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8 【雁默，雁俏，温默】凤灼城下卷三四十五九脈峰三十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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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duan

2016-11-28 21:01

这是个讲诉了一只大雁如何完成由受转攻、从白变黑的华丽转身的励（虐）志（残）故事。

这是一只父控妹控师尊控的大雁；

这是一只狠毒呆萌徒弟控的擦擦；

本文主雁默，副温默与雁俏；

雁受有，兄妹有，私设有，相爱相杀有，各种楼主不觉得雷但不知道大家雷不雷的雷点有，注意避雷。

敬告：如果以上有不能接受者，请立即点击右上角小叉叉关闭页面，并在心中默念“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乘3

对于不听劝告一意孤行而后心灵受伤的小可怜们，楼主一概表示——关我屁事！（春桃：咦，谁在学我？？？）

PS：第三节开始雁默剧情。。。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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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变短后改起来是何等的神清气爽

qiduan

2016-11-28 21:03

【卷一·扶桑】

楔子.

默苍离第一次来到羽国时，羽国庙堂正陷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君权与相权的争斗由来已久，而在羽国之主这一代，相权终于实现了对君权的压制。

而默苍离只是想邀请羽王一见。

很多年后温皇也有过类似的举动，但默苍离的做法比他“温和”多了。一封信经由许多双手，悄无声息地，被放置在羽王的床头。并附带了一颗大好人头。来自相国一党的簇拥之一，上将军的人头。次日朝会上，上将军没有上朝，而羽王收到了上将军的奏本，称抱病在床，无能面君。

羽王捏着奏本，感觉被一双手掐紧脖子，全身都是冷汗。他当然知道上将军无福卧病在床了，这位上将军的人头以及那封血迹斑斑的信被他连夜处理。上将军的死讯将如同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一石激起千层浪，长久以来维持的微妙平衡将被打破。而关键不在他的手里。

收到信的第三天，羽王秘密出行，去见了送信之人。

又次日，相党迎来了毁灭。他们掌握了大半个朝堂，中枢要处的军权与政权皆握在手，整个帝都都是他们的天下。而在那个晚上，暗杀者提刀潜伏在前，御下军队踩着鲜血破门在后。一夜之间，相党所拥有的一切化为泡影，变成天边的熹光遥不可及。相国从猝不及防的惊骇中回过神来，以为他有谈判的权利，而他连君王的面都未曾见到，一口雪亮的利刃便穿透他的心脏。相国一党覆灭，半数朝臣轻则下狱，重则处死。这是一次无声无息的战争，鲜血染红了整个羽王宫。

相国一党以及羽王，从未经历过如此惨绝人寰的战争——与其说是战争，毋宁说是屠杀。原来所谓赶尽杀绝，死亡扑面而来，连绝望都来不及感受。

相党败得电光石火不明因由，朝堂人心惶惶，人人朝不保夕。但羽王毕竟为王，最大的祸患铲除，剩下的残局，他还能够料理。

他不知道那个人如何筹划抑或筹划多久，可以掌握相党所有机要人员的精确情报，想必来到羽国已非短日，而自己在这样天罗地网般的窥视中竟然毫无察觉。羽王的心并没有随着相党的覆灭而安定，反而愈发恐惧。那双无形的手仍然紧紧掐着他的脖子，令人窒息的恐怖如影随形犹胜相党。

而此时。

没有雁王，没有高鸿离，没有后来的阴沉诡暗，他还只是个孩子，非常青葱非常白。

一切都是暗潮奔涌，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说朝堂突然之间换下大批的官员。事情发生几天后，他被父王传召。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默苍离。

那日初春，乍暖还寒，迎春花却已经盛开，犹如悬挂着满园的金色纱幔。他穿过蜿蜒曲折的小径，见到了凉亭下的父亲，以及坐在父亲面前的那个人。他来时，那人正低头喝茶，他垂着眸子，眉目氤氲朦胧不清。

他在亭下驻足，抬臂倾身行礼。

父王。

鸿儿。

回应他的不是父王，那声音有些清冷。他疑惑地抬起头来，只见那人已经起身，走下二十九阶碧水山亭，来到他的面前。鸿儿还多么年幼啊，他只能仰头看向这个人，看他衣发皆翠，看他没有血色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透明。

他矮下身来，望着他的双眼。

说，我叫策天凤，是你的师尊。

鸿儿怔怔地，无措地越过他望向自己的父亲。父亲露出一个他看不懂的笑容，说，听他的话，鸿儿，叫师尊。

他从未见过父亲如此的神情，虽然看不明白其中意味，但那笑容令他害怕，不敢违背，怯怯地叫了一声：师尊。

默苍离摸了摸他的头，说，你怕我么，不要怕。他想了想，从脖子上取下一颗珠子，替鸿儿戴上，末了细心地为他将头发理顺。又说，它叫月琉璃，当做师尊送你的见面礼。

那珠子晶莹剔透，还带着默苍离的体温，他捏在指尖瞧了瞧，发现小小的珠子里仿佛还有什么光芒流溢，不禁觉得稀奇，仰头对默苍离笑笑。

谢谢师尊。

默苍离看了他一会儿，也随他极浅地笑了一笑。

当晚。

冥医进进出出收拾东西，他们准备离开羽国了。他一边收拾一边念叨：怎么又要走啊你就不能在一个地方好好安顿下来吗我说你这个身体……忽然他戛然而止，停下手上活计，目光灼灼地死死盯着默苍离。默苍离被他看得不明所以。直到他忽然大叫：我给你的琉璃珠呢！

默苍离说，送人了。

那是我送给你的东西，你怎么就这样随便送人啊！

我手上也没有别的东西可以送出去了。

你你你你——冥医指着他的手指在颤抖，你要送人能不能跟我商量一下，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默苍离说，很珍贵吗，难道是你早逝的母亲临终前拉着你的手托付给你的将来遇上心上人送给她娶她进门的镇家之宝，之类的？

冥医一脸快吐血的表情：你快闭嘴！我突然不想跟你说话……

/

寂静无人的山间凉亭，在重重叠叠的树荫下，几乎难以分辨。茶香缭绕着，自小亭弥漫，沿着曲折狭隘的碎石小径，蜿蜒着溢下山去。

曾下过雨，踩着半湿的落叶，一人玄衣黑发拾级而上。

亭中一人等候已久，摇着扇子，语带笑意，说道，请坐。

雁王走到他对面，落座。不言其他，开口便道，你就如此肯定，我会在乎俏如来的性命。

那人仍然摇着扇子，悠悠笑着，俏如来若死，你又要无聊了，你当然在乎。而且，你坐在这了。

三日前，雁王收到一封信，信中言简意赅地表示俏如来身中剧毒命止三日，并在信末狂妄自大地署着邪魅狂狷的名字：神蛊温皇。雁王眼皮都懒得翻一下，遣人将这封信贴到了尚同会公开栏。虽然当此之时，父亲兄弟集体失踪，但三日来还珠楼还是热情招待了不少前来拼命的人，上至御兵韬下至剑无极，甚至还有勾腰驼背杵着拐杖摇摇颤颤的耄耋老人，凤蝶忙说老人家您别来闹。

但论起拼命谁能拼得过愉悦作死温呢，大家或摇头叹息或捶胸顿足，唉作死温又作死了啊！

雁王笑而不答，转而道，你的目的，说。

温皇说，没什么，聊聊人生，说说理想，谈谈心事。新炒的泉山毛尖，不知你会不会喜欢。

温皇为了见我，代价真大。

计较代价，就不是神蛊温皇了。毋宁说，这代价本身，也是愉悦啊。

雁王并不接话。温皇意图不明，他需后发而制人。

温皇说，你不喝茶？

雁王说，我比较想听你说。

我们有很多可以说的话题，比如，俏如来。一个师尊，两个徒弟，却是极端矛盾的两种形态。单凭此点，足以勾人好奇了。知师莫如徒，可从你们二人身上，却难以窥视得出，默苍离，或者换个你熟悉的名字，策天凤，是何种样之人。

多此一举。名字，不过是假面。

你绕过我的问题了。

雁王依旧不语。

温皇也不以为意，悠然笑道，不如我换一种问法：你与俏如来，谁更接近默苍离？

这个问题，你不是已经有了答案。

一家之言，难免狭隘。

神蛊温皇，素来自信。

这万丈深渊，我愈是窥探，却愈渐昏昧。

哈。

雁王蓦然一笑，他站起来。

你用俏如来的命，来赌一个问题。你认为我会在乎他？俏如来死，我会无聊？你太高估他了。雁王走出石亭，几步之后，顿下脚步。

他沉声道，或者该说，你太高估策天凤了。

温皇仍然坐着，羽扇轻摇。你不要解药了？

你可以留给任何一个需要它的人，但不是我。

那你今日来此为何？

来见识你的愚蠢。

他言罢便走，温皇顿了一顿，复开口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用思考代替发问吧。

山风寒冷，吹起黑红衣袂火般潋滟，人影已经消失在了来时的路上。

看着雁王远去的背影，温皇摇着扇子感慨。

我也想做个自带鼓风机的男人……你这个徒弟，真是令人兴奋。如此狰狞，而又残缺的美——

你说是吗，默苍离？

qiduan

2016-11-28 21:04

节一.

楼主最近挺不正常的。一个人严肃地说。

嗯……楼主正常过吗？另一人疑问地说。

那个人扶额地说，额，这个容后再议。他又严肃地说，但是最近尤其不正常。

另一个人思索地说，你说的有点道理。楼主最近总爱自言自语，一个人呆着，却突然神经兮兮地笑。

那个人仍然严肃着，注意你的措辞啦——楼主这不是神经兮兮，楼主这是高深莫测。

另一个人附和地说，哦哦，你说的对，高深莫测。

凤蝶突然出现说，你们俩不快端盘子还在嘀嘀咕咕什么？小心扣你们工资！

/

温皇捡到默苍离那日，出门前还特别打扮了一下。凤蝶说主人你今天穿得这么骚包是要出去花前月下吗，温皇摇着扇子笑，恬不知耻地坦然承认，是啊。

琉璃树前的泥土仍有翻新的痕迹，乃因常有人来此破坏泄愤，也常有人来收拾残局，来此破坏泄愤的人，一般是指芸芸众生，来此收拾残局的人，一般是指俏如来。

他移步款款地挪到琉璃树下，那一树琉璃折射着柔和的日光，流光溢彩。

他从怀里掏出一颗丑丑笨笨的绿色珠子，举过头顶，说，我叫你一声，你敢答应么。

坐在琉璃树上鬼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神蛊温皇，你傻吗。

温皇仍是摇着扇子笑，笑得有些三生有幸，其实我只是来碰碰运气。

而此时，这位不是神经兮兮而是高深莫测的楼主，此时此刻正坐在花园里，身畔繁花似锦，面前水光潋滟。他拿扇子戳着桌子上那颗绿油油的珠子，准确地说，那不算珠子，更像颗石头，表面起伏不平，拇指般大。

温皇：默苍离……

温皇：苍离……

温皇：默默……

温皇：擦擦……

温皇：巨子大人……

温皇：默教授，你理我一下……

温皇：唉，果然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从三日前他撩完雁王回来，默苍离就再没出来过。

默苍离从来不这样的。从他捡到这只鬼直到去撩雁王，默苍离始终保持着任凭你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精神状态，一张我就静静看着你卖蠢的冷漠脸。生气？温皇表示：太奢侈的情绪了。

不过说到底是他徒弟。但温皇不是没带过默苍离去见俏如来。

那时尚同会俏萌主正在为两家农民伯伯从“这是我家的田你家的牛凭什么过来吃草凭什么凭什么”和“草是牛吃的又不是我吃的凭什么要我赔凭什么凭什么”的邻里纠纷上升至“你有即你在，你牛吃草即你吃草”和“牛非牛我非我，吃草之牛非我之牛”的哲学争辩调停中，俏萌主没空理他，一边招呼他“前辈喝茶喝茶”一边走过去说“两位说人话请说人话”。

温皇坐在一边摇着扇子看了会儿戏，才拉过百忙之中的俏萌主，神秘兮兮地掏出一盒点心送给他以代表广大中原人民群众对萌主大人表示深切问候。当然，点心中顺便加入了某些不可言说的佐料什么的，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那个时候怎么不见你生气了？是谁还在一边说着风凉话：遇事不察，疏忽错一；忙中生乱，无谋错二。还好俏如来听不到，否则又要受到暴击伤害一百，人间惨剧。

温皇这般闲闲想着，心觉事有蹊跷，突然热血沸腾起来。

扇子不由摇的快了，回过神来，却见桌案那边，半透明的鬼魂默苍离已经不知何时飘了出来，出神地坐着。

温皇将早已沏好的茶推到他面前。

温皇说，新炒的泉山毛尖。

默苍离恍若未闻，望着亭外碧水连天。

我曾告诉自己，决不再犯错。

温皇摇着扇子笑得善解人意，伸出手抚着对方耳边的鬓发，轻声道，傻苍离，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怎么可能不犯错呢。

从那以后，我就没有错过任何事。

温皇默了默，你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但唯有这件事，是我错了。自始至终，是我错了。

/

雁王走入卧房时，见到俏如来正趴在桌上瞌睡。他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在桌边坐下。师弟脸颊下压着一本书，被头发遮住。他执起师弟的手，握在手里捏弄把玩。

俏如来本来浅睡，被他搅扰，自然醒了。

他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儿。

相比之下雁王淡定多了，他还是捏着师弟手指，漫不经心说，难道你还指望外面那些中原群瞎能挡得住我。

俏如来惊得站了起来，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雁王白了他一眼，继续淡定地说，我要进来，他们连看都看不到。

俏如来这才松了一口气，重新落座。雁王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仿佛觉得有些有趣，他放开师弟手指，又去拉他胸前一缕头发。喜怒不形于色，你忘了吗。

俏如来却是不以为意，说，你都大半夜闯我房间了，还跟我说喜怒不形于色？他笑了笑，堂堂雁王，也作区区飞檐走壁之辈。

雁王说，飞檐走壁也是技能，不要瞧不起技术人员。

说话的时候俏如来已经给他倒了杯茶，倒完后他又说，这茶都冷了。他站起来，还提着茶壶，那缕头发自然而然地从雁王手里脱了出来。我去烧点热水，你等等我吧。雁王却端起了茶杯，说，不必。然后仿佛为了证明真的不必，还喝了一口。

俏如来便站住了，看了他一会儿，说，可是我刚才摸着你的手那么冷。他重新坐下，凑近了过来，将雁王的手握在手里，我帮你暖暖好了。

雁王看着他靠近的脸，眸子亮亮的，带着不掺假的笑意。忽然觉得有些不耐，外面的确很冷，他近来的时候身上都带着寒意。俏如来的手却很暖，现在这温度透过两层皮肤，正在一点点地侵蚀他的血肉。

他抽出手来，起身说，我要回去了。

俏如来也站起来，笑着说，难道师兄你大半夜来尚同会就是为了喝一口凉茶么？

雁王睨了他一眼，如果你想挖苦我，建议你先把脸擦擦，顶着一张花猫脸毒舌，除了卖蠢没有别的效果。

俏如来一愣，回头看桌上的纸笔，他刚才在抄经来着，抄着抄着就直接趴桌上睡着了……立即拿袖子往脸上擦，一边在心里埋怨雁王你还真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卖蠢。他低头与自己的脸和袖子辛苦搏斗，忽然感到脸上一凉，他的师兄抬起他的脸，拿自己的衣袖轻轻擦拭。

俏如来怔怔地望着他。

雁王还是那一脸面无表情，说，你没擦对地方。擦完他就转身走，还记得刚才的话。

俏如来说，我送你吧。他从后头跟上来，在雁王的衣袖里摸到他的手，牵住。

雁王顿了一顿，说，你不怕被人看到么。

俏如来失望地说，你不是说你要进来，没人看得到吗。我还以为出去也一样呢，原来不是啊。他这么说着，一边拉着师兄走出房间。

雁王沉默地被他拉着走，师弟的背影柔软，还比他矮上一截，却拉着他走在前面，是不是有点不合时不合礼不合宜。他漫天漫地地想着，凝气于掌，气劲如豆发出，一路点了尚同会巡逻员们的睡穴。俏如来全程连脚步都不曾停一下，十分地理所当然。

其实雁王没有他那么理所当然，他心里膈应得慌。他至今犹记得地门之战时师弟站在琉璃树下那一脸杀他而后快的表情。他倒不是膈应俏如来说过要败他，他只是不习惯两个曾经还你死我活的对手忽然亲密无间，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可明明什么都发生过，他们怎么能够伪装得仿佛那一切荡然无存。

今晚月色不错，他们沿着河岸慢慢踱，寒风从河面吹来，将水面的倒映拂成碎片。四周一片寂静，只听得见两人的脚步踩在草地上细碎的声响。

师兄。俏如来忽然开口，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

雁王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静静地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可俏如来却没再说话。他站到他的面前，站得那么近。他们这样沉默地相顾无言，雁王还在揣测这货又想干嘛，俏如来就埋头抱住了他。

直到俏如来放开了，他才毫无起伏地说，你这样会让我想很多。

俏如来笑着说，这个不用想。然后他吻住了他。

唇齿相依的感觉如此陌生却也如此真实，师弟靠在他怀里，身上沾染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檀香。俏如来紧闭双眼，他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那眼睫微微颤动，眼角染上红色和湿润。紧密相亲依偎无间，怀中被填满了，可他反而觉得心中空荡。于是他收紧双臂，更用力地抱紧了俏如来。师弟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贴着他的脸颊，也沾湿了他。

/

浸淫在夜色中的还珠楼，林木参差间，隐约可望见星星点点的灯火摇曳。瑶洁短长阶，玉丛高下树。可在了解实情的观众看来，这座隐藏在黑暗中的亭台楼榭无异于一幢吃人的坚城堡垒。三百六十道机关巧阵，无数暗杀蜘蛛。

而此刻，机关尽破，蜘蛛尽颓。机关汹涌又喑哑，蜘蛛扑来又倒下。

一人闲庭信步，负手而来。

凤蝶赶到时，大堂中，一人玄衣黑发，高坐正位，还珠楼一名杀手，鲜血淋漓，全身颤抖，跪在他脚边，捧着茶盘高举过顶。

一泓清可沁诗脾，冷暖年来只自知。流出西湖载歌舞，回头不似在山时。

他轻声说。

泉山毛尖，曾经有一个人，也爱这种茶。

凤蝶提剑在手，你——

他搁下茶杯。杯底与颤抖的白玉茶盘相撞，响声清脆悦耳。

神蛊温皇人呢，我要见他。

凤蝶怔了一会儿，蓦然间回过神来，想起主人之前的交代，收起了手中之剑。

主人正在准备，请先生随我来。

qiduan

2016-11-28 21:05

节二.

温皇仰望天空，说，今晚月色真好。

默苍离也随他望着，一抹乌云正幽幽荡过，半遮了浑圆的月亮。

温皇收回视线，看向他，心血来潮地说，你想不想吃卤辣辣？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一听这个邪魅狂狷的名字默苍离就拒绝了。

温皇锲而不舍地说，就在祁城东街的巷子里，那巷子是个夜市，什么吃的玩的都有卖，他们会一直摆摊摆到天亮，我可以带你从街头吃到街尾——爷有的是钱！

默苍离说，一个死宅为什么要向另一个死宅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还以如此荒谬的理由。

温皇说，偶尔换一种生活方式，才能持续体会生活的激情。

默苍离说，你想换一种生活方式，不如去卖……

温皇惊恐地说，哎呀虽然我有美色但这多不好意思。

……那个叫卤辣辣的鬼东西。默苍离雷打不动地继续说完。

温皇选择性忽略信息，权当他是默认，摩拳擦掌地将他推进房里，边说，你回屋里等我，我要准备一下，收拾好了再来叫你。

温皇推默苍离回房之后便离开了，人去声远。此处是还珠楼深院，鲜少有人走动，自从某只鬼被捡回来后，人迹更少。但这对默苍离而言，实在习以为常了。想他生前，他默苍离往那儿一杵，周遭岂止人迹罕至简直荒无人烟。

他坐下来，就着等温皇的时候，在桌上趴一会儿。

摇曳的烛火犹如近在眼前，他眨了眨眼，眼前光影愈渐朦胧，火光几乎占满了整个视线，又陷入昏暗，竟真的觉得很困。

噼啪一声响在耳畔，他蓦然睁眼，那火光还在眼前，灯花小小地炸了一下。

他直起身，不知道刚刚睡了多久，环顾房间，温皇还没有回来过。蹙了蹙眉，那家伙究竟做什么去了，难不成大晚上出个门还要梳妆打扮不成。

温皇不来，他索性出去寻他。

这里是温皇的房间，他当然是和温皇“同床共枕”的。彼时温皇指着手里的丑笨珠子说，你何时听说过鬼也要占一间房的，这就是你的房间。每夜入睡时，他便将珠子放置在床头。

出了房门后，飘过一条长廊，经过花园，便到了中院。西边是储物的所在，东边是各人房舍。

夜深了，长廊两侧悬挂的青玉灯笼从这头亮到了那头，蜿蜒曲绕，在夜色中，像一尾长龙。

飘过长廊，来到花园，他停住了。

玉灯长龙背离在他身后，些许微光，浸在阴影中，落在他的衣角与发梢。无形的魂体，光芒穿透，在地面连影子都投不下。

院中一人背影孤峭，负手而立。玉石灯笼离他更是远了，他几乎融在夜色中，又被勾勒一抹影影绰绰的漠然轮廓。

空间中气息变动，他当然察觉到。

循本探源，他回过身来。

一个人，一只鬼，隔着一路草木繁华茫茫夜色，却也不仅仅是草木夜色，沉默地对视。

雁王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异彩纷呈。

默苍离化出实体，双足落地，向他走来。

他说，鸿儿。

雁王望着他。

鸿儿。

默苍离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抓住他垂在身侧的手。

雁王倏然退后，如避蛇蝎。

默苍离便不再进。

又复沉默。

玉灯还是玉灯，夜色还是夜色，寂静的花园，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直到雁王转身离开。

默苍离立在原处，望着他的背影，很快在黑暗中被淹没。

/

雁王人呢，他不是来要解药了。

温皇姗姗来迟地晃进花园，看到默苍离的身影出现在这里他一点、真的一丢丢都不惊讶，话语中甚至还带了些揶揄意味。可随着他走近，手中的羽毛扇子渐渐摇得慢了。

默苍离坐在石桌边。

你怎么出来了，当我费尽心机为你固本培元很轻松么。

他口吻仍然轻浮，扇子却不扇了。

灵体化实极耗元力。你魂体本来极弱，元力耗尽，魂飞魄散，连我也救不了你了。至少在这件事上，你听听我的吧。

他低头看着默苍离，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不同于鬼魂时似有若无的触感，此时此刻的默苍离如此真实，柔软的脸颊，细繁的发丝。虽然，这一切都如此冰冷，不带任何生人温度。温皇有些爱不释手，但还是忍痛割爱地摸摸他的头。

听话，快回去。

始终聪耳未闻的默苍离忽然冷冷看了他一眼，说，神蛊温皇，你是不是无聊到智障了？

温皇又开始摇扇子，正准备张嘴说点什么，默苍离已经倏忽不见了。

于是，花园里——

温皇趴在桌上，拿扇子戳着桌子上绿油油的珠子，一次一次非常锲而不舍。

温皇：默苍离……

温皇：苍离……

温皇：默默……

温皇：擦擦……

温皇：巨子大人……

温皇：默教授，你理我一下……

温皇：唉，果然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温皇：哦对了——凤蝶，将机关阵法都启动，方圆百里之内，三里一哨，五里一岗，加强戒备，近期还珠楼可能会有灭顶之灾。

凤蝶：主人你是不是又作死了？

/

这难道不是你希望的吗。

希望。

我还有什么希望。

我希望我和霓裳一直是黎安坊下的一对孤儿，长大后，我看着她嫁给一个不算太差的丈夫，我也娶了一个不算太差的妻子，我们生一个孩子，又死去。

我希望，我希望我从来没有回过羽王宫。

从来没有见过父王。

从来没有遇到你。

/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默苍离变成了一个小人，连他半个手掌大都没有，却还是冷淡刻薄的模样，抱着他的手指头咬了一口，人小小的牙齿倒尖利，咬出了血，生疼。默苍离咬了他就转身跳下桌子，他忙去看，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小小的绿色身影。

他便找了许久许久，而后，看到俏如来慢腾腾从门外挪了进来，也是那般小小的模样。没有半点意外地，仿佛本该如此，他略带埋怨地说，你到哪里去了，害我找这么久。

师兄。

身后传来呼唤，他转过身去，见俏如来站在远处，向他挥手，喊着说，师兄走了啦，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他这才有些迷惘地想回头去看，回过头场景却蓦然变换。他坐在羽王宫中，读着太常寺呈上来的赋辞，明日是一年一度的春游大典，太常寺百里挑一选出五篇，他便要从这五篇文章中选出最好的一篇，作为明日大典上的颂词。

殿中两侧立着半人高的立式香炉，袅袅青烟从镂空的繁复花纹中升高而消散。

殿外传来突然的喧闹，夹杂着众人的惊呼和一阵清亮的欢笑，以及一连串噼里啪啦。他仍然埋头看卷，随口道，霓裳，你又胡闹了。

场景再变换，他也变小了，变成幼年时候。他追着一只大黄猫爬上屋顶，粗大的树枝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便停下来，从屋顶向院中望。在他身后羽王宫高楼栉比，而这间院落逼仄简陋。院子里坐着一个正在做绣工的女人，还有一个老人来来回回进进出出，口中不停叫着，小皇子，小皇子。他愈发矮身藏得严实了些，大黄猫也不怕他了，反而窝在他身边，似乎跟着他一起使坏。

他捂着嘴偷乐，却听那声音渐渐变了。

鸿儿。鸿儿。鸿儿。鸿儿。

苍老疲惫的声音，孤峭清冷的声音，交错纷杂，清晰入耳，一声声叫得他心中滚烫而寒冷。

他终于睁开眼睛，眼前的场景是熟悉的，金黄色的迎春花开似海，无止境般，映着佛者袖间的金丝与长笛尾端摇曳的金坠。他对面坐着缺舟，手里握着茶杯。

缺舟轻轻一笑，说，你还没醒吗？

他冷笑说，我早就醒了，没醒的是你。

茶杯飞掷出去，打中对面的人影，碎成一地残片。

/

雁王独自坐了许久，转过头去看俏如来，才发现他已经醒了。

俏如来眨眨眼睛，完全没有一点睡眼惺忪的样子。雁王也懒得问他醒了过久，站起来说，我走了。俏如来忙扯住他袖子，师兄你太不够意思了，我刚醒你就要走。雁王不言语，俏如来问他，你刚才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雁王随意扯着他头发，白色发丝缠在指间有种少年早衰的错觉。

俏如来说，是温皇前辈给你的解药吗？你去了？

他是去了，但温皇没给他解药。他心里想。等到他后知后觉地蓦然想到俏如来，天色已明时刻已过，他来到尚同会，可见师弟还是沉沉睡着，跟以往没什么不一样。他还探了探鼻息，挺规律有力的。于是他想，被温皇耍了。

雁王说，想弄死他么，这次我站在你这边。

俏如来见他不答，大概也七七八八猜到了一些，这会儿听他这么问，倒是沉吟起来。雁王便静静等着他。

片刻后，俏如来才看向师兄，略叹一口气，超凡入圣般，唉，冤冤相报何时了，世间纷扰何时休，俏如来相信温皇前辈没有恶意，罢了吧，师兄你也不要记恨才是。

雁王心想，我记恨不记恨先且不论，倒是你眼里的算计太明显了。

你真相信他没有恶意？

温皇前辈曾助俏如来良多，是以诚待人的前辈啊。

当我没问过，雁王心道。不欲再纠缠温皇，他换了个话题，说既然如此那昨晚是谁怕死怕到哭哭啼啼抱着我不放。

俏如来捂脸，谁哭哭啼啼抱着你不放了！

qiduan

2016-11-29 13:08

节三.

默苍离回来那日毫无征兆，纯属空降，打了雁王一个措手不及。

长归殿中沉香袅袅，两名宦官一左一右立在堂下，静候王上随时吩咐。王上伏案而作，朱砂点笔。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打破这静谧。是一名侍卫，跪在王上跟前低声报告，有人持先王令牌要见王上，属下无一敢拦。

雁王蹙了蹙眉头，正在想是谁这么嚣张，就见一袭绿衣走了进来。

朱砂笔落，在奏折上晕开一抹殷红。

雁王惊得站了起来。

师尊！

在场之人无不暗自侧目，王上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师尊？

默苍离没有应声，反而兀自走到雁王身边坐下，说，有茶吗，我渴了。然后他瞥到案边的茶杯，伸手捞了过来，这是你的？

雁王不及阻止，默苍离已经喝了一口。他怔愣好一会儿，仍回不过神来般，忙叫人去倒茶。

默苍离喝着茶，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收回去，说，坐下。

雁王依言坐下，似乎这才找回脑子的功能，嗫嚅了好一会儿，才断断续续地支吾。

师尊怎么……现在来了……

杏花还在置办物品，我就先过来了。你找一个僻静的地方，我要在宫中长住。最好离你的寝宫近些，我找你方便。默苍离没有看他，自顾自说了一通，说完却没等到雁王回应，疑惑地看向他，却见雁王正望着他发呆。

他仿佛才意识到自己的出现对这个十几年未见的徒弟来说冲击略大。想了想，他轻声说，鸿儿，你长大了。

雁王闻言，如中雷击。

久远前的回忆倏然回笼，眼前人绿衣翠发，走下二十九阶碧水山亭，迎着满目金黄，来到他的面前。

我叫策天凤，是你的师尊。

你的，师尊。

雁王垂眸，敛了神情，说，我去给师尊看地方。师尊舟车劳顿，可要歇息？

默苍离说，不必，你去吧。

宫中说哪怕说稍适歇息，也是前后簇拥，沐浴更衣熏香，委实麻烦。某种意义上说，默苍离是个十分怕麻烦的人。他比较干脆利落。

一刻钟后，雁王回来。

默苍离趴在案上睡了。

雁王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默苍离微蹙着眉头，大概这样趴在这里十分不舒服。雁王想叫醒他，不忍，想抱他去床上，又有点不敢。纠结了一会儿，他扶起默苍离上身。

默苍离被他一碰就睁开了眼睛，雁王吓了一跳，却见他眼里还是朦胧的，迷迷糊糊叫了一声鸿儿，又歪在他怀里睡了。

雁王愣在当场。

半晌，他才摇了摇默苍离，说，师尊你困吗，我先带你去床上睡一会儿吧。默苍离嗡嗡地嗯了一声。雁王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动的意思，略思忖，心道冒犯了，便抱起默苍离朝自己寝宫走去。

一路人见，无不暗惊。

将默苍离放在床上，替他脱了鞋袜，又盖上被子。他在床边立了会儿，却没出去，反而在床沿坐下，默默望着睡熟的默苍离，神情复杂。

一应宫人察言观色觉出异样，跪在殿外不敢入内。四周静极了，似乎连熏香在炉中焚烧的声响，也能听得见。阳光穿透窗纸，在壁橱和地面投下格子窗棱的阴影。

默苍离好似睡的很熟，大约确是累了。

哥——

预料之外的呼唤声平地惊雷，唬得雁王立刻回头比个噤声的手势。虽然来者很惊人地把冲到喉头的第二个音节吞了回去，但为时已晚，默苍离蹙了蹙眉头，醒过来。雁王心想，原来他的师尊睡眠极浅，禁不得吵。

至于肇事者，早在看到态势不对，以为自己又闯了祸，拔腿溜了。

不过雁王此刻也没心思去管她。

雁王结舌，师，师尊。

默苍离坐起来，晃了晃头，迷蒙地说，我怎么睡着了。

雁王见他要下床，忙起身说，师尊再睡会儿吧，我让他们不要进来打扰。

不必了。默苍离的声音转眼恢复了之前的冷清，迷蒙的神情也一扫而尽，他说，一会儿杏花回来的时候，你记得去接他。你找的地方呢，我直接过去。

他说着向外走，雁王跟在身后，有些为难地说，师尊要的地方，暂时还没有。他心中忐忑，这是师尊要他办的第一件事，他就没有办好。

默苍离倒似乎并不在意，也没有停下，只问，何意。

雁王说，王寝周遭人群来往繁杂，要说僻静，只有后宫妃嫔的寝宫。所以我打算在晨宫东边新起一座府邸，那里面朝芜湖，靠近西颐游园，一向鲜有人至。环境尚可，也算僻静。

要多久。

一个月，快的话，也要大半个月吧。

就没有一处现成的。

有是有。雁王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晨宫往西去倒是有一处空院，大致过半里距离，临近太庙，因而平日清净无人。但那里常年无人居住，破败简陋，院落也狭小……

默苍离打断他，就那里了，你尽快叫人去收拾。

雁王争辩道，可那里曾是下人住的地方，师尊你万金之躯，怎能——

默苍离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雁王被他盯着，话鲠喉头，突然喑哑无声。

默苍离神情淡淡的，声音也冷冷清清，可雁王莫名觉得压迫。但听他说，鸿儿，你可知我此次来羽国，所求为何。

他下意识地接话，为何。

我既收你为徒，为人师者，铸智铸计。你是羽国的王上，眼界所及之处，该当是子民的生养业居，而非个人喜乐。

雁王有口难言。

默苍离回过身去，以后别让我再听到你说这种话。他又说，我来时，沿渭阳山脉勘察，那里土地荒瘠已有三年，贫民集聚，多有流寇匪盗，民不聊生，你可知道？

尚且……不知。

是无奏本，还是你未看？

朝臣上奏我皆每日批阅，并未见过提及相关。

三年民乱，不思修正。无能解困，又隐瞒不报。那里的守官，可以告老了。

雁王愣愣的，望着默苍离背影。

是。

/

因着默苍离要的急，那方空院并未收拾地十分妥帖——这是在雁王看来，在常人看来的话，大概看不出和他自己的寝宫有什么区别。

院中种着绿竹，一泓清水开着道儿，两尺来宽，从院里切中而过。带着几瓣粉嫩的桃色瓣儿，大概上游哪处顺过来的。默苍离并未在意，目不斜视地进了屋子。

一摞摞的文本被搬入小院，在案上排开一排，这些都是雁王最近批阅过的奏折，以及相关卷宗公文之类。

这也是默苍离的要求。

默苍离坐到案前，并未理会雁王，雁王便自行在一旁落座。服侍的宫人眼睛都快瞪掉了，这是哪里来的孽臣如此大逆不道，竟敢自忝首座，让王上屈居陪座。

默苍离让他说说目前羽国朝野情势。

雁王心知默苍离此举大概意在对他考察，便按照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地一一陈诉。默苍离至始至终一言不发，雁王几次走神，想他是不是觉得失望，好在都及时拉回神智。

他曾想过的，十一年，贯穿了他迄今为止的近半生命，他怎么可能不想。

他曾想过，如果师尊回来，物是人非，两人再见，会是如何情境。他们会做些什么，说些什么。默苍离会欢喜，会难过，还是遗憾，或者愤怒。

但无论他想到的是些什么，都不是这样的，毫无感情的，公事处理。

他说不上来心头什么感觉。

有些迷惘。

虚实难辨，似真似幻。

他抬眸去看默苍离，默苍离正低头翻阅着手中案卷。想到自己言语也许打扰到他，雁王停了下来。

继续，我在听。默苍离说。

不知不觉天色昏暗，期间有人来叫膳，默苍离说不急，雁王自然也不敢说什么。一直到夜幕彻底降落，屋外灯笼房中烛火点了起来。

你要的东西我都置办好啦，可累死我——

人未至声先到——雁王硬是在完全没有见过杏花君兼没有默苍离任何提示的谜面下接到了这位医者仁心——冥医一袭蓝衫晃了进来，扫了一眼陪在偏座的雁王，露出微笑，这位就是王上吧？果然英姿勃发一表人才，一看就是少年英雄。言罢转向默苍离，声音顿时低了三度：你吃饭没有？

默苍离一动不动，捏着卷宗，不说话。

冥医立刻炸了，劈手夺了默苍离手中卷宗砸在案上，看什么看还看什么看，本来身体就不好还不知道节制，回头躺平了我看你还怎么看！一边回头看了一眼雁王，鸿儿一定也没吃吧，你师尊没节制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他不学好？告诉你们，操劳过度会猝死的！

雁王：……

等了一个下午的晚膳终于被摆上桌，饭桌上，冥医问，那你也没喝药了？

默苍离端着碗，继续不说话。

冥医似乎懒得骂他了，摇摇头放下碗走出去。

默苍离等到冥医走出去之后，才继续动筷子，夹了一粒糖炒玉米，抬头看雁王，雁王也正看着他，眼里略有笑意。

默苍离说，好好吃饭。

是。

雁王顿时收敛自己的得意忘形，低头吃饭。

qiduan	2016-11-29 19:09
鸿儿今后还会有很多幸福的片段

winnie56aaa	2016-11-30 17:01
這文章風格我喜歡 ]_@5Lv I 雁王看到默默不吃飯被杏花催促的場景有種幸福感在裡面 8NWvi%g 正劇裡默默死了雁王黑化雁默同框的場面大概見不到了但越是不可能就越想看 O:WFh;c 我一直相信雁王和默默都是具有溫度的人只是雁王的背景故事還沒被徹底挖出來新劇也一直沒提到他......

qiduan

2016-12-01 13:46

节四.

这晚正是无风无月，原本照着王上吩咐，小院中有彻夜轮守的宫人，但因先生不喜人杂，都遣了下去，屋里屋外，一片阒静，只见得角落处烛火影影绰绰，昏暗柔和，催人入眠。

而屋中主人却未曾入眠。

茶香阵阵，沁人心神，白玉的茶盏在主人修长五指间，愈发衬得莹润剔透。茶叶是今春的泉山毛尖，这种茶产自九界中原，整座帝都凤灼城中，只在白云阁出售。与中原的瓷器、绸缎、书画墨卷等一道，历经月余，翻越山谷长河，经换无数人手，最后摆在白云阁的货架上，湮没在琳琅满目的茶叶之间，贴上标签。

蓦然屋外一阵打杀声起，持续半晌，又蓦然消去，鬼魅一般。而屋中主人端坐窗下，恍若未觉。

一道黑影，如黏液，自紧闭的门缝之下游移进屋，无声地摸索至主人面前，终于在他对面，堆叠成依稀可辨的人形。

似水非水，仿佛一触即溃。

它只是一团黑影，没有眼耳口鼻，而主人却仍斟茶一盏，推至黑影面前。

默苍离举盏，白雾在他眉间萦绕。

阁下消息灵通，来得比我预料要快。只是策天凤初来乍到不懂规矩，难道贵地的杀手杀人之前都有打草惊蛇的传统么？

黑影不言不动，犹如死物。

先王委实费心，如此大礼迎候，让我很是过意不去。为了表达诚意，我至少等到他死透了才回来，他该感恩戴德了。如果这样仍然让他余生受惊惧折磨苟延残喘，那我只能说……

他搁下茶盏，说，废物还是早去了好，别碍着有为之士改弦更张。

黑影依然沉默。

默苍离轻言细语，却透着一股孤寒料峭，空旷的院落，只有他的声音起伏。

如今，我既坐在这里，他呕心沥血苦守的羽国，连同这个无能的儿子，我都一并收了。

无论他生前曾与阁下如何交易，我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我拿到的，要夺也不妨来取。他所能提供给阁下的，我只会给的更多。死人终究是死人，与死人的交易，自然也无足轻重。一个活着的策天凤，难道不比一颗不会说不会动的项上人头，更有价值吗？

他并未看向黑影。

阁下有内忧外患，我有用人之需。阁下不妨考虑，与我亲身一见如何？

/

默苍离来了三日了。

三日来，雁王没再踏入小院一步。作为徒弟，这似乎有所失礼，但他不是没有考虑过。一来师尊并未交代什么，且默苍离此人看来冷淡薄情，贸然前去，他怕反而招致不快。

二来，此时北边代单关与夷族鏖战两年不下，恰逢前日边关传信称败，一朝文武议论纷纷，却始终没个着落。

羽国朝野重文轻武，古来有之。凭借多年国富民强，人未敢犯。一朝战事起，便脱身不得。

看完案上奏折，有称将帅无能的，有称停战议和的，还有引古通今鞭笞时政最后得出结论此战短期难平并由此提出一应规划的。雁王揉了揉额角，决定继续将默苍离的事放到一边，处理眼前战事要紧。

直到这日在太署意外遇到冥医。

王上何等尊崇，金足玉履的，平日哪儿能来这种地方。只因近日公主害了风寒，服药数日却未见好转，王上心下焦躁，又逢战事烦心，便随意转到此地，骇得一群毫无心理准备的白胡子老太医哆哆嗦嗦心惊胆战。

冥医身着蓝衣，混迹在一堆制服之间很是显眼。他说，你怎么没去看你师尊？

雁王说，近来事务繁忙不得闲暇，师尊若是怪罪，还请冥医代为致歉，改日必登门赔罪。

冥医说，你别改日了，你师尊这会儿估计刚起，你去看看他。他说到此处面色一沉，顺便监督他吃饭，牛乳给他养血，一个没盯准他就得给我倒了。对了。他又话锋一转，我平时来这里转转，和众人交流交流，你不介意吧？

雁王默了一会儿。

请便。

/

怀着复杂的心情，雁王再次来到小院。此时辰时已过，羽王宫早已一片热火朝天，各人各事各司其职，而小院幽宁静谧，只行至内院一名正在打扫的宫人见到他，连忙停下行了个礼。

麻雀拍打着翅膀，立在藤蔓间频频张望，又拍打着飞走。

他看到了默苍离。

默苍离坐在窗下，竹编的帘子拉起来，露出他半个上身，他似在垂眼看着什么，依然神情冷淡，一如三日前。

他停下来，窗前开着一大片紫藤，仿佛将天地都淹没，只余下一团迷离的紫。他想他小时候也总是这样坐在窗下，望着窗前满院落花，手里翻着一本《礼尚集注》。冷落的东宫无人问津，王宫的喧嚣仿佛也离得很远。他倦了便趴在书上，一只麻雀落在窗棱，灵动地停停转转，也不怕他，一跳一跳地，跳下窗，爬上书，几乎贴上他的鼻尖。他蓦然心中柔软，想伸手摸摸它，却只刚动了动手指，麻雀便扑打着翅膀倏忽飞走了。原来终究还是怕的。

他想他等了这么久，这么多个年来复去，无数个日沉星陨，风卷残莲，到底等来了什么。

他长长呼了一口气，继续走。

进屋，站在默苍离案前一步远的地方，行了一礼。

师尊。

默苍离嗯了一声，也没叫他坐。

雁王走到他对面坐下。

默苍离这才抬头看他，有事？

雁王说，无事，只是，他沉默片刻，前几日未曾向师尊问安，愧疚于心，特来请罪。

你不必向我请安，我是你的太上皇么。默苍离说，我听闻代单关传来战报，你有什么想法？

雁王心道果然，便将来时一路上的思虑说给他听，包括朝中大臣的比较有价值的奏折。

他正说时，一个小丫鬟果然捧着牛乳粥进来，雪白的粥热气氤氲。默苍离说我不吃。思及冥医嘱托，雁王不明所以，还是硬着头皮叫了一声师尊，默苍离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是那样淡淡的眼神，可突然就叫他说不出话来。

默苍离说，撤下去。

他只好眼睁睁看着小丫鬟端着热粥退出去。

鸿儿劝药第一战，不战自溃。

默苍离说，有个黄欣为何不用。

雁王愣在当场，半晌才一字一顿沉声说道，此人已不领实权了，师尊。

他与你父王有过节？

雁王在桌下握紧了拳头，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稳，我未曾削他爵位贬斥庶民，已是念在他于国有功，辱骂先王滋扰宗庙是重罪。

难道国难当头，私恨为先，这不是罪？

雁王哑然。

默苍离说，两年鏖战不下，于民，征兵十万，老不能养，子不能教，妻女离散。于国，劳民伤财，社稷不安，边境不稳，乱民南逃。于你朝堂，君无断，臣无谋，将无能。而你为君为王，竟然认为这些都比不上一个将军曾经骂过你老子重要？

我……雁王嗫嚅半晌不得应对，只能道，那，那该如何。

默苍离说，该如何？你问我？那不如换我做王如何？

雁王说不出话了。

当日下午，王上乘辇出宫，亲自登门拜访黄老先生，君臣促膝长谈至华灯初上。三日后，时隔十年黄欣重佩将印，兵进边关，一个月后，战乱平息。老将军凯旋回朝，王上领群臣城门迎候，从此是为王上肱骨。

/

此后，王上对这位师尊愈是尊敬。早晚问安视膳，俨然奉父孝礼，即使百忙之中，也不曾间断。

一国之君如此纡尊降贵垂怜青睐，用默苍离自己的话来说，他该感恩戴德了。可这位异乡的客人似乎是缺少这根神经，非但居高临下而且刻薄无礼。反观王上竟也忍气吞声愈发恭谨。

没天理了。

若是放在普通人家，大可说别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爱挥鞭子的有爱挥鞭子的自由，爱受鞭子的有爱受鞭子的自由，有什么权利干涉呢。可王上岂是普通人家，王上哪怕蹭破一点皮，都关乎江山社稷皇家威仪。

不过好在雁王金屋藏了默苍离，暂且还不为人知，所以说凡事有凡事的恰到巧处。

出入小院的宫人都是受过特殊关照的，秉持着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沉默是金的职业道德兼保命守则。

转眼默苍离来了有两个月了。他贯来是晚睡晚起的习惯，不到太阳爬得老高是不会起床的，因此王上每日鸡鸣则起，要等到一上午手上的事情忙活得差不多时，才整理整理收拾收拾过来给师尊问安。

今日却是反常，冥医估摸着再半个时辰去给他熬粥，熬了粥后又一个时辰去叫他起床。却见默苍离抱着一小碗葡萄干慢悠悠地踱进了他的药庐来。冥医说，今日倒是奇了，做噩梦了？

默苍离不搭理他，自个儿找了个地方坐下，四下里瞧瞧，药庐也没别的，摆的都是各种药材，土里长的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爬的。冥医掸掸衣袖，那我这会儿给你去熬粥，你别碰我的东西啊。默苍离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冥医回来，警惕地瞅了瞅默苍离，默苍离还是抱着那只小碗一颗颗啃着葡萄干，又仔细四下检查，确定没有什么异常，才放下心来。

默苍离冷眼看着他的动作，轻声说了一句，小人多疑。

冥医回敬，托你的福。冥医是个停不下来的人，这从他平日里言行举止都能轻易窥出。旁边就有凳子，他却宁肯站着，好似沉一下腰都浪费他时间，他佝着身子左手捏着一根半黑不黄的条状物，右手拿着笔写写画画。

默苍离问他那是什么，冥医说，你说这个，这是肉苁蓉，治阳痿早泄，你的药里就有。他抬头揶揄地冲默苍离笑了一下。默苍离拧着眉毛一脸嫌弃，说我肾亏吗。冥医说，谢谢，你什么都亏。他大概平日里被打压得狠了，好不容易抓住个反击的机会，又补充说，不是我说你啊苍离，要是哪个姑娘倒霉嫁给你，一定很难生儿子。

默苍离不说话。冥医怕他真生气了，打个哈哈，好啦好啦，逗你的啦，肉苁蓉性温甘，给你主要是养血补髓的。

默苍离也不恼他，又问了几个，冥医一边忙着手上写，一边给他回答。直到默苍离晃眼又瞧架上许多小釜，随手捞过一只，揭开盖子见里头装着白色晶块，掏出一块捏在指间，问，这又是什么。

冥医抬头瞧了一眼，同时手上没停，见则一惊，扔了纸笔过来抓着他的手，仔细将沾上的碎末都给擦掉，一边说，别给一会儿就着你那葡萄干吃进嘴里了，石膏大寒，这东西你碰不得，碰一点保管你痛得死去活来躺三天。

擦完拉着人起来就往外推，说你别跟我这儿添乱了，我忙着呢。其实还是怕他摸摸索索又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见他一脸不悦，又说，给你指条明路，你的小徒弟这会儿估摸着正在长归殿，你去骚扰他吧。

真是毫不犹豫转手就将鸿儿卖了。

qiduan

2016-12-03 14:43

节五.

雁王的确在长归殿，他处理政事差不多都在这儿。前些日戍边的慎平侯千里飞骑来称其实行军农共治大有成效，如今不仅山阳和平稳固，边关百姓与士兵在此过程中亦培养出深厚感情，最后表达了一下山阳交予臣手臣定不辱使命等慷慨壮志之意。

循例雁王应回书一封以示嘉奖鼓励及信任期待，写到一半，卷上一暗，他抬头来，见默苍离抱个小碗来了，挨着他坐下。

雁王有点猝不及防。

师尊……有事交代吗？其实他想脱口而出是，师尊你好早。

没有，来看看你在做什么。默苍离还是淡漠着脸说，小碗搁在案上。

他瞅了一眼那只碗，心道原来师尊爱吃葡萄干么，一边准备让人沏茶奉座，还没开口，默苍离就未卜先知地打断他，不必麻烦了，我不渴，你继续。言罢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拿葡萄干，眼睛在他卷上扫。

雁王无可奈何，摸不清师尊是何路数，只好默默埋头继续。写到引用“高节可以厉俗，孝弟可以扬名，信义可以交友，沈虑可以客众，力行可以建功”以表扬慎平侯乃将中之强时，一直没说话的默苍离忽然来了一句，《将苑》学过了？

雁王答，学过。

默苍离说，将材。

雁王不明所以，但师尊已经提书点名，他做徒弟的，只能照令而行。权当师尊临场考校了。

于是堂堂一国之君像被夫子抽到的学童一般，端端坐在案前开始背书。贵而不骄，胜而不恃，贤而能下，刚而能忍……

默苍离说，手上别停。

雁王愕然，虽然他的手和嘴分属两个器官，可它们都归一颗大脑管理啊。然而箭在弦上除了继续下去，他别无办法。企图尝试将自己连接大脑两半球的胼胝体切成两段，一半负责慎平侯回书，一半负责背书。

没想到还挺顺利的。直至背完将材、将器，默苍离又点出师。

雁王心神合一，全神贯注，背到“同寒署，等劳逸，齐甘苦，均危患，如此则士必尽死，敌必可亡”，默苍离说，错了。

雁王一骇，下意识重复：敌必可亡……敌必可退……

默苍离说，写错了。

忙回神，见卷上写至“孤王之有卿，正如魏帝之有吴子”，偏是将那“吴子”写作了“亡子”。雁王顾不得窘，他开始慌了。

故天作时不作而人作，是谓逆天——

逆时——你倒挺逆天的。

圣人之治理也，安其居，乐其业，至老不相攻伐——

错了。

至老不相攻伐……

写错了。

不多时，雁王已心神大乱方寸尽失，错出频频。默苍离更正几次便不再继续，反而轻叹一声，凉凉说，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还能做什么。我很怀疑你是哪里来的勇气活到今日，不如趁早找根绳子寻根树枝自行了断，好歹走得坦然。

鸿儿心在滴血。

默苍离打击完他就不再理他，雁王默默卷起写废的回书，展开一张帛卷重头来过。还只开了个头，就感觉身上一沉，默苍离靠着他合上眼，睡了，睡了睡了睡了睡了……

雁王下意识想扶他，师尊。

默苍离说，别动。

他便不敢动了。默苍离当初也这样靠过他，可那时候是他睡糊涂了不是么。他本不惯与人亲近，对方又是他应恪守孝礼的师尊。他想说师尊，我们照着规矩来，我才能进退有据游刃有余。可他师尊表示我没这个规矩，管不了你进退如何。

迫使自己忽略身上的触压感，雁王将一门心思集中在慎平侯的回书上。慢慢地也不觉得如何忐忑无措了，默苍离身上温度很浅，但隔着两个人的衣服仍能感觉得到，于是逐渐习惯起来，倒还随着默苍离的平淡呼吸，感到一分难有的平静。

未几，书毕搁笔。

松一口气，略略放松，忘了身上还靠着一个人，默苍离睡梦中就往他腿上栽了下去。

他忙扶他起来。

默苍离当然惊醒，一手捂着脑袋，不悦地盯着他。

雁王一时情急也顾不得失礼，抬手抚上默苍离伤处，以为他磕了，忙说撞疼了吗，让我看看。

默苍离说，你以为你是花岗岩。

雁王愧疚地说，对不起，师尊。

默苍离说，为君者别动不动向人低头，唯唯诺诺像什么样子。

雁王又不说话了。

万幸这时冥医叫人送了粥来，好歹解救雁王于危难。但默苍离看着那送上来的热腾腾米粥就嫌弃地拧起眉头，说撤下去。雁王忙说，师尊，还是吃一点吧。默苍离说，要吃你自己吃。雁王锲而不舍地说，这粥看起来也不错。默苍离冷笑说，你要是知道里头是什么你就不会这么说了。言罢，转头重复，撤下去。说着站起来要走。

鸿儿劝药第二战，一战即溃。

一战即溃？

不！

圣人言，君子不二错。同样的失败，上官鸿信，岂能容忍第二次。

他端起那碗粥，笑如春山，正好我也有些饿了，我和师尊一起吃，行么？

默苍离居高临下冷眼瞧他。

雁王笑着坐着端着碗，硬着头皮顶他冷眼。

原谅他的内心已经拧成了一团，无能再去留意时间概念，只觉得过去沧海桑田那么久，他的师尊终于重新坐了下来，眸子里竟带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雁王内心的团拧得愈发紧了，然而他只能笑得愈发温柔，握着勺子，送上去……

直到莹白的勺子与默苍离的嘴唇靠得越来越近，雁王登时心如死灰。

完了。小时候喂小妹喂习惯了，此时此刻在师尊强大的压迫中，理智下线，程序性记忆完全自动化执行了啊！

意料不到的是，默苍离竟然很温顺地，就着他递过来的勺子吃了。

雁王几乎是麻木地向前一送再向上一提，动作娴熟行云流水——其实他脑子一团浆糊。

待再要喂第二口，默苍离说，你也吃。

雁王这才呼唤回来些许理智，对了，他说了要和师尊一起吃的。可是……他垂眸看着碗里的米粥，软软糯糯，热气腾腾，甚至还有点鲜香扑鼻，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何况师尊都吃了，他有什么不能吃的。

动作优雅从容内心壮士扼腕的雁王舀起一勺，吃了。

其实，味道挺不错的。

默苍离全程静静看着他，不说话，也没表情，端的是高深莫测难以捉摸。雁王送来第二勺的时候，他也没再拒绝，与先前的嫌弃判若两人。

于是一碗粥，就在师徒俩你一口我一口的诡异气氛中，见底告罄。

/

刚吃完晚饭，默苍离又回到他的窗前窝着，闲闲摆着棋，冥医在一旁捣鼓他的药材。

改天得出宫一趟，这东西要用完了。冥医头也不抬地说。默苍离说，你又要去掏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了。冥医说这是我在凤灼城外发现的一种新品种，别的地方都不长的。我试着挖过两株回来养，可惜没两天就死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得再研究一下，要是能移植就好了。

默苍离听他说的这么费事，说，有什么用。冥医说给你入药呗。他看向默苍离笑，你不觉得最近手脚都没那么僵冷了吗？

默苍离还真握了握两只手，然后说，没觉得。

冥医呵呵冷笑，哪天痛的时候你就觉得了。说着他又开始老大不爽，忍不住念，没见过谁像你这么不管不顾自个儿身体的，倒是我每天皇帝不急太监急，你还当你这身肉长我身上呢。

默苍离说，有你在，我不用管。

冥医说，那我哪天不在了呢。

默苍离说，船到桥头自然直。

冥医说，你还有没有良心。

正说着时，门口玄衣闪动，雁王走了进来，立在屋中，先向默苍离行过一礼，再向冥医行礼。

冥医正收拾好，抱起他的瓶瓶罐罐就要出去，一边亲切地和王上打招呼，来给师尊请安了，你们聊你们聊。说着擦肩走过。

走出几步却又退了回来，盯着雁王一阵猛瞧。

然后他说，我怎么觉得你有点阳火旺？

是不是有点阳火旺，雁王不知道，但他的确要被烧死了。身体内仿佛放了一把火，燎得他一整天口干舌燥心神不宁，一杯杯凉茶喝下去解得了一时之渴，须臾又是烟灼火燎。连事都没法好好做。

想来想去只有那碗粥了。

默苍离凉凉说，吃了半碗雀儿粥，阳火能不旺么。

冥医一惊，忙摸上他手腕。你师尊的药粥你也敢乱吃！说着转向默苍离，你让他吃的？你缺德不缺德？

默苍离说，是他自己要吃的。

雁王被冥医抓着手腕，也只好说，是我自己要吃的。

冥医却打断他，你别维护他，我心里有数。说完便出去。

屋里剩下师徒俩。默苍离静静瞅了他一会儿，雁王默默站着让他瞅。默苍离说，过来。雁王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热么，我帮你降降火。他说着蹭过来，拿两只爪子贴在徒弟脖子上。默苍离手凉凉的，冷得雁王一个激灵。

雁王拿下师尊的手握在手里，心里凄风苦雨的，大概在师尊的认知里，已经把他和蠢字等价了吧，他想。

片刻后冥医回来，给他塞了一颗药丸，他吃了。冥医又给他手里塞一个小盒，盒子里是另一颗。冥医说，解表清热，睡前吃，明天就没事了。然后又叨叨，你师尊体寒，麻雀吃了是补，更何况里面还加了别的，你身强体健的，吃了不是平地起火么，药你也敢乱吃，好吃吗。

默苍离皱了皱眉头，你还加了什么。

冥医一抖，连忙望天，能加什么，盐啊，米啊，水啊，之类的……

杏花。

冥医只好交代，好啦，还加了一点苍术、一点陈皮、一点厚朴、一点……

够了，停。

真的只有一点点啦！

默苍离扭过头不理他。

冥医朽木不可雕也地摇头叹气，出去了。

又剩下师徒俩，默苍离继续心满意足地靠着徒弟取暖，雁王一边被麻雀两字打击一边愈发凄风苦雨。

窗外紫藤仍然朦胧如海，映入屋内，案上棋盘仿佛也被浸染了一层旖旎色彩。一只灰色的麻雀落在窗棱上，细细的小脚撑着身子，一跳一跳。

他一手抱着师尊，一手握着他的手。

他低头，见自己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擦过，却在默苍离的手背上留下一道殷红的印子。他又擦了第二下，果然又出现一道印子，而第一道已迅速消退。

他说，师尊，你的皮好薄。

默苍离没有回答他，呼吸轻轻扫在他颈间，有些痒。他大概是睡着了，或者只是单纯不想理他。

默苍离左手腕上戴着一串琉璃，那琉璃打磨得不甚光洁，在他的皮肤上硌出红痕和淤青。雁王微蹙了眉头，忍不住轻轻摸了摸，羽毛般拂过，生怕他疼了。

窗台的麻雀跳了好一会儿才飞走，没入漫天的紫藤中，找不见了踪迹。

他轻声说，对不起。

为什么一定要说对不起。

雁王没想默苍离还醒着，但仍然抱着他。

这不是你想要的。他说。

默苍离说，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

那天他从小院出来时，暮色已尽，天边遥遥挂着几颗微弱的星子，一直在院外等候的老宫人挑着灯笼迎上来，忙给他身上披了件袍子。

默苍离睡着了约莫半个时辰，雁王饶是不动不言地给他当了半个时辰的靠枕。他睡醒后，便和雁王说起近来朝中诸事，有一些事，身为君王，雁王一无所知，而他却知之甚详。

默苍离从没提过，他是如何得知这些消息。

他也感觉得出，师尊小院里潜伏着武道高手。那气息，化作一张无形的蛛网，将整座小院牢牢地包裹其中。

但默苍离似乎从来没想过隐藏。

不解释。

也不隐藏。

他的师尊到底想做什么呢。

是轻蔑？

是挑衅？

是试探？

他下意识伸手攥紧颈间的琉璃珠。琉璃珠始终是温热的。从十一年前，默苍离在自己身上解下来，戴在他的身上，它就从未冷过。

他想他真是疯了。

父王的遗嘱言犹在耳。寒芒在背。

他却开始流连师尊靠在他身上时严丝合缝的亲密触感。

88254227	2016-12-03 23:02
杏花真是太萌了!坑坑教授也順便給教授坑坑 (AwbZn* 看到這有種教授越來越軟萌的感覺~鴻兒你要好好珍惜啊! !w C4ei` 雖然那位教授會坑你((嗯？

winnie56aaa	2016-12-04 21:57
師尊暖暖的鴻兒也暖暖的這種幸福時光真是再好不過

qiduan

2016-12-05 13:02

节六.

俏如来跟店家打了招呼说无事不要进来打扰，老板赔笑着说好好好一定照您的吩咐。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一般而言他不是多事讲究的人，多事讲究的是他师兄。

略叹了一口气，他穿过青藤罗织的小回廊，精巧雅致的小楼，在楼外环绕着曲折木梯，楼边长着一株高大的老槐，暮春时节白花串串，繁茂的枝梢够到了屋子里。

他的师兄临窗坐在三楼，玄底赤纹的衣袍因着坐下的姿势在地面散开，发梢微垂婉转，沉静淡然的面容，不算计不毒舌不腹黑的时候，望去端的十分惹人青睐。俏如来立在门边心满意足地欣赏了好一会儿，才踱过去。从这里望下去，因着居高而临水，将整个朱颜湖的潋滟天光尽收眼底，湖畔街贩杂摊鳞次栉比，车马来往如龙，熙熙攘攘，却隔着将远未远的距离，削弱许多，传到此处，反而衬得寂静了。

而雁王未曾注目窗外景致，却垂目看着什么。等到俏如来走近了看到他案前摆着的东西，忙扑过去就抢，大呼一声，不准看。由于太过激动，脚下不慎，一扑直接扑到了师兄怀里。哎呀呀地扶着腰爬起来，顾不得雁王冷漠嫌弃的眼神，忙把案上的纸卷起来。

结果他师兄凉凉来了一句，欲盖弥彰。

俏如来一囧，卷到一半又扔出去，好吧好吧你看吧，我随手练个字罢了，不过写得丑些怕你笑话。

于是那卷纸又在案上滚动着摊开，其实也没什么，写着一曲《古离别》，篇首便是，远与君别者，乃至雁门关。黄云蔽千里，游子何时还。

雁王说，何必写这样哀凄的诗。

俏如来已经挪到了他对面坐下，复又端庄矜持正气凛然，可闻言还是一囧，不耐说，都说了随手练字了，还管他是喜是悲啊，吃不吃这个？说着把搁在案上的小罐子往师兄面前一推，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雁王睨了一眼里头装了小半罐子的吃食，别开脸。然而俏如来已经凑上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他嘴里塞了一颗。

雁王冷眼看着师弟一脸得逞的微笑，说，无聊。

葡萄干补血益气，体质虚寒最适合了。俏如来说。

他师兄闻言，上下扫了他一眼，你？

俏如来向嘴里扔了一颗，当然主要是好吃。小时候在寺里没零食，就靠它过活了。

算起他们来这里已有几日了。近来中原无事，俏如来便拾掇拾掇，将手下一应事务交予尚同会要员，自己拉着师兄外出度假。当然其间不免舌灿莲花，以及签订多条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不过好歹是把他师兄从尚贤宫给拖出来了。

他们路经扬州、彭州，沿着陵江渡船南下，中途恰逢彭州樱花倾城，漫天粉衣，逗留一日，最终才到了南岐，选了个安宁又不僻静的地方下榻。

俏如来一路说他从小就想来南岐看看，甚至几次做梦梦到自己长了翅膀，飞过山河大川，千里万里，从中原飞到南岐。说这里的某某寺是当年某某和尚首建，现今寺中还收录了他的诸多亲笔，又说这里的戏班如何一绝，单那一出《风沙将》，就赛过天下优伶。还说这里哪些哪些小吃特产，别的地方都买不到。

可来了几日了，也没见他出去如何尽兴，成日里只和他师兄赖在客栈里说说闹闹。只有一次在窗边看着湖上入夜许多游船画舫，灯红酒绿的，兴致勃勃地拉着师兄去了一次，被一船放浪形骸的姑娘们闹得脸红耳热，就再也不去了。

雁王也不是一个爱好如何寻欢作乐的人，师弟能安安分分呆着，于他自然最好不过。此刻俏如来临窗坐着，安宁悠远地望着外头，一颗颗吃着葡萄干，颇有些默苍离当年无所事事时的慵懒风情。他看着俏如来想到默苍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他到底从没把俏如来当成过默苍离。

默苍离？他思量这三个字，心中划过一丝冷意。要是现下他面前坐着的是默苍离，他……他怎么样呢？他会怎么样呢？

是质问，是拥抱，是嘲讽，是安抚，是再杀他一次，抑或只是陌路不识？

那人现下不就在还珠楼好好窝着，他也没去把他怎样。

如此想着便觉得怪没意思，念及这样拖泥带水不干不净的模样，心里极是瞧不起自己。又不禁想骂神蛊温皇真是多事。

大约温皇和凰后都认为，他是恨着默苍离的。

其实他想表示你们真是自以为是。他确曾恨过默苍离——

那时他想，如果同样的情境再来一次，这一次他用不着默苍离布下死局逼他，他也能毫不犹豫地提起墨狂照着他的心口戳下去，一剑不够，还要第二剑第三剑，不将他捅成马蜂窝不足以泄此恨。

但渐渐地，说他有多恨默苍离，他自觉谈不上。他们就像一条路上相向而行的两个人，有渐行渐近的缘分，有擦身相就的契合，却终究背道而驰。

默苍离想要什么？他想得明白了，便不觉得有多恨。

他想，也许他只是倦懒了，对那个人、对自己、对这恨，感到倦懒。

/

夏天来得很快，前几日仿佛还温温吞吞的日头，骤然之间就炽烈起来。宫中上下一夜之间都换上了薄丝轻纱，每日里是名副其实的热火朝天了。不过女孩们大概挺高兴的，毕竟夏天是她们最能打扮的季节，或是贴身或是宽敞的衣裳，似有若无地勾勒着纤细弧度，青丝高绾，露出莹润白皙的后颈与脊背，行止间永远飘散着各宫殿中带出的袅袅熏香。

就连小院里的那些小丫鬟，近来也愈发爱来默苍离跟前晃荡了。

不过再怎么流金铄石的天气也阻止不了冥医四处奔波的脚步，雷打不动地成日里宫里宫外、兰台太署来回跑。

偏的这日黄昏，天色将晚，冥医竟没出门，窝在院子紫藤架下，和宫人们凑在一起啃西瓜。

一个侍卫英姿飒爽，昂然一吼，抽刀断瓜。大家鼓掌。冥医拿着两块凑到默苍离窗下，一边啃一个，一边给默苍离递一个，问，你要不要。

默苍离说你们一定要在这里吃吗。冥医说这里花前月下多有氛围。默苍离说我怎么不知道你那颗容量有限的大脑里什么时候有过氛围两个字。

冥医嘿嘿一笑，抓过他的书扔到一边，把西瓜塞他手里，说，我一直有，只是有的不明显。你成天抱着书不腻么。默苍离说，那你成天泡在药坛子里不想吐么。冥医说，你这嘴巴怎么就不饶人呢，想不想知道我们刚才在聊什么？默苍离低头咬了一口西瓜，不想。冥医说，有点娱乐精神好不好，我们刚才在说你的鸿儿呢。

默苍离不应话。

冥医啃西瓜，鸿儿有个妹妹你知不知道？

霓裳公主。

他哎呀呀说，我现在才知道这小妮子可能折腾。

一个乳臭未乾的孩子能折腾什么。

冥医摆摆手，表示你只知其一未知其二，他说，叫你成天宅着不出门，无知了吧。凤灼城里有句童谣家喻户晓：凤灼城下三岁度，霓裳曲前扶桑欢。你听说过不？扶桑花朝生暮死，这句话说的就是整个帝都三年的开销，也不过是供公主一日的玩乐。他啧啧地摇头，你说荒唐不荒唐，看来鸿儿也不是个靠谱的——你任重道远啊苍离。

默苍离继续不应话，静静咬西瓜。

冥医见他不动心，又说，你给个反应成不成？还有一件事，你一定大吃一惊。他压低了声音，凑近说，鸿儿当太子的时候，为了哄妹妹开心，还嫁给自己妹妹做媳妇。嫁衣红烛，跪天叩地，可一样不落，整个东宫张灯结彩，羽王宫里无人不知，据说他爹被他气得半死。

说完感同身受地叹一口气，这要是我儿子，我也得气个半死。

默苍离还是淡漠着脸，然后说，我知道。

冥医瞪大了眼睛，你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说完笑了，原来八卦的也不止是我么。可这件事当时被封杀了么，我听那些宫人说当时羽王下令所有议论此事的人一律掉脑袋，杀鸡儆猴的可不是一两个。

默苍离说，哪有包得住火的纸，否则你们还能在这里聊得这么欢？

也是。冥医颇为赞同地点头，然后啃一口西瓜，说，果然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宠妹妹宠到这个份上也是一绝。这要不是他妹妹，那整个一周幽王转世，活脱脱爱美人不要江山的主啊。

他摇头晃脑感慨良多，默苍离全程垂眼吃瓜吃得很认真。

小院里这会儿聊到公主，次日朝堂上就发生了一件事，不大不小，正为公主。

事情起因乃是今夏来时不久，公主给王上摊开一张图纸，图纸上描绘了一座百丈高塔，题名黛阁，取晏几道“歌扇风流，遮尽归时翠黛愁”之意，兼有一东一西两座青玉浮廊，横亘芜湖，连通笑鸾台与西游颐园。

王上照例随手批了，于是不多时芜湖畔便轰轰烈烈地开拔了这项浩大的工程。

也就是这座黛阁，将已多年不理朝政的老太傅给炸了出来。说起这位老太傅，初原为液阁博士，后升东宫太子太傅，教习先王。当今王上封太子后，继续任职东宫。先王驾崩，太子继位，太子太傅老来病多，自请退政。王上感念其功，擢升太傅，位尊上公。从此专心在家中养病，非重大事件绝瞻仰不到他老人家千金一面。

然而这日早朝，本该在府上安详享受晚年生活的太傅大人却杵着拐杖颤颤巍巍走进敬元殿。即使太傅并不上朝，朝堂之上始终置有属于他的座席，与太师共列群臣首位。

朝上，老太傅的拐杖杵得光可鉴人的敬元殿地板咚咚直响，太傅大人更是义愤填膺气吞山河，听得文武群臣都担心他一口气续不上来就此忠烈。太傅痛陈，公主荒淫无度，朝野内外早已多有不满。某地一座水利工程建了三年没有竣工，至今仍为资金问题纠缠不清，某地今春厚雪，遍地灾民，赈灾仍旧诸方不利，而去岁公主新建一方春雨苑，耗资万金，征夫上千，前后不过用时半月，而如今又要建什么黛阁浮廊，只为她一人玩乐，是可忍孰不可忍！

太傅越说越激动。

王上请恕老臣直言，羽国不是她霓裳公主一个人的羽国，王上的责任更不止在一个女人身上！若今日王上不收回成命，老臣宁可血溅五步在此，请王上明鉴！

一顿痛斥打得年轻帝王晕头转向。

王上说，老太傅三朝老臣羽国栋梁切不可如此还是快快请起……

本来哥哥宠妹妹是一件很普通的事，可惜这位哥哥不是普通的哥哥，这个妹妹也不是普通的妹妹，于是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没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防微杜渐掩人耳目的功力，就只能等着焦头烂额捉襟见肘。可见王上这种职业真不是任何人想干就能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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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医聊王上公主的八卦聊得很开心，等到真正见到这位公主的时候才知道什么叫站着说话不腰疼。可第一个头疼的显然不是他。

是默苍离。

师尊表示他只想做个安安静静的美男纸，骤然一发凶器破空而来，刷地一下掠过他眼前，又镪地一声砸碎他茶杯，茶水和着茶杯残骸流溢，将他的书浸湿了个透——说实在的，着实吓了他一跳。

定睛再看，竟是一颗琉璃珠。

正看时，窗外就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

他扭过头去。

九界皆传，羽国之风尚华雅，盛产纱绸丝缎，巧夺天工的匠人们更能罗织出一种薄纱来，那红色似浓似淡犹浅还深，如流云轻浮，似水光潋滟，放眼天下，堪称绝品。此时此刻，默苍离仿佛看到了天边红霞落入凡间，翩跹若梦……在宫女们起伏不绝的惊呼中，嗖嗖嗖爬上树。

霓裳公主手里抓着个弹弓，腰间挎着小包，包里塞满的是琉璃珠子，被她当成子弹一个个射出去，宫人们惊叫着躲闪，而花花草草却不能躲闪，多被伤及无辜。

公主如此气势汹汹是在打什么呢。

一条手腕粗细的白蛇，甩着鳞片光滑的躯体，更快公主一步地溜下树，在地面大开大合划着半八曲线。

公主大喝孽畜哪里跑，紧追不舍。白蛇被追得走投无路，竟眼瞅着朝屋中梭来。

一众小丫鬟们吓得花容失色，有的登时梨花带雨。

白蛇终于还是钻进屋来，公主紧随其后，于是……一时兵荒马乱噼里啪啦有碍观瞻按下不表。终至那白蛇朝着默苍离身后窗口箭射而来，被纵身一扑的公主一把勒紧了七寸。

蛇头堪堪朝着默苍离，咧嘴呲牙，红信狂扫。

而公主已经在地上和白蛇扭成一团。

那群侍候公主的宫人这才急忙迎上来，帮忙收缚了仍兀自不甘挣扎的白蛇，几个人一起奋力将之塞进了随身带来的铁笼子里。白蛇在笼中仍不安分，哐哐撞得铁笼直响。

公主这才呜了一声，委屈地翻身坐起来，竟不顾有人在场，趴开裙子露出小腿。小腿上一道口子，血流不止。

宫人们大惊，冥医就近，闻询赶来，见一屋子狼藉也顾不得吃惊，被拉到公主跟前止血包扎。公主给他包着腿，随意地扫了扫四周，仿佛这才注意到面前还有一个人，她微拧着眉头，颇为不耐地说，你谁呀。仿佛问一下都玷污了她舌头似的。

默苍离不知道是被蛇吓到了还是出于别的原因，没有说话。

公主倒也不恼，直接默认了前者。扫了一眼那蛇，说，你怕蛇啊，怕什么，小鸠拔了毒牙的，只要不给它缠着，咬两口你也不会死。

默苍离不置可否，仍旧坐着，没有生气也没有欣喜的迹象，一贯淡漠着，说，策天凤见过公主。

不料公主闻言竟是一惊，蹦起来，指着他指尖直抖，策天凤？你就是那个策天凤？害得正在给她绑纱带的冥医一个脱手。

默苍离望向她，仿佛不理解她为何突然激动起来。

就是你，就是你，原来就是你。你哪儿来的水货啊，也敢搅合本公主的事儿？

公主看起来比朝堂上控诉她的老太傅还义愤填膺：凭什么你一来哥哥就得围着你转？哥哥以前都要陪我放风筝抓泥鳅，你一来他就不陪我玩了，就知道看书写字，再不就跟那些个老头子卿卿我我，剩下的就是成天往你这儿跑。你自己说是不是你害的？你是他哪门亲啊，抢人抢得这么呼吸自然，你练过的么？你就是那些书上说的那种专抢别人男人的那种……那种叫什么来着！

冥医试探着说，狐狸精？

公主豁然开朗，指着他，对，你这个狐狸精！

冥医笑倒，噗哈哈哈哈别管我就想笑会儿你们继续……

默苍离一脸淡定，说，策天凤只求为王上谋全献策，别无他意。公主如若只是缺个玩伴，我倒是可以请荐一人。

公主睥睨瞧他，等他继续。

默苍离说，这位冥医杏花君正是上好的人选。

冥医登时哑声，心中咆哮靠默苍离你个万年队友坑，坑队友坑得呼吸一样自然你有考虑过队友的感受吗！

公主不屑地瞧了冥医一眼，说一个老头有什么好玩的。

冥医说，你骂谁老头，我有那么老吗。

凡此种种，不堪细数。

雁王赶来时，见到就是这样一幅鸡犬不宁的战后惨状，一屋子战战兢兢不知所措的丫鬟婆子侍卫宦官，装蛇的铁笼，正在拉拉扯扯互掐不止的冥医和公主，以及靠在窗边闭目养神似乎在说这群傻逼跟我没关系的默苍离。

他觉得他受到了惊吓。

忙上前扯了公主，端正行礼，说，你怎么胡闹到这儿来了，还不快给师尊道歉。

飞扬跋扈的公主竟然十分温顺地垂下脑袋，软软柔柔着声音，对不起师尊，霓裳冒犯您了。

雁王说，叫先生。

对不起先生，霓裳冒犯您了。

chengjunzhao	2016-12-06 18:16
一本满足，两条线交错写太棒了！ gl.uDO%. 纯情大雁好可爱，擦擦也是温柔又腹黑啊，随时都在睡的能力跟目小有一拼～ .AHf]X0 感觉现在这条线应该会很虐，擦擦还想着鸿儿但鸿儿已经从大白雁变大黑雁了，而且鸿儿还有个俏俏。好兴奋！虐啊！虐虐虐！（你是变态吗）

qiduan

2016-12-07 10:44

节七.

那天雁王拉着霓裳从小院出来，只觉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意料之外的是默苍离竟然没说什么，只说他累了，让这些人都退出去。

雁王牵着妹妹走在前头，后面一群人尾行，还抬着那只装着白蛇的大笼子。

霓裳走着走着扭了一下，呜了一声，雁王忙说怎么了，霓裳撩开裙裾给他看包扎的伤口，雁王心疼地说怎么弄的。霓裳委屈地说还不是为了抓那只蠢蛇弄的，回头把它炖了。雁王埋怨她不知小心一些。起身抱起她来。

霓裳窝在她哥怀里，过了一会儿说，对不起哥哥，我不知那是你师尊，要是知道我就给他捏肩捶背端茶倒水了。

尽管她哥方才的确被吓得心脏漏跳一拍，可见小妹这般自责更不忍心怪她，便笑说，师尊仁厚宽容，不会与你计较，你不要放在心上。至于他师尊是不是真的仁厚宽容，这个他还真拿不准。

霓裳欢喜一笑，露出一对小虎牙，抱住她哥的脖子，说，我想吃蛇羹。说着气鼓鼓地说，今晚就炖了那只蠢蛇，今天全是它害的。

她哥轻笑，嗯。

于是当日晚膳时分，默苍离收到了一份热腾腾的蛇羹，称是公主给先生赔罪。

雁王将小妹送回了吟央宫，便在此用了晚膳，入夜也下在这里。晚时众人皆退，殿中寂静。奏折搬了来，雁王朱笔伏案，霓裳便坐在一旁，看着他批阅。

可没一会儿她就受不了了，趴在案上百无聊赖地说，哥哥，你看完没有。

她哥说，你先去睡吧。

霓裳摇头说，不，我要在这里陪着哥哥。

雁王心道可是你在这里陪我我反而没法做事啊。略叹息，他收了纸笔，霓裳见状欢呼一声。可雁王却没她那么高兴，摆出郑重其事的模样，说，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

他思量一天了，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拖了一天，然而早死晚死都是死，何必呢。

霓裳目光灼灼将他盯着。

雁王被她盯得很是惭愧，微微侧开目光，说，你的黛阁浮廊建不了了。

果然下一刻霓裳瞪大了眸子，为什么！

前朝诸事自然是不对她说的，雁王便说，你想要什么别的，哥哥再给你吧。

霓裳不依，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黛阁浮廊，哥哥你都答应我了，怎么能食言而肥。

雁王头大不已，无奈说，除了这个，别的我都依你。

闻言霓裳倒忽然安静下来，她转了转眼珠子，笑得别有用心，真的？

她哥此刻只求她不恼，点头，说话算话。

她粲然一笑，扑倒哥哥怀里，蹭啊蹭啊，摸进他衣襟里，扯着一根丝线带出那颗仍温热着的琉璃珠，说，那哥哥把这珠子送给我吧。

雁王一愣，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一时竟难以反应。

这是师尊的。

霓裳见他沉默，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背过身去，气道，哼，黛阁浮廊不给我建，连个小珠子都舍不得给我，还说话算话呢，哥哥你是大骗子。

身后默然片刻没有动静。

忽然颈间一动，她低头，便见琉璃珠挂在身前，霓裳惊喜地转回来。她哥替她戴上琉璃珠，端详须臾，笑说，它真衬你。

那当然。霓裳得意一笑，翻身倒回她哥怀里。

她举着琉璃珠细细端详，说，哥哥，这是什么呀，里面好像有东西在动呢。

她哥微笑说，传言说这是一位禅门大师的泪珠凝结而成。

据说久远前魔界侵犯九界中原，中原民不聊生，暗无天日，群侠一盘散沙，无人可领。当时无常寺中一位和尚不忍见众生罹难，由于无常寺是魔兵必要攻占的重要据点，因此顺手推舟布下一局，以全寺五百条僧众性命，换得魔兵重创，成为那次退魔之战败局扭转的关键一节。

虽然为众生赢得一线生机，但和尚毕竟的确牺牲了五百僧众，何况这五百人本是他朝夕相伴的同志。当时全寺覆灭，只余他一人幸存。一年后战乱平息，他重回旧址，自焚而亡。

雁王说，据说，这颗琉璃珠，便是他死前所流的泪水凝结。这其中生生不息的，是这位大师死前的忏悔，他将自己的生命灵能注入此珠，续命救死，远比任何神药圣品更来得奇效。

霓裳眨了眨眼睛，问，他为什么一定要死。

雁王想了想，说，佛门弟子普渡众生，却自造杀孽，也许忏罪难安。

霓裳撇撇嘴，他这么聪明，真要普渡众生，那就活着继续为祖国发光发热啊，死了一了百了算什么。

雁王笑了笑，说，只是个传说罢了，听过且过，不过这续命救死的功效倒是确有其事。

默苍离给他时，只说此物叫月琉璃，雁王也并不知这是什么，后来遣人查探，方知其中故事。一度心中繁杂，感念师尊不过初次见面便送他如此贵重的礼物。然而默苍离表示，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玩意是什么，连那名字都是随口胡诌的。杏花表示，我知道，我知道啊！默苍离你个坑货！

霓裳又瞧了瞧珠子，原来这东西真这么好啊，难怪哥哥你总是盯着它发呆。

雁王咳，我什么时候盯着它发呆了。

还说没有，我都逮到好几次了！

/

说起我们这位王上，大家表示，啧……

弱冠即位，至今三载，一没有发扬发展羽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二没有功勋卓著的耀眼政绩。倒是谱写出了一句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童谣。

第一年，大家说，跟着领导有肉吃。

第二年，大家说，稍安勿躁观望观望。

第三年，大家说，我觉得某某亲王还不错哎。

由此可见，王上风评不怎么地。当年多少人盼着先王废太子，先生愣是撑到了驾崩也没一纸诏书挽羽国于危难。多少人捶胸顿足，暗夜哭诉，先王被猪油蒙了心啊。

可是……

具体要挑什么毛病，大家支着脑袋思索良久，似乎，也没什么大毛病。

昏庸无道？不见得吧，羽国信奉仁政治国，王上亦秉持传统，身体力行，除了方即位那会儿屠了刘太常满门，还算敬贤爱民。

骄奢淫逸？也不见得吧，王上后宫宫阙林立，只可怜兮兮地养着一巴掌数的过来的几位小主，除了对公主缺乏管教过度放纵之外，还算清心寡欲。

而且后者并不值得欣慰好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君王子嗣不兴更是社稷蒙难。自今年翻过年来，朝中若干闲来无事的老臣一个个仿佛约好的一样，一本本奏折送到他跟前，全是催着他生、孩、子。

更让人吐血的是，前不久王上有且仅有的几位“准孩子他妈”还被黄老将军砍折一个。

折掉的这位小主，姓名已不可考，只知王上平日里唤她阿兰，便且称呼为阿兰夫人吧。

时至今日我们提及不同性别思维方式的差异，兴趣似乎集中在择偶偏向情绪反应观点采择等等一系列琐事之上，当然我们仍然提到细节决定成败，不否定琐事有时也可以主宰命运，但摆在一条活生生的生命面前，所有都显得琐屑和轻浮。

案件发生的那日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黄老将军自从平定边关战乱之后，便一直受君命驻帝都城外练兵，恰逢这日进宫述职，于是一位铁骨铮铮的老将军与一位风情万种的宠姬来了一场命中注定却错误的邂逅。

王上在笑鸾台接见了老将军，将军还不曾来，王上便早早在约定地点摆驾等候了。但等候的时光是磨人的，便唤来阿兰作陪，喝喝小酒调调情，面朝芜湖春暖花开。

老将军来的时候，远远就见到王上与夫人在朱漆碧砌的楼台下卿卿我我。阿兰夫人将很身子一扭说，哼，不理你了。王上笑着附上前去说，别生气了，来吃块糕点。夫人十分受用，回头就着王上手指吃了糕点，又拿纤纤玉手揉捏王上脸颊，嗔笑说下不为例下次真不理你了。王上抓着小手握在手里说，你若委屈我才心疼。

老将军上前，铠甲在行步间发出啪嗒啪嗒的金属声响，端正行了一礼，说，臣见过王上。

王上这才收敛行径，让阿兰夫人先行退下，一边微笑着请将军入座，恭听将军汇报。

将军老辣干练，重点突出，条理清晰，君臣有效沟通，效率极高。将军述职完毕恭谨自笑鸾台退下之后，还碰到了仍流连在芜湖畔赏花散心的阿兰夫人。

方才在笑鸾台，老将军的主要任务是述职，所以不好因私废公。现在没有了正事耽搁，老将军觉得自己可以做点什么了。于是他出声叫住了前方的阿兰夫人。他说，夫人请留步。

夫人听见有男人叫自己，虽然语言客气但口吻委实不客气，要知道这在后宫难得一遇。阿兰夫人回过身来，见到一人铁甲戎装腰配长剑，大刀阔步地朝自己走来。这不是方才在笑鸾台见到的老将军么。

她不明所以。

老将军直截了当，丝毫不会拐弯抹角。将军称夫人与王上相处时，应当注重奉君之道。事君之人，端庄淑德，谦虚守礼。

可以理解，本该你死我活暗潮汹涌的后宫常年来只住着几位正主，想必偶或夜来寂寞，姑娘们还能窝在一块抱着被子聊聊八卦侃侃人生。而且从王上对公主毫无底线的宠溺走位来看，可以略作猜测，我们敬爱的王上对自己宠爱的美人们大概也是相当纵容和随意。

在这样没有竞争压力、每天的工作就是和王上打情骂俏的生活环境下，小主们的脾气养得略有些骄矜，太能理解了。

当即阿兰夫人对这个不知道打哪儿钻出来却胆敢自己指手画脚的糟老头怒从心中起。其实若她稍有眼力，见眼前将军有权可佩剑行走宫中，她至少就应该推测，此人是王上看重之人。

但她是致力于陪王上风花雪月的宠妃，而不是竭全力为王上出谋划策的谋士，心中有怒，立即反弹似的丢回去。夫人冷笑说你个愚人懂得什么，王上为我做小伏低的时候你还没见过呢。引得左右侍女皆莺铃而笑。

阿兰夫人兴之所至越发得意，开始列举王上与她那些莺莺燕燕的风流韵事。男女之情，更何况情至深处，往往没有什么尊卑礼别的，否则方才将军来时便见不到那一幕了。

她只道这是她与王上的玩闹戏耍，却不曾料及听在一位将军耳朵里是什么模样。前面我们就已提到，宠姬和将军的职业差异，宠姬们负责抛媚眼唱小曲，将军们负责抛头颅洒热血。虽然说起来都是为王上办事，但显然，这位主子在二者心中的形象天壤之别。

在一位帝国战士的眼里，君主等于帝国，君主的尊严不容践踏，践踏君主的尊严等于践踏帝国的尊严。

老将军在三军带兵，军纪严明。凡戏君不敬者，当斩。

老将军当兵当疯魔了，角色代入太泛化，当即拔剑出鞘，手起，血溅，断首。四周宫人振栗，旋即尖叫四散。

一个如花美眷似水流年的生命就这样凋谢在了男人手中铁鸣铮铮的寒剑之下。凡事放在时代背景下看问题，女人是什么？很无奈地，在这个封建制背景下，男儿沙场征战，女子耕种桑麻，男儿风流盖世，女子三从四德。两个字，陪衬。如何可悲可叹可怜可恨，在此不细说感叹了。

总而言之，当阿兰夫人的脑袋被扔在案前，堂下跪着负荆请罪却一脸正气凛然的黄老将军，王上一口血哽在喉头，想吐吐不出来，想咽咽不下去。

他抖着手指头你你你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大手一挥，打入大牢听候勘问！

事发突然怒不可遏，冷静下来，王上开始头疼。此事岂止是一个阿兰夫人。勘问，又如何勘问？罚，黄老将军甫立大功，如今因为动了一个女人锒铛入狱，他上官鸿信就此坐实了荒淫无道的罪名；不罚，黄欣污蔑先王在前，妄动后宫嫔妃在后，王室一退再退软弱无能，君衰而臣强，黄老将军府上客人又要多些了。

就本心而言，王上是想收拾他的。这老贼，犯我宗庙、骂我老子、杀我媳妇，不说堂堂皇室威严何在，就是作为一个有点骨气的男人也得跟他单挑。

默苍离说，该罚的罚，该恕的恕。且让他在牢里关些时日留个教训，罚俸降爵，而后王上下书一道，将军功在朝野，王上宽容仁厚，切记下不为例。并亲派车辇送其归府以示慰问。说完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这点恩威并重的手段都没有，你这三年皇帝是脑袋扔在厨房里过来的么。

王上觉得很惭愧，很羞耻，很受伤。

他试图以卖萌来博得同情。他可怜兮兮地说，师尊，我被人欺负到这个份上，你都不考虑考虑我的感受。

默苍离说，你的感受不重要。

王上默默地又想吐血。

当晚，王上没有临幸他剩下不多的老婆，也没有去看望公主，而是独自宿在长归殿，与笔墨公文相伴，开始挠桌子，拼命地挠。

也许急火攻心、痛失所爱、夜来寒凉、压力太大、没吃晚饭，凡此种种，反正黄老将军还待在狱中没怎么样，王上就先倒下了。次日默苍离起床，吃过早饭，窗下看书，算算时间，鸿儿却未曾前来问安。虽然此前说过鸿儿不必向他问安，但长久以来形成习惯，一日未来便觉事业未竟。遣人去问，却得了回报说王上病了。

默苍离搁下书，起身来，出了小院。

应默苍离当初要求，他小院与王寝晨宫距离很近。晨宫两座主殿，在前为长归，为王上平日理政所在，后殿为承情，为王上起居所在。他从西门侧门进入，越过了长归殿，直接来到承情殿，殿外已哗啦啦跪了一片人头，他走进殿门，没有人拦他。

王上病中宜静，因此服侍的宫人们进进出出，皆静默一片。

默苍离来时，便恰逢冥医端碗药汤正来。他不问冥医为何会在这里，只问他鸿儿如何。冥医说，放心，没有大碍，急染风寒，来得凶猛些罢了。这病搁你养三旬，搁他三天。他说着已掀过被放下防风的纱幔进到内室。默苍离也随他进入。

只见王上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平日里的精气神，都被这病给盖了过去。他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着两人。近侍的宫人扶他坐起来，冥医上前，让他喝药，他扭过头，表示并不想喝。

冥医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今天你不喝药的行为，就是明日你师尊不喝药的榜样。

一句话打通王上任督二脉，越过冥医看了看立在床边盯着他们这边的默苍离，雁王毅然决然地接过药碗，仰头一口干。

宫人忙递上漱口水。

冥医接过碗，大力拍了拍他肩膀，十分意有所指地大声赞叹，干脆，这才像条汉子！

冥医出去了，宫人遣退了。只剩下师徒两只面面相觑。默苍离走过去扶他躺下，在他床边坐下，摸了摸他发烫的脸，说，很难受吗。

他这一句问得很轻柔，完全不似小院中训斥他时的冷冷模样。雁王想，原来他的师尊也有这样温柔的一面啊，那还是这样的师尊比较可爱。不欲师尊担心，他感动地说，还好，并不很难受。默苍离点了点头，见他迷瞪着眼很是疲累，便说，你好好睡。雁王难得受他如此亲和，一时竟有些难舍，说，师尊要走了吗。默苍离说，我下午再来看你，你需要休息。雁王这才放下心来。

默苍离又坐了一会儿，见他闭上眼睛呼吸渐平，才轻移退出。

果然下午默苍离依言来了，他是用过晚膳来的，问过宫人，却听说王上还未曾进食。略蹙了蹙眉，让人去煮些热粥来。很快热粥端了上来，默苍离十分自觉地舀起一勺喂他。雁王吃了，顿时表情精彩。

默苍离说，烫吗。雁王捂着嘴点头。于是默苍离舀起第二勺的时候，特意吹了吹凉，才送向他。

雁王觉得，这种感觉，比当初他喂师尊喝粥时，更诡异。有种打从体内烧起来的热意，重重压在胸口，颇不自在，有点窒息。

挨了几勺，他终于忍不住说，师尊，我自己来吧。

默苍离也没坚持。

雁王迅速地扒完了这碗要命的热粥。

默苍离接过他的空碗，说，要喝点水吗。雁王摇了摇头，躺回去，拉过师尊的手，贴在自己脸上。默苍离的手凉凉的，缓和了他病中的高温，十分舒适。默苍离便也坐在床边任他拉着。

循师徒之道，这种行为可以称为失礼无据了。

但这些时日相处下来，雁王逐渐改变了原本对默苍离的一些看法。譬如此种境况。他原来以为默苍离该是个古板严肃的人，可不曾想默苍离竟然很随意，时间久了让在他跟前谨守礼教的雁王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再如，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认为默苍离脾气古怪不好相处，然而近来他竟然发现，默苍离的脾气其实很不错。

他不知这些发现是好或不好，或者说，他也不知这到底是不是他想要的。但他又想，不管他认为好或不好，想或不想，策天凤都只会是策天凤。那他又何必想。

捂得久了，连默苍离的手都捂热了。

雁王轻声说，原来我病了，就能将师尊捂热了。

默苍离说，胡说什么，病糊涂了么。

雁王哼哼两声没了动静，大概真的不很清醒。

话说回头，说到守礼这件事。

其实上官鸿信贯来是不怎么在意的。他倒不是愤世嫉俗，秉持着“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清高自许——这种心态与他也是不沾边的，打从很小很小的时候，上官鸿信就深知自己不会是个好人，注定要一生黑——他只是单纯地不信奉。既然不信奉，自然也没有恪守一说。

只是，一则即位之后，被置于权力中心万众瞩目，为了迎合主流，他不得不披上一层贤良淑德，额不，温良恭俭的外皮。

二则默苍离回来，他神经紧绷如临大敌，更是不得不在师尊面前刷上一层白石灰。

结果默苍离竟然自己就不白。

那他就更不必白了。

否则不是吃饱了撑的。

chengjunzhao	2016-12-07 18:50
鸿儿把珠子给霓裳了，擦擦知道了会不会。。。。 !X%!7wsc 看到鸿儿说可以把擦擦捂热，有点戳啊，擦擦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要捂热好困难

winnie56aaa	2016-12-07 21:22
擦擦給人餵粥... 這畫面好震撼很能理解鴻兒不自在到自己把粥吃乾淨的心情 `qDz=,)WP #)A?PO2 體貼隨意脾氣又好的擦擦想像了一下畫面覺得好美鴻兒該不會是因為娶不到人才黑化的吧XDDD(被巴 fslk7RlSKg {Okik}Oh 很想喊快抱上去擦擦看起來身體就不像很好搞不好全身體溫都偏低快溫暖他阿阿阿

qiduan

2016-12-09 15:59

本章有私设，注意避雷

节八.

冥医说王上的病宜静养三天，但第二天王上就从床上爬起来了。因为他实在躺不住。更衣梳洗用过早膳，往前朝听政之前他刻意往长归殿里瞅了一眼，果然案上的公文已经堆起了小山。当王上累啊，这其中的辛酸，谁能知道几分。

由于昨日耽搁，大家瞥着有话没说，今日便拖了些时候，下朝后，雁王便直接去了给师尊请安，没呆多久便起身告辞，长归殿中那堆小山不仅是压在案上，也压在他心上。默苍离一如既往淡漠着，没什么表示。

直到晚膳后被群臣各色奏章折磨了一个下午的雁王神情恍惚地再来，冥医说他来得正好，熬好的药汤正好给他端了上来。

静静看着雁王喝完药漱完口，默苍离才淡淡开口，说，你不觉得你需要一个帮衬吗？

雁王虽然在他跟前时常脑子不很转得动弯，但基本智商还在，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将碗搁在白玉盘上，而后道，十一年前贼相乱国，父王为杜绝此患，自此以后，朝中便不曾再设丞相一职。

默苍离别开脸，你父王也是够了，他究竟想让我窒息到什么程度。

雁王没太听懂，不过大抵不是什么好话，他似乎从默苍离话中听出几分恼意。真是奇了，难得他能从默苍离的语气中听得出语气这种东西。

默苍离说，朝中无相，万绪繁杂，君王事事亲为，难免顾此失彼，轻重缓急也不易权衡。丞相总摄国政，典领朝臣，辅佐君王。如此王上方可抽出身来，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雁王不语。有相当然好，但有相有风险啊。

默苍离岂会看不出他疑虑，说道，掌握一个人比起掌握一群人，难道不是来得更为游刃有余。

师尊如此说，雁王也觉得有理，便又道，然而眼下并无可用之人，忠心尽责又智可堪用者，天下凡几。

默苍离说，天下之大，自古朝野缺的都不是人才，端看为君者是否有识人的慧眼、求贤的诚意，以及，驭下的手段。

一旁冥医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了嘴说，我有点看不懂你们了，最适合的人选不就近在眼前吗？舍近求远有意思吗？

雁王闻言一僵，默苍离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却只轻声道，杏花。

冥医跳起来，不准叫我这个名字——算我多嘴，我不说了，你们继续。他摆摆手，端着托盘走了出去。

雁王没有管他，他怔怔看着默苍离，眸光翻涌。

默苍离只是垂眸喝茶。夏日来薄衣加身，默苍离着衣宽松，他举杯时，小臂的衣袖滑落下去，露出他左腕的琉璃串，与受那琉璃烙印的累累伤痕，比起前次，这番裸裎在前，更为刺眼。

若你真一时无人可用，我可以为你请荐一人。

雁王看着他，眸中的纷惶已尽敛了去，一片沉静。

默苍离继续淡然说，此人与你也有些渊源。同为太傅门生，大致会意趣相投？

羽国有国礼规定，太子太傅在东宫任职期间，只可为太子一人教习，不得另收弟子，以别尊卑。但不在其职，也就是擢升或者卸任之后，倒是不再遵循此条。历任许多太子太傅在境况之中，多选择留在液阁，或是钻研学术为艺术添砖加瓦，或是研讨时政为国家发挥余热，而两者都不耽搁他们广收门徒。

当今的太傅曾经的太子太傅，在先王即位之后，也选择了这条大众的道路，当时拜在他门下的学子就不知凡几。直到先王下诏再次起用东宫，至此太傅已任两朝帝王师。今上即位之后，又擢升太傅，一时尊崇无限，极有声望，在多少渴求知识的莘莘学子眼中，实可谓神一般的存在。于是可想而知，一生致力于传道授业解惑的太傅大人，愈发桃李满天下。

因此，今上的虽不宜明言但事实如此的“师兄师弟们”，可谓人多势众不能小觑，其中不少出类拔萃之士，在王上有意无意的安排下，已占据朝中各处枢要职位。王上至今稳稳坐在王位上没被端了，不得不说一部分原因就在这一批人跟着老师死死站在他这边。

人多先入为主，就是王上也不能免俗。贴上太傅门生四个字，到了王上这里，差不多就等于递上了一份优先录取推荐书。

/

入夜，长归殿依然灯火通明。

王上坐在案前揉着额角。

太师站在堂下向他汇报相关情况。太师位及上公，本该如太傅一般，拿国家的钱养自己的老。然而今上弱冠即位，一来朝中势弱，二来不设佐相，才无奈由太师从旁辅政，这一辅就是三年过去。

偶或抬起头来，却见王上眉间隐约倦色笼罩，老太师停了下来，说，王上犹然病痛在身，该当早些歇息，保重龙体。

王上却仿若没有听到，只坐得端正了些，柔柔将他望着，说道，太师年事已高，本应卸下双肩安享天年，却为我无能昏庸，烦劳太师殚精竭虑。我每思及此，便心下难安。

太师眸子闪了闪，君臣四目相对，一道火花在两人之间迸溅。

王上抛出了信号，太师敏感地接收到了。他忙倾身，诚惶诚恐道，王上千万不可这么说，老臣惶恐。王上日理万机，纵欲展翅也力不从心。臣年迈昏聩，不堪大任，王上却需要一个人来分忧解难。王上是苍远图南的鲲鹏，他便是那托起王上直击九霄的扶摇狂风。

王上闭上双眼，沉默几许，缓缓睁开，说道，太师不反对么？

太师蓦然双膝触地，跪伏堂下。王上若有此意，老臣肝脑涂地不足惜。王上可知，那日您前往黄欣将军府上，对我等而言意味着什么吗。他直起身来，迎视着王上的目光。诸侯势大根深，朝堂风雨飘零，先王抱憾而去，但他选择了你——王上，你的父王最终选择的是你。我等老臣，早已在心中立下死誓，纵使拼到粉身碎骨，也定为王上开疆辟土。

太师说，为了今日，臣已等待足足三年。

好。王上说。

那王上心中，可有人选？

王上不答，反而问道，太师可有人选？

老太师抬头，竟见王上面上有些笑意，说不清道不明。太师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不敢欺瞒王上，老臣早已为王上留意人选。

说来听听。

此人名唤沈翌，现为兰台掌书掾。

王上微蹙眉，掌书掾？这是什么官？

小到连王上也不知道的官职。

太师说道，掌书掾在各府皆有，负责部门中公文资料的整理归置。兰台掌书掾即负责帝国史料与卷宗相关处理。

太师言罢，竖着耳朵听王上反应。片刻之后，才听王上说，这个职位……倒是微妙。

太师冷汗。

王上又是半晌不言，忽而道，卿可听说过谢景此人？

谢景？太师默默重复，不明白王上为何突然提起，却只能答，回王上，听说过，此人乃太傅门生。

雁王心道，还真是太傅门生？

王上笑说，太师与太傅亲厚有加，太傅门生近千，随便提及一个名字，太师都能记起。

大致自古以来君王都不喜欢自己的臣子们私下走得太近，尤其是位高权重的大臣。不知有没有听出王上的言外之意，太师从容镇定，回答，太傅门墙桃李遍于天下，老臣自然不能个个认识。只因这个谢景格外出众，故而记得清楚。

王上问，如何出众？

当年谢景甚为年少，便拜入太傅门下。此子天分极高，聪颖非常。十四岁时曾作赋《凤灼而上》，由此名满京都，连先王亦曾御言称赞。后来此赋因被指对王室不敬，故封禁。再往后……太师停了停，似乎在思索。后来便不怎么听说此人消息，不知现下如何。他试探着问，王上提及此人，可是有意拜相？

王上却不答，转而说道，你继续说说沈翌。

太师闻言，忽然诡异一笑。这一笑，叫雁王心中一凛头皮一紧。

太师说，老臣千言万语，不及王上亲眼一见。

王上顿时有点不悦，心道你竟让朕亲自去找一个兰台掌书掾？是不是最近这些个朝臣都太不把王上放在眼里。可旋即，默苍离的声音浮现耳畔：识人的慧眼、求贤的诚意、驭下的手段。

压下胸中要上窜的狂躁，王上笑说，好。

不过……老太师又蓦然脸色一沉，声音也是一沉。

雁王心道，一会儿阴一会儿晴，你当自己是六月的天吗。

太师本来已然跪下，却是笔直着上身与王上答话，此刻重新跪伏下去，只留给王上一个白花花的后脑勺。

此人原不姓沈，也非是兰台掌书掾。

王上很有耐心地配合着他，那是什么？

此人原为丞相府议曹。

王上骤然沉默。

太师只能跟着沉默。

当年相党图谋乱国，又一夕落败，整个羽国朝堂，半数朝臣遭受牵连，被满门抄斩的大臣不在少数，至于丞相府，羽王亲诏，凡百石以上官员，不问缘由不论是非，一律下狱处死。羽国百年来未曾经历过如此惨烈的政乱。时至今日，提及当年之事，所有人皆仍不寒而栗。

也就是那一年，默苍离收上官鸿信为徒。

那时雁王看不懂父王脸上的笑容，后来他才懂了。

整个丞相府百石以上官员论死，这个议曹却逃过死刑，更名换姓，成了兰台掌书掾。更绝的是，还敢拿到王上跟前来说。谁给你们吃的熊心豹子胆。

长归殿死一样寂静，老太师跪伏不起，王上缄默不言。

/

这世上有的事就是超越常理的。比如当年沈翌逃过了死刑，再如昨晚他竟然没有把老狐狸拖出去腰斩，现在竟还真的亲自来到兰台，只为见一个小小的掌书掾。

兰台是典藏修史之所，连所处之地都透着一股森然古朴。青柏苍苍，仿佛将石木建筑淹没其间，夏日里炽热酷暑，踏入此地，却别有几分自然凉意。

他没有带人，简装独身，如闲庭信步。

是兰台令带他找到了沈翌，远远的，他就让兰台令退下，不可声张，自己上前。

很久以后，两人探讨到事情怎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沈翌颇为神棍地说，那时我第一眼看到你，一切就已经注定。彼时上官鸿信没有被他这句充满命运之轮的话感动，而是被其间充斥的烂俗狗血恶心了。

此时此刻，沈翌一身兰台掌书掾统一的黑色布衣，腰间系着绛色衣带，趴在石室前古木下深井边，咕噜噜转着轱辘，正在打水。后来沈翌解释说，兰台就是这点好，这口井打出来的水甘甜凉爽，不可多得。

然而这时雁王看着这个有可能是他未来丞相的男人，也就是太师口中“王上是苍远图南的鲲鹏，他便是那托起王上直击九霄的扶摇狂风”的男人，一口叼着半个馒头两手提着木桶，竟然还很是吃力的模样，觉得有点气血上涌，继而有点怀疑人生，最后想掉头就走。

没料到这有眼无珠的货色还眼尖瞅到了站在不远处的他，吃力地放下桶，拿下口中的半个馒头，冲他喊，这位哥儿，看到别人这么辛苦是不是过来搭把手？光杵着好玩啊？

雁王想自己怎么就这么好的涵养，没有当即啪啪给他两个耳光。他站在原地未动，说道，过来，我有话问你。

那人眼珠子不怀好意地转了转，也没动，反而一屁股在井边坐下了，咬了一口馒头，而后说，有话问我？好啊，小美人，亲一下一个问题。

雁王怀疑自己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什……么……

那人大概以为他没明白，解释了一下，没听懂？你给我亲一下，我回答你一个问题，你给我亲两下，我回答你两个问题。

……放肆！

他现在岂止有点气血上涌，他甚至有点失去理智——虽然只有那么一瞬间。

那人被他吼得似乎一愣，茫然半晌，突然扔了馒头，马不停蹄奔过来就跟他脚边跪下，一边泣涕涟涟忙声不迭。

王上饶命王上饶命，小人不是有意犯上，王上息怒息怒……

于是雁王突然就不生气了，他说，你怎么知道我是王上？

沈翌仍然跪伏在他脚边不敢抬头，抖着声音说，王上天威自成，真龙缠身，自然不同常人。方才小人是有眼无珠不识泰山，王上恕罪，不要挖眼啊……

雁王一个字都不信。

火气被他这样磕来磕去也散尽了，只道，你平日工作的地方何在，带我去看看。

沈翌嗖的爬起来，拍了拍身子，殷勤切切，王上这边请这边请。

雁王心里暗道，这什么画风，当在逛酒楼吗。

winnie56aaa

2016-12-10 00:18

這沈翌是啥路子的人來著剛看能逃過一劫還以為是心思深沉作風謹慎的人怎麼畫風如此不對哈哈哈哈雁兒顏值太高拉不小心被當美女了XD
PS:有種就真帶雁兒去酒樓www

忽然想到最近看到的羽國誌異教授說他沒教雁王和別人保持距離正劇裡雁王還真的是很喜歡靠近人家各種靠近人家耳邊說話都是被教授寵出的壞習慣阿

qiduan

2016-12-11 15:18

鸿儿和师尊第一次“同床共枕”，值得纪念

节九.

外头传来消息，王上一共见了沈翌两次，第一次在兰台，第二次在宫外。今日朝堂之上，沈翌深衣玉冠，官拜丞相。一朝文武炸开了锅，被沈翌一个个长袖善舞地顶了回去。最后，新任丞相立在王上身边，面向群臣：从今以后，朝臣奏事须先上丞相府，由丞相府决议，而后领衔上奏。王上诏命，亦先下达丞相府，由丞相府负责任权实施。诸位请准备，明日，开府理事。

默苍离揉了小纸条，扔进茶杯里，那小纸团顿时化作粉状溶于水中，之后消失不见。默苍离抬手，将这杯茶到在窗外。他沉默不语，也看不出是何情绪。

冥医进来时，他正如往常一般，坐在窗下，捧着本书。

冥医端着热腾腾的粥进来，默苍离不能自制地别开了脸，蹙着眉头说，今日又是什么？冥医说，你那什么反应，今天只有梅花啦，你闻闻，还香香的。见默苍离好歹转回头来，眼明手快地趁机给他嘴巴里塞了一勺，默苍离猝不及防之下只能张口接了。

冥医笑说，是不是味道还不错？说着把碗勺放到他手里，又说，你最近不是恹恹的不想吃东西，梅花舒肝理气，有助食欲——在太署找点去冬的梅花还真不容易，你最好给我吃完。

默苍离不再说话，慢吞吞地一勺勺舀着。冥医就坐在一旁，盯着他吃，耐心得叹为观止，也不嫌他慢。冥医呵呵表示，还嫌慢？他能吃就不错了。

粥喝到一半，雁王来了，他立在屋子中央，向默苍离行了一礼。其实他近来已经不常这样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就已然习惯从这样的每日行礼省略到直接坐到默苍离对面。今日却又捡了回来。

冥医就像看到救星一样忙站起来，拍拍袍子，一边说，你来了就好了，看着他喝完，我还有事得忙。

屋子里静静的，没有人再说话。默苍离一勺一勺继续喝着粥，不过他倒是贯来如此的。雁王挨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师尊，丞相的人选已定了。

默苍离仍是低垂着眸子，他十指扣着青玉的碗勺，衬得十分莹润白皙。他说，沈翌的确有才，兼此人正直不阿，想必足能为你分忧解难。不过他生性恣意不羁，若是言行上有所冒犯，切记小不忍则乱大谋，多担待一些。

雁王一愣，旋即默然。默苍离能掌握沈翌的消息他并不惊讶，他的师尊能掌握的消息他早就惊讶过了。他没想到的是默苍离似乎并不在意他的选择。

御史大夫辅佐丞相，位在三公，谢景在这个位置上，想来必能一展所长。片刻后，他说。

山无二虎，相争必亡，你又何必作茧自缚。不必对我感到愧疚，为君王者，有主见和决断，你做的很好。默苍离云淡风轻地道出了他心中所忌，轻声说，过来。

雁王不知默苍离如何思想，心中不安，却仍是在他身边坐下。默苍离仿若不曾察觉他的不自在，如往常般靠在他身上，他舀了一勺白粥，抬高手臂递给自己的徒弟。

今日的粥别有一分清香在齿。

雁王垂眸望着他，师尊。

默苍离低着脑袋，说，这是梅花粥。又抬头看他说，你要不要吃一碗？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雁王哪里还敢吃他的粥。

默苍离说，杏花说这里面只有梅花，有助食欲。雁王说，师尊近来食欲不佳？默苍离嗯了一声说，夏日里常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雁王说，我让人送些开胃可口的点心来。

当日便有宫人送来了几盒吃食，打开来各种琳琅满目的点心。杏花不在，默苍离一个人吃不了，小丫鬟们又花枝招展来他跟前晃荡，便给了许多让她们分下去。这些点心都做得十分精致，丫鬟们伺候了他几个月，大致也摸清这位主子不是很有脾气的，当下也不拘着，笑意盈盈的，很是欢喜。也许不仅是因为点心可人，大概还因为是从主子手里接过来的。

不成想天黑冥医从兰台窝了一天回来，进屋就见默苍离趴在案上，扑上去拉手诊脉，还没诊呢，就被那冰一样的温度骇得一抖。不多时候小院就热闹了起来，进进出出，奔来跑去，熬药的熬药，烧水的烧水，关门窗的关门窗，抹眼泪的抹眼泪，训斥的训斥，当然还有给王上通风报信的通风报信。

雁王听说师尊病了立即马不停蹄赶了过来，给他打灯笼的宫人都只能快步跟在后头追。

屋子里的闲杂人等都给冥医赶了出去，冥医没好气地说哭哭哭，一开始怎么就没有人发现他不对，你们都在做什么，这会儿知道哭了，要哭出去哭，别吵着病人休息……宫人们不敢顶嘴，心里却挺委屈的。默苍离不喜欢被打扰，因此他坐着的屋子里往往只有他一个人，宫人在外头守候，窥不见内中情况，偏偏默苍离痛了也不吭声，便任谁也没发现。

王上见这乱成这样也顾不得说什么，直奔默苍离床边，默苍离窝在软绵绵的被子里，只露出半个脑袋。他紧紧闭着眼，挨着脸庞的被子边露出小截的手指头，几乎将整个儿都包了一层。雁王没见过他这阵势，傻在床边不知道怎么办，小心地喊，师尊，师尊。

默苍离睁开眼睛，略略动了动脑袋，才看到他。鸿儿……默苍离低低叫了一声，声音竟带着几分委屈，听得雁王心头一颤，忙矮下身子，去握他露在外头的几个手指头，默苍离抬了抬手，将他整个握住。

他的手藏在被子里，却比往常更冷。

尽管之前已经给他吃下了一些温里镇痛的应急药丸，默苍离还是蔫地像要断气，然而汤药却不可能这么快熬好，冥医心急火燎地，待不住，非到炉子边去守着。

这情景有些眼熟，不久前还上演过，只不过躺着的和坐着的换了一下。雁王替他将被子掖了又掖，不断小声说，师尊，是不是很痛是不是很难受……师尊，要不要喝水……师尊，你冷不冷……默苍离最初还应他两句，后来就渐渐睡了。雁王记得他浅眠，便不再吵他，静静坐在床沿，心中却焦急地等待冥医回来。

默苍离总是懒懒坐在窗下，身后一片朦胧紫藤的幽光，用他毫无起伏孤寒料峭的嗓音与语调，对雁王剖尽利害、诛心论判，那般赤口毒舌，让人不能置辩，直教王上甄心动惧，理性与智商瀑布式掉线。

可没想到他一病倒却是这样的。所有无坚不摧和百毒不侵都荡然无存，只是弱不胜衣的默苍离，禁不起一点磕碰。

果然愈是强大的东西，被摧毁那一刻才愈令人痛彻心扉。与其看到这样孱弱无助的默苍离，雁王宁可面对他刻薄无情的唇枪舌剑。

仿佛等了很久，冥医才端着一碗药进来，雁王连忙叫醒默苍离，扶他坐起来。默苍离素来讳疾忌医的，这会儿又痛又冷，闻到药味还是本能地避开脸。不等冥医说什么，从侧后抱着他的雁王先劝说，师尊，这个时候不要任性了，先喝了这碗药好不好？默苍离把脸一个劲往他怀里埋，弱弱说，不好，不好。

雁王继续好言相劝，说不吃药病怎么好呢，师尊，忍耐一下，吃过药就不难受了。默苍离摇摇头不听，雁王只好又说，师尊要是怕苦，我让人备上一些糖粉，加在药里——当即遭到了医生的反驳：不可以！于是改口，喝完药含些糖粉，就不会苦了……

然而默苍离一直不吱声，直到他低低呜了一声，大概又是痛了，略略从徒弟怀里抬起头来，虽然仍垂着眼，但雁王能看到他的表情了。默苍离本就生得清柔纤楚，这会儿眼睫轻颤，嘴唇苍白，还轻轻拧着眉。他五指扣在雁王衣襟上，指节捏得泛白，不住叫他，鸿儿，鸿儿。

雁王当下心脏被削掉一半，只剩满满的痛楚，忙更紧地抱住他，将他捏得泛白的手指细细握住揉着，柔声说，好，好，不喝了，师尊，我们不喝药了……

冥医差点没忍住一碗药扣他脑门上。

鸿儿劝药第三战，缴械投降。

鸿儿靠不住，冥医只能自己上。他狠一狠心把默苍离从鸿儿身上扯下来，一边把药碗递到他嘴边，说，知道你肚子痛得难受，这碗药你要不喝，就等着一直痛吧。默苍离拧巴着脸看看乌漆墨黑还冒着热气的药汁，又看看一脸正气凛然严肃郑重的冥医。

冥医反而更把药碗往他鼻子底下凑了一凑，苦涩的味道扑面而来，默苍离忍不住朝后一躲避开了脸。

显然他的楚楚可怜只对鸿儿奏效，杏花不吃这一套。

雁王焦心着，冥医坚持着，默苍离天人交战着。屋里三人，一时无话。

终于还是默苍离势单力薄兼内外交困，无奈妥协，喝下了药，冥医如蒙大赦，雁王忙扶着他躺下，仔细地盖好被子。

像那天默苍离一样，雁王一下下抚着他的脸，默苍离轻轻蹭了蹭他的手掌，握住了一根手指。雁王失笑，心里却难过。默苍离泡在药罐里，他不是没有问过冥医。冥医说，你师尊他不是病，他是虚，一个没注意就是病。要说那时他还不很在意，这会儿看到默苍离倒在床上，才如受当头棒喝。

默苍离这突如其来的急症，方才冥医略略提了一句，说是寒气入体伤了肺腑。从搬入小院的第一日，冥医就掌握了小厨房，在一连串忌生冷、忌辛辣、忌油炸、忌腥臭等等禁忌之后，小院的饮食可谓相当保守，冥医更不可能允许任何寒凉饮食摆上默苍离的桌子。如此说来，要说默苍离今天吃了什么，大概就是……他送来的点心了。

夏日里开胃可口的点心，大抵不过清热除烦生津消渴，论起制作，脱不离寒凉性味。但起因由己，只是让他难受的一部分。这些点心到底是食不是药，就算性凉，也断不至于伤及人体，哪怕是一般体质虚寒者，误食之后也没有默苍离这样病来如山的。

而他的师尊又何以虚弱至此。

天生带来？遭逢变故？他倒是听说过，一些人大病大劫之后，即便痊愈也无法恢复如初，或多或少留下沉疴，莫不是师尊曾经历过如何磨难才至于此？他不能自制地胡思乱想，愈发觉得心中沉闷。他想，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过一句妄言而已。

/

全身上下、由内而外的难受，默苍离被折磨得昏昏沉沉不清醒，蓦然一阵凉意罩身，他忍不住蜷缩起身子，下一刻身体就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屋中灯火已熄，只余下角落中几盏烛台，让视线不至于漆黑一片。宫里是彻夜不断灯火的，内廷尤其如此，这是出于宿卫的考量，默苍离此处也不例外。在这昏暗灯火暗光里，鸿儿的头发氤氲出一线金红的轮廓，他的发色不是纯然乌黑的，那般暗沉的红，一如他的父王。

默苍离说，你怎么还在这里。

雁王说，师尊这样，我……他半句鲠塞，本就难堪的举止，再要说几句难堪的言辞，真是为难他了，但他又的确做不到放下这样的默苍离转身就走。他不由发觉自从默苍离回来之后，他的言行举止越发身不由己，明明在心里告诫自己不可如此，但却始终不能坦然。这并非他原来所料想的，此刻却也由不得细思。

顾左右而言他，雁王只道，师尊痛得厉害，为什么却不叫人？他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有宫人给他转述，说默苍离趴在桌案上如何奄奄一息如何气若游丝。一想到默苍离不知这样挨痛了多久，他心里的愧疚就越是沉重了些。

徒弟身上很是温暖，默苍离便也从善如流地窝在他怀里，听他这么问，不以为意说，从前也没事总要痛一痛，忍一忍就过去了。

什么叫没事总要痛一痛？什么叫忍一忍就过去了？雁王突然有点心律不齐。却只能一边轻抚他背心，一边劝说，此番只是受了寒气，若是什么严重的病症该怎么办，有一些病不可拖延，一旦错过了初期的……

鸿儿，杞人忧天不可取。默苍离打断他，又说，你怎么也和杏花一般唠叨了。絮絮叨叨，真烦。

雁王不说话了，心更塞。

倒是默苍离很满意他的“知错能改”，呼吸平稳地沉沉睡了。雁王只能侧躺着抱着他，怀里的躯体柔若无骨，他的师尊只顾自己闭着眼睛睡得舒适，完全不管他是如何心烦意乱。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默苍离的手脚冰冷，这时也逐渐升起几分温度。

他不知道的是，默苍离在被窝里从来把自己捂不热的，此刻被他抱着，自然贪恋着他身上的温暖。他只觉得师尊又往他怀里蹭蹭，以为他睡得不安稳，便动着放在他背心的手掌，轻轻抚摸。

/

自从出了这番事之后，雁王便在心里留了个警戒，于是此后送往默苍离院子里的东西都多了一道工序，先送到太署验验成分，若含寒凉性，哪怕量微，也一概拦下。

然而仿佛命中注定一般，他终究还是再坑了师尊一次。

端的是怕什么来什么。

事情可以追溯至今春的边关之战，黄老将军挥师北上，一举震慑了夷族，王上派遣使臣，签订和平盟约。今次，为表盟好的诚意，那族王不远千里派来外使，并各类珍宝无数，来朝我王。

那琳琅满目中便有一味补药，据使臣称乃是其国不可多得的圣物，太署也仔细勘究了数日，赞同其中的确融入不少补益上品，配伍与炮制皆有独到妙处。太署的太医令今年七十逢九了，也摸着白胡子说，不可多得，的确不可多得。

王上听了自然十分欣喜，当下命人细细烹制，送往小院给师尊。

他这厢还想着，若是此物当真能补师尊缺损，缓得师尊一二不适，该如何遣人北上收罗，是明面与那族王交涉呢，还是暗中于民间探寻呢。

结果还没思量个妥善方法出来，那边便传来消息说，先生又倒下了。

冥医大概上回便忍着他了，这次彻底炸了：灵芝、人参、鹿茸、虫草——你怎么不直接给他喂毒算了？我平日里小心翼翼定量定性，就怕出个差错，你倒好，直接一通塞给他了。你当吃药是吃糖啊，只要甜的就是好！

此后明言禁止他派人携带以及本人携带任何饮品吃食踏入小院。

活了二十多年，雁王从来没对医理如此渴求过。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晨宫里服侍的宫人们都觉得王上近来不同寻常。

一读书，二顾问，如此方明白药中四性五味升降浮沉补泻归经，皆有配伍禁忌，加之个人体质有异，更是错综复杂，从药，到食，乃至香，皆需仔细选材用量。稍有不慎，寒热冲突，药过成毒，严重者都能致命。思及默苍离两次“一触即碎”，十分感同身受地理解了冥医的抓狂，连他犯上不敬这回事儿都不再计较了，默默在心中为自己的莽撞捏把冷汗，又为师尊的虚弱心痛一番。

qiduan

2016-12-13 12:25

节十.

一面冰墙，封冻了大半个空间，粗糙嶙峋的冰面，让其后投映而出的影像都带着花白的瑕疵和扭曲的轮廓。没有任何烛火照明，大量夜明珠镶嵌在四周与头顶，将整个空间照耀得犹如天外之境，流溢的散漫光芒仿佛真实可见。

默苍离立在冰墙之后，双眼轻阖，纤毫的眼睫柔软地覆盖着薄薄的眼睑，略嫌轻薄的嘴唇粉嫩温润，一缕细小鬓发轻巧地贴在脸颊，让他秀美中涵了几分娴柔。他静静站立在冰墙之后，沉静恬淡得让人错觉他只是在沉睡。

他当然不可能在沉睡，如果不是被封冻在这寒冰里，如果不是源源不断的能量供应，他早就是一堆白骨。

这是默苍离的尸体。当然，温皇更乐意称呼其为机体。

几乎在默苍离断气的同时，温皇就神乎其技地出现在琉璃树下，彼时俏如来仍然手握墨狂，满脸鲜血，一脸震惊地看着突如其来的他。由于当时冥医也在场，温皇不得不暂时敲晕了他，他没有连俏如来一起敲晕，当时不曾多想，事后想来，大概他下意识有些好奇，俏如来的反应。

他说不上来俏如来的反应是让他失望还是惊喜。俏如来从最初的震惊很快转入怨恨——毫无疑问，激烈的恨意，彻骨寒冷——一瞬即逝，他旋即冷静下来。他站直了，随手抹了把脸上的、属于他师尊的鲜血，而后不冷不热地对温皇道，请前辈善待师尊。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并且不忘带走冥医。

后来他还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个默苍离的假人头出来。

如果不是那一闪而过的恨意，温皇几乎觉得他的反应诡异——虽然那恨意本身就很诡异。

虽然温皇想他大概能够猜到，但俏如来的确不曾问过他带走默苍离的尸体意欲为何，即使来到还珠楼，也从不提及默苍离，装得挺像毫不知情的那么一回事。这近乎冷漠的反应让温皇无比好奇。果然默苍离是个怪胎，教出来的徒弟也个个怪胎。

当然，话说回头，无论俏如来如何反应，都影响不了温皇势在必得地捞回默苍离的尸体，额不，机体。

可以说，只要温皇提供的这个供养条件能够永久维持，默苍离的机体就能永久维持当下鲜活状态——死后不久的相对鲜活状态——但也仅限于此。

即使第一时间取回了这具躯体，即使事前已经模拟了大量算法，即使千方百计试图模拟生理活动，他终究没能挽留得住随着死亡而被带走的体温。失去神经系统调节，新陈代谢停止，肌肉运动停止，血液停止循环，分子分解停止，细胞缩放停止，递质释放停止。

但也不会再进一步腐化。理论上的恒定状态。

他将手放在默苍离的胸腹部位，当然是隔着厚厚的冰墙，墨狂留下的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了，替代性的再生皮肤，与周围的皮肉水乳交融严丝合缝，完全看不出异常。这是靠蛊虫的活性达成效果，提供一定程度的活性，转换为人体供需，完成极小范围内的生理机能。

他不介意默苍离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身体，他也不介意有个人不人鬼不鬼的默苍离。

默苍离身上披着一件青绿的薄衣，遮掩了他的全身，只裸露出头颈与指尖，连双足也被委地的衣摆妥帖地掩藏其后，虽然仍能若隐若现窥见衣下风情，但也不甚清晰。其实按照他原本想法，完全可以将默苍离裸体封冻，这样显然更便于观察躯体状态，反正默苍离的裸体他不是没看过，当初抱他尸体回来，那身衣服就是他给扒的。但他竟然终究没能忍心。念及默苍离那般清冷高傲的性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丝不挂的身体成天给别人窥探着，对他太过不公平，想想有点于心不忍。

但也不排除有点兴趣盎然：他会不会恼羞成怒？还是无动于衷？谁知道呢。

最终他还是在封冻之前，给默苍离披了一件轻薄长衫，既不裸露他的身躯，也尽量不影响观察。说尽量，因为他其实可以不必肉眼观察，这只是辅助，涉及默苍离内部恢复，他还是需用到灵术探寻，这玩意儿不用眼睛。

修复近乎两年，机体准备妥善。休养同时日久，死魂状态俱全。

真正棘手的才刚刚开始。

逆天倒命。灵与肉脱离后的重新联结，非强大的灵场依托所不能行。何况这只是最简单的背景需求。

或者，他也可以不这样做。

将默苍离的机体打碎，提取关键元素，注入新生儿体内，再不济，以蛊虫化人作为代替，如此，默苍离的魂魄势必也要打碎重演。这更接近于普遍意义上的重生。这个过程有多痛苦倒先不提，而问题在于，这样“做”出来的默苍离，还有多大程度上是默苍离。

可即便如此，温皇也是能够接受的。他甚至挺有兴趣。从懵懂无知一片空白，从第一个外源性微笑、第一个亲社会行为，从最基本的情绪，他的快乐、愤怒、悲伤、好奇、恐惧、厌恶，都烙上自己的印记。他的记忆可以重新编码，他的性格可以重新塑造。

他可以完全重造一个随心所欲的默苍离。

/

死魂无法进食，默苍离当然也不例外。但温皇似乎时常忘记这一点。他沏茶沏好泉山毛尖，趁着热气腾腾地送到默苍离面前的小案上。羽国风俗其实复古一点，习惯席地而坐，但中原已经普遍抛弃了这种古老的习俗，四脚修长的高脚桌椅才是日常。然而为了迎合默苍离的习惯，在默苍离住进还珠楼的头一天，温皇的起居陈设已经完成了全方位的整改。

他甚至还会在茶水冷却之后，倒掉冷掉的茶，重新为他添上热茶。

默苍离称呼这种行为叫愚蠢，温皇称呼这种行为叫情趣。

院中阳光明媚，他们一左一右居中小案坐在廊下喝茶，温皇羽扇轻摇，好不悠闲。院中几株扶桑开得正好，殷红烂漫，衬着一院青绿，十分耀眼。温皇早注意到，默苍离在它之上停留的视线比其他地方都多。

默苍离生前也静，可也不带静成这样的。他坐在还珠楼里，要么发呆，要么看书，并且发呆的时间比看书更多。温皇也不大管他，偶尔心血来潮邀他出门，其实自己也没多大诚意。两人相处时便多是如此两相寂静。相安无事之余，倒还有些现世安闲。

你喜欢扶桑？温皇喝了一口茶，问道。

默苍离一贯声音冷清口吻淡漠，并无特殊好感。

那为何总盯着它？

默苍离回答，它最显眼，容易聚焦。

温皇侧着头看他。默苍离魂体不能见日光，所以小案摆得比较靠里，连日光蒸腾的热气也恰如其分地拒之席外。听着默苍离毫无感情的回答，看他目不转睛，连瞳孔都不曾闪动一下，蓦然想到前几日与千雪闲聊的几句，不由失笑。

显然神蛊温皇的怪异仅仅一个还珠楼已经容不下了，同为三杰的千雪孤鸣不论作为挚友还是作为八卦爱好者都必然要来跑这一趟。结果是被温皇三言两语绕得云里雾里，走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有所收获。

温皇说，我落花有意可惜流水无情。

千雪表示诧异，这世上还有你温皇搞不定的人？

温皇说，人工智能不负载情感功能，恐怕我的检索无效。

当下王爷毫无形象地喷茶笑倒，很没有诚意地安慰，别灰心好友，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

温皇叹息一声，扇子在胸前轻摆，说道，针尖麦芒，意乱情迷。谈何容易？

千雪不留情面地戳破他，针尖麦芒，不该是你死我活么？

温皇幽幽道，连命都搭上了，还不意乱情迷吗。

虽然当时只是顺口一言，此时想起来，还真是贴切。

前几次有关雁王的交流，是他在默苍离身上感受到情感信号最强烈的时刻，看作人工智能的话，算系统紊乱程序出错？噗。他本来还期待后续，可惜那只没出息的羽毛雁，竟然自那日落荒而逃之后就毫无动静，害他好长一段时间一边忐忑不安一边蠢蠢欲动，长时间处于持续性紧张状态，差点神经衰弱。

正在发呆的默苍离不知是不是敏感地接收到空气中戏谑的气息，竟转过头来看向他，温皇依旧微笑，迎着他的注视。温皇在看他的眸子，他爱极默苍离这双眼睛。眼睛是最能暴露秘密的器官，惯于伪装的人一般能修炼到深邃幽暗让人不能窥探。而默苍离的眸子竟然十分清亮，时而如赤子般澄澈，看着温皇时，眸中幽光流转，总让他有种含情脉脉的错觉。

他倒是十分享受这种错觉。默苍离已收回注视，继续盯着扶桑发呆。视线下移，他的手搁在桌案上，纤秀的五指，真想象不出这双手握着墨狂时，是如何逆天的反差，那粗糙的金属表面真不会将他这层娇嫩的皮肉给蹭破么。

如此想着便欲执起那只手摊开来看看。默苍离最初来时，魂体时强时弱，弱时温皇根本碰不到他，穿过他的身体，就像穿过空气。经过两年调养，魂体基本维持在恒定状态，触碰时会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触感。

可还没摸到手指头，默苍离就撤回了手。

换做往常，温皇此时多半会不在意，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来，可这一次他却够过手去，执意牵起默苍离的手，握在手心。默苍离投来不悦目光，警告信息。

温皇继续忽视信息，他微笑着，口吻仍然随意不羁。

他说，我选好了，默苍离。

/

何时一枕逍遥夜，
细话初心。
若问如今，
也似当时着意深。

女人温婉动人的旖旎唱腔，穿越经年岁月，长桥碧水，红楼翠阁，在风中细细地，拂过柳枝，越过船篷，传入他的耳畔。

太久远、太琐屑的记忆，为何突然重现？

默苍离睁开眼来。没有什么异样，熟悉的场景，扭过头，还能看见温皇摇着羽扇笑意盈盈地立在床边，正瞧着他。

不对。

并不是没有异样。

为什么他会突然失去意识？他昏睡了多久？

为何温皇站在床边看着他笑？为何他会躺在床上？

他坐起来。

坐起来？

默苍离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

神经释放递质，纤维传导冲动，支配肌肉骨骼，产生动能，带动腰部、腿部、手臂，坐起来。

他盯着自己的手，不再透过手掌可以看到双腿，不再透过双腿可以看到床褥。真实可触。他忍不住细细摸索起自己的身体，好似在确定这不是幻觉。

温皇立在一旁瞧着他，看他一会儿摸摸头，一会儿摸摸腰，觉得他这个举动有些可爱。

终于默苍离停止了难以置信的确认，安分下来，在床上静坐，感受这种失而复得又有所不同的怪异感觉。飘了两年，突然重新拥有实体的感觉，很不适应。感官运行正常，却没有呼吸，没有体温。

默苍离迅速在心里给自己下了界定：五感俱全外形逼真的行尸走肉。

一直安静的温皇恰时开口说道，若是你想要模拟体温与呼吸，我可以在你体内植入蛊虫，替代性转换机能，定期清换，足可以假乱真。

大概这种东西一听就难以让人产生好感，默苍离蹙了蹙眉头，下意识拒绝了。

温皇也不以为意，笑道，我猜你也不愿意。笑了笑，又补充说，若是以后想要了，记得告诉我，随时替你安装。

体内有一股生气流转，正是这股生气维持着这具本已死亡的躯体保持活性，并牵动躯体与魂魄，不得解离。

默苍离仔细辨别了一下，不由地抬头去看温皇，这是……你的生息？

温皇笑道，它叫共栖。

默苍离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即使此时他也一如既往波澜不惊着，说道，以命续命的术法，想必是禁忌。

温皇说，温皇面前，无所谓禁忌。

默苍离收回视线，不再看他，只淡然吐出两个字，说明。

他清冷短促的声音，轻飘飘说出两字，却不容置疑地掷地有声，勾得温皇蓦然听着有些心痒。压下这份悸动，温皇说道，生命共享，灵能连接。分形同息，双体同命。你生我便生，我亡你便毁。共栖一旦施术，不能撤回，执行过程中，考虑到你机体脆弱，我为你加持了能量配置优先权限，在不危及生命的前提下，共栖会选择以你的完整状态为优先满足项，以供应你消耗过大的生命灵能。同时你也获得了任缥缈的武学根基，从此你不用担心再被叫武力渣了。

说到这里，他似乎格外愉悦，笑道，你有了根基，想不想学飘渺剑法？若是有朝一日你我为敌，我们就可以用剑十一对炸了，开心吗。

默苍离没有理会他的问话，继续他的说明分析道，如果此后任缥缈武学再有精进，也将同等加持于我。

温皇点头，不错。有没有感动？

默苍离看了他一眼，毫无起伏地评价道，我没有理由感动。你在我身上寻求比肩而立的争锋快感，这样做目的在于缓解你棋无对手的欲求不满。而且固定实体不仅失去魂体的特有功能，并成本昂贵耗能巨大，这种行为毫无意义，很不经济。

他这样反应也是温皇意料之中的，可实际看到，还是不由恨得牙痒，又偏偏爱他这份残忍冷漠。又爱又恨，索性俯身将人压在身下。虽然早在默苍离还未清醒时就已经抱过他了，此刻揽在怀里仍然觉得爱不释手。手指在他脸颊轻轻滑动，温皇笑说，你还爱上飘来飘去的感觉了么？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会感动涕零，而不是刻薄地讽刺挖苦。

默苍离被他压回床上，仰躺着注视他，青翠发丝散开一片。他说，我没有讽刺挖苦你，我是在陈述事实。

温皇说，对很多人而言，陈述事实就是讽刺挖苦，人是在虚幻和谎言里才能活下去的动物。

好不容易温香软玉在怀，就算没有温度也春情旖旎，这凉薄双唇看了两年，如今近在眼前，温皇想亲亲他，默苍离偏过头去，直到温皇撤开了，才转回来，轻蹙着眉头，用他惯有的清冷声音说，放开。

温皇压着他不动，笑说，你如今一无权二无势，凭借什么对我颐指气使？

默苍离面无表情地正视他，凭借一个自由人面对另一个自由人，要求平等尊重。

温皇本来也没想强迫他，只是略做玩笑，听他这么说倒是愣了一愣，才笑着起身来，说道，有朝一日能从默苍离口中听到平等尊重四个字，我神蛊温皇起码能多活二十年。

默苍离没有理他恶毒的嘲讽，只跟着他随后起身，拉过放在床尾的衣裳一件件套在身上。见他穿戴整齐，坐在床沿准备起身，温皇掏出一件物什。

给你的“重生”礼物。

默苍离默默望着手里突然多出来的古朴铜镜。

温皇站着看他，默苍离又低着头，本是看不清他神情的，却不知为何，觉着他有些哀伤。

哀伤？

怎么，不喜欢吗？他矮下身来，摸了摸默苍离脸颊，轻声问道。

不料默苍离这次却没避开他，只顾低垂着眉眼，却已然收敛了神情，又恢复面无表情，仿佛刚才只是温皇的一瞬错觉。

88254227	2016-12-13 12:58
溫皇你根本沒資格叫人家怪胎(燦笑) @{bf]Oc 教授獲得樓主的武力值!沒事就可以跟溫皇來玩互炸的遊戲了 F>&8b^v bn 喔~這篇整整都是溫默糧~感動!!感謝賜糧!!

qiduan	2016-12-13 13:38
道友你回复好快！ - na]P3 s 温皇和擦擦总有种诡异的和谐感…………萌萌哒

winnie56aaa	2016-12-14 19:39
溫皇你果然是神經病www 好可愛阿這個~ ,HkJ.6KF 以溫皇的欠扁程度默默以後拿劍十一砸溫皇的日子指日可待

qiduan

2016-12-14 21:02

引用
引用第25樓winnie56aaa于2016-12-14 19:39發表的 Re:11.28 【雁默，副温默、雁俏（自…拆…）】凤灼城下（又名：黑心雁是如何炼成的） .. : /CH*5w)1
溫皇你果然是神經病www 好可愛阿這個~ 9OX&;O+ 5
以溫皇的欠扁程度默默以後拿劍十一砸溫皇的日子指日可待 ?xIwQd0

擦擦表示想不想再用止戈流对炸一下…………话说墨狂不在了就开不了阵吧→_→擦擦你名副其实武力渣了，不过幸好还有目小温可以拯救你

qiduan

2016-12-14 21:04

引用
引用第24樓朧月狐于2016-12-13 14:57發表的 Re:11.28 【雁默，副温默、雁俏（自…拆…）】凤灼城下（又名：黑心雁是如何炼成的） .. : L2+~I<|>
看到師尊靠在鴻兒懷裡喊他名字 6VW&An[6r
我整個看得心花怒放得替鴻兒開心放煙火(在說什麼 Re-4y5f
Ap R>b%
師尊願意靠著鴻兒取暖 b{_J%p
兩人同床共枕 `5:b=^'D/
....... ("?V|

目小温大概体验不到大雁的愉悦了，大雁见到师尊就落荒而逃啦

qiduan

2016-12-15 12:59

鸿儿的纯情形象马上就要破灭了。此章有雁受，有私设，注意避雷。

节十一.

这条路犹如永无止境。太远了，太远了。

你要去哪里？

他追逐着那个背影，道路蜿蜒曲折，前方遥遥无期，而业已走过的后方他无暇顾及。那背影玄衣赤纹，无情地一往向前，狠狠将他抛在身后。

忽然那影子停了下来，他如蒙大赦，快步追驰上去，出现在眼前的身影换作了一抹青绿。

绿影坐在窗下，光影氤氲，五官分明朦胧着，眸子却异常明亮，泛着冷光，森然彻骨。绿影抬起手来，他便跪在他的面前。那只手纤长柔软冰冷无骨，抬起他的脸，冷漠的薄唇吐出刻薄的言辞。

他说，你爱我吗。

跪下的他说不出话。

他又说，我不需要爱我的徒弟，我需要有用的徒弟。一个只会说爱我的废物，犹如一副空洞虚弱的皮囊一样乏善可陈。照我说的做，你才有资格入我的眼。

他笑了，只要你做得好——

身影变换，玄衣赤纹的影子取而代之，长身而立。

——你就是我的鸿儿。

两个声音交叠一处，难以分辨。

否则你就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

/

上官鸿信骤然惊醒，发觉自己一身冷汗。黑暗里他的急促喘息分外刺耳，强迫压制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

习惯使然，想伸手去握颈间的琉璃珠，却什么也没有摸到。才蓦然想起，琉璃珠已经给霓裳了。抓起腰间搭上的那一条胳膊甩开，他蹙着眉头坐起来。

昏暗的烛台在角落里燃烧，殿中无风，不曾摇曳。他看向窗外，纸糊的格子窗切割着一个个排列整齐的方格，窗外似乎月光正好，将窗纸映得莹白。

沈翌从背后爬起来，抱住他，他的声音里还有一丝方睡醒的倦懒，说，怎么半夜不睡，坐在这里抓鬼吗，嗯？一边说着，一边不安分地蹭开他本就松散的单衣，长指在胸前流连，亲吻他的脖颈，温热的唇舌贴附着被风冷的皮肤，闷热得紧。

上官鸿信有些烦躁，推开他站起身。他说，这殿中点着什么香，熏得头疼。

他走过去，先熄了床前两侧的香笼，这些香笼青铜铸造，被装饰成镂空的凤凰形状，独立在殿中四角。此处是长归殿侧殿，即使如此，空间也不小，他走到另外两台香笼处时，已经在沈翌眼里缩成了一个小小的影子。

月光果然很好，终于熄到了最后一个，他立在窗前，月光透窗而入，照耀着凤凰香笼，流溢出炫目的金属光芒，青烟袅袅而散。

一双结实的手臂从背后揽上来，轻轻环抱着他的腰。

倦气尽祛，沈翌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他在上官鸿信腰间抚了抚，说，你近来有些清减了，白日里穿着衣裳倒瞧不出来。操劳事都扔给了我，你还有什么忧烦压身么？

上官鸿信并不回答，沈翌也未强迫他，只是那只抚在腰间的手自敞开的衣妊间探进去，往下滑入双腿之间，王上轻轻低吟一声，极轻柔的，柳叶般落在水面，荡开层层涟漪，他不由向前抓住了过半身高的立式香笼，指尖扣在镂空的金属纹路间。沈翌从身后覆上他的这只手，执握起来，说，别烫着了。上官鸿信轻蹙着眉头没有应话，月光下他的眉目被渲染地有些阴柔，暗红的发丝散在胸前肩后，怠懒而凌乱。

沈翌说，这种香名春心望帝，穹州淮侯进献的贡品，三年而制，珍稀非常，专助于安眠宁息，怎会熏得你头疼？

上官鸿信一边听着他优哉游哉地说话，一边呼吸又紊乱起来，却不如方才那般急促，反而带着丝慵懒缱绻之意，他克制着呼吸，声音便有些轻缓，意有所指地说，我殿中用什么香，你倒是一清二楚。

沈翌只落落一笑，晨宫一直用的是这种香，多少年了，也不是什么秘密。他顿了顿，又略叹着，不过不久之后终是要断了，知道为什么吗？

淮侯今年春来就不曾上贡赋，朝觐也没有来，野心也未免太昭彰了一点，强征男丁，扩建军队，他还不如直接竖面旗子告诉全天下他要谋反。意广才疏，急功近利，成不了什么气候。

淮侯说起来也是你皇弟，怎么骂得这般不留情面。

上官鸿信轻轻笑了，也并非冷意，只是十分懒散疏情地微笑，随口言道，皇弟是个什么东西……唔。他蹙眉惊喘，沈翌抱着他推倒在一旁的小榻，挺身进入。

那我就不避讳了……缓缓动腰，沈翌撑在他上方，发梢落在他胸膛打了个圈。淮侯是躁进了一些，但他并不是唯一的隐患。早在先王时，安旸君与宁怀侯就已有勾结蛮夷妄图国本的先例。

结果还不是被父王事前察觉企图，联军未成，反而身首异处。上官鸿信承受着他的顶弄，神智却还清明，勉强压得住镇静。

先王自然英明，但这也至少表明了一个事实。怀璧其罪，诸侯势强，尾大不掉。他俯下身来，含住身下人的耳廓，缓缓游移至唇边，上官鸿信张口，与他舌尖相缠。

如果真的这么好整治，还须等到今日……王室功勋，哪个不是名正言顺。有的君侯世袭已久，树大根深，岂是你想动就能动……

那你想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动？等到兵临城下，逼你太阿倒持？国弱而藩强，羽国迟早会有这一乱，与其等到他们万事俱备，不如我们先发制人。

沈翌狠狠一顶，上官鸿信急喘一声，没忍住叫出声来，汗湿的长发紧贴皮肤，犹如玉器上的裂痕与残缺，殿中香笼熄了三盏，却仿佛更加牵魂引梦。他瞪了身上的人一眼，沈翌却笑得不以为然。指腹摩挲锁骨下移，擒在乳尖。上官鸿信长长叹息。

凡事总要有个开端……沈翌柔声低语，劝慰也似，诱哄也似，手掌伸到腰后，施力揽起榻上之人，抱在怀里。骤然变换的体位让王上有些适应不及，脸颊泛着潮红，低吟倾泻不断。

给我万人之上的权力，我为你削侯定国，开疆辟土。

然而王上似乎已经不太注意听他说话了，他攀着沈翌的肩膀，自发地摆动腰臀，体内流窜的炽热难耐逼迫着他，让他不能自持。

快点……

抱着他的人却故意曲解，这么心急？诸侯之间千丝万缕，地方中央骨连肉牵，势必需循序渐进、徐缓图——

他话没说完，上官鸿信就狠狠打断他，我让你快点！

沈翌含笑，王上示下，微臣领命。

/

这几日都在下雨，夏季总爱下雨的。院子里的紫藤被淋了几天，小小的花瓣落了一地，铺了厚厚一层，有深紫，也有浅淡些的。丫鬟们穿着白裳及地的裙子，捏着扫帚每日清扫，裙子打湿，被沾了一圈污泥，可半日不到，落花却又铺开了。

默苍离便说，不用去管了。丫鬟们含情脉脉地瞧着他，只觉得主人心疼自己，少女心思无以名状。可默苍离心里想，他只是不喜欢这种没有实效的愚蠢举动一次次在眼前重复。真是美丽的误会。

冥医也安静地小院里窝了几天，走出药庐，走廊外沿被溅湿一些，他走着里面，避开那些积水。转过屋脚却就见默苍离立在廊下，出神地望着天。

赤着脚。

快步走上去，冥医有些埋怨，你又不穿鞋。默苍离低头看了看自己光裸的双足，说，忘记了。冥医进屋拿出一件衣裳给他披上，又蹲下去，说，左脚。默苍离抬起左脚，冥医给他穿上鞋，完了又说，右脚。默苍离又抬起右脚。

冥医说，这几日天气不大好，小心冻了。默苍离点点头。冥医见他点头还是不爽，你就会点头，完了之后哪次又做到了。默苍离说，那要我摇头吗。冥医无语。

自从雁王来闹过两次之后，小半个月过去了，默苍离急症虽退，却一直不见大好，平日里十分气短易乏，益发畏寒。

冥医低着头，无言了许久，而后说，对不起啊苍离，我一直说要治好你，却总在让你受苦。

默苍离将目光转回他身上，不怪你，杏花，你尽力了。

冥医苦笑，可你这样说，我更内疚了好么。

默苍离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去，又抬起来，清亮的眸子看着他，说，你可以慢慢来，我一直在这里。

冥医微怔，呆愣片刻，又语塞无言，半晌他微微倾身，抱住默苍离。怀里的躯体柔弱无骨，纤瘦清减，冥医愈发放轻，小心翼翼，他在他耳边叹息，声音有种说不出的悲伤。他说，你总是这样……唉，苍离，我真怕你一直这样……

默苍离说，怎样？

冥医抱着他，就是……我……唉……你……他唉声叹息支吾半晌，却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默苍离也没再问。

冥医放开他，长长呼了一口气，似乎鼓励自己打起精神，他笑着说，鸿儿来过了吗？

默苍离摇摇头，他晚膳后才会来。

冥医却不管，回屋去，很快又回来，手里多了一把伞，说，你要不要去看看鸿儿？他向外望了望，这雨也不大，撑把伞，几步就到了。

默苍离没有接伞，却望着他。

冥医说着已经撑开了伞，我送你过去？

虽然默苍离从未明言，也并无动作，但冥医心里明镜似的，他喜欢和鸿儿呆在一起。好歹他也和默苍离相处这么久了，连他这点好恶都看不出来，他自觉不是白痴就是人格有障碍。

默苍离略动了眸子，轻声说，杏花……

冥医却强硬地把伞塞到他手里，将他推出走廊，暴露在雨下，油纸伞立即发出啪嗒啪嗒的碎响。默苍离回头看他，冥医冲他摆摆手。

曲径逶迤，却也不远。

算着王上作息，默苍离来了长归殿。宫人们已然十分习惯他的造访，妥善地为他接过伞，退下。默苍离穿进侧殿，在主殿之后朝外望，殿中立着几位大臣，王上坐在上座。他又静静退出，回到侧旁小殿。殿中焚着香，十分清雅静心。

此处供王上政务繁忙之余，小作休憩。默苍离在小榻上躺下，榻前随意摆着几本书籍，一本翻开倒扣在案上，他拿起来，就着王上看到的地方，闲闲翻看。

不知是殿中熏香温软，还是他病中困乏，翻着翻着便睡着了。

醒来时，他还是入睡前斜倚在枕的姿势，手中的书却不见了，身上多了一条薄毯，玄衣赤纹的背影笔直地坐在身前，执着朱笔批阅奏章。

默苍离看了他一会儿，又挪开目光去盯窗边的香笼，看那缕缕青烟飘散。

周遭十分安静的，偶或听得宫人们在外头行步举止，言语两句，虽然刻意收敛了声息，也不能不发出一点声音。

甫睡醒，他又有些犯困了。

师尊，你醒了。

默苍离睁开眼睛，雁王正眨着眼睛看他。他回头搁下笔，笑着说，师尊怎么过来也不说一声，还睡在这里，也不叫人伺候。

默苍离没有起身，也不说话，只垂下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他的手指。

雁王被他戳了几下，抓起他的手来握在手里，也翻身躺下了，带着默苍离的手臂搂着他的腰，略笑说，我陪师尊躺会儿吧。

默苍离轻轻嗯了一声，微微朝他那边靠了靠，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殿中还是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连之前那些嘀嘀咕咕的宫人，大概都识趣地退下了。

默苍离扭头去看鸿儿。

鸿儿还没有醒。他微蹙着眉，似乎梦中也不安然。默苍离视线下移，鸿儿的繁复衣襟因为侧躺的姿势而略敞，他在那里看到一处不轻不重的痕迹。不会是后宫的小主留下的，后宫的女人不敢在王上身上留下痕迹。

默苍离并不意外，他只是没有看到另一个该有的东西。

探出手拨开衣裳摸了摸，真的没有。

他收手，也扭过头躺平回去，眼睛盯着上方。

雁王醒来的时候捏了捏他的手，白皙的手背上立即出现他五根手指的红色印子，很快又消退去。自从他发现默苍离的这点小秘密之后，似乎格外新奇，有事没事就爱捏着他的手玩，看着红痕浮现又隐没，乐此不疲。

在看什么？

没看什么，发呆而已。

那师尊发呆的时候在想什么？

什么都想。

雁王笑了，略抱紧了他，说，想我了吗？

默苍离迎上他的目光。想了。他说。

那真好。

雁王笑着，眼底却淡淡的。他妥善地掩藏了，但逃不过默苍离的眼睛。

他垂下眸子，须臾，扭回头，继续盯着上方发呆。

winnie56aaa	2016-12-15 21:25
我不需要愛我的徒弟我需要有用的... ~h444Hp= 忽然想起擦擦對雁王的毒舌別將自尊倒在地上垃圾也有他該當的歸處 OLDEB.@ 我覺得我隨便被擦擦罵兩句就被擊沉了... pEiq;2{~Yn @C5%`{\ 大雁你辛苦了 &難道你是個私生活混亂的大雁嘛!? 我記得你跟千雪沒血緣關系

qiduan

2016-12-17 14:45

节十二.

夜光如昼，车马游龙，马车从丞相府出发，停在丞相宅邸。甫进门，老仆就迎上来报，家中来了客人。丞相随口问是何人，老仆说不曾见过，来人自称容公子。丞相动作一顿，复而如常。

进屋只见一人独坐上首，面前一盏清茶。见到他便起身行礼，在下冒昧叨扰，还请丞相勿怪。丞相落落笑道，公子客气了，请坐。

两人各自落座，公子才又说，尚未恭祝沈兄官拜三公，位及臣首，如今权势在握，想来沈兄多年来夙愿指日可待了。

沈翌笑而不语，公子便也擒着笑意。片刻后，沈翌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自古改弦更张的权臣，有几个好下场的，公子不如恭贺我，离五马分尸不远了吧。

乍听他意外之语，公子也一派淡然，笑道，丞相何出此言，王上岂是是非不辨之君，忠奸赏罚，王上自有评断，丞相又何须杞人忧天呢。

沈翌略叹，可怜区区自小命舛运薄，大概生得比较消极悲观吧，公子见谅。还未谢过公子，若非公子相助，想来太师大人也注意不到沈翌一介兰台掌书掾。

在下身为太师幕僚，更为羽国子民，事君事国，为太师和王上引材荐良自是分所当为，丞相不必放在心上。在下此次来，实乃忝颜与丞相有几分薄情，受人所托，为丞相带来一些薄礼。已嘱人放入丞相房中。

他抬头来看向沈翌，神情温浅，却别有一分正色。

这倒是有趣了，没有人送礼是直接送到主人房间里去的。

是何物如此谨慎？

羽国诸侯明细。财政军兵，庙堂牵连，俱在于此。丞相志在削侯定国，在下闻识浅陋，也听闻兵家知己知彼，想来对目标多了解几分，丞相办起事来，多少游刃有余一些。若是丞相早日得偿所愿，不仅为王上分解忧烦，亦是邦国臣民之福。

闻言，饶是沈翌，也不由一愣，连举到一半的茶盏也登时顿住。旋即他失笑。

这位先生神通广大，实叫沈翌始料不及。当日他在狱中救我，就算到这一日了吧？

公子仍是温言浅笑，垂眸恭谨道，丞相勿要多想，先生别无所愿，亦同丞相一般，只求为王上谋周求全，为羽国献己薄力。

他言罢起身，行了一礼，礼已送到，在下任务已尽，如此便不再叨扰。丞相操烦一日，想来疲乏，宜早些歇息。

他踏出房门，忽听身后沈翌叫住他。

先生于沈翌恩重如山，不知可否冒昧一求，请先生亲身一见，让沈翌当面致谢。

公子回身，笑道，人生聚散皆是随缘，丞相又何必强求呢。

公子走后，丞相亦踱出大堂，院中百花争妍姹紫嫣红，他抬起头，苍穹被凤灼城如昼的灯火照得一片暗红，却仍是无垠昏暗。

他只看了一会儿，便摇摇头轻叹一声。

黑云压城城欲摧，犹饮红曲醉黄金。为国为君啊……可我孤蓬浮萍，如何足以为你谋周求全。他说着又兀自一笑。也是随缘，何必强求呢。

/

自从丞相开府理事，长归殿政事没那么紧了，王上愈发爱来师尊这里，早晚问安循例，闲来无事也来晃荡。默苍离也不说他，师徒俩或是说话，或是无言，各做各的，倒也成了习惯。

这些时日天气不大好，默苍离都好端端，王上却又受了寒，冥医给他复诊过了，开上新的方子，已然大好。这日雁王来看他，虽然病着，精神却挺好，看不出病中的样子。默苍离窝在榻上，腿上搭着薄毯，让他近身来坐下，探手摸了摸他额头，问他今日感觉是否好些。雁王说了些话，让师尊不要担心。又说起近日几位君侯朝觐，穹州淮侯也在列。

默苍离说你心中有数就好，这人蛇鼠两端见风使舵，不值得多费心思。等他反了，一举剪除便罢。当初沈翌还笑王上骂自己皇弟骂得太狠，其实他是没有见过默苍离。雁王说，我看他筹备已久，却至今无实际动作，虽有反意，到底胆小怕事。默苍离说，胆小不怕，只要他野心不小就够了。他若是始终摇摆不定，你就不会推他一把么。

默苍离说，与异姓诸侯不同，到底是你兄弟，只有等到他声势造足祸患已大，你才能下决心铲除。兄弟手足，血脉同源，人们不喜欢六亲不认的君主，羽国奉行仁道，你的子民尤其不喜欢。

默苍离说，丞相总领此事，又不惜犯险问你要权，当然筹谋日久，你宜多向丞相请教。

雁王说，师尊似乎很信任他。

默苍离说，你不信任他？

默苍离说，你还在忌惮当年相党之乱？

雁王沉默了许久，忽而一笑道，我不怕，我还有你，你会帮我的，对吗？

默苍离瞧着他，末了点点头，嗯，我会帮你。

默苍离说，虚怀易虑，用则勿疑。人们也不喜欢不信任自己的君主，良才名将尤其不喜欢。你可以防着他们，但要做得天衣无缝。如果你还不足以有能力完全掩饰，那就不要轻举妄动，结果多是弄巧成拙。

默苍离说，穹州富庶，淮侯又紧练兵马，这一场战如果打起来，也非小事，你要未雨绸缪。

雁王说，向诸侯调兵？

默苍离冷言，你是在问我？

雁王噎了一下，说我会绸缪。

又坐了一会儿，默苍离说他乏了，雁王扶他在榻上躺下，小榻上铺得软软的，也可作张小床了。雁王守着他睡了一会儿，便轻手轻脚退出门去。

下午丞相进宫议政，王上一边听他汇报，一边翻看奏折。

唉。

把折子随手一扔，王上躺平在席上，一副不想理事的模样。沈翌当然知道他扔的是什么，从旁看着，不由好笑。但到底面对衣食父母，没敢真笑，便说，没见过你这样的皇帝，谁不喜欢后宫三千妻妾成群，真不知道你在推拒什么。他顿了顿，意有所指道，难道王上专好一道，不近女色？

王上也没管他的取笑，大概真烦了，闷闷地说，也不是……只是，一言难尽。

王上便说起他的噩梦，那是他十八岁娶太子妃时，太子妃刚进东宫，就迎头被狗血泼了一头一脸，连带着她身边的上官鸿信也没能幸免，霓裳叉着腰堵在大门口，指着太子妃对他呵斥，非、常、严、肃地指正——上官鸿信不守妇道，我已经一纸休书休了你，这个家没有你容身之地！

时至今日回想当初，王上仍然心有余悸。

你知道当时众目睽睽有多少双耳朵吗，我已经没有脸在羽王宫混下去了。

沈翌听罢终是没忍住大笑，被王上一瞪，才略正色，劝慰他，朝夕相伴的兄长被别的女子抢去了，做妹妹的不高兴也是在理。公主彼时年幼，如今年长懂事，不会这般胡闹了。

你说的轻巧，被泼狗血的又不是你。

沈翌忍着笑说，我听说王上公主自幼亲厚，两小无猜，公主别无玩伴，将兄长当做唯一的依靠，自是无可厚非。这种事，长大之后，明白事理，再或今后公主有了心上人，便会明白兄妹之情与男女之情的区别。今日嘛，公主年方十五，算算也是当嫁的年纪了。当断则断，你也不能一直由她下去。

王上闷闷地不说话。

说无后不孝还是事小，子嗣关乎王储，王储关乎社稷，非王上一人之私。王上的诸位皇兄皇弟，手中有封地兵权，朝中有各自势力，而王上膝下无子，无疑是留给他们的可乘之机。当下也许还看不出疑虑，但兹事体大，宜早作打算。

王上还在挣扎，这，还早了点吧。

王上及冠三年有余，不早了。何况现在着手，若有不测，也好早拟对策。

王上敏感地接收到了丞相话中的恶意，拿奏折扔他。

有什么不测？你才不测！

沈翌侧身躲了，当真连个纸折子也不想受。略含了笑，又正色说，另有一事，王上，关于您的皇叔南云君来都朝觐，大概四日后能够抵达凤灼城。

我知道，你在折子里写了。他手伸到案上抓瞎几次，竟然真从那堆奏折里摸了出来。

有一些话不适宜写在纸上，臣有建议愿王上一听。此次南云君朝觐，循例滞留三日，这三日中，还请王上悉心伴随，一尽后辈孝心。

该尽到的礼数我自然会尽到。

沈翌笑说，不只是礼数，王上。南云君封地在云州，就算放在诸侯之中也是地富民丰，其人也有几分德高望重，历来朝臣与诸侯皆礼让三分。而南云君今年五十有五，独子早夭，正妻也病逝多年。可贵的是，自妻子病逝之后，南云君便未曾续弦，也从不寻花问柳，是位难得的长情之人。生在皇家，当属不易。

王上蹙着眉听完，所以你想说什么？

异姓诸侯尚且易与，而王室宗亲却不同寻常。皆是帝都而出，与朝堂众臣藕断丝连，帝都与各封国之间、封国与封国之间，千丝万缕连着无形的线。铜山西崩，洛钟东应，一朝事发东窗，不是一家之患。若是诸侯联军来击，王国军队很难有必胜的把握。

王上始终沉默地听着，眉头越蹙越紧。

因此这一点是必须杜绝的。当此之时，王上当亲疏有别，联合适宜的盟友，孤立适宜的敌人，各个击破，步步为营，如此方才稳妥。

王上坐起来，看向他，旋即他垂下眸子。

我与皇叔素无亲厚，他凭什么站在我这边。

沈翌似乎一愣，却又极好地掩饰了过去，旋即笑说，南云君与你的父王，是同母所出。你是他的亲侄儿，你们的血脉里流着相同的血液，外人终究是外人，怎比得上血缘亲情来的深厚？南云君鳏居寂寞，而你于他，是如今世上最亲近之人。只要王上应对得宜，南云君这般重情之人，让他为你去死，他也会去。

雁王深吸一口气，你让我去骗取……

沈翌打断他，不是骗取，是策略。

君臣相顾无言，片刻后，先是沈翌败下阵来，他垂眸一叹。

罢了，这只是上策。你若是实在不愿，也有取代之法，只不过……

既然有上策，那就用上策。

沈翌看向他，但见他并无如何异常神色，仍是轻轻又一叹。

雁王不高兴了，我不答应你叹气，答应了你也叹气，你什么意思。

而沈翌敛了神情，避了此问，说道，还有一事。

雁王说，你能不能一次说完。

沈翌轻笑，继续说下去。朝野历来尚文轻武，然而削侯之策牵涉甚广，后果难料，需要早作绸缪，联盟排孤只是其一。以现下王国军队的战力，不足以支撑将来可能的一战，扩军练兵已是刻不容缓。但王上，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黄老将军久经沙场，智勇皆备，虽是良才，但毕竟年事已高。

而且朝中带军武将，不止是武将，朝中多数大臣，是先王在朝时的老臣，王上又……恕臣直言，裙屐少年，追玩求乐，人心不服。老臣有老臣不可替代的好处，王上固然应该善待和器重，但王上同时也应适当地，培植一些自己的亲信。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太傅高风亮节，忠心可鉴，但防不过人心多变，就算是太傅门生，也不一定全然可信，王上在任用选能之时，还望慎重。尤其是三军将帅，王上千万慎之又慎。

我有点小好奇。王上瞧着他说，在你们这些人眼里，是不是看谁都不像好人？

沈翌顿了顿，恭谨微笑答，臣不明白王上的你们所指为何，但就臣而言，臣看人从来不以好坏善恶而论。

/

说实在的，雁王有点尴尬。似乎他娶媳妇生儿子，他自己不着急，全世界都比他着急——当然，除了霓裳——就连沈翌也当即吩咐了少府着拟章程，择日呈上。

甚至他跑到默苍离跟前抱怨，默苍离也说，御见之日，记得携皇后同往，以示王上长情之意。

雁王觉得他被全世界孤立了。

当他走在前往吟央宫的路上，内心充满了绝望。然而当他捧着颤抖的心脏踏进吟央宫时，意外地发现宫内竟然很安静，安静得……略诡异。

找到霓裳时，她坐在湖边凉亭里，石桌上摆着一张七弦琴，正幽幽地抚着。

雁王：……

当初霓裳心血来潮说要学琴，给她请了师父，王上从旁陪着。结果她挨挨蹭蹭不专心，倒是王上陪学的练得个炉火纯青。

雁王轻叹一声，走上前，在她身边坐下，故作轻松地说，怎么突然有兴趣弹琴了。

霓裳不看他，也不回答，只轻声说，哥哥要大婚？

方才来时，见她一人独坐亭中，映着亭外湖光灯火，星星落落，她单薄娇小的身子，裹着委地的长裙，垂着头黯然拨弦。此刻垂眸看着她，鬓发遮了眉眼，细幼的脸颊，无端流露几分孱弱，又听她如此低落询问，心中绞着一般的疼。

仿佛察觉了哥哥的不舍，霓裳轻轻笑了，望向她的哥哥，眉眼如画。

哥哥放心吧，霓裳纵然从前任性，也掂得了轻重。哥哥是臣民共主，不只是霓裳一人之亲。霓裳单薄一身，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哥哥……

她滞了滞，始终望着哥哥的眸子垂了下去，复而又抬起，眼里又是那般明亮笑意。

哥哥不必担心，霓裳已经大了，能够为哥哥分忧。

这……这这这，这么懂事的话真的是从自己妹妹口中说出的吗？雁王感动得想哭。又见妹妹的确没有如何异样神色，才尚且放下心来。

然而他还没有宽心太久，这日他正在长归殿听政，吟央宫就急急钻出个小丫头来，跪在他跟前哭诉，王上去看看公主吧，公主已卧病多日了，为了不打扰王上正事，一直让奴婢们瞒着王上，可是，可是奴婢看着公主实在可怜啊王上嘤嘤嘤……

王上当即扔下一堂大臣面面相觑，赶到吟央宫，入内便见小妹躺在床榻之上，裹着被子。他走近了，只见公主脸色苍白，渗着薄汗，微颤着双睫，可怜极了。

雁王扶她起来抱在怀里，手都在抖。

怎么突然病成这样？太医来瞧过了吗？怎么说的？你怎么不告诉哥哥，病的这样重，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霓裳靠在他怀里，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从前哥哥也总是这样抱着她的，她在哥哥怀里，便觉得再可怕的人再可怕的事都不值得害怕，可如今这个怀抱就要离她而去了。

哥哥的手指替她拭去眼泪，十分轻柔地，却越拭越多。

对不起哥哥……是霓裳没有用，还是让你担心了。我只是，只是想到哥哥婚后与妻妾琴瑟和鸣，霓裳孑然一身……对不起，哥哥……

身上的人沉默了片刻，而后她听见哥哥温柔的声音。

哥哥怎么会忍心让你孑然一身。哥哥等到你成婚，嫁了一位如意郎君，再大婚不迟。

她惊喜地仰头去看哥哥，真的吗？

哥哥眼里含笑，嗯。

她又低下了头，可子嗣……

哥哥摸摸她的头，笑着说，子嗣总会有的，不急一时。

霓裳又哭了，她望着自己的哥哥，紧紧抱住他。

哥哥你真好。

/

少府还未正式拟出章程，然而风声却早已走漏，满朝文武暗自欢呼，纷纷打扮着自家姑娘准备送入王宫，以至于次日王上突然在朝上宣布选妃之事废止时，很多人都受到了会心一击。

包括沈翌有点始料未及。

包括默苍离也有点始料未及。

winnie56aaa	2016-12-18 03:02
噗雁王這個深度妹控妹控程度之深全世界的人都始料未及www vv+D*e&< 不過沒關系沒皇后可以攜帶能攜帶妹妹嘛正大光明的表示妹妹是他最重要的人他沒嫁出去我就不娶! ?7#7 : 於是滿朝文武挑選自家姑娘變成挑選自家帥哥看哪個更帥能給霓裳看上~

qiduan

2016-12-18 14:29

节十三.

西园角，芜湖畔，藤织摇床边，六月雪和天竺葵开得十分绚烂，红白交错，白得清丽，红得娇艳。公主翘着一条小腿，怡然自得地躺在摇床里啃苹果。

服侍的人被她远远地遣开，周围安静地只听得见风拂过湖面与花间的声音。日光穿透繁盛的树冠，星星点点地落在她身上，有些暖意，让她昏昏欲睡。

然而一点入耳的异响，还是让她睁开了眼睛。

她扭过头，见不远处一人绿衣翠发正瞧着她。

公主当然认得。随手抓过一个苹果扔给他，笑得恶意满满，招呼说，先生出来放风啊，真是难得太难得……咦，这日光这么热烈，照在先生身上，先生怎么没有嗤嗤嗤地冒白烟现原形呢？

默苍离接了苹果，没有吃，仍然那般静静看着她。

日光照耀下，公主颈间的琉璃珠流光溢彩，绚丽非常。

霓裳扬眉微笑，怎么，看本公主生得好看啊？再看戳了你眼睛。

默苍离收了目光，说道，我只是想，公主小小年纪，城府这般深沉，到底是生在帝王家，可为什么偏就鸿儿天真得像只单细胞生物。

你！公主愤然坐起，我警告你，你欺负我可以，不准欺负我哥。

默苍离拿起苹果咬了一小口，淡淡说，无论作为一国之君，还是为人长兄，让身边的人说出这种话，换做是我，不如提剑自刎，无颜自立于世。

显然公主仍是阅历未深，岂能料到来人口舌狠毒至此。公主瞪圆了眼睛，指着他直抖，你你你……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根本不知道哥哥从小吃了多少苦！

默苍离仍然淡淡的，如果一定要我勉为其难地说，挫折有什么意义，那便是替人磨尽软弱，而不是一边心安理得地不堪一击，一边将它当做要求别人偏袒的理由。这种人不是人，是废物。

公主一阵气血上涌，登时翻身下床，几步扑到他跟前，你你你了半天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正巧身后传来人声。

霓裳，师尊，你们怎么……在一起？

霓裳公主反应极快，变脸也极快，当即上前揽了先生手臂，亲切无比地回身对哥哥笑颜如花，我在请教先生问题呢，先生真是文韬武略学富五车，霓裳敬佩不已改日再聊。

说完拔腿就跑。

雁王忙叫，你慢点，小心摔了。

话没说完，公主果然啪嗒摔了。

王上连忙过去将人扶起，让我看看摔哪儿了？疼不疼？

公主缩在哥哥怀里闪着泪花。

默苍离：……

/

三日后，前来朝觐的几位君侯陆续告辞，王上妥善送了，又特意挽留了南云君一日，共话至夜深，王上念及皇叔身体，怕叨扰皇叔休憩，才依依不舍地退了。次日城门下，南云君拉着王上的手说，好孩子，深宫不易，千万照顾好自己，皇叔在云州日夜为你祈福。

王上长身而望，直到皇叔的马车扬着尘土消失到再也望不见，才回转王宫。

回宫就见沈翌在长归殿等候议政，神情似笑非笑。

雁王突然有些厌烦，没有理他，直接进了殿中落座，闭目养神。沈翌体贴地没有问他什么，只说起日常政事。

其实南云君握着他的手时，有一瞬间，让他有种恍惚的感觉。

那种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悸动过的感觉。

那双手是有些粗糙的，很像父王。如果父王还活着，至于今岁也到不了南云君的年纪，但他死前，看起来却已经比南云君衰老许多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去看沈翌，沈翌看起来……倒是很年轻的。上次资料汇报他是多大来着？

你怎么不说了？

我看你没在听。

雁王问他，你今年多少岁了？

沈翌似乎有些意外王上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还是答了，臣三十有三。

娶妻了吗？可有儿女？

尚未婚配。

王上仿佛有些失望，不再问他。

沈翌笑说，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王上说，突然有点好奇你们老年人的心态。

沈翌说，王上如果肯去掉两个字，臣会很感激的。

晚上天近黑了，雁王才慢腾腾挪到师尊小院里，冥医和宫人们又凑在一堆吃西瓜聊八卦，大概被默苍离教训过了，这回没在紫藤架下。他们吃得如此陶醉尽兴，以至于王上御驾也不曾发觉。王上觉得这一角小院越来越偏离羽王宫的画风了。

默苍离坐在窗下摆棋，见他来了，便让他来一局。

雁王倒是从未与师尊弈过棋。

然后他就再也不想和师尊弈棋了。

郁闷地收着被杀得片甲不留的棋盘，他仿佛正在经历人生的低谷。

默苍离说，你怎么闷闷不乐的。

雁王心想，你自己下手那么狠，还敢问我。面上微笑着，没有啊，与师尊切磋之后，鸿儿获益匪浅，深感自身尚欠磨练，日后定当精进。

这一番抬头之后，他倒细细打量起默苍离来。默苍离年纪应该也不小了，可却莫名地……有种不合时宜之感。可又是哪里不合时宜？

默苍离见他望着自己出神，也没在意，只说，你一进来就闷头闷脑的，莫非是那皇叔扰了你心神？

师尊你真是料事如神啊。雁王心里默默想。

继续郁闷地收着棋盘，忽而视线里出现一只白细的手来，帮他捡着棋子。莹润的指尖捏着同样莹润的墨玉棋子，黑白的相衬，十分好看。

雁王便不收了，看着师尊收。

默苍离看了他一眼说，懒鬼。

雁王赖过去抱着他，给他将腿上薄毯拉了拉，说，这几日天寒，师尊要当心，不要生病了才好。默苍离说，你一个病了几次的人，有什么资格说我。雁王说，师尊你没病，那是养的好，所以才要更注意。今天的药喝过了吗？

提起吃药默苍离还是有点不豫，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雁王又问他胃口好不好，有没有不想吃东西？默苍离说没有。雁王又说，天气好的时候师尊要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天气冷的时候还是呆在屋子里，别让风吹了。默苍离说你好烦。

经过几个月的锤炼上官鸿信岂可同日而语，如今的他面对师尊时不时的毒箭已然能够泰然自若百毒不侵……除了刚才一局杀下来他还是被打击到了。

他在默苍离的袖子里摸到左手，握起来捏了捏，师尊手指嫩嫩的，一点都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皮肉。雁王想象着平日看到的效果，这么捏过之后，一定都红红的了。旋即手心手背也没能逃脱魔爪，再往上去，他顿住了。

他摸到坚硬的质地。

是那串琉璃。

粗糙而嶙峋，将他师尊的手腕硌得伤痕累累。

师尊为什么一定要戴着它呢。

心情又沉闷下去，也没有兴致再往上去摸了，郁闷地撤下来，在袖子里握着师尊的手。默苍离早靠着他睡了，呼吸浅浅的，打在他颈间，有些痒。

/

承情殿中，春心望帝袅袅燃着，淡淡的幽香抚人心神。王上端坐案前，脊背笔直，玄衣长袍铺了一地，发尾委地。他面前摆着棋盘，棋盘后跪着墨甲束身的暗卫。

王上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

确定吗？

确定，小八和十七都回报，亲眼看见先生走进上邪居，见的人是太师，近旁一位白衣的公子服侍，两人交谈约莫半个时辰，以相互交流来看，推断，应该不熟。

之后呢，还有没有再去别的地方？

未曾，先生与太师分别之后，直接回了宫中小院。路上有遇到冥医，冥医似乎对先生的外出并不意外，大致是知情的。

暗卫忍不住偷偷抬头觑了一眼，王上始终垂着眸子，神情淡漠，看不出什么来。

嗯，你下去吧。

暗卫恭谨告退。

他退出后，王上执棋的手蓦然在半空顿了顿，握紧，紧得指节泛白，复又松开，轻轻落落地，将棋子摆上它该有的位置。

/

王上最近似乎都弈棋产生了格外的兴趣。

晨宫的宫人们表示已经见怪不怪了，就像王上曾经突然对医理格外痴迷一样，间歇性那啥。

沈翌连胜他四十五局，而后节节败退。丞相扶额兴叹，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雁王得意洋洋地说，我喜欢失败的第一步。沈翌爱他可爱，忍俊不禁，在他额头轻轻弹了一下，你失败了四十五步好么。

于是王上信心十足地将棋盘摆到吟央宫。

然后被杀得节节败退。

霓裳安慰他说，哥哥不要伤心，人无完人嘛。雁王心想，你确定你是在安慰我？我感到心中有一把刀穿过好吗。

霓裳很小就在棋艺上流露出变态的天赋，曾经多少自负国手信誓旦旦前来挑战，结果无一不铩羽而归。彼时雁王看着小妹流着哈喇子四仰八叉地睡在床上，人生无望的体验油然而生。后来这种体验在兰台初见沈翌时得到了重现。

如果让师尊和小妹杀一局想必很精彩……算了还是不要自造修罗场。天作孽犹可生，自作孽不可活。

晚上他又在摆棋，摆着摆着就把棋子随手一扔，一把白玉棋子洒在地面，哗啦啦地一阵清脆碎响。他也不管，歪一歪倒在沈翌腿上。丞相看着公文，没理他。他伸手去抓那卷轴，沈翌把卷轴举高，他就把手伸得更高。

最后丞相实在无奈了，别闹，我是在帮你干活呢。

王上不以为然说，你自己心志不坚还敢怪别人搅扰？好吧其实这是每次默苍离骚扰完他后骂他的话。

沈翌笑说，你这逻辑敢不敢更恶霸一点。

王上笑了，心想，看吧师尊，我不敢骂你总有人骂你，天理昭彰。

沈翌摸了摸他的脸，什么毛病，被骂了还笑。

王上却忽然敛了笑容，眸子也迅速沉郁下去，片刻他低声说，不准这么说。

沈翌也不问什么，嗯了一声。他搁下卷轴，下了榻，回身向王上行了一礼，便要告辞了。王上说，你不留下来？

沈翌说，丞相位在外朝，夜宿宫廷，一次两次，是王上垂青，多了，就要有人多想了。

王上冷笑，就你投鼠忌器。

沈翌无奈，就你肆意妄为。

走吧走吧。王上倒回榻上不看他，口吻中充满了不悦。

沈翌见他这样反而难走了，顿了一会儿，走上前。还没走近几步，王上就朝他踹了一脚，他伶俐地躲了，坐到一旁。

他伸出手，王上打开他的手，说，不是叫你走了么。

你这几天怎么了，像只刺猬似的，动不动就扎人。

王上面无表情地盯了他默然不语，许久，扯出个带着冷意的笑。好大的胆子，连圣意也敢妄自探测，丞相怕是劳累一日，头昏脑热忘了身份。

沈翌轻轻一叹，真拿他无可奈何了，只好起身退出几步，再次行礼。那请王上也早些休息，臣告退。

王上置若未闻。

偌大的长归殿又剩他一个人，寂默无声的，只有灯火摇曳。

他静静躺了一会儿，一个小宫人进来，说丞相临走前吩咐着煮了一碗安神解烦的绿豆藕汤。

/

如果一碗绿豆藕汤就能安神解烦，那他就谢天谢地了。

即使时值盛夏，夜晚来时，风拂过皮肤，依然带起一丝凉意。当值的宿卫见王上御驾，恭谨地垂首行礼，手中的刀戟在月色下寒光可溅。王上却未曾进入。

夜色中，太庙宫殿森严孤寒，镇压英魂无数。

他闭上眼睛。想象着自己踏入宫门，走过偌大的宫院，阶梯如云，登临穹顶，在那殿堂中，供奉着历代先祖，他们的牌位上方悬挂着各自的画像，画像上双眼利芒寒冷。

出了大殿，两边宫墙下种着两片小桃林。让他忽然想到师尊第一日来时，他在小院的溪涧中，见到了那些漂流的桃瓣儿。这个时节桃花已谢，桃树裹着绿衣，郁郁葱葱。所以小院的溪流也不见桃花了。

他刚才从师尊小院里出来。

夜已深了，师尊屋中灯还亮着。师尊素来晚睡，他知道，可他没想到冥医也在。宫人见到他早已不惯通报，他兀自走到师尊门前，举起手还未叩门。却听见他们说话。

其实也不算听到他们说什么。

他只是听到冥医在叫师尊。

苍离……

苍离。

为什么会是苍离呢，你不是策天凤吗。

你对我说，我叫策天凤，是你的师尊。

你院子里的武息是什么，防着谁，防着我吗，还是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

你手腕上的琉璃串又是什么，你宁肯让它害得你伤痕累累，也不愿取下。

你不是说你所求为我铸智铸计，你不是无所事事吗，为什么又要私会朝臣。

我没有选择谢景，我选择了别人，你说没关系，其实你还是失望了对不对。

……

我不需要爱我的徒弟，我需要有用的徒弟。一个只会说爱我的废物，犹如一副空洞虚弱的皮囊一样乏善可陈。照我说的做，你才有资格入我的眼。

只要我做得好，我就是你的鸿儿。

那你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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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儿要开始作了

88254227	2016-12-18 22:28
不作死就不會死... zq5'i!s !0 鴻兒要踏上黑心的第一步啦!

qiduan

2016-12-20 12:33

节十四.

这日是一位太妃的生辰，先王在时，也是颇受宠的，先王去后，王上待她也算不薄。宴会设在芜湖游船上，百官也受邀而来。酷夏里天气炎热，水上游船成了十分得宠的消遣。因此少府将章程呈奏上来时，就没觉得王上会拒绝，但也没想过王上会惊喜。

然而王上只是想到，也许带师尊出来转转也不错。凉风带着湿意从垂纱的格子窗户拂进来，若是行至莲花丛，还能看见连天的碧叶莲花，粉的白的，正是大好的时节。因此当少府大人立在殿下候旨，见王上轻轻一笑，然后说，甚好。少府大人受宠若惊。

立志宅成骨灰的默苍离当然不愿意出门，无奈拗不过鸿儿半推半求的“挟持”，完全没顾忌他的意见。默苍离说，我不……鸿儿就把他往外推，一边说走啦走啦。

日光不算毒辣，湖面徐徐吹着细风，三只游船隔得不远不近，各自尽兴地在芜湖上喧腾热闹。准确地说，热闹的只有两只，后宫女眷们在一只，外朝百官在一只，而默苍离自然是哪里都不适合呆的。

王上拜过太妃，又与百官应酬，再乘小船上了师尊的游船。这里的没有别处的喧哗，服侍的人都安安静静地各事其位，王上让人划得远些，才推门进舱。船舱就像只小房间，一边的小窗户一排都开着，另一边都放下了竹帘。默苍离独自一人坐在放下竹帘的那一边，静静看着书。

雁王突然有些心疼。

他走过去，揽着师尊抱在怀里。他也不觉得近来这个动作他做得越发顺手了。

他还没开口，默苍离就说，如此招摇，徒惹猜疑。雁王笑说，他们顶多猜疑我藏了哪家不合礼数的小姐少妇。

雁王说，师尊你在看什么呢。默苍离便把书面翻着他看，是本词集。雁王说师尊你喜欢这个人的词？默苍离摇了摇头，左右无事。雁王听他这么说，又想到方才进来时见他孤身孑然的情境，心里又是一痛，低声说，现在我哪里都不去了，在这里陪着师尊。默苍离闻言回头打量了他一眼。

雁王被他看得不明所以，说怎么了我说错了？默苍离收回视线，淡淡说，没什么，突然觉得任重道远。

雁王琢磨了半天没琢磨出来他什么意思，但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琢磨不出结果，他只好暂时放下，再抬头，惊见默苍离正瞧着他。登时心中一紧，说话都不利索了，师，师尊，怎么了。

虽然默苍离仍然淡淡的，但不知道为何，雁王觉得他看出了一丝笑意。默苍离说，你不是说要陪我，我在等你怎么陪我。

雁王噎了一下，嗫嚅半晌，然后悲哀地发现，他似乎真的不知道，怎么陪师尊解闷。

他们的话题总是三句离不了政事。要么各自做自己的事，不知道师尊怎么想，反正雁王是觉得只要有师尊在旁边就够了。

要解闷的话，他能陪默苍离做什么？

他们似乎没有什么共同话题，除了政事……别提这个了！

他并不了解默苍离。

默苍离经历过什么，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哪些人和事会让他开心，哪些人和事会让他难过，他一无所知。他能和霓裳说起黎安坊，说他们一起养的那条大黄狗结果可怜地沦为一道菜，说哥哥念书时霓裳爬树给哥哥送吃的结果被太子太傅抓个正着，说少府呈上的琉璃哪个成色上佳哪个一般，说某宫殿要翻修了是修圆顶还是方顶……

可他能和默苍离说些什么呢。

倒是默苍离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让人摆上一副棋盘。

我听说这几日你苦练棋艺，让我看看你的成果。

雁王看了一眼那规整严谨的棋子格，指尖麻木地拾起一粒白子，在默苍离下了第一手之后，落下第二子。

不知道是他心不在焉，还是蚍蜉撼树，反正是看不出有什么进益之处。

将棋子放回棋盒，雁王说，我输了。

默苍离没有说话，许久后，雁王才听他问，鸿儿，你怎么了。

雁王随便捡了个理由搪塞，大概最近削侯事多吧，沈翌做得挺紧的。

默苍离说，丞相意在徐缓图之，具体措施还未实施，就算筹备繁忙，他也不会拿来烦你。

雁王一颗颗捡着棋子，说，我没事的，师尊不要担心。

默苍离沉默了一会儿，他起身来，衣裳摩挲出细碎的声音，绕过小案，走到雁王身边。默苍离想去扶他，说，鸿儿……

那烦躁积压在心再也压制不下了，他只觉得一股火蹭地烧到头顶，默苍离的靠近让他避如蛇蝎，忍不了推搡开去。

你那么聪明，自己猜不到吗！

耳边啊的一声惊叫，雁王忙转头。

不是默苍离叫的，但雁王推他那一下，让他撞了身后奉茶的宫人，两个人连着茶水茶杯一起跌倒在地。

师尊！

雁王立马忘了什么烦躁什么恼怒，仓惶去扶他。默苍离的手被碎片划开一道口子，血汩汩不止，红了他一手。雁王脑子几乎空了，身体却还催着宫人们去拿伤药。

没事的，师尊，没事……

雁王安慰着他，一滴眼泪却蓦然砸在他指尖，那湿意与热度瞬间将他所剩不多的智商彻底刷掉了。

抬头见默苍离眼睛红了一圈，眼睫都打湿了。

我我……师师尊……他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给默苍离擦眼泪。

不是吧，他把师尊弄哭了，他让师尊伤心了，他的话说得太重了，他怎么能对师尊发脾气，他怎么能推了师尊——

疼，鸿儿，疼……

什，什么——

敢情你是痛哭的？

雁王：……

船上随时准备着伤药纱布，宫人端来热水，雁王小心翼翼地给他清洗了血迹，避开伤口，上了药，又细细包扎好。

宫人们很快收拾了残局，船舱里又恢复成之前的模样。

可发生的还是发生着。

默苍离眼角挂着红，手上带着伤，不停小声念着疼，雁王小心地抱着他，却没办法替他疼，只好不断安慰他，然并卵。

默苍离念着念着就睡了过去。

雁王掀开竹帘，外面水天一线，已经划得很远了，风吹过湖面，荡开层层波澜，日光被打碎，犹如落入水中的萤火虫。

真是无比糟糕的一次游湖。他想。

心烦意乱地思虑，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默苍离小睡醒来，略抬了抬手，去看自己的伤。

雁王愧疚不能自已。

对不起，师……

他突然顿住，窗边黑影一闪，不是错觉。

有刺客。

他还没有出声，却听默苍离说，无妨。雁王低头去看他，他又补充说，收捡来的一口剑而已，防身罢了，看我受伤着急，没有恶意。

雁王静下心来仔细分辨，果然是默苍离小院中常驻的那股武息。

他诧异于默苍离竟会主动提及。

有一件事，你得知道。默苍离在他怀里仰起头来看着他，说，太师不知如何得知了关于我的消息，几日前突然请我一见，那时你尚在朝上，我就先去了。

雁王不语。

默苍离不管他，兀自说道，虽然知道策天凤的存在藏不住多久，但未免来的有些快了，你要查……

他停下来，因为鸿儿神情有异。

默然片刻，默苍离垂下眸去。

你介意吗？

默苍离说，我知道，你的父王大概嘱托过你防着我，你遵循父王遗嘱该然。但此事事发突然，我也始料未及。如果你介意，以后再遇到此类情况，我会征询你的意见。

他又说，如果你不愿意，我就不去了，交给你处理。

雁王仍然一言不发。

哈。

许久之后，他蓦然失笑。

默苍离不明所以，鸿儿？

鸿儿抱紧他，从未如此紧过。他轻声喊，师尊，师尊。

/

送默苍离回去前，雁王就料定必然免不了被冥医指着鼻子一顿骂，可被骂完后，他才突然醒悟，咦不对啊，怎么最近越来越麻木于被骂了，朕可是一国之君，岂有此理。可看着冥医拉着默苍离不断问他伤口深不深疼不疼用的什么药，他就什么火都升不起来。

话是默苍离说的。彼时冥医眼尖瞅到默苍离包着纱布的手，嚎叫着扑了过来。雁王还来不及开口，默苍离就说是他不小心割到的，冥医便责备雁王连一个人也照顾不好怎么搞的拿你何用之类云云。

接下去的几天，两人仍是一如既往的，雁王该来问安的问安，默苍离该教育的教育，雁王该挨骂的挨骂。有时甚至恰巧撞见冥医正给默苍离换药，他也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那日为默苍离包扎时，他便看过那伤口，虽然被疼到哭的默苍离惊吓不小，但委实说他不认为那是多么严重的伤，而且冥医用药更是上好的，可几日下来，他旁观着，默苍离的伤口似乎并无多少好转迹象。

但他不愿多想，他尽力回避去想关于那日的任何细节和线索，每每想到他便觉得自己要陷入深渊泥潭不能自拔，而默苍离也从未问过那日他为何骤然发难。

他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平静，他无所适从地看着默苍离淡然处之，仿佛那日的不快只是十分平常的日常摩擦，不值一哂。几日之后，他也被渲染了一般，渐渐不在意了。在有意无意地驱使下，将此事抛诸脑后。

不久后，朝中大臣上书弹劾某君侯利令智昏罔顾民情，丞相主张削其封地城池以示惩戒，百官议论纷纷，史上并无削减诸侯封地的先例，更有甚者当庭指责丞相蔑祖枉法，这位贫吏出身却一步登天的无名丞相早就招致了许多人的不满，当即众官附和，罪名百出，竟硬是被丞相一个个舌灿莲花地辩得哑口无言。

沈翌开始了，雁王自然将心神多数付诸在此事之上，关于默苍离的百千心绪烦扰，在渐起的忙碌之中，似乎逐渐无足轻重。他从前也十分忙碌，王上直领百官事事亲为，每日在繁碎琐事中消磨，都顾不得看一眼长归殿外是何风景。丞相开府之后，他骤然轻松，无所事事便开始胡思乱想，反而愁出百端不能排解。

可这时他看着沈翌长袖善舞进退有步，显然厚积薄发蓄谋已久，便觉得十分有趣。沈翌大概是十分坚忍的，也许他勤勉刻苦了许多年，只为了这个目标，但求有朝一日成为真实。

大概默苍离也是的。

十一年前他就收他为徒，十一年后他又回来，万事俱备，全副武装，朝着某个方向，步步为营。

他很羡慕。他也希望自己走在某条路上，路的前方就是尽头，坚定不移，心无旁骛，令他日以继夜魂牵梦萦，得不到便辗转难眠，痛不欲生。

他希望他也有这么一条路，让他为之付出全部心血精力，乃至生命。

这么一条路，让他从琐屑的忧愁烦绪中挣脱出来，割断他的无聊渴求，驱逐他的无端空望。

所有人都做到了，所有人都很忙碌。他们的追求那么坚定，荣华富贵，名扬天下，娇妻红颜，高位重权，盖世文章，求佛问道，林林总总，如此云云。

可这所有人中没有上官鸿信。他冥思苦想，想不出自己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非要不可的物。

真是无聊啊，漫无目的的人生。

他懒懒地想。

/

随着朝堂上逐渐兴起的暗潮汹涌，夏天安静地流逝过去，又过了一个繁忙的秋季，晨起来乍见草叶上凝上一层薄霜，风迎面吹来，十分寒冷了，原来已快入冬。

数月来，两位异姓诸侯连番遭罪，一位被削了封地，另一位惨一点，被传唤到帝都斩了头颅。然而幸赖王上宅心仁厚，前一位虽然削了封地，却保留爵位，举家迁往帝都，仍锦衣玉食奉养御下。即使第二位罪大恶极，不得已以死谢罪，王上也善待了其家眷，封地归国，其下久受盘剥的属民免除两年赋税。

朝臣们虽多有不满，但百姓们却对王上热情称颂。

默苍离说，幸天下，育群生，仁君当为。鸿儿，你做得很好。

可雁王心想，我只是按你们说的做，并非出自我本心，又何来好与不好之说。

冬天虽然还未到来，但默苍离已经是在过冬的状态了。冥医不让他再坐在窗口上，挪到了内室小榻，小榻上铺得厚厚软软的，旁边燃着无烟的小炉，身上搭着薄毯，手里还抱着一只毛绒绒的暖球。雁王进来时，坐到他跟前，他拉着徒弟的手，说他手这么冷也不知道多穿一点。说着便将徒弟的手放进暖球里。

雁王在暖球里摸到他的手。雁王的手其实不算太冷，但默苍离仍然被他冰得一颤。默苍离说，鸿儿，不要冰我。之后握住了鸿儿的手在手心捂着。

雁王说四周的窗户都闭紧了吗，不要让风漏进来了。默苍离说，每天杏花给我念几遍，你也念几遍，你是他儿子么。雁王笑着说，怎么会，当然因为我是你徒弟。

小案上烹着茶，是泉山毛尖的茶味。自从见识过默苍离的“弱不禁风”，雁王就对他的身体素质很是怀疑，茶叶性凉，师尊日日喝茶不要紧吗。默苍离说，杏花说此茶无碍。他寻了许久的，一些寻来我不爱喝，换了几次，才找到这个还算合意。雁王听着有些诧异，师尊从不与他说起私事，即便这些琐事也从未说过。

不过默苍离也就这么略提了一句，便转到了近日朝事上。骂了一些，夸了一些，虽然骂的比夸的多得多，但这至少表明师尊是赏罚分明就事论事的。

他想，默苍离与沈翌，虽然一在内廷一在外朝，看事行事却是相似的。他不由在心底将他们划作同一种人，又将自己与他们划分开去，觉得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太子孤傲自封，但再怎么孤傲自封，他也长在深宫，其实这般行事他不算陌生，可他从未亲身涉足其间。

他明白，默苍离正一步步地，打算将他带进去。

他说不清楚心里是期待还是抗拒，抑或两者皆有。他只知道，他不想让默苍离失望——不对，应该说，他不能让默苍离失望。

他说，师尊，你不嫌弃我愚笨吗。

默苍离说，鸿渐于陵，谁生来便一步登天。

winnie56aaa

2016-12-21 13:09

這裡的蒼離身體好虛不只身體素質比一般人低感覺身上還帶著什麼很強的DEBUFF...
嗯還很怕痛話說這麼怕痛之後蒼離面對墨狂那一下捅我猜大概要花光他一輩子勇氣吧

我覺得師尊對鴻兒的態度已經很溫和了但是鴻兒患得患失才導致鴻兒後來情緒失控

院子裡有守衛很正常蒼離身體這麼虛隨便來個刺客就能要他命雖然蒼離逃跑技能MAX 但還是有私人護衛比較安全自己去應付事情就導致鴻兒的不信任看來蒼離也是始料未及看起來蒼離和鴻兒之間蒼離對鴻兒的好感度比鴻兒對蒼離還要高耶@@

鴻兒把琉璃珠送給他妹這件事早被蒼離知道了蒼離還盯了一下霓裳脖子鴻兒你這麼扣你師尊好感度可以嗎... 恩反正能平衡一下雙方好感度...

目前鴻兒對蒼離的了解不怎麼照顧自己身體不能吃寒性食物討厭吃藥害怕疼痛政務和棋藝強得像妖怪偶爾會坑鴻兒一下不過只是惡作劇程度小事情上脾氣不錯人很隨意...這確實會讓他不知道跟蒼離聊什麼(汗)

綜合來看現在的雁王跟俏俏初期有點像被長輩們推著去管政事當領導者但他自己沒啥想要的東西只是希望小妹父王和師尊都陪在他身邊只是相比俏俏的內斂軟萌雁王顯得有些浮躁偶爾還會炸一下雁毛www

對了鴻漸於陵去google之後意思是鴻落到山頭上的意思跟一步登天的關系是??

winnie56aaa	2016-12-21 13:20
我和你的意見相反我覺得蒼離對雁王根本疏於防範不然怎麼三番兩次被雁王坑... rpP+20v 雁王最好別被人利用捅蒼離一刀....

qiduan

2016-12-21 16:27

引用
引用第37樓winnie56aaa于2016-12-21 13:09發表的 Re:11.28 【雁默，副温默、雁俏（自…拆…）】凤灼城下（黑心雁是如何炼成的）更新十 .. : l{SPV8[i
這裡的蒼離身體好虛不只身體素質比一般人低感覺身上還帶著什麼很強的DEBUFF... Hw.@Le>
嗯還很怕痛話說這麼怕痛之後蒼離面對墨狂那一下捅我猜大概要花光他一輩子勇氣吧 JRs[%w`kD
#UnO~IE.m$
我覺得師尊對鴻兒的態度已經很溫和了但是鴻兒患得患失才導致鴻兒後來情緒失控 7(iRz
iP\&fZY_
....... 8n p>#V

感谢回复~好感动啊，我以为这种同人文大家都只是浮光掠影，没想到被这样认真看待。鉴于剧透者都不得好死，对于剧情我不好多说什么，总之好开心~

关于鸿渐于陵，我也去百度了一下

鸿渐于陵，妇三岁不孕；终莫之胜，吉。

在事业上，会遇到阻碍，但最后会由于坚守正道和奋斗而获得成功

在婚姻上，夫妻俩会有危机，但还是有惊无险。

哈哈，挠挠头，是我大意啦，我记忆里它是有循序渐进的意思，原来鸿渐两个字才是这个意思……

qiduan	2016-12-21 16:29
引用引用第39樓朧月狐于2016-12-21 14:33發表的回 38樓(winnie56aaa) 的帖子 : L uKm 我會覺得能不能理解彼此 !sWBj'[> 有誰刻意隱瞞 UHHKI)( 這都會是決裂 LZ :\V)5+ I "?&X4%e 上面提到雁王患得患失 l[{}ZKZ ....... rs+37 RL8wSK /hR]aw 6V E5C g 同感谢~道友们都是小天使

qiduan

2016-12-22 14:03

本章有兄妹，注意避雷。

节十五.

宿卫来报说公主今日又溜出宫去了。王上平静地摆摆手让他退下。他不是不生气，他生气过的。但换作任何一个正常人，妹妹胡作非为，初次听到大概的确火冒三丈，但多来几次，隔三差五，也就麻木了。

刚回到吟央宫的公主换下常服洗了浴，女宫人进来说王上来了，也不顾宫人们正在给她拭水穿鞋，赤着脚就欢脱地奔了出去。

雁王甫进门就被小妹抱了个满怀，本来还想板着脸教训她又偷跑出宫，还玩到这么晚才回来，被猝不及防地一抱却再发不出什么火气了。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雁王说，饿不饿？让小厨房给你做点吃的。闹到这么晚，是不是累坏了？

于是兄妹俩一起用了晚膳。雁王是已经吃过了的，也陪她吃了小半碗粥。大多数时候是在看她吃，说你又不吃菜，告诉你多少次不要挑食。隔了会儿给她碗里夹块肉，说冬日寒冷，多吃些羊肉暖身。

霓裳吃了一小碗想搁碗，雁王说多吃点。霓裳说，我已经吃饱了。雁王蹙着眉说，你就吃这么一点，猫似的，怎么长得高。霓裳笑着说，长不高也有人要。

雁王给她盛汤，闻言一滞，不曾发作，手上仍继续着，若无其事地问，你想嫁人了？又说，想嫁什么样的？

他想，十五岁的女孩的确是当嫁的年纪了。

霓裳撑着下巴，思索了一下，嗯……首先他不能比你丑，不能比你黑，不能比你笨，不能比你凶，不能比你小气，不能比你猥琐。

雁王忍俊不禁，说，那你不如直接嫁我好了，否则怕只能孤独终老。

霓裳眼睛一亮，可以吗？

不可以。

霓裳又颓了下去，接过哥哥递来的汤，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夜里，兄妹俩抵足而眠。

他们自小就是同睡的。可他回宫封了太子，风口浪尖，如此举止于理不合，才分开了各自的寝居，但时常仍会睡在一起。

他听到过一些不堪的流言，但他并不很在意。直到前不久在床笫间与沈翌说到这儿来，沈翌略提了几句，旁敲侧击，说得十分委婉。他听懂了。沈翌说，就算他身正清白，也要为公主的名节着想，公主还要嫁人的。

他嗤之以鼻，却委实找不出言辞反驳。便压在心中，十分难受。

霓裳看出了哥哥的低落，靠在他身边，问他怎么了。

雁王略定了定，踌躇了几番如何开口，终于说，你大了，以后哥哥不能来同你睡了。其实雁王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他明明想非常委婉非常妥善地告知霓裳某件事，结果说出口的反而是最直接的。

霓裳推了推他，扭过脸去，不满说，那又如何，难道我大了我就不是你妹妹了吗。

雁王笑着捏捏她的鼻子，玩笑着说，你想得轻松，以后你要嫁人，让你夫君知道，他可要吃醋的，夫君一吃醋就要生气，生气就不疼你了。

霓裳抱着他说，那我不要嫁人，一辈子都不嫁，我要跟哥哥一辈子。

雁王摸了摸她的头，仿佛霓裳明天就要嫁人了一般，他心知这幻想的可笑，却抵挡不住淹面而来的离愁，他低声说，不行的，哪有女孩不嫁人的。

霓裳坐起来，翻了个身，压在他身上，说，那我就嫁给哥哥，哥哥你娶我吧，我要做皇后。你废了那女人，让我做皇后。

雁王不禁失笑，说，傻子。

霓裳却似乎动了真意，照着他脸上咬一口。我才不傻，不准说我傻。你娶不娶，娶不娶。

雁王还是笑，但此事的确不容玩笑，略摆了些正色的神情。霓裳，这个不行。

为什么啊，你给个理由出来。

于是雁王真的很认真地想了想，许久之后，他觉得，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

霓裳见他沉默不语，开心地说，看吧看吧，哥哥你也说不出为什么不行。她又说，哥哥你是王呢，有什么是你不能做的。

她这么说，倒给了雁王一个理由，他便说，就因为我是王，所以才不行，他们会骂我们荒淫无度的。

霓裳说，那就把说坏话的人舌头都拔掉。

雁王笑了，说，这个也不行。

霓裳终于不耐，生了些气，丢开他背过身去，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那哥哥你继续去做你人人称道的王上吧，不要理我了。

雁王见她动气，如何忍心，附过身来。

霓裳，霓裳。

可小妹打定了主意不理他。

他面对朝臣诸侯，面对沈翌，口若悬河的，可面对霓裳，却总是支吾难言。他一下一下轻抚着小妹的肩头，掌下的躯体纤细孱弱，便想若真有一日小妹离开了他的身边，她这样柔弱，被欺负了怎么办，受苦了怎么办，伤了磕了，可怎么办。

殿中寂静，不知哪里来的风，吹着帘帐，摇曳四摆，院中林木，沙沙地响，在窗上映出幽影般的痕迹。

霓裳回过身来，她似乎哭过，眼角湿湿的，她望着哥哥说，哥哥推三阻四，是不是有了别人，是不是不要霓裳了。

雁王轻声说，怎么会呢，哥哥只有你，只疼你。

霓裳伸手拉下他的身子，抱着他的脖颈，亲吻他的嘴唇。

她低吟，哥哥……

他心中百味陈杂。

在小妹额前轻轻落下一吻，他说，睡吧。

/

次日清晨，王上离开公主处，移驾长归殿，一路上步履沉重。

他想着曾经沈翌说过的话，这种事，长大之后，明白事理，再或今后公主有了心上人，便会明白兄妹之情与男女之情的区别。

当断则断。

是该给公主寻个驸马了。

他这么想着，心里却窒息般难受，仿佛要将整颗心脏从胸膛挖去了。

/

霓裳近来总躲着他，让人去请她来晨宫吃些果子糕点，回来总得了说法公主在做何做何，总而言之就是腾不出时间，自己去吟央宫看她吧，又总是找不见人，几次分明见到她呆在屋里，远远看到他走来，却又飞快地溜了。

雁王当然知道霓裳为什么躲着他。

可他也有些气。

他第一次觉得他将小妹惯得太不知轻重，太过恣意妄为。

他便狠下心来，索性不再找她，一意孤行地继续行事。

他问沈翌，觉得哪个好。沈翌不答，反而笑他，这是在挑妹夫，倒觉得你是挑冬瓜。他上下打量了沈翌良久，忽然说，你这只冬瓜似乎也不错。沈翌忙说，臣不敢，王上切莫玩笑。雁王冷冷觑他一眼。

他一页页撕着书，撕下来揉成团，去扔帷帐一旁的雕龙立案，庄重肃穆的金属铸物纹丝不动。沈翌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读书人，非常愤懑于他如此糟践书本的行为，但只能默默愤懑。见他实在无聊，剥了颗松子给他，雁王不理他，他便给他塞进嘴里，完了也给自己剥了几颗。

沈翌说，我虽说过公主够了嫁人的年纪，也没说她大到嫁不出去了，你这是在着急什么，没见过谁选妹夫跟你这样的。不是一直视若珍宝的么，怎么这会儿却突然烫手山芋一样要丢出去？

刚说完就脸上就挨了个纸团。

你才是烫手山芋。

沈翌不以为意地轻笑，拉着手腕将人揽在怀里，指尖在脸颊浅浅摩挲，落下一吻。上官鸿信受着他的吻，转过头去捉他的唇。

沈翌抱他躺在榻上，说，与其你挑肥拣瘦地为她物色，不如问问她喜欢什么样的？

上官鸿信闻言，心中微苦，与人错开了目光。

沈翌说，你真是在为她找合意的夫君么？

我怎么不是，难道我舍得将她送到别人身边去吗。他莫名起了怒气，瞪着身上的沈翌。可迟早……他顿了顿，低声说，迟早她会离开的。

沈翌没有说话，替他抚了抚额前的头发，附身轻轻吻他。上官鸿信推开他，又踹他一脚，说，你在逗猫么，当我是什么。丞相真是心中哔了狗的有苦难言，暗自叹了一声，够手去拿案上松子剥着来吃。直到将那一钵松子剥了一半，他起身来落落一拜，说政事繁忙要告辞了。

王上仍自无聊地撕书扔着纸团，听了就说，方才要抱我时怎么没见你政事繁忙。

丞相倒也十分坦率，说，这不是没抱成吗，腾了时间，还不如做事。

王上也很痛快，指着那一直被他无辜迁怒的雕龙立案，说，那东西碍眼得很，看着它我就忍不住打它，你给我搬出去了，我就放你走。

丞相是弱质书生，提桶水都吃力的，这金属疙瘩百斤不止，可真难为他了。心知王上成心的，推拖不得，索性慷慨就义，豪气干云道，臣为王上佐相，为王上排忧解难自当万死不辞。言罢袖子一捋，走到雕龙立案跟前，沉下身子，使出浑身解数。

就像王上的纸团打上去一般，雕龙立案纹丝不动。

王上有点咋舌了，你不是吧，就算是个姑娘，至少也推得了一二。

丞相泄了力气，顿时气喘吁吁，断续着说，刚才状态，不好，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王上笑了说，当年斥文侯也是力能扛鼎的勇士，结果被你砍了脑袋，真替他不值。

丞相也笑了，一边笑一边还在喘，说，王，王上此言差矣，斥文侯那是匹夫之勇，臣虽四肢孱弱，却可举重若轻，执万马千军。

/

虽然丞相包揽了许多杂事，但王上该做的还是要做。忙完手里的事，先前被政务挤压的心烦意乱又都回潮般涌了上来。

他沿着芜湖散心，身后跟了一大群人，愈发烦了，勒令他们不许跟上，独自一人走上笑鸾台。笑鸾台几多亭台楼榭，各自间以浮廊相连，楼台临在水畔，下几层淹在绿丛成荫，最高的高着百层，飞檐如翅，悬挂着串串风铃，风来一吹，铃声不响，然悦耳清灵，如百鸟齐鸣一般。

楼间立柱漆得殷红，寒日看来本该温暖，雁王却感觉不到。他略提着衣角，一直上了十来层楼，凭栏望去，芜湖碧波如天，坦荡广阔，湖上水雾朦胧，对岸的景色隔得分外遥远，只依稀辩得出几处显眼的景物。

他手指搁在栏杆上，出神地望着楼外风景，手指却逐渐使力，直捏得指节泛白。

/

晚膳后，照例去向师尊问安，手里提着两串风铃，想着给师尊也挂上，不知师尊会不会喜欢。不过挂在哪里呢，屋外？他倒是想直接挂到师尊床头。

想着要见师尊了，心中杂事都收了收。却不成想走到小院，却见吟央宫小宫女侯在屋外。他愣了一下，霓裳在此？可她与师尊何时这样相好了？

鸿，额，王上。

转头见冥医过来，手里端着一只石锅，雾腾腾冒着热气。随着他走近，鲜香扑鼻。

来得正好，刚炖好的蛇肉汤。等等啊，我让他们加一双碗筷。

他仍愣愣的。霓裳……

你说公主啊，她在里面呢，这蛇就是她送来的，送了两条来呢。

冥医快步走过了他，见他不动，回头招呼说，进来啊。

雁王只好跟在他后头，进了屋。

突然冥医整个僵住了，端着锅仿佛一瞬间变成石头。雁王不明所以，探着身子向内望去，于是他也石化了。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这一幕过于匪夷所思，原谅他们一时有点反应不及。

内室中小榻上，公主和默苍离两人相拥而吻，耳鬓厮磨，艳红与青翠的衣袂裳裾缠在一处，水乳交融。

听到动静，两人停了下来，公主扭头看见有人，羞红着脸忙躲到默苍离身后，手指还攀着默苍离手臂，十分依恋的模样。

还是冥医反应得快，噗嗤笑了，没说什么，端着锅放在默苍离榻上的小案上，宫人随后呈上四副碗筷，冥医一碗碗盛了，先给默苍离，再给公主。

公主这会儿已经缓了过来，拉着仍然愣在原处的哥哥来小案边，让他坐在默苍离对面，自己挨着默苍离紧紧坐了。

雁王犹自混乱，所以他没注意到默苍离往旁边靠了靠，动作很轻微。但冥医看在眼里，愈发笑容诡异，说，你们可不知这位先生懒到什么地步，连菜都不肯自己夹的。霓裳公主善解人意地领悟了他言外之意，当即柔情蜜意地夹了块蛇肉，温柔款款地放进默苍离碗里，笑说，没关系，先生金贵，霓裳愿意为先生奉茶侍饭。

默苍离抬头看了冥医一眼，冥医兀自诡笑视而不见。

雁王也抬头去看师尊，师尊一如既往平静淡漠，冷淡的脸上波澜不惊，捉摸不透。

晚了些时候。

蛇汤一喝完，霓裳就妥善地告辞离开，提着曳地的叠沓裙裾，由宫人随行伺候着，十分雍容优雅的。冥医也跟着出去，屋里剩下师徒俩，默苍离静静捧着暖手的茶杯，凑在嘴边轻轻吹着。

终于挨不住这样的沉默，雁王支吾着说，师尊，霓裳她……

默苍离仍垂着眼，淡淡说，她突然吻我，我也不知缘由。

雁王沉默了一会儿，不知作何思想，半晌他笑了笑说，霓裳自小骄纵惯了的，若是无意冒犯了师尊，师尊不要怪罪。若是师尊不喜她这般放纵不拘，回头我会严加教导。

默苍离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略凉了一些的热茶递给他，说，我没有不喜她如何。

雁王闻言眼睛一亮，那师尊是喜……

默苍离又说，我也没有喜欢她如何。

这样啊。雁王接过茶杯，应了一声，眼里闪过一丝轻微的失落。他捧着杯子垂眸不语，仿佛神游天外，直到默苍离敲了敲他的头。

想什么。

雁王抬头瞧了瞧正盯着自己的师尊，放下茶杯蹭过去抱住，拿手在师尊小臂上揉揉，又摸进毯子里在腰侧揉揉，笑不正经地说，师尊似乎养胖了一些，抱着都更衬意了，最近都吃了什么好东西？默苍离知道他只是随口胡扯，便不理他。

果然得不到回应雁王也不恼，拿出那两串风铃，举在默苍离眼前晃了晃，听那声音清灵入耳，放在师尊手里，问，师尊想挂在哪里。

默苍离说，随你。

雁王便说，那我挂在师尊床头了。说着放开他去卧房里挂风铃。

默苍离等着他回来，雁王说，过几天冬祭，在太庙，师尊要不要来看。

默苍离说，有什么好看的。

雁王说，就当看我吧，师尊来吧。默苍离不应，他便涎皮赖脸地凑上去，又抱又搂，又求又劝的。默苍离总是拗不过他，最后点了点头。

默苍离总觉得鸿儿越来越不正经，原来那个在他跟前温良恭俭克己守礼的乖萌徒弟哪里去了。

88254227	2016-12-22 15:09
我倒覺得鴻兒從來都沒有正經過,只是剛認識時總不能直接把本性露出來是吧? w"j>^#8 雁王跟霓裳真是看得我有點亂啊...我不太能理解為何他們好像(還是已經?)發展出超乎兄妹的情感 i#'K7XM2 霓裳親教授該不會只是為了除去潛在情敵(?)吧?

winnie56aaa	2016-12-22 20:52
我看到霓裳吻擦擦那段我心裡只想著「完了這局要炸，鴻兒要炸了」 #`VAw ) eV 唉看來霓裳開始耍心機~好吧其實她一直都在這樣幹大雁有個任性的小妹真辛苦阿XD 2:38CdkYp 與師尊談情前必先安內的節奏www

qiduan

2016-12-23 14:11

节十六.

羽国祭祀，四季都要祭的，却只有冬日这场最为隆重。

王上携百官，先奉太庙，后祭神宫。神宫位于太庙后方，两宫相守而驻，笔直一线。

百官侯下，王上携公主拾级而上，沿阶弥眼铜身金人，先是人形，而后走兽，及至最高祭台，一尊金身凤神展翅欲飞，凡人渺小不及它爪下一指。

金帛珠玉，牺牲粢盛。

王上公主双膝跪地，稽首而拜。

冥医与默苍离远远观望，即使距离不近，那金身凤神仍然如临在前。

冥医啧啧感慨，凑近默苍离说，这小妮子平时上蹿下跳的看不出来，这会儿跟她哥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起，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啊，真不愧是亲兄妹。

默苍离说，嗯。

冥医又说，这铁鸟看一次，我就惊心动魄一次……你说这么个东西，当初他们是怎么造出来的？这要是一不小心翻了下来，可得砸死多少人。

默苍离眼神望着那边，说，这是羽国的神祇，唤作凤囚九首。羽国信奉凤神，上至君王，下至黎民。国君即位当日，不仅只是登基大典，同时也是君王与凤神的合衾之礼。据说羽国王室的凤血龙骨，流的便是它的血。它庇护着上官一脉由古至今，君临羽国，千年不止。

与神合衾？冥医震惊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亏他们想得出来。

他转头去看默苍离，问他，你也信这个？

默苍离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至少羽国王室的凤血龙骨确有其事。

冥医说，我宁可相信那是体质问题，我是个无神论者。他说着却顿了顿，半晌后，说道，不过这凤血龙骨，我也只是有所耳闻，不曾亲见。是不是真有传言所说还未可知呢，说不定只是以讹传讹。

事关王室威严，若只是传言，太过冒险。

那你可在鸿儿身上看到过？

这难道不该问你。

冥医凑在他耳边悄声说，不瞒你说，我的确探过。不过他体内就是比常人多了一股莫名的阳气流转，旁的也无甚了。

默苍离蓦地轻笑，王庭止歇，三年不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冥医听他这么说，却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他说，我倒不希望鸿儿有什么一鸣惊人呢，现在这样平平淡淡过着日子不也挺好的。你的那些一鸣惊人……他默了默，良久后只是长声一叹，罢了，我哪里管得到你啊。

不可能的，杏花。默苍离说。凤血龙骨血亲相承，皇家子女生来皆有。女子出生便被毁去龙骨，霓裳公主入宫初时，也曾经此一遭。而但凡皇子，在新王即位前夜，须饮下花蛊酒，化去龙骨，回作常人。这个过程痛苦无比，无异于生生剥肉剔骨。

冥医听得瞠目结舌。

默苍离继续说道，极少地，会有龙骨化不去的情况，对此，王室惯例的处理方式是抹杀。代价已经付出了，那凤血龙骨的传承，就必须有价值，他必须一鸣惊人。

冥医难言，许久后说，这太残忍了。

默苍离说，在羽国，没有人会认为它残忍。行为一旦归入体制，就无所谓是非道德。

也不能这样作践人啊，还是他们自家人呢。

羽国之主既是龙身，也流着凤神之血，与神祇合衾而亲，不仅是国家执掌，也承载万民信仰。天无二日，何况信仰。自古王权之下，积骨如须弥。万里疆域，一家独领，千百年来的长治久安，岂无此所谓残忍行径之功劳。

冥医从来都是说不过他的，他盯着默苍离，张了张嘴巴，又闭上，又张了张，又闭上。

远处神宫的祭典持续进行着，凤神金身光芒灼眼。

冥医心里有些难过。

他低声说，苍离，我为你的病，随你半生颠沛，东奔西走，这漫长的时间，我日夜钻研苦思，在你身上耗费的心血，所资药物、钱财，所有一切，只求你生命安好。

他顿了顿，我始终无法坦然接受，为了任何理由去剥夺一个人的生命和生活。也许是我狭隘了一些，这样让我觉得，让我觉得我所做的、我在意的都无足轻重，都没有意义。

默苍离转头看他。

冥医望着远处的祭典，叹了一口气。

这不是你狭隘，杏花。

冥医望向他。

默苍离继续说，你只是做了选择。既然选了，就走下去，没有必要因为曲高和寡就质疑自己。

冥医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喃喃说，曲高和寡吗？但愿它真的曲高……

/

冬祭包括两个部分，重头戏在太庙与神宫的朝祭，相比之下，之后的祭祖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这一次没有百官跟随，王上亲自去到山中的祖陵，为先祖扫墓祭拜。王上需在城门便步下车辇，徒步行至祖陵山林，再独自进山入陵。

羽国之人相信人死后是会重归山林的，他们相信万木有灵，凤神源木而生，才有羽国子民在这片土地上生根繁衍。王室祖陵建在凤灼城外的深山之中，不是什么秘密。当然，年复一年，浩浩荡荡的仪仗从羽王宫驱至山林，想隐瞒也隐瞒不住。

默苍离只是随口说有些好奇你家祖陵什么模样，鸿儿便不由分说地拉着他一同前往，也舍不得弱不禁风的师尊随着他一道步行，默苍离便一直乘着车辇，到了山前，王上伺候着，下了辇来，两人携同如山。

随行的宫人们没见过这样阵仗，纷纷好奇辇上何人，恭谨着垂首静立，却都斜眼偷偷瞥着。只见一抹绿影，在王上搀扶下，小心下了车，又没入山重曲径中。

祖陵地宫建在山下，却要行至山腰，进入之后，再一步步沿阶而下。

其实方踏入山脚，默苍离便察觉这里运行的强大法阵。倾一国之力，又世代加持，想必不会弱到哪里去。

地宫中幽暗寂静，狭长曲折的石阶，一路蜿蜒向下，尽头没在黑暗里，墙壁一侧，每隔一段距离便燃着长明灯，却依然无法将阴影尽数驱散。

雁王走在前方，从入山来，他便牵着师尊，一直没有放开。默苍离从后望着他，鸿儿生得比他高挑，这般昏暗幽光里，愈发将他发色照得暗红迷离。他其实略偏瘦的，背脊挺得笔直，默苍离觉得他的背影有些肃然料峭。

耳边只有两人规律的脚步声，和衣料摩挲的细碎声响。前方后方都淹没在无尽的黑暗里，这条路深入渊底，他们也没有别的路能走，默苍离也不知尽头等待的会是什么。他低头去看鸿儿牵着他的手，看了许久，再握紧了一些。

我死后也会葬在这里。

雁王忽然开口说。

默苍离抬眼去看他，没有接话。

他又说，如果我能死在王位上的话。他回过头来，冲默苍离笑了一下，师尊觉得这里好吗？

默苍离没有立即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若你喜欢，它便是好的。雁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回过头去，说，师尊说话总是这样的，客观事实摆出来，教训道理一套套，把自己掩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默苍离默了默，轻声说，我不喜欢这里，若人死后真有灵魂，禁锢在这里，未免太冷寂了。

雁王问他，那师尊希望死后的归处如何。

默苍离认真地想了想，说，我希望我死后化骨成灰，一无所知。

雁王蓦然停下脚步，他回过身来看着默苍离，默苍离便也迎着他的目光，黑暗里鸿儿眸光清亮。半晌他笑了笑说，如果神明真的存在，我希望我死后可以随凤神化云而去，这一切……他顿了顿，垂下目光，回过身去继续走，这一切都不再管了。

仿佛走了很久很久，他们终于到达了地底，又穿过漫长的走廊，走廊两旁立着四人抱的大圆石柱，柱头长明灯闪烁摇曳，石柱后的空间又淹没于无尽黑暗。上方也极高，默苍离仰头，望不见任何轮廓。

或许是刻意的。这样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自己所在的这一小方范围内灯火昏暗，而周遭无穷无尽，一丝一毫的异响都能让人胆战心惊。沉重的压迫足能将一个正常人磨成惊弓之鸟。

但雁王却很坦然地，或许是因为他已来过多次了。默苍离跟在他身后，便也不觉得如何。

即使来祖陵扫墓，其实也是不见棺材的。

主殿修葺辉煌，比起幽暗石梯与走廊，主殿灯火通明，各数奇珍异宝流光溢彩，全然不像身在地宫，却反而如置身羽王宫中，甚至空气中还流溢着淡淡熏香。

许多牌位便整整齐齐地陈列在殿中向南，最老的摆在最高最后，最近的摆在最矮最前。

雁王上前，点烛，上香，叩首。

默苍离便在后头看着他。

看了一会儿，他视线上移，微微顿住了一下。

牌位顶处的墙壁上，悬挂着一面铜镜，镜面斑驳浑浊，在满堂灯火照耀下，竟也反射不出如何光芒。

他正看着，雁王已祭拜完站在他跟前，见他发呆，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据说那是镇魂的祭器，在祖陵初建时便挂在那里了。

嗯。

师尊喜欢吗？

默苍离听他这么问，收回视线来看他。

雁王笑了笑，转过身去，飞身一跃，轻巧地取下那枚铜镜，落回到他面前。

默苍离低头，望着手里的镜子。

果然年岁久远了，十分古朴的模样。

雁王拿起来给他拿袖子遮了遮，又理了理，笑着说，师尊藏好了，别一会儿让人瞧见。

嗯。默苍离点点头，将镜子紧紧抱在身前，用宽大的袍袖严实遮着。

雁王笑了笑，便牵着他往回走。

出了地宫，下了山，坐在步辇里，默苍离才把那铜镜拿出来仔细端详，镜子不大不小，背面铸着繁复冗杂的古式纹案，翻过来，镜面泛着铜色，有些暗沉，斑驳不清。

回去后，冥医见他不撒手地抓着面镜子，便问他哪里来的，默苍离将事情始末告诉他。

冥医当即就一口茶喷了，他跳起来，倒吸了一大口冷气说，你们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这监守自盗的也是够了，上官家老祖宗能遇上你们这对师徒，得是作了多大的孽！

默苍离把镜子收回来抱着，说，鸿儿给我了，就是我的。

第二天雁王来看他，他拿着镜子跟鸿儿说，这面镜子照不清人。

雁王便拿过来瞧了瞧，说，还真照不清。又说，也许是放得太久，附着太多杂物了吧。说着拿袖子就擦了擦，说，都入骨了，擦不掉。

默苍离接回来，也拿袖子擦了擦，并没有什么效果。

雁王看着他擦了一会儿，笑说，当初他们拿这东西填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功效。

默苍离说，放在墓里的东西还能作什么用，辟邪。

雁王说，我怎么看不出来有何特别之处。他笑了笑，说，师尊你没事多擦擦，说不定擦亮之后就有什么奇妙的效果，比如，嗯。他略思忖，比如能照见前世今生之类的。

默苍离看也不看他，你无聊话本看多了。

又过了几日，雁王带来一枚绿珠流苏的坠饰，竹青的颜色，倒与默苍离十分相衬。他从默苍离手里拿过铜镜来，细细地挂上了，用手指理了理，递回给师尊。

好不好看。

画蛇添足。默苍离这么说，但也没见他动手拆下来。

雁王笑说，霓裳亲手做的。见默苍离没有反应，刻意凑近了些，补充说，做了好几日呢，我没见她做什么事这么认真过。

默苍离扭头淡淡瞥了他一眼。

雁王更进一步，师尊要是说一句喜欢，我回去告诉她，她准高兴得翘尾巴。

默苍离收回目光，不说话。

雁王也没想他的师尊能这么好说话，略退了回去，端端坐着，说起近来朝中诸事，尤其是削侯进程。

默苍离说，今后在朝中，沈翌会越来越寸步难行，他的身后只有你，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你一定要护着他。

雁王点头，并没有问，什么样的地步，才叫万不得已的地步。

/

王上近来来看师尊，总爱带些小东西，或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或者一些糕点吃食，说是霓裳不想打扰先生与王上正事，托哥哥带给先生的小礼——冥医给他定下的不准带饮食踏入小院的禁令就此作了废。

王上把食盒往师尊面前推了推说，师尊尝一块吧，霓裳亲自在小厨房里守着火侯烤出来的，她都没有这么尽心孝敬过我。果然女孩大了胳膊肘就往外拐，哥哥什么的就是一块旧抹布，扔了算了。他虽然这么说着，眼底却尽是笑意，不见如何失落神色。

默苍离看了他一眼，冷冷说，延城的群商罢市你想出对策了？空悬已久的大鸿胪卿你找到人选了？想让太常令代职到什么时候？诸侯国的新官制你打算什么时候给丞相答复？诸多政事悬而未决，你倒有心思琢磨这些琐事。

王上拿手指在桌上划着圈圈，低低嘟囔，师尊……我也有很认真在做事的……

你认真在做的事就是成天追着你妹妹鞍前马后？你怎么不干脆禅位，全职做内侍好了，这个职位无比适合你。

王上头颅愈发低了，连师尊也不敢叫。

他师尊瞧着他，许久默然。

王上兀自颓唐着，不敢抬头，视线里只有师尊的半截身子，他反省着，难道自己最近确实有些荒废了？可霓裳的事情也很重要啊。

他默默想着，半晌视线里出现一只细手，默苍离拿起一块糕点。

王上蓦然抬头，见师尊吃了糕点，这才笑了。

他师尊无可奈何地暗自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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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可能没法更新，所以今天先更了。。。

完了再过两章就赶上我的坑了！还没填平肿么办！

winnie56aaa	2016-12-24 23:32
看來大雁是希望借著師尊讓小妹獨立些？（笑） 1=jwJv.^/ 妹控的心情莫名能理解www

qiduan

2016-12-25 13:04

节十七.

两旁林木森森，雨淅淅沥沥下着，聚成一道水沟，沿着山径的一侧潺潺流淌，水上漂浮着些许殷红的扶桑落英。

他撑着伞，一步步沿着修葺平整的石阶逐级而上。

雨水打在伞上，又攀着伞缘淌落。

走上最后一级石阶之后，迎面的视线开阔而宽敞，层檐翠飞隐匿在林海中若隐若现。他甫走近，侯在大门前的几位侍者便迎了上来，也不惧雨势，一边接过纸伞为他撑执，一边侧身在前为他引路。

绕过许多曲径回廊，终于行至一处雅致大堂，堂中早已等候了一位半百老人，灰白着须发，瘦骨清癯。老人一见他便立即起身上前拜礼。

怠慢了先生，本该是老夫遣人接先生莅临。

他也恭谨回了一礼，道，小公子身体为重，在下片刻不敢耽搁，是在下唐突，让城主为难了。

先生上心了，老夫铭感五内。先生路远劳顿，待老夫吩咐，为先生接风洗尘。

不必操劳了，城主，让在下看看小公子吧。

老城主露出十分感动的神情，又拜了一拜，才让下人前方带路，一行人簇拥着移出大堂。

一路上，老城主唉声叹惋，说前些日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间得了这般怪病，请了许多大夫也不见好，幸赖好友为老夫引荐了先生，劳先生从羽国来中原一趟，实因小儿病中，不宜移动。

先生称不妨事，在下此间亦在中原游历，中原风情与羽国迥异，在下眼界大开。

可老城主现今却并无心情与先生谈论地域风情，一心悬在小儿的怪病身上，只当面前的羽国先生是起死回生，可挽救小儿一命。

城主老来得子，又逢老妻亡逝，便愈发视子如命不能释怀。

小公子房中密不透风，门窗紧闭，竹帘严合，几乎不见光，屋中点着几盏烛灯，灯火昏暗，床畔左右皆跪着两名侍者。

其他人皆等候在外，只有老城主陪同先生进入房中。小公子十来岁大，平躺在床，双眉紧蹙，脸色苍白，身上裸露的皮肉却可见块块黑斑。

先生坐在床边，为小公子看诊，号脉，又询问了老城主一些问题。

老城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双眼凝结在小儿身上，满眼痛苦不舍。

终于先生轻轻将小公子的手放回被中，小心掖好，起身说，城主，我们还是出去说吧。城主忙不迭让路。

先生说，公子此病凶险，恐怕时日无多。

老城主一听就潸然泪下，抖着手抓住先生，先生万万救救小儿。

先生默了片刻，叹了一声，说，城主舐犊情深，令人动容。在下虽才疏学浅，也愿为城主竭力一试。

城主紧紧攥着先生双手，先生若能为小儿续得一命，老夫定万金酬谢。

先生说，城主言差了，医者仁心，在下岂是谋利之辈。

/

几日来，先生为了小公子看诊号脉，写方配药，闲来时，琴棋书画，皆可消遣。老城主虽沉浸在病子之痛，却也不由为先生不凡气度深深折服。

小公子病症之一乃不能见强光，一见则全身筋骨疼痛，而经过几日医治，竟得了一二缓解，城主喜上眉梢，对这位年纪轻轻的先生愈发视如神祇。

这日风和日丽，城主陪先生在湖畔亭下对弈几局。

柔和日光下，蓝田棋子莹润动人，如美人凝脂，令人流连。

城主年轻时亦是风流人物，见此情境不由为之一动，棋子捏在指间轻捻。蓝田美玉清如砥，白黑相分十二子。联翩百中皆造微，魏文手巾不足比。

他悠悠念完，却见对面素来从容有度的先生微微怔愣。

先生？

一别常山道路遥，为余更作三五势。

城主听他如此续道，也微微愣了一愣，片刻后城主微笑。

先生是有已别的故人吗。先生不必过于伤怀，纵使离别无常，然而重逢亦也无常，也许哪一日蓦然回首，又见故人身在咫尺眉前呢。

先生抬眸看了他一眼，他眼中眸光流转，深沉不清。先生略略垂下了眼，说道，这些日，小公子的病情正在要紧处，所资所用，城主还请多加注意。

城主闻言，蓦然一叹。他说道，旁的倒都齐备，只是先生药方中有一味秋夕草，这几日我派人遍访各方，所获却寥寥无几。

先生说道，在羽国，秋夕草并非稀罕之物，却原来中原如此稀缺么，是在下疏忽了。顿了顿，他又说，城主不必心急，秋夕草若是寻之不到，可以罗扇代替，此物入药，效用与秋夕草相当。

不过。他抬眸来，看向城主，略笑了笑，说，此物也与秋夕草相同，当日摘取，当日入药，过了时辰，药效便消退大半，于病不宜。

城主眼神一亮，忙唤了人来，将寻药的事吩咐下去。

正说着，下人来报。

尚同会俏如来盟主请见城主，现下正在大堂等候。

城主起身来，啊，是了，盟主不久前来了信的，不想为小儿突来之病，耽搁下了。快快好生伺候，老夫就来。说着向先生歉然一笑，说道，老夫现下有客来访，不能作陪先生，先生请自便。

不料先生却抿唇轻轻笑了，说，尚同会的俏如来盟主么，在下也很有兴趣一见。

城主一愣，这……

于是，大堂中，城主对先生介绍说，这位是尚同会俏如来盟主。又对俏盟主介绍说，这位是羽国神医高鸿离先生。

俏盟主满脸只剩一个大写的懵逼。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沉稳地开口。

幸，会。

/

房门一关，温文尔雅刷地荡然无存，俏如来一脸恨不能扑上去掐死他的表情，沉声问，你做了什么？

他师兄坐在桌边，优哉游哉地晃着茶杯。

如你所见，治病救人。

哈哈，你？治病救人？

你没听城主说么，我可是羽国神医，医者仁心，悬壶济世，职责所在。

俏如来再一次深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想向天长啸，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但他却是莞尔一笑，走过去，亦在他师兄身边落座。他从师兄手中抽走热气腾腾的茶杯，说，师兄这杯茶都冷了。说着取过茶壶另倒一杯，送到师兄手边。

他微笑说，给点提示怎么样？

雁王接了茶杯，没喝，放下，去拉他胸前的白发，说，师弟，用思考代替发问。

俏如来翻了个白眼，夺过茶杯自己喝，心中恨恨道，cosplay好玩么！他敛了笑容，也不看他师兄，说，要我猜，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你。小公子的怪病八成是你的杰作。

雁王不置可否。

俏如来说，师兄，您九五之尊，身高体贵的，小老百姓的琐事就不要亲力亲为了吧，有失您的身份。

雁王说，话不可如此说，我很亲民的。

俏如来愤然转头怒视他，憋着气缄默不语，眼神流露一切：我就来请城主改个河道分点河水你也要来掺和，你是不是闲得肾疼！

他师兄心有灵犀地读懂他的眼神示意，放开他的发丝，摸摸他的头，说，师弟不要着急，我是来帮你。

俏如来被驴踢了才会信他，咬牙切齿笑，真是谢谢你啊。

他师兄也笑，不客气。

雁王捏捏他的脸，丝毫不顾忌力气的，脸颊捏得变形，立即红彤彤一片。他说，这小庄别的一般，后山倒种了半山的扶桑，开得很盛，要不要去看看？

俏如来盯着他，心里想这么恶劣的人，老城主也是阅人无数怎么就被他蛊惑了呢。但他旋即又想，虽然众所周知，他师兄傲慢时让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恨不能往他脸上砸一板砖，可鲜有人知，他扮起无辜来却甚至比俏如来看着还要纯良正直。

十足十的衣冠禽兽。俏如来恶毒地得出结论。

/

能让雁王看上眼的，果然不是人间凡品。俏如来跟着师兄身后来到后山时，心里这么想。

漫山扶桑开得正好，鲜红翠绿的一片，犹如置身火海。他望着身前师兄的背影，他师兄一身暗沉近乎玄青的红色，莫名地与这满山扶桑相得益彰。他停下来，回身瞧着还愣在原处的师弟，向他伸手，说，还不过来，呆在那里做什么。

他恍然有种不真实感，鬼使神差地走上去拉住了师兄的手。

很多时候他都会想，为什么他总是轻而易举被他师兄蛊惑。

他们在扶桑木下穿梭，发梢肩头都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些许花粉落英。

俏如来说，我听人说，羽国帝都凤灼城，满城种着扶桑花，花开时艳赤倾城，师兄想必很怀念。

雁王却说，我对扶桑并无特殊好感。

俏如来说，那为何总是不放过。

雁王默了一会儿，说，大概习惯使然。

天色将尽时，蓦然下起了雨，师兄弟俩猝不及防，就近寻了处山洞躲避。

俏如来立在洞口向外瞧着天色，郁闷地说，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雁王在内好整以暇地理着衣着，说，那便在此等着好了。俏如来没好气说，说得轻巧，我们睡这儿啊。他回头时雁王已经接受现实地朝里走了，一边说，师弟，升个火。

你都不挣扎一下？俏如来无奈了，只好掏出火折子，吹了燃，就着微弱的火光跟他一起走在略显狭长的甬道里。

他说，师兄，用你的断云石，神物任化，变出把伞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雁王说，断云石不是用来做这个的。

他说，功能固着不可取，师兄，君子善假于物，我们要创造性思维。

雁王说，有失身份。

还有失身份？刚才你是怎么说的？该在乎的时候你不在乎，不该在乎的时候你就开始作！俏如来觉得自己快要不淡定了。

就在他不断腹诽师兄的时候，甬道走到了尽头，不成想却是个较宽敞的石洞，显然有人住过的痕迹，靠内一张石床，石桌石凳，略摆了一些杯碗纸笔油灯，些许旁物。

俏如来迅速在脑海中脑补了一段世外高人闭关修炼的武侠传奇。

他师兄已经走上前四下看了看，确认并无什么问题后，转到床边，嫌弃地瞧了瞧那上头积灰残迹，走回来对师弟说，把床收拾干净了。

俏如来在心里翻个白眼，心想要睡的是你凭什么做事的是我。但他还是乖顺地过去三下五除二把石床打理得干干净净，趁着这个功夫，雁王拿着火折子点燃了陈旧木桌上的半截油灯。

俏如来在那边说，师兄，好了。他走到床边，拿起师弟的衣袖在床上拭了一下，这才坐下。俏如来也随他折腾，见他坐了，笑着说，师兄，你真难伺候。

雁王不以为意，能伺候我是你的荣幸。

是，我荣幸至极。

雁王说着已躺下了，闭上眼睛，完全不打算管他的模样。俏如来也不期待他师兄能亲切热情地招呼他来来师弟我们一起同床共枕抵足而眠。他轻手轻脚地翻上床，绕过他师兄，睡到里侧去。

昏暗的灯光掩去了凌厉，将师兄的眉目映得有些柔和。山洞里寂静得过分，似乎连彼此的呼吸也交错在耳，他毫无睡意，眼神飘忽着，时而看看别处，时而又挪回来看看师兄。

忽然雁王睁眼，扭头看他。

他骇了一骇，脱口说，师兄你还没睡啊。

睡着都被你的眼神烫醒了。

俏如来心想，听你吹。一边笑着说，明明师兄你也睡不着，才想看我。

雁王冷冷看着他不说话。

俏如来迎着他的目光，片刻他轻轻一叹，说，师兄你生得真好看。

雁王闻言轻笑，意味不明。

俏如来索性撑着身，拿手轻轻扣着师兄下颌，故作轻浮说，美人一笑烽火烬，是否也春宵一刻值千金？

雁王笑而不语，拨开他的手，伸手揽过他的后颈，他不由自主伏在师兄胸前，唇舌被攫夺，刹那间烧尽了他的神智。

两人上一次的吻，还是俏如来的投怀送抱，可那时俏如来只是贴着他的嘴唇，可这一次与他的吻天壤之别。

师兄放开他的时候，他还有些反应迟钝，脸颊烧热得似乎不是自己的。回过神来，却见雁王揶揄地盯着他，仿佛在说就这点功夫也敢跟我耍流氓。俏如来心里想着，不知怎么就突然生出一股戾气，心中恨道，这流氓我还就耍定了。

如此想着便又低头，不甘示弱地学着师兄的方式吻回去。

彼此纠缠着，渐渐那意气淡了，反而多了一分旖旎柔情，他小心翼翼地侍奉对方，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举动无异取悦。

突然就很想哭。

一滴眼泪真的砸在雁王脸上，他师兄撑开他，十分嫌弃说，俏如来，你是不是有病。

次日清晨，两人回到庄里，还不待说什么，城主就连连告罪称怠慢。雁王说，赏花兴至，急逢骤雨，是我等唐突，令主人为难了。城主忙说哪里哪里。又试探着看了先生又看了盟主，说，两位熟识吗？

先生略笑，说，一见如故，相逢恨晚。

盟主也笑，但笑得似乎有些勉强。

qiduan

2016-12-27 14:34

节十八.

几日来，先生一如既往诚心竭力为小公子治病救伤，盟主也与城主谈了此次前来的正事。小公子的病日见起色，盟主的事却止步不前。

盟主诚恳地摆出困难，说卫北旱情严重，若是今春再继续干旱，田地颗粒无收，旱民无水可用，饿殍横陈，乱民四起，指日可见。

继而左右称赞，说城主爱民如子口碑载道，天下有为之士皆交口称赞，提起城主无不感叹城主才德高尚，仁心仁闻。

再而不情之请，愿城主慷慨解囊，稍改城中泞河河道，分一支往城北古河道，救卫北万民于水火。连改道图纸我都研拟甚详，只要城主应允，月余足可竣工。

最后升华主题，城主若成其事，天下景仰敬佩，万民感恩戴德，功在今日利在千秋，青史可载后世可闻。

然而城主敬谢不敏，多所推脱。

终于恼羞成怒，拍案而起，说我也是靠这条河养着城中子民，城民取水用水皆系于此，你三言两语就要给我分了出去，回头我这儿要是出了问题敢情你来负责。

盟主分辨道，难道城主要眼睁睁看着卫北民不聊生哀鸿遍野吗，城主于心何忍。

城主表示，我能力有限只管得了我城中子民安居乐业，旁的天下苍生恕老夫有心无力，言尽于此盟主请便。

/

晚来的时候，屋里有些响动，俏如来睡中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着模糊不清的夜色，瞧着屋里立着个端端正正的身影，在屋里走来走去。

他继续躺了一会儿，旋即翻身起来，披了件外衣，打个呵欠。

开口还带着一丝倦意。他说，师兄，你做什么呢。

那黑影出声说，找吃的，我记得在你房里看到了凤梨酥。

我睡前吃掉了啦。

睡前还吃那么多，你不怕长成牲口么。

俏如来呵呵，师兄你骂人好隐晦啊。又问，你找它干嘛。

饿了。

穿衣服的动作略顿了顿，继而忍不住笑出了声。那边的人停了下来，虽然黑暗里看不清，但俏如来可以猜测他大概一脸冷漠兼鄙夷。

他站起来，独当一面地说，是时候向你展示我隐藏的技能了。

黑影说，烧开水么。

俏如来被他噎了一下，气势略颓。胡，胡说，我当然是炒饭给你吃。

于是深更半夜的，两位客人鬼鬼祟祟地摸进主人家厨房，黑暗的厨房里点起了灯。

雁王进屋就自发地坐着等了，丝毫不准备搭把手的意思。俏如来显然也没有如此天真的想法，先大致摸清厨房陈设，便去翻翻有些什么食材。他一边翻一边问，师兄你爱吃什么。雁王说，随你。俏如来说，那就蛋炒饭吧。

他师兄说，你敢不敢有点创意。俏如来抓了两只鸡蛋站起来，说随我的是你，说我没创意的还是你，蛋炒饭怎么了，蛋炒饭也很温馨的好不好，我就爱吃我娘亲给我炒的蛋炒饭。师兄不言语，大概不想理他。

俏如来对师兄的安分表示十分满意，开始动手准备食材。雁王扭头去看他都找了些什么，鸡蛋，青椒，洋葱。

有点简陋。

岂止简陋，简直敷衍。

但他师弟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只见他生龙活虎地蹦跳在灶台前，火光映着他眸子，亮得夺目。

等俏如来端着盘子双手放在他面前时，他低头见白瓷盘中金黄灿灿的炒饭，忽然觉得，其实这样简简单单的炒饭，与师弟倒是挺合适。

但话说回头，他的师弟简简单单吗？

呵呵。

俏如来见他不动，撞撞他胳膊，示意他赶快尝尝，自己目光灼灼地将师兄盯着。

终于他师兄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怎么样怎么样。

嗯，比起白米饭还是不错的，至少有味道。

俏如来对他的挖苦表示百毒不侵，也拿了双筷子尝了一口，说，我觉得挺好的，也就比中原厨神差了那么一点点。

他师兄竟也点头，也比师尊好多了，至少能吃。

话音甫落，师兄弟俩都怔了。

旋即雁王微微蹙起了眉头。

俏如来表示诧异。但他诧异的却不是话中内容，而是雁王提到默苍离时的语气。

其实他们并不常提到默苍离，但也并不忌讳。只是每次提起这个共同的师尊时，气氛都或多或少有那么一点，微妙。

循例以往，但凡从师兄口中吐出师尊相关的任何内容，无一不是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冷嘲热讽，无所不用其极，让他叹为观止。

雁王曾说过一句非常恶毒的话来形容他们的师尊。彼时俏如来说，师尊为了九界安宁而奔波，一生不曾懈怠，这种敢于牺牲奉献的精神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学习。当时他师兄翻着书就随口接了一句，是啊，猴子还一见香蕉就想往上爬呢，能这么执着一辈子，想想也是感人。

俏如来心想，师兄你嘲讽师尊是已经形成本能了吗！

每到这个时候俏如来就深刻地感受到师兄真的是他师兄，别的不说，这毒舌绝对跟师尊学了九成九。不过这种徒弟教出来真是怪没意思，犹如十年磨剑，功成那日捅了自己。

多大仇。

这还是第一次听他如此平和地说起默苍离。

是脱口而出的。

大概，很习以为常吧。俏如来想。

等等——师尊会下厨？他会做什么？俏如来骤然回神，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个重点！

他师兄已经恢复了冷漠脸，闻言，又吃了一口，才幽幽回答。

他会煮面。

俏如来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下文，问，没有了？

雁王冷笑说，你也太小看师尊了。他还会烧开水。

/

既然立场都摆得差不多了，城主也就没有最初对盟主那般殷切。虽然也好吃好住地伺候着，但盟主明显感觉见不到城主本人了。

反观他师兄，坐下有人打扇奉茶，起身有人随行撑伞。城主只望三步不离他左右，恨不能亲身上阵端茶侍饭。

这日清晨，盟主收到一封来自尚同会的信函，不用拆开他也知道里面写了什么，这边借水再不给个准信，那边动乱就要压不住了。

他缓缓地将信纸折回原样，塞回信封里。

/

雁王坐在庭中，翻着闲书，身畔百花争妍姹紫嫣红，俏如来在他对面落座，面沉如水。

他抬头来看师弟，略笑问，如何。

俏如来也不看他，说，明知故问。

雁王也不恼，轻笑道，我说过我是来帮你的。

俏如来闻言蓦地转向他，眼里不是欣喜，反而是一种防备。他感觉自己手心发凉，略稳了稳，才沉声问，你做了什么。

不必紧张。雁王说，小公子患的是疑难怪症，动辄殒命，若想治病消灾，所资药物自然也获之不易。药方中有一味秋夕草，城主倾全力搜寻，也不过数枝而已，这当然远远不够。于是我便建议他，罗扇也可代替秋夕。

秋夕草羽国盛产，中原少见，你不了解也是在理，但罗扇你总是知道的，两物效用相当，习性也相当。

俏如来一直在猜测，他师兄局在何处，如此一点，经脉全通。

罗扇是一种水中草药，遇水则生，长在水底深处，且生长极快，不至十日便可取之入药。但此药草娇贵，摘取后迅速枯萎，一般而言，过了夜的便失了药效。

俏如来想通，便觉愤怒，雁王行事，无论重复多少次，都能轻易挑动他的神经。然而发作是没有用的，他克制着。

他说，欺瞒骗取，牵害无辜，违天害理。

师兄说，可你有求于他。

他转向他师兄，忍不住冷笑，你就是这样有求于人？

师兄便也笑了，说，师弟，师尊会窒息的。与其由人鱼肉，不如反客为主。换他有求于你，还不是任你拿捏把玩。若他无困可求，那创造困难也要让他非你不可。至少这比你唇舌费尽论锱较厘还被拒之门外来得有效，不是吗。

他抿唇，片刻，一字一顿说，道不同，不相为谋。

师兄笑说，你我师承一人，何来道不同之说，便是殊途也是同归。

即使同归，殊途就是殊途。

雁王闻言略叹，反问道，师弟你总是这样固执，那不如我们来做个假设，倘若今日换作师尊站在如此立场，他认为会选择什么方式，你还是我？

俏如来一滞，他几次张了张嘴，缄默无声，双手掩在长袖下，攥得死紧。

师尊是有理由的。

他师兄说，我也是有理由的，师弟，我在帮你。

他师兄说，卫北之旱迫在眉睫，旱民动乱引而不发，稍有不慎，动辄横尸遍野。老家伙没把这些人命看在眼里，倒将自己的儿子爱逾性命。何况我也没要了他儿子一条命，大不了吃点苦头而已。你认为被欺骗的城主很可怜？被牵连的孩子很可怜？可卫北无数焦渴旱民就不可怜吗？

他师兄说，难道师尊没有教过你，要一视同仁地不舍，也要一视同仁地舍得。不舍以臣万民之心，舍得以全万民之策。

才不是这样的！

他师兄说，他不是这么教你的？至少他是这么教我的。

他又笑了笑，你激动什么，我又不曾强迫你，只是帮你多提供一种选择。要怎么做，决定权还是在于你，师弟。

雁王掏出一只小瓶，放到桌上，他唇角带起一分笑意，说，只此一瓶，再无多了，师弟，考虑清楚。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继续垂眸看自己的书。

俏如来盯着那小瓶，石雕般一动不动，良久，终于伸去拿在手里，瓷瓶入手冰凉，一直凉到他的心里。

/

派出去搜寻罗扇的下人惊喜地飞奔而回报告城主，在西山的山洞内部水潭中发现大量罗扇草，遍布在水潭底部长了一片，足够小公子的取药用量。

当时雁王就在一旁，听到下人报告这个消息，他端茶的动作没有任何停顿，连眼神都不曾变换丝毫。城主喜不自胜地扭头对他说先生您听到了吗，他才略笑说，在下贺喜城主，也贺喜小公子。城主拉着他的手热泪盈眶，说这都是先生的功劳，老夫残躯，要如何才能报答先生大恩大德。

晚时城主摆了一场小宴以庆贺这项喜事，好像他的小儿子已经病愈了一样。

雁王接受城主的家人们上前的感谢，一边看到城主和俏如来离开大堂，消失在视线里。

第二日他听说城主和盟主达成了某种协议，城主要将城中母河的河水，分一支流入城北的古河道，救济下游卫北的干旱。作为代价，尚同会需要向城主支付一定数量的金额，并提供城中历来短缺的某些资源。

下面的人议论纷纷，说城主怎么能这样呢，为了钱什么都敢卖啊，这河水维持整座城市呢，分给别人我们自己怎么办。也有人说城主不止是为了钱，也为了和尚同会结个交情，困难时也好有个帮衬。

但雁王想的跟他们有点不一样，尚同会非盈利，拿出这笔钱，想必不容易。

但无论如何，在羽国神医的救治下，小公子的病逐日痊愈，后来黑斑尽褪，终于睁开双眼，对床边殷盼的老父亲弱弱叫了一声爹亲，老城主登时就落下了泪，抱着儿子泣不成声。

说来也是凑巧，他来的那日下雨，他走的这一天也细雨连山。

撑着伞走向大门，远远就看到门外立着一个雪白的背影，衣服上黑线勾着花纹。

他走过去，俏如来恍若未闻。他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雨滴打在芭蕉叶上，将硕大的绿叶打得频频点头，豆大的水珠在叶尖凝聚坠落，重复不断的过程。

他说，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的，我先送你回去？

俏如来从绿叶上收回视线，并不言语。

他也不在意，伸出没有握伞的那只手欲牵起师弟的手。

俏如来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触碰。他始终未曾看雁王一眼，伫立了片刻，只身步下石阶，暴露在雨中。

雁王站在原地，静静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远去。

/

尚贤宫内。

凰后擦着她的裂羽铳，暗红枪管上折射冰冷色泽，她也没看身边远处坐着的人，悠悠说，说真的，我自诩见多识广，也没见过作到你这种程度的，我等着看你把自己作死的那一天。

雁王说，赞缪。

凰后说，你惹恼了他，还不是要自己哄回来。再说我真不明白，一个俏如来到底吸引你在哪儿。要杀要剐你好歹给个准话，学学你师尊，他一向痛快。

俏如来很神奇的。雁王说。

凰后表示呵呵。

雁王继续说，我曾有个宠妃，还有个将军，我的将军杀了我的宠妃，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师尊说要恩威并施，自始至终他没有提过死者如何。当时羽国太平盛世，我都不觉得有什么，来到中原后，这里杀伐战乱，看多了人命贱如草芥，却反而觉得残忍。

和平年代的人命比乱世值钱，而女人的命无论何时都不值钱。将军杀个女人像宰头牲口，我当时担忧也是如何附众制衡，师尊更不必提了。后来宫中修葺了一座流苏楼，那里豢养着羽国最美的女人，她们唯一的价值就是等待在需要的时候，成为谈判中被商定的交易品。和珠玉黄金、绫罗绸缎，没有什么区别。

有时我们也会心有余悸，但那就像蜻蜓点水，过了之后继续享受它所带来的优厚价值。

可俏如来不一样，他会不舍啊，他怜惜着每一个微不足道的生命，宁可舍近求远，将唾手可得的成果弃若敝履。有时我甚至怀疑他真的是默苍离的徒弟么？更讽刺的是，他竟然还做了你们的钜子。你们看着他难道就不刺眼吗？

凰后略扬眉，倒不是为他说了什么，而是难得听到这人说点什么以“我”为立场的言辞，兴致太好。

不置可否，顾左右而言他，凰后说，俏如来刺眼与否先且不论，可我不喜欢你谈论女人的语气。

雁王反而笑了，说，不要过度自我援引，我没有说你。你是女人吗？你是墨家九算。墨家怎么会有女人呢，你们墨家连个人都没有。

winnie56aaa

2016-12-27 16:56

總覺得擦擦和雁王對於俏俏能這麼糾結是有點羨慕的雙方都受到與自己截然不同的特質所吸引...

話說擦擦又被黑了只會煮泡麵什麼的喔還會燒開水生活廢真是太萌了哈哈哈
雁王對擦擦怨念深重背後那麼毒舌猴子啥的我看到嚇一跳太毒了吧233
結果真見到擦擦時居然逃跑了雁王你這動作未免太純情了吧說好的不純情大雁呢

jenjenjen	2016-12-28 06:28
雁王有人捧著真好，捧著居高臨下，捧著舉重若輕 u3vw[k 這高度比九算高，比現任鉅子高，視界不凡，手段高超，所言句句中肯 ESY\!X:\| 墨家主打兼愛❤，連人都沒有哪來的愛？ㄧ句話就把招牌給端了

qiduan

2016-12-29 16:34

节十九.

默苍离不知何时弄了一块绸布来，也是竹青的颜色，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镜子，他本来还看着一本闲书的，但鸿儿来了，见他擦着镜子，面前的书却半晌也不翻一下，便拿过来自己看着。案上还有些茶点，他看书，喝茶，吃点心。

案上还有一只水晶盏，盏中盛着一滩清水，那其实是个雪人，拿小石子嵌了两只眼睛，还翘着两只小手，十分灵动可爱。

默苍离停下来，看了看水晶盏，清水浸着两粒石头，说，它融了。

雁王闻言从书里抬起头来，扫了一眼，说，这屋里烤着火，不比屋外寒冷，融得自然快些。这雪人是他进门时挖了默苍离院门前的积雪，随手捏的，拿进来装在水晶盏里，讨师尊一点欢心。

师尊要是喜欢，回头给你堆个更大的。

默苍离摇了摇头。

雁王问他，师尊是不喜欢，还是不想要更大的。

这炉子熏得我头晕。默苍离往里靠了靠身子，看着一旁的小炉，微蹙着眉头说。

雁王闻言也不管雪人不雪人，忙说，可屋里不生火，师尊会冷的，要不搁远一些吧。他说着起身将小炉放到另一边，回来跪坐到默苍离榻前，拉过他的手在手里捂着。

师尊的手还有些凉呢。

默苍离拉了拉他，他便坐到榻上来，抱着师尊。默苍离往他怀里靠，雁王给他一下下抚着手臂。默苍离闲来无事时，总爱犯困，似乎神经纤细得弱不禁风。雁王也习惯了他时不时地瞌睡，和他说着话，说着说着，就剩他一个人在说了。

他有时能睡好一会儿，睡眠又浅，雁王若是正抱着他，便只能一直抱着他，直到他自己睡醒过来。最初他还几分不耐地，后来也渐渐从容惯然了。这个时候，若是手边有书他便拿过来翻一翻，若是什么都没有，他便也闭目养神，想着一些事，偶尔自己也会睡着。

有时默苍离又醒得很快，好几次雁王睡着了醒来，便见师尊已经睁开了眼睛。

默苍离睡了，雁王拿过他手里的铜镜，又小心翼翼地抽出绸布，学着他的样子，擦了擦。可古镜日久，铜面斑驳不清，有些附着的痕迹，也有些腐蚀的痕迹，很勉强地照得出一点点影子。雁王举着镜子，瞧着镜中浑浊模糊的自己，不知怎的就忍俊不禁。

他将铜镜翻来覆去地把玩察看，不明白默苍离为何如此钟情于它。

因为精致？做工的确算得精致，不过到底古物了，又能精致到哪里去，宫中那么多精致玩意儿也没见他爱不释手。

或者因为古朴？可雁王给他院中摆的，也有不少古董啊，有几件可当真是年代久远，无价可拟的。

再或者，师尊只是喜欢那种从别人家祖陵偷东西的禁忌快感？这个念头一出，他自己就先笑了。

师尊的心思真是难以琢磨。他想。

也不知多久了，天黑得尽了，又过了许久，室外老宫人请见，进来轻声说，夜深了，王上该回去了。

他低头看了看仍阖着双目的师尊，也轻声说我今夜就不回去了。

老宫人应下一声，无声地退下。

这不是他第一次宿在默苍离这里，除却师尊上回病了那次，便是在入冬以来。默苍离埋怨说他每日睡起后手脚还是冰冷的，雁王说，在被窝里塞只暖炉。默苍离说，那东西冷了之后就像抱着块石头。雁王便玩笑说，那我给师尊做暖炉好了，我总不会冷的。默苍离白了他一眼。

他倒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当日下午问过安后，入夜又送上门来，说要与师尊一道睡。默苍离说，上官鸿信你是不是只有三岁半。冥医说，你踢不踢被子乱动不乱动别把你师尊被子都抢走了啊。雁王说，我今日才知道师尊原来算客气的。

/

默苍离骤然惊醒。梦境现实，虚实一时难辨。

头痛欲裂。

他扭头去看鸿儿，鸿儿躺着，呼吸安稳。

他侧了侧身靠在鸿儿身边，试着重新闭上眼睛。

便就这样躺了一会儿，坐起身来，替鸿儿掖好被角，又静静坐了片刻，到底还是披了衣裳下床，来到外间。摸到油灯，点燃了来，用手护着火，搁在小案上，他坐下来，摊开一本书。

火光时而轻颤，铺在地面的他的影子闪闪绰绰。他低垂着眼，目光落在书页上，双唇轻开轻合，无声念着书上字句。

时间渐逝，不知多久，或许是他太过专注，或许是鸿儿的气息令他太过习以为常，总之雁王从背后抱住他的时候他毫无察觉而惊了一下。雁王下巴搁在他肩上，还带着刚睡醒的懵懂，说，师尊，你半夜不睡做什么呢。

默苍离说，你不睡又在做什么。

雁王轻轻笑了笑，搂着他的手臂愈发紧了一些，我在看师尊在做什么啊。

默苍离很想翻个白眼。他结束了这个白痴的话题，说，你明日不是还要早朝，快去睡。

其实雁王已经睡了，他就那样抱着默苍离没再吱声。默苍离叹了一口气，侧了侧身子，雁王便滑到他怀里，默苍离忙扶住他。

经此一惊，雁王总算清醒了些，他揉着眼睛直起身，又问，师尊，你在做什么。

默苍离说，你存心来胡搅蛮缠的吗。

雁王说，啊？

雁王说，师尊，我有点饿了。

默苍离说，让他们给你做点吃的。

可雁王又抱着他不撒手，我想吃师尊你做的。

默苍离扭头看他，他的徒弟半迷瞪着眼，其实还是不大清醒的。他想了想，说，我只会煮面，你要吃吗。

雁王一听默苍离真会下厨倒是顿时来了精神，哪管是什么，连忙点头。

默苍离便放下书，起了身来。

那就走吧。

临出门，雁王拦了他说等等，回屋给他拿了件毛氅披上，仔细地系好，又四下拉了拉，确定将师尊里里外外都遮严实了，才让他开门。

小厨房里只有一个老奴抱着扫帚坐在炉子边打瞌睡，睡得还挺熟，两人又轻手轻脚的，直到默苍离在炉子边拿铲子的时候一不小心滑了手，铲子掉在锅里，静夜里好大一声，吓得老奴整个一抖。默苍离有些懊恼，雁王一旁站着忍着笑。老奴惊醒见到他们，直要行礼，王上拦了他，让他退下。这才恭谨地应了，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要我帮忙吗？

默苍离看了他一眼，他的徒弟双眼含笑，显然有意取笑。

默苍离脱下毛氅给他抱着。你坐在那里等着好了。

雁王接过来，也真端端坐下了，玄衣赤纹的广袖华服衬着简陋桌椅，将可怜的桌椅衬得愈发破败了，真是罪过。他时时盯着师尊，倒仿佛真的很期待那碗面一般。

默苍离就更不能看了。他穿着居内的常服，宽大松散，长长的衣摆不免曳地，他提着衣摆过来，这会儿却没有这手，任衣裳落在积灰的地面。两只袖子捋上去又滑下来，默苍离只好都用一只手操作，另一只手捋着袖子。

可见君子远庖厨，其实是有客观原因的——见鬼的客观原因，你们就不能换件衣服再庖厨。

但看默苍离找了两只番茄两只鸡蛋几颗青菜，倒是十分朴素的食材。

雁王心思转了转，说，师尊以前就吃这些？

默苍离说，吃什么并不重要，关键在于怎么吃。

默苍离平日里四体不勤，端个碗都嫌累，雁王本来还不抱什么期望，只是想看他下厨罢了，这会儿见他十分胸有成竹般，那几分疑虑也淡了一些，真有点期待起来。

只是看他拿菜刀的时候有点心累。

刀锋贴着指尖，雁王几次都觉得他要切到自己手上去了。

终于忍不了了，起身。

师尊，我来吧。

默苍离很不客气。坐下。

他的师尊时而莫名很心高气傲的，雁王被他冷冷的语调喝得不敢动，心惊胆战的，直到明晃晃的菜刀放下了，心才落下去。

番茄被切成小方块堆成一堆，竟还个个模样顶像大小无二，看得雁王不禁佩服他刀工，看来真是真人不露相了。鸡蛋也打了蛋液，澄黄匀称，青葱青菜也切好摆在一边。

食材准备好后，默苍离才倒油起锅。雁王也是君子远庖厨，并看不出他动作是不是娴熟。大概是娴熟的吧，雁王已经被默苍离那食中厨神舍我其谁的气势震住了，他感叹着师尊果真是无所不能的。

葱花、番茄、蛋液依次下锅。默苍离果然是气短易乏，炒了没一会儿额头便浸出薄汗，他抬手擦了擦，脸色也比平时静坐着红润几分。

面是现成的，加水，下面，青菜叶，默苍离拿筷子匀了匀。

小厨房里已经飘散着食物的鲜香。

啊。

默苍离轻叫了一声。

雁王眼看着装调料的小瓶子翻到，瓶子里的粉末状物体簌簌就倒进锅里一半。

那是什么？胡辣粉？五香粉？辣椒粉？花椒粉？

默苍离忙中去捡。

啊。又打翻一只。

雁王：……

师尊你果然还是手残啊，我应该相信我的直觉的。但他机智地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默苍离将面条端上桌，放在雁王面前。面条看起来还是不错的，热气腾腾，红黄青白，汤汁浓稠……如果不是亲眼见证了悲剧的发生，或许雁王就被蛊惑了。

你还要吃吗。

默苍离悻悻地看着他，有点懊恼的神色。他脸色还是泛红的，没有散去。

雁王连忙拿起筷子。

当然吃。

说着吃了一大口。

真……好……吃……

呵。

雁王正拧巴着脸，与口中炸裂的怪味作斗争，努力做出坦然淡定的模样，却听默苍离笑了。他还真没听默苍离笑出声过。

我重给你做一碗吧。

说完默苍离就要来拿碗，雁王护着碗。不用了师尊，我真饿了，你做碗面太久了。说着又吃了一大口。再次表情纠结。

一双手凑上来拿下他的碗筷，纸巾拭擦了嘴唇，默苍离拉着他的手起来。

我房里还有一些糕点，够你吃了。跟我逞什么能，幼稚。

雁王乖乖跟在他后头。默苍离一手牵着他，一手提起衣摆。

前方的小屋从窗户上映出温暖灯光，院子里的石灯笼藏在灌木丛后，灯火晕黄着。月光洒落，将地面铺得莹白。

默苍离说，这衣服真是麻烦。

雁王在他身后偷笑，随口答说，我觉得挺好的，像凤凰的尾巴。反正师尊你又不出门，出门再换好了。

/

目不转睛地盯着默苍离喝完药，冥医一边接过碗一边给他递漱口水，然后拉着他的手捋开袖子，露出大半截手臂，一番查看之后，本就一直不豫的脸皱起了眉头。

你这得拖到什么时候。

默苍离还被药味恶心着，凉凉说，还不是你学艺不精。

冥医一听就毛了，跳起来说，我就算承认我学艺不精也不是在这件事！苦口婆心跟你说这皮至少要养上半年，你也口口声声地满嘴答应，结果呢，五个月不到就跑出来，还怪我咯？

后来雁王发现一个现象，每当他念默苍离的时候，师尊唇枪舌剑地非要将他反噎得无言以对，可冥医念他的时候，他就一声不吭默默受着。这让他一度觉得很不公平。

这会儿默苍离也扭开脸左耳进右耳出。

宫人来传报说公主来拜见先生。冥医一听就安静了，默苍离回过头，正好看到他对自己似笑非笑挤眉弄眼。

一扫阴霾，冥医手脚麻利地收拾了东西。我回避，你们聊，你们慢慢聊。

公主进来，在门口碰到出去的冥医，向他作了个鬼脸，冥医好心情地没有跟她一般见识，倒惹得公主很不适应，在他走后还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端着一盒点心进来，揭开漆花雕盖的盒盖，盒子里黄黄绿绿地码着各种糕点，她将盒子往默苍离面前一推，说，一点心意，孝敬先生。

默苍离捡了一块山楂饼，意有所指地说，这也是公主亲手做的？

是啊。

有一点御厨的味道。

咳，实不相瞒，近来方拜了汤官令为师。

默苍离也不戳破，便顺手推舟道，公主博览众长，甚好。

过奖过奖，多吃一点。公主从善如流，拿起就朝他手里塞。

默苍离略躲了躲，没有接，说，公主来此有事吗？

公主依然笑靥如花说，没有啊，来看望先生也不行吗？先生为哥哥劳心劳力，委实辛苦了，霓裳身为一国公主，更为哥哥血亲，替哥哥向先生一表感怀也是分所当然。

默苍离不为所动，避而不答，却说，是王上让你来的吧。公主不必如此。

公主连忙嗔怪道，哎呀先生哪里的话……

前些日王上有意为公主招选驸马，虽未明言，但举止显然。公主七窍玲珑，想必不胜其烦。而若公主心有所属，王上至少能消停许多。而且公主大概也认为，我不会回应你。

霓裳公主听完，目瞪口呆，旋即她赞叹说，你属蛔虫的吗？等等——为什么最后一句听起来怪怪的？

默苍离说，公主放心，我不会对王上说什么。

霓裳瞧着他，眼神有些不一样了，笑着说，先生果然是明白人，不过你有什么理由站在我这边？先生不是哥哥的人么，胳膊肘往外拐可不是君子所为。

默苍离说，公主这么说，是要将自己放在王上的对立面吗。

公主说，你听个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发散。

默苍离便不说话了。公主见他不说话，也无趣地不言语。她被哥哥打发来和先生交流感情，即使虚应故事也要做得像些，否则回头哥哥问起，宫人答说她进去一盏茶功夫没有就出来了，哥哥会说，你是进去跟师尊说了先生你好先生再见么？

她随意打量默苍离的房间，意料之外竟是简简单单的。总听哥哥说他的师尊如何身娇体贵如何金枝玉叶，她就不由自主在脑海里勾勒出一个以色事君、爱慕虚荣的佞臣形象，顺便轻蔑鄙夷一百次。

真看到默苍离的时候，说实在的，很难把他和这种形象联系起来。

不过，有的人矫情饰诈，专打糖衣炮弹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百无聊赖地趴在小案上，打量几番房间就收回目光来打量默苍离，默苍离埋头静静擦着一面铜镜，铜镜下坠着的竹青的流苏吊坠，果然美不胜收妙不可言，谁让是自己的手艺呢。不过她倒是没有亲眼见过这个镜子，细细打量了一会儿，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嘛，让哥哥说的跟个宝贝似的。

那是什么？

王上赠与。

哥哥怎么送你面这么旧的镜子？

默苍离顿了顿，轻声说，它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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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写师尊和鸿儿啪啪啪啊啊啊啊，你们还要多久才啪我要摔键盘了！！

jenjenjen	2016-12-30 06:42
感恩師尊，讚嘆師尊 yocFdI 居然可以看到師尊下廚煮麵 RXcN<Y& 萬一師尊哪天開麵攤，（味道再奇妙）我也要天天報到 7B\NP`l xyM\|q9Gf@ 雖然師徒情深，但這裡是輔導級 _->+Hjj ^ 雁王你可要發乎情，止乎禮，下手要知輕重啊

qiduan

2016-12-30 17:56

引用
引用第55樓jenjenjen于2016-12-30 06:42發表的 : 7%? bl
感恩師尊，讚嘆師尊 +swTMR
居然可以看到師尊下廚煮麵 X0^@E
萬一師尊哪天開麵攤，（味道再奇妙）我也要天天報到 y9R %%i
w|S b`eR
雖然師徒情深，但這裡是輔導級 ~&RrlFh
....... YZ8[h`z

辅导级不可以写啪啪啪吗？我以为这指的是描写手法的分级？

jenjenjen	2016-12-30 20:20
辅导级不可以写啪啪啪吗？我以为这指的是描写手法的分级？ i.Y2]1 [/quote] zng.(]U/?H g~.#.S ds 樓主你別惱，我只是擔心師尊金枝玉葉身嬌體貴，開個玩笑罷了 n~\; +U 腦洞自然是越大越好，超期待樓主賜糧

qiduan

2016-12-31 15:16

节二十

不久前，朝上发生了件挺骇人的事。廷尉正参奏着，骤然不知谁一声尖叫，随即整个朝堂就乱成了一锅煮沸的饺子。满朝端矜从容的公卿大臣叫的叫跑的跑，四蹿奔散，兵荒马乱。

一条玄青巨蟒，缠着殿中盘龙飞凤的金柱，悄无声息地蜿蜒而下，吐着猩红的信子，在一文臣头顶嘶嘶地响。那人吓得如何，考虑影响不好描述。

雁王本来是没怎么的，倒是沈翌扑过来护他，四肢不遂的丞相慌乱中反而一个踉跄生生扑着他一起跌回龙椅，王上腰撞得生疼，丞相连忙爬起来。雁王愤愤踢他一脚，他跳脚叫疼。

一片混乱中，还是黄老将军怒吼一声擒住蛇身，朝上不可仗剑入殿，将军手边没有武器，一手捋蛇身，一手攥蛇头，又是一声暴喝，青蛇活活被抡起半圈，轰然砸在殿前台阶。估计那蛇是被砸懵了，萎了好一会儿没有动静，蓦地半身直竖暴起，反向老将军反噬而来。

朝臣们惊呼未尽，只见一道寒光破空射入，堪堪穿透蛇头，锵地打在殿前，霎时血溅一片。那是一杆长枪，枪头没入地面，枪尾不断震颤。

众人惊魂未定，还是丞相反应比较快，说，何人所刺，上前来。

一个人散骑装扮走进来，眉目刚毅，英气轩昂，倒颇为年轻。

再来便是日前的宫廷演武，这种节目本是助兴，但由于在座皆是权贵，许多参演之人便也竭尽全力，但求引起贵人兴趣注意，得一条平步青云的官路。

王上见惯了的，即使场上表演的确可称精彩，他也表现得兴致缺缺。

丞相是文人，平日里不见这些骑射刀枪，倒是颇有兴趣。一个小宫人过来与他耳语，说王上请他过去。他扭头见高高的坐台上，王上在众多簇拥下，正端端坐着瞧他。便只好离了自己坐席，走上台阶，到了最高一层的看台上，在席前向王上行过一礼。

王上说，过来坐。

王上拍的是自己身边的位置，丞相应了，却坐在席边下侧。

王上一脸不满，丞相略看左右，宫人们站得都不近，且个个面无表情只当雕塑，才暗叹说，王上，众目睽睽，注意形象。

王上对他的谨慎颇为不屑，反而拿起酒壶在他面前斟了一杯，端起来凑到他嘴边说，丞相不要拘谨，丞相为国为民，我只是聊表谢意。

沈翌哪敢真喝，忙挡了他酒杯，接过来，略按了按他的两只爪子，说，唉，你安分些吧，不要在这里胡闹，让人看到他们怎么说你。

王上轻笑说，我做了什么？丞相心中有贼，看什么都心虚。

丞相拿他无可奈何。王上反而不做什么了，沈翌便一边看着演武一边陪他说说话。

于是他们又看到了那个青年。他骑着一匹马，中途换乘，换乘间还能连射三箭，三箭命中靶心。

丞相将他直接叫到御前来。

这青年也是不凡，骤得御前亲询，竟还面不改色一派凛然。丞相问了他一些话，他单膝跪着，倒也知道面向帝王，一一回答。

之后丞相挥挥手，让他退下。回过头来，丞相对王上轻笑，这个人不错的。王上觑了他一眼，说，你看上了？

丞相笑说，我看上有什么用，你看上才有用。你这态度可不成的，识人善任，才有得道多助。就算你真不感兴趣，好歹做出点敬贤爱才的样子来。

王上说，这人年才弱冠，比我都小。

丞相说，年纪轻轻便有这般造化，再过几年如何犹未可知。且我看他虽然年轻，却也颇熟识兵法。本道是哪家将门之后，竟也不是。

王上说，英雄不问出处，何必非要将门之后。说着他看向丞相，笑说，若非如此，我的丞相此时此刻，还在兰台吃馒头呢。

丞相忙附和道，王上说的是，王上说的是。王上皇恩浩荡，是臣的再生父母顶上神明，臣纵是肝脑涂地粉身碎骨也不足偿还王上恩德。

/

默苍离双臂搁在窗棱上，下巴搁在双臂上，眼神淡淡地望着车外景致，发间的坠珠随着马车的摇动而轻微摇曳。出了城后，喧嚣便逐渐远去，耳边持续跳动地车轮碾过砂石路的细碎声响。以及更远地，前后随行的马匹的哒哒声。

在单一节律的寂静中，默苍离渐渐合上眼睑。

师尊不要在这里睡。雁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轻轻扶起默苍离，拿起他的手臂捋开袖子，果然见上头硌下两道红红的印子，微微蹙起了眉。他小心翼翼在那里揉了揉，可默苍离的皮肤还是晕晕地红了一片。

默苍离惺忪着双眼，随他直起身来，又歪在他身上。

雁王一手揽着他，一边探过身去放下竹帘，顿了顿，又关上格子窗。车中置着案榻，榻上软绵地铺着毛缎，厚重的绸幕遮了车门，格子窗关上后，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

默苍离在他怀里软软靠着，闭着眼睛说，那个人就是你看上的射声校尉？

雁王说，此人名叫叶汲，原为殿前宿卫，年不过弱冠，兵法射技皆颇有造诣，师尊你是没见过他骑射。

默苍离说，不要过多越级提拔，易招人心浮动。

雁王说，是。

默苍离又说，不过看来的确不差。

雁王这才笑了，略抱了抱怀里的师尊，说，这个葛生老头什么来历，还要劳动师尊你亲自长途跋涉去拜访他。

默苍离抬起头来，雁王略放松了一些手臂，只见师尊浅浅笑了笑，说，拜访他只是顺便，我想散散心。

要散心你跟我说啊，我给你安排个羽国百日游，绝对每天不带重样的。

就是怕你才不想让你掺和。

师尊这话说得太伤人心。雁王又抱紧了他，说，师尊好不容易出趟门都不让我跟，那我这个做徒弟的岂不是太失败了。

默苍离说，对于失败你不是应该习以为常了么。

雁王久违地感到喉头一口血，师尊，你这样很容易失去我的。

所以默苍离这次出宫本意是没想让雁王跟的，虽然真不想让他掺和，但倒也没刻意防着他，不知道哪天就被他得知了消息，赖死赖活要跟着师尊出来。冥医本来是有事的，放心不下默苍离才要跟随出行，见他毛遂自荐倒是欣然同意，毕竟雁王当真学过了医理，他想着一些简单的应对，鸿儿还是应付得来。

默苍离冠冕堂皇地说，身为一国之君，由不得你到处乱跑。

雁王说，有丞相在呢，不过几日，师尊你就让我跟吧。

默苍离放出狠话，只有没分化的小鬼才喜欢跟在大人身后亦步亦趋。

雁王说，那你当我是没分化的小鬼好了。

默苍离一脸无可救药地看着他说，你的尊严呢。

雁王说，给师尊你拌拌饭吃掉了。

默苍离说，我不想吃饭了。

总而言之，最后默苍离一如既往拗不过他，于是王上钦点仪仗，离宫出行。对外称是王上爱才敬贤，不远路遥前往拜访耆老，实乃明君之范。

不过赶了几日路程之后，在接近耆老隐居之地的小城，默苍离住宿下榻。小城居民不知这是何方贵人，纷纷侧目。两日来，贵人在诸仆簇拥下，高调地游玩观赏了小城各处景点，连有且仅有的一座小花楼都没有放过。

某射声士表示，老大，为什么我们要在城里到处玩，我们不应该紧随王上左右护卫王上吗。新任射声校尉表示，闭上你的嘴，王上吩咐什么，照做便是。

于是早已遁掉的两只，这日天将明便走在了深谷山渊的山路上。遮天盖地的密林之后，一片湖泊在日光下烨烨生辉，宛如水晶宝石。湖边一方茅草小屋，小屋旁垦着菜园，足足大了小屋七八倍不止。

这老头精神不错。雁王见之说。

默苍离没说什么，移步上前。走到小屋跟前，默苍离等候在后，雁王上前扣了扣门。这小屋比远看时更为残破，雁王手指扣在竹草编织的门扉上，几乎发不出什么声音，他想着眼下情境，不由为这新奇又滑稽的感觉笑了出来。

等候片刻，无人应门。雁王回身摊摊手说，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冬色无园关不住，一枝红杏何处来。

默苍离有些忍俊不禁，旋即说，人有程门立雪而访高师，长点耐性。

雁王只得跟着师尊静候在破落茅屋外。其实鸿儿心里很为师尊委屈，室外天寒地冻，又立在湖边，凛风朔朔地来。默苍离虽然披着毛氅，雁王也很担心他身体。说句不中听的，那柴门有等于无，他想让师尊进去等，可默苍离必然是不同意的，八成还要骂他。

心里不知道把那素未谋面的葛生老人画了多少个圈圈之后，终于视线里出现一个清癯老头，背着一背柴，摇摇晃晃慢慢悠悠地朝他们这边走来。

默苍离在几步之时走上前去，略拜了拜。

老头说，两位是？

默苍离直起身来，眉目约带浅笑，生来如画，说道，在下策天凤。这位，他回头看了看雁王，随即说，劣徒高鸿离。仰慕先生贤名，特来此请经世之道。

老头打量他们，虽也笑着，眼神莫测。

默苍离恍若未觉，只说，鸿儿，还不见过前辈。

雁王端正矜持，合手作揖，晚生鸿离见过葛生前辈。

/

回程的路上，默苍离懒散地半趴在小案上，一手撑着脑袋，翻着手上闲书。雁王在一旁瞧了瞧他说，师尊做什么随便给我取名字。

默苍离也没抬头，说，上官国姓，太过招摇。你我既是微服拜访，就要从一而终。葛生老人的话，你听进去几分？

雁王说，我本意听进有七八分，但师尊怕是一分未进，为此徒儿只好略答，一二分而已。

默苍离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的徒弟面上带笑。

雁王说，葛生前辈的确立意深远，宏阔非常。但他称信道仁，此非师尊之道，所以师尊不会听得进去。

默苍离看着他，还未说什么，突然整个马车剧烈一震，车中二人一时不稳，险些掀翻。

启禀王上，前方树木倒塌，拦住道路，恐怕一时难以通过。

雁王皱了皱眉，掀了帘幕下车去。果然前方道路上数棵巨木倾覆，壮硕树干，繁茂枝叶，几乎将前行的道路堵得严密无缝。雁王扭头看了看道路两旁，林木森森，更是过不得车马。

随行的老宫人一直照顾王上的，不那么拘束着，见此状便叹说，来时还畅通无阻的，不过几日而已，怎么就赌成这样了，这这，王上您看？

雁王沉吟着，忽闻身后马嘶骤起，惊然回身，只见拉车的四匹骏马仿若受了惊般，扯着车子就一头冲进了树林里，眨眼间没得看不见。

雁王大惊。

四周军士见此，立即纷纷围在王上周遭，按剑警惕。

王上恨不能踹他们一脚，大怒，你们护我做什么，去追马车！言说着已推了一人下马，抢了马来，纵身追着马车奔去的方向跳入树林。

一行人见王上远去，也顾不得其他，赶忙打马也追奔上去。军士们好些，服侍的宫人们就惨了，本不善骑马的，何况飞奔，还是树林，不出几时便被远远地甩在后头。

/

却说这受惊的四马拖着马车在山林狂奔，驭马的车夫使出浑身解数拼命想要停止下来，也无济于事，马车跌宕起伏，左碰右撞，好几次将翻未翻。

骤然嗖嗖几声利器破空而来，车夫还未意识到发生何事，只眼睁睁看着胸前突然多出来的几支箭羽，死死瞪着双眼，翻下车去。失去控制的马匹，更受林中骤起的杀气所惊，愈发狂躁癫乱。四周箭矢破空而来，纷纷刺扎在车身之上。

几次穿透窗口，刺入车中。

箭雨中马匹腿部中箭，轰然跌倒，眼看着马车亦将跟着倾覆之际，一道黑影穿透箭雨纷纷，窜入车中，霎时又出，扯了一匹骏马，一手将默苍离扔上马背，一手不断抵挡来之箭矢，亦同翻身上马就奔。

等等——

默苍离突然死死攥紧他的手腕。

琉璃串……

男人反手一剑将身后数支箭矢齐断，眼角顺势扫到马车残骸中遗落的一串琉璃，是默苍离戴在手上那一串。日光穿透层层叶障，恰巧照射在琉璃之上，金色的日光流溢着，如有实质。

又是一批箭雨逼压而下，男人很想勒马就走。默苍离更用力地攥紧他。

男人僵硬了有那么一刹那，猿臂大挥，劈断漫天箭雨，同时剑端下扫，琉璃串被剑端高挑飞起，堪堪下坠落在默苍离手里。男人这才打马狂奔。

那夺命之箭在默苍离现身之后，遽然猛烈双倍不止，即使胯下神骏如飞，也摆脱不了身后死神如影随形。

男人手提三尺青锋，悍然剑气犹如一道坚实屏障，牢牢守住了两人周遭。

终于骏马驮着两人一举冲破林障，眼前顿时一片开阔，黄沙遍地，奔到尽头却见前方百丈深渊，未曾有半点减速，男人缰绳一扯，立即转了方向，沿着崖边狂奔。

没有了林木的掩护，暗箭伤人的死神们也暴露在日光下，数十个黑影冲出树林，跟在前方一骑之后，紧追不舍。

前方的骏马反而不跑了。男人扬手喝止狂奔的马匹，马儿跺跺马蹄，止下步来，带着主人回转身后，等着后方的几十杀手追将上来。

默苍离脸色苍白，情况并不太好。男人拿他的手放在缰绳上，略按了按，沉声说，坐稳。

自个儿翻下马去。

三尺剑在日光下寒芒刺眼。

旋即便是一场厮杀。

剑身穿刺人体的声音很特别，鲜血喷涌淋淋嗒嗒滴落地面的声音也很特别。

默苍离静静看着。

直到男人浴血满身回到马上，扯回缰绳继续策马狂奔。

前方是岩丞县。男人的声音略带喘息，他的手臂上中了一箭，被他用剑断去箭尾。

不要进城，直接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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