怕。」假意拉被子拍胸口，溫皇表示心驚很難演。「你扮酆都月，外型上真的沒有破綻，聲音也很完美，騙過忘今焉是沒有問題的，可是……」

溫皇盯著眼前的『酆都月』，不得不說這個扮相真的完美啊，就只有扮相完美而已。「可是你不了解酆都月。我不看他的時候，他總是看著我，就算是背對他也一樣；而我看他的時候，他總是看地板。」

大致說來就是一種偶像被粉絲鎖定的感覺，長久下來他習慣了，就算在酆都月面前更衣他也不避諱的，反正不管怎麼看也偷不走。

「打從換了你之後，那種隨時都有一道目光跟著的感覺就消失了，這破綻大到我想裝作不知道都沒有辦法，其他就別提了。」

說了不提還是想提，其他還有一拖拉庫的族繁不及備載。這個『酆都月』三天兩頭問到欲星移狀況就是連名帶姓叫，破綻大得跟月球一樣；連赤羽都好奇起為什麼最近酆都月不會一直調整領帶、連真歪了零點二公分都不會伸手去調，是不是強迫症治好了？

重點，重點之中的重點，叫赤羽大人是他溫皇的專利！酆都月才不會這樣叫！他那天坐在休旅車後座聽到『酆都月』給赤羽遞手機的時候叫『赤羽大人』，氣到差點想立刻揭了這冒牌貨。

「哼。」

哇，還有哼啊。當默蒼離的師弟真了不起，被抓包還能盛氣凌人的，溫皇暗忖著他一定要把這些帳都算在默蒼離頭上。「如何？我的條件對你來說應該很優渥吧？」

『酆都月』咬了咬牙。

看溫皇這態勢，忘今焉今晚必然是栽了，而忘今焉一直以為與自己交涉的人先是環珠企業的百里瀟湘、三年後變成還珠企業的酆都月，根本不知道他才是關鍵人；於他而言，最能全身而退的方式是回去把酆都月本人變成一句不會講話的屍體，但他若不答應溫皇的條件，恐怕連走出這間病房都難。

如果不是在乎酆都月的死活，溫皇大可以讓他立刻就變成一具『酆都月的屍體』，現在還能條件交換，確實是他極少數選擇中比較好的一個。「成交。」

「那就儘快讓他回來，我等你三天，神蠱溫皇向來以誠待人，但是任飄渺耐性有限。」

都說弱點不能隨便暴露給敵人，不過赤羽應該不算是弱點吧；在門關上之前，溫皇終究忍不住地開了口。「對了，別再叫赤羽大人了，那是我專用的。」

『酆都月』剛走沒幾分鐘，剛把忘今焉交給默蒼離的赤羽信之介開門走進來，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怒氣。

「你就這樣放他走？」

「他現在是酆都月，我手上半點證據也沒有，不放還有什麼其他辦法嗎？他手上有人質啊，他本身又是個刑警，要是他發狠把酆都月本人直接斃了，丟出屍體來說人贓俱獲、拒捕正法，那才叫做賠了夫人又折兵。」

溫皇的表情有點無奈，赤羽知道這話肯定是敷衍交差，態度還是緩和了些。「那怎麼辦？」

「怎麼辦嘛……也沒辦法囉，反正有忘今焉可以給默蒼離交差，我只需要活跳跳的酆都月回來就行了。」

「你確定酆都月就能回來？」

「回不來的話，就勞駕軍師大人代替一下我的副部長了。」溫皇扭了扭上半身，從晚上開始等『酆都月』來開始他就沒挪動過下半身，現在實在不舒服到快掛點了。「坐而言不如起而行，軍師大人先上來陪睡一下，衣服褲子幫我脫一脫，腰幫我揉揉。」

「神蠱溫皇，你個變態！」聽這說的什麼話！赤羽一個沒忍住，拿了手機砸在溫皇胸口。他走上前來，拾回手機之後先給了溫皇一記爆栗，見這人滿臉苦情，無可奈何地拉開被子幫他翻了個身，再在後腰上揍個幾拳。

呃，痛死了……溫皇蹙緊了眉，那種同一個姿勢完全不動壓迫太久的疼痛，配上赤羽直接打在關鍵點的痠麻，實在太難找到文字貼切形容；嗯，這筆帳也算在默蒼離頭上好了。「軍師大人手下留情啊，你看我現在站都站不起來，不能扶我去洗個澡嗎？」

赤羽惡狠狠地捏了溫皇的大腿，上頭的肌肉還真沒半點收縮；他總算是確定溫皇現在真的動彈不得，心底竟一時拿不定主意到底是要對他軟些，還是更兇殘點好。

「酆都月有幫你做這些？」

「嗯，穿衣脫衣洗澡餵飯，不是酆都月就是鳳蝶啊，要不溫皇怎能這麼懶呢。」溫皇隨意地說著，事實上他完全沒有問過他自己癱瘓的那兩年到底是誰幫他做這些事，不過想來就是這兩個人吧，八九不離十。

溫皇講的是癱瘓的兩年，赤羽想的卻是這傢伙平時能跑能跳還叫咖啡廳的小姑娘幫他洗澡，忍不住又砸了一次手機──

「神蠱溫皇，你個大變態！！」

幾分鐘後，赤羽一臉陰沉地剝光了溫皇，把他扔進浴缸裡──這是醫院裡唯一一間有浴缸的病房，想當然爾一直是溫皇專用；他們在醫療系統上把這個病房號掛上欲星移的名字，只不過是等有心人來跳的陷阱罷了。

自頭至尾，欲星移既沒有在標著欲星移的病房、也沒有在標著溫皇的病房；但是，還是會有人到他真正的病房去找他，那本是屬於欲星移自己的考驗，不是溫皇能插手阻止的事。

溫皇伸出手，把淋浴的蓮蓬頭與浴缸的水龍頭同時開到最大，嘩啦嘩啦的水聲幾乎到了彼此說什麼都聽不見的地步；他轉頭看著赤羽，確認對方可以讀他的唇。

「軍師大人啊……」

赤羽坐在浴缸旁，要他在溫皇面前寬衣是沒可能的，縱然蓮蓬頭已經把他的衣服噴溼了半片；他動了動唇，講出來的也是幾近無聲的氣音。

「剛剛看過欲星移的病房，然後看到你，現在有點不想跟你說話了。」

來找溫皇之前，赤羽去了欲星移的病房一趟，看那滿床滿牆滿地的血量比他那張塞滿了血袋的病床還多，不用想也知道欲星移經歷了什麼；他走進溫皇的病房時，心底不舒坦的正是這件事──

為了什麼事情一定要把本來就只剩一口氣的人逼成這樣。

然後溫皇可以好端端的突然變成下肢癱瘓，令人憤怒的是這癱瘓竟不是裝的，為什麼連自己也可以逼成這樣？特別是這麼危險的計畫在進行的時刻，弄癱自己很好玩嗎？

他實在搞不懂溫皇與默蒼離的邏輯。

溫皇盯著赤羽的眼睛，他彷彿在那裡面看到了疑似水氣的東西，又或者是這間浴室的煙霧實在太多了。「軍師大人，好不容易能講幾句真話，你講點好聽的。」

是的，他們知道赤羽的手機被放了竊聽器與追蹤器，所以決定好好利用。

他們必須讓對方相信他們沒有發現這件事，以便繼續釋出真假參半的關鍵對話來達到最後的目的。

說溫皇與欲星移互換房間，這對忘今焉來說是錯誤的情報，但對『酆都月』來說卻是正確無誤，忘今焉已經栽了所以不重要了，而負責竊聽的人一直是『酆都月』。

溫皇算準了『酆都月』做事向來謹慎，寧可錯殺不可錯放；如果不放此消息，就只會有一個人走進欲星移的病房，但他們釋出對調房間的訊息，對方就不得不出動兩個人來確保真能找到欲星移。

明日，默蒼離所屬的分隊就會把法醫欲星移遭到刑警忘今焉狙擊、重傷瀕死的事情登上報紙，還能配上精美照片，看是要大片血跡還是要欲星移死灰般的臉都行；『酆都月』自會相信忘今焉昨晚在那一個掛著溫皇名字的病房裡，確實有遇到欲星移，只是下手後被捕。

為了保住這個工具，赤羽必須一直帶著手機才不會啟人疑竇，而平時的對話也都會被竊聽，所以他們的對話需要一切如常，否則對方一旦起了疑心，這個反追蹤的工具就失去價值。

溫皇覺得這樣也蠻好的，畢竟他全身上下都是戲胞，不演可惜；但看赤羽真有些難過，他又遺憾不能好好說幾句真話。

現在那支手機被赤羽扔在外頭，洗澡不帶手機天經地義，不過基於優良的竊聽器通常有驚人的收音能力，他們還是把水龍頭開最大才敢氣音說話。

話又說回來，洗澡不帶手機是天經地義，可赤羽跟溫皇一起洗澡不是，但赤羽不想在這個時間點糾結這種事了。

「你是不是早就算準我一定會幫你。」赤羽瞪著溫皇，這傢伙在自家副部長被人掉包的當口、在自家同學生死存亡之際，竟然敢把自己從能跑能跳搞成無行為能力，是什麼讓他有恃無恐？

想來想去除了赤羽信之介之外，大概也沒有其他答案了。

可恨的不是被利用，是從頭到尾這傢伙都不把話說清楚！什麼都是被抓包之後才一臉無辜『軍師大人不是都知道了嗎？』『我想軍師大人聰明睿智，這個部分必能與溫皇心靈相通』──

尼瑪他肯定倒了八輩子霉才跟這傢伙心靈相通！

「是。」

溫皇答得乾脆。

他早就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赤羽一定會幫他，這本就是赤羽性格中的弱點，因為心軟、所以需要用冷淡孤傲的外表掩飾。

但早在五年前他就知道這人的心是柔軟的。正常人早就換號碼、扯掉電話線、或是把他的電話號碼設成拒絕來電，赤羽卻願意犧牲自己的睡眠、每一個午夜接他一通來亂的電話。

──他想，那是因為宮本總司終究是騙了他，赤羽便對他狠不下心。

「真是狡猾的騙子。」看到溫皇那雙真的不會動的腿，赤羽就有種想把這人過肩摔的衝動，明明前天看到的時候還能走的！這什麼藥啊！

「只是藥物副作用剛好引發舊疾，會好的。」溫皇知道赤羽在意的是什麼，他在熱水裡揉了揉自己的腿，感覺的部份尚稱完好，只是完全動不了；這個新藥副作用來得凶猛，但他卻不得不做。「比起默蒼離，我還是好一點吧？」

「可以不要這樣比嗎？」

「軍師大人，我們現在所有的人都很需要你啊。」

是啊，因為你們一個一個都是作死到不行的人，只一意孤行做自己決定要做的事，根本不管別人的感受，難怪總司要逃跑。忍住沒把這些話說出口，赤羽搖了搖頭，他實在有點沮喪。「只是需要我的手機而已吧。」

說到手機，溫皇就有氣，『酆都月』為了在赤羽手機上做手腳，竟然刻意讓赤羽去坐副駕駛座！他一個人坐著輪椅待在九人座後座簡直孤單寂寞冷！為了這件事他一定要跟那傢伙認真計較！

「默蒼離需要你的手機，但我需要你。」

溫皇伸出手，勾住了赤羽在浴缸邊上的無名指輕輕摩娑，虔誠得像是在祈禱，終是讓後者嘆了口氣。

──罷了，就算這次他栽在這貓妖手上吧。

洗澡不能太久，算算時間已經過了十多分鐘，而且水龍頭開太久也不是合理的。

赤羽比了比手腕，示意溫皇該收攤回去做戲了；不想這傢伙眸光一閃，方才那一副可憐兮兮求拍拍求不棄的樣子瞬間全消，他伸手關了水龍頭，然後扯開嗓──

「軍師大人，那裡不行！啊！再深一點！對！就是那裡！啊……軍師大人、不要……」

突如其來，赤羽當機了幾秒，愕然地對著那人兀自叫得開心的模樣。

好半天勉強回過神來，赤羽這才想到溫皇前日讓鳳蝶上樓給他送了本叫床大全，鳳蝶還滿臉正經說是重要戰略，他翻開書差點沒噴出咖啡來；當時他以為是鳳蝶拿錯書了，也不好意思去問小姑娘，現在想來，那書中內容就是要用在這時了。

他努力地回想了一下他翻開的那頁內容，沒有一句話是他說得出口的，唯一一句稍微不那麼可恥的是『叫大聲點，我想聽你的聲音』，但溫皇這不要臉的傢伙已經叫得不能再大聲了！

溫皇叫得有模有樣，如果站在門外肯定以為是真的。

赤羽瞪著那人樂在其中的樣子、還有頻頻掃過來催他開口的眼色，他想自己實在是說不出那些話來，最後別無他法地再把水龍頭開到最大，然後湊近溫皇耳邊。「……神蠱溫皇，我總有一天揍死你！」

『軍師大人，那裡不行！啊！再深一點！對！就是那裡！啊……軍師大人、不要……』

玄之玄皺起眉頭，把耳機聽筒往外拉了幾次，已經連續幾分鐘都只有溫皇的尖叫聲跟水花聲了，聽到最後他忍無可忍地把聽筒拔了下來。

嘖，他只要一把尖叫聲跟任飄渺的臉搭在一起就渾身惡寒，更不要說他還看過任飄渺穿泳褲的樣子──

呃啊，腦袋停下！不要再想像那個畫面了！

只是看不出來，任飄渺竟然是下面那個啊，人真是不可貌相。

To be continued~~~~

reann	2017-01-08 00:17
噗哈哈哈哈哈~~~~ $9In\x 看到溫皇作戲大喊那裏不行~~不要~~~的時候我都忍不住大笑了 %$3)xtS6 支持軍師揍溫皇啊XDDD，雖然覺得不太可能揍得下手 -<RG'I~ 最後玄玄的這種炸毛反應太可愛了（←莫名其妙喜歡他被欺負的段子 /4_^'RB 期待ＰＯ主下回

harumis

2017-01-08 03:34

默默吃了好久的糧一直不敢來留言，屏息等著更新，直到今天看到也算是解開一部分的謎了才敢來回覆，這個赤羽大人我真的好喜歡（做為赤羽迷妹必然的第一句）
整個故事真的都好棒，那些線，一開始只看到線頭都想不到後面的發展，卻流暢地接了過去，對這篇真的非常非常喜歡，不只是配對的故事，也有一個更宏大的世界觀，溫皇做死做死得很有人性，赤羽大人心軟歸心軟又沒有太軟，蒼離的冷言冷語也寫得好棒，雖然實在是詞窮，但是真的好喜歡這篇，而且更得好快，好幸福//w//本來先前發生了一點事情，不太敢回人家的文了，不過這篇真的非常喜歡，雖然詞窮到只能說喜歡，但絕對會看不只一次。
欲星移喊靈靈那裡真的狠狠虐到我了，看著師相為情一步一步走入死局，最後救了他的還是情，忍不住想哭著喊師相不要死Q口Q
溫皇和赤羽的互動真的太有愛，看溫皇吃醋已經心花開，看赤羽大人說絕對會揍溫皇更是心花爛漫，更別提溫皇開始亂叫那裡，天啊……根本不讓赤羽大人有發揮的空間，實在是！可惡！想求錄音檔！玄之玄你檔案傳給我好不好（欸你）
還有酆都月也好可愛啊，好久沒看到那麼可愛的酆都月了，想捏（閉嘴）
那個斷雲石，會是鴻信嗎……我就猜猜而已XD
我現在呈現一方面想接著看下去另一方面又希望不要完結的狀態之中>"<
缺乏語言組織能力時只能獻花帶過，雖然今天還是能力不足，無法表達我對這篇文的喜歡之萬一OTL
非常感謝寫出這麼棒的文分享！

winnie56aaa	2017-01-08 15:43
嘟嘟月你對溫皇真是真愛XDDD yccF#zU 話說如果是我等一定是聽到最後的阿玄玄你怎麼掛斷了www

風動采鈴歸	2017-01-08 18:04
不行了，不行了，刚刚笑得室友都以为我抽风了。任飘渺居然是下面那个，看来玄之玄也是很擅长联想的一位么。

阿修羅	2017-01-09 16:21
一口氣看五章的感覺真好！其實從出現兇手那裡開始就一直提心吊膽的希望兇手不是大雁，還好真不是，最近看太多大雁的相關文，虐怕了，尤其是有教授在的…… rh%-va9 就希望失敗魚和大雁都能好好的，正劇裡就特別心疼這沉魚落雁組XD '<v_YxEn 最後目小溫那一段太好笑了，同心疼菌絲大人hhh

懷秋霽月

2017-01-13 00:47

引用
引用第15樓reann于2017-01-08 00:17發表的 : \f AL:mJ
噗哈哈哈哈哈~~~~ xa?#wY b
看到溫皇作戲大喊那裏不行~~不要~~~的時候我都忍不住大笑了 +- B`Fya
支持軍師揍溫皇啊XDDD，雖然覺得不太可能揍得下手 {ta0dS;1
最後玄玄的這種炸毛反應太可愛了（←莫名其妙喜歡他被欺負的段子 u VZouw#
期待ＰＯ主下回 ZSu0e%

玄玄是很會炸毛可是又很精，然後內建無敵變裝能力，才會讓人頭痛啊～
溫皇表示他演得超開心的，他只是非常遺憾軍師不陪他玩XD

引用
引用第16樓harumis于2017-01-08 03:34發表的 : J}035
默默吃了好久的糧一直不敢來留言，屏息等著更新，直到今天看到也算是解開一部分的謎了才敢來回覆，這個赤羽大人我真的好喜歡（做為赤羽迷妹必然的第一句） K^_Mt!%
整個故事真的都好棒，那些線，一開始只看到線頭都想不到後面的發展，卻流暢地接了過去，對這篇真的非常非常喜歡，不只是配對的故事，也有一個更宏大的世界觀，溫皇做死做死得很有人性，赤羽大人心軟歸心軟又沒有太軟，蒼離的冷言冷語也寫得好棒，雖然實在是詞窮，但是真的好喜歡這篇，而且更得好快，好幸福//w//本來先前發生了一點事情，不太敢回人家的文了，不過這篇真的非常喜歡，雖然詞窮到只能說喜歡，但絕對會看不只一次。 1M4I7*r
欲星移喊靈靈那裡真的狠狠虐到我了，看著師相為情一步一步走入死局，最後救了他的還是情，忍不住想哭著喊師相不要死Q口Q <$\En[u0
溫皇和赤羽的互動真的太有愛，看溫皇吃醋已經心花開，看赤羽大人說絕對會揍溫皇更是心花爛漫，更別提溫皇開始亂叫那裡，天啊……根本不讓赤羽大人有發揮的空間，實在是！可惡！想求錄音檔！玄之玄你檔案傳給我好不好（欸你） c<8RRYs
還有酆都月也好可愛啊，好久沒看到那麼可愛的酆都月了，想捏（閉嘴） }5)sS}C
....... 2eOde(K+

謝謝harumis喜歡～～
回文不會有什麼問題的，任何作者都需要鼓勵其實XD
當然偶爾會出現比較特別的創作者XD

那些線頭其實我一開始不知道它們會變成什麼啦，啊哈哈，我也是寫到一半才知道的（喂）

我一直覺得我是不是把溫皇跟赤羽寫得太可愛了XD我的樓主跟軍師哪有這麼可愛XD可是實在忍不住～～
酆都月也是，明明很認真嚴肅地寫，為什麼怎麼看怎麼萌～～
只剩下默教授跟杏花還有本色出演了。

玄之玄說檔案太可怕留著都會做惡夢就刪了XD

引用
引用第17樓winnie56aaa于2017-01-08 15:43發表的 : (L)tC*Qjc
嘟嘟月你對溫皇真是真愛XDDD !zw)! rV=
話說如果是我等一定是聽到最後的阿玄玄你怎麼掛斷了www 1!x-_h}

玄玄說他家雞皮疙瘩都掃不完了，再不掛斷他就要死了．．．
嘟嘟月對溫皇是真愛中的真愛啊～～～

引用
引用第18樓風動采鈴歸于2017-01-08 18:04發表的 : 2/9P&c-rp
不行了，不行了，刚刚笑得室友都以为我抽风了。任飘渺居然是下面那个，看来玄之玄也是很擅长联想的一位么。 V4RtH

溫皇表示為了演好這一場他有看了很多參考資料～～（赤羽：你還說，你還敢說！！）
玄之玄千百個不願意啊，他看過任飄渺泳褲樣嘛．．．太容易代入想像了～～

引用
引用第19樓阿修羅于2017-01-09 16:21發表的 : rurC! -
一口氣看五章的感覺真好！其實從出現兇手那裡開始就一直提心吊膽的希望兇手不是大雁，還好真不是，最近看太多大雁的相關文，虐怕了，尤其是有教授在的…… {YCquoF
就希望失敗魚和大雁都能好好的，正劇裡就特別心疼這沉魚落雁組XD 5-L?JD4&
最後目小溫那一段太好笑了，同心疼菌絲大人hhh )+[{MR'

大雁在這裡可能只會出名字不會出場，我自認完全抓不住他XD
失敗魚嗚嗚嗚，最近特別特別地想念他．．．Q__Q

懷秋霽月

2017-01-13 00:56

六

──────

「筆錄。」

赤羽抱著只圈了一條浴巾的溫皇出浴室時，看到的是坐在床邊低頭滑平板的默蒼離，床頭櫃上擺了一支錄音筆。

做為一個懷裡有隻光溜溜貓妖的文明現代人，赤羽還是各種層面上地尷尬了一下，雖然另外兩位當事人彷彿不以為意；溫皇單手抓著床鋪就拉上半身趴在軟枕上，然後看了看赤羽，後者只能無奈地把那兩條腿挪上床，再給他蓋上棉被。

他突然有些後悔，什麼翻身洗澡這種事千萬不要做第一次，因為做了第一次以後都算你頭上了。

當然這些事情默蒼離都當沒見到。「赤羽信之介先生，請陳述你目擊忘今焉行兇的經過。」

行兇的過程我才沒有看到──當然赤羽並沒有這麼說；默蒼離的意思很清楚，他們需要一個合理的故事，無論是給官方或是那個還在暗處的人，像是『默蒼離為了計畫槍殺法醫』這種事是不可能留存的。

無論真相，被留下來的東西才是事實，至於被湮滅的，就連想像的價值也沒有了。

「我回家發現手機不見了，想是遺落在醫院，就回到閒雲醫院來想問溫皇是否有看到，在溫皇的病房撞見忘今焉警官行兇，當時他還一度對我開槍。」

「然後？」

赤羽看了默蒼離一眼，他們都記得要合理化手機無聲無息的那段時間，畢竟那段時間他是假作了溫皇去逮忘今焉的，只能把手機扔在溫皇的辦公室。

對方是個聰明人，他們如果不夠專注，每一句話都有可能被抓到問題。

「我把他交給你之後，在溫皇的辦公室找到我的手機，才想起溫皇說他想與欲星移換病房，所以就找到這裡來。」

默蒼離抬起頭，堅持要趴著才不會躺出褥瘡的溫皇把臉埋在枕頭裡，一動也不動。「神蠱溫皇，請你解釋為何要和欲星移交換病房。」

「我喜歡這間病房，有浴缸。」

「那為什麼一開始要安排給欲星移？」

「耶，安排水池給魚類天經地義啊。」溫皇的話語理論該聽起來很輕鬆，但聲音卻因為悶在枕頭裡而有些無力；赤羽想了想，這人上半身活動無虞，應該不會悶死吧。

聽過有人因為懶而餓死的，如果溫皇因為懶而悶死，就刷新紀錄了。

「你如何證明你不是與忘今焉串通好，讓他到你的病房去殺欲星移？」

聽到這裡，溫皇總算願意從枕頭裡挪出他的臉，側過頭看著默蒼離。「默大組長，如果我想殺欲星移，至少有兩千萬種更具備智商的方式。」

舉例來說，像是殺完人然後把整個兇案現場直接乾坤大挪移給忘今焉啊──喔這似乎是默蒼離剛用過的方式。

「神蠱溫皇，這是筆錄，請認真回答。」

「我認真得都快要死了。」某隻癱在被窩裡面的大貓完美詮釋什麼叫做睜眼說瞎話，雖然他有睜眼跟沒有睜眼差別並不大。

早個五年十年，溫皇對默蒼離可不是這個態度。與競日孤鳴一樣，他也曾經對默蒼離充滿興趣，每回見面都要想著如何用盡心機、讓對方答應與他較量一番；即使到了現在，他不得不說默蒼離還是一個很具備吸引力的人。

但如今，他已明白了何謂同路；方向不同，棋逢敵手便只是一個交會點，之後僅會漸行漸遠。

想要同路，除非打一開始就並肩，或者有人願意為對方停留、轉身，走另一條路；他與默蒼離，顯然都不符合這個條件。

沒有對溫皇的消極抵抗做任何評論，默蒼離收起了平板，嚴肅地下結論。「縱然有目擊者，忘今焉不願意承認他到醫院來的目的是殺欲星移，欲星移昏迷無法作證，而換房間是你的安排，所以溫皇你的嫌疑最大。」

「嗯哼。」溫皇隨便應了一聲，反正默蒼離這麼說就是這麼樣了，這人總是有他的理由──

看倌啊，有沒有聽過作賊喊抓賊？這才是標準的睜眼說瞎話，怎麼說至少默蒼離的眼睛睜眼與閉眼是有差別的。

「而唯一的目擊者是赤羽信之介，有鑑於你們倆的關係敏感，」刻意停頓了一下，默蒼離搖手制止赤羽差點要出口的反駁，自然也沒漏掉溫皇滿意的表情。「我指的是嫌犯與證人的關係。」

「總之，為免除串供疑慮，你們兩位暫時不宜私下接觸。」

竟然是這個結果！赤羽轉頭看著溫皇，縱然對他而言很意外，但他不認為這會是一個溫皇事先不知道的結論，而後者的反應也很明顯地證實了他的猜測；溫皇沒有看向他，依舊是那個懶散的樣子，還在與默蒼離鬥嘴。

「默大組長，那我可以申請冥醫天天幫我翻身拍背洗澡嗎？」

「你可以申請看護，或是搬到傷殘老年養護中心，會有人天天幫你翻身拍背洗澡。」

默蒼離站起身，病房門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等了個小警察。「赤羽信之介先生，我的建議即期生效，請你現在離開這間病房，我會派人二十四小時保護你的安全。」

赤羽惡狠狠地瞪了溫皇一眼，這事情來得太突然，他一時抓不到默蒼離的用意，但能確定無誤的就是溫皇又藏了東西沒告訴他。溫皇看見他帶殺氣的白眼卻似乎挺開心，笑咪咪地朝他揮揮手，還送了個飛吻；赤羽想想自己拿這兩人實在沒輒，便跟著小警察走了。

門一關，病房裡就冷了下來，各種意義上的。

溫皇取下那支錄音筆，關了開關擲回默蒼離手上；默蒼離一手握著錄音筆，另一手扯開棉被，把溫皇翻回正面。

「默蒼離，」溫皇盯著眼前面無表情的人，他還是習慣默蒼離滑平板的樣子，至少那個時候這人總是半垂著眉眼、有個安靜溫順的表象，即使誰都知道那只是表象。

滑平板的時候是只有毒舌，過往如果默蒼離收起了平板，大夥就知道他要拿出的是墨狂了；棋社眾人總會說，不知道到底是讓社長一邊破關candy crush一邊開嘲諷點重擊自尊心好、還是讓社長收起平板直接拿墨狂解決好，總之結局都是要死的，而且常常都是先被重擊自尊再被墨狂解決。

──昏迷中的欲星移表示略懂。

溫皇自然知道默蒼離不會拿墨狂對著他，但收起平板表示默蒼離要『認真地』與他談談，估計是那種隨時要死人的認真；明明之前默蒼離根本不管他怎麼搞，現在卻直接切到他身邊把赤羽帶走，是有壓力了？「你這樣，我會以為你後悔了。」

依他說，任何人都不該過於勉強自己，就算是默蒼離也一樣；對始終不願意懷疑自己的戰友開槍，真不會有陰影嗎……算了，向來只有默蒼離給人陰影，要反向可能比太陽打西邊起還要難。

溫皇指的是什麼不言而喻，但默蒼離依舊是那個四平八穩的樣子。「溫皇，你認識默蒼離，一如我認識你；我們，是同一種人。」

默蒼離從不言悔，這溫皇知道。但也許只是不言，不見得不悔；不做幾件後悔的事、或是做了還不能承認後悔，怎麼算是自在的人生？

「但如果我說，我後悔了呢？」溫皇一邊說著一邊注意默蒼離的表情，後者顯然沒有要符合他的期待，連一根睫毛都沒動過。

「所以赤羽信之介從現在起由我保護，你做好你的事。」默蒼離加重了語氣。「史精忠跟競日孤鳴，代表的是史艷文與整個孤鳴家，溫皇，你應該還有基本的判斷力吧。」

哎呀，終究還是說出來了，他還以為默蒼離不會說呢。

讓默蒼離這樣如臨大敵的是自己，溫皇有點想笑，又覺得也許他不該笑，再或者他其實笑不出來──

默蒼離在指責他因為赤羽而動搖，他一方面想他溫皇決定好的事怎麼可能動搖，另一方面又想就算他動搖了又怎麼樣不然默蒼離你咬我啊，這世界上沒有人能逼神蠱溫皇任飄渺做他不想做的事，就算是默蒼離。

溫皇知道，這些事默蒼離也都想過了；分明想過，還是開口提醒，表示自己動搖得很明顯，是嗎？「原來你不是後悔了，是不相信溫皇啊。」

「你心知肚明。」

默蒼離當初同意讓赤羽進到這次行動裡來，除了赤羽臨場應變的能力好，有一部分也是為了穩定溫皇的狀態，畢竟這傢伙作死起來可是跟他一樣有病；結果溫皇的狀態是很穩定，卻太穩定了，這不是計畫中的事。

縱然溫皇嘴上總是說著以誠待人，默蒼離不會放過計畫裡任何一絲不對勁的地方，特別是溫皇，這人搞定就是助力、搞砸就什麼都搞砸了。

「溫皇，欲星移的腦電圖波動非常微弱，如果他沒有醒來，你打算如何。」

「治好他是我與他的承諾，而溫皇向來以誠待人。」

嗯，至少記得要治療欲星移，不算太過誇張，默蒼離點點頭。「那麼，你就還需要與我合作。」

「我要先預支報酬。」

溫皇知道默蒼離的手上有一塊斷雲石，那一塊是當年上官鴻信拜師時的信物，是被極致萃化過的斷雲石，又稱斷雲琉璃，沒有任何雜質；那時候上官鴻信還是個天真聰明、機伶有禮的少年，渾身上下充滿了活力與朝氣，大抵跟現在的史精忠沒有兩樣。

少年拜師，把自己家傳的、最完美的那一塊斷雲石做為了禮物。那是世上僅存的一塊，再也不會有那樣的斷雲石了，就像再也不會有當年那個純粹的上官鴻信，無論是誰、如何努力，都回不到那一個一切都還沒開始的美好時刻。

溫皇打那塊石頭的主意很久，所以才會答應與默蒼離聯手；這些日子看過赤羽反覆試驗的結果，溫皇早已知道，想做出飄渺第十二代，就是需要默蒼離手上的那顆斷雲琉璃。

雖說默蒼離總是不願多提上官鴻信，但那顆石頭是對過往的唯一念想，默蒼離是絕情人、卻不是無情人，要他交出斷雲琉璃，溫皇自然要付出極大代價；這本就是交易，你情我願，怨不得誰的。

默蒼離想了一下，預支報酬未必對他不是好事，至少可以確定溫皇不會中途撤手。「……可以，我會把東西直接交給赤羽信之介。」

言下之意，就是溫皇你休想利用這個機會見赤羽。

溫皇自然也是明白人，他打一開始就沒有期待過默蒼離會給他什麼機會，不過還是表面上地感嘆了一下。「唉，每次吃虧的總是溫皇。」

「欲求不滿，自然如是。」談話已近尾聲，默蒼離也不告辭便往外走，走到門邊的時候突然想起什麼似地停了下來──

「對了，沒有拍擊聲，你缺乏訓練。」

──毫無疑問，他們在浴室裡的動靜，默蒼離在外頭聽得一清二楚。

溫皇想這種事難道你默蒼離很常訓練、很有資格說我嗎？要不我叫冥醫來給我訓練一下，我們同班同學感情好的呢。

想歸想，他挑了挑眉，竟沒有對默蒼離的挑釁做出回應，而是靜靜地看著那人走出病房；要是赤羽沒有被默蒼離調開的話，他肯定會再回個幾句、順便調侃一下可愛的軍師大人，但現在卻有些意興闌珊。

沒有軍師大人，一切突然變得索然無味啊。

──────

酆都月坐在地板上，背靠在牆邊，腳尖頂著另一片牆。

這已經是他最舒服的姿勢了，雖然事實離舒服二字還有幾千公里遠。

這個囚禁他的空間長寬高目測都只有一點五米，不到全不能動，但肯定無法站直或躺平；有食物和水，但不多，勉強只能讓他繼續活著。

打從他拒絕了對方提的合作，被綁來這裡之後又看到那個跟自己一模一樣、說話動作都學得唯妙唯肖的人，他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百里瀟湘當初一定也是這樣的吧，不管是接受合作、或是拒絕合作，最終結果都在被選擇為目標的第一時間就決定了。

唯一不解，他已經被抓來十多日了，這人還留著他的命做什麼？在對方能做到與自己外貌一無二致的情況之下，他只有是具屍體才有用處。

作為籌碼？那是不可能的，總裁不會接受任何威脅，他也不是一個足以用來為威脅總裁的籌碼。

「你還是不願意與我合作？」

如果不是自己根本沒有開口，酆都月幾乎要以為從外頭傳來的是自己的聲音了；他喉間乾澀，好一會兒才勉強擠出話來，聽起來比外面那人更不像酆都月。「你根本不需要與我合作，不是嗎？話說回來，就算我現在答應你，你也不可能相信。」

「確實，我也覺得挑上你是我的疏失。」以為任飄渺身邊有很多個百里瀟湘，是他行動中最大的失誤；身為一個臥底，挑到不願合作的對象、精心的偽裝又被一眼看出，他都不敢去想像默蒼離會怎麼說。

「任飄渺說要你回去，所以我會在他面前放你走，至於你能不能活著走回他身邊，這我就不能保證了。」

「看來我應該感恩。」酆都月沒有笑，但心底是想笑的；這人用『酆都月』的外貌不知做了些什麼，他是活著回去跟屍體回去不都一樣？就是要當個代罪的不是嗎？

任總裁要他回去似乎也算合理，畢竟不管是走回去或是躺著回去，總是要到了總裁手上才能保證人間蒸發；對還珠企業來說，他消失得無影無蹤、連一塊骨頭都找不到，才是最佳的解決方式。

他跟在總裁身邊有十年了吧？不管是溫皇或是任飄渺，他很明白這是那個人會做的決定；他從未錯漏過總裁的任何一個冷笑、眨眼、挑眉，甚至連那人哪個表情是真愉悅、哪個表情又是佯怒藉以得寸進尺，在他眼中都已透徹如鏡。

雖然總裁從來就不看他。

「是啊，所以你可要好好打扮。」

小窗開了一個縫，酆都月看見自己最熟悉的衣物被遞了進來，依舊是純粹的白，稜稜角角被燙得平整、看不出一絲皺褶──

『肯定是我今天見過衣服最乾淨整齊的一個，特別是領帶，一點都沒有歪呢。』銀髮的面試官嘴角噙著冷笑，半瞇著眼看了看他的名字，然後把整疊履歷輕拋在桌上，聲音裡沒有半點溫度。『酆都月？就是你了，我親愛的開發部副部長。』

──其實不只是衣服乾淨整齊，如果你願意多看我一眼的話，總裁。

───────

鴆罌粟走進病房的時候沒有多少好氣，大抵是所有的人裝忙的裝忙、裝癱的真癱，北冥封宇的情緒都澆到他頭上，他又不是擅於好好溝通的人，差點就要翻桌了。

然後走進來就看見一隻在床上掙扎著想翻身但翻不過去的妖怪，氣頓時消散大半；他走到床邊，很好心地幫溫皇翻成側面，在背部墊了顆大枕頭。

──他絕對不會承認他剛剛想到了卡比獸，只是這隻是營養不良版的。

「我說你，只是腿不能動吧，那張嘴還能講，去安撫北冥封宇會死嗎？」

本來冥醫是能做這件事的，但默蒼離說什麼也不讓冥醫留下，就剩他一個，根本招架不了北冥封宇。

「藥神好狠的心，溫皇都癱了還要去安撫死者家屬。」溫皇伸手在自己腿上揉了幾下，他打從早上醒來就陷在試圖翻身的困難中，翻不過來就只能不停地腹誹默蒼離，終於有人幫他翻身讓他心情不錯。

「呸呸呸，什麼死者，還活著啦。」

「喔，還活著？」既然欲星移活著，北冥封宇怎麼可能會難搞呢？「那幹嘛要安撫，拿張椅子安在欲星移床邊讓他坐著就行了，他會安靜的，再善良點給他張躺椅讓他能睡在一旁，他還會說謝謝。」

「講得一副你很有經驗。」

鴆罌粟都不想說了，北冥封宇崩潰得抓住他肩膀不停問，會不會死會不會醒是誰這麼狠為什麼把人打成這樣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醒，他答不了又掙不開，差點想給這人一針，看能不能倒地就消停些。

「別人我不敢說，如果是欲星移的話我經驗很多啊，你只消讓北冥封宇看著他，北冥封宇就算是捧著冷凍植物魚都會滿足的。」

就算騙不了一世也騙得了一時，就算北冥封宇有天發現欲星移沒醒，到那時他大抵也冷靜些了；能拖多少時間就拖多少時間，都說時間是良藥，這話其來有自。

「你這樣說我真同情起北冥封宇了。」鴆罌粟嘆了口氣，想來這些也都是命，多少人警告過欲星移不要再拿命賭這件事，他就是一意孤行。「罷了，今天的藥。」

溫皇看著鴆罌粟從黃色與紅色的藥盒裡取出針劑，熟門熟路地配起藥方，他按了按自己的腿，微微出神──

「……真有點不想繼續呢。」

「啊？」鴆罌粟手一抖，藥瓶差點掉地上，還好他眼明手快撈得快，藥很貴的。不過，他剛剛聽到什麼？「你跟我開玩笑吧？你跟默蒼離吵架了？」

「你能想像我跟默蒼離吵架？」雖然就某個角度來說鴆罌粟也不算是猜錯。

「……」鴆罌粟想像了一下溫皇與默蒼離手扠腰指著對方互罵的畫面，心頭打了個顫，當他沒講過好了。「那為什麼不想繼續？」

「沒什麼，說說而已，溫皇怎麼會半途而廢呢。」

溫皇一臉沒事樣，鴆罌粟卻沒有放心。「過往你連說說也不會的，都是我在說。」

以前都是溫皇說我可以我可以快拿我做實驗我天賦異稟沒在怕的，然後鴆罌粟在旁邊百般評估藥性與藥效到底值不值得冒險，溫皇還會嫌他太保守；現在實驗到一半溫皇冒出一句不想繼續，然後說沒事，誰信？

如果溫皇不想繼續就算了啊，鴆罌粟也不想一直做這麼夭壽的事，這是跳過前三階試驗直接上人體，而且還衝高劑量，就試驗規範上是完完全全不符合倫理的；只要受試者一說出『不要』，他理論上就什麼都不能再動了。

「藥神大人住海邊啊？管這麼寬，我就唸唸不行？」

「是是是，那今天的藥打不打？」

鴆罌粟作勢要把藥瓶掛上點滴，溫皇沉默著算了算時間，又琢磨了下字句，才緩緩開口。「……你能不能控制藥量，我需要再多一個月時間。」

看吧，還是有問題。鴆罌粟想，這可真是麻煩了。

「史精忠與競日孤鳴應該沒有問題，但欲星移可能等不了那麼久，畢竟在風中殘燭的狀態下又被推落懸崖，縱然你的飄渺第十一代在他左心運作得很好，他的右心還要靠他自己努力，但我覺得他並沒有在努力。」

如果是一般人，等個幾個月都沒有問題，就是欲星移不行；過往再怎麼不好也有溫皇顧著，現在溫皇自顧不暇，他們其他的人可未必守得住欲星移。

「如果是右心撐不住，我可以再放一個飄渺第十一代在他的右心。」

溫皇的表情與言語都很認真，鴆罌粟想這人大抵忘記自己已經癱了一半的事──最好你癱成這樣，連坐輪椅都不舒服、翻身都沒辦法，你還想給欲星移動刀！！

想著溫皇不知道出什麼問題突然這麼多岔子，鴆罌粟忍了忍，沒把滿肚子的吐槽說出來刺激他，而是順著溫皇的話講下去。

「然而雙側心室輔助器的死亡率遠比單側高，這你是明白的；我知道你想拚飄渺第十二代先做出來，但就算飄渺第十二代確實能比第十一代更好，對現在的欲星移也不見得有幫助。」

溫皇不答話，鴆罌粟便有些心焦，他也知道要說服溫皇不容易，但是溫皇提出的要求沒道理，要做不做一句話也就罷了，哪有人在實驗到一半的時候突然說要降劑量減速度呢？那只會讓溫皇打的藥物總量更多，更容易有後遺症，這種事理論上不需要他提醒啊。「溫皇，如果藥能先出來，恢復部分心臟功能，欲星移縱然脫離不了飄渺第十一代，也能暫時穩定狀況。」

溫皇苦笑了下，他知道鴆罌粟在想什麼，但顯然鴆罌粟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是急著要讓飄渺第十二代出來沒錯，卻不是為了急著給欲星移用。

「……二十天。」

「溫皇，藥物的製程還要多一週。」

「我知道，就二十天。」為了阻止鴆罌粟再勸，溫皇加了一句。「欲星移我會去顧，不勞各位掛心。」

溫皇決定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鴆罌粟想想再講大概也沒有用了；但溫皇你這個樣子怎麼顧別人啊，說不定欲星移哪天醒來還得幫你翻身好嗎？「溫皇，你變了。」

事已至此，鴆罌粟突然又覺得說不定默蒼離真跟溫皇吵了架，這樣才能解釋溫皇為什麼會變得這麼奇怪。經驗告訴他，只要有人一夕性情大變，不是被溫皇玩的就是被默蒼離搞的；既然這次是溫皇變得莫名其妙，那就一定是默蒼離幹的好事。

「人總是會變的，你看上官鴻信。」

「不過是舉個例，你一定要拿這麼極端的案例？」把藥瓶裡的劑量減了一半，鴆罌粟一邊把藥掛上點滴控制著滴速，一邊還是好奇。「默蒼離真沒有對你做什麼？」

可能是鴆罌粟終於妥協了，溫皇心情又是一片大好，他趁著鴆罌粟還忙著調點滴，一把拉住這人的黃色衣襬。「好吧我說我說，默蒼離對我做了禽獸不如的事，藥神大人，你一定要幫我做主啊～～嗚嗚嗚～～」

這回鴆罌粟終於翻了白眼，只是有鑑於他眼睛實在太小，無論他怎麼用力翻白眼也不會有人看出來的。「……算了，當我沒問。」

鳳蝶收到自家老闆傳來的短信時，赤羽正坐在咖啡廳裡端著他的long black、對著眼前那塊默蒼離讓人送來的斷雲琉璃發呆。

赤羽打從前日從醫院回來就一直是低氣壓，大概是誰跟他提溫皇默蒼離他就要結冰的程度；鳳蝶想了想，決定直接把手機遞給赤羽。

──『幫我捎個口信給軍師大人，跟他說欲星移的狀況不穩，我需要他盡快用斷雲琉璃完成飄渺第十二代的測試，十天內。』

盡快，十天內？以為在叫小弟嗎？「哼。」

不爽歸不爽，這是鳳蝶的手機，赤羽還是不會拿來摔的；他只想摔他自己的手機，最好能摔到讓那個監聽的人耳聾，然後他還想把默蒼離跟溫皇都揍一頓，不，溫皇要揍三頓才能解氣！

「哈啾！」

溫皇打了個噴嚏，他想這要不是醫院空調太冷，就是赤羽在想念他，當然後項純屬幻想；用膝蓋想也知道，赤羽現在應該氣死了吧，要不是被默蒼離派人守著，肯定衝來醫院揍他。

軍師大人啊……

他是急著要讓飄渺第十二代出來沒錯，卻不是為了急著給欲星移用──

他是急著要赤羽回國去。

To be continued~~~

winnie56aaa	2017-01-13 23:17
溫皇作妖著作妖著忽然變成正常人啦還要軍師回國去 ...真可怕

懷秋霽月	2017-01-15 16:00
引用引用第22樓winnie56aaa于2017-01-13 23:17發表的 : (u^8=# 溫皇作妖著作妖著忽然變成正常人啦還要軍師回國去 ...真可怕 IqV"4 w+"E{#N lX%-oRQ/os 溫皇當然不可能是正常人啊，他還在作妖啦XD死都不會改的～～

懷秋霽月

2017-01-15 16:14

收到很多小花，在這裡感謝一下大家～～^_^

－－

七

──────

酆都月對著鏡子調了調自己的領帶，再拉住袖子、把本在臂彎處的正常皺褶甩平，他身後那個看起來與他一模一樣的人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冷笑了下。

「聽說我就是栽在這些小動作，你花招不少啊，副部長。」

「只是改不掉的強迫症。」酆都月想，他這些年的強迫症只有越來越多，每被總裁略帶正面口吻提過一次，他就會多一個點執著。

「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我會露出破綻，明明易容得這麼完美。」『酆都月』湊過鏡子前，他真的看不出鏡子裡的兩個人有什麼不一樣。「想來也許是我一點也不喜歡任飄渺吧，他真不是個討人喜歡的傢伙。」

總裁不是用來討人喜歡的。酆都月想了想，決定這麼回答。「……其實我也不喜歡任飄渺。」

在『酆都月』臉皮下的玄之玄被這答案噎了一下，酆都月不喜歡任飄渺？難道自己腦補太多了？也是，畢竟這是任飄渺的問題而不是其他人的問題；任飄渺如果會是個討人喜歡的傢伙，默蒼離都是天真無邪小白兔了。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跟我合作呢？」

「你已經問第三次了。」對著鏡子，酆都月翻好自己的襯衫領邊，盡可能讓那兩個角平整熨貼。「可是你明明知道，已經錯過了那個時機，一直問是為了看我會不會上當，好讓我順理成章地成為代罪羔羊？」

咦，這也是個進退有據的聰明孩子嘛。玄之玄突然有點懷念起百里瀟湘，心思單純點的人好搞得多。「嘖嘖，任飄渺真沒有白當你老闆，可是不管你答應與否，行事的人自頭至尾都是酆都月啊。」

與忘今焉接頭的人是酆都月，待在任飄渺身邊隨時掌控還珠企業與閒雲醫院的是酆都月，在赤羽手機裡安上竊聽器的更是酆都月；酆都月是死的活的、是無辜或罪有應得都不重要，因為這世界上只有一個酆都月。

酆都月五年前指派百里瀟湘與忘今焉接頭，在還珠企業裡製造有毒藥物害人性命、企圖增加飄渺系列心室輔助器的業績，為了不讓事蹟敗露而殺掉百里瀟湘，又與忘今焉聯手槍殺發現祕密的法醫欲星移──

這就是即將成立的真相。

而有沒有人會懷疑有其他故事、酆都月背後還有沒有人、那個人是誰，隨便找個路人來問，大家都只會懷疑任飄渺。

玄之玄是默蒼離指派、多年慣作臥底的人，這些伎倆早已是老江湖；酆都月一個稚嫩的青年，再怎麼思慮清晰也玩不過他，而任飄渺無論如何聰明蓋世、默蒼離如何隻手遮天，最終也只能犧牲這個副部長來換得最高利益。

「我也只是想比比看你跟我的差別在哪裡，既然看過了，我就可以再換個身分、」

玄之玄話未說完，就被酆都月抱住了腰撲在地上，兩人扭打在一起。

「你！」玄之玄雖失先機，到底是刑警，身手也是練家子，他翻起身隨手給了酆都月一個過肩摔。「憑你三腳貓功夫也想制住我？我可是、」

話語被打斷，酆都月再次撲了上來，他狠狠地抱住玄之玄，用盡全身氣力往門口挪移。

「錯了，我一點都不求制住你。」酆都月打小就是唸書的料，其他的部分沒有多涉獵，打架什麼他是不會的，但他只求有人能看到兩個酆都月。

酆都月可以忍受任何事情，作代罪羔羊、為任飄渺賣命，或是在這個死局裡依著最不會給任飄渺找麻煩的方式人間蒸發、不要成為還珠企業的把柄；但他只要想到他的名字最終是與『背叛任飄渺』連在了一起──

不能忍耐，一秒也不能忍耐。

絕不鬆手，就算被過肩摔一百次他也不會鬆手的。

他不記得自己到底被摔了幾次，腦智混沌、渾身劇痛，那身才剛換上的白色套裝早已汙損破裂，他只想著要抱住這個『酆都月』到外面去，只要有人看到兩個他。

誰都好，一個人就好，只要有人看到就好。

他一直沒有忘記那一年他載任飄渺到停機坪去的場景。

那是個荒涼的深冬，強勁的風把停機坪附近的草原吹得一片低垂，他看著任飄渺的背影與他拉開了距離，在風中逐漸縮小。

『酆都月，你今天可以直接回去，不需要等我，回去顧好還珠企業。』

『總裁，這種命令我需要你轉正面告訴我。』

他不知道自己是哪來的勇氣，也不知道為何那日任飄渺會那樣隨和，竟從善如流地轉了身，而他還來不及低下頭。

『酆都月，直接回去，不需要等我，回去顧好還珠企業。』

那是他第一次看進那雙深紫色的眸子，即使距離那麼遠，他仍能真切感受到那之中散出的冰冷孤寂。

二十分鐘後，他行駛在荒野的道路上，看見那道銀色身影伴隨著一些直升機的殘骸墜了下來；理論上那些事物都該掉得很快，但在他往後的記憶中，他常覺得那一刻他的總裁、是與夢一起飄在了空中。

如果那時候能留住任飄渺、如果那一刻他能給予這人溫暖……他想，如果他能再好一點的話，也許可以不用坐視這一切發生。

但這麼多年過去，他總是只能站在原地看事情如他所想一般，往壞的地方走去。

或許他真的該負起責任的，因為他總是緬懷著那一幕，無心於顧好還珠企業。

默蒼離與赤羽信之介衝下車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個酆都月發狂似地把另一個酆都月往死裡打，另一個酆都月著魔似地抱著酆都月死都不放手。

赤羽鬆了口氣。萬幸，竟然讓他們趕上了。

默蒼離想，廢蒼生做出的反追蹤定位還算是及格。

事實上，這定位能偵測垂直移動、而且最低移動距離能偵測到十公分，所以打從這個酆都月與那個酆都月扭打起來的時候，定位點就不停閃爍挪移，已經是軍事等級的定位了，而且這還是反追蹤，默蒼離只給個及格分簡直不能再苛刻。

大群警力包圍了兩個酆都月，兩人才方停下扭打，一發子彈卻從警方人群中飛出，穿過其中一個酆都月背心，在另一個酆都月身上炸出一片血花。

事情來得太快，所有的警察都是一陣愕然，只聽得默蒼離一句「放肆！」伴隨另一聲槍響。

沐搖光跪坐在地上，持槍的右手無力地垂下來，只剩皮肉掛在肩上，默蒼離那一槍打碎了他的肩胛，他的右手再動不了了。

赤羽快步穿過人群，拉起中彈的酆都月，那人身上本該有無數腫脹與瘀紫，現在通通變成了死寂般的灰白，彈孔還在流血、但速度已經不快了；雖然知道沒有什麼用，赤羽還是按住了那個彈孔，觸手一片冰冷，不知道到底是天氣冷、血冷、或是心冷。

赤羽想起酆都月總是端著撲克臉開車的樣子，想起酆都月默默把溫皇丟下的各式文案一份一份撿起完成，想起溫皇說有酆都月他根本不用認真工作時的得意表情，想起酆都月看著溫皇時那雙帶著深切執著的眼睛。

救護車疾駛而來，救護隊七手八腳地把酆都月抬上擔架。

擔架推進來的時候，坐在救護車上的任飄渺轉過頭，看著救護隊員忙著把監測儀器貼到雙眼緊閉的酆都月身上去，另外在左手臂綁上血壓束帶。

於是他喚了一聲。「酆都月。」

酆都月睜開眼睛──更正確地說，只是動了下眼皮，然後任飄渺就翻開了他的眼睛，那雙眼睛已經不能隨心所欲地聚焦了，沒有多少剩餘意識的酆都月眼前一片模糊的銀色，參雜著淡紫色的微光。

總裁。

酆都月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叫出聲，比較大的可能性是沒有，又或者他根本連唇都無力再動。

任飄渺鬆開手，酆都月的眼睛始終沒有再闔起來；他細微地嘆了口氣，伸手去把酆都月破碎襯衫上的領帶調到最端正的角度──

一如他們相識那十個年頭的每一日。

「玄之玄。」

身上噴滿了酆都月的血，玄之玄坐在地上看著那身綠，他實在不想抬頭去面對那個人的臉。「你怎麼知道我是玄之玄，也許我是酆都月。」

「你本來還能裝傻，可嘆教出了一個沐搖光，挑到這樣的學生你不如自盡。」

「論挑學生，你有資格批判我？哼。」玄之玄其實不怎麼在意沐搖光開槍與否，默蒼離都親自來了，這場局裡他再無可能全身而退。

「論智商，你不夠格成為我的學生。」

「你！」玄之玄猛然抬起頭，再怎麼不想見默蒼離，他也不想示弱於這人。「就算在你的眼底我做什麼都不夠格，我一樣能把你搞得雞飛狗跳。」

臥底，臥底，永遠都是臥底。作臥底有多痛苦，不能有自己的面貌、不能有自己的脾性、不能揚名立萬、不能站在陽光下，那些只能藏在床底下的勳章有何意趣？等著自己有天被犧牲的時候做陪葬品嗎？

他才不在乎忘今焉想要的是什麼，他只知道他每次冒著生命危險、臥底得來的情報，都被這群人拿走、變成了他們的功績。

他只想要默蒼離死，想要這一群總是利用他的人都去死，然後他要站在陽光下，要世人也知道他的名字。

默蒼離並不是不知道玄之玄的不滿，但很多事情，並不是知道了就能解決；又或者說，打從他指派玄之玄當臥底的那一刻，他便料到了今日。「拿你唯一能稱得起上等的優勢來做下等事，還能沾沾自滿，當初入棋社的智力測驗想來是抄凰后的。」

這樣說也是有根據的，因為他們倆坐隔壁，而且分數一樣。

「默蒼離，你不要欺人太甚！」玄之玄幾乎壓不下胸口的憤怒，想著若默蒼離說的是其他人也許他不會這麼氣，到底是有著一些連自己也不察的性別歧視──不，或許他更在乎的就是這點，連凰后一介女流，都拿了他的情報立功！

默蒼離肯定都知道他在意的是什麼，然後一直踩著痛處不放，就是要逼得他更失控；想到此處，玄之玄反而緩下了情緒。「其實你也沒有什麼證據，只是想激我自己說出來吧。」

就算他在這裡以酆都月的外貌與酆都月扭打，那也算不得什麼，酆都月中槍也不是他打的，如果他什麼都不承認，沒有人能說與忘今焉接頭的就是他。

「哦，那你說吧。」

「你以為我會說嗎？哼，默蒼離，你求我啊。」

「求你，你會說？」

「跪下來給我磕三個頭，我考慮考慮。」

「玄之玄，你愚蠢得讓這片天空都沒有可供呼吸的空氣了。」默蒼離仰頭看著天上，分明是藍天白雲，只是處理自家叛徒的事情用盡了他的耐性。「你忘了赤羽信之介的手機。」

要是默蒼離不提，玄之玄還以為他不知道；但此番提起，他也未必要乖乖承認。「赤羽信之介的手機如何，你有什麼證據說我動過他手機？」

也許是再講下去會窒息，默蒼離面無表情地回頭望向赤羽，後者緩緩行來，聲音沉穩有禮。「怕是玄警官健忘了罷，你動過在下的手機兩次，第一次是拿去完整拷貝，連sim卡都複製好了，是嗎？」

「少釣我話！就算誰拿你的手機去完整拷貝又如何，跟我有什麼關係？」

「玄警官是裝，還是真健忘？」赤羽掏出自己的手機，然後又從一位刑警手上接過另一支一模一樣的型號，那是方才在玄之玄住處搜出的。「你原本的計畫，是在你拷貝完整的另一支手機上裝好竊聽追蹤器，然後直接與我的手機掉包，卻沒想到就在你要掉包之前，我傳了短信出去。」

「……」玄之玄沒說話，他一直想忘記這件事，畢竟實在不想承認這是他與默蒼離最相似的地方，就天運極差這事來說，他們確實是師兄弟。

本來想著赤羽信之介很少用手機，提前一天拷貝的手機不會被發現有問題，卻沒想到赤羽就當著他的面傳短信，一瞬間毀掉他的計畫。

玄之玄不答，赤羽便當他是默認了。「事出突然，為了怕我發現手機裡剛發出的那封短信不見，你只能放棄原本計畫，把竊聽器挪到我的手機上來，那日時間緊迫，你沒有機會戴上酆都月的指紋膜。」

默蒼離略氣虛的聲音截了進來。「玄之玄，竊聽器上是你的指紋，我採過了；說來還要多謝你，裝了那個竊聽器，讓我們能反追蹤到你。」

玄之玄腦袋轉了幾下，逐漸清明之際只覺得心越來越沉。「……你是故意給我機會拿走你的手機？」

「如果只問我的話，我當然不想給你機會。」赤羽向來是個手機不離身的人，手機裡也有不少西劍流的業務機密，若不是溫皇多次暗示他露個破綻，他未必會交出手機。

「短信也是故意的？」

想到那封短信，赤羽露出了笑容。「你說呢？」

──如果你認識赤羽信之介的話，你相信赤羽信之介會只因為溫皇作死日常運轉，就傳出『總司，我百分之一萬同意你的話！這傢伙是妖怪！』這種內容給宮本總司？

「好，好啊，赤羽信之介，你竟然敢相信任飄渺與默蒼離。」

底牌盡掀，玄之玄終於不再掙扎，讓人上了銬帶走，上車前又轉頭看著赤羽信之介；如果說他做錯了什麼，就是先挑錯了酆都月，然後又看錯了赤羽。「給你個忠告，相信他們的人都沒有好下場。你看我，看欲星移，看酆都月，你有一百條命都不夠死。」

這兩個人，並不是不能事先提防他，也不是缺乏證據，只是佈好了陷阱、等他犯下更多錯誤──

難道默蒼離會不知道沐搖光是他的人？難道默蒼離算不到沐搖光會對酆都月開槍？可他還是讓沐搖光出這次任務了，因為他需要更多破綻，確保計畫不會有變數。

他們根本不在乎佈這陷阱要害多少個無辜的人，這就是默蒼離與任飄渺。

──────

赤羽坐在出租車上，看著手裡的飄渺第十二代，這個加上電池還比手掌小的東西剛剛在他面前轉到了六千轉，軸心溫度沒有提高，氣流也沒有震盪。

默蒼離在他完成飄渺第十二代之後撤了一直跟著他的人手，他很明白這是解禁的意思，至於默蒼離到底為了什麼要監視他，他已經不想知道了。

按理他完成了飄渺第十二代，應該要覺得高興；畢竟這表示他達到了溫皇的要求，所以他隨時可以帶著還珠企業的開發團隊回日本。

但想到要把這東西拿去給溫皇，他又一點都開心不起來。

自那日把酆都月送上救護車時看見任飄渺背影起算，赤羽連續十來天都沒有見過溫皇，鳳蝶每天早上給他煮咖啡的時候似乎總欲言又止，他看了幾日實在有些不忍，就說了鳳蝶你有話直說吧，好不好我都不會怪你。

鳳蝶說，那麼等你忙完，去看看老闆？

赤羽想了想，這要求也不算過分。他說，我自然是要去的，等飄渺第十二代測試完畢，回日本前我會去向他辭行。

鳳蝶一聽，又低下頭不說話了。

那一刻赤羽突然有點感覺，這小姑娘這態度，好像他對溫皇始亂終棄了怎地。

赤羽原本要去的是溫皇的病房，正巧遇到了千雪孤鳴，給他指了方向說人在欲星移病房。

「不知道為什麼，他最近特別認真顧欲星移。」千雪孤鳴抓了抓頭，溫皇的腦袋就算是他這個好友也很常摸不清。「我想可能是欲星移的狀況比較不穩吧。」

結果他們兩人相偕走到欲星移病房外的走廊，就見鴆罌粟略為粗暴地把溫皇從裡面連人帶輪椅揪了出來。

「你不要以為你一直躲在欲星移房間裡我就不能動你！」

溫皇作勢掩了掩耳。「哎，別這麼大聲，都是給你嚇的，細胞都不長了。」

「有臉說！」鴆罌粟覺得自己的氣質大概已經化為灰燼了，這世上有誰能跟溫皇共事還保持氣質的？「要不是你要我、」

吼到一半，見有人靠近，鴆罌粟迅速收了口，就見千雪孤鳴走來，臉上是掩不住的好奇。

「藥神是怎麼了，這麼兇。」能讓鴆罌粟氣質全失，讓溫皇被罵不回嘴，這不容易啊。

「還不就你好朋友！」

「沒事，不過是暴躁的藥神與作死的溫皇日常運轉。」溫皇輕鬆愜意地說著，然後轉頭望向千雪身後。「啊，軍師大人也來了，好久不見啊。」

「我有事找你。」

「告白嗎、噢。」毫不意外地吃了一拳，溫皇臉上還是堆著笑，千雪孤鳴很沒同情心地噴笑出聲，在場只有鴆罌粟蹙起了眉。

普天之下，除了藏鏡人之外，有誰被溫皇揶揄敢直接給這傢伙一拳？但藏鏡人與溫皇是多年好友，眾人亦知藏鏡人脾氣不好，溫皇只有討打的時候才會去挑釁他；可是，這個日本人……

更不要說被揍了的溫皇還笑得這麼開心。

鴆罌粟心下嘆氣，他似乎知道溫皇要他調整劑量的理由是什麼了。

赤羽推著溫皇慢慢地走在長廊上，這條路都是VIP病房，病人並不多，即使在平日的下午也相當安靜。

拐了個彎便是溫皇的病房，赤羽停在門口，轉頭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緩緩開口。「酆都月的事，我很遺憾。」

溫皇沉默幾秒，似是想到了什麼。「抱歉，不能讓他跟你回西劍流了。」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明知道對方是故意這麼說，赤羽卻還是微微動了氣。

這些日子，赤羽常會想起玄之玄的話來。

他一邊測試飄渺第十二代，一邊在腦裡反覆琢磨推敲，確實有許多人是不必然要犧牲的，譬如北冥觴、譬如酆都月、譬如欲星移，又或者，本不需要把玄之玄逼到這一步。

也許就像玄之玄說的那樣，溫皇與默蒼離，是刻意讓這些人犧牲，去換取更穩當的贏面。

他不了解默蒼離便不做評論，但他可以肯定，溫皇總是在每句說出口的話裡誘導他去這樣想；譬如此時，溫皇回他的是酆都月死了不能陪他回西劍流做開發規劃，而不是對於酆都月這個人感到惋惜。

但赤羽知道，若溫皇真如是想，反而不會這麼說；就是這樣他才生氣，到底這人是希望別人一直誤會他，還是希望別人有讀心術能看透他？

「我知道。」溫皇抬起頭來，臉上沒有一點陰霾，彷彿他方才並未想到什麼不愉快的事。「軍師大人，你可以要求我陪你回去啊，我好歹是開發部的一員。」

看吧，就是這個樣子；換個無情人來，都還懂要演演哭調呢。

赤羽心底悶著，出口的話也沒帶多少好氣。「免了，我還希望西劍流是個有規矩與紀律的公司。」

「軍師大人這樣嫌棄，實在讓溫皇好傷心啊。」

「如果你演戲的時候眼角不要上揚，看起來會像一些。」

「哈。」溫皇笑了笑，真伸手按上自己眼角，然後又認真地問了一次。「真不要我陪你回去？」

說得好像能成真似地。

赤羽在心底模擬了一下溫皇到西劍流的畫面，大抵是溫皇每天躺屍、偶爾爬起來戲弄西劍流眾人，每個部下都會來跟他告狀，然後他把溫皇趕出開發部，溫皇便順理成章去騷擾宮本總司……

想到此處，赤羽便肯定自己絕不可能讓這妖怪到西劍流去。「我希望總司能有個清淨的工作環境。」

聞言眨了眨眼，溫皇臉上浮起一陣悅色。「哎呀呀，原來軍師大人不讓我去是在吃醋啊！我保證只愛軍師大人你一個，不會招惹宮本總司的！」

「神蠱溫皇，你是不是以為你坐輪椅我就不會把你拖下來一頓胖揍？」赤羽亮出拳頭，他實在搞不懂溫皇，明知道會被揍還一直挑釁是怎麼回事，自虐嗎？

溫皇作了個拜託的手勢。「軍師大人，胖揍隨你揍，揍完拜託把我扔回床上去趴著，我坐了一整個早上都沒動過，長褥瘡很難好的。」

他打從一早就為了躲鴆罌粟而窩到欲星移病房去，只有輪椅可坐，北冥封宇也不會幫他翻身，勉強忍到這個時間自然不舒服。

赤羽聽了便知這傢伙是真撐不住了，他把人推進病房、撈上病床擺好，胖揍一頓什麼的當然是不可能了，只能記在帳上。

他看著溫皇顯然是輕鬆許多的表情，覺得實在不該同情這傢伙，分明都是自找的。「哼，誰讓你作妖。」

溫皇此刻捧著飄渺第十二代趴在床上，看著轉速直奔六千轉，那得意的笑容讓赤羽覺得這妖怪如果有尾巴、現在肯定搖擺得開心。「軍師大人這飄渺第十二代作得真好，還是乾脆改名赤羽一代好了？」

「我沒有自戀到要用自己名字來命名產品，而且那是你設計的，材料也是你跟默蒼離交易來的，還是叫飄渺第十二代吧。」誰都知道要從默蒼離手上拿到好東西，勢必付出相應代價，赤羽不用想也能猜到溫皇會癱大抵跟這脫不了干係。

「不覺得赤羽一代比較好聽嗎？」

「不覺得，這是要裝在欲星移身上的東西，你也想一下病患的心情。」

講到欲星移，溫皇的臉色有點灰，看了一早上北冥封宇那個死人樣，他也不知從何安慰起。他是如他與鴆罌粟的約定，把欲星移的狀況穩下來了，但人醒不醒實在不是他能控制；想想只能怪默蒼離為何如此討債，下手不能輕一些？「到現在沒半點會醒的樣子，他還能有什麼心情。」

「北冥封宇沒跟你拼命？」

「要也是跟忘今焉或默蒼離拼命吧，干我什麼事，沒看我還癱著呢。」他一個癱瘓的人不眠不休照顧欲星移，還要被拼命的話也太苦逼了；事實上，溫皇確實滿心地覺得自己苦逼，各種方面。

以後還是不要跟默蒼離交易了，只是要換顆石頭，感覺似乎自己被剝了一整圈。

「這我就要問了，你這腿什麼時候能好？」赤羽拍了拍溫皇的腿，這人之前說會好，現在看來也沒有半點要好的跡象；不過倒也沒有更差，至少他不需要擔心這傢伙是想試藥試到把自己搞死。

溫皇側過頭去看赤羽，正好捕捉到那張臉上一閃而逝的惋惜。「等藥試好就能好了，不會拖太久，軍師大人懷念我健步如飛的樣子？」

「你摸著良心──不你沒有那種東西──總之，即使雙腿健全，你什麼時候有健步如飛過？你一直在躺屍！腿好跟腿癱唯一的差別只是能不能翻身而已！」

「哎呀，哎呀，軍師大人竟然這麼說，我還以為軍師大人崇拜我帥氣跳傘的模樣呢。」

赤羽嘖了一聲。這人還有臉提跳傘啊，要不是五年前那次跳傘太作死，現在怎麼會舊疾復發？也不想想一切都是自作自受。「我只是想你如果腿好了，要不軟手地揍你三頓，不，加上方才那頓，一共四頓。」

「聽來真兇殘，軍師大人你什麼時候走，我肯定不在那之前好。」

赤羽不知該氣還是笑。方才他問溫皇什麼時候腳會好，這人輕易就把話題繞走了，然後現在拐了個圈來問他什麼時候走；想來要讓溫皇老老實實答個問題或問個問題，可能真需要特別進修吧。

當初他真是傻了才會跟溫皇要坦誠，這傢伙根本沒有這種東西。

但反正他都要走了，溫皇作死不作死、坦誠不坦誠，再與他沒有關係了。「就這兩日吧，一劍隨風說會帶幻幽冰劍還有其他技術員一起去，待他們準備好就啟程。」

「這樣啊，我可能無法去送機了。」

「你還是安分點吧，讓癱瘓的人送機，我可要不好意思了。」

溫皇關了飄渺第十二代的開關，用手輕輕地撥著幫浦軸心，那一只指節般大的黑色錐體透著隱隱的光芒，彷彿能在那裡面看見最初。

默蒼離的最初，上官鴻信的最初，欲星移的最初，玄之玄的最初，他的最初，赤羽的最初，宮本總司的最初。

他拉起了嘴角的弧度。「軍師大人，再幫我翻個身，膝蓋壓疼了。」

「才多久時間，你膝蓋有那麼細皮嫩肉？從來沒罰跪過吧。」這妖不才剛趴上床？如果沒罰跪過的話，赤羽不介意送溫皇一些豆腐算盤主機板之類，保證訓練過就不會再壓疼了。

「軍師大人。」

「嘖，知道了。」還真把他當看護啊，赤羽一邊腹誹一邊還是挪到床邊來，他伸手去扶溫皇的腰際，另一手托著那人後背，不費多少氣力就把人翻正面──

然後他的動作卡在了一半。

他偏過頭，瞪著那個正用雙手環住他脖頸、雙唇擱在他右頰上的傢伙。「……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如果說方才溫皇還多少有遲疑，那麼現在可就半點不剩了；他稍移了位置，貼近赤羽的唇，低聲道。「你知道，可還是來了。」

你知道，你都知道的，神蠱溫皇從來沒安過好心。

你知道他五年前就是要一個你親口說出的事實，你知道他讓你來做飄渺第十二代就是要拉你入局，你知道他沒心沒肺的可以犧牲無辜與親近的人，你知道他的保證與以誠待人都是假的，你知道他總是表面在作戲實則在作死。

可是你還是來了。

赤羽閉上眼，決定暫時不要去想那些事，他攬住溫皇的肩膀，用唇齒回應那張總是不肯說真話的嘴。

這個吻的時間很長，也許是彼此都丟下了一些堅持，又或者是都想著沒有下次，也可能是試探已經到了頭，不需要再保留些什麼作為籌碼。

赤羽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襯衫釦子已被溫皇扯開了大半，而這人還沒有要停下的意思，那只微涼的手毫不客氣地伸進他衣服內，順著隙縫往腰間移。

「溫皇，等等、」赤羽抓住溫皇作亂的手，再把另一隻掠住自己後頸的手也握住，讓人好好地靠在自己肩上；他深吸了兩口氣，勉強穩下喘息。「你別再動，我對姦屍沒有興趣。」

再怎麼樣，也不能是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個人現在的模樣。

溫皇仰頭看他，眼尾帶著些微的紅、眼神卻是清醒的，勾起一抹不明的笑意。「軍師大人，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呢，若有下次，你不見得有機會壓倒溫皇。」

「那容易，沒有下次就行了。」

溫皇狡詰的眼睛閃了閃，他湊近赤羽，刻意把溫熱的氣息噴在他耳際。「軍師大人總說溫皇不坦誠，自己也是一樣。」

赤羽又吸了口氣，這妖肯定、必定、絕對是故意的！

他想推開溫皇，又想這人現在這情況恐怕一推就倒，最終憤恨地抬手在溫皇眉心用力敲了三下。「來了才跟你學的。」

溫皇一點都不在意被敲頭，他伸出舌尖在赤羽耳垂上點了點，毫不意外地感受到這人的輕顫。「……真不要？」

「不要。」赤羽忍無可忍地把溫皇的頭挪離了自己肩膀，再讓這妖作怪下去，他赤羽信之介的名聲都要掃地了。

溫皇的聲音似是有些失望，但臉上表情全然不是那麼回事。「當分手砲不行？」

「不行，根本沒交往過哪來的分手砲。」

「容易，現在先花五秒交往。」

赤羽失笑。「溫皇，別鬧。」

也許是鬧得滿意，溫皇總算安靜了些，低下頭來幫赤羽把鈕釦扣上；他眼簾半垂著掩去了情緒，好一會兒才吐出句話。「那軍師大人說句好聽的，給我作個念想。」

「我想不出什麼好聽的，現在只想揍你，還不如你說吧。」

「赤羽。」不是軍師大人，不是赤羽大人，就只是赤羽；溫皇揚起頭，幽藍色的眸子像一對寶石，在這人臉上熠熠發亮。「每天給我個電話？」

為什麼是我給你電話不是你給我電話，還有這話難道算是好聽的嗎，你這傢伙除了會說謊騙人、趁機打蛇隨棍上還會什麼？赤羽左思右想，終究出口只剩二字──

「允你。」

To be continued~~~~~

柒千貫	2017-01-17 18:07
太太写出了黑白-决战那会儿心机温老点菌丝的感觉来了！！！只要一不留神就得被温皇坑。 vzVXRX 以及在这里我想送一段歌给本文的智者们，尤其是欲星移，祝他早日康复： #8P9}WTno. 往事前尘已定 )h-Qi#{ 再觅我心中宁静 5\Sm^t\|Tx 告别这龙虎地 Iuk!A?XV 寻我净土

懷秋霽月

2017-01-18 14:23

引用
引用第25樓柒千貫于2017-01-17 18:07發表的 : g7G=g a
太太写出了黑白-决战那会儿心机温老点菌丝的感觉来了！！！只要一不留神就得被温皇坑。 Yhu 6QyRV
以及在这里我想送一段歌给本文的智者们，尤其是欲星移，祝他早日康复： ;2X/)sxWz
往事前尘已定 JR='c)6:
再觅我心中宁静 hawE2k0p(
告别这龙虎地 umV5Y`
....... :_F$e

嗚嗚我好懷念老溫菌絲，我說黑白的……菌絲表示他已經很留神了不過溫妖怪太作妖……
也好想念魚相QQ

竟然出現了英雄故事！突然一整個很港版風！！

懷秋霽月

2017-01-21 04:58

應該快要完結了吧XD希望XD

八

───────

宮本總司盯著眼前那位正在計畫流程編派的同事，有些欲言又止。

「總司，你從半小時前就沒動過，一直在觀察我。」赤羽從筆電裡抬起頭。「怎麼了？我以為你已經很習慣和工作狂喝下午茶的模式。」

「確實，我不習慣的不是你一直在工作。」宮本總司往前挪了幾公分，食指輕點赤羽的咖啡杯緣。「你什麼時候改喝Double espresso？」

赤羽面不改色。「喔，點錯了。」

可是只有面不改色是騙不過宮本總司的，他們是一起長大的至交好友，想隱瞞彼此並不容易。「點錯？信之介，打你回來之後，已經連續三週，每天的下午茶都是點Double espresso。」

「……是嗎？」赤羽愣了一下，他並沒有發現這件事，甚至他覺得他喝這樣的咖啡還挺習慣的。「那一定是這裡的Double espresso太淡了，我覺得我喝的是long black。」

宮本總司忍不住笑出聲來，這種強辭奪理的話掛在赤羽嘴上怎麼聽怎麼怪，真是近墨者黑啊。

「信之介，我認識一個只喝Double espresso的人；我想，那個人你也認識。」

「只不過是點錯了咖啡，總司你就別笑話我了。」

「是嗎？」宮本總司挑了挑眉，認真地數起任飄渺的好處（？）來。「任飄渺是霸道了一點、任性了一點、作死了一點、不講理一點，各方面能力還是不錯的。」

其實這句話是欲星移當年力勸宮本總司收了任飄渺的時候說的，這隻魚當初為了世界和平可是不遺餘力地想當紅娘，只可惜當紅娘是人類的專利，魚類是無法勝任的。

但就如同他沒聽欲星移的收了任飄渺，欲星移也沒聽他的離開默蒼離，結果他拖了赤羽下水，而欲星移直接躺了；就結果論來說，也許他們當初都該好好考慮對方的建議，但就事實面來說，再來十次他們也會選擇一樣的路。

「總司竟然這麼坦白，我以為是一筆爛帳。」為了婚禮不要有人來鬧，就把自己的好友丟去陪妖怪玩，赤羽雖然不在意，但想到此事還是忍不住要揶揄宮本總司。

「為了你好，做兄弟的沒什麼不能說。」宮本總司點的是伯爵茶，溫度降下來以後佛手柑的氣味變得特別明顯，他把杯緣湊在唇邊，掩去了略帶心虛的表情。「別讓伊織知道就是了。」

「哈，難得能看到你這個樣子，任飄渺惠我良多。」

「整句話原封不動還你，再怎麼說，我可沒有連續三週點Double espresso。」

徹徹底底被反將了一軍，沒料到宮本總司這麼會講話的赤羽被噎得頓了好幾秒，不過想想這也是應該的，總司能跟任飄渺糾纏那麼多年，口舌逞能怎麼會落於人後。

宮本總司在他面前稱讚（？）任飄渺，赤羽覺得這種感覺很奇怪，說不上來怎麼個怪法。一方面他覺得任飄渺沒有好到能讓自己的好友稱讚，一方面他又覺得他並不認識任飄渺；宮本總司與任飄渺的過去，畢竟跟他無關，也非是他能想像的。

赤羽理了理思緒，他想還是別讓宮本總司一直拿任飄渺笑話他。「任飄渺我不熟，我認識的是溫皇。」

不想宮本總司沒有如赤羽所願就此閉嘴，反而陷入了沉思。「你說你認識的是神蠱溫皇？」

「怎麼了嗎？」

「只是在想，比起神蠱溫皇，任飄渺還算是個人。」

赤羽花了近乎一分鐘的時間去消化這句話，相交多年，他知道宮本總司每一句遲疑著說出來的話都別具深意，但越是細思、就越覺得這話背後想表達的意思太可怕；與其自己想通，他寧願裝傻。

「還能這樣區分的嗎？溫皇也就是懶一點吧，廢話多一些，其餘跟任飄渺應該沒什麼差異。」

宮本總司看了看錶，他覺得今天的下午茶時間可能需要無限延長了，不過反正這個咖啡座就設在公司裡面，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資訊部與開發部的部長在這裡談話。

嗯，當他們是在討論如何對付業界的競爭對手吧，就某個角度來看，這說法是正確的；總之，他們絕對不是在討論誰的舊情人或是誰的新歡。

「信之介，你知道神蠱溫皇的神蠱二字，從何而來？」

嗯，不是裝逼嗎？赤羽擰了下眉，意思不言而喻。

宮本總司與溫皇並不怎麼熟，或者說，任飄渺不喜歡用溫皇面對他；但兩人牽扯了多年，他還是多少知道這人的另一個樣貌。

「還珠企業是個本質與西劍流差異不大的醫材公司，一般而言，一個公司如果經營醫材，就不會出產藥物，因為這是兩個全然不同的研究方向。信之介，你在還珠企業待了兩個月，應該也有發現，他們企業內並沒有負責研發藥物的部門。」

赤羽點頭，他有注意到這個部分，但因為溫皇還擁有一間醫院，所以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好意外；要說他真的有什麼意料之外，就是溫皇這麼懶的人，竟然可以身兼這麼多職。

這才不是人不可貌相，這只能說明世上有妖。「藥物的部份可能是閒雲醫院那一端研發，這樣並沒有不合理。」

「確實，藥物是在閒雲醫院研發，但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宮本總司順手拿過赤羽的筆記型電腦，在網路上找了幾個特殊藥物的介紹，都是產自還珠企業。「信之介，溫皇拿感冒藥的事矇混了你，讓你沒注意到還珠企業在藥物上的表現是冠蓋全球，有好幾項藥物都是世界專利、甚至是別家藥廠怎麼努力也做不出來的特效藥。」

「說矇混似乎有點不妥，畢竟是確有其事。話再說回來，有溫皇這樣優秀的主事者，藥物表現好也不意外，不是嗎？」赤羽講完優秀二字，連自己都覺得有些心虛，只能在心底補述他說溫皇優秀是指智商，沒有其他的部份，更無關勤奮。

看赤羽這樣評價溫皇，宮本總司不知道到底該笑赤羽被拐了，還是該怪自己把自家兄弟送到妖怪手上；看來即使死過一回，任飄渺還是任飄渺，有趣的人事物一個都不會放過。

「信之介啊，你這麼相信他，我真要懷疑你被他怎麼了。蠱之一字，古來便是操縱有毒蟲物入侵人體之術，他叫神蠱溫皇，你真沒被他下蠱？」

「總司，我看起來有這麼糟嗎？」赤羽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在聽到『你被他怎麼了』的那瞬間想到了溫皇的那個吻，他晃了晃腦袋把那個畫面扔出去，要是這個時候被總司抓到破綻，他肯定被笑一輩子。

緩緩情緒，赤羽把注意力放回宮本總司說的話；他當然知道自己沒有被溫皇下蠱，但總司自頭至尾都在引導他往『蠱』字去想。「……蠱之一字，是操縱有毒蟲物入侵人體之術？」

「想到了？」宮本總司點頭，臉上寫滿『沒錯，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樣』。

「還珠企業能做出別家世界級藥廠都做不出的藥，是因為他們有個活生生的、天賦異稟的人體培養皿。」

天賦異稟。赤羽記得這句話，記得非常清楚。

──『競爭也可以交流啊，我把飄渺第十二代交給他測試，我準備試驗案就好。』
欲星移說，為什麼覺得溫皇你似乎又有點犯老毛病？

千雪孤鳴說，不很要緊你幹嘛把自己搞癱？嫌躺兩年還不夠？你到底還要打多少藥？
藏鏡人說，躺兩年不夠，要不要我直接送你上路讓你永遠躺著！
──『哎呀，會恢復的，溫皇向來天賦異稟。』

藥神說，你不要以為你一直躲在欲星移房間裡我就不能動你！
──『哎，別這麼大聲，都是給你嚇的，細胞都不長了。』

而他問起的時候，溫皇總那麼說。
──『只是藥物副作用剛好引發舊疾，會好的。』
──『等藥試好就能好了，不會拖太久，軍師大人懷念我健步如飛的樣子？』

其實事實一直都擺在他眼前的，他只是不想理解。

赤羽回過神來。他想到了，是那個每次跟溫皇講話講到一半、見有人來都會立刻走掉的黃衣男子。「藥神，總司你知道藥神嗎？」

「我想你說的是鴆罌粟。」雖然不是醫療界的人，宮本總司還是聽聞過鴆罌粟響亮的外號。「所有從還珠企業產出的特殊藥物，專利都掛了鴆罌粟的名字。」

「原來那個人叫鴆罌粟。他都做出了些什麼藥？」

「別的不提，三年前，他做出能讓脊髓神經快速修復的藥物，至今沒有任何藥廠實驗室能複製。」做出這種該震驚全球的藥物，卻沒有發表在任何一篇國際文獻上，其中問題不言而喻。「而就算是還珠企業產出的藥物，量也很少，根本供不應求，你應該猜得到是為什麼。」

因為藥根本不是做出來的，是把人體自動產生的神經修復因子抽出來萃取，沒有這個人體的藥廠做不出這種東西；至於為什麼這個人體能產生神經修復因子，那不是什麼科技發展，只是因為他天賦異稟，擁有比常人強悍的恢復能力。

鴆罌粟努力過，但神經修復因子無法在實驗室被複製，它只能在同一個人的人體生長，所以無法量產。

三年前，就是任飄渺癱瘓了兩年之後站起來的時刻。

但既然當初還是癱了，既然站起來還是花了兩年，就表示這人的天賦異稟也有極限，並不真像戲劇或小說那樣神奇；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冒那麼大的險呢。

赤羽嘆了口氣。「……為什麼。」

什麼年代了還在做這麼危險的人體試驗，而且是拿自己做。

宮本總司知道赤羽這問題不是在回他前一句話，赤羽一向機智聰明，這短短數秒怕是已把什麼都想了個遍。「問他的話，他會說他無聊。」

「你問過？」

「沒有，我不能讓他以為我對他有興趣，但也許你可以問。」

我沒有問過嗎？赤羽點點頭，又搖了搖頭。「他不會說實話。」

「其實他說的都是實話，只是沒有給你時間點，也沒有把話整句說完。」

「哈。」赤羽笑出聲來，總司這評論是今天聽到最經典的一句了，簡直可以拿來當作溫皇的人格特質大綱。「所以他是為了製藥，故意讓自己摔下來的？」

「他怎麼會在意製藥？我還是覺得他會說他只是無聊。」

不，其實不只是無聊。赤羽想起溫皇蹙眉看著欲星移喘氣的樣子，也許這人還是有些真情的，只是非常稀少，而且善於隱藏。

他突然想到溫皇那雙又癱了的腿，這事畢竟屬於溫皇的私事，他一直沒有跟總司提，此刻卻生起些不好的預感來。「總司，你知道他都往身上打了什麼藥嗎？」

宮本總司瞥了赤羽一眼，後者顯然陷入自己的思考而沒注意他的眼光，他不知道該不該提醒赤羽，這個問題已經很明確地帶著關心的意味了。

明明他講這件事的原意，是想讓赤羽提防溫皇多些的，現在看來是適得其反了。

「詳細有哪些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只要在試管裡實驗有效、打進小白鼠沒死的藥，他都不介意衝高劑量往身上打；而且他也從不管藥物交互作用，這個藥可能讓上一個藥沒效、或是讓下一個藥副作用更強，他都不在乎。」

「藥神不管？」

「管了有用？」宮本總司頓了幾秒，再怎麼說都是他把赤羽扯下水、送到了那人身邊，他有義務勸赤羽回頭。「信之介，如果是任飄渺的話，還能交個朋友。」

赤羽沉默下來，他完全明白宮本總司那些沒說出口的話。

───────

天底下只有北冥封宇一個人知道，為什麼北冥觴的事能擊垮欲星移。

他們曾經分開過一段不短的時間。

那時候北冥封宇大學剛畢業，家裡要把事業交給他的時候，順道給他說了門親事。

『封宇，對事情要冷靜客觀地評估，我認為就各種方面來說，這對你而言都是最好的。』

半夜被北冥封宇搖醒的欲星移，眼下還明顯泛著青色，這是他醫學系的最後一年，實習生涯忙得要人命；但他狠捏了自己手背兩下，硬是讓自己清醒過來面對北冥封宇的困擾。

『畢竟你還有四個兄弟，有幾個已經結婚生子了，你家長輩想把事業交給你，總是希望你看起來比其他人靠得住，對方也是個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這對你有好處。』欲星移看著北冥封宇給他煮的咖啡，心底實在不想喝，畢竟現在是半夜兩點半，他還想搞定問題就回籠睡覺，但北冥封宇哀怨的眼神讓他又無法推拒這杯咖啡。

『再者，如果你沒有結婚、沒有自己的孩子，不管這個事業在你手上如何，終究會被你兄弟們以及他們的孩子瓜分；當初，不是你說希望家族企業長長久久，才答應接下來的嗎？』終究還是喝了咖啡，欲星移在心底嘆息著自己的睡眠一去不復返。『話又說回來，封宇，你也很喜歡小孩不是嗎？』

『那你呢？』

欲星移想像了一下，他是沒有特別喜歡小孩，但如果是北冥封宇的小孩又不一樣了。『如果是個小北冥封宇，我也很喜歡。』

『不是這個問題！我去結婚，那你呢？』

『我？』欲星移看著顯然是有點生氣的北冥封宇，聳了聳肩。『我要繼續當我的實習醫師啊。』

『欲星移，你明明知道我在問什麼！』

『封宇，』欲星移伸出手，讓北冥封宇把他拉進懷裡。『不要任性，你認真想一下我的話。』

『為什麼你這麼冷靜，一點都不像是情人該講的話，跟個丞相跟王上奏一樣。』

北冥封宇在他耳邊咕噥著，欲星移想到這人接了家業、才被叫鱗王沒幾天，竟然就想給他封個丞相，不覺有些好笑。『就算我是丞相，也該是師相，怎麼說我都收過一個考一疊零分的學生。』

『說好不提零分！都封你師相這麼偉大的稱號了，你就不能幫本王想個像樣的辦法。』

『我剛剛都已經講了。』就各個戰略點來說，接受這個安排對北冥封宇而言都是最好的，只不過是要犧牲一些不太重要的私人情感，孰輕孰重根本不用比較。

聞言，北冥封宇鬆開了手，把欲星移轉過來正對著他，臉上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星移，你認真的？』

讓欲星移決定的事情是沒有轉圜的。他們在那年夏天分手。

六月下旬，空氣熱得讓視線模糊，外頭的鳳凰花與阿勃勒懨懨地垂著頭迎來花季末，欲星移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提著行李走出北冥封宇的家門，一如他多年前走進來的模樣，輕便得好似他只是路過拜訪的一位朋友。

北冥封宇還說了再見，他記得很清楚，因為其他的他什麼都說不出來。

其實他還想問的。

他們之間就這樣了嗎，沒有遺憾沒有不甘心嗎，他以為自己與一般人不一樣但原來還是一樣嗎，以後還見面嗎還做朋友嗎，你真的有愛過我嗎。

但到底他都只說了再見。

坊間的傳言是這樣的，就說欲星移傾慕他們偉大的棋社社長，所以與北冥封宇分手去追逐愛情，北冥封宇傷心之餘正巧遇到人生的另一半，就此結為連理──

傳言就是傳言，沒有任何一句是事實。

那段漫長的時間裡，曾有一度北冥封宇覺得人生就是這樣了。

他結婚的時候欲星移沒有來，紅包很大包，裡面還夾張小卡片寫了值班不能到、祝他幸福云云；欲星移的畢業典禮他沒有去，那日北冥觴出生，他在產房裡抱著兒子、看著妻子的笑容，突然覺得這樣溫馨的世界也不錯。

欲星移畢業之後還到北冥封宇的公司做了一段時間的醫療相關業務，那原是屬於他們年少時的約定，履約只是為了證明沒有遺忘初心；欲星移在公司裡偶爾遇到他的時候總是恭恭敬敬行個禮，彷彿他們真僅僅只是上司與下屬的關係，沒有過去，也沒有未來。

然後又過了一段時間，欲星移遞了離職申請說要轉法醫，北冥封宇沒有留他，留也沒有用。

北冥封宇想，如果妻子沒有在生第二胎的時候難產，也許他會這樣一直走下去，就如欲星移說的，這樣對他最好；可是他失去妻子與第二個兒子，欲星移說過對他最好的路戛然而止，他再不知道什麼是最好。

於是他抱著兩歲的兒子，去敲了欲星移的家門。

坊間的傳言說，欲星移追求棋社社長失敗，適逢北冥封宇喪妻，兩個天涯淪落人，天雷勾動地火……總之，坊間傳言不可信。

別人也許不相信，但欲星移在那個時候確實不願再次接受北冥封宇，軟的硬的釘子都給過幾次，這也造就了後來北冥觴一直不喜歡欲星移的原因。

北冥封宇並不傻，他知道為什麼欲星移拒絕他，這個拒絕回答了他一直想問的問題──

沒有遺憾沒有不甘心嗎，你真的有愛過我嗎。

是的，就是有遺憾、就是不甘心，就是深愛過，所以現在才要拒絕。

雖然當初把話說得那麼漂亮，轉身的身影那麼瀟灑，臉上的笑容那麼完美，他終於明白欲星移還是傷心的。

所以北冥封宇知道，為什麼北冥觴的事能擊垮欲星移。

那畢竟是欲星移放下了曾經以為能擁有的永遠，割捨下那一段年少情感換來的孩子，也只剩下那個孩子──

然後他們連北冥觴也失去了。

欲星移與北冥封宇復合的時候，他剛開始接受法醫訓練，兇殺屍體看得密集，夜晚常從噩夢中驚醒；大抵也就是在這麼脆弱的時刻，他才默許了自己接受北冥封宇的陪伴。

每次半夜醒來，欲星移總是翻開床頭櫃，把手銬拿出來練習。

『星移，又作噩夢了？』

欲星移沒有答話，手銬反覆甩在手上的聲音框啷框啷地響，北冥封宇伸手抓住他。『為什麼你當個法醫也要練銬？』

被北冥封宇拉住，欲星移也就不堅持要繼續練，他把手銬丟回床頭，自己躺了下來。『以備不時之需嘛，法醫當久了總是很容易模擬兇手下手的樣子，左撇子右撇子、子彈從前方後方左方右方來，天天都在想，想多了容易疑神疑鬼。』

『原來你也知道啊，最近我常覺得你睡不安穩。』

『是嗎？』欲星移苦笑，他確實每天做夢都是兇殺案，頻繁到他都怕自己會在睡夢中砍死北冥封宇，好幾次想跟北冥封宇說還是分房睡吧，但真分了房他根本就睡不著。『可能是有些不習慣吧，聽冥醫說他以前也經歷過這段時間，過陣子就好了。』

『我真不明白，你既有醫療背景，之前在我公司裡做生技產業分明是發揮所長；就算真不想跟我一起工作，去閒雲醫院當個醫師也挺好的，何苦做這麼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溫皇與默蒼離不同，待在默蒼離身邊工作肯定沒有好日子過，但如果跟溫皇表明了就是只想混口飯吃，這人對沒興趣的人事物倒是挺鬆散的，只要不鬧上他眼皮，做些什麼他是不管的。

『這個問題，封宇你問過好多次了。』

『我知道，你們棋社九個都暗戀默蒼離，所以都去跟他了。』

聽著北冥封宇的氣話，欲星移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咳咳，封宇你說笑話的能力非常有待加強。』

『誰讓你從來不回答我這個問題。』

『那你就這麼吃九人份醋的嗎？吃我的就算了，其他八個你也吃是怎麼著？』欲星移想像了一下忘今焉跟鐵驌求衣暗戀默蒼離的情境，不由得一陣惡寒。

『星移，你真的暗戀默蒼離？！』

『哎，讓你說出這樣的話，我真是做人失敗。』看北冥封宇真的要炸毛了，欲星移把人拉過來摸了摸頭，在他頰邊印上輕輕一吻。『我看起來有那麼自虐嗎？放著北冥封宇不好好明戀，跑去暗戀默蒼離？』

『那為什麼一定要跟著他工作。』

『因為，』因為他比你我想像的都要強大，而我、、、『我有一個夢。』

──想守護你們，想變得更強悍，想擁有護你一生的能力，想我們再也不需要為了外力而分離。

很久很久以後，北冥封宇才知道，欲星移不只是對於那段分開的歲月有所憾恨，還歸咎給了自己能力不足、所以留不住北冥封宇。

然後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北冥封宇已經在這同一張椅子上坐了超過一個月，他的愛人躺在那張床上，連一根睫毛都沒動過。

他站起身，緩步走到欲星移右手邊，拿起吊掛在床邊的遙控器；這遙控器可以控制床的高度，為了避免床太高會讓病人下床時跌倒，醫院通常把制式床高設在四十五公分。

但北冥封宇記得，腿長的欲星移喜歡七十公分；在那段因為心臟問題而反覆住院的時光裡，他總說，這個高度坐床邊才舒服。

北冥封宇知道的，欲星移不在乎舒服不舒服，他只是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像個病人。

既然床不調高是怕病人下床時跌倒，那這人如今這個樣子，怕是短期內不會下床了吧；如此想著，北冥封宇把床高調到了七十公分，再把角度調成他印象中欲星移喜歡的樣子，然後將遙控器掛回原來的位置。

抬頭的時候，他正好能看見那道被包紮得厚實的傷處，每天換藥的時候他都會看到那道傷，狹長型斜切、從前到後。

北冥封宇愣愣地看著那個位置，想像著子彈從欲星移前胸擦過胸骨邊緣，穿過左鎖骨下、最後從肩鎖關節穿出；他伸出右手比劃了一下，然後搖搖頭，又伸出左手──

『法醫當久了總是很容易模擬兇手下手的樣子，左撇子右撇子、子彈從前方後方左方右方來，天天都在想，想多了容易疑神疑鬼。』

──兇手是左撇子。兇手不是忘今焉。

北冥封宇垂下肩膀，雙手緊緊地抓住欲星移的床欄。

他不知道欲星移身邊有多少個左撇子，但他認識一個，那人的槍法恰巧非常準。

他可以不知道兇手是誰，但他知道兇手不是忘今焉，報紙上刊的卻是忘今焉，他知道誰有這個能力掌控媒體。

這麼恰巧，這都是同一個人。

他盯著欲星移安靜的睡顏、那與平時夜裡一般無異的眉目，想從那張臉上看出些什麼來；他想也許，在那一刻這人是有話要說的，是有很多很多話要與他說的。

但他並沒有如願，欲星移依舊沉沉睡著，他只看見透明液體一滴滴落在那人蒼白的頰上，順著皮膚往耳後滑下，沿路留下細微的水漬。

To be continued~~~~~

阿修羅	2017-01-22 23:52
這糧好好吃!還是不要太快完結好了!((喂 ,X`w/ 2O 目小溫真的是作死無極限啊!菌絲你還是趕緊收了這精分妖孽吧XD '#<4oW\] 話說我現在看海境那段倫理大劇真的好想冷凍櫃(?!裡的失敗魚啊!QQ M'gGoH}B+q 史上最好君臣組還是趕緊上線吧!我還等著被糊狗糧的日子呢XD

懷秋霽月

2017-01-23 01:13

引用
引用第28樓阿修羅于2017-01-22 23:52發表的 : l+nT$IPF
這糧好好吃!還是不要太快完結好了!((喂 *Jwx,wF}4
目小溫真的是作死無極限啊!菌絲你還是趕緊收了這精分妖孽吧XD '3|fv{I
話說我現在看海境那段倫理大劇真的好想冷凍櫃(?!裡的失敗魚啊!QQ TJ_Wze-lQ
史上最好君臣組還是趕緊上線吧!我還等著被糊狗糧的日子呢XD /7N&4FrG

不完結的唯一方法只有坑啊XD（被打死）
菌絲被家長（？）勸阻談戀愛了，目前正考慮要不要甩了目小溫XD（菌絲：根本沒有在一起過！）

嗚嗚我最近真的很想念魚相，海境那什麼戲路啊啊啊啊Q_Q
特別是當大雁去戳硯台的時候，左一句不如叫他一聲師者啊，右一句你一定是欲星移最得意的弟子，你的表情跟他一模一樣．．．
我都要哭了Q_Q
大雁你懷念你魚師叔直就說吧XD

阿修羅

2017-01-23 11:28

坑那是絕對、肯定、完全不行的!hhh
畢竟溫赤、鱗魚、默杏都是我的心頭好啊!拒絕斷糧XDD

天知道一部以海境為主線的劇集居然沒有失敗魚我的內心有多麼的崩潰!!!
簡直堪比佛劫的時候大雁重傷失敗魚時候的心情了!((我兩個都粉啊!能不能別這樣!!!

大雁逗試吃魚我也好喜歡看啊!除了有活在台詞裡的失敗魚之外，師相這個畫風突變的徒弟簡直海境一股清流hhh
我也覺得大雁面對海境一堆熊孩子，肯定是有懷念失敗魚的，哈哈!

最近看了一篇分析四智和大雁的文章，真的寫得好好啊!看完我覺得自己又多懂了一點天才的世界!XD

vv123258tw	2017-01-25 00:53
溫皇做死真的做得一手好死阿..拿自己試藥看著心疼但又想暴打他←根本赤羽心境 [Tl66Eyl b"aF-,M> 我魚快醒阿QAQQQ你的王感覺快被你鑄心成功了 jOU99X\0 看他整個推理能力都LEVEL UP了阿QAQQQ心疼 ?fN6_x2e3 感覺就下一秒會跑去跟默教授同歸於盡阿QAQQQ

懷秋霽月

2017-01-25 12:11

引用
引用第30樓阿修羅于2017-01-23 11:28發表的回 29樓(懷秋霽月) 的帖子 : !u'xdV+bf
坑那是絕對、肯定、完全不行的!hhh z#Fel/L`O
畢竟溫赤、鱗魚、默杏都是我的心頭好啊!拒絕斷糧XDD `#'j3,\6
3"zPG~fY{
天知道一部以海境為主線的劇集居然沒有失敗魚我的內心有多麼的崩潰!!! tfe]=_U
簡直堪比佛劫的時候大雁重傷失敗魚時候的心情了!((我兩個都粉啊!能不能別這樣!!! ^.R!sQ
....... Qu1&$oO

寫這個寫到我要腦死了XDDD
一定要盡快完結XD

現在每次看片都在等有人提到失敗魚，這大概已經是唯一的期待了．．．
還有為什麼鱗王可以躺這麼久！！！

引用
引用第31樓vv123258tw于2017-01-25 00:53發表的 : tewp-MKA
溫皇做死真的做得一手好死阿..拿自己試藥看著心疼但又想暴打他←根本赤羽心境 sQ340!
@I-,5F|r
我魚快醒阿QAQQQ你的王感覺快被你鑄心成功了 U#cG d\b
看他整個推理能力都LEVEL UP了阿QAQQQ心疼 aXQS0>G%(
感覺就下一秒會跑去跟默教授同歸於盡阿QAQQQ @"`}%-b

溫皇應該很快就會欠赤羽第五頓打，他的欠打數一直以等比級數在增加XD

王不會跑去跟默教授拼命啦，畢竟設定上默教授還是強很多的，王向來很會大局為重．．．不過他還是被魚鑄心了QQ

懷秋霽月

2017-01-25 12:21

感謝大家的小花！還有某道友一次按了七八朵啊啊啊．．．
但是過年還是要停更！！（被揍）

－－－

九

───────

鴆罌粟走進溫皇病房的時候，那傢伙剛睜開眼睛，想也知道是睡了被他吵醒的；他覺得很不妙，詳細不確定到底什麼問題，但這一次的狀況與之前都不同。

溫皇與默蒼離的協議內容，只有三個人知道，他就是除當事者以外的那第三個人，連冥醫都不太清楚詳細計畫──或者說，裝作不清楚。

一個要抓內鬼，另一個要自家企業全身而退，雙方目標一致，合作不難。

默蒼離承諾把還珠企業曾經出產過有毒藥物的事情完全壓下，也把自己手上的斷雲琉璃交出來，換溫皇盡力照顧受藥物所害的病人群，並且做出一種特殊藥物治療競日孤鳴與史精忠。

現在兩個內鬼都栽了，斷雲琉璃也變成了飄渺第十二代，還珠企業損失一個開發部副部長，但多少保住了名聲。

就剩溫皇的藥物沒有履約。

競日孤鳴，史精忠，欲星移，身上還裝著飄渺系列的心室輔助器。就算飄渺系列的心室輔助器已經是世界最優秀的產品，但誰都知道裝心室輔助器不可能撐多少年；如果之後接受心臟移植，還可能多活上十數年，但總是比一般人短上許多。

心肌在受傷之後通常會變為纖維化的瘢痕組織，幾乎不會隨著新陳代謝而新生，所以心臟是個徹底受損後不會恢復、或者說恢復極度緩慢的器官；若是不能換心，僅靠心室輔助器撐著，也不用期待多少年歲了。

『按理，神經也是個受損後恢復極度緩慢的系統，』默蒼離看著慵懶地半躺在他辦公室沙發上的溫皇。『但有人摔斷了他的頸椎跟胸椎之後，只花了兩年就站起來了。』

默蒼離看過來，溫皇也毫不客氣地看了回去，陷在沙發裡的身軀紋絲不動。『嗯哼，就是有點後遺症，老喜歡躺著。』

『那不重要，我不在乎後遺症。』默蒼離沒有與溫皇閒扯淡的時間，事實上就算他有空也不會與溫皇閒扯淡。『神蠱溫皇，我需要能讓受損心肌恢復的藥物。』

喔喔，說出來了！

溫皇莫名地對自己數十年如一日的作死有些滿意，這麼多年終於能讓默蒼離開口要一次東西；但，默蒼離要的東西就是要了，你只能想辦法，沒有說不的權利，也沒有找理由的機會，否則這交易就要作廢。

『哎，這麼困難的事，神蠱溫皇一個山野村夫怎麼辦得到呢？』

默蒼離顯然是不想聽溫皇廢話，他拿出平板，叮叮咚咚地又滑了起來。『或者，史艷文與孤鳴家你去擺平？』

史精忠什麼人物，競日孤鳴什麼人物，誰敢讓他們比正常壽命少活一天；要真讓史家與孤鳴家破罐破摔追究起來，溫皇默蒼離都逃不了責任。

溫皇嘆了口氣，默蒼離這個沒事就威脅人的習慣真不好，頻繁到他都不會怕了──雖然他本來就沒在怕。『默大組長，有時候我真為我的魚同學感到不值，你算人頭都不能算上他嗎？好吧，魚頭？北冥家勢力也不小啊。』

『他歸你。』

默蒼離的意思很明確，在計畫中欲星移註定要當棄子。這不只是默蒼離主觀的決策，就客觀條件上，犧牲身心狀況最差的欲星移去走最後一步棋，本就是極盡合理的決策，更不要說那隻魚自己也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要保欲星移是溫皇單方面的決定，這自然與默蒼離無關、與他們的交易無關。

但默蒼離說的是『他歸你』，而不是『不算他』，這意義到底還是不同的；說穿了，是我雖然不管欲星移，但人還是歸你保，如果你溫皇保不下他，帳便算你頭上了。

溫皇數著手指算了算，突然覺得他要做的事好像比默蒼離多很多。『嘖嘖，跟你做生意我有夠虧本。』

能讓受損心肌恢復的藥物。這世界上目前還沒有任何藥物被證實真有這種功能。

但確實有科學家一直在研究，他們認為心肌是個富含血管的組織，所以如果能讓血管內皮生長因子在心肌上大量且長時間停留，讓血管新生，或許就有機會讓心肌再生。

溫皇就那麼跟鴆罌粟講了，用今天天氣真好的口吻說，藥神啊我們這次來做心肌再生的試驗吧，世界上那麼多人在做，我們可以直接跳過試管跟小白鼠了，有毒感冒藥對我來說劑量可能太輕，你直接拿那個會造成心肌損傷的化療藥做促發，抽血追蹤心肌酵素確定損傷之後，再注射高單位的血管內皮生長因子吧，我想我們可能用心導管直接把藥打到冠狀動脈效果比較好。

冠狀動脈支配心肌，把藥從冠狀動脈打進去是最快速的方法，也是最有效的方式，無論是治病的或致命的。

鴆罌粟直接炸了毛。

他說溫皇，我們三年前說好不再拿你做實驗了，你答應過我的，上一次差點沒命，不能再這麼玩了。

溫皇說上回是意外吧，再說我這次又不跳飛機，我就躺床乖乖吃好睡好，這還不行嗎？

鴆罌粟想，你溫皇的話要是能信，藏鏡人脾氣都能很好了，而且這也不是重點。他說，溫皇，我上回把所有跟神經有關的藥都往你身上猛砸，我真不知道是哪個藥對你有效，也不知道你怎麼好的；這一回你想用化療藥物做促發，你也知道化療藥物就會殺長得快的細胞，萬一把神經又搞砸了，你會再癱一次，而我未必能再找到讓你恢復的契機。

溫皇笑了笑。哎呀，藥神大人不必擔心，恢復的契機就是溫皇本人啊，我能好第一次，就能好第二次。

於是這事就這麼定了。等到開始做化療藥物促發之後，鴆罌粟覺得他應該去馬路上擺個鐵口直斷的攤子才是正業。

副作用來得又猛又急，用藥沒幾次，溫皇就坐輪椅了；坐輪椅不打緊，問題是心肌酵素上升得很少，表示心肌損傷非常細微，藥物的劑量還不夠。

這就是溫皇的體質，他既容易修復，就不容易損傷，按理必須要立刻拉高藥物劑量才能看到效果，溫皇卻在那個當口提出要調降劑量的要求。

鴆罌粟拗不過他，順著他的意調了劑量，多打了十幾天的藥，見心肌酵素勉強有點上升趨勢，立刻注射高單位的血管內皮生長因子，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沒有達到藥效，化療藥物副作用卻是累積的，鴆罌粟看得出來，溫皇一天比一天嗜睡，白血球也開始不穩定了。

如果讓他來說，這個試驗不能再做下去了。但大抵不會有人聽他說，溫皇要是知道了也只會要求下更猛的藥。

這事他實在沒人可以討論，早知道這計畫是跟默蒼離有關他就該拒絕的，現在根本沒有回頭的機會。鴆罌粟一邊想，一邊嘆著氣走到溫皇床邊，把那疊抽血數據拿到他眼前一張一張翻給他看。「你知道嗎，藥很貴，中間那十幾天都浪費掉了。」

溫皇看了看抽血數據，該紅字的不紅、該藍字的不藍，他也能理解鴆罌粟的心情；但既然目前的劑量沒效，調高就是了，不是什麼很要緊的問題。「藥神大人不要再唸了，又不是你付錢。」

「你以為我心疼錢啊！」鴆罌粟覺得自己要崩潰了，錢都是還珠企業在出，誰在乎錢啊！「我是擔心我要下的地獄又往下一層了！即使中間那十幾天通通沒藥效，藥物副作用還是在累積啊！然後為了達到原本的目標又要打更多藥，副作用只會更多！我這樣拿人做實驗我會下地獄的！下地獄沒關係，你能不要把我推到第十八層嗎？！」

「不要那麼激動，氣質、氣質。」溫皇忍住嘴角的抽搐，醫界都盛傳藥神人斯文氣質好，他一點都看不出來，藥神崩潰起來簡直跟冥醫發脾氣的時候沒兩樣；不過看在藥神是被他逼成這樣的，他還是不要笑得太開心吧。

鴆罌粟怎麼會沒看到溫皇在忍笑，想想這人實在太過分了，玩自己的命還要拖他下水，不狠狠踩一下不甘心。

「而且要是這樣的犧牲有回報就算了，結果你也沒賺到什麼，人家還是回日本去了。」連一夜情都沒有賺到，虧本啊虧本，他就知道每個人的智商跟情商總和是一樣的，溫皇的情商根本負分。

溫皇搖頭表示不想承認人生第二次失戀，反正第一次他也沒有承認。「哎，一直往人痛處戳我記得不是藥神的強項啊。」

「誰跟你處久了都會變這樣。」鴆罌粟湊近床邊，他其實是沒有期待溫皇答應的，但提問是他的責任。「我說溫皇，那藥能不能不做了？」

「銀貨兩訖，溫皇向來以誠待人，怎麼能誆人呢？」

「……罷了。」預料之中的答案，鴆罌粟想，就算溫皇答應了也還有默蒼離要應付，普天之下誰吃飽了沒事幹想應付默蒼離。「最近默蒼離有讓冥醫來問藥的事，我扯謊了，不過我想這種低劣的謊話瞞不了默蒼離，再來藥物劑量會加更高；你最好這幾天乖一點，吃飽睡好，要不可能副作用高到送命都長不出足夠的細胞。」

「嘖嘖，普天之下竟然有人會擔心溫皇吃不飽睡不好，世界奇觀啊。」

鴆罌粟掀開被子，溫皇的手軟軟地擺在床上，他從手指、手掌、手背、前臂到上臂沿路捏了一回，確定胸椎以下已經全無反應，頸椎最下面三節的功能也明顯缺損了。「讓你再貧嘴，信不信過幾天你就要插管了，到時你連話都說不出來。」

「藥神說的話，溫皇怎麼敢不信。」

「那就安分些，總不會真想搞死自己吧你。」

溫皇這回直接笑了，他作死這麼多年，藥神到現在還在問他是不是真想把自己搞死，是該笑一下這人天真；不過話說回來，他自己也是存了私心想保欲星移，可能當醫生的都多少有這種生命最可貴的執著吧，程度不同罷了。

想到欲星移，前些日子還能坐坐輪椅去看他的，現在現在這個樣子去不得了，只能祝福他。

「藥神，之前從我身體拿出去的神經修復因子還在吧？」脊髓神經跟腦神經系出同源，理論上應該是一樣的才對。

「嗯，還有一些，大概能賣一千萬美金的量。」

一千萬美金聽起來很多，實際上就只有幾只藥瓶的量，之前買走藥物的都是世界數一數二的大藥廠，想也知道是買回去想複製的，當然都沒了下文。

鴆罌粟想，我這有現成活體培養皿都複製不出來了，你們其他人白忙什麼。

「這麼少啊？」

「怎樣，你身體能抽出來的就這樣，難道你要我放乾你的血嗎？」

為了怕被他人血液影響身體恢復功能與藥物作用，溫皇根本就不能輸血，每次放血的量要抓在剛剛好，太少了不夠萃取血中的神經修復因子，太多了這人又要躺，鴆罌粟每次做這些事都覺得自己是在造孽。

但既然現在提到神經修復因子，或許打回溫皇身上也是個方法。「溫皇，你想把神經修復因子打回身體去？也是可以，我一直認為你體內的神經修復因子應該是被化療藥物破壞了，也許打回去有助於你恢復活動。」

曾經有那麼幾秒，鴆罌粟還以為溫皇真要像個人些了，但下一刻溫皇就粉碎了他的幻想。「不，你就留著那些，別賣，我另有用途。」

「你又想做什麼？」

溫皇才動了動唇，同一刻手機響了起來，他朝鴆罌粟挑下眉。「不送，溫皇的電話時間到了。」

鴆罌粟又翻了一次沒人看得見的白眼，溫皇現在連手也無法靈活運動，手機已經設好聽筒五秒自動接聽，這意味著他非離開不可，當然他繼續待著也沒有什麼用。

溫皇決定好的事情，就是決定了。

鴆罌粟關上病房門的時候，正好聽到溫皇愉悅又有朝氣的聲音──

「嗨，親愛的軍師大人，你今天晚了十七分鐘又三十九秒。」

「最近忙，誰像你一樣閒到能看我晚了多久打電話。」赤羽信之介沒好氣地說，他當然不會老實承認自己今天下午被宮本總司的話說動了，一路猶豫著到底打不打電話。

最終赤羽想到溫皇跟他討一通電話時的眼睛，還是心軟了，畢竟約定在前，有什麼顧慮，他自己當心點便是了。

「哎呀哎呀，接軍師大人的電話是溫皇每晚最期待的事啊，等待時間按秒算的。」

「是嗎，你是準備睡了吧，聲音聽起來是用聽筒。」連拿手機都懶了，肯定也設了聽筒自動接聽吧，現在一定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講廢話唬弄他；赤羽一邊想著，一邊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對這傢伙的懶惰太過了解了。

完全命中，溫皇很滿意，他就知道他的軍師大人了解他。「哎，軍師大人怎麼這麼體貼，你不是該說溫皇懶癌發作嗎？」

「你的懶癌隨時都在，我區別不出發作與不發作的差別。」

溫皇想像赤羽撇嘴吐槽他的模樣，半瞇著的眼睛充滿笑意。「怎麼這麼說呢，我可是每晚都引頸期盼軍師大人的電話，勤奮得很呢。」

「然後躺平閉眼講電話，好一個勤奮。」赤羽冷笑兩聲，這電話可是溫皇向他討的，要是溫皇不等的話他也樂得不打，反正每一通都是沒營養的廢話。

「咦，軍師大人怎麼知道我躺平了，莫非有這麼思念溫皇，還裝了視訊啊？」

「我不需要視訊，我用指甲想就知道你躺平了。」

就算赤羽有視訊的話，在這個時候也看不出什麼端倪的，溫皇天生就是個演員；舉例來說，幾乎每個人第一次看到任飄渺與溫皇都不會想他們是同一人。

「軍師大人的指甲顯然比很多人的腦袋要聰明啊。」

「少廢話，沒什麼事的話，我要去忙了，你這懶妖就睡吧。」

眼看赤羽就要掛電話，溫皇叫住了他。「軍師大人。」

「又怎麼？」

「想我嗎？」

赤羽沉默了幾秒。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幾乎看見了溫皇的表情，看見那人對他眨了右眼、還朝他努了下巴。

──這是什麼妖怪的咒術，他該不會真被溫皇下蠱了吧。

「神蠱溫皇，你好好講句人話會要命是嗎？」話說完直接掛了電話。

溫皇耳邊一串嘟嘟聲，他想著赤羽氣呼呼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哈。」

軍師大人啊……

我想你了。

───────

冥醫回家的時候已經過了午夜，一走進家門就看到默蒼離抱著棉被倒在沙發上，顯然是在等他。

「蒼離啊。」

他伸手搖了搖那人，默蒼離剛睜開眼還有些濛，縮在被子裡迷迷糊糊看來有些可愛，過了陣清醒過來又是平素那般冷涼的模樣。

「藥拿到了？」

「拿到了。」就是拿到了才會那麼晚回家。冥醫先是在鴆罌粟那裡得到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控訴，拿個藥就被人拉著告狀三小時，再回頭聯絡史精忠跟競日孤鳴，忙完的時候才發現時近午夜，他連晚餐都沒吃也不怎麼餓。

「競日孤鳴跟史精忠呢？」

「剛叫來住院，藥物療程要打兩週。」還好史精忠跟史艷文都很客氣，競日孤鳴有千雪孤鳴哄著，也不致於太給他找麻煩，但是北冥封宇就、、、等等，蒼離剛剛是不是根本沒問欲星移？冥醫抓了抓頭。「蒼離，你真不問欲星移啊。」

「我不問，你也是要說的不是嗎？」

怎麼說呢，也沒什麼，不過就溫皇交代三個人都要救，鴆罌粟才會拉著他哭哭啼啼；畢竟兩份藥跟三份藥的差別就是從溫皇身上放出兩千或三千毫升的血，放完了還不給輸血，誰當溫皇的醫生誰都要崩潰。

三千啊，以溫皇現在的體重全身大概也就五千毫升血，放三千出來，這傢伙是真想要當乾屍了──不不，肯定是殭屍，會作怪的那種。

要不是為了讓千雪孤鳴還能繼續配合哄著競日孤鳴，估計鴆罌粟就要忍不住找千雪孤鳴把什麼來龍去脈都講光光，那後果不堪設想。

既然有三份藥，冥醫自然把最後那一份送去給欲星移了，就是北冥封宇的態度跟往常那種謙和有禮的樣子不大一致，對他拿去的東西顯然不信任，說什麼都要溫皇來解釋，最後還是千雪孤鳴路過給他解了圍。

這些話在冥醫腦袋轉了幾圈，最後說出口的只剩下這句。「蒼離，我覺得北冥封宇知道了。」

「他早知道了，北冥封宇是個知進退的人。」早在半個月前，北冥封宇就上刑事局拜訪過他；說這些日子小犬與星移的事情麻煩默組長了，之前星移也讓默組長照顧多年，如今事情告一段落，特來感謝您的大力相助，以後就不再煩擾您了──

那時候，默蒼離就知道北冥封宇什麼都明白了。

北冥封宇那段話的意思也很清楚，就是我知道了，我也知道我拿你沒辦法，但欲星移是我的人，從現在開始跟你橋歸橋路歸路，就此一乾二淨、兩不相欠，你別再動他。

所以默蒼離說北冥封宇是個知進退的人，果然不負鱗王這名號。

想想北冥封宇不信任冥醫也是很合理的，畢竟在外人眼中，冥醫就是默蒼離的人；好吧，事實上冥醫確實是默蒼離的人，在外人內人中間人眼中都一樣。

冥醫嘆了口氣，默蒼離的一切想法他都懂，但欲星移與北冥封宇畢竟是他們曾經很緊密的盟友；換個角度來說，在平凡的人生道路上──如果他們能擁有平凡的人生道路──也曾經是很不錯的朋友。「蒼離，這樣真值得嗎？」

「杏花。」

「哎唷，說了不准叫杏花。」

「他們有更適合他們的路。」默蒼離與冥醫之間早就不存在需要解釋的空間，但有時候解釋不是為了讓對方懂，而是一種表現親近的方式。

只是就算默蒼離解釋了，聽起來也是這麼的冷。

冥醫想想自己真是何必問呢，這人在想什麼他還不知道嗎。「反正我說不過你，算了，早些休息吧，我明天要去看溫皇。」

「他還活著？」

「蒼離……」

無視於冥醫的臉色，默蒼離逕自點了點頭，溫皇身為活體藥物培養皿，太早死也是個風險。「也是，萬一藥物療效不如想像，還需要從培養皿上多拿一些血。」

鴆罌粟表示，他做的藥被當刑警的看扁，藥神之名真該去上吊自殺。

「蒼離……」

「他感情用事，賠命該然。」

「默啊蒼離！」實在再聽不下去，冥醫一把連默蒼離帶棉被一起抱住。「你別再這樣下去了，不管你表現得多冷血我也不會走的，你休想我放棄你。」

為了重視的人事物，欲星移決定的事情不會改變；為了作死人生更有趣，溫皇決定的事情不會改變；為了最大公基數的利益，默蒼離決定的事情不會改變──

所以欲星移為了重視的人躺在那裡，溫皇為了作死躺在那裡，那默蒼離呢？

默蒼離靜靜地讓冥醫抱了好一陣，他曾想過為什麼偏偏是這個人呢，為什麼偏偏是這麼一個毫不掩飾真情的人呢，為什麼這個平凡無奇的人竟輕易地跨過了所有人都走不過來的坎，越過那一層層障蔽、那些用冷言冷語編織成的箭雨，直接走進了他心底呢。

後來他也不想了，畢竟以某個角度來說，他也是個人，偶爾也會想用人該用的方式呼吸。

──但只是偶爾而已。

「杏花，我的病，無藥可醫。」

───────

北冥封宇已經很久沒有回過家，大概要以月為單位，他要不是睡在欲星移的病房，就是睡在公司。

兩週前冥醫拿了藥來，說是對心臟有幫助，北冥封宇並不是不想相信冥醫，再怎麼說冥醫與溫皇都是欲星移的同學，但冥醫與默蒼離的關係太親近了；而且近來溫皇完全沒有再出現過，身為欲星移的主治醫師，溫皇到底跑哪去了？沒有人能回答他這個問題。

種種跡象都讓他覺得不對勁。

但他還是讓欲星移接受了兩週的藥物治療，他相信在他與默蒼離談話之後，默蒼離應該不會想再動欲星移。

藥物療程結束，欲星移的心臟超音波報告有了顯著進步，心臟功能比以前要好，雖然沒有恢復到正常，但確實也到了可以考慮移除心室輔助器的程度。

問題一，溫皇跑哪裡去了？全世界只有一台飄渺第十一代實裝，就在欲星移身上，幫他裝上去的人是溫皇，沒有溫皇，沒有人敢動那台機器。

問題二，欲星移還是沒有醒。

北冥封宇苦惱了幾天，後來想著這樣在醫院蹉跎日子也不是辦法，他向來是願意邁步往前走、遇錯也願意回頭或轉彎的人，於是他認真學了兩天看欲星移在病房裡都需要哪些設備、哪些照顧，然後在家裡清了一個乾淨房間，把跟病房裡一模一樣的設備買了一整組回家。

其實閒雲醫院並沒有趕欲星移出院，身為溫皇的寶貝病人，欲星移想住一輩子都不會有人趕他；只是北冥封宇並不想把欲星移一個人留在醫院裡，縱然他的愛人恐怕感覺不到所謂孤單。

北冥封宇想，既然他決定要往前走了，那麼也要帶著欲星移往前走；那麼多年前，他就是往前走的時候放開了欲星移的手，這個人後來才會轉往一個他抓不到的方向揚長而去。

現在他又抓到欲星移了，哪怕這人不是醒著的，他也不會再放開，反正他有一輩子能等人醒。

縱然什麼都想好了，有些事還是意料之外的。

北冥封宇回家的時候，發現家裡多了一個孩子。

講話有點喜歡拖長音又偶爾會結巴的秘書午硨磲坐在餐桌前盯孩子吃飯，看到北冥封宇突然回來，結巴了好一陣子才勉強把話講全。「老頭子們、、、啊，我是說老董與其他董事，他們覺得要再逼總經理你結一次婚生一次孩子可能有點難，幫你領了一個回來。」

北冥封宇看了一眼那個孩子，七八歲的模樣，把頭埋在超商的微波水餃盒裡，但很顯然在偷看他。

細細長長的眉眼，充滿警戒的神情，小小的鵝蛋臉上沒有一點該與這個年紀符合的稚嫩，一看就知道從來沒有在愛裡長大。

與觴兒沒有半點相似。

這樣也好。

北冥封宇露出了一個幾乎是冷笑的表情，他家的老頭子群真是為他煞費苦心了。「上一回是塞妻子，這一回是塞兒子。」

「總經理……」

「罷了，也好。」北冥封宇走到餐桌邊，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頭，他可以感覺到那孩子有一瞬想躲，但又努力地忍了下來。

挑這個孩子實在是很符合老頭子的胃口，北冥封宇想，肯定是老頭子自己挑的。「他們應該也把名字取好了吧？」

「是，小少爺叫北冥縝。」午硨磲伸手拉拉孩子的衣袖，那孩子想了一下，然後跳下餐椅，端端正正地給北冥封宇行了個禮。

連這個也教了嗎？

北冥封宇努力讓自己臉上的笑容不要太猙獰以免嚇到孩子，但想到他的人生是一直被同一群人操控著的，塞這個給你、結果不好再塞那個給你，他就無法打從心底喜歡這個小孩。

也不知道來歷，按照老頭子的習性，會領回來的絕對不會只是個單純的孤兒。

「縝兒。」連名字也取得這麼小心翼翼，到底是他北冥封宇有多麼不讓人放心？

北冥封宇看著面無表情的北冥縝，彷彿在那張臉上可以看見那些長輩的臉；他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此時此刻他只想去看看他的美人魚，為什麼才離開幾十分鐘他就覺得懷念了？「別叫少爺，就當一般孩子對待吧。」

北冥封宇把欲星移整個搬進家的事情沒有驚動太多人，不過就是午硨磲一邊拉長音碎念說萬一給老頭子們知道就慘啦、一邊幫他搬那些重死人的氧氣機啊活動氣墊床的；北冥縝在旁邊看了一兩趟，也跟著大人搬起東西，他力氣小，只能提些細軟類的行李，大抵都是欲星移當初去住院時帶的換洗衣物。

看北冥縝提著大包小包跑來跑去喘呼呼的，北冥封宇也不攔他，最後只剩幾包行李的時候更是讓午硨磲直接停手，就讓北冥縝一個人搬。

真不想知道老頭子們到底都教了這孩子什麼，這麼多東西也悶不吭聲地搬，以前觴兒只背過自己上學的小書包，其他東西一概不碰的。

也許就是太不像，北冥封宇竟然還是想到了北冥觴，想到那孩子紅紅的臉頰、圓圓的臉蛋、會笑的眼睛、海藍色的鬈髮。

他有一回帶北冥觴去欲星移辦公室給凰后見到了，凰后打趣地說這孩子眼睛會勾人啊，我都要給他勾走了，北冥封宇你小心點啊，以後他的桃花債你得扛著簍子在這娃屁股後面賠不完。

現在好了，他什麼都不用賠，也什麼都已經賠掉了。

北冥縝氣喘吁吁地搬進最後一袋行李，恰巧是欲星移去住院當日穿的那套衣鞋；北冥封宇本坐在欲星移床邊不動，忽地伸手拿過那一袋，把北冥縝嚇了一跳，整個人頓在原地不動。

北冥封宇彎起一個可以算是和藹的微笑，把北冥縝拉到欲星移床邊。「星移，我又有一個兒子了。」

北冥縝看了看床上躺著的人，又看了看他的新爸爸，這對他來說實在是個太困難的題目，他努力地在腦袋裡搜尋一圈，之前背好的情境題裡實在沒有這一道；他皺了皺眉，決定保持靜默。

怎麼樣，這點老頭子總沒教過了吧；北冥封宇有些想笑，怎麼可能什麼事都給老頭子們料中呢？老頭子覺得他不會帶他的新兒子見他昏迷的愛人，但他為什麼不能呢？

北冥封宇清了清喉嚨，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經八百。「這是魚魚。」

這稱呼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非常正確。至少他自己在北冥縝這個年紀的時候，就是這樣叫欲星移的。

「魚……魚？」北冥縝跟著唸了一次，雙眉皺得更緊了，為什麼他記得他的新爸爸剛剛並不是這麼叫這個人的呢？

「嗯，你要叫他、、、」北冥封宇認真地思考了幾秒，他認為人生有些事情想到就要去做，否則就會像他現在一樣時常充滿了回憶與遺憾；既然欲星移現在昏迷不醒，北冥縝又被老頭子教育得這麼聽話，那此刻不實現他的人生願望又更待何時？「叫他，魚魚媽咪。」

在門邊偷聽的午硨磲登時被自己的口水嗆個半死。

北冥縝的兩邊眉毛已經幾乎黏成一條線了，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的媽咪長什麼樣子，但床上這個人……是長得還蠻好看的，可是跟媽咪兩字恐怕還是有一點差距。

──不過，他們說不可以不聽新爸爸的話，不然會被送回去的。

七歲的小男孩一番深思熟慮後眨了眨眼睛，果斷地出賣了自己的良心──

「魚魚媽咪。」

To be continued~~~~

－－－－

終於達成讓縝兒叫魚相媽咪的任務了我好感動．．．我心願已了～～（喂）

vv123258tw	2017-01-25 20:43
萌到吐血（合掌+上天 rmabm\QY 阿縝喊魚魚媽咪…謝謝大大圓夢（淚流滿面 :%>8\q>UX XS!ZTb>[ 溫皇依舊作死，但這次不心疼溫皇心疼藥神 cbwzT0 為要做死的操碎了心還沒人領情真的藥神超可憐啦

懷秋霽月

2017-01-25 22:35

引用
引用第34樓vv123258tw于2017-01-25 20:43發表的 : -$0S#/)Z
萌到吐血（合掌+上天 %om7h$D=`
阿縝喊魚魚媽咪…謝謝大大圓夢（淚流滿面 &*yve}s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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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皇依舊作死，但這次不心疼溫皇心疼藥神 gU~)(|Nu.
為要做死的操碎了心還沒人領情真的藥神超可憐啦 @\h(s#sn

從阿縝出場講那句＂欲星移還沒死！＂就想讓他喊媽咪，想很久了．．．Q＿Q

藥神表示他爆肝爆腦然後還要被溫皇默蒼離同時壓榨他想辭職～～
溫皇作死日常運轉中．．．

懷秋霽月

2017-02-05 18:13

總覺得我這次又寫不出赤溫了，還是直接溫赤好了（遠目）
只能對不起站赤溫的道友了～～哎呀，作者真是做人失敗（喂）

感謝大家的小花，是說那個albus道友（直接點名），您的小花量真的會讓我以為您滑鼠壞了．．．（傻笑）

－－－－－

十

───────

傍晚時分，宮本總司要回家的時候在電梯裡遇到赤羽信之介。

「信之介，你這個時間願意下班啊，我是不是有幻覺了？」雖然早就已經過了正常下班時間，不過這個時間對赤羽來說還是太早了一點，在宮本總司的印象中，這人沒有晚上九點是不會下班的。

「瞧你講的，好像我早點下班有多不正常似地。」赤羽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宮本總司老是喜歡打趣他，他早已習以為常。「心室輔助器開發的事情終於告一段落，還珠企業來的那些人今天剛回去，我正好停下來喘口氣。」

宮本總司露出了意外的表情。「咦，已經回去了？我們公司不是向來都會給來協助的團隊辦個歡送會什麼的，前幾日也沒聽你提他們要回去。」

「總司，我跟他們提過，之前餐廳都訂好了，可他們是還珠企業的人，聽到我要給他們辦歡送會，嚇得跟什麼一樣；萬一真的辦了，他們可能會集體提早偷溜。」想到一劍隨風跟幻幽冰劍當時的表情，赤羽只能用嘖嘖稱奇來形容，這些人該不會以為他要毒死他們？

最後一劍隨風說他們還珠企業的員工從來不讓其他企業招待，讓他萬萬不要破費，他想了想也不好違反人家內部守則，歡送會只得作罷。

「嘖嘖，在日本參加個歡送會都不行，任總裁管下面的人管這麼寬啊……」宮本總司喃喃地念了幾句，又回過神來盯著赤羽。「不對，我印象中他根本不管下屬做什麼，那些人不敢參加歡送會，是因為東道主是你吧？」

一劍隨風表示，總裁這麼久沒有見到赤羽先生，結果我們跟赤羽先生天天見面、朝夕相處，這已經是罪大惡極了！萬一最後還跟赤羽先生飲酒作樂（？），或是做出什麼酒後亂性（？）的事情來，這回去了能交代嗎？應該就要失業了吧！

幻幽冰劍表示，她還想領薪水供養她那個喜歡變裝的男／女朋友，絕對不能失業！吃喝玩樂歡送會什麼的不重要！報告總裁，我在日本的期間只跟赤羽先生說過一次話！

赤羽有點心虛，因為他印象中的任飄渺或溫皇的確沒有在管員工，之前還有酆都月會管，現在連酆都月都沒有了，這些員工不敢參加歡送會的原因確實很難說不是因為他。

但他哪可能自己承認這種事。「跟我有什麼關係。」

宮本總司怎麼會看不出那張臉上的心思。「信之介，你還有跟他往來嗎？」

「偶爾聯絡而已。」行雲流水地扯了謊，赤羽看宮本總司一臉不信他的樣子，忍不住覺得這情境跟家長管小孩交朋友沒兩樣，他都幾歲了。「總司你這麼囉嗦，實在很不像你。」

「哈，你這個樣子才不像赤羽信之介。」宮本總司想，自己又沒有說你們不能交往，赤羽這麼緊張才是欲蓋彌彰吧。

可為什麼赤羽這麼一個西劍流的男神，對象不是別人，偏生是神蠱溫皇任飄渺呢，這麼一個無法正常評價的非人類……宮本總司想到這裡，又在心底對自己把赤羽送到還珠企業的事情表示了一點微不足道的懺悔。「我只是要說，如果你還是會跟他往來的話，別放太多真心。」

「我哪、」

「宮本老師！」

一抹白影突然跑到兩人眼前，赤羽收了聲，與宮本總司一起看向面前的少年；宮本總司有些吃驚，在這個地方出現了他全然沒想過會出現的人，後面還跟著另一個白衣男子。

「精忠？連史先生都來了？」

史艷文走過來，拍了拍史精忠肩膀，然後微笑著對宮本總司點頭。「宮本老師好久不見了，精忠很久沒有出門玩了，我帶他出來透透氣，想說順道來拜訪您。」

宮本總司大學時代兼過家教，理由不是缺錢，只是需要有暫時擺脫任飄渺的藉口；他唸個資工系，來的家教都是高中數學物理，只有一次他們系上教授神神秘秘地說幫他接了個價格很棒的家教，他去了才發現是教小學一年級學生玩電腦。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史艷文在政界的地位很高，他只知道讓請家教來教小一學生用電腦簡直浪費金錢。

宮本總司本來想推辭的，但那個學生──對，就是史精忠──實在太討人喜愛了，結果他就這樣賺了幾年心虛的家教費；後來他偶爾會想，那幾年他一直擺脫不了任飄渺大概是一種現世報，因為他是昧著良心在賺錢。

他回日本之後還偶爾有與史精忠聯絡，前些日子史精忠心臟不好、被溫皇裝了飄渺第十代的事他也是知道的，現在史精忠竟然能來日本玩了。「但是他的身體？」

講到此事，史艷文側頭看了一眼自家兒子精神奕奕的模樣，露出滿意的表情。「這我也覺得神奇，天下間大概沒有能難倒藥神的事了，他前段時間做了特效藥出來，兩週的療程打完，精忠追蹤的心臟功能竟然恢復到與常人一般無異。」

特效藥，兩週恢復完整心臟功能，簡直詐騙集團才會出現的台詞。

宮本總司看了赤羽一眼，後者在那雙眼睛裡面讀到『你看我就說吧』。

「那真是太好了，藥神果然不愧藥神之名。」

「但是，」才聽宮本總司說了句場面話，赤羽就插了嘴；他伸手點了點史精忠腰上的白色扣帶與外套口袋裡明顯的菱形方塊。「這是飄渺第十代的扣帶跟電池，既然心臟恢復了，心室輔助器就該拿掉，為什麼還在身上？」

聽見赤羽這麼說，史艷文眸光中閃過一絲親切。「啊，您認得出飄渺第十代，想必您就是前陣子去還珠企業受訓的赤羽先生吧，曾經聽蒼離組長提起過，之前抓兇手靠您幫了大忙。」

「沒什麼，只是舉手之勞。」赤羽認真的想，他過肩摔忘今焉真的很容易，不容易的只是平復那些被拖下水的不爽感。

更不容易的是跟那個人斷得一乾二淨。

「有關於飄渺第十代還在精忠身上這件事，其實我們與孤鳴家也正在煩惱……」

史艷文還琢磨著該怎麼用詞，一臉無辜的史精忠已經眨了眨他的大眼睛。「溫皇醫師不見了。」

宮本總司看了赤羽第二次。

赤羽覺得這眼神簡直有挑釁的意味，但他不想管這個。「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他蹙起眉，孤鳴家找不到溫皇簡直不科學，按他所知，溫皇的事情並沒有隱瞞千雪孤鳴與藏鏡人；說到藏鏡人，他怎麼記得那人長相跟眼前這位史艷文先生似乎是一模一樣？如果兩人真的有關係，那史艷文找不到溫皇就更不科學了。「難道千雪孤鳴與藏鏡人也找不到他？」

「老實說，大家都覺得他應該沒有到哪去，但就是聯絡不上。」

聯絡不上？這是在開玩笑嗎？他每天晚上打溫皇手機都是秒接，無一例外。「問過鳳蝶嗎？我是說，他家樓下咖啡廳的那個女服務生。」

「不見人影，溫皇醫師家沒有人出入，咖啡廳也掛出無限期公休的告示。」

聽著史艷文的話，赤羽開始有了些不太好的預感；這不合理啊，千雪孤鳴與藏鏡人早知道溫皇的狀況，溫皇不需要躲起來，鳳蝶更不需要關咖啡廳。

也許是赤羽的表情太過於凝重，史精忠拉了拉他的衣袖，端上一個溫暖的笑容。「叔父有說，不用太擔心溫皇醫師。」

叔父？赤羽挑了下眉，看來藏鏡人與史艷文的關係如他所料，只是兄弟個性感覺有很大落差啊；那個藏鏡人隨時看起來都要揍人的樣子，這個史艷文這麼溫文有禮的模樣，真的是同一對父母養大的嗎？

史艷文自然不知道赤羽在想什麼，事實上他對溫皇失蹤的事情並不是太過著急，畢竟史精忠目前的狀況很好，而且大家都叫他不用擔心溫皇；故而他覺得他也該安慰一下赤羽，讓這人不要太操心才好。

於是他一臉純良無害地說了。「確實，熟識溫皇醫師的幾個人，包括小弟、千雪先生與競日先生在內，都說溫皇醫師應該只是日常運轉，過陣子就會出現了。」

日常運轉的作死，史艷文作為一個有良好身教的父親、政界最會話唬爛的神之政治人物，很自然地省略了最後三字。

「噗。」宮本總司直接笑了出來。

向來敏銳的史精忠抬起頭，他很少看見宮本老師這麼笑，宮本老師在他面前總是沉穩溫和的。「咦，宮本老師也認識溫皇醫師嗎？」

「咳，只是有過一面之緣而已，信之介跟他比較熟。」行雲流水般的扯謊不是赤羽信之介的專利，宮本總司也能做得非常完美。

瞬間得到史家父子兩雙好奇眼光的赤羽信之介直想給宮本總司一拳。一面之緣！你臉不紅氣不喘我都替你喘！要比扯謊我也會！「最近沒聯絡，我不知道他在哪。」

宮本總司看了赤羽第三次。

然後在與史家父子的晚餐中，宮本總司看了赤羽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與宮本總司一起送走了史家父子，赤羽走在人行道上，夜晚的涼風吹過臉龐，打散了他小酌之後的微醺；他回過頭，瞪著那個一直與自己保持二點五公尺距離的好友。「總司，你再繼續看我，我都要覺得我臉上有東西了。」

「信之介，要不要照鏡子看看自己臉上的表情？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的。」宮本總司想，信之介在第一次見面的外人面前竟然還喝了酒；要知道這人向來非常自律，縱然酒量不錯，但僅限於他們幾位好友私下聚會，其他無論什麼大型宴會也不見他喝上幾口的。

看來是真的擔心了，但為什麼呢？宮本總司自認足夠了解赤羽信之介與任飄渺，卻不能理解赤羽此刻的心情，難道真的是因為他宮本總司與神蠱溫皇不夠熟識嗎？

「你想多了，我只是插不上你們話題才發呆的。」

赤羽確實插不上宮本總司與史家父子的話題，但也不可否認他一直在思考有什麼理由要讓溫皇躲起來不見人；史艷文不了解溫皇，會說不用擔心還算能理解，但千雪孤鳴與藏鏡人明明知道溫皇能作死到什麼程度，為何也會說不用擔心？

換個角度來說，他是不是可以猜測千雪孤鳴與藏鏡人也知道溫皇狀況不宜見人，所以推託找不到人、說不用擔心，讓大家不會繼續找溫皇？

但溫皇癱了的事早在他回日本之前就不是秘密，那傢伙坐著輪椅在醫院裡趴趴走根本恨不得全院都來看他，現在躲起來到底又是為了什麼……

「唉。」看赤羽突然低頭沉思的樣子也知道這人又出神了，宮本總司嘆口氣。「信，是我錯了，你把我說的關於任飄渺與神蠱溫皇的話都忘了吧。」

「嗯？」赤羽回過神來，總司為什麼突然叫他一個字的名字？又說什麼錯了？

「每個人有自己的緣分，或許你遇到的那個人，與我遇到的並不一樣。」或許就是因為他曾經度過太多年與任飄渺糾纏的時光，把赤羽直接代入了自己當年的位置，所以才始終不能理解。但人總是會往前走的，不管是往好的或壞的方面，宮本總司想，也許赤羽認識的那個人，與他認識的已經不同了。「無論如何，我相信你的眼光。」

「謝謝，不過我與溫皇真的沒什麼。」赤羽講完這話就想咬掉自己舌頭，多說這句簡直多此一舉，宮本總司根本就不會相信，倒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似地。

刻意忽略宮本總司眼底的笑意，赤羽冷哼了一聲，他並沒有忘記他想調查的事情；既然宮本總司的態度已經改變了，那他也可以向這人要些幫助，再怎麼說，總司的正職可是西劍流資訊部部長啊。「總司，我需要借用你的電腦。」

赤羽深吸了一口氣，撥了那串熟到倒背都沒問題的電話號碼。

「嗨，親愛的軍師大人，你今天提早了四分鐘零八秒，怎麼了，這麼想我？」

「……」每天電話都只響一聲就接了，誰來告訴他什麼是聯絡不上，這叫聯絡不上嗎？！「神蠱溫皇，你可以再不要臉一點，本師只是想早點睡。」

「想早點睡，為什麼？軍師大人身體不舒服嗎？」他們約定的電話時間是晚上十點，也只有這個時間能選，要是早一點、赤羽還沒有下班，再晚一點溫皇就睡了。

但現在還沒有十點，赤羽竟然說想早點睡，這讓溫皇如何不驚訝。

「你是州官？只有你可以天天躺屍，我不能早點睡？」

「這不一樣啊，躺屍是溫皇的常態，早點睡卻不是軍師大人的常態啊。」

赤羽看著電腦上顯示的波紋，按下紀錄鍵。「我今天與別人共進晚餐，喝了點酒，自然就想睡了。」

「啊，軍師大人竟然拋下溫皇與別人約會，還喝了酒，想當初我想跟軍師大人喝一杯，都只有被打槍的份。」赤羽在溫皇面前只願意喝咖啡跟白開水，他家裡那一個精緻的小酒窖這人連看都不看一眼，這事一直讓溫皇記到現在。

還以為軍師大人是不會喝呢，原來不是不會喝，是不會跟他喝。

「你可是神蠱溫皇，你拿出來的東西，我都要打問號。」誰知道那些葡萄酒裡有沒有下什麼藥加什麼蟲什麼鞭的。

「軍師大人這麼說，真是讓溫皇傷心啊。」

赤羽在電腦上特別標註了這一句話，然後把波紋丟進資料庫裡去比對；總司的電腦不愧是資訊部部長專用，聲紋分析的功能非常完整，速度也很快，僅此一秒就有了結果。

果真如此。

他看著那張比對圖，冷笑著勾了嘴角。「神蠱溫皇。」

「是，軍師大人請說。」

「本師給你最後一次坦白的機會，有什麼瞞著我的現在說，否則這就是最後一通電話了。」

雖然幾乎細不可察，但赤羽還是感覺到了那一瞬間電話那頭的怔愣，縱然對方很快就反應過來。

「啊，軍師大人，這話實在太狡猾了。」

「跟你學的。」

「軍師大人……」

「說。」赤羽的聲音又冷硬了幾分，他可以從語句裡聽到電話的那一邊明顯的猶豫；但溫皇從來不會猶豫，一樣的稱呼從溫皇嘴裡出來，通常只會是帶著強烈欠揍的感嘆。

「我喜歡軍師大人。」

畢竟是溫皇的聲音，講出這樣的話還是讓赤羽在某一瞬間有了錯覺，但很快他腦海裡就浮現了溫皇的樣貌，與耳邊的這句話全然無法融合一體。

「……不是這句。」而且，你也不是溫皇。

得出了結論，赤羽忽覺一陣寒意從背脊鑽進心底。

「溫皇只有這句。」

「溫皇，我給過你機會，你不說，那我說了。」赤羽給自己披了件外套，沉下聲來。「你知道我向來會錄音。」

「這麼說來，軍師大人保留著溫皇的電話內容啊，真讓溫皇受寵若驚。」

「現在想激我是沒有用的。」赤羽把近兩個月的聲紋分析資料統計調出來，雖然變化不大，但一個月前確實有一個時間點轉折，一看就知道是分水嶺。

「神蠱溫皇，從一個月前你的聲紋就變了，雖然我在電話裡聽不出來明顯差異，但用電腦辨識就有很明顯的變化；縱然兩者非常相似，但還是不同的，這一個月內你的聲紋律動比之前都要來得呆板。」

其實不只是聲紋律動，他早該發現的，把那些重複而沒有太多變化的對話歸因於彼此都厭倦了這種互動，是他大意了。

「還有，史艷文說你失蹤了，聯絡不上，看來你把自己弄得不能見人，連跟本師說話都不行了。」

赤羽想，肯定不只是不能說話；溫皇那隻妖，如果能用任何方法表示自己意見的話，他不會把主控權讓出。

能讓他願意把手機與話語權交給別人，那傢伙到底把自己搞成什麼樣子，赤羽心裡大概也有個底了。

「讓我猜猜看，跟我講話的是你早就內建的電子聲紋吧？總司也會這一招，他說他大學時代就與任飄渺一起研究過。」

電話那頭一片沉默，赤羽幾乎可以推敲出對方的身分，如果真是鳳蝶，此刻答不出話是很正常的事。「如何？死得其所，沒話說了？」

話筒裡盡是死寂，赤羽正想著他或許該開口安慰一下小姑娘，那個溫皇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帶著極度的壓抑與喉嚨底的一點點沙啞──

「赤羽，我喜歡你。」

實在太過於違和，赤羽信之介立刻切斷了電話。

鳳蝶的左手緊緊地蓋在雙眼上，她想過總有一天要被拆穿的，卻沒想過是以這種兵敗如山倒的方式。

更沒想過她受到質疑時唯一能做出的反應，竟然是幫老闆告白；她腦中閃過了一千種溫皇對於她代打告白可能會說的評論，每一種都讓她覺得她應該立刻辭職走人──

不過，反正老闆現在什麼都講不出來，就裝作不知道吧。

有了這個破罐破摔的結論，鳳蝶瞬間覺得心情平靜許多；她從筆電裡抬起頭，把前額的瀏海撥整齊，拿下脖子上的耳麥，看著躺在床上的那人。「老闆，我就說遲早會被他發現，你為什麼就不能好好跟他說。」

要不是她實在太了解神蠱溫皇，否則每晚都在這裡琢磨著作死又向來不把話講好的老闆會跟赤羽信之介說什麼話，對她一個直白坦率的年輕女孩來說實在是艱難的任務。

溫皇喉嚨裡插了呼吸管，一旁的呼吸器還在運作，就算他對這通電話有什麼評論也絕對不可能說出來；眼睛還是能眨的，他之前被放了三千毫升血，人乾癟了一些、眼睛看起來反倒大了一些。

這肯定是全世界最寒酸的告白，沒有花束，沒有鑽戒，沒有燭光晚餐，沒有百萬夜景，只講電話──而且電話不只沒有視訊，告白還不是本人親口說的。

溫皇有些懊惱地想著，全然沒有意識到他腦裡閃過的陣仗其實是求婚而不是告白用。

雖說不讓赤羽知道現況是他的意思，但一通電話講到最後被鳳蝶代打告白、還被赤羽掛電話，這狀況並不在他的劇本之內；話說回來，既然赤羽知道了電話這一頭的人不是他，對這個告白大抵也不會在意了。

罷了，終究是個預期得到的結果，時間早晚而已。

溫皇對著鳳蝶眨了兩下眼睛，嘴角勉強地抬了一些；鳳蝶知道，這大概是「哎呀，小鳳蝶別難過，軍師大人氣一氣就好了」的意思。

可是她在乎的其實不是赤羽信之介會生多久的氣，赤羽信之介是腦袋清楚的正常人，原則上不會讓人擔心。

「反正老闆你現在不能打斷我說話了。」鳳蝶瞪著溫皇的眼睛，那是這人目前唯一能表示意見的器官，前提是別人必須看得懂。「赤羽先生那麼心軟的人，你硬要氣走他，這樣就有趣了嗎？」

「這樣真的好玩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喜歡用自己的身體做藥物試驗我不能說什麼，可是你為什麼還想證明他不會真心待你，你為什麼一定要證明這世界上沒有人敢、」

沒有人敢，愛你。

──為什麼一定要消磨對方的耐心、一點一滴耗掉那些積累的情感，逼得對方不得不轉身離開，然後再下這樣的結論。

鳳蝶停了很久，那兩個字還是吞了回去，換回她慣常的白眼。「總之，老闆你真的很無聊。」

沒有話語權、卻有意識的人生簡直地獄啊，比不能動還要艱難太多了。溫皇一邊聽著鳳蝶嘮叨，一邊這麼想著。

他閉上了眼睛。

軍師大人，以後不打電話來了嗎？

……可惜了。

───────

欲星移作了一個夢。

夢裡他在泳池裡不停歇地使勁游了五千公尺，然後以雙小腿抽筋、差點溺死在泳池裡作收。

善泳者溺於水。如果有朝一日他厭倦了做人失敗這個代名詞，就換成這句好了。

『我說欲星移啊，你是校隊美人魚耶，溺死在學校泳池的話，估計我們游泳校隊要成為全國笑柄了；還有，千萬不要讓人家知道你是實習醫師，要不這輩子大概沒人敢給你看病了。』

冥醫一邊用熱毛巾揉在他又痛又痠的小腿上，一邊在他耳邊嘮叨；他帶著半分心虛乖乖聽訓，眼神卻不時飄向坐在不遠處的綠影。

『社長怎麼也來了？』

冥醫手下的動作很明顯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用力了一下，欲星移痛得齜牙裂嘴，然後就聽那人嘆氣。『你還好問我啊，就光你溺水被救上來到現在才半小時，整個泳隊都在說你是拋棄了北冥封宇，跑去追求默蒼離被拒絕才尋死的。』

『……社長也聽到這謠言？』

『泳隊衝去棋社烙人兼嗆聲，說他害你尋死一定要負責，什麼亂七八糟嘩啦嘩啦的，你說他能不聽到嗎？』

完蛋了，死定了，一去不復返了。

欲星移想，早知道剛剛還是溺死不要被救上來的好；溺死還能當水鬼，被救上來遇到默蒼離只能魂飛魄散了。

『那、他有說什麼嗎？』

冥醫忍住了再用力捏欲星移小腿一次的念頭，再怎麼說他也是個有良心的醫師，雖然現在只是實習醫師。『欲星移，你應該要問我說什麼吧！我再怎麼說也是正主，你都不能關心關心我情緒！』

我同學跟我男朋友怎樣怎樣的，這種八卦根本就沒把他冥醫杏花君放在眼裡！像話嗎？！難道他天天跟在默蒼離身邊，這些人都當他是默蒼離的保姆管家廚娘嗎！！

『又不是真的，你這麼明理的人我哪需要擔心。』看冥醫崩潰的樣子，欲星移突然覺得自己又稍微好過了一點，有人跟他一起崩潰真好。

才這麼想呢，冥醫下一句話就一劍刺進他心槽。『那說真的，你跟北冥封宇真分啦？』

……嘶。大概跟抽筋的小腿被用力揉開一樣痛。『嗯。』

『為什麼啊？』

『大概是……』欲星移想了想，如果說「因為我生不出娃來」算是標準答案，但真讓他那麼開口的話估計冥醫會再殘害他的小腿一次。『大概是我做人失敗吧。』

這什麼敷衍的回答啊，你不想說就說不想說嘛；冥醫正想吐槽，默蒼離冷冷的聲音就在兩人中間散開。

『欲星移，你說話能偶爾經腦的話，這世界會清平很多。』

『蒼離啊，他剛、』

『腦子進水，看得出來。』

默蒼離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來，這麼巧就在欲星移旁邊，後者現在雙小腿抽筋，別說用走的、就算想用爬的逃跑，恐怕也有困難。

『唉。』冥醫實在不想聽他同學跟他男朋友的糟心事，他揚了揚手上那條冷掉的毛巾。『你們聊聊，我去找熱敷袋跟輪椅來給傷患。』

所有的校隊都有一種特質，技術不一定要最好，但垃圾話一定要會放，因為出校比賽就是輸人不輸陣；而棋社向來不放垃圾話的，除非你想被社長當垃圾趕出去。

游泳校隊去棋社嗆聲……欲星移模擬著那個畫面，認真地考慮他現在是不是跳回水裡好了，如果他有移動能力的話。

『社長，那個八卦、』

『你存心不讓我呼吸？』

看，根本就無法好好講話，欲星移把臉埋進了手心，假裝默蒼離並沒有坐在他身邊。『那不是真的。』

『難道你還能讓它是真的？』默蒼離的聲音聽起來像是欲星移要造反了似地。

現在四下無人，被默蒼離堵了兩次話的欲星移決定、他要做一件他人生最勇敢的事，放飛自我、自暴自棄，反正他今天已經沒有形象了──

跟默蒼離撒嬌。

估計棋社另外八個人都會說他無恥，然後剩下他自己跟默蒼離會說他無恥沒有極限。

『社長，我失戀了。』

默蒼離就是默蒼離，他面無表情、連頭都沒有轉過來，看似完全沒有意識到有魚在撒嬌，也可能是魚類的撒嬌方式跟人類有些差異。『天作孽猶可違，下一句我不想說。』

真是一點都不意外的回答，欲星移想，還好他從來沒期待過默蒼離知道安慰兩個字怎麼寫。『社長，以後我能去跟著你當法醫嗎？』

『你是真的希望我窒息而死？』

『是你說心無罣礙的話可以跟著你。』

大概是欲星移講出了什麼令人震驚的話，默蒼離終於轉頭看他，淡漠的視線把他從頭髮到腳踝都掃了一次。『我看不出你有任何一根頭髮符合這條件。』

『社長、』

『如果北冥封宇回頭了呢？』

如果北冥封宇回頭了呢？欲星移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

想著就有些想笑的衝動，但或者也有些想哭；默蒼離問這是什麼問題，封宇不會回頭的，那個人最聽他的話了，他說去結婚就去結婚，他說分手就分手──

他的封宇最乖最聽話了，才不會回頭。

但是如果封宇真的回來找他的話……欲星移嘆了口氣。『我不理他就是了。』

『負心漢。』

默蒼離回答的速度之快，幾乎讓人懷疑這個答案早就準備好了。欲星移不太在意自己到底是不是該被評價為負心漢，但這個評論現在從默蒼離嘴裡說出來，負心漢認證的負心漢，可能真的是負心漢的極致吧。

大抵就跟溫皇認證的無情無義一樣，可以得個國家鑽石獎章。

他還在胡思亂想，默蒼離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遠遠的淡淡的、隱約帶了一絲無可奈何──默蒼離這種人怎麼會有無可奈何的情緒，怕是自己的錯覺罷。『我沒有答應你，你的路想怎麼走隨你吧，後果自負。』

欲星移在夢裡回過神，他想起來了。

默蒼離說過，後果自負，那麼多年之前這人就看到了結果。

原來如此。

像在溺水邊緣，欲星移掙扎了幾下，感受到有人的手貼在他額頭上，冰冰涼涼的。

是……封宇嗎？

他艱難地睜開眼睛，對上一對細長的眉眼。

這不是北冥封宇，是個孩子。

孩子見他突然睜眼，那隻貼在他額上的手不知到底該收回來還是繼續擺著，愣了好一會，才勉強從緊閉的牙關裡擠出字來。「魚……魚……」

魚魚？欲星移用膝蓋想也知道這是誰的錯誤教學，但這孩子已經緊張得整張臉都皺在一起，他也不好再認真地糾正對方，更何況他現在根本發不出聲音。

本著所有的孩子都需要愛的教育，欲星移努力地擠出了一個笑容，帶上他已經所剩無幾的溫暖與鼓勵；然後那個孩子彷彿真的放鬆了些許，躑躅半晌後，給了他滿滿的回報──

「魚魚媽咪。」

───────

溫皇睡兩天了，從那天赤羽掛上電話開始他就沒醒過。

鳳蝶憂慮地看著床上那個人，他不會動，叫也沒有反應，他可能是真在睡、或者其實是昏迷，但裝睡也不是不可能。

不管是哪一種，鳳蝶都分辨不出來。

她無可奈何地給鴆罌粟打了電話，後者急匆匆跑來的時候搬了整台血液分析機，給溫皇抽血的時候感覺針扎得特別使力。

不過溫皇自然是不會動的，連眼皮也沒皺一下。

等血液分析結果的時候，鴆罌粟看著旁邊不安的小姑娘，決定閒聊幾句緩和一下氣氛。

「他開始睡之前有發生什麼事嗎？譬如說你對他忍無可忍、拿折凳痛扁他之類的。」

「……」鳳蝶抿了抿唇，她就知道老闆的朋友沒一個正常。「忍無可忍的是赤羽先生，他跟老闆說再也不打電話來了。」

「赤羽先生？」是那個日本人。鴆罌粟有些頭痛，溫皇在藥物試驗期間為什麼就不能收斂一點呢？忍幾週不要作死不要撩人不行嗎？「然後就真沒打來了嗎？」

「嗯。」

「也許，他再打來的話，溫皇就會醒。」

鳳蝶搖搖頭，赤羽先生已經知道電話這一頭的人不是溫皇，甚或都能猜到是她了，怎麼可能再打來呢？「赤羽先生向來很守信諾，說一不二的。」

「或是你幫溫皇打回去給他？」

打回去？這選項從未出現在鳳蝶的念頭過。既然知道溫皇是基於什麼想法把人氣走的，就不會考慮再打過去。「老闆他……不會打回去的。」

「嗯，我知道，他有病嘛，真慶幸我跟他只有藥物上的交流……不過，如果可以完全沒有交流就更好了。」

鴆罌粟其實也只是隨便找話題而已，他一點也不想管溫皇那些亂七八糟的人際關係；血液分析機亮起紅燈，他伸手按了列印鍵，把四大頁的分析結果拿在手上翻看。「鳳蝶啊，其實抽血結果看起來還挺好的，你老闆不愧是個妖怪，雖然之前放了三千的血，現在各項指數都回穩中。」

不只是回穩，連神經修復因子的偵測也從陰性變成了陽性，雖然訊號不強、表示量還不多，但已經比之前好太多了；鴆罌粟想到之前他面對持續一整個月陰性報告的絕望與焦躁，每次要跟溫皇開口的時候都有些艱難──

就算這個人再怎麼作死，既然醒著，應該也會想要身體的主控權吧，他怎麼好對著溫皇說出『看起來你這次沒機會恢復，大概要躺一輩子了』這種話。

鳳蝶湊過頭來，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她看不懂，她只覺得鴆罌粟的說法很難說服她；老闆這個樣子，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挺好的啊。「但他現在一直在睡，而且他的脊椎……難道又要再等兩年嗎？之前從他身上抽出來的那些神經修復因子呢？不是你保管嗎？」

「……已經用完了。」想到欲星移那一份藥裡面不只有溫皇的第三公升血，還有一千萬美金的神經修復因子，鴆罌粟就滿心的悲摧；付出這麼多代價，也不知道那隻魚醒了沒。

「鳳蝶不用著急，通常他一直睡的時候，身體的恢復速度才會異於常人地加快。」

鴆罌粟與溫皇已經一起做了十多年試驗，從他們倆都還是學生的時候就開始了；溫皇有個常人辦不到的特色，他能夠把自己分成很多不同的區塊，然後只讓某些人認識自己的某些樣貌，剩下的全部藏起來。

大抵有些類似於瞎子摸象，於是鴆罌粟對溫皇的絕大部分心思是不理解的，但對這個人的體質卻一清二楚。

「五年前那次他有撞到頭、意識昏迷，所以鳳蝶你不知道這件事也是應該的。」

鴆罌粟安慰完鳳蝶，見人臉上的焦慮神色已然緩下，他便把埋在心底一整個月的困擾說了出來。「其實我之前不好說出口，溫皇早在一個月前──就是他插管的隔天──已經停止注射實驗藥物，可是這一個月他完全沒有產生任何神經修復因子，身體狀況也沒有恢復、連呼吸器都沒辦法脫離，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麼問題；今天他的神經終於開始有點起色，加上你說的事情，看來我可以推論出原因了。」

「難道會是因為赤羽先生？」作為一個稱職的員工兼管家兼養女，鳳蝶非常理解赤羽對溫皇來說是與其他人不一樣的；但到底不一樣到什麼程度、有沒有不一樣到能改變什麼，不要說是她，就算溫皇自己、恐怕也不知道。

「應該說，他花太多心思在等那通電話、或者想那個人，不過我不想探究這個。」

如果讓鴆罌粟來說，病患為了談戀愛而不配合療程簡直該下地獄！下地獄！啊不過溫皇這傢伙早就在地獄最底層了所以沒差。「總之有恢復是好事，讓我試試看他能不能脫離呼吸器。」

晚間十點，鳳蝶一如既往地打開筆電，在床頭邊放上溫皇的手機、接好擴音，耐心地等待那通不會打來的電話。

她靜靜地坐了半小時，就如預期中的，沒有任何電話響起來。

鴆罌粟早上關了呼吸器，現在房裡連機器運轉的聲音都沒有，靜得有些孤寂；鳳蝶望著床上那人，沒想到才睡了兩天半，竟然真的能拔掉呼吸管、脫離呼吸器啊，所以老闆前一個月死都不恢復也是一種偷懶的方式嗎？

看來今天也不可能有電話了，她早知道赤羽先生的個性，執意要等、只是虛耗光陰。鳳蝶嘆了口氣，溫皇繼續睡著也好，她不想看到這人一臉意料之內裡閃過的那抹失望。

時針指向十一點的時候，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盡的鳳蝶闔上筆電，把溫皇的手機關機，走出房間──

「！！！」

鳳蝶震驚得幾乎叫出聲來，那個一頭紅髮的人環胸站在門外，看來已經等上了一段時間，不是赤羽信之介又是誰？

「果然是這裡。」

赤羽站在原地不動，只是瞥了眼鳳蝶手上的筆電，看來一切都跟他想的一樣。

鳳蝶很難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對於赤羽不遠千里而來，她該是有些欣喜的，卻又有更多的恐懼；縱然赤羽沒有帶刀帶槍，但只要他想，現在翻掌捏死溫皇也只是分分鐘的事。「您怎麼來、」

話說到一半，鳳蝶突然想起她們現在並不是在咖啡廳樓上的房間，她一個月前按著溫皇的交代把人挪來這裡，而赤羽從未來過，他不該知道這個地方。「不，您怎麼知道這裡？！」

怎麼知道是嗎？赤羽冷笑了下，他也很驚訝他竟然找得到這個地方呢──

才怪。有個叫神蠱溫皇的人，把線索佈得不多不少，就是蓄意要他踏上這裡的不是嗎？

「鳳蝶，我記憶力很好，並沒有忘記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個木樓梯會轉。」

赤羽現在回想起來，他們相見於那個傍晚的咖啡廳，並不是一個偶然；溫皇裝藝術品躺屍，也不只是一個喜好。一切的一切，都充滿了預告與線索。

那日，不是他帶著任務去尋找任飄渺，而是溫皇帶著目的等他。

「雖然你們之後再也沒有讓樓梯在我面前轉過，但既然我後來知道了溫皇與任飄渺是同一人，我自然會去想上了樓的溫皇、是如何讓任飄渺從外面走進咖啡廳。」

赤羽住在咖啡廳四樓的時候每天踏著木樓梯上下樓，路過二樓不下數十次；知道溫皇就是任飄渺之後，他自然對二樓留心過，但二樓就是個設置非常平凡的儲藏空間，也沒有獨立的對外出口。

如果二樓真是這樣平凡，那溫皇要在那個黃昏變成任飄渺走進咖啡廳，大概就需要跳窗、然後像超人一樣找個電話亭換衣服，但溫皇不可能這麼做。

那麼就表示，當木樓梯自動旋轉的時候，二樓的空間配置會改變，會連到另一個有獨立對外出口的地方。

「這裡與咖啡廳那棟樓中間多隔了一間房子，兩棟樓還在轉角的不同側，而且一樓是個平凡無奇的雜貨店，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這兩棟樓竟然有相連，也難怪史艷文與孤鳴家會說找不到他。」

精妙的設計，不是嗎？要不是自己是這個局中的主角，赤羽都想誇神蠱溫皇是個天才了──雖然天才並不足以形容這人。

「而且，宮本總司說過，他當初跟任飄渺租的是七樓，咖啡廳那棟卻只有六樓，我原本以為是打掉了，現在總算明白其中關竅。」赤羽望向角落的電梯，上面的樓層鍵有七個。「這一棟，正好是七樓。」

赤羽能猜到這些確實在鳳蝶意料之中，這畢竟都是溫皇為赤羽設計好的局；她唯一不解的點是，為什麼赤羽真的能從咖啡廳那一邊走過來。「赤羽先生，您怎麼知道木樓梯的自動旋轉開關在哪裡？」

「我原本確實不知道的。」說到此處，赤羽低下頭看著那隻靠在他腳邊打呼嚕的波斯貓，臉上竟有了一絲笑意。「但無雙提醒了我。」

一直到了今天，赤羽才知道為什麼當初溫皇踏上第一階樓梯的動作要那麼緩慢，他一開始以為是這人懶散，後來認識了溫皇此人、又覺是這人裝模作樣；現在才明白，溫皇當日故意放慢動作，只是在等無雙捂熱那只開關──

那個木樓梯的旋轉開關，就在側牆書架上那個無雙常躺的凹陷處；這是個溫控開關，溫度的溫、不是溫皇的溫。

赤羽在無雙肚子下發現那個開關的時候，開關是被保麗龍片固定起來、不能感溫的狀態；但當初那個他們初見的傍晚，這個開關大概是沒有蓋上，所以無雙跳上書架之後，肚子覆在開關上啟動了溫控，樓梯自然就動了。

為了證實這件事，赤羽拿掉保麗龍片之後又把無雙抱回原來的位置，等了幾分鐘後果然看見樓梯開始自動旋轉。

這種近似機關樓的設計，除了做開發的赤羽信之介，大概也沒幾個人能想到了，說不是為他設好的一切，誰信呢。

像是感應到了赤羽的好心情，無雙爬起來轉了兩圈，然後整隻貓在赤羽小腿邊上蹭，讓被糾纏的人不得不把牠抱到手上來。

「小懶貓，你太重了，要運動。」嘴上是這麼說，赤羽給無雙順毛的動作卻是溫柔而熟練的，大概是因為他天生就容易被貓類盯上，所以養成了馴服貓的技能──

大貓小貓都可以，但對方如果是貓妖的話，難度就有點高了，畢竟他對妖怪沒有研究。

鳳蝶看著無雙在赤羽手上舒服瞇眼的畫面，一瞬間有了房間裡那人一直睡、大概是靈魂出竅附到自家貓身上來了的錯覺；而且現在是晚上十一點，身為貓就應該睜大眼起床抓老鼠（？），為什麼無雙的眼睛還是這麼瞇！

「他是故意的吧，從一開始就是故意的，讓我看見木樓梯會轉、讓我看見任飄渺從外面走進來，讓我看見無雙跳上書架，這都是專為赤羽信之介設好的局。」

赤羽抱著無雙，往房間的門走近了一步，盯著閃身擋在眼前的鳳蝶。「既然他這麼努力排佈，我現在也來了，你何不讓我完成最後一步呢？」

「赤羽先生……」

像鳳蝶這樣的小女孩，赤羽即使一手抱著貓，也能在毫不碰觸鳳蝶的情況下走進房間，他只是不想讓鳳蝶太過驚慌。「其實我真的沒有惡意，我是說，對『你』沒有。」

對房間裡那傢伙，就未必了。

無雙似乎知道氣氛有些不對，眼皮緩緩打開，露出那對漂亮的異色瞳來，輕輕地咪了一聲。

「等等，我不確定老闆他願不願意讓您看到他現在的樣子。」赤羽的進逼再明顯不過，鳳蝶往後退了兩步，身後已經是那道門。「他確實是喜歡您的，但是、」

「這你說第三次了，鳳蝶。」緩緩摸著無雙的背脊，讓小貓再度瞇起眼來，赤羽成功地安撫了貓，他也能安撫鳳蝶；他唯一安撫不了的是自己，胸口那股焦躁的感覺化成了怒火，每每回憶神蠱溫皇做出的事都是在給那把火添柴──

叫床叫得出口，約炮說得出口，告白不能自己說嗎？到底把自己搞成什麼樣子，現在不敢見人？哼，以為什麼都由得他嗎？

「他那個人什麼鬼話都說得出來，卻讓你幫他告白三次，他還要不要臉？」

鳳蝶的臉紅了一下，她到底是個小女生，電話裡幫溫皇代打告白的事情被赤羽這樣直白地講出來，她實在掩不住滿心的困窘。

但無論如何，基於房裡的那人現在並沒有能力表達意見，她還是得把話說完。「……老闆如果知道您來的話應該會很開心，但他未必願意讓您見到他。」

「也是，那你覺得這對我公平嗎？」

話音方落，赤羽的手已經按在了門把上，鳳蝶根本沒看到赤羽是怎麼越過她的，只知道這對赤羽顯然不費吹灰之力，手裡的無雙還在呼嚕。

「赤羽先生！」鳳蝶喚了一聲。她莫名地有些心慌，大概是因為她不知道開了門之後，會發生什麼事。

鳳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而赤羽其實也不知道。

那夜掛上電話的時候，他明明是決定把這人扔出他的生命，結果兩天後總司跟淚幫他把假單填好了塞到他手上逼他簽名。

據他們的說法，是西劍流的員工不該把上班時間耗在研究他們的軍師大人為什麼時時刻刻在走神，縱然赤羽覺得自己明明一直在勤奮工作。

『信之介，你還是去把那件事搞定吧。』不顧他的反對，總司把他的假單送了出去。

然後他就在這裡了，他從來沒有想過他來要做什麼，他只是送出假單之後閃個了神、人就在這裡了。

赤羽知道鳳蝶擔憂什麼，那也是他的擔憂，他不確定自己會做什麼；但給這個小姑娘一點保證，他還是辦得到的──

「放心，我不會捏死他的。」

To be continued~~~

vv123258tw

2017-02-11 00:52

不虧是智者中最作死的代表......因為等一個人的電話費盡心力..是要心疼死我嗎溫皇QAQQQ
沒想到你是這麼一個用情至深之人嚇死我了(ㄟ
赤羽整個就是在怒氣爆發邊緣，完全可以理解溫仔節哀順變
然後原本以為比較偏向赤溫結果是溫赤嗎Q Q

再來....居然能看到魚魚醒來..求正劇的魚魚也快起來阿你被娘娘吃豆腐拉(ㄟ
縝兒的魚魚媽咪太好笑了，真的是滿滿的回報阿，晚點鱗王進來師相大概也會給鱗王滿滿的回報吧(師相：王，我真想槌死你

懷秋霽月

2017-02-11 02:47

引用
引用第37樓vv123258tw于2017-02-11 00:52發表的 : xGQ:7g+qu
不虧是智者中最作死的代表......因為等一個人的電話費盡心力..是要心疼死我嗎溫皇QAQQQ +K4v"7C V
沒想到你是這麼一個用情至深之人嚇死我了(ㄟ ,tc]E45
赤羽整個就是在怒氣爆發邊緣，完全可以理解溫仔節哀順變 6q7Y`%j
然後原本以為比較偏向赤溫結果是溫赤嗎Q Q 3Jit2W4
W| eG}`
....... C /VXyl@o

溫皇自己也不知道等電話會這樣，他只是想撩軍師大人沒想到這樣他就好不了XD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吧～～
赤羽一整個就炸了啊，從頭到尾都被設局，會爆氣是一定的～

然後有關於溫赤赤溫我又要再說一次了．．．我好想要寫出心目中的赤溫．．．but，人生最重要的就是這個but，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會變成溫赤啊啊啊啊（抱頭）
雖然不寫H的情況下溫赤赤溫其實是沒有什麼差別啦。

魚魚一定要醒來，溫皇把剩下的藥都灌給他了．．．（為了得到魚翅不擇手段的老溫）
然後醒來之後就會發現他又要養王的熊孩子了XD

其實這篇快完結了（遠目）雖然我最近爬格子爬好慢．．．

vv123258tw	2017-02-13 10:16
哈哈魚魚養熊孩子大概已經養出心得了 ?Io2lFvI@Y 而且是阿縝的話應該是個貼心的希望是比較向著魚魚阿 .5zJ b Z9 l0,O4k2' 期待看到赤羽修理溫皇，在沒有H的前提下我就把這篇當赤溫看了（握拳（喂 #@`^ . 要完結了好不舍Qq 作者加油 9]9(o 每次份量都超滿看的一本滿足阿加油~

懷秋霽月

2017-02-13 13:01

引用
引用第39樓vv123258tw于2017-02-13 10:16發表的 : 7u(i4O& k
哈哈魚魚養熊孩子大概已經養出心得了 F!<x;h(
而且是阿縝的話應該是個貼心的希望是比較向著魚魚阿 q5Mif\
<WmCH+>?r
期待看到赤羽修理溫皇，在沒有H的前提下我就把這篇當赤溫看了（握拳（喂 2y,wN"qH*
要完結了好不舍Qq 作者加油 "+60B0>sc
....... :-8u*5QK]`

魚魚身為金光熊孩子擔當役的第一把交椅，他表示每個熊孩子都不好搞．．．
阿縝當然是對魚魚比較好，畢竟爸爸不疼Q＿Q

這篇的溫赤（或是一去不復返的赤溫）是不會有H的，其實我自己也覺得真的不明顯啦，要說是赤溫也沒有不行，只是我總覺得我沒有寫出想要的赤溫的感覺．．．我想要的赤溫到底是什麼感覺呢XD我也不知道（攤手）
大概是溫皇躺在床上說軍師大人我好懶不想動我能坐就不想站能躺就不想坐還是你來吧這種feel．．．（喂）

有關於份量這件事我也很頭痛，每次都是一開始想好寫上下集！然後開始之後計畫變成上中下集！然後變成五集！然後變成十集！有鑑於過往我有過二三十集然後就坑了的紀錄，我覺得我這懶鬼的集數不能太多，結果就是每一集都開始字數爆炸．．．
計畫趕不上變化就是這樣啊～～（遠目）

懷秋霽月

2017-02-13 13:26

本篇只有鱗魚。

這篇分類本來就是輔導級．．．沒寫什麼應該不用改吧。（摸下巴）
然後我真的是魚粉！！（握拳）

還有那個上次被點名的道友，您的滑鼠還是沒修好啊．．．真的不用這麼多花，我懂您的心意的！（羞）

－－－－－

十一

───────

北冥封宇提著牛奶與洗衣粉下了車，從副駕駛座走出來的女子跟在他身後，手上抱了幾樣食材，就像一對剛採買日常用品之後一起回家的夫妻。

「珊瑚啊，我說真的，不用這麼麻煩你的。」北冥封宇有點頭疼，他實在不想知道未珊瑚到底去哪裡打聽到他把欲星移接回家、還多養了一個兒子，但顯然也只有可能是午硨磲講的了，這傢伙真是藏不住秘密。

他並不是討厭未珊瑚，只是珊瑚也曾經是老頭子極力想介紹給他當老婆的人選，在現今這種時刻，他很難知道珊瑚到底是不是又受命於老頭子來接近他。

「我不麻煩啊，一個人吃飯也是煮，多兩個人吃飯也是煮。」

一前一後與北冥封宇走進家門，未珊瑚把牛奶冰進冰箱，轉頭對著空蕩蕩的廚房笑了笑；她知道北冥封宇為什麼一直不想讓她來，畢竟一個未婚女性跑到喪妻男性家煮飯，怎麼看都是有目的而來──

沒錯，她就是有目的，只是這個目的可能跟北冥封宇想的不一樣。

未珊瑚翻開回收桶，裡面清一色是超商微波水餃盒跟義大利麵盒。「倒是總經理，你竟然天天讓七歲孩子吃超商微波食品。」

「我又不會煮，以前我都只負責吃。」大概是被指責了，北冥封宇出口的話帶了些氣。

老頭子去領個孩子丟給他，也沒關心過他能不能養好啊！以前有欲星移在，他只要負責哄哄觴兒就好，其他的食衣住行都不用管，現在、現在……

未珊瑚沒給北冥封宇多少委屈的時間，她把話接了下去。「確實，欲副理的手藝是出了名的好，可惜我們沒有這個福分吃到。」

副理是欲星移在北冥封宇手下工作那段時間的職位，不是太重要的位置，但欲星移做得有條不紊，大家有問題都喜歡找他；至於手藝，那自然是在他們復合之後，大夥才從北冥封宇的愛心飯盒裡偷吃到的。

嘖嘖，標準的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的男人。

「我現在也沒有。」

北冥封宇的回應一聽就是還在賭氣，未珊瑚嘆口氣，為什麼這個總經理工作的時候都那麼沉穩，但話題只要跟欲副理有關就會變得這麼孩子氣呢？「……鱗王。」

未珊瑚叫了北冥封宇在業界的名號，北冥封宇回過神來，知道是自己失態了。「我、」

「碰！」

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麼，一聲巨響從欲星移的房間傳出，北冥封宇整個人跳起來，衝進房間裡。「星移！」

那聲響實在有些嚇人，未珊瑚也放下削了一半的馬鈴薯，跟著跑進房裡。

「星移？！」北冥封宇衝到場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自家情人倒在地板上，額角腫了一包瘀紫，看來就是那聲巨響的來源；嘴裡的呼吸管還連著呼吸器，眼睛是睜著的，但是叫了卻沒什麼反應，也不知道是本來就這樣、還是剛撞那一下才懵了。

北冥縝慌張地扶著欲星移的手臂，小臉皺成一團。

幸好像北冥封宇這麼單純坦蕩的人，腦袋裡是不會有『養子意圖殺死義母（？）奪財產』這種劇本的，否則光這個橋段大概可以多演三集；他把欲星移抱回床上躺好，然後拉起幾乎嚇呆了的北冥縝，擺出自己最溫柔理性的模樣。「縝兒，怎麼回事？」

「魚魚媽咪醒了……」北冥縝努力地擠出句子，回想著剛剛到底發生什麼事，然而當他看見門外走來的未珊瑚，登時把要講的話全忘了──

「媽咪！」

北冥縝一聲媽咪，北冥封宇瞬間當機，而未珊瑚氣定神閒，彷彿在此地遇上一個叫她媽咪的小孩早在預期之內；她走過來，輕輕執過北冥縝的手，又摸摸他的頭。

「哎唷，縝縝乖，大人要講個話，你去做功課好嗎？」見北冥縝偷偷望向北冥封宇，未珊瑚補上一句。「一會兒做飯給你吃。」

「珊瑚？」北冥縝早就跑沒了人影，北冥封宇卻還沒從當機中恢復過來，目前大概是記憶體使用率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運轉速度。「縝兒、縝兒是你的、」

未珊瑚看了床上那位剛撞完頭還在恍神的老同事一眼，對北冥封宇眨了眨美目；想她今天來就是為了這一刻啊，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是我跟欲副理的孩子呢。總經理都忘了嗎？你們分手過三年，那段時間我就跟欲副理……」

「！！！」北冥封宇瞬間進入再次當機狀態，而床上那位剛剛還恍神到天邊去的病患，此刻顯然已經被未珊瑚嚇回神，不停地拍打著床欄表示抗議。

要不是嘴裡還插著管、要不是人還太虛弱又剛摔下床，未珊瑚確定欲星移一定會衝過來用盡方法讓她閉嘴。

「噗。」可能是欲星移只差沒在床上打滾的崩潰方式實在太好笑，未珊瑚本來還想認真演一段的，一開口卻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好好，不鬧你們，不過欲副理，這孩子是縝縝，你一直有出錢養啊。」

未珊瑚的話勾起了一些回憶，欲星移蹙了蹙眉，回想著北冥縝的長相，然後陷入沉思。

「什麼意思，珊瑚？」北冥封宇還在當機，腦袋運轉的能力幾乎等於零，他聽未珊瑚這麼說、又看欲星移若有所思的樣子，便直接把未珊瑚這段話當做是欲星移只願意出錢、不願意親自養孩子──

這樣想來似乎一切又合理了，難怪自己七年前抱著觴兒去敲欲星移家門的時候，欲星移不想復合，原來是因為當時有珊瑚在啊，還有孩子了……

等等！那自己不就是害縝兒變成孤兒的人嗎？

看北冥封宇的臉色一下青一下白，不用想也知道他的小劇場肯定演到天涯海角；未珊瑚對自己的表現感到萬分滿意，然後她決定把爛攤子丟給欲星移。「哎呀，總經理，這種事還是讓欲副理自己跟您講吧，我做飯去了。」

看那婀娜多姿的身影刻意還回望了他一眼──用那種在北冥封宇看來一定是深情款款的眼神──才走出去，欲星移憤怒地又拍了拍床欄；未珊瑚妳不要走！妳有種放火就給我收拾！就算沒種也給我留下來！喵的妳這演技為什麼不去演電視劇啊！

「星移。」把前因後果（？）都拼湊完、自覺造孽甚多的北冥封宇小心翼翼地坐到床邊，伸手輕輕撫摸情人額角的那塊瘀青；老實說他真的很高興欲星移終於醒了，但是未珊瑚講的話又給了他太大打擊，讓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不過他畢竟是有鱗王外號的北冥封宇，他們家族企業的特色就是霸氣，不能決定、無法抉擇的事，通通包下來就沒錯；於是，北冥封宇很快也就想通了。「沒關係，縝兒是你跟珊瑚的孩子也很好，我不會在意的，如果你想要孩子跟著你姓，我也可以去改、」

欲星移覺得自己要瘋了。

上回北冥封宇還質疑他對默蒼離有意思，這一回更糟，變成跟未珊瑚有一腿了；如果他還有理智的話，他應該會說『我真是做人失敗』，但他現在只覺得自己要爆炸了。

打欲星移醒來，他一直在找空針筒想把他喉嚨裡那支呼吸管的氣球消氣，好把這支礙事的管子拔掉、讓他能好好講個話；他就是東找西找，要翻身的時候用左手去撐身體，忘了左手受傷後根本使不上力，才會摔下床的。

到現在他也沒找到空針筒，但估計他再不快講點話，北冥封宇大概要去把戶政事務所把北冥縝改成他兒子。

想到這裡，欲星移心一橫，顧不得呼吸管內的氣球沒消氣會對聲帶造成多大傷害，他直接把呼吸管扯出來了。

「咳咳咳咳咳咳！！！！」充滿氣的氣球通過狹窄聲帶的時候當然用力擠了聲帶一下，欲星移咳了好一陣，奮力用沙啞的聲音吼出「根本就不是！」五個字。

然後他的聲帶對於剛被氣球擠過又馬上被迫共振了一次感到不滿，就此罷工；於是，欲星移毫不意外地失聲了。

北冥封宇還真被欲星移拔管的氣勢鎮住了幾秒，但他很快又回到了自己腦裡的小劇場。「不是？那你為什麼要養他？」

「……」欲星移張了張嘴，果然沒有聲音，他敢說如果他再逼迫他的聲帶共振一次，待會肯定整個氣道會被腫脹的聲帶塞住，然後就會跟默蒼離常說的話一樣，不能呼吸了。

但就算他有聲音，也很難好好解釋這件事，畢竟有些事情他不想告訴北冥封宇、更不想讓北冥縝知道，特別是有關於北冥縝的生父生母。

北冥縝的生父生母，就是欲星移開始當法醫執勤的第一具與第二具屍體。

雖然七年來他執勤過無數次，剖開過無數的屍體，但及至今日，他都還能輕易在腦裡描繪出那兩具屍體的樣貌；子彈穿過胃與下腔靜脈的彈孔，湧出來的胃酸與暗得幾乎像是純黑的血混合，空氣中瀰漫的酸腐氣味，女子細長秀麗的眉眼下顯而易見的不甘，還有那雙緊緊覆在下腹的手。

北冥縝是那個媽媽肚子裡即將臨盆的孩子，本來應該會是第三具屍體、或者是第二具屍體的附屬品；但是冥醫跟他在命案現場拼命把孩子拖出來、然後硬是救回來了，那時候他們還很年輕，還有用不完的熱血。

孩子躺在新生兒加護病房的時候，他們試圖要找孩子的親人，找了很久都沒有人願意來；有一度欲星移覺得是他跟冥醫錯了，為什麼要去救一個一出生就沒有父母的孩子，這樣對孩子來說也許只是更加不幸。

熱血，都是在這種時光中一點一滴被磨掉的。

最後他們總算等到一個孩子媽媽生前的朋友願意來，來的卻是熟面孔，就是未珊瑚。

未珊瑚看了看孩子，說這孩子挺像他媽媽，我要是有結婚的話領個孩子也很好，這樣我就不用生了，可偏偏我沒結婚啊，還是欲副理你要跟我湊個對？

欲星移說，你別鬧了，我家現在擠進了一大一小兩食客呢。

未珊瑚嘆道，那可惜了，但我跟他媽媽生前還算有些交情，還是讓他去育幼院一段時間，再幫他物色個好人家領去吧？

欲星移想了想，似乎也沒有更好的方法；他說，我可以按月出錢，別讓這孩子過得太苦，麻煩妳了。

除了錢之外，欲星移還給這孩子取了單名一個縝字。

那時候他覺得對這孩子抱歉，雖然他分不出來到底是讓孩子跟父母一起死了比較糟、還是把孩子救出來變成無父無母的孤兒比較糟，但總之他跟冥醫幫孩子選了後者，也許該負些責任。

基於很多理由，欲星移並不適合親自去探望那個孩子，所以未珊瑚便按月拿著欲星移的錢去探望北冥縝。北冥縝不算是個性可愛的孩子，跟大部分的人都挺疏離，只親近特別關心他的未珊瑚；叫媽咪是未珊瑚默許的，畢竟如果沒有發生命案，未珊瑚也會是這孩子的乾媽。

其實欲星移對於這孩子最終是被北冥封宇領養的事是有那麼點安慰的，且不說北冥家的條件不會讓孩子過得辛苦，北冥封宇本身也是個疼小孩的好人，而且孩子轉了這麼多年，再回到他身邊也是一種緣份。

當然，他非常確定這個領養事件是未珊瑚刻意製造的，畢竟當年他們的約定就是要給這個孩子一個好人家，北冥封宇完全符合這個條件；按理欲星移應該要感謝未珊瑚，但現在被這樣一鬧，他本該有的感動與欣慰全都消散於無形。

明明是這麼一個平淡的故事，未珊瑚也沒有扭曲多少事實，但她確實成功地讓北冥封宇想偏了。

「星移，你不用擔心我，我真的可以接受你跟珊瑚有孩子。」北冥封宇看這人又不講話，想來肯定是被問倒了；他握住欲星移的手，滿臉都寫著『寶貝你不用怕我傷心我很好我沒事的反正你們都是我的』。「但是，你不要離開我，你要跟珊瑚一起養縝兒也沒有關係，只要不要再離開我就可以了。」

「……」什麼跟什麼啊！！

發不出聲音的欲星移連想死的心情都有了，不對，他才剛死過，現在不想再死，他想揍人──

未珊瑚你給我回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然後未珊瑚探頭進來，說飯煮好了，他們就去吃飯了。

溫柔體貼善良可人的未珊瑚特地給欲星移一個人煮了一碗熬到沒有顆粒的白粥，微溫不燙；顯然她很清楚欲星移的喉嚨是腫的，吞不了實質的東西、液體食物會嗆到、太冷太熱太刺激都不行。

那碗粥有多白，欲星移的臉就有多黑；未珊瑚根本就是計畫好的！否則她怎麼有辦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弄出這碗粥！

北冥封宇的心情很複雜，他與北冥縝明明是名義上的父子，但現在他堅信眼前的三個人才是一家三口，讓他有了一種莫名被排擠的感覺；為了減輕這種心理負擔，他從頭到尾都在給北冥縝夾菜。

北冥縝覺得很奇怪，他的新爸爸、之前一直不太理睬他的新爸爸，突然對他非常親切，而且，打量他的眼神也怪怪的。

當北冥封宇第一百次掃過這『一家三口』的畫面之後，他忍不住問了。「……為什麼覺得長得不太像啊？」

──星移跟珊瑚的眼睛都不小啊，為什麼縝兒的眼睛這麼小啊？確定不是溫皇或藥神的嗎？（喂）

「啊？」北冥縝困惑地抬頭，新爸爸在跟他講話嗎？

因為根本就不是！北冥封宇你能不能理智點、讀一下我唇語！欲星移恨恨地咬著牙，為什麼他的聲音還沒有回來！未珊瑚你如果夠膽，待會就不要走！我們釘個孤支！

「沒事，縝縝吃飯。」未珊瑚又摸了摸北冥縝的頭，滿身都是賢妻良母的氣質。

喉嚨腫得像麵龜的欲星移千辛萬苦地吞完那碗白粥的時候，另外三個人都已經在收碗筷了，他還沒來得及給未珊瑚使眼色，就聽到未珊瑚跟北冥縝說話。「縝縝，你剛做的功課可以給你的魚魚媽咪看喔，他從幾十年前就是王牌家教呢。」

北冥封宇不太確定這句話到底有幾種諷刺自己的意思，是一種兩種還是三種，不過他噎了一下之後還是跟著附和了。「對啊，魚魚媽、、、呃，我是說，縝兒你拿作業簿給他看看，他什麼都會，很厲害的！」

於是三分鐘後，滿心無奈的欲星移被迫拿著鉛筆在北冥縝的作業簿上圈圈點點，然後北冥封宇趁機把未珊瑚拉到客廳去講悄悄話。

「珊瑚啊，能跟你打個商量嗎？」

「總經理請說。」用膝蓋就能猜到北冥封宇要說什麼，未珊瑚臉上的微笑已經大到眼睛快瞇起來了。

「我、我以後能跟你們一家三口住一起嗎？」

「！！！！」一直在偷聽的欲星移手一抖，筆尖在北冥縝的作業簿上畫出一大撇，北冥縝以為是自己整篇都寫錯了，立刻抿緊了唇。

「當然不行啊！」再也忍俊不住，未珊瑚大笑起來。「總經理，我已經說了那是玩笑話，您再這麼認真，欲副理都要用眼神殺死我了。」

這話是真的，因為欲星移一邊跟北冥縝點頭表示道歉、一邊拿橡皮擦擦掉那一撇，一個大病初癒的人明明在做這麼溫和的舉動，但還是掩不住滿身衝著未珊瑚來的殺氣。

看未珊瑚笑成這樣，北冥封宇腦袋裡的小劇場終於稍稍鬆動了些；他這才發現欲星移跟未珊瑚看起來根本就不像是曾經有過什麼的樣子，但是，就算沒有過什麼也能生孩子的。「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難道總經理見過我大肚子？」

「嗯，那倒是沒有。」北冥封宇點了點頭，腦袋裡卻閃過了欲星移大肚子的樣子，感覺好像也不是沒有可能啊……他轉頭望著努力比手畫腳讓北冥縝了解自己意思的情人，莫名地覺得有些幸福。「總覺得星移對縝兒挺好的。」

「您這是在吃醋嗎？」未珊瑚承認她真的是來亂的。

身為一個曾經擁有過少女心的未婚女性，未珊瑚都不想數自己跟欲星移還有北冥封宇之間到底有多少孽緣了。

少女的時候她也曾經跟同學一起捧臉看隔壁男校的聰明帥氣欲星移學長、一起對著多金溫柔的北冥封宇學長發花癡，後來發現這兩只是一對的時候，她沒花多少時間就接受了這個美好的事實，就只差沒創立鱗魚後援會了。

But，人生最重要的就是這個But。

她後來在北冥家老頭子的特意運作之下，至少跟北冥封宇相親了四次，跟欲星移也相親了兩次；北冥家老頭子是聰明人，他雖然想要媳婦跟孫子，但也想要留住欲星移這個人才，未珊瑚的條件相當好，非常適合作為棋子。

然而未珊瑚不只是個棋子，她有智商更有情商，才不想跟這兩個人攪和；但她與他們相親的次數實在太多了，相到每次一到約定地點就會指著對方鼻子說『什麼？又是你！』

對於一個少女時代差點創立鱗魚後援會的未婚女性而言，六次相親不是遇到他就是遇到他，簡直不能更悲苦；明明這兩個人眼底只有對方，為什麼要分手、還要一直來相親，又為什麼每次都是被她遇到！她去相親是認真的好嗎？！

有了六次失敗的經驗，後來未珊瑚再也不敢接受任何相親的安排，她誓言總有一天要換她玩一玩這兩只。

所以她現在達到目的了，結論是這一對簡直不能更好玩。

當然未珊瑚這些小心思都不是北冥封宇想得到的，他還在想欲星移跟未珊瑚到底有沒有什麼，畢竟他曾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跟欲星移往來，要是那段時間他們有什麼的話實在也不令人意外；北冥封宇想了想，星移跟珊瑚站一起似乎也很匹配啊……「只是想，如果星移有孩子的話也是挺好。」

「啊，總經理我後悔跟您開玩笑了。」

未珊瑚一聽就知道北冥封宇想釣她話，但事實跟北冥封宇的想像差了十萬八千里，無論怎麼釣也釣不出來的。「縝縝確實不是我或欲副理的孩子，總經理，我以後還想嫁人呢，幫我留點名聲給人探聽吧！」

啊，真的不是嗎？北冥封宇凝視著不遠處的愛人，那人正握著北冥縝的小手帶他寫字。

他憶起自己小時候字寫得歪歪扭扭，欲星移也是這麼提著他的手、一筆一劃慢慢寫，硬是要逼他把字寫漂亮。

「這樣啊，縝兒真不是星移的孩子啊……」

北冥封宇在未珊瑚肯定的答案中接受了這個結論，他心底一空，不知到底是鬆了口氣，還是有些遺憾。

連著幾天，欲星移都把全副心力用在了教育北冥縝上頭。

北冥縝從來沒有真正被愛過，即使未珊瑚每個月都會定時去探望他，物質上也比育幼院裡其他孩子好，但先天不足、後天失調，他就是個執拗、不親人、嘴不甜、不愛笑，完全跟可愛兩字無關的孩子。

欲星移看得出來，北冥封宇在他醒之前大概也沒對北冥縝好過，否則按北冥封宇能寵出北冥觴的紀錄，北冥縝不該是這個樣子。

七歲就這樣，現在不導正，以後大概就更困難了。

欲星移有些頭疼，為什麼他的魚生一直充滿了熊孩子呢？最早是北冥封宇，再來是他堂弟，後來是北冥觴，現在是北冥縝，沒有一個不費心的。

然而他自己明白，把心思全放在北冥縝身上，無疑是一種逃避。

他既然沒死、他既然醒了，就必須想起那件事，必須面對北冥封宇，必須答謝溫皇，必須回望……那個人。

但他沒有勇氣。

欲星移曾經趁北冥封宇與北冥縝都不在的時候翻過網路舊聞，媒體對那件事的報導歸納起來就兩點，『刑警忘金焉為毒感冒藥事件槍殺法醫欲星移』，以及『毒感冒藥事件共犯玄之玄落網』。

縱有憾恨，但欲星移是聰明人，他很快地把前因後果想了個透；對於自己成為局中那顆被遺棄的棋子，他沒有太多情緒，他知道讓默蒼離決定要犧牲的東西，勢必已是所有選項中代價最低的。

雖然承認自己是價值最低的棋子有些令人難過，但他而今能站在這裡，就代表默蒼離還是沒那麼狠絕的──也許。

只是整件事裡有幾個關竅，越是深究、就越是可怖；欲星移想了幾日，到後來他幾乎不敢再細思，就怕他會推敲出他無法接受的事實。

把自己的怯懦歸給了大病初癒，欲星移放空了腦袋、安安靜靜過了幾天好日子，然後終於研究起北冥封宇是不是在生他的氣。

打他剛醒摔下床被北冥封宇抱回床上之後，北冥封宇雖然把他照顧得無微不至，但對他最親密的動作也就只是牽手了，而且要不是他的左手一點力氣都沒有，他覺得這人說不定連牽他的手也不肯。

而且還分房睡呢，是在生氣吧，肯定是在生氣。

欲星移有點苦惱，難道北冥封宇還在懷疑北冥縝是他跟未珊瑚的孩子？可是他的封宇明明是個寬宏大量的人，也沒什麼疑心病，怎麼可能為這點玩笑生氣？

左思右想沒有結果，而欲星移向來有耐性，他想北冥封宇生什麼氣總會跟他說的，所以他決定把這件事丟到腦後去。

於是日子就這麼過去了。

半個多月後，欲星移休養得差不多，也恢復了進廚房的能力；雖然少一隻手是有點不方便，但只要能阻止未珊瑚繼續用『煮飯給縝縝吃』的理由來這裡看他笑話，欲星移願意忍受一隻手煮菜這種不便。

更何況北冥縝會在他身邊幫忙，少一隻手也沒有太大差異。

晚上九點半，給躺在床上的孩子道了晚安，欲星移走出北冥縝的房間，摸著自己的左手腕發呆。

要不是剛剛被北冥縝握了一下，他倒沒注意自己的脈搏已經這麼強了。

心臟功能不好、裝上心室輔助器的人，通常脈搏都很弱；這是因為心室輔助器所提供的心輸出量是持續性而非搏動性的，所以正常人擁有很明顯的高低血壓差，心臟不好、依賴心室輔助器的人，高低血壓差常不明顯，所以脈搏也摸不太出來。

他記得過往自己的脈搏是很弱的，而身上的飄渺第十一代明明還在。

欲星移突然有了不太好的預感，上回溫皇是不是跟他說過要處理什麼試驗案？

在自己房門前轉了個彎，他走進北冥封宇的房間，後者剛洗完澡，正披著浴袍坐在小沙發上看業務報告。

「星移，怎麼了？」

北冥封宇抬起頭來，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欲星移很習慣這個表情了，近期北冥封宇一直用這個臉對他，他很肯定這是北冥封宇新發明的生氣方式，就不知道這人什麼時候才要跟他開口。

不過，他眼下比較想知道溫皇的事。「封宇，你這段時間見過溫皇嗎？」

北冥封宇的眉峰蹙了一下，很快又鬆開。

「他就只在你最不穩的那段時間來顧過你，後來……」北冥封宇歪著頭想了想，那段時間他滿心都在昏迷的欲星移身上，對於溫皇的事他倒不是太有印象。「後來，他們就說溫皇不見了。」

「他們？」

「冥醫跟藥神。」見欲星移一臉懷疑，北冥封宇補上一句。「千雪孤鳴跟藏鏡人也這麼說。」

冥醫，藥神，千雪孤鳴，藏鏡人，這些人跟溫皇的關係這麼緊密，竟然會一起說溫皇不見了？然後在史精忠跟競日孤鳴身上還有飄渺第十代的情況下，完全沒有人急著去找溫皇？

欲星移又摸了一次自己的脈搏，按以往經驗，他幾乎能肯定這是溫皇作死的成果。「溫皇不見之後，他們有沒有拿什麼奇怪的東西來治療我？」

「冥醫有拿過一份藥來，兩個星期的療程。」北冥封宇翻了翻手邊的抽屜，把放在最上層那份心臟超音波報告遞給欲星移。「說來也奇怪，你接受完那兩週的藥物，心臟功能確實有改善；如果早有那份藥，之前溫皇也不用那麼辛苦，天天坐輪椅來顧你。」

輪椅？欲星移心底警鈴大作，他在出事之前確實有耳聞溫皇以身試藥而癱瘓，但當時他以為這不過就是個拐忘金焉上鉤的陷阱……莫非這不只是陷阱，而是事實？

心裡有了譜，他一字一字緩緩地道。「你剛剛說，溫皇天天坐輪椅來顧我，後來溫皇就不見了，連千雪孤鳴都找不到他？」

「嗯，有什麼問題嗎？」

「封宇，我明天想去拜訪溫皇。」自欲星移醒來之後，北冥封宇不讓他一個人出門，他去哪北冥封宇就跟到哪，沒有報備是出不了門的。

「星移，大家都說找不到他，你要怎麼拜訪他？」北冥封宇不以為然地搖搖頭。「而且也該等你再好一些。」

「不，明天就去，在他家樓下等。」欲星移加強了語氣，大有『你不讓我去我就要自己去』的意味。「我跟溫皇有個賭約，他如果能治好我，我就還他一隻手。」

北冥封宇放下手上的業務報告，用一臉『你能說人話嗎』的表情瞪著欲星移，後者沒有被他的眼神恫嚇住，逕自把話講完。

「無論如何，我都該跟溫皇道謝。」

欲星移話音方落，北冥封宇忽地起身走到欲星移面前，面色是從未有過的嚴肅。「除了溫皇，你還想跟誰道謝？藥神，冥醫？」

他刻意頓了兩秒，然後提高聲線。「也包括默組長嗎？」

聽到那三個字的時候，欲星移的瞳孔狠狠地縮了一下；他雖然可以理解默蒼離的做法，但不代表他能坦然接受，更不能與北冥封宇分享──

但封宇竟然主動提到了默蒼離。

自欲星移有記憶以來，北冥封宇就沒有對他大聲說過話；他們之間提到默蒼離的時候，北冥封宇總是有些委屈的，但現在這人這麼憤怒的樣子……難道封宇知道了？

他腦裡一片暈眩，眼前有黑影從邊邊角角延伸而來，那一晚被墨狂指著左胸時的感覺又回來了，彷彿他的世界又要再一次崩塌。

「是嗎？星移，你想要什麼都可以說。」欲星移慌亂的樣子在北冥封宇看來不啻是心虛的表現，他往前了一步，逼迫欲星移正視著他。「你說，你要我帶你一路去跟溫皇道謝，跟藥神道謝，跟冥醫道謝，然後去跟默組長道謝嗎？」

這種說話的方式、這種咄咄逼人的氣勢……欲星移不是沒見過這樣的北冥封宇，這人能在業界得鱗王稱號並非浪得虛名，但北冥封宇從不用這個模樣面對他。

他似乎隱約知道北冥封宇之前在生什麼氣了。「封宇，你是不是、呃！」

北冥封宇把欲星移壓倒在床上，後者現在只有一隻手能動，很容易就能制住，更何況被他嚇住的欲星移並沒有試圖掙扎。

這麼驚慌的欲星移幾乎前所未見，但北冥封宇並沒有心軟，他三兩下把欲星移的褲子剝下來扔到床下，然後惡狠狠地又問了一次。「回答我的問題，你是不是要去跟默組長道謝。」

「封宇！」看這個態勢，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大概也沒有懸念了，欲星移的右手被按在床裡，他勉強抬起無力的左手想抓住北冥封宇的浴袍，卻在指尖即將碰到目標物之前被拍開。

被拍開。被拍開。對，被拍開。

──他震驚得完全無法反應，北冥封宇從來不會拒絕他、從來不會這樣待他的。

「欲星移！」連名帶姓的叫法，大概只在他們幼時初見的那幾面曾經有過；看北冥封宇此刻咬牙切齒地叫他全名，欲星移一度覺得自己一定是在作夢，很可怕很可怕的噩夢──

絕對比默蒼離拿著墨狂指著他還可怕，真的。

但不管是那一個還是這一個，為何這些噩夢都如此真實。

北冥封宇用力按著他的右肩，在他耳邊吼。「欲星移！你一直在欺負我！你欺負我三十年了！」

──家裡的電腦是他的，就算欲星移慣性地消除了網頁瀏覽紀錄，但他早同步了他的電腦與手機，怎會不知道欲星移查過了那時的新聞。

既然查過了、知道媒體那樣報導，欲星移卻一點反應也沒有，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被人弄死過一回都沒有關係嗎？難道性命不重要嗎？難道讓自己傷心欲絕也沒有關係嗎？那麼，為此心痛憤怒這麼久的自己、那麼忍耐才沒有去找默蒼離拼命的自己，竟然都是一場笑話嗎？

三十年。他一直都聽欲星移的，欲星移叫他往東、他就不會往西，只要是這人說的，他都毫不懷疑地相信、毫不猶豫地去做；而欲星移想要做的事，他也毫無條件地支持。

欲星移要他去結婚，他去了；欲星移要他接家業，他接了；欲星移要跟著默蒼離做事，他同意了；欲星移要分手、要拿命釣兇手，他默許了。

直到欲星移差點再也回不來，直到欲星移醒來之後不對這件事表達任何反應。北冥封宇不得不去想，或許他的心情、他的意願，在欲星移的心中永遠是排在最後的那一個；排在他之前的東西還有很多，譬如說默蒼離、譬如說棋社、譬如說溫皇與冥醫、譬如說泳隊。

這不公平，這三十年都不公平。

「我沒、」

「你就是！」

見欲星移不肯承認，北冥封宇氣極，吼出來的音量又拉高了些；欲星移想到睡在隔壁房間的北冥縝，有些憂慮。

他近日費盡心思才讓北冥縝稍稍願意親近北冥封宇些，要是現在驚醒了人、讓那孩子看到封宇這麼兇狠的樣子，一切努力都會回到原點。「封宇，縝縝才剛睡！」

北冥封宇腦裡崩地一聲斷了理智，他一拳捶進欲星移臉側的軟枕；是了，他剛剛還沒想到，連北冥縝都比他重要！

「封宇、北冥封宇！」

欲星移沒來得及把人喚回神，他的身軀被緊緊地壓住，無力的左手被北冥封宇拉起來蓋在自己嘴上，再發不出有意義的聲音。

如果說性愛是人生美好的一部分，那這一場大抵只能說是沒有愛的懲罰；北冥封宇倒是沒怎麼讓他受傷，只是前前後後折騰了幾小時還沒有要停下的跡象。

他們都不是縱情的人，過往體恤彼此，情事上可謂節制，欲星移是真沒有被這麼折磨過；甚至他一輩子──到今晚哄睡北冥縝為止──也沒想過北冥封宇會這樣對他。

他被逼迫著連續換了幾個姿勢，身上身下都沾滿了不知是誰的體液，時光彷彿流走得越來越慢，他到後來幾乎感受不到快感，只有疲憊、疼痛、痠麻、黏膩。

還有委屈。

一開始是一絲絲地，然後纏繞著他胸口變成了一片片，再是佔滿了他所有心緒，像個盛滿水的瓷碗，微微一晃就可能灑落一地。

──這麼長時間的性愛，北冥封宇迫著他做了這麼多羞恥的動作，竟然一次也沒有親吻過他。

肯定是故意的。欲星移抿緊了唇，忍下鼻尖湧起的酸澀，不想讓自己的情緒洩漏得太明顯。

北冥封宇還在他身體裡，大手一扯把他翻成跪趴的姿勢，欲星移雙腿都打著顫、右手被抓著、左手無力，根本控制不住身體；他整個人歪倒在床上，側臉一半陷在軟枕裡、另一半壓在自己動不了的左臂上。

炙熱的氣息靠上他的頸項，北冥封宇略帶沙啞的聲音聽起來忽遠忽近，但無論遠近都那麼地冰冷、與這人身上的溫度根本天地之別──

「你還沒有回答我，是不是還要去跟默組長道謝？」

心上的瓷碗一瞬翻覆，滿滿的委屈終究灑了出來，每一滴都在爭先恐後地湧出；欲星移再沒忍住，把臉埋進自己的臂彎裡失聲痛哭。

北冥封宇沒有動，他單手撐著身體，等著身下那人的哭聲從全然崩潰轉為壓抑的嗚咽，繼而剩下一點抽泣、直到安靜下來。

然後他把欲星移翻了回來，扳著這人充滿淚痕的臉給上了一個柔情而綿長的吻，甜美中帶著微微鹹苦，混著他與他的淚水。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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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相：（嘆氣）魚粉會這樣對待我的嗎？我真是做人失敗～～

阿修羅

2017-02-13 21:31

其實我剛開始看到失敗魚摔下床以為他是被「魚魚媽咪」嚇的XD

沒想到其實是他自己拔管未遂(?!)導致的~

看到失敗魚感嘆他整個魚生都充滿了熊孩子那股濃濃的無奈真的完全可以想像啊!
尤其對照新劇的時候!hhh

是說按照北冥封宇的個性他這樣衝動之後肯定會後悔的吧!XD
不過做都做了，負責就是了嘛!尤其是做了又做做了又做什麼的，咳

不是有句話說「愛他就是要黑他」嗎?!XD
所以沒問題的!((抱緊粉證

師相: 右弼破隱神!((###

P.S樓主寫完出書吧!((星星眼

懷秋霽月

2017-02-13 23:58

引用
引用第42樓阿修羅于2017-02-13 21:31發表的 : I@ \#up}
其實我剛開始看到失敗魚摔下床以為他是被「魚魚媽咪」嚇的XD .g% Y@r)=5
orIQ~pF#
沒想到其實是他自己拔管未遂(?!)導致的~ ]hTb@.
YaY8 `M{
看到失敗魚感嘆他整個魚生都充滿了熊孩子那股濃濃的無奈真的完全可以想像啊! Q M1F?F
....... `/Y+1 aD

按我說，本來並沒有這一章的。
只是時間軸一直放在赤羽那一頭，就要往前走，所以要安插個＂一小段＂講一下鱗魚的故事。
＂一小段＂，對，我本來的計畫是一小段沒錯。（遠目）

小魚表示區區魚魚媽咪嚇不倒他的，比魚魚媽咪四個字可怕的東西太多了．．．像是未珊瑚或是養不完的熊孩子之類的（喂）

關於北冥封宇的部分，其實他不只是衝動哦。
因為小魚每天都是一副我沒事我就盡心養個孩子的樣子，鱗王已經生悶氣很久了，他一直在等小魚自己跟他坦白，結果等了半天小魚跑來是問他溫皇XD還自爆把一隻手賠給溫皇的事XD
鱗王大爆炸剛好而已～～

啊，有關於出書的部分......還是算了吧（嘆氣）
大家網路看看就好啦......

懷秋霽月

2017-02-17 01:56

懶病發作，沒存稿，後面不知道要寫什麼了orz
如果到這一章結束就打上全文完似乎也沒有不可以（摸下巴）
感覺該交代的都交代了．．．老溫你就瞑目吧（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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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很久以後再回想起來，赤羽常後悔那時的承諾。

當初就不該跟鳳蝶保證什麼『不會捏死他』，這樣自己就能直接捏死他了，然後溫皇便會真的徹頭徹尾地被扔出自己生命之外。

但千金難買早知道，赤羽此刻只能坐在房間窗邊的小沙發上盯著床上那人，聽鳳蝶慢慢敘述溫皇這兩個月的狀況。

鳳蝶平時是不給無雙進這房間的，畢竟無雙是隻跟牠主人一樣有脾氣的貓，平時懶著像溫皇、撒潑起來卻像任飄渺，要是在主人身上討不到跟以前一樣的摸摸，很難講會不會一生氣就抓花牠主人的臉。

抓花是沒關係，反正溫皇也很愛講有疤才帥氣這種風涼話；但再怎麼說溫皇之前接受的藥物是化療藥，身體的免疫力跟復原力都受影響，萬一有傷口也許很難照顧，沒人想在這時候再給自己添麻煩。

於是十分鐘前，已經兩個月沒見到主人的無雙興奮地從赤羽手上掙開，跳上床找牠主人討摸摸去──

然後十分鐘後的現在被鳳蝶阻止了抓花牠主人的臉，垂頭喪氣地被整隻拎了下來，無精打采地坐臥在地上，有一搭沒一搭地用口水洗臉中，看上去就像是被誰欺負了所以委屈地在擦眼淚一樣。

……還真是誰養的貓就像誰。

赤羽本來想把無雙抱起來順毛，想到小貓這樣子跟溫皇沒有兩樣，他又狠下心不動了。

「先不要抱牠，老闆就是太放任牠了。」鳳蝶也看得出赤羽想做什麼。「他自己不當貓奴，偏偏慣出這麼像他的無雙，加上他自己，一人一貓都難伺候。」

無雙洗完了臉，見沒人理牠，又趁隙跳上床去；這回倒沒有抓花牠主人臉的意圖，只是安靜地在床上繞了繞，最後咪了兩聲，在溫皇的枕頭邊趴了下來。

赤羽看著床邊那個已經停止運轉的呼吸器，很難想像這個人當初明明知道他的狀況會惡化到連自主呼吸都辦不到，竟然要自己給他天天打電話，還要執意隱瞞真相。

這真的有趣嗎？莫非是溫皇對趣味的定義與常人不同？

「按你這麼說，倒是我害他不能恢復了？」

把鳳蝶說的事情對上溫皇那些只講了不到一半的話，再輔以宮本總司給的訊息，赤羽大約能把來龍去脈順清九成，剩下一成，饒是鳳蝶沒有全說、他也能猜得到。

不想讓他見到這個樣子是嗎？但他還是見到了。

人生，特別是與別人相關的人生，哪是什麼都由得你呢，神蠱溫皇──赤羽這麼想的時候，並沒有意識到這句話換了他當主角也是一樣的。

令赤羽不得不在意的是溫皇的恢復速度，他想不透為什麼自己一天一通電話，就能讓溫皇整個月都沒有起色；但這麼玄妙的事恐怕連藥神也想不透，於是他直接放棄思考原因。

讓他更不明白的是，溫皇必然知道這個狀況，又為什麼放任此事一直下去。

如果史家父子沒有到日本去，如果總司沒有鬆口，自己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發現電話那一頭的人其實不是溫皇呢？

「赤羽先生……」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鳳蝶的聲音小得像蚊子叫；赤羽回過神來，把自己的情緒收拾了一番。「抱歉，不該為難你。」

他能明瞭鳳蝶的無可奈何與不得不，神蠱溫皇就是這麼一個會讓你身不由己的傢伙。

「兩天、不，三天前，他還很清醒的，不過他大概不想咬著呼吸管與您相見。」

鳳蝶想，恐怕老闆也預料到赤羽先生會殺來找他算帳，才會一被抓包就進入冬眠（？），一邊裝死相應不理、一邊抓緊時間恢復點狀態免得在赤羽先生面前太難看。

就結果來說，老闆真的挺瞭解要怎麼累加赤羽先生的怒氣。

有個人生你的氣，你就再製造更多讓他生氣的事件，然後一次又一次讓他習以為常；循環久了，最終總會到頭──

看是他拍死你，他放棄你，或是他接受你。

腦裡飄過了大概跟鳳蝶差不多的想法，赤羽冷笑了一聲。「他倒聰明啊，吃定就算我再氣也不會砍了這樣的他。」

既然不會拍死他，選項就剩下了放棄他或是接受他。

所以赤羽才後悔自己對鳳蝶的承諾，畢竟一掌拍死溫皇才是最好的選擇。

「……那麼，赤羽先生之後有什麼打算嗎？」

有什麼打算嗎？

赤羽愣了愣。

他知道鳳蝶在問他要放棄還是要接受，但這問題他目前沒有答案；鳳蝶的思維是合理的，想他千里而來必有打算，事實卻是他從未打算過。

赤羽在咖啡廳的四樓又多住上了兩個月。

他當初離開之後溫皇沒有動過這間房間，裡頭的擺設都與他離開的時候一無二致，甚至他用了一半的洗髮精都還好端端的收在浴室櫥櫃中，就像早就預期他會回來。

每天早上，他就抱著無雙從咖啡廳到溫皇的房間去。

也不做什麼，就坐在沙發上看著安靜沉睡的那人，一坐一整天。

過去他認識溫皇的時候，這人的嘴巴總是沒停過的，眉不揚、眼神不勾就好似哪不對勁似地，就算閉目養神的時候也是挑著嘴角的，怎麼看都不安份。

如果不計初次見面溫皇躺屍的紀錄，以往赤羽幾乎沒見過溫皇睡著的模樣，即使就住樓上樓下、即使溫皇大半時間都喜歡半坐臥在任何柔軟的家具上、即使溫皇的眼睛有睜開跟沒睜開的差異並不大，赤羽卻很少見到這人真的在睡；在印象中，大抵都是他走前半步，溫皇就會睜眼衝他笑了。

這回乖乖地躺著、沒有半點表情，怎麼戳也不會動，看來倒是挺安生，赤羽不想承認、或者承認其實也沒有關係的，這樣的溫皇讓他感到失落。

但又為什麼他會失落呢，難道他也追求與這人試探挑釁的趣味嗎？

赤羽覺得自己幾乎要碰到那個答案了，然後他把手縮了回來。

小貓夜裡蹭他腿上睡，白天趴溫皇枕邊睡，中間醒了就討罐罐吃；赤羽嘴上說著無雙太胖要減肥，卻什麼都由著牠，搞到鳳蝶都要崩潰了──

赤羽先生你這樣慣牠，跟老闆有什麼差別！！不是說西劍流紀律嚴明的嗎？！

只有赤羽自己知道、又或他寧願他不知道，這些動作只不過是下意識的移情作用，畢竟無雙還能向他討摸摸。

這之間，千雪孤鳴與藏鏡人來過幾次，熟門熟路的，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來。

赤羽第一次遇上他們的時候，鳳蝶正好去採買日常用品；千雪孤鳴與藏鏡人都不是會輕聲細語的人，更一點都不擔心打擾到溫皇，赤羽坐在房間裡聽著他們兩人走來的腳步、還有吵架似的音量聊著閒話──

「奇了，怎麼到處都沒看到無雙啊！」千雪孤鳴依舊是大咧咧的聲音，帶了一絲緊張。

「怎樣，你的手我的手都能開電動梯，幹嘛一定要用貓肚子？」這是藏鏡人，嗓音一如以往充滿了不爽。

「不是這個問題啦，鳳蝶不在，無雙該不會偷跑進心機溫房間了吧，那隻貓生氣會撓人的。」

「最好啊，抓花他臉再撒泡尿，反正他也很愛說有疤才帥氣。」

赤羽差點笑出聲來，他開始欣賞藏鏡人了。

「藏仔啊……」

「嘖，你就是不該撿他屍的，現在變成這麼禍害，當初真該放他死在街頭。」

明知道是不該聽的話，赤羽的耳朵還是打開了，他有些心虛地往床的方向望去一眼，那人自然未有動靜。

「什麼撿屍，講這樣會被人誤會，再說，當時你不也是很熱血地跟我一起去。」

「我熱血的是揍那票人一頓，沒有包括把他撿回來！」

聲音越來越近，赤羽隨手拿起茶几上的雜誌，假裝認真地盯著上頭的字，接著千雪孤鳴的聲音就穿越了門板，與他的人一起出現在門口──

「我當時年紀小不懂事，想說好人做到底嘛、、、咦？」

赤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而門邊的那兩位卻沒有，而且他們正在講人壞話，這種話就算給溫皇本人聽到也是沒有關係的，但是給外人、有可能成為嫂子的外人聽到，就有些尷尬了。

雖然嫂子的八字一撇也沒，但從來沒有意識過他好兄弟的情商是智商加個負號的千雪孤鳴，還是自動把眼前人當成了未來的嫂子。

藏鏡人瞪著眼睛不講話，平時愛講話的人還在睡，起頭的責任自然掉到千雪孤鳴身上；他抓了抓頭，嘿嘿兩聲正想說點什麼，赤羽眸光一閃，開口竟是史艷文的語氣──

「啊，有關於飄渺第十代還在精忠身上這件事，其實艷文與孤鳴家也正在煩惱，溫皇醫師不見了，大家都找不到他。」

赤羽覺得自己肯定學得有模有樣，看藏鏡人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笑了笑，這才正色換回自己的聲音。「整個孤鳴家與史艷文都不知道溫皇在哪裡呢。兩位，也是現在剛好走到這裡來才知道的，是嗎？」

千雪孤鳴與藏鏡人的臉色瞬間青了，赤羽終於感受到溫皇口裡所謂挑釁的愉悅；讓你們兩個再裝、再幫著溫皇搞失蹤啊！

見藏鏡人的拳頭已經握起來，赤羽正想著要是這人衝過來就趁機打一場吧，反正他也有氣無處發；想不到先衝過來的竟然是千雪孤鳴，一把將赤羽撲倒在沙發上抱住，與藏鏡人同時發話──

「別告訴我小叔！」
「不准跟史狗子說！」

千雪孤鳴這一下撲得不輕、抱得也頗緊，要是溫皇見了這一幕肯定要說，哎呀，千雪你沒聽過朋友妻不可戲嗎？

然而赤羽早已養成了處變不驚的性格，他面不改色地把千雪孤鳴從自己身上拎起來，然後爬起來坐好，整個人看起來除了襯衫有點皺之外沒有任何異樣。「兩位為了溫皇如此用心良苦，赤羽深感佩服。」

「誰是為了他！藏鏡人向來隨心所欲！」大約是累加了對溫皇與赤羽信之介的兩份怒氣，藏鏡人忍不住炸毛，剛剛真該跟赤羽信之介打一架！管他是誰的嫂子！

「好啦好啦，是我為了他，藏仔你是為了我忍耐，行了吧。」

可能是因為剛剛已經抱過（？）了，千雪孤鳴現在覺得自己跟赤羽信之介非常熟（？），他很自然地搭了赤羽的肩。「赤羽啊，咱們交個朋友，一二三，好了我們現在是朋友了！說好了，我們知道心機溫在這裡的事情不准跟我小叔說啊。」

赤羽冷哼一聲，他雖然不喜與生人太過親近，但並不很介意這樣自來熟的千雪孤鳴；只是昔有溫皇花五秒交往、現有千雪孤鳴花三秒交朋友，難怪他們能當兄弟。

聽赤羽只回了一聲哼，千雪孤鳴緊張起來，他一想到小叔對他燦爛笑著叫『小千雪，過來～』就滿身冷汗。「赤羽，我知道你們西劍流跟我小叔有過幾次生意往來，但他跟你只是生意夥伴，我跟你是朋友嘛，論關係還是比較親的；你真的真的真的別跟我小叔說啊，要不我跟溫仔都完了。」

藏鏡人惡狠狠地補了一句。「史狗子也不可以！」

光是史艷文的碎念就會讓人受不了了，還不算上史艷文會無意間讓史精忠知道這件事，然後史精忠會無意間讓他同學蒼越孤鳴知道這件事，最後蒼越孤鳴會無意間讓競日孤鳴知道這件事──

靠盃，那後面的故事就都一樣可怕了啊！千雪孤鳴也想到了這一層，他猛點頭。「對對對，史艷文也不可以，否則我們三個就是淪落天涯同路人了。」

「我不要跟目小溫同路！」

千雪孤鳴想說如果被史艷文跟孤鳴家一起追殺、他們誰跟誰淪落天涯還有差嗎，但不要跟溫皇扯上關係似乎是藏鏡人的堅持，只能由著他。「沒有沒有，你沒有跟他同路，藏仔你是跟我同路。」

話說回來，他們會做下陪溫皇搞失蹤這樣的決定是有原因的，溫皇本人的意願雖然很重要，但並不是全部。

上回任飄渺癱了的時候，一開始史家與孤鳴家各自都官方關切過，就說說場面話送送補品什麼的，很好處理。但後來感冒藥事件爆發，史艷文早在史精忠中招之前就本著政客必須關心社會大事的理由，動用了官場上所有的特權，把天底下能找到的神經專家都找了；每個專家自然都來把任飄渺搓圓揉扁一次，想當然爾沒有結果。

待得競日孤鳴吃到問題藥物、每兩週就要心衰竭發作進一次醫院之後，孤鳴家誓言要把還珠企業總裁先弄醒再打死，於是把他們能找到的旁門左道都找來，每種亂七八糟的方法也給任飄渺試了一次。

任飄渺人是昏迷的、什麼都不知道就算了，但鴆罌粟崩潰了，他說任飄渺就算鐵打的也不能這樣玩，千雪孤鳴你再讓你家動我的病人試試看，信不信我給你全家下毒啊！我鴆罌粟不是叫假的！

千雪孤鳴也覺得自家老哥找來的那些方法是太誇張了些，像喝符水或是生吞蛇膽這種事，這不是幾十年前在幹的了嗎？幸虧史精忠吃到感冒藥的時候，任飄渺已經爬起來變成溫皇了，否則真不知道還有什麼其他的招數要用在任飄渺身上。

於是他們這次一知道溫皇有可能會再癱一次，而競日孤鳴跟史精忠身上的飄渺第十代都等著溫皇處理，就當機立斷一定要把人藏起來；畢竟藏鏡人跟千雪孤鳴管不住史家與孤鳴家的所有人，但卻又不可能眼睜睜看藥神崩潰給家人下毒。

「我不會說的，你們不用再強調。」赤羽本就沒打算把這件事跟誰說，倒是對於千雪孤鳴知道他與競日孤鳴有過生意往來覺得有些驚訝；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那幾筆生意並不是能拿到檯面上來說的，千雪孤鳴這麼大剌剌的人竟然會知道。

終於得了個肯定的答案，千雪孤鳴放下心來，這才想起他與藏鏡人開門前談到的話題，底氣頓時有些不足。「那個……剛剛我跟藏仔說的，你聽到了？」

「依兩位的音量，赤羽信之介需要失聰才聽不見。」

千雪孤鳴看了看藏鏡人，後者一臉『干我屁事』的表情，讓他只能摸摸鼻子。「那，你不問嗎？」

「你們不會說。」

赤羽轉過頭看著床上睡成一團的兩隻貓（？），他覺得他如果就在這裡跟藏鏡人說好一起揍死溫皇的話，藏鏡人肯定會舉雙手同意，而千雪孤鳴是阻止不了他們倆的，說不定有效戰力比無雙還差；就這點來說，溫皇這麼有把握地把自己弄成無行為能力，或許以為自己人緣很好？

普天之下，怎麼會有這麼沒自覺的人呢。

「而且，他應該要自己說，如果他想說的話。」赤羽想，按溫皇之前『以誠待人』的紀錄，要是願意說，那才見鬼了。

「嘖嘖，難怪他喜歡你。」千雪咂了咂嘴，要不是考慮到赤羽可能跟小叔告狀，他剛差點就直接叫嫂子了。

收到第四次代打告白的赤羽連一根眉毛都沒動過，倒是溫皇要是地下（？）有知，可能會無語問蒼天。

大家都喜歡幫他告白是怎麼回事，難道他溫皇看起來是個這麼不可信任、這麼不會自己好好說話的人嗎？

……好像真的是。

欲星移也來過一次。

彼時正好連著幾日飄了點小雨，收在後院的輪椅有些地方鏽了，鳳蝶打電話讓還珠企業內部訂作了新的來，送來了幾次卻沒有一只滿意；軟墊不是太硬就是太軟，輪軸不是太重不好推、就是太輕會滑手，背靠的人體工學怎麼看都跟溫皇不吻合，胸腹繫帶裡的保護墊沒用上彈性水床……其他族繁不及備載。

真不像話。鳳蝶把咖啡送到赤羽房間的時候皺著眉說，這麼大一間醫材公司做不好一張總裁要的輪椅，果真沒了酆都月就差了太多。

唸著唸著鳳蝶就出門去了，說是一定要去公司給溫皇搬張像樣的輪椅回來；赤羽有些好笑，心想這又何必急於一時，反正現下這人也用不著，太早搬回來萬一又鏽了豈不是白搭。

但他轉念又想，萬一溫皇醒了，沒看到適合的輪椅可坐，怕是大夥的耳根子都沒得清淨了；就這點而言，鳳蝶的決定簡直正確得不得了。

然後咖啡廳的門鈴響起，赤羽從自己的房間窗邊往下看，雖然傘遮住了一部分視線，他還是看得出那兩人是欲星移與北冥封宇。

赤羽本人是挺想見見欲星移的，但鳳蝶不在，這間房子的主人無法表示意見、又正在假裝失蹤，他也不便自作主張去開門；今日天氣不好，他想欲星移之前傷成那樣大概無法站上多久，等一會兒看沒人應門就會走了吧──

兩小時後，他下樓到咖啡廳抱起無雙，打算去溫皇的房間待著，一回身卻見那兩人還站在雨中。

赤羽想，如果北冥封宇管得了欲星移的話，肯定不會讓傷患站在冷雨裡兩小時；所以必然是欲星移執意要等，不開門的話大概這人會站到天黑。

他把門打開的時候挺慶幸自己有來開門，又有些後悔太晚來。

雖然按季節算來已經是初春了，氣溫在這種微雨日卻還是低的。欲星移的襯衫領子是挺高，但料子卻算不上厚；此刻他的手凍得發青，兩頰卻是不自然的紅，雙眼都是腫的，身形已經開始有些搖晃了，整個人看起來糟到不行。

眼底沒有血絲，肯定不是這兩小時內哭的；赤羽把兩壺熱紅茶放上桌的時候，頗具深意地看了北冥封宇一眼。

「抱歉，鳳蝶出門了，我不好替溫皇決定見不見你。」遞過一條薄毛毯，赤羽真心有些不好意思。「但我還是該早些開門的，要是早知道你身體不舒服……」

「我還好，不嚴重。」

聲音完全是啞的，赤羽又看了北冥封宇一次，後者剛把毛毯環在欲星移肩上，然後低頭把熱茶倒進瓷杯裡，掂在手心摩娑、待得不燙手才塞進欲星移右手裡。

──看起來感情非常好，如果不計欲星移那個糟透的樣子，如果忽略他們兩人從進門到現在完全沒有交談。

赤羽實在不好評論人家家務事，但這種時候他就特別懷念溫皇那張嘴，要是溫皇現在醒著，肯定要起頭幾句『哎呀』『糟糕』『不妙』，大抵會把話講到讓北冥封宇掛不住面子。

「我就只是想來問問，溫皇怎麼樣了。」

赤羽才想著從哪裡說起好，無雙突然從懷裡掙出頭，大剌剌地跳到欲星移身上，在他腿上踩了三圈，然後不客氣地盯著他咪咪叫。

「唉，無雙，我今天沒有小魚乾啊。」欲星移右手捧著杯子，實在沒有辦法再騰出手給這只貓順毛了。「左手也沒力氣給你摸摸，你可不要生氣就撓我啊。」

赤羽看這畫面突然覺得心情不錯，顯然不只有他被無雙當奴才。

是說魚類跟鳥類大概都是拿貓沒轍的，不是被當食物就是被當玩具。

無雙等了半天，沒有小魚乾也沒有摸摸，牠不滿地蹭了蹭欲星移紋絲不動的左手，順著那隻手臂躍上欲星移左肩。

赤羽正想著那裡不是有傷口嗎，也不知好了沒；北冥封宇已經快了一步，大手揪住無雙的後腿，不讓牠再往上爬。

無雙齜起牙，回身想撓北冥封宇，欲星移忙放了杯子把貓拉回來，抱在懷裡順毛。「真難伺候啊小祖宗，這點小事也要計較，是不是太幼稚了，嗯？」

──看起來像是對無雙說的，但實際上在場三個人都知道不是。

或許無雙也知道不是，因為牠完全沒有被嫌棄的自覺，抬起頭來舔了舔欲星移浮腫的眼睛。

赤羽直接笑出了聲。

就算沒有溫皇，無雙加欲星移也是攻擊力滿點啊，真是難為北冥封宇還坐得住了。

赤羽把溫皇的狀態大概講了，當然省略掉自己跟溫皇通電話的那一段，欲星移低著頭想了好一會兒，最後問能不能看看溫皇。

並不是說溫皇這個樣子不能給欲星移看一眼，而是赤羽不太想決定這件事，好像承認自己跟溫皇真有些什麼似地；幸虧鳳蝶這個時間回來了，她見到欲星移也沒怎麼訝異，就說了老闆早知道你會來，他留了個視頻給你。

「視頻？」赤羽信之介、欲星移與北冥封宇，三個人異口同聲地問。

為什麼他有視頻我沒有。赤羽閃過了這個念頭，然後覺得自己幼稚死了。

為什麼溫皇要留視頻給你，你們又怎麼了。北冥封宇蹙著眉，自家情人的朋友都是怪人，讓他覺得困擾。

為什麼溫皇有話不早點說，要留視頻，這不是為難我嗎，會不會有什麼不能見人的內容？欲星移無奈地想，他這個同學真是有病。

「我沒看過內容，我不知道。」鳳蝶舉起雙手表示一切與她無關。「老闆也沒說只能給欲先生看，你們要一起看應該也無所謂，欲先生決定就成。」

人家話都說到這樣了，欲星移要是再說他要自己看，估計北冥封宇就難安撫了；反正他跟溫皇從相識至今全然沒有過什麼，就算溫皇在視頻裡脫光光自擼給他看（？！），他也不會有一絲心虛的，了不起砸爛螢幕就成。

於是他們一行人兼一隻貓，一起到溫皇的房間裡播了那個視頻。

『哎呀我的好魚同學，總算等到你來了，欠我的手要還啊。』雖然是坐在輪椅上的畫面，但當溫皇活靈活現的表情出現在螢幕上時，鳳蝶的眼眶還是泛了點淚光，然後很快地被她自己眨掉；無雙興奮地跑到螢幕前繞來繞去，想知道主人到底躲在哪裡講話。

『哦，我不要你的左手，那隻已經被默蒼離弄壞了，我要新鮮肥美的右手。』

……『那隻已經被默蒼離弄壞了』這種話是可以這麼直接說出來的嗎？欲星移有點想死，溫桑你都不需要考慮一下你同學的心情嗎？他突然後悔起答應讓大家一起看視頻了。

不過頭都洗下去了，現在要反悔也來不及，欲星移只好忽略默蒼離的部分，對著視頻回話，縱然他知道這視頻是預錄，而床上躺的那個溫皇根本聽不見。「你要右手？那我不就沒手可用了？」

『反正你有北冥封宇，沒手應該也沒關係吧，他人那麼好可以天天幫你餵飯洗澡解決一切生理問題的……欸，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現在你們應該在吵架？』

──有那麼零點二秒，欲星移想溫皇怎麼會預知吵架的事呢？但很快他就想通了，有那樣的前因後果、自己是這樣的性格，醒來後要出現在溫皇家看到這視頻，必然要先與北冥封宇起衝突。

所以說，昨晚的事情是種天意；所謂天意，大概是你沒命狂奔、它也會從天而降砸在你頭上的程度。

欲星移忍不住掩面，他再次覺得這視頻真的不該讓大家一起看的，早知道視頻要這麼揭他瘡疤，他寧可看溫皇脫光光自擼。（你確定？）

「哪有在吵架。」他小小聲地回了話，明明是北冥封宇單方面欺負他！他根本沒機會講什麼！

當然視頻裡的溫皇無論如何神機妙算，也不會想到原來他的魚同學竟然比較想看他自擼的，他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魚同學，家和萬事興啊，反正你們又不是沒分手過，他跟別人結婚生子你都能忍了，吵個架什麼的應該小事吧？你趕快跟北冥封宇和好，然後就能把右手給我了。』

……專挑痛處踩，有你這麼做人同學的嗎？

欲星移完全不想把蓋在臉上的手拿下來，他相信另外三個人一定都在盯著他看。「溫皇，我突然不想答應你了。」

『哎呀你不能反悔啊，都說好了……要不我們換個條件，你既然不跟北冥封宇和好、不給我右手，那乾脆對我以身相許？正好我失戀了。』

赤羽信之介噎了一下。溫皇這妖，撩人還要拉墊背的啊。

欲星移嘆著氣，他想我都快被你們搞成魚乾了，溫同學你還玩我；在赤羽信之介跟北冥封宇面前要他以身相許，一個沒搞好、他明天就是菜市場魚乾舖上的打折品了。「唉，我真是做人失敗。」

『這樣也不好，那樣也不要，跟你們棋社的人做生意我都好虧本。』溫皇垂了垂眸，竟還真有那麼點失落的樣子；赤羽忍不住要想這人是怎麼對著冰冷鏡頭演這段的，活像是欲星移有在他面前一樣。『好吧，左手就左手，我可以勉強接受，前提是你幫我跟軍師大人美言幾句。』

美言幾句？你剛講了上面那串鬼話，你覺得我還有機會能為你美言？你讓我說什麼好？欲星移放下手，轉頭望了赤羽一眼，後者大抵沒預料到會在別人的視頻裡被點名，表情有些僵。

『哎呀你那麼會寫作文、蟬聯那麼多屆琉璃樹文學獎跟天下風雲盃社論競賽，怎麼會不知道說什麼？要不我幫你想想，你可以說什麼溫皇一向以誠待人啦，溫皇其實人不錯啦，友愛同學啦，心地善良愛護小動物會扶老婆婆過馬路之類的啊。』

「噗。」這是鳳蝶。

赤羽拿著報紙搧了搧風，臉上充滿不屑。「這是笑話視頻嗎？」

大概只有無雙是挺溫皇的。「咪！」主人愛護小動物無誤！

欲星移卻沒把注意力放在笑話上，他只是訝異溫皇竟然還記得琉璃樹文學獎與天下風雲盃社論競賽，他以為那個時候任飄渺的眼裡只有宮本總司。

當年他確實囊括了所有校內的文學類與社論類獎項，但其實參加那些比賽只是社團事務的一部份，不過就是默蒼離說，不要讓我看到得獎名單上有愚蠢的名字。

寫文章的好處是能花時間琢磨，還好默蒼離沒指派他參加辯論類比賽，看那玄之玄每屆捧冠軍回來都還是被削得滿頭包，最常被講的就是『如果不聽內容的話，聲音勉強及格』──

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十人之間變了質，走的每一步都在生死徘徊？

他一陣恍惚，想不出到底是什麼時候走岔了路。

『好了，回歸正題，我嫌棄你那個左邊魚翅壞掉了，所以需要治療。你的臂叢神經跟著鎖骨下動靜脈一起被打爛了，冥醫當時有努力幫你接，但以你神經損壞的程度，我猜兩側斷端接起來還是太勉強了，你現在左手應該動不了吧。』

欲星移回過神來摸了摸自己的左手，從肩部以下都是使不出氣力的；溫皇不愧是他的主治醫師啊，真是瞭解透徹。

『有些不巧，之前試出的神經刺激因子是針對中樞神經而非周邊神經，而我現階段不太適合切斷我自己的臂叢神經來做試驗，你懂的，人體試驗不能同時有太多操縱變因。』

溫皇的表情看起來平淡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雖然今天天氣並不好，而欲星移的表情也是一臉的沒關係溫同學請繼續說鬼話我在聽呢；赤羽琢磨著到底有多少人知道溫皇喜歡在自己身上做些奇奇怪怪的實驗？難道都沒人阻止得了他嗎？

『所以呢，你需要再手術一次，取腿上的腓腸神經來重建。但是在你看到這視頻之前，北冥封宇不會讓我把你推進手術室裡；在你看到這個視頻之後，我大概幹不了什麼大事。』

欲星移眼神瞥過床上那人，連講句話都不成，用『幹不了什麼大事』來形容是不是太含蓄了點？「說到底，還不是你作死。」

『所以說魚同學你得等我啊，每天去閒雲醫院做做復健，要北冥封宇時時給你按摩；別丟著你左手不管，放著不理會攣縮變形的，現在那隻手歸我，你得保持它新鮮肥美，否則我又想要換別的了。』

溫皇的視頻還在播，北冥封宇的手便按上了欲星移的左臂，把它微微抬了起來，從指尖一路往上輕輕揉捏；在外人面前做出這麼親密的動作讓欲星移有些窘迫，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想掙開，反正不管他想不想，他的左手都是掙不開的。

虐狗啊，赤羽信之介拿報紙蓋住了半邊眼睛，早知道不給他們開門了。

說到底溫皇就是想讓欲星移好好照顧那隻手，這有什麼不能直接講的？一句話『你好好復健，我醒來再幫你接神經』不就了結了？一定要在那邊東轉西繞的嗎？就不能好好講句人話！

『我就說到這，約好了，幫我跟軍師大人講講好話，拐他等我些時間，但是千萬別跟他說我喜歡他啊，我想自己講。』

鳳蝶的臉又紅了一次。

然後赤羽冷笑兩聲。「哼哼，來不及了。」

那日他們多待了些時間，大抵都是赤羽信之介跟欲星移在聊，主題多半繞著任飄渺與宮本總司的過往轉，北冥封宇在旁邊安靜地聽，午餐便叫了外賣；等到送走欲星移的時候時近黃昏，雨已經不下了，赤羽看著那兩人緊緊拉住的手，竟挺能同理溫皇喜歡促狹這兩人的心情；於是他笑了笑，裝作不經意地道。「欲法醫，一路順風。」

果不其然，北冥封宇的臉色立刻變得有些黑。

「赤羽先生。」欲星移回頭見赤羽給他眨了眨眼睛，真是哭笑不得。瞧瞧，溫皇簡直是個病毒，明明赤羽先生以往是個正直的人！現在被溫皇傳染了，也會挖坑給他跳了。

「欲法醫、、、」他如嚼蠟般地唸著自己過往的職位，那些風風雨雨、驚心動魄、生離死別、骯髒齷齪的事，彷彿都已經離他很遠了；像是上一輩子走過的路、像是他沒喝孟婆湯就跨過奈何橋，這輩子還記得、卻已然無關。

「……已經死了。」

北冥封宇抓著他的手緊了緊，他輕輕回握了一下，其實他真沒有對北冥封宇昨晚的行為生氣，就是當下有些委屈。

待得一覺醒來，冷靜地想了一圈，再搭上北冥封宇昨晚的話，他想這人對他發火還是挺有道理的，沒把他吊起來打算不錯了。

他一直都是給北冥封宇選最正確的路、最不會出差錯的方式，評估得失、合理分析，北冥封宇的心情，確實從來都不是優先考慮的選項；而對於自己的人生，他又太恣意了些，仗著他聰明優秀，想怎麼飛就怎麼飛。

他主導了他與北冥封宇的人生，也主導了他們的關係，無論分合；他覺得自己小心翼翼、做出的都是對北冥封宇最好的選擇，卻沒想過在另外一個人的心中，到底什麼才是最好。

封宇失去過妻子，失去過觴兒，他確實不應該再讓這人失去僅存的希望；如此一想，便覺得昨晚自己可算得上是被輕放了。

他真的沒生氣，只是一早看見鏡子裡的自己，想到要用這個樣子去見人就覺得做人失敗；但若改口今日不出門，又好像承認自己被北冥封宇昨晚的行為嚇到了似地。

結果就給赤羽信之介看笑話了，只能說他終究還是做人失敗。

欲星移滿腦子的做人失敗，沒注意一個小身影突然從馬路邊衝過來抱住他。

「魚魚媽咪！」雖然看得出很努力在忍耐，北冥縝微紅的眼眶與身體細微的顫抖還是顯露了他的害怕。「……我以為爸爸把你賣掉了。」

欲星移摸了摸孩子的頭，挑眉看向從車子駕駛座鑽出來的午硨磲，後者攤了攤手，表示自己真的拗不過小少爺。

「縝縝，你怎麼覺得爸爸會把我賣掉呢？」

「因為魚魚媽咪昨天晚上一直哭啊，然後一早就被爸爸帶出去，我放學之後等了好久，魚魚媽咪都沒有回家。」北冥縝一整天都在想，原來爸爸之前這麼認真照顧魚魚媽咪，就是為了照顧好之後要賣個好價錢的嗎？

他本來想在家做作業等魚魚媽咪回來，但是今天的數學習題是『一隻魚十五元，老闆說便宜賣、買一送一，請回答想買五隻魚要付多少錢？』

那題目看起來就像是爸爸拎著五隻魚魚媽咪要便宜賣給別人，他不管怎麼努力都算不出答案來，越想就越擔心，最後只好拜託午硨磲帶他去找魚魚媽咪。

「……」欲星移瞥了北冥封宇一眼，看，他就說會吵醒孩子吧。

他實在沒有勇氣問北冥縝除了聽到哭聲之外、還有沒有看到什麼；唯一值得高興的事情，大概是北冥縝終於願意說出一整段的話了，之前要這孩子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都很困難。「那如果我真的被賣掉了，縝縝怎麼辦？」

「我要討厭爸爸！」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北冥縝不知道欲星移到底是認真的、還是在跟他開玩笑，他只能用力抱住欲星移。「還要跟魚魚媽咪一起被賣掉！」

讓北冥封宇扶住自己左手，欲星移用右手把北冥縝抱起來，那孩子的眼淚還忍著沒有掉下來；他在心底嫌棄了一下自己，竟然讓育幼院領回來的孩子說出要一起被賣掉，真是做人失敗啊。

然後赤羽撫著額說道，夕陽已經夠刺人了，你們一家能回去再放閃嗎？

杜鵑花妖豔地盛開的時候，赤羽用完了他連續三年的積假，西劍流給員工積假的上限是三年，這一點已經比其他企業好很多；不過這是赤羽進西劍流以來第一次非公務請假，一請就是兩個月，西劍流上上下下都要瘋了。

估計再不回去的話，已經兩個月沒約會的神田京一會跑來跪求他銷假上班。

赤羽第十八次把無雙從自己行李箱裡拉出來，顧不得滿箱衣服都沾滿了米白色的長毛，他把一臉無辜的小貓舉在半空中，裝出凶狠的模樣。「就算你是十八相送，也是到此為止，你主人都沒你這麼厚臉皮！」

無雙弱弱地咪了兩聲表示抗議。

赤羽看著那堆數不清被弄亂幾次又參雜了貓毛的衣服，決定直接放棄再整理一次，他想他一回日本就直接把這行李箱送到洗衣店好了。

鳳蝶走過來，把還在赤羽行李箱旁邊虎視眈眈的無雙抱起來，避免牠第十九次光顧赤羽的行李箱。「赤羽先生，還再來嗎？」

「不了，藥神是不是天天問你，我什麼時候走？」

雖然從來沒有除了『您好』『早安』『午安』『再見』以外的交談，赤羽還是可以感受到藥神對自己的嫌棄──不是實質意義上的嫌棄，也不是很明顯的情緒，但對於一輩子沒被嫌棄過幾次的赤羽信之介來說，他就是感覺得到。

光是每次藥神對著血液分析機印出來的報告皺眉、下一秒必然看他一眼的動作，他就能知道對方那些沒說出口的話。

「啊，藥神他不是那個意思的。」

「但是溫皇的恢復速度又變慢了吧。」雖然從來沒有看過檢驗報告，赤羽對自己的猜測卻很有把握。「藥神覺得是我的原因，是嗎？」

「……這只是一種猜測而已。」而且是一種最樂觀的猜測方式，幾乎都有些阿Q了，鳳蝶有些沮喪地想著。

──畢竟他們誰也不想去考慮在經過這麼多年亂七八糟的試驗之後，溫皇或許已經失去與常人不一般的恢復能力。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為什麼不乾脆點讓他死在五年前呢？在那個什麼都還沒有發生的時刻，任飄渺如果真的死了，百里瀟湘只會把還珠企業收歸己有，絕不會讓毒感冒藥從還珠企業裡出現。

如果沒有毒感冒藥，後面這些事都不會有；忘今焉與玄之玄或許會想別的方式去動默蒼離，也可能會有人被犧牲，但肯定不會是這樣一個故事。

總歸當年，任飄渺如果沒有出事、或者任飄渺直接死了，現在的一切都會不一樣；就是因為他摔了個半死不活，才讓人有趁虛而入的機會。

比起這種絕望式的推測，他們還是寧願相信溫皇沒有恢復是因為赤羽信之介的關係，包括赤羽自己。「鳳蝶，這個猜測有很多佐證，如果我是藥神，也會認為是赤羽信之介造成的影響；話說回來，你不覺得，這樣想，心裡會好過一點嗎？」

「赤羽先生……」

「你呢？難道不希望他早點恢復？」

鳳蝶搖搖頭，又點了點頭。「我，我當然，但是、」

「那就好，我清楚我在做什麼，你清楚你在做什麼，然後下一個大家都不會遺憾的決定，這才是唯一正確的路。」

「但是老闆他、」

「鳳蝶，別再幫他告白了。」赤羽信之介打斷了鳳蝶的話，他想他用膝蓋也能知道小姑娘要說什麼。「你帶無雙出去吧，待我整理完行李，會去跟他道別。」

那是個陽光明媚的春日，上午十點半的陽光帶著一些熱度從窗外灑過來，剛好在溫皇床欄的邊緣停下，相形讓躺在陰影裡的人看起來特別地晦暗。

赤羽走進來的時候帶上了門，側身坐在溫皇的床上，他翻開被子握住溫皇的手，缺乏日照與活動的肢體失去原本的肌理與色澤，掂起來有些柔軟。

兩個月晨昏，他早已習慣溫皇就是這個模樣的，不再期待這人會在哪一刻睜開那雙狡詰的眼。

「幾個月前，我想過無數次，為什麼是我。」

他還記得這雙手為他扣上鈕扣的樣子，那個時候這人垂眉歛目，專注得好似扣個鈕扣是多麼困難的事；後來回望這場景的時候，他常想伸手去觸碰掛在這人額角的那一縷墨髮，他想──即使沒有機會證實──如果那時候伸手了，到底能不能改變什麼。

但他心底有另一個聲音在說，就算那一日他沒踩住剎車，也許最終還是這樣的結果，沒有人能改變溫皇要做的事。

住在咖啡廳樓上的這兩個月，他每天醒來都覺得昨晚夢到了溫皇，但詳細夢到什麼卻又說不上來，只是腦裡總有那人揚著笑──特別欠揍的那一種──挑眉看他的畫面。

一開始他想，這是白天看同一個人看了太久的副作用；過一陣子，他覺得是溫皇給他下蠱了。

然後他對自己說，赤羽信之介，別再找藉口了，面對自己吧。

「後來我放下這個問題，因為我有新的疑問。」他可以承認他把這個人放在了比不尋常更不尋常的位置，但為什麼是你，為什麼是神蠱溫皇，為什麼他會栽在了最不甘心的位置上。

最後他明白，這根本不是一個問題；是問題都該有答案，對的錯的總有個參考，但這一題沒有答案。

人生，特別是與別人相關的人生，哪是什麼都由得你呢。這一句當初給溫皇的話，現在也能用在自己身上，標準的現世報。

「而如今，我已經沒有疑問。」

赤羽俯下身，帶著熱度的唇貼上溫皇的，他可以感覺到兩者之間明顯的溫差、隨時間過去而逐漸消弭；他托著溫皇的後頸，稍稍加深這個吻，撬開唇齒，輕輕地探了探那人靜默的舌──

但就如預期，一點回應也沒有。

他放開了溫皇，幽幽地嘆了口氣。「只是，有些遺憾了，神蠱溫皇。」

還記得剛來的時候，鳳蝶問他有什麼打算，那時他手頭上的選項只剩下放棄或是接受。

他沒有想過最後會是這個選擇，他接受了、也放棄了。

溫皇款待他兩個月，又在他回日本之後不顧自身狀況糾纏他兩個月，而他回到這裡陪了溫皇兩個月，算扯平了。

既然無緣就不勉強，赤羽信之介提得起放得下，這次轉身，就不再見──

如果在機場安檢的時候，無雙沒有第十九次從自己的行李箱被拖出來，他想他會更瀟灑帥氣一些。

～～～（這是不知道該打To be continued或是全文完的尾線）～～～

老溫：．．．這樣你好意思跟我說寫完了？
（故事不是很完整嗎？）
老溫：我以誠待人的愛情不完整啊。
（可是你的以誠待人一直都是個笑話．．．）
老溫：．．．（直接轉任總）風滿樓，捲黃沙～～
（被劍十二）

silariasgift

2017-02-17 03:11

不知道溫皇錄影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赤羽也會在旁邊看…是說以他的個性，搞不好是故意的(ㆁωㆁ*)，
因為這裡的師相感覺還更容易“被捉弄”XDDD，
其實還很想看類似後日談的部分…(對手指)，像是鱗魚養兒日常、溫皇醒來知道赤羽大人告別前的一吻後的反應然後換他跑去日本或是又騙赤羽來之類的ლ(´ڡ`ლ)，
不太會打心得只能想到什麼打什麼(艸)，感謝大大寫出這麼美味的文

懷秋霽月

2017-02-17 13:51

引用
引用第45樓silariasgift于2017-02-17 03:11發表的 : .KFA218h*x
不知道溫皇錄影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赤羽也會在旁邊看…是說以他的個性，搞不好是故意的(ㆁωㆁ*)， (d54C(")
因為這裡的師相感覺還更容易“被捉弄”XDDD， /pO{2[
其實還很想看類似後日談的部分…(對手指)，像是鱗魚養兒日常、溫皇醒來知道赤羽大人告別前的一吻後的反應然後換他跑去日本或是又騙赤羽來之類的ლ(´ڡ`ლ)， (})]H:W7
不太會打心得只能想到什麼打什麼(艸)，感謝大大寫出這麼美味的文 kVWGDI$~

溫皇錄影的時候只確定鱗王一定會在旁邊看，所以他在視頻裡大多的攻擊都是針對鱗王的XD
大概也是屬於被病患家屬（鱗王）干擾太多次病患（師相）治療的怨念．．．
至於赤羽，他太想要，所以不敢想。

師相在這個設定裡面非常的吃虧，該放感情放感情，不該放感情的也放感情，又被扯進溫皇跟默蒼離的局．．．　其實打從很前面的章節就一直提到以師相的條件，他不應該把自己放在那個位置，但他就是覺得自己辦得到。
老溫跟師相這麼多戲是私心，在正劇裡老溫跟師相的對手戲不多，但是每一場我都心花朵朵開，總覺得老溫對師相特別特別溫柔，溫柔到最後還安慰龍子，簡直超級不老溫的，只用老溫想吃生鮮魚翅來解釋，好像也不太科學XD。
可惜這兩人都名草有主．．．（魚：你又想幹嘛！）

後日談．．．
如果有靈感的話，應該會有吧（咦所以我這篇可以算完結了嗎XD）

阿修羅

2017-02-17 13:59

拒絕完結啊!必須是TBC啊!!!當然翻外也是要有的((喂
其實我也覺得心機溫對失敗魚超好，地門之戰結束後還是他去抱失敗魚的!!!
簡直不科學!XDD
縝兒真的是耿直BOY啊!超可愛~還說要一起被賣掉，這種基因到底是誰的XDD
赤羽身為四智裡唯一的正常人真的難為他了!
心機溫這麼作死他醒了赤羽必須算帳啊!

懷秋霽月

2017-02-18 00:53

引用
引用第47樓阿修羅于2017-02-17 13:59發表的 : UnP|]]o:I
拒絕完結啊!必須是TBC啊!!!當然翻外也是要有的((喂 ti}f&w ICJ
其實我也覺得心機溫對失敗魚超好，地門之戰結束後還是他去抱失敗魚的!!! kY=rz&?U
簡直不科學!XDD ,}KwP*:Z
縝兒真的是耿直BOY啊!超可愛~還說要一起被賣掉，這種基因到底是誰的XDD hv3;irK]&
赤羽身為四智裡唯一的正常人真的難為他了! B4IBuS
....... M%3Wy"YQ,n

老溫對小魚真是謎之好......一開始把話講得那麼死,小魚答應給魚翅才說好吧勉強接受,結果後來看起來明明就對小魚很好啊......
雖然看他抱著小魚身體衝回還珠樓都會自動幫他腦補"我的魚翅!!!到手了!!!誰都不要跟我搶!!!!"
結果最後也是拱手還給鱗王了QQ

縝縝是魚魚媽咪努力教育中的乖小孩~~~很顯然不管是小魚或是鱗王都沒這種基因(喂)

赤羽說他不幹啦,千里迢迢跑來被溫皇氣死簡直不能更可惡~~~~然後包袱款款就回家了QQ
之後......之後的事情作者還沒想(喂)

tracy

2017-02-19 21:18

赤羽第十八次把無雙從自己的行李箱拉出來，對貓咪說：「就算你是十八相送，也是到此為止，你主人都沒你這麼厚臉皮！」，無雙弱弱咪了兩聲表示抗議，看到這裡實在很想笑，無雙在抗議什麼？抗議主人比牠還要厚臉皮嗎？不愧是以誠待人的溫皇所養的貓XDDD~

北冥封宇終於等到裕星移這條美人魚甦醒，然後ㄧ家三口能在夕陽下放閃，溫皇在正劇癱瘓那麼多集也從輪椅上站起來，赤羽臨別親吻，希望能對溫皇產生玄妙感應，否則赤羽剛接受就必須放棄，這樣的結局對溫赤兩人來說都太遺憾，所以，請不要標示全文完，希望能看到To be continued，期待後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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