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9【妖神将篇终章】一世无双（22）壶中蝶 27L更新（已完结）九脈峰三十六雨

查看完整版本: [-- 7.19【妖神将篇终章】一世无双（22）壶中蝶 27L更新（已完结） --]

三十六雨 -> 九脈峰 -> 7.19【妖神将篇终章】一世无双（22）壶中蝶 27L更新（已完结） [打印本頁]

登錄 -> 注冊 -> 回復主題 -> 發表主題

卡妹	2016-12-01 20:38
9http://www.36rain.com/read.php?tid=131752 J85S'cwZZ \GD\N =?~ 前八章在这里↑！！截止到第八章东风 7@1GSO:Yf 本楼从第九章接续，这里有个即将结束的帝鬼篇，从妖神将归来从留学进入创业 GiK4LJ~cH) 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卡妹

2016-12-01 20:39

【小空の留学故事】一世无双•第九章•孤城破

　　

　　帝鬼那个牙加起来得是百年老梗了，戮世摩罗特别不耻下问的：“七七啊，你说说看帝尊牙疼发作的时候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

　　

　　“他牙疼要你注意什么？”殁神翼逮着机会就会闻着味来找茬。

　　

　　“毛啊，伴君如伴虎，冷不丁看见他满脸幽怨很无语懂不啦？噫，今天是我值班。

　　

　　七重峦很认真的：“可能……会变得有点任性……吧。”还很机警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突然袭击的背后灵抽查考勤。

　　

　　反正这么多年的梗了，该怎么样帝鬼自己都知道，好了犯犯了好，明知故犯很丢魔的，千载龙神的脸面都丢尽了，反正跟他说什么他都听烂了，该怎样还是这样了，大家都很无语，都别理他算了。

　　

　　哦……

　　

　　戮世摩罗在小本本上比划上了：这几天就是个公主对吧。

　　

　　哇，你小声点，别特么乱形容，给他听到了！作死不要连累我们！

　　

　　戮世摩罗揉着发酸的肩膀：“哎唷，我真忍不住啊，确实是坏毛病。”

　　

　　当晚一班通宵后又接了个战帖，在别人大夜班后来这个很没眼色啊，原可以丢开驳回，径自睡觉去，但摊开一看署名：煞魔子、玄影。

　　

　　看见是这俩戮世摩罗即便再困都打起精神镇重其事地去了，下了场都饿死了，冲去吃饭回来满大厅找煞魔子。

　　

　　魔呢？死哪去了呀！给你爸出来！

　　

　　帝鬼领着角龙、殁神翼走过：“找他不该来这的。”

　　

　　“今天他接我的班，时间都过了，魔呢？”

　　

　　帝鬼直接说没这回事，他不在，你排错班了吧。

　　

　　“是吗？那跳过他，下一个，玄影。”

　　

　　“他早回去了。”

　　

　　“我找他一趟呗，容易。”

　　

　　“自己出错，自己再顶一班吧，邪神将。”帝鬼走过的时候顺便拍了拍戮世摩罗的肩膀，半步没出去又停下来：“你受伤了？”

　　

　　“是。”

　　

　　是打斗之中被自己的剑割伤的，说出去有点丢人，扎好了就遮在袖子里挽着，也不知什么缘故，为什么走到身边上对光一看就都看见了。

　　

　　“剑开双刃，伤人伤己，下次小心点。”

　　

　　“哪里啊，今天煞魔子和静静干得都什么事呀，满场乱窜，绕了我半天，要不是这一下，他们就拖着不罢手了。”

　　

　　“这样……那是他们的打法吧。”

　　

　　“所以我找煞魔子算账来着，他不来找我的事，我也明白，既然来找，他死活不用术法，怎么打？武官欺负文职？成什么样子，结果是玄静静扯着他满场绕我。”

　　

　　“第一场试探嘛。”帝鬼一直保持理所应当的态度。

　　

　　戮世摩罗一刻都没停止观察他们几个的神色，似乎到了这里他才松下气来，气声如线飘落，终是显出疲惫，不再遮掩的疲惫：“所以我找他呢，跟他讲，他要试什么，欢迎明说，我会配合的，工作嘛，成果最重要了，大家省些力气，才皆大欢喜。”

　　

　　角龙和殁神翼被拨拉去看看时间，回来后帝鬼跟他讲：“你就值到凌晨，然后殁神翼上副手班，后半夜你就可以让他替你了。”值班室可以睡觉。

　　

　　“咦？”殁神翼两边看了看，才很快哦了一声答允，戮世摩罗懒洋洋地对他们眨眨眼睛，又眯了眯，最后没说啥。

　　

　　殁神翼后半夜先去找本子把自己的班调换到今天再出来，值班室里没见着邪神将人，还以为一过来就会看见这家伙跟见到亲人似的奔来，逮着他小翅膀长小鸟鸟短地贫一通，然后向真正的亲人——躺椅，一跟头扑上去。

　　

　　殁神翼找了一圈，远远地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站在一棵被剃秃了的树旁边拨弄些什么，然后慢吞吞地走到别的地方。

　　

　　于是殁神翼就只管自己上工了，例行走一遍各个哨点和门户，检查回来才撞见戮世摩罗一个人扶着栏杆对着天傻站着，另一手带着伤，把脱下的披风挽在里面，用惨白白的手指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捋那些毛毛。

　　

　　接下来的情节就续上预设片段了，连熬两夜加半天跑圈，现在看见顶班的副手跟见到亲人了似的，逮着殁神翼小翅膀长小鸟鸟短地贫了几句，然后一跟头扎进躺椅的温柔怀抱。

　　

　　其实也不是一下子就接上这段的，刚照上面对上话时他好像有点不在状态，迷糊，半张脸埋在自己领子里跟那胡说八道，一边张望，像找什么东西但没结果，最后一气之下摆出死猪架势，有什么幺蛾子等你爸睡醒再论处！

　　

　　殁神翼不太清楚煞魔子和玄影串联了什么任务，也就跟着戮世摩罗背后，一边扯淡拆台一边开值班室的门，然后看他抖开手里的披风，当成被子围在脖子下面，一个人蜷在躺椅上，秒睡。

　　

　　殁神翼站在边上，举起铁爪凑他跟前挥了几下，毫无反应，所以殁神翼嘀咕了：谁说这人成精了就没破绽了？切～

　　

　　据说当天戮世摩罗睡醒出门就逮住了报告完毕的煞魔子和玄影，一路追着他们喷出了三道门骂到了大街上，自带的词包抖完了还上日语，美其名曰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五年日语三年模拟，不就是术法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八格牙路！

　　

　　他会精神攻击啊，开大了不得了，七重峦接到他俩的时候看他俩都有点泪盈盈的了，见了七重峦真跟见到妈了一样，戮世摩罗更不得了，在那连扯带吹的把他那个骂街功硬编成一个牛哄哄的秘密绝招，比如没头没脑地声称自己会弹琵琶，反弹，一曲之后裂帛断弦，背刺一柄三股叉，夺魂魔戮！

　　

　　事后七先锋之妈就找他来了，说你这是发泄还是怎么着，脾气怎么这么大，他两个本来就是萌物来的，被你吃定了认倒霉就是，但我听说你连帝尊都没放过，这里说话最嚣张的就是你了。

　　

　　反过来其实他们七个听着都挺乐的，真的，要不是这张破嘴成天见的嘚啵，他们还真没发现帝鬼身上有那么多那么好玩的梗，就比如从没明说的话，他们也真没算过自己单了多久，还有什么下班业余的活动范围跟弄巷里的孤寡老大爷没啥两样，帝鬼确实只知道散步啊，可为什么会被形容成这样啊，听得肉肉都抽起来了好吗？

　　

　　哟，你们还听乐了？好没良心哦嘘嘘嘘嘘～

　　

　　对对对，每天都觉得咱萌出了新高度，可以了吧？

　　

　　嘿嘿，我这叫做发现萌的眼睛。

　　

　　戮世摩罗立刻眼疾手快地把功劳给自己戴上，七重峦都无语了，说你到底为什么啊。

　　

　　“呃……我跟你们不一样啊，有时候笑话说多了只是心里难过，跟你们这就纯属压力太大，没有地方说。”

　　

　　“然后你去惹帝尊？”

　　

　　“我已经说了，我和你们不一样，就像我一刻都没有忘记暗之军势的职能一样，我也一刻不敢忘记这个，讨厌的是有的时候不管怎么样结果都一样的，我们人管这个叫做命。”

　　

　　“什么鬼？”七重峦睁大了眼睛，摸着一本懵逼的额头。

　　

　　“这样讲吧，危险如果一直潜藏着，看不见猜不出，可怕的感觉会无止尽的叠加，所以，同样是危险，我宁愿一次次去亲手触碰，这样我会有一种，有一种……”难得戮世摩罗也有为了找词迟疑停顿的时候。

　　

　　“一种可以自己掌握命运的错觉吧。”

　　

　　七重峦嗤之以鼻，说我还有帝尊被你欺负得好惨的错觉呢。

　　

　　所以最终他还是自己承认了，本质上还是仗着帝鬼脾气太好了才蹬鼻子上脸来的。

　　

　　说穿了真是欠揍啊。

　　

　　戮世摩罗两手一摊:“好了！”

　　

　　“这么快？”

　　

　　戮世摩罗挑起眉毛，嘴角划勾，从书卷里抬头，显露出几分桀傲的意气来，如同他手下笔迹一般铁划银勾:“我两手写的。”双倍速当然快。

　　

　　七重峦接过来，看着字迹先摸了摸，有点不好意思地在那说谢谢。

　　

　　“煞魔子什么时候销假啊？”

　　

　　“诶？”

　　

　　煞魔子休假有段日子了，暗之军势是一块，他还兼御前文秘的，这个也要安排替班了，剩下六个轮班顾一下，原本煞魔子是有带着一班学生的，其实严格说了不算学生，更像是师弟，煞魔子的术法修为还没到开班收徒的地步，只是在目前职位上够用而已，但是他们术士系有点特殊，培养年限长就贵嘛，所以就不能怎么挑了，先把选出来的苗苗堆到煞魔子身边看看猪跑，一起进步。

　　

　　这个样子戮世摩罗直接就一针给他们点穿了:“这叫青黄不接啊。”

　　

　　所以那些个苗苗还嫩着呢，直接拉出来代煞魔子的班，交出来的东西还得有人把关捉虫，戮世摩罗说诶谁都是嫩出来的嘛，把那些苗苗拿给我玩（拱）玩（拱）呗，锻炼一下。

　　

　　七重峦说反正都要我们代班改作业，一点点破事情，我们直接替他做掉就行了，不必浪费双倍时间。

　　

　　“赶什么急呢？”戮世摩罗调了一个介于肯定与探问之间的口气。

　　

　　七重峦八风不动的，直接取前一项意思接下去:“不急嘛，既然还嫩，要练有的是机会，省得一群小朋友七懂八不懂地弄乱了，煞魔子回来看到又要哭。”

　　

　　“哎呀七七前辈，说起来这里最嫩的就在你面前啊。”

　　

　　突然听他叫前辈，七重峦的第一心声是受用啊，但他是不动如山的品质，脸上不会露什么的。即便整句听下来戮世摩罗好像还是在逗他，可就架不住他受用，七七什么的……有点可爱诶。

　　

　　呜……我真是个闷骚！

　　

　　坐在七重峦心里的小人儿开始捂脸。

　　

　　七重峦到这里确实有点服气了呀，看他能两手写字啊，而且还分着心聊天。不瞒着讲七重峦什么都好就是字丑，奇丑，初始笔记拿下来要整理誊写，本来拿着本本找帮忙的，是戮世摩罗主动走过来提出给代写。

　　

　　所以刚才七重峦也关照一下戮世摩罗的口业问题，作为还情，听是不听，心意已到，两讫。

　　

　　“好了，我给你弄乱了，全是乱写的～”戮世摩罗拍了拍七重峦抱在胸前的本子，连着也锤响了七重峦的胸甲。

　　

　　然后伸起双臂抻面条，束带乱七八糟地垂下来，扣在里面的腰身简直懒洋洋的一条，软得跟没了似的。

　　

　　“不管不管～出错了推给你，给煞魔子，最后赖帝尊脑袋上，找代班找到乱七八糟的人，是他瞎！”

　　

　　七重峦那点羞涩的感慨之情荡然无存，直接一脚踢到戮世摩罗坐着的椅子腿上:“去去去，还是那句话，带种的跟他当面浪去！”在这装什么死相？

　　

　　走了，现在确实得去见帝尊，征伐的机关有些磨耗，已经联系好工厂那边了。

　　

　　原本这个信使任务是七重峦的，不知道为啥戮世摩罗也啪嗒啪嗒地跟来了，往他背后一看，剑鞘是空的。

　　

　　“邪神将你那把剑新到手的吧，出了什么问题吗？”按关注程度来讲，那把剑出问题的可能性真没多少，还是你自己玩坏了？

　　

　　“没，就是拿去补抛光。”

　　

　　七重峦觉得跟这个人呆久了，自己有种殁神翼上身的感觉了，脱口一句吐槽就出来了：“真娇气。”

　　

　　戮世摩罗不置可否地嘿嘿了两声。

　　

　　本以为是去一趟把征伐装盒抬去，结果是帝鬼连魔带枪等在那，说是他自己把这个提过去。

　　

　　那就当散步一块儿去呗。

　　

　　戮世摩罗果然是没走几步就开始贫了，问要不要报备帝尊的散步路线？结果七重峦说早就有了，而且、而且……

　　

　　七重峦把盾举起来遮在脸上，跟戮世摩罗咬耳朵：“几百年没有更新过！”

　　

　　听得戮世摩罗的历史使命感都起来了，声称要现场跟踪报备，画成符贴床头勉励自己，作为未来的孤寡老大爷，向着史上最无聊的散步路线，前进！

　　

　　不知道帝鬼听到没，七重峦反正是很想在他脸上还是哪里掐个印子啊：“打个光棍而已，你不用说得跟敢死队誓师一样吧。”

　　

　　要是殁神翼那个活宝在这里肯定立马举手告状：报告帝尊，这家伙青春期躁动。

　　

　　最轻也是抄名字。

　　

　　帝鬼回头过来他俩一致咬定口径：我们是在探讨练兵配阵的事！看我们正直真诚的眼神！噼咔噼咔biubiubiu！

　　

　　帝鬼说哦这样啊，你们还没破咒啊，改日给你们提示一下这个思路吧，前面到了，你俩不要一个劲地眨眼睛了，已经很亮了。

　　

　　到了地方帝鬼去修征伐，戮世摩罗去拿剑，七重峦原地待命，拿剑的比较快啊，蹦跶蹦跶地就出来了，七重峦站在天窗下面对着光呢，险些没给闪瞎了，就锤他呀，拿到了就插鞘里啊，收起你的光污染！

　　

　　怎么还有乌央乌央的鸣声，戮世摩罗把铸工的话讲给他听，碎掉的宝镜剑被碾碎投炉，附在现在这支剑的刃口，已经化作剑气了，剑气亦是脾性，他们说这股剑气可凶，碰什么什么碎，前天我自己还被它割伤了。

　　

　　戮世摩罗收好剑鞘，七重峦才把堵住的耳朵放出来，帝鬼也说刚才问过他们了，邪神将你确实是三天两头的来啊，就为个抛光是什么道理？

　　

　　这个事拿给戮世摩罗说出来还真成个道理：“帝尊说过我的长处是灵敏，灵敏的行动应当立足于灵敏的感官，但我有缺陷的，左眼是瞎的呀，总有东西是看不到的，所以我要把剑当成后照的镜子来用。”

　　

　　既然说到灵敏，那就和他们的破咒课题相关了，择日不如撞日，帝鬼就跟他俩讲，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感官有时候不是越全面越好，本质的感觉是心，就比如说你有时候看到的和碰到的不一样时，你要相信哪一个呢？

　　

　　戮世摩罗说那就得放聪明点，靠脑子判断。

　　

　　帝鬼指着戮世摩罗说他答对了没错的，如果本质不坚定，灵敏的感官只会令战士被外物扰乱，七重峦你放到你们七个互相配合的层面来看，他一个人在那，说靠脑子判断并不错，而你们有七个，面对同一个他就会有七个判断，你们场下交流的时候应该都发现了吧。

　　

　　一寸奇迹可以破，很容易的，就是选出一个最优秀的观察手作为指挥，把七个判断变成一个判断。说起来很容易，但做起来呢？戮世摩罗和七重峦对视一眼，在实际战斗时每一个任务点的担当者都会面对同一个问题：指挥下达的命令和面前看到东西不一样然后应该相信哪一个。

　　

　　七重峦一向擅长总结：“那就是听命令的人应当舍弃自己即时的感官判断，去相信指挥者的命令。”

　　

　　“是的。”

　　

　　一寸奇迹产生于一个所有人都只相信自己的地方，如果这位指挥者能够做到这样，令所有参与者信任他，信任到将他的判断作为自己的，而不再是只相信自己，千百个判断变成一个判断的时候，一份力量就变成了千百份，这样的时候，再强再聪明的敌人都会被击败。

　　

　　一寸奇迹就更加不在话下。

　　

　　七重峦这才明白他们远远还做不到的地方在哪里。

　　

　　“如果一寸奇迹破了，就不再是一寸的奇迹了，而是……”

　　

　　帝鬼出门之前回头望着他们，扑朔火光下那张阴影斑驳的脸笑起来却再没有了凝重：“而是，更了不起的奇迹了。”

　　

　　这太棒了不是吗？

　　

　　戮世摩罗拉着七重峦去当初改造护盾的车间探班了，七重峦其实根本没见过前者有为什么事情开心的时候。

　　

　　直到转悠到肚子饿了才退出来，顺路一看大家正热火朝天地拆征伐的机关呢，戮世摩罗走在前边突然停下，七重峦走边上一下子撞到他斜背着的剑上，皮带扣都挂到剑刃上了。气得他一推戮世摩罗的人：“你背着这个横着走啊，长了眼睛就看着点边上啊你！”

　　

　　“喔～”戮世摩罗牵着剑柄走开，一开始有点悻悻，过了一会儿就自得其乐地吹起牛来：“就我这个，将来打出名堂，就叫我修罗之钳～”

　　

　　这很好笑啊，七重峦这么木头都差点喷了。

　　

　　“帝尊说这是双刃剑，但是修罗之剑已经有人了，那我还是当钳吧。”

　　

　　这是一个带着阴谋的自黑，七重峦有预感，因为他现在很想笑，他已经这么木头了，但现在终于体会到玄影每天面对这货大部分时候是什么感觉了。

　　

　　“走着瞧吧，等叫出去整个修罗连带帝尊都跟变成了一个大螃蟹似的了，咔嚓咔嚓咔嚓～”横着走呀横着走！

　　

　　七重峦举着盾遮脸，不看你。

　　

　　然后戮世摩罗开始围着征伐走来走去，不是帝鬼自己讲过他原来也是邪神将么，那他原来的称号是什么呢？

　　

　　“修罗之……之……之……”

　　

　　之了三个之后，刚好修机关的铸师打开机关，旋刃向着天空一片片展开。

　　

　　“修罗之大风车！”

　　

　　怎么听起来像儿童节目的名字啊，确定能拿出去吓敌人？

　　

　　开机关的师傅们扭头看了一眼，也差点趴下去几个。

　　

　　“是修罗之眼。”

　　

　　风箱旁边的隔窗忽然被从外面打开了。

　　

　　昏古七哦，帝鬼他怎么没走啊？

　　

　　“先帝起的，他刑天族啊，没有头的，用肚腹说话，眼睛看不见的，你们人界似乎也听说过类似的故事。”

　　

　　“嗯。”戮世摩罗看着窗子点点头：“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所以他需要修罗之眼替他看见。”

　　

　　听他这么讲，帝鬼在还不是三十三号的时候跟三十二号的关系还挺好的呢，他说过三十二号可了不起了，什么都看不见也能统治国家，就是成天成天地穿着铁甲，铠甲上装着一个假头，里面存着烈焰，面目神秘甚至没人发现其刑天族身份，他跟三十二号是在平定内战的时候遇见的，帝鬼不知道干了什么，反正二不愣登地把那颗假头一剑砍下了，这才结束了乱七八糟的军阀生涯当上了邪神将，而且据说先帝当时哈哈一笑就把假头送了他，成了征伐的枪杆。

　　

　　而且是那种有始有终的关系好。

　　

　　戮世摩罗听了都直摇头：要换成我们人界的皇帝，像你这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管教育管到全军砥柱尽出自己门下的地步，早就先被整死了。

　　

　　像我二叔那样，史艳文也挨了不少整，这才是我们那大功臣的标准结局。千古同悲啊，其中当属背后刻字的死得最惨。

　　

　　戮世摩罗人来疯的，冷不丁发起神经忒没公德，隔窗那边听一半就啪嗒一声关了窗扣，眼不见为净，瞅不见影子看样子是走魔了。你知道他说什么啊，他说他其实早就做好一切准备了，那两个字消不掉正代表了他的宿命已经注定了，正是仗义因而慷慨。

　　

　　只是有幸与诸君相陪一程啊。

　　

　　七重峦立刻掏出带来的干粮塞给他吃，其实你丫就是饿了吧。

　　

　　出去了发现帝鬼竟然还没走，戮世摩罗反正跟在七重峦背后嗡嗡嗡地吃，说帝尊在干嘛呢？等我们？我们有什么好等的？七重峦说他在等征伐修好啊，戮世摩罗说那个问题不大吧，有什么好等的，修好了自然给他恭恭敬敬地送去啊。

　　

　　七重峦说你不知道的，帝尊的武器一直是他自己拿的，也只有他拿得起来。戮世摩罗走了两步回到门里，张望过去看见他们修征伐的时候是先把它放进一个血阵里然后再接近它，看着这架势他也确实觉厉了。

　　

　　帝鬼又回头看他们了，一看就说七重峦你这招好啊，消音不少了诶，七重峦很谦虚说这是炎饕餮出的主意，吃东西就不会再讲话了，要是他还讲，最好咬断了舌头，刚好拯救苍生了。

　　

　　而且戮世摩罗抱着饼干在那专心啃啃啃的样子看上去可乖了。

　　

　　妙计当赏！快快快，趁现在把他拎走，你俩都吃饭去。

　　

　　结果这两个最后还是没走，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哎哟喂哟，这都什么呀这是，帝尊在干嘛呀？

　　

　　你说帝鬼在那干什么啊？看了真不想说下去啊，他在那数墙砖上的坑啊你知道吗？看上去好可怜啊。

　　

　　见过闲的没见过这么蛋疼的，有这个时间为什么不干点别的哦？

　　

　　七重峦摇摇头：“什么叫可怜？“

　　

　　哎哟喂你们魔还真是不懂得怜惜的生物啊，你说帝尊现在像个什么样啊，在我们那里，特别是大家族，死要面子的那种，专怕女人守不住寡，就给她们一把红豆，叫她们晚上关起门一粒一粒数，颠来倒去五六遍一晚上就熬过去了。我们这么走了，帝尊就在那里一直摸着坑坑数啊数数啊数，形单影只地数到眼前摸摸黑诶。

　　

　　卧槽，被你一说画面感都出来了好吗？七重峦听得也是倘不牢了，也说我们还是在这等等他吧。

　　

　　于是就等到修完了呗，也没多久。

　　

　　帝鬼出来看见七重峦那个揉着小心灵的样子，马上就反应过来了，是不是你边上那个又逼逼了？七重峦眼巴巴地点头。

　　

　　帝鬼还以为是某人刚才那个宿命注定的歪论把他们家七七绕成这副模样的，看得也是哭笑不得，就把这厮拎过来说跟你讲过了不要瞎学套路怎么还没听进去，你们人怎么乱糟糟的东西那么多？该提醒的都提醒过你了，知不知道修罗夜炼到最上层是什么吗？你还是活的，所以不能瞎学。只有形成套路才会规定宿命，朕这还是自己走的，如同征伐也曾炼化重铸百次，而你现在又算什么？

　　

　　譬如练得越深，走得越多，对最终归宿的轨道就越有感知，而且愈加清楚，你们那里管这叫什么？

　　

　　“知天命。”

　　

　　帝鬼忽然松开手，立地的征伐直直倒在戮世摩罗肩上，后者突然之间不明情况，第一反应是这实在太沉了，反手握住的时候才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重量问题，论蛮力他并不缺少，真正沉重的是它上面的东西，那些响声，不息不止，那缕血光，缠绕炼化。

　　

　　是鬼哭声！为什么会有鬼哭声？它们从枪杆中贯穿，在旋转的刃口上腾飞。

　　

　　夜尽最深之处，业火炼狱也会走到最末路，于是万鬼悲嚎终是同归于无尽无间之中。

　　

　　还有你们这怎么跟东瀛似的，老地震啊，这次震得格外响，搞什么呢，帝鬼反手把征伐收起来，戮世摩罗刚能动就扶着剑柄快速反应，竟然和七重峦完全同步。

　　

　　很多地方都开始疏散了，七重峦挡在前面回头的时候先去看的戮世摩罗，后者直接回头望帝鬼，地震的时候是在太吵了，就都没有讲话，该叫什么只是默默一念。

　　

　　“帝尊。”

　　

　　“……”

　　

　　走吧。

　　

　　走到魔殿门口分头，帝鬼好像又有别的事，加班还是怎么地，戮世摩罗吃光了七重峦带出来的粮，现在得回请他一顿饭去，迎面撞上煞魔子急急忙忙地往里冲。

　　

　　戮世摩罗直接给他拦下来：“干什么呢？”

　　

　　煞魔子看见是他愣了一瞬，就这一瞬的神情十分惊慌：“是你。”

　　

　　戮世摩罗指着煞魔子的额带：“怎么搞的乱七八糟的？上哪忙去了？”然后伸手给他拍了起来：“都是灰啊，还是露天作业？”

　　

　　煞魔子看见是他立刻也自己整理起来，很快恢复淡定沉静的姿态，任戮世摩罗拉着他的手，后者抖开披风：“来照照，照照，你脸上还有席子印呢～一格一格的。”

　　

　　煞魔子真的蹲下来在对着戮世摩罗的重剑上的影子整理仪表，他猜或许真是帝尊发话，戮世摩罗这把剑可以是他们这里磨得最亮的了，比镜子都好使。有时候对光还会闪到别人，还得特意提醒他把披风拨过来遮住。

　　

　　收拾清爽了煞魔子才稳当当地站起来冲戮世摩罗和七重峦点点头，气定神闲地往目的地走去。

　　

　　戮世摩罗和七重峦继续该干嘛干嘛去，走半路上又说见着了玄影：“他怎么往我那去呢？”

　　

　　七重峦说没看见啊，你该不会是前几天约架的时候被他的隐身晃晕了，现在看哪里的影子都不对啊。

　　

　　戮世摩罗说或许吧。

　　

　　话说论知天命他仍是差一些，只能大概而不能精确，直到到来了才知正是此时此刻，进了门才看见真招，门内是幻影扑朔，门外是暗军渊停。

　　

　　煞魔子在高高的楼影下一闪而过，大门轰然闭上，戮世摩罗不用耳听，直接用最深处的识念听见咒语，玄影的奇袭他交给身体本能应对，走位的时候用记忆也用运气，披风扬起是透亮的剑身与他搁在柜底的一面镜子相对，光线相照时配合一寸奇迹的交错，折转到袭击者眼里时他的身影完全呈扭转形态。

　　

　　成功避过玄影的第一击。

　　

　　但他对幻之军势的根底依然不够了解，正因为如此他几乎无法测算玄影接下来的行动，而且不能过多地将思考的精力放在和幻之军势的近身搏斗上，因为他此时必须把所有的精神和智能用来解析煞魔子的咒语，在最快的时间内为自己争来一个脱身的方案。

　　

　　玄影一招未就，又再次藏入影中，不显露一丝动静。

　　

　　呵！果然是静静啊！

　　

　　至此他完全不去琢磨玄影怎么样了，一切交付给战斗本能，是这段时间参与练兵时，培养出的瞬时反应素质，现在，检验成果的时候到了。

　　

　　呵！这有何难何惧呢？打哪挡哪就是了，方才帝鬼说过的话无端浮现，他现在无比相信自己，正当如此！

　　

　　而且，此时还未至绝路，他已经为有朝一日应对暗幻联手做好了准备，知之甚少也并不是完全无法测算他们俩可能采用的策略，臂上一道双刃剑伤此时可以用上了。

　　

　　逆神剑，出鞘了！

　　

　　仿佛回到了前日清晨，教场之上，戮世摩罗用一模一样的招式持剑，暗幻二魔亦采用从那一场上提取到的策略迎战，无声的黑暗之中，他们完成配合。

　　

　　戮世摩罗的剑招中有一个尚未修正的错误，可以利用来逼停他的剑锋，如果他在那个死角里强行运剑，必然自伤，受伤时手劲失却三分，同样是制伏他的机会。

　　

　　煞魔子手中作为咒具的骷髅突然剧烈一晃，险些从他手里跌落，刚才见到戮世摩罗忽然扔下重剑，架起双拳击中了玄影，他既没有在他们这个想当然的局里选择自伤也抑或退缩，而是拿出了自己的方法，如同无赖一般的出击，这意料之外的变招扰动了煞魔子的定力，他不得不返回去重念刚才一愣时错漏的一字。

　　

　　好在玄影也得了手，他亲眼看见戮世摩罗倒下，还是成功了，煞魔子拉着同样微微目眩的玄影退出门外，刚踏出就听见什么东西被撞破的声响，方位……是向东的窗户！

　　

　　此时已经夜深，轻透的黑衣飞窜时被阴惨的月光穿过，雾气更冷，而他太过阴骘或是孤傲，无论怎样也想飞起，只要不死就会飞起。

　　

　　煞魔子拉着玄影追去：“停下！回来！！你回来！！”

　　

　　戮世摩罗跳上高高的檐牙，连一个冷笑都不曾回顾。

　　

　　事已至此，煞魔子怎样也看出来他要去哪了，他要往他从人世来这里的那条路上去，他要回到那个地方去了！

　　

　　煞魔子喊道：“戮世摩罗！”

　　

　　他不应。

　　

　　“史……？”

　　

　　煞魔子随手捉住杀生鬼言：“他原来叫什么？”

　　

　　“史仗义。”

　　

　　煞魔子换了称呼后，戮世摩罗回头了，搞得像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这样回应了一样。

　　

　　煞魔子的语气软了下来：“不要去，留下来。”

　　

　　戮世摩罗拂袖纵身而去，煞魔子和玄影互道了一句不好，追啊！

　　

　　地震已经停止很久了，久得像是终于筋疲力尽了一般，熹微的光辉在慢慢裂开。

　　

　　杀生鬼言也跟在后面追，着实有点远，到了的时候喘得他够呛，但在场的还有更够呛的，戮世摩罗早片刻赶到的，帝鬼听到动静回头看他，神色却不是很意外。

　　

　　这小子够彪的啊，用闯的也过来了，所以他是更够呛的那个了，眼睁睁地看着，眼睁睁地，那道从封印彼方透过的微光延展到他脚下，像是陷阱终于展开，伤痕狠狠贯穿，所以他终于出声呼痛。

　　

　　“不……不要！”

　　

　　不知是出于何种道理的耦合，那道奇形怪状的裂痕也跟着他嘶哑的喘音颤抖了起来。

　　

卡妹

2016-12-03 19:20

【小空の留学故事·帝鬼篇终章】一世无双•第十章•长歌行处天地无路

　

　　煞魔子和玄影是第三波到，帝鬼就是过来看一眼，哦，这个情况知道了，接下来的稳定维持工作你们接下去吧。

　　

　　杀生鬼言走到戮世摩罗背后揭起他的披风，把沉重的双刃剑放归属于他的剑鞘里，后者陡然一凛，仿佛一下子意识到在目前的场合中在这些魔的眼前，有什么东西他是必须要遮掩的。

　　

　　于是戮世摩罗用玩笑的态度调侃起杀生鬼言：“你去捡了我的剑再追来，竟然还能赶在这两位前面，深藏不露啊鬼话君。”

　　

　　杀生鬼言也使出表演的技法，一层一层得显露表情，先是尴尬语塞，再支支吾吾，贼头鼠目地看遍四周动静，这才神神秘秘地说道：“我处处能交上好运气，总也是有原因的吧。”

　　

　　最后他对着在他们身边擦肩走过的帝鬼露出一个谄媚的笑脸，刚好把戮世摩罗铁青僵死的脸色挡在后面。

　　

　　“喂，你还看？”杀生鬼言顺手拉住戮世摩罗的右边手肘：“还看得下去吗？还站得住么？”

　　

　　其他的内容用眼色来说：帝鬼他们走了，你我也不适合一直留在这里了。

　　

　　这一扶正好捏在戮世摩罗的伤口上，他倒抽一口气就狠狠振臂甩开，依然在呼痛：“放开我，很痛啊！”

　　

　　杀生鬼言确实在他漆黑的袖子上蹭到了一爪子的冷血。

　　

　　戮世摩罗背着帝鬼对煞魔子比了一个逊毙了的手势，后者只好叹了一口气：“通向人世的通道一旦打开，即刻制伏你，是帝尊留给我的任务。”

　　

　　戮世摩罗听得万脸呵呵：这段时间辛不辛苦啊？

　　

　　煞魔子说多拜帝尊前番那顿臭骂所赐，他说我要是再在你面前露馅，就把我停职发配，去洗厕所。

　　

　　戮世摩罗突然被逗乐了，咧着嘴就笑：那你这个厕所洗定了，我这就告你的黑状去。

　　

　　角龙站最前，看见戮世摩罗一个人活跳跳地晃进来，第一反应是事情办黄了丢魔丢大了，煞魔子和玄影配合的这一局，角龙他是有在里面捉刀策划的，殁神翼看见他那囧样，一把抢过炎饕餮手里的空饭盆扣在角龙脸上。在场的当属炎饕餮的表情是无辜懵逼的，他昨天通宵的班，今天都在睡觉，直睡到半夜饿醒了端着碗出来觅食，所以很多事都不知道。

　　

　　玄影远远地看见他就吱溜一下躲到七重峦背后，偷偷地瞅着帝鬼，哀求道：“能不能别让他说话了？“一路骂到大街上太凶残了。

　　

　　戮世摩罗这边说是要告煞魔子的黑状，看起来很火大的样子，气球吹满随时跟你撕逼，但真当帝鬼当面找他的时候，他整个人却瞬间平静下来，完全又不见得有多么恼怒了，说出来的调调温和地不得了：“帝尊，现在多晚了，不去睡觉吗？何必找我呀，这种时候我能说什么好话呀，你要忙大事呢，有时间不休息光听我连番顶嘴，不值啊。”

　　

　　帝鬼说你竟还愿意顾全朕？换了个调子又说早有这份觉悟，刚才想通了直接从了煞魔子不就完了？

　　

　　于是戮世摩罗这副温和软萌的姿态到此为止，当着面就抻直了嗓门吼上脸去了：就刚才那出是哪个二货搞出来的？

　　

　　帝鬼说没别的了，就是朕。布置完就放手下去，角龙安排试探，收集资料，分析阶段是天悬红练充当顾问，一起设计出来拿给煞魔子和玄影执行，然而这不是失败了嘛？这么多道手总有一个没干好的，坏事的那个就是二货了，但办成这个样子归根究底终究要算到帝鬼头上，所以你现在张口就管他叫二货，他还真应。

　　

　　帝鬼既然应声，戮世摩罗不落其后，更加敞亮坦荡地盯过去了：“你们终于要杀我了么？”

　　

　　“你认为他们两个能杀了你？”

　　

　　“不然呢？你们要出兵了，阵前必须清理后方。”

　　

　　是也不是？

　　

　　帝鬼表示不用回答了，话都被你讲完了，大家都门清。

　　

　　不是说了要告煞魔子的黑状么，这就起来了。

　　

　　“你那个煞魔子很不行啊，怎么一次两次坏事的都是他？如果七大军势是个桶他就是底下的洞！不会办事就该洗厕所去。”

　　

　　帝鬼说他到底怎么了？败在什么地方了？

　　

　　戮世摩罗说你给他的题目是不准露馅，然后他就致力于清除我所能接触到的一切可疑迹象。我成天疑神疑鬼，不疑这个就疑那个，轮番几次，他还不累死，与其这样还不如去洗厕所呢。

　　

　　既然这么爱干净。

　　

　　看吧，我这确实是为他好。让他好好在那个地方体会一下什么叫浊世滔滔水清无鱼。

　　

　　天悬红练在外面听得脸都绿了，虽然被告状要被发去扫厕所的不是他，但是……鱼鱼那么可爱，哪里惹了你？你要把它们养到厕所里？

　　

　　戮世摩罗在里面居然还有空侧过头给外面百科一下：“这是个比喻。”

　　

　　帝鬼也觉得应该打住这种有味道的争论：“你什么时候起疑的？“

　　

　　“我就没有不起疑的时候，我来这里什么都不懂，当然都是疑惑了，习以为平常了，我自己就会平衡它。我就是这么活着的，帝尊。”

　　

　　“如果是帝尊定义的那种起疑，如果帝尊问的是直接导致了今天他们行动失败的因果，那我回答：是在那天晚上。”

　　

　　“我凭什么要替煞魔子的班？”

　　

　　军中制度严肃酷烈，特别是修罗国度这样的地方，绝无用话糊弄的空间，无理由轮值不到，一连串的后果够他喝的了。

　　

　　戮世摩罗是他们的上级，煞魔子的假期到什么时候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假期结束却迟迟不见魔影，大家居然都不以为忤，问起来煞魔子到底在忙什么一个个要么咬定不知要么讳莫如深，看在眼里特别有鬼是不是啊？

　　

　　于是煞魔子一本正经地冒头出来销假了，那好嘛，戮世摩罗就顺理成章地把他的班排上了，一点错都没有。煞魔子这样属于钻牛角瞎搞，他一面忙着通道的事情一面还挂着制伏人族上司的任务，事到临头他怎么可能分出第二个自己过来轮值，开玩笑呢？

　　

　　戮世摩罗说自己感觉煞魔子都自暴自弃了，现身释一个疑，后续又要下工夫去圆，结果临到日子，他干脆连面都不露了，估计是觉得越解释越多余，不如留个没头没尾的光腚让戮世摩罗琢磨去，爱咋咋地吧。

　　

　　煞魔子可以没头没尾，戮世摩罗却从来不是那种可以任人把他撂旱地里的善茬，煞魔子这个样了，这里还剩下谁能给他兜啊。

　　

　　于是帝鬼自己出马，一股脑地把排错班的错处摁在戮世摩罗头上，把他扣了一晚上当替班。

　　

　　说到这一节戮世摩罗恨不得一脚踹出去揪煞魔子的头毛啊，逗死了都：“你很本事啊，随随便便地露一地马脚，完了让帝尊给你兜，你知道他怎么替你解释的么，听好了啊，他说那天是你失恋的周年纪念日，貌似是你被人骗命骗色酱酱亮亮，实际上从明眼看去人家没有怎么你，都是你自己凑的，但是你每每想起这茬就跟废了一般，整只魔都动不了了，只能躲起来疗伤去了，所以你有自动假期。”

　　

　　“……瞎说呢你。”还有煞魔子失恋梗一开始不是你叨叨出来的嘛？顺着编话而已，怎么过了二道手回到你那里就什么油盐酱醋都加进去了？

　　

　　煞魔子隔在外面都大概觉出帝鬼在里面抚额的神情，然而斥责亦是无奈，戮世摩罗确实瞎。

　　

　　帝鬼那根本就不是解释啊，他的话语，他的力量，就是规则本身，至于怎么修饰都是无谓的。

　　

　　所以戮世摩罗也很无谓；“反正被失恋的又不是我，节操掉光的更不是我。”

　　

　　羞羞脸，咧咧咧～

　　

　　还有这下不下流啊你，居然都编排成这样了，啊？下不下流？

　　

　　煞魔子已经蹲地上去了就不提了，但其他几个有点吓坏了啊，这话说谁呢？他在说帝鬼下流？当面！

　　

　　阈值低的如玄影，已经感觉整个世界都疯特了。

卡妹

2016-12-03 19:21

　说不清是恐怖还是尴尬的静默之后，戮世摩罗的声音又恢复了平稳，活生生地响了起来，他居然还活着，但他本人却不怎么将此当做哪门子奇事：“光那一节的表现，他是对的，但他不该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反复。他到底有没有定性？“

　　

　　煞魔子他是暗之军势啊，身为暗行将军的特殊性怎样强调也不为过，他的行动怎样扑朔迷离藏头露尾都不奇怪，在他的身上疑点重重才是常态。从戮世摩罗的视角解析，不光对一个煞魔子，他对魔世所有的一切都能够当做平常，那是建立在他将人生和认知错位，将诡谲和残虐当做了常态的基础上，所以这样子步步为营地清除他视界内的反常疑点，根本是无聊无谓之举。

　　

　　这样子太过好笑了，为什么他对身为暗之军势的自觉，还不如我记得深？按理讲，每日每夜小心翼翼，耗心费神到夜不能寐的那个应该是我才对吧，他至于么？谨慎出强迫症来了，到底我是魔还是你们是魔？

　　

　　所以一开始他就应该摆出一副没头没尾也毫不解释的态度来，就跟帝鬼的做法一样，解释？谁要解释了？缄口不说，或者随口胡编亦可，再拙劣都毫无关系，只要让对方明白这个东西你不必知道就可以了，戮世摩罗自己有一个不过界不多问的自律在那里。

　　

　　其实帝鬼留给煞魔子的作业多么容易啊，什么都不做就可以在他不管不问的眼皮底下做完一切，然而他偏偏去做，生了一堆枝节还搞得大家很累。

　　

　　“我干了什么让他这么紧张了？哦，我好像跟你讲过了吧，我敲了他一次，说我‘察觉了’”

　　

　　一句话就这样把平衡破坏掉了，让煞魔子以为漏洞破开，多做出来的那些事都为了弥补这个莫须有。

　　

　　“无中生有。”帝鬼也觉得这事儿确实乱七八糟得可以了。

　　

　　“对，所有围绕在这上面的刻意之举，在我眼里都是破绽。”

　　

　　然而戮世摩罗一点都没有计策得逞的得意，他提起那事只有满脑的黑线，糟心死了都：“怎么能被我牵着走啊？我就说了一句察觉了，他就跟我卯上了？我下次还跟他说我怀孕了呢，他要怎么样？”嘴跑马车随便说啊。

　　

　　还能怎么样？结果这里有个更实诚的：“谁的？”

　　

　　这张破嘴很少有被噎住的时候啊，这家伙叉着腰翻白眼去了，光张着口型骂脏话。

　　

　　气死你爸了。

　　

　　这种事只要一卯上，戮世摩罗直接就可以确定他为了什么事了，因为筛选范围太小了，戮世摩罗这个人除了与人世通道的牵系之外，他作为新加入修罗国度的成员，背景是最单纯的了。

　　

　　只有一件事情能让这种单纯急转而下，单一选项，怎么可能猜错。

　　

　　直到这里，戮世摩罗说他其实还没有真正猜出来，即便一次次的地震，戮世摩罗有炎魔记忆中测算震源的知识，一开始就知道从哪来的，然而两界地气隔断之处地质不稳，他也可以告诉自己这是正常情况。

　　

　　即便煞魔子在他眼皮底下天天跑通道这样那样，他也可以认为是某些例行的工作。

　　

　　真正让戮世摩罗察觉危机的时间点在，替班第二天的约战，煞魔子直接对他出招动手了。

　　

　　由此戮世摩罗才知道他们要对自己采取行动了，并且时日无多。

　　

　　“帝尊，是煞魔子的反复毁掉了你们上下一致的配合。他前脚一甩手，你可以跟在后面描补，他后脚回来，一个臭棋上来又马上把攒起来的分全部送掉了。”

　　

　　帝鬼没有看到实地情况，仅能听描述，其实即便到了那一步，他依然有一个让戮世摩罗放弃深究和警惕的机会，只要他好好拿出真章正道八经地跟戮世摩罗打一架，后者反而会认为是帝鬼授意煞魔子正式加入练兵，是信任升级的迹象。

　　

　　然而煞魔子偏偏做半拉，既要上场又藏着真手，全程让玄影掩着他满场走位，探看戮世摩罗的路数。矛盾的行为往往意味着矛盾的动机，煞魔子有顾虑代表那道令暗之军势潜藏能力的意志并没有转变，煞魔子那一出是自作主张，他有拿不准的事，非要确认了才心安。

　　

　　“确认……？”帝鬼立刻想通了：“你手上的剑伤，是有意为之的？”

　　

　　那是当然的，戮世摩罗一派潇洒地摆起架子拂袖，结果轻薄的衣料早已被凝固的血迹沾到了一起，耍帅不成臭屁却一丝不散：“那股剑气就是我自己灌的，兼容百分百，怎么可能砍到自己啊？”

　　

　　“剑气……宝镜？”帝鬼带着点疑惑的神情指了指戮世摩罗背后的剑身，人的事情他确实不怎么懂，而那剑在冷雾之下光明如镜：“其实你就是犟。”

　　

　　啊哈？你盖章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就是个执念而已。

　　

　　总得来讲，不管这是个什么，我怎么可能会被自己的执念所伤呢？这就是个莫须有的玩意，我放了个钩而已，专钓十三点。

　　

　　毫无疑问煞魔子就是那个咬钩的十三点，戮世摩罗说当时的他自划一剑的目的其实是被绕烦了，你们要什么给你们什么，不奉陪了睡觉去，顺便为不久之后预留一线，煞魔子和玄影的路数他都不熟悉，而且这两个属性都很难缠，他俩来试这一场多多少少代表他俩心里也没底，留下这一个破绽做线，到时候或许真能以此反推暗幻联手的动向策略。

　　

　　戮世摩罗的黑状告得真狠，一再进言帝鬼别再留着这个一上场就底裤走光的家伙了，干得都是什么事哦，临阵没底彩排一下可以理解，但他干嘛要自己上，小红啊小翅膀都可以替他，他直接坐等方案成熟就是了，要练手他们中间可以练，让角龙模仿我，怎么玩都可以，说难听的我认为他一个是信不过同伴，而且搞不好还有点信不过自己。

　　

　　帝鬼说已经知道了，他们行动失败，并不冤枉，也……并不意外。

　　

　　然后帝鬼亲口宣布任务取消，全体解散。

　　

　　结果一只魔都没走，蹲在门外的没有动，钉在门内的越发生了根，不约而同地把帝尊口令当了旁风。

　　

　　戮世摩罗一字一句地问了一个重复的问题：“你终于要杀我了？”

　　

　　重复好像又不重复，泛称的“你们”换成了专注的特指，话锋与目光高度一致，如同熔铸后合一的双剑。另一边帝鬼立刻给出回答，用不由分说的一掌。

　　

　　帝鬼一向不忌讳承认自己讷于言辞的短处，以短击长不是明智，所以话说尽了他就动手。

　　

　　或者在接话的间隙动动手，调整主导节奏，蹲着的煞魔子听到动静立刻站了起来，七只魔面面相觑：戮世摩罗这厮终于把帝尊惹毛了？

　　

　　血腥气味从门缝从石面，从一切逼仄的地方沁出来，人类的血气味绵薄，但是活着，就是活着，仿佛带着主人的意志离体，依然在继续生长，换算而言的话，就如若忍冬不死，那么碧血也一样不会干涸。

　　

　　帝鬼再次说话：“这一次你们平手。”

　　

　　接着是剧烈的喘息声，仿佛此人的肺里曾吞噬了一场暴烈的风雨：“我不服！”

　　

　　“他反正就在这几天了，露不露馅都不会改变什么，因为我什么都改变不了，再不济还有你咯，所以他随便错嘛。我呢？我才是顾虑重重的那一个，这个不能问那个不敢碰，时间、情报、机会我都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假如我有朝一日能挣脱这束缚，放开手脚掌握一切，他还有这样好的事么？拿我练手？呵！真是错了主意！“

　　

　　“你……“

　　

　　“没错，我发怒了，这完全不公平的一局，你现在冒出来和我说平手，确定不是在拿我取笑？“

　　

　　“现在我告诉你，我厌倦这种无聊的游戏了，打闹久了你们几个就越发觉得我好惹了？”

　　

　　七军势在外面猜帝鬼此刻可能会很无语，人族都是这种心思百转千头万绪的生物么？一出又一出的，为什么会是取笑啊？

　　

　　“惹急了我现在就踹出去杀了煞魔子给你看，是不是平手！”

　　

　　七重峦立刻带头持盾把煞魔子挡到身后，其他五个也排开。

　　

　　“好好的在这里跟朕吵，拿煞魔子出气做什么？不要命了？”

　　

　　结果戮世摩罗连帝鬼的武力值也一块鄙视上了：“好啊，不要命，不要命的话，你这样的我能打十个，有甚了不得？”

　　

　　“朕是说你现在趴在地下就老实点好好趴，为什么还在那里运功？”

　　

　　问煞魔子去！

　　

　　“你其实中招了吧。”

　　

　　“他对我下咒，他的绝招还真是打小人啊？”

　　

　　“那话说回来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跳窗。”早就说了煞魔子只知道锁门忘了关窗是思维定式要不得，我能跳窗进房，也能跳窗出来。

　　

　　“你在……逆行血气冲他的咒？”

　　

　　这种咒术从剑伤渗入血脉，从血行的通路锁死经脉真气，反其道而行就是这样强行逆转血流，用倒冲的方式即可当场破坏此咒的企图。然而余烬难缠，加上这种方式本身就能令主体受损严重。

　　

　　然后你就这样撑着过来吵架？可真行，停下！不要再运功了，煞魔子就在门外，找他解去，要不是刚才打你一掌，这口血要摁到什么时候，你当是炖血豆腐呢？

　　

　　煞魔子听到点名有些怯怯地敲响门，帝鬼把门上的封撤下，刚才为了防备戮世摩罗真跳出去砍煞魔子才贴上去的。

　　

　　戮世摩罗的嘴巴真要没完没了了，居然在那对帝鬼叽歪，你真疼煞魔子，他那么不争气了，还护着，你是惯肠吗？

　　

　　帝鬼反应快啊，一闻着这酸溜溜的味儿，当即就把锅扣回去了：“他们再嚣张不像样也是跟你学的。”

　　

　　然后指示煞魔子看着办把咒收了吧，戮世摩罗趴在地上挥手叫他边上凉快去：谁要你解？洗厕所去，这个老子比你懂。

　　

　　懂什么啊？怎么还这么狂？

　　

　　煞魔子脚都抬起来了，真想一家伙跺下去。

　　

　　“梁老邪那一柜子书，我看过，就会了。”

　　

　　煞魔子把邪神将房间里大部分柜头储藏都锁起来了，书房倒没管，因为煞魔子就是学这个的，从那个时候过来的，知道一个毫无基础的小白面对这些专业书在无人指点的条件下如睹天书头晕目眩的感受，他压根就不担心，留着这些难啃的大部头还能耗去对手不少心力。

　　

　　如意算盘啪啪响，戮世摩罗趴在地上也能直接糊他一脸：“谁说我没基础，ばかやろう！”学点术法就觉得自己那点料是独一份了？科班出身又怎样，日本语里管这种人叫马鹿野郎。

　　

　　帝鬼现在一点也不想骂煞魔子什么了，戮世摩罗已经给他说得很透了，突然感觉有了这个人，今后管教七军势就可以省不少事了，仿佛只消等戮世摩罗在前面把问题戳通透了，帝鬼只要随后出面摸摸那只魔的头，轻轻松松地勉励一句：下次努力。

　　

　　论到见地、话术和圆滑，这几样他都是不凡的了。

　　

　　然而戮世摩罗自己却没有下次，他也说他已经厌倦了这样的游戏了在这里是最后一次了。

　　

　　帝鬼转身亲自拉开了被骂得有些僵硬的煞魔子：他让你走开，你就走开吧。

　　

　　戮世摩罗把所有的血尽数捂在漆黑的广袖里，银亮的蔓草上早就落上了层层叠叠的凝血，现在不过是添新，刚才是他用拳头把这一部分的衣服捏到里面去了而已，他说你们还是没有搞懂。

　　

　　错错错！

　　

　　他说这一切都是错的，不要提什么试探，也不必问那一字一句的得失，无论是故意为之的一剑，还是自学得来的咒法，小手段而已，都没什么了不得的。

　　

　　有或没有，马后炮说穿一切，马鹿依然是马鹿，行动是成功的，我确实被他打倒了，但他对上我是失败的，因为他真正认不清的是我——

　　

　　还能！爬起来啊！

　　

　　戮世摩罗自己单手扣住身后粗粝嶙峋的墙体，一点点地支撑起来，他不再掩饰自己已经伤重的事实，自顾自地用所有能动的部分慢慢地在身边摸索，从一无所有的地方找寻支撑，无中生有一般地将自己重新搭建起来。

　　

　　接着他慢慢地往门边退去，退得很慢，闪得却快，深沉到不敲出一点声音。七重峦守在长梯的尽头，示意大家先留在原地，等邪神将走远了我们再下去。

　　

　　可是一个伤重的人族能走得多快呢？他的步伐一直以一种令人揪心的幅度晃动，然后在黑暗里越陷越深，天悬红练在背后戳了煞魔子一手指头：“他没被帝尊打死啊？”

　　

　　煞魔子呆立不语。

　　

　　这不废话么，眼见为实呢，天悬红练又戳了两下说煞魔子你还傻站着干嘛呢，既然没打死，那帝尊八成有让你追上去照看的吧，你就认命当保姆吧。

　　

　　煞魔子撅着嘴巴拍掉天悬红练的爪子：才没有呢！

　　

　　黑暗中不知是生关还是死途，从那儿忽然传出一段段的呼吸声，其实它或许一直断断续续地存在着，只是这几只魔不再说话了，这种轻微难辨的鼻音才被听出来，玄影开了隐身偷偷走下去，刚才那一出失手后他其实也不太好意思摸得太近了，所以只能远远看见戮世摩罗在那里摘掉了眼罩，捧在手里，呆呆地望着，鬼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下子连一点点喘息的声音也听不见了，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此事竟有如银瓶乍破，孤光飞坠，就这么结束了。

　　

　　动员期间，煞魔子上报说通道还需要一段时间来稳定加固，他会竭尽全力尽快做好，戮世摩罗完全脱岗放飞了，爱去哪去哪，四处乱晃，完全跟气氛格格不入。

　　

　　帝鬼不下发寻找的召令，七军势也没有行动，各干各的，出兵的准备就够他们忙了，煞魔子一头扎在通道那里，回来也不见魔影。

　　

　　至于戮世摩罗这段时间的行迹，或许他有意避开军队活动的区域了吧，问下来只有炎饕餮说在觅食的时候巧遇过了他，迎面就说小吃货你又胖了，其实他自己也吃得挺起劲，不然哪来那么胖的脸。

　　

　　炎饕餮很生气，就义正辞严地驳嘴说你给我听好了，我才没有小肚子！还可以穿很紧的铠甲的！

　　

　　结果戮世摩罗胃口更好了，说压根就没跟你讲过小肚子的事呀，干嘛这么介意？那以后叫你小肚子好了。

　　

　　七重峦总结他大概是不想知道太多吧，天悬红练对着手指说难道帝尊跟他暗示说不许再来找我们么？

　　

　　煞魔子难得在场却没得一激灵，帝鬼并没有禁止戮世摩罗接近他们的军务区，甚至连比较隐秘森严的地方都没有对他贴封条，因为前一个半夜，他就在地牢门口撞见此人了，笑呵呵地对他讲邪神将的房间关不住你爸，我来看看这里怎么样。

　　

　　那时候煞魔子当场吓坏了，他精神高度紧张，每次跑地牢都是借职权支开卫兵，避着耳目溜进来的，想不到竟撞丧到这尊神。

　　

　　他这才意识到邪神将的权限没有一点变化，一如从前无阻无忌。

　　

　　这一节煞魔子在诸位同僚面前瞒下了，他已经够心虚了，他当时憋足劲才撕破脸来把这辈子能说的歹话都抖出来，还抬出了帝鬼，好容易才把戮世摩罗轰走的。

　　

　　到这时候他怎肯多事？

　　

　　既然七军势没有接到相关命令，大约也能猜到帝鬼是会最终出来处理这件事的，所以最后一个撞见游荡者的就是帝鬼，大早上，不早不晚，也没在什么匪夷所思的地方，开窗出门就撞见了。

　　

　　戮世摩罗浪了几天终于想起过来浇树了，他手里端着一只银色水瓶，顺便冲一下手，刚才捉过蚯蚓。

　　

　　瓶子可漂亮了，也不知他在哪找到的，普通的清水倒出来也似乎是特别的，回光中隐然返照着星辉。

　　

　　“诶？帝尊？”

　　

　　帝鬼在楼上扶着栏杆停下来，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这回是戮世摩罗比较疑惑，不该撞见帝鬼啊，地方没错，这树就栽人家窗口，撞见正常，但是时间不对啊，这个时候帝鬼这个工作狂不是早就忙活去了么。

　　

　　戮世摩罗有点迷惑地抬头望着，怎么了呀，刚起床？战甲都没穿，就挂一件衬袍晃出来了，还有点懒洋洋得把脸窝在赤红色的堆堆领里边，软软的红堆堆下面系着领巾，有花纹，是用钩针织出来的太阳火花，遮到另一边的应该是个沉甸甸的龙头扣子什么的。

　　

　　重点是，他现在整只魔都是通红的呀，跟头毛一个色啊，像个什么呀，就像人家办喜事系在门顶上的大花似的。

　　

　　结果他还站在那看着发出银芽的树直迷瞪，耷拉着睫毛隐约有点幽怨。

　　

　　一看就是又牙疼了！

　　

　　哈哈哈哈哈！

　　

　　戮世摩罗把幸灾乐祸的表情处理地很有层次感啊：“帝尊我跟你岗，你这毛病叫做明知故犯，晓得伐？”

　　

　　帝鬼歪了歪脑袋，在堆堆领里撇了一下嘴：这都被你知道了。

　　

　　“既然你在这，朕就不去了，你去前面跟他们七个讲一声吧。”

　　

　　早朝取消？

　　

　　平时随你咯，但这都快出兵了，让我去跟他们讲什么？出兵你都不带队了，让我带么？

　　

　　帝鬼不置可否地说差不多吧，传个令嘛，朕……

　　

　　哎唷……呜呜……

　　

　　说着话呢，喜庆的大花眼看就要回笼。

　　

　　喂！

　　

　　“干嘛？”帝鬼回过来。

　　

　　“真不去？”这个时候七军势应该已经按照帝鬼原先的时间表在前面到位了。

　　

　　朕不管，不管不管！

　　

　　这种话当然没有说得很大声就是了，用嘴角抿着堆堆领上的红纱嘀咕的，原理跟腹语有点像。

　　

　　戮世摩罗慢慢地抱好瓶子，抬头瞥了一眼就不想看了：“又胡闹。”

　　

　　去你的吧，你才没听到呢！

　　

　　“好好好。”没听到没看到行了吧？就当是你的双声线突然跑丢放飞了呗，谁都知道你从牙口到嗓子就没一个好的都是天天造反，理解万岁。

　　

　　就是小时候走火入魔过而已，哪有天天？

　　

　　“就是个魔了，还能走到哪里去嘛。＂

　　

　　咳咳！

　　

　　太能顶嘴了这家伙。

　　

　　几句话热身开，他就越发可恶了起来，在树底下晃着腰摆着头：“帝尊有疾，不早朝啦。”

　　

　　这话乍一听没问题的，但是帝鬼信不过他，他们人惯会玩文字游戏了，必定有鬼的，而且。

　　

　　你一个脱岗出去浪得无影无踪的人也有脸来朕面前指指戳戳啊？

　　

　　戮世摩罗说我现在好难做啊，真的啊。

　　

　　“……”帝鬼刚想叹一口气，结果这人这样说道。

　　

　　“你们要干大事了，我要是还是天天去晃荡，煞魔子后半辈子的职业生涯就真的要在厕所里度过了，这让我如何忍心？”

　　

　　帝尊你说我还愿意顾全你们，这就是啊。

　　

　　帝鬼说那随你了，说着就要顶着大花回笼，戮世摩罗损得正兴起呢，哪能放过呀。

　　

　　“帝尊哎，你是一个人，哦不一只魔睡的吧，怎么也君王不早朝了？”好堕落啊！

　　

　　而且还是为了吃不到甜食郁闷的，听起来很没追求啊，还是帝尊你太有追求？

　　

　　每日一玩单身梗也是太坏了，帝鬼一瞬间突然有点想把邪眼能力换成照谁谁就孤独一生的诅咒，把这些个玩意全都回向给这个损货，让他也去单个天荒地老。

　　

　　“生气啦？”

　　

　　生气了也不管你，反正我现在无话可讲了，只剩胡扯了，不愿搭理就出门左转上班去呗。

　　

　　他反正早就放话出去能打十个战修罗，牛逼死了。

　　

　　结果帝鬼没当真，他想换能力的念头就是闪一闪，这些不会当真了，更别提生气了，因为牙疼想旷班已经很那什么了，他皮子早就厚了，说嘛，再说嘛，朕就是这么无聊无情无理取闹，继续说嘛。

　　

　　戮世摩罗端瓶子也端烦了，小年轻没定性，突然觉得不好玩又没劲了，从袖里掏出一卷子东西说刚才在信箱里给你拿的，十殿王狱发来的医嘱，赶紧拿上，好好听话好好治。

　　

　　帝鬼根本不配合：才不要呢，没什么用的，还全是废话，随便扔掉吧。

　　

　　老病号一个，什么老生常谈都看过了，一点都不稀奇了，戮世摩罗专门说他已经被炸成老油条了。

　　

　　老底被点破，帝鬼也露出一个老油条的顽劣面目来了，拜这一个百年老梗所赐他看过的医嘱早就够他出去给别人治牙，然而还是拿自己没办法，任你说出什么花来。

　　

　　戮世摩罗顺着竿就埋汰他：那是你笨，没有真正看懂，比如说他们劝你培养一些别的坏毛病，你看看已经都不指望你学好了。

　　

　　都是老套路了……不过是你的话，搞不好真能歪解出点新料，算了，说吧。

　　

　　说说看这些废话和治牙疼有什么关系呢。

　　

　　戮世摩罗两手一摊：没关系啊，人家就是叫你换个地方糟蹋而已，别老跟牙过不去，每次都是这点毛病，人家就是觉得你这样永远只有一个套路一个姿势，还一次次重复，看了很烦，下次再出毛病希望你上别的科去。

　　

　　就是一帮坐机关的老油条踢皮球，巴望着你糟蹋点别的，反正你看样子离肾虚还远得很，他们又可以白混好多日子不干活了。

　　

　　什么鬼？

　　

　　戮世摩罗宛如诗兴大发一样地感慨到：“生命在于糟蹋啊！”完了他还觉得这其中充满了禅意。

　　

　　魔是最讨厌和尚的了，怎么可能懂什么禅意，直接的观感就是这特么说了一堆屁话，戮世摩罗说我有说这不是屁话么，我这就是把一句屁话解成一堆屁话，反正在这里听这个浪费的是你的时间生命感情事业，跟我有啥关系？

　　

　　对我没有损失啊，这几样对我来说不是毫无意义就是压根没有。

　　

　　他这一通鬼话下来，帝鬼还真是莫名其妙地被他盘精神了，接着还莫名其妙地低下头笑了，搞得戮世摩罗无语掉了，这个魔设真的有问题啊，趁现在赶紧调一调啊，什么时候了还在犯规？天哪，喵嘴就算了，怎么还有酒窝？布娃娃！快放下布娃娃！你的征伐呢？真的变成萌萌了吗？刚睡醒就赶紧去洗洗脸，可别抱着这个玩意就带兵过门了啊，人世那边费尽心机那么久，一个门捅了补补了捅，完了你一跑出来就给他们看这个？

　　

　　真是的。

　　

　　戮世摩罗摇了摇空瓶就要走了，去给那七个左等右等的可怜娃报信，先给帝鬼打预防针，他们肯定很关心你啦，但是我可能说不出什么好的，确定要我去？

　　

　　接着画面感就出来了，现在还能指望戮世摩罗能吐什么莲花出来啊，平时都不怎么样，现在他肯定叭叭地上去跟那七个嘿嘿嘿，快去看快去看，帝尊在那里乱来！他牙疼继发公主综合症啦，去晚了就看不到啦！

　　

　　帝鬼揉着一张不爽的脸地钻回房换铠甲：“回头收拾你！”

　　

　　戮世摩罗耸耸肩膀，蹲下去戳了一下土里钻出头的蚯蚓：洗脸还用人催，羞羞脸。

　　

　　走走走，就不祝你们出师顺利了，一大早就牙疼成这样，兆头很一般啊。

　　

　　好好好，我不说了……别、别瞪我。

　　

　　杀生鬼言也被排除在这一串紧锣密鼓的会议之外，除却那些夸张难看的表演，实际上他也不是很上心，真实心态相当随意，而且煞魔子这段时间特别带刺，烦躁写在脸上了都。

　　

　　转悠来转悠去他发现有个人比他更闲，闲得再树底下睡着了，杀生鬼言现在他附近一个较大的方圆绕了一圈，才接近过去，双刃的大部被掩藏起来，却依然光辉如镜，如同卧虎倦眠时也固执咬紧的利齿。

　　

　　而且这剑气确实很凶，还得找更适合的路线绕过去。

　　

　　“做什么？”

　　

　　这就醒了？杀生鬼言干笑着。

　　

　　戮世摩罗皱着眉头看着头顶的树影，魔界的植物不可能回答他什么，杀生鬼言看在眼里，道他睡得还挺迷糊的。

　　

　　还很轻松。

　　

　　怎么不轻松啊，这几天他完全不受限制，也没魔找他麻烦，然而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职能相关的暗之军势失手，上一级别的三尊领到的是在原驻地调兵的命令，一时半会不会过来，而帝尊这边的战略大约是闪电战之类的，时间很紧迫。

　　

　　很行啊你，被挤兑到进不了门也能知道个大概。

　　

　　这个无所谓，问题是你知道自己什么处境么？

　　

　　白痴问题，七军势顶不住你爸，不就只剩他自己了。

　　

　　他没再把你交给别的什么鬼，九成九是要自己对付你了，好吧好吧，要不我兜售一些自保心得给你？聊胜于无。

　　

　　离他远点！

　　

　　戮世摩罗一个白眼翻天上去：人废话也废。

　　

　　“呵呵，现在的行情啊，魔头都是技术流了，听说炎魔会吸手下的功力，你们到最后一战才知道，现在换到了这，谁知道这个会干什么呀？所以——”

　　

　　离他远点。

　　

　　杀生鬼言的好意向来似是而非还多半掺着屎，这个建议毫无可行性：因为你投错胎了，不是魔还姓史。

　　

　　偶尔看见你总是无意识地向我们来的那个方向张望，是不是快哭了？史二公子？

　　

　　戮世摩罗一口承认：“赶趟晚了，已经哭过了。”还直接坦荡地让他看自己的眼睛，颜色异样的虹膜对光时显露出干净坚硬的质感，像是熔铸了一枚镜子，镜中曾有一块云翳化雨，清洗掉了很多东西。

　　

　　“你以为我会死不承认？还是怎么样？俗话不是还有后半句么：只是未到伤心处而已。”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卡妹

2016-12-03 19:22

“好了，说清楚你来找我做什么？”

　　

　　“通道开了，又要回到人世了。”

　　

　　搞毛？你来找我该不会是想搞个串联一起逃回去？劝你洗洗睡可以吗？没听煞魔子讲吗？没有他们的阵术支持，掉进异空间才好玩了呢，我可不想再陪你死一次。

　　

　　杀生鬼言愣了一瞬，就笑了：“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通道已经稳定了，煞魔子上报给帝尊的进度滞后了一段时间，还不知道他的目的。”

　　

　　“哦？”戮世摩罗转了几个心思：“你打什么主意呢？啊？想跑回去？做梦呢？就我们这副魔气凛然，正气不侵的派头，回了那边还有哪里可以走？这还是没撞见姓史的呢，要是撞见了姓史的，见了我们保管当场打死没二话。”

　　

　　你也姓史，还有我干嘛要跑回去，要回去也是跟着魔军去，我的家人亲友早就尘归尘土归土，变成烂泥一把了，我毫不挂心啊，所以人世被打烂与我何干？倒是你咧？啊？史二公子？

　　

　　我来这里没别的，就是看看你，问问，你要怎么办啊？

　　

　　这个态度还算过得去，但你请教错了地方，到底要拿我怎么办这是帝尊要想的事，你骚扰他去吧。

　　

　　杀生鬼言失笑：帝尊很不待见我。我想说什么只有通过煞魔子，但是有过例外，但凡从他直接传令给我的询问话语，无不与你有关。

　　

　　然后咧？

　　

　　所以一有机会我就狠狠地说你们姓史的坏话咯，我跟他说你们姓史的一家子都是无情无义的，活得比魔还扭曲，比蛇还凉薄，就算把你绑到阵上当人质他们眉毛也不会动一下，搞不好还会帮着下手，所以没卵用，绑你还不如绑那个忆无心呢，侄女嘛，终究不是自己的孩子，史艳文反而还未必挂得上那张大义凛然的厚脸皮。

　　

　　然后我还留了一张忆无心的画像给他们备案指路，被记了一功呢。

　　

　　看不出你还有一手好丹青？呵呵……

　　

　　名门世家里琴棋书画都不缺嘛，过目不忘也不再话下，不输给你。反正我就只能说到这里了，只要帝尊肯信，基本上不会把你如何零敲碎割煎炒烹炸了，你可以从容干脆点了。

　　

　　总之只要帝尊听得懂，其实我管不了他听懂听不懂，他好像真的不是很懂，前段时间他在沉沦海打输的一仗，好像就是因为不太理解皇室父子的复杂关系闹的，可见打光棍真的对弄懂那些个狗屁倒灶有障碍，还是他本质上有点单纯？这个就说不准了。

　　

　　你他妈安得什么心呢，啊？

　　

　　我在猜剧情啊，我在起哄啊，我一直是你们史家破事儿的忠实观众啊，按照姓史的套路，你这个孤胆忠勇的小将军将会虚与委蛇地卧底在这里，上了阵跟父兄里应外合，给帝尊他们来一个中军爆破，把你关起来也不好搞，还得费力气押住你，终究又关不住你啊，还是会跑出来。

　　

　　戮世摩罗说那都什么年代的老黄历了，霹雳城的龙盘虎踞鹰击燕归早已风流云散，无论是血和酒都已经凉了，在那个山洞里面，凉透了。

　　

　　杀生鬼言退后两步看着戮世摩罗疲倦苍白的脸，默吟半晌，确实物是人非了呀。

　　

　　看你似乎也没有那个劲了，我们的帝尊又是猜套路的一把好手，陈年老梗就别到他面前去现了吧。

　　

　　我这有个拙计，史二公子意下如何啊？

　　

　　有屁就放。

　　

　　我听过戏文里讲，末世倾颓时，镇守孤城的将军，在城破之时，其本分不过是战至一兵一卒一马一剑为止，然后独唱一段长歌当哭，接着橫剑一刎……哦，你这直接有现成的。

　　

　　杀生鬼言确实记性好，小时候听过的戏文还能在这里哼出来：如此~方能不负这君亲纲常、男儿身躯！

　　

　　戮世摩罗当场给他一脚，他照样喋喋不休，你这里呀，恩义故国两难全了，如果你还记得仗义，你就麻溜地仗义去吧，他年我会带你遗物闯你史家祠堂，一抿恩仇，共品血馒头，我要看他们如何四座白衣，怆然涕下，然后指天划地地给你立碑追封。

　　

　　一脚不够再来一脚：君你麻痹，纲你麻痹，恩义你麻痹！

　　

　　杀生鬼言蹲在戮世摩罗脚底下，怪笑如嗔一般，说：“从那个魔头换到这个魔头，冷不防这个魔头却对你不错，胜却人间无数啊。”

　　

　　这下好了，你还不了了~

　　

　　怎么办啊怎么办？我都要替你哭出来了！

　　

　　听说无法报恩的时候，只能杀身以报了，要么杀自己，要么去杀他。

　　

　　是是是，我话放出去了，能打十个，怎么连你也听说了？为了免得没面子，我这就杀他去！

　　

　　其实戮世摩罗只是靠着树翻了个身，又开始困了，突然想到放这种狠话的时候应该需要直呼其名表示一下鄙视愤怒的气势，结果：

　　

　　戮世摩罗有点气坏了：“他叫什么啊？战修罗？那个是什么什么？”

　　

　　他居然忘了帝鬼的名字了，这种时候开口忘名是不是太搞笑了点？

　　

　　放屁！那是他们魔的名字都怪里怪气的！捡着简单的叫，不懂从什么时候开始叫得太习惯了，是故帝尊就是帝尊。

　　

　　这又如何论？

　　

　　到了这步戮世摩罗只好坦言这段逻辑里带给他的困苦：我真的想过就此在魔世终老，从此再不做人，一生这么短，为什么……为什么不等等我？

　　

　　这下子他真的困了，再次合上双眼，喃喃地说道：等等我，就一会……让我再睡一会……

　　

　　当然还不忘呵斥杀生鬼言叫他滚蛋球去，别再让我睡醒了又看见你。

　　

　　睡着了是不知道日月几何的，再睁眼看到的又是杀生鬼言那厮，站在边上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怎么还在这？

　　

　　杀生鬼言耸肩，朝着树背后的二层窗廊上努了努嘴，戮世摩罗想起是上午帝鬼站过的地方，现在煞魔子站在那里，杀生鬼言说他是来找你的，带着帝尊的命令来的，要不是我，谁替你向他说话，通融到你自己睡醒来？

　　

　　好了好了，时间差不多了，你便跟他去吧，不用谢我啦，哪好意思呢？你此去之后，谁知道还有没有命来谢啊，连白条都省了，去吧去吧……

　　

　　路上煞魔子频频回顾，戮世摩罗抿着嘴在齿缝里说话逗他：“这辈子定然要让你洗一次厕所。”

　　

　　哇！你怎么还记得这茬？帝尊都允许我把这一次寄存到以后了！你还不放过我？

　　

　　戮世摩罗握着剑柄转身，一刀背拍在煞魔子屁股上：“怎么滴？就是针对你，我搞不了帝尊，就弄你啊，对啊对啊，这就是迁怒，我就是这么怂这么坏。”

　　

　　走到门前戮世摩罗上下看了一眼，这不就是他当初带着剑卡住的那个地方么，还真是末路啊。

　　

　　所以他将沉重的剑解下，不由分说地甩到煞魔子手里：“拿着！拿着拿着！我要你今生今世看到它就想起自己欠着没洗的厕所，一辈子蒙羞！”

　　

　　帝鬼直接在里面一嗓子骂出屋顶来：“怎么搞的？仅仅在那里就想放弃了么？说好的一个打十个呢？就要放弃了吗？有点志气可以吗？不枉朕高看了你，刚说要杀朕呢？家伙呢？这就要放弃了吗？什么时候了，怎么还老欺负煞魔子呢？为什么要放弃呢？”

　　

　　戮世摩罗往门上瞥了一眼，手掌再次在剑柄上握紧，极快极狠地握紧，收回，然后猛然在卡住的门框上踹上一大脚，直接踹开卡住的机关，一声巨响后几十上百年的积尘稀里哗啦的落下，但戮世摩罗早就窜入门中，只淋了避之不及的煞魔子一头，而且居然还真有脏兮兮的蜘蛛掉下来。

　　

　　煞魔子不知所措地捂着头蹲在那里，眼看着就要发出委屈的呜咽。

　　

　　戮世摩罗进了门就不再管他了，盯着帝鬼说道：“我若要杀你，我真要杀你，知不知道我们人的手段？我定当把剑藏起来，藏在袖子里、血肉里，藏在眼睛里！一瞬之间杀机显露，图穷匕见，白虹贯日！“然后指了指自己背后悬空的剑鞘：“然而谁会带这么大一个棒槌？缺心眼！”

　　

　　痛斥的口气确实像咬着利刀，可他最终先伤着了自己：“只是、只是……到最后有谁会从千万里之遥的地方涉险赶来，拼一口血气就此不管不顾，高呼上天，站出来认我的尸体？”

　　

　　“杀生鬼言的话，帝尊明不明白？”戮世摩罗摇摇头：“他们每一个，每一个，都是千金万金之躯，动一根手指甲都是天下苍生的期盼，到头来谁肯、谁肯……？”

　　

　　最终只有我是最渺小的那一个，人那么脆弱，为了他们孤独不堪的死，我不做那种生意。另一方面对帝尊而言，这也是不合算的，即便你事后把我的尸体吊在什么地方，也无法钓他们来怎样，白白烂掉，所以大家都省省吧。

　　

　　帝鬼听了只有眨巴眼睛了：什么意思啊，朕还没对你说半个死字呢，怎么什么奇怪的剧情都被你脑补了去？

　　

　　果然跟你那个剑气一个路数，一体同源的镜像，谁也别嫌弃谁。

　　

　　帝鬼默了一会又说：“看来你是真的恨他们。”

　　

　　戮世摩罗对这类议题开启无差别防御：“你管我？”

　　

　　“那你这样没法上阵，单单只依靠恨，无法成为战士。”

　　

　　“那你说什么才是最强的武器呢？”

　　

　　“应当是最为伤痛之物。”

　　

　　“什么道理？”戮世摩罗忽然想起杀生鬼言的话。

　　

　　用曾经最怕最痛的东西反过来掌握命运，就不会再有人能够打倒你，强者之路，逆过宿命绞杀、天理神谴，才是逆神的真意。

　　

　　“如此期望……所以你还叫我上阵？”

　　

　　废话，你还没有被撤职呢，魔之左手邪神将。闪电战其实对两边都一个样，那边仓促，我们也紧急，挑到碗里就是菜，不能怪朕。

　　

　　“我当然不会怪你。”该对我说的，你都说了，还能怎么样呢？“帝尊啊，我的疑心病大概真的不能好了，在这里我试探这个试探那个，过得很累，但我从来不试探你。”

　　

　　“是朕的错么？”

　　

　　“不是，你做什么就会说什么，反而没那个必要。也就是说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就是这样，千情万愿。”

　　

　　帝鬼拿过一样东西，期间表情停顿了一瞬，戮世摩罗话中机锋太多，听多了总像是被他拽着朱红线绳，一扯一扯。

　　

　　“朕说过只有几个判断变成一个判断的时候才能成为奇迹，不管是群体还是个体，现在说你，朕认为你在面对人世的时候，会有很多种判断，无法掌控。”

　　

　　“你自己也说不准吧，你是戮世摩罗，你恨他们的时候是……史仗义，然后，是你自己？真是乱。”

　　

　　“帝尊你记起我的真名了？”

　　

　　然后戮世摩罗就跟他扯啊，佛经上说人心没有定性，只是随着业力推动做浑噩的行为，确实是自己都看不清自己，自己都确定不了自己下一刻会有什么念头，说这些是自己的，其实半点由不得自己，所以人要修行，去证得阿罗汉果位，用禅定出离业力的推动，在这之前，人嘴里的誓言都是不可相信的，因为他自己都无法决定自己。

　　

　　帝尊说得好有道理，跟和尚所见略同。

　　

　　魔族最跟和尚不对盘了，可以想见现在跟他们讲佛理，该有多么恶心，戮世摩罗就是想等着看帝鬼瘪瘪的表情，真是恶趣味。

　　

　　结果他说：“你说得对。”

　　

　　没什么不对的，很多东西都是相通的，事就是那么回事，只是说出来的名目不同。

　　

　　戮世摩罗泄气，这一句像一颗小石子似的沉浸水中：“你不相信我，不信就不信，应该的，可为什么，说得那么真诚呢？”

　　

　　你说我要拿你怎么办？

　　

　　帝鬼这一次笑起来就显得阴郁了，其实只是阴影的效果，本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朕不能容许自己的阵营存在隐患和变故的火星，这些东西必须从现在就着手熄灭。”

　　

　　“嗯。”

　　

　　“就跟……就跟睡着了一样。”帝鬼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手里颠来倒去地拿着一封画卷，仿佛上面记载着重要的东西。

　　

　　然后他把纸筒忽然拿到戮世摩罗眼前，遮住光线，后者即刻挥手打开，毫不客气：“去死还跟睡着了一样呢，怎么没早趁机掐死我？”

　　

　　那样做太逊了，真的，让煞魔子他们先来是为了锻炼他们，你毕竟……这么小嘛，一开始就让朕自己上，岂不是显得水平很低。

　　

　　呵呵，想不到帝尊还是一只死要面子的魔。

　　

　　“那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对那些人，史艳文什么的？”

　　

　　“你要录我的遗言？”戮世摩罗挑起眉毛，语气里显得抗拒。

　　

　　帝鬼很奇怪，顶着个半懂不懂的萌样在那思索这难道是避讳的话么？战场上谁都可能死，太平常了：“而且，朕认为，你现在说什么，想什么，其实是应该让他知道的。”你不是他儿子么？

　　

　　“谁？史艳文？我跟他无话可说，临行的时候，他送我来，自说自话个没完啊，其实我听得都烦死了，根本没有别的感觉，话都让他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其实就是自说自话，讲给自己的，不管是折磨还是陶醉，都是他自己的事，我又不能回答他，终究跟我有什么关系？现在一个样，既然他自体循环得那么溜，那就让他继续那什么去，爱谁谁，不奉陪！“

　　

　　帝鬼继续站在窗下翻弄图卷，戮世摩罗心说他要是在上面做笔记写备忘如下：如见史艳文，告知他“你家老二什么都不想对你讲，懒得理你”。

　　

　　绝对吐槽到过年啊有木有。

　　

　　“那你遇到他们，会怎么样呢？”

　　

　　“大概是，杀吧，他叫我恨他，字面意思就是再见面时，我就杀他，杀他！杀他到天地无路啊！”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互相明白，所以说与其拿史艳文恶心我，我倒对你有话说。

　　

　　侍立在外的煞魔子不知在什么时候收到了帝鬼的手势，离去了。

　　

　　“第一个，留意煞魔子，你刚才问我为什么总是揪着他不放，因为我觉得他有问题，我两次撞见他行为无状，就是通道开启那天，赶着急事却在门口遇到我，即使是计划露馅大不了黄了一个附加任务，单单我一个并不至于让他慌张成那样。”

　　

　　该让他洗厕所就让他去，别再惯肠了。

　　

　　就比如说那个小考验，他只需要跟你保持一致的态度，时时刻刻一致，不去自作主张，到了时间自然不胜而胜，即便还是关不住我也仅仅是拳脚逊色，并不丢脸。

　　

　　戮世摩罗摇着头：“我真是不懂他，我最是不懂他，现在还是帝尊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怀疑他连朕都不信？”

　　

　　很好嘛，你比我通透得很了，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帝鬼又把图卷换了一边手，戮世摩罗低下眼睛看了看，从封表样式估摸着既像是地图又像是咒文，接着又想起杀生鬼言的话：谁知道这一个会干什么？

　　

　　“朕发现你的眼神越来越绝望了，不要这样，刚才没有骂动你么？”

　　

　　从帝鬼从来没有怎么骂过他，现在总结来就是因为他这个人心肠如铁脸皮如墙，骂不动。

　　

　　戮世摩罗无赖透顶了，两手一摊说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你应该向朕索要一个愿望。”

　　

　　什么鬼啊？帝尊你够了没有？

　　

　　“此时此刻你还想着算计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么？”信不信我真的一个打十个，其实你也变不出十个来。

　　

　　谁要算计你啊，毛病！

　　

　　“你多大啊，怎么满嘴死啊死的？”

　　

　　“十八。”

　　

　　“可你很早就离开家了吧？你还过说你无法对史艳文讲条件，现在一个人在外面，那就更应该学会和别人讲条件。”

　　

　　所以，静下心来想吧。

　　

　　你离真正的一无所有离得多远？这段距离内的东西，就是你要通过谈判来保住的。

　　

　　“这一步，朕留给你。”

　　

　　“我想……我想，活下去。”恍然之间的醍醐，只需一瞬便清明。

　　

　　“……朕答应你。”

　　

　　于是告别的时候到了。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第二段劝言就是告诉你此战很难啊，你仅仅看见我一个是无法懂得人的。”前一个是说在煞魔子那里发现的问题，这里说的是帝鬼本身的问题了。

　　

　　况且帝鬼连面前这一个也不甚明白，生为魔本就不懂人心。

　　

　　关于这个他真的不想把帝鬼往高里估，劝他料敌从宽总没有错，跟他说别说是干仗了，你们就算是组团过去相亲都不建议啊，一个个萌成这个样子肯定会迷路的，分分钟被绕走的料。

　　

　　该怎么说才明白呢？

　　

　　“人世是什么样子的？当然了，那里都是人了，那里有很多复杂的人，与之相比，我算是单纯的，那里有很多残忍的人，与之相比，我，我算是温柔的。”

　　

　　这种话说出来，自己心中都发颤，很难说是畅快。

　　

　　帝鬼望着他并不说话，只是慢慢地蹙起眉头，然后慢慢解开，接着将手中的图卷稳稳地递过去，稳到辨不出犹疑。

　　

　　“接下来的事情，你看一下。”

　　

　　戮世摩罗接过来根本不看，揉巴一下都欠奉，甩手就投进镶在石壁间的火中，视距外的抛物，神准，从头到尾一眼都不曾看：“这上面，什么都没写。”小伎俩啊，用别的无关之物吸引他的注意力，引诱他转开视线。

　　

　　戮世摩罗又想开口骂魔了：莫非帝鬼认为他会惧怕或者别的什么吗？

　　

　　他在电光火石之中，用战斗的本能投入回想，想到的是帝鬼曾给过的一个告诫，知道得越明白，对峙目光就越是雪亮，悍然胜却一切光彩。

　　

　　帝鬼说过……不要看他的眼睛。

　　

　　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的眼睛……是金红色的啊。

　　

　　记忆的回溯竟然比……比深渊中坠落的速度还要快啊，金红色的眼中幻火交织成细密的尘网，太多喧嚣与病苦渐行去远，不知为何又走入了茫茫无归的黑暗，天地之间无有一路，他在艰困的角落里连自身都是陌生，故而难以行走，只有手下的门墙历历如见，青灯不照，冷如冰。

　　

　　而后有谁不说一声便开门，将他接了个正着。

　　

　　终究又……回到了那个时候吗？

　　

　　不知道帝鬼是否发现了这犹如倒放一般的场景，只如初见不是这么玩的，他那么粗枝大叶，可能只想到在别人跌倒时应该伸手接住吧。

　　

　　戮世摩罗梳顺了蓬乱的头发，再次抬起头望着他，一言不发地使出手劲拽住他的衣袖，无论是江海清光亦或是高峨玉山，只在眼中的心魂，是故崩倒难挽。

　　

　　帝鬼再次扶住他的肩膀，戮世摩罗慢慢低下头，什么都不再看了。

　　

　　那双眼睛……太远了啊……

　　

　　主人已经力竭倒下，宝镜所化的剑气却不甘沉寂，犹自作裂帛之声，趁着帝鬼挽手拦腰时，刮破红袖，划在他臂弯上。

卡妹

2016-12-08 21:13

【妖神将篇来袭】　一世无双•第十一章•斩别

如题所见，诸君久等的网网粗来啦，带来不一样的新篇章

--------------

　　杀生鬼言捂着身上的扭挫伤寻找戮世摩罗说给他的会合地点，本来孤军突进后，剩下四个人决战山巅，戮世摩罗纯属无辜卷入，也是最该炮灰的那个，结果却是他爆炸式发挥一刀一个把另外三个砍了个干净，吃进所有掉落，修罗帝国，这就，变天了。

　　

　　本来吧，当初送戮世摩罗仗剑面君的时候，就觉得他差不多了，摊牌了呗，他俩还能怎样搞，后来帝鬼把他抱出来交给煞魔子，杀生鬼言也偷看到七重峦随后给帝鬼包扎手上的剑伤，本事啊，拼死一击把魔头打伤了？这样死了也算赚了。

　　

　　终究没想到他能赚成这样而已。

　　

　　后来咧，本以为被煞魔子葬入土中的人，好端端地出现在鬼祭贪魔殿的城楼上，扶着墙垛，凭栏默对魔祸人间，只是再也没了言语和神采。

　　

　　至少还活着，从前不是跟戮世摩罗说不知道帝鬼比之炎魔会干嘛，这下可以马后炮咯：难怪喜欢抱布娃娃，原来是藏着这手呢。

　　

　　后怕也来不及了喂～

　　

　　感慨没卵用的，事情没办好，前夜里这位新任帝尊孤身拖着两个人下场，当头就开骂：“看什么看？没见过三头六臂？”

　　

　　不对，四头。

　　

　　然后他把那两个尚具人形的摔在地上，命令杀生鬼言去拿板车来：“去！给我把这两个业障，朝着这——”

　　

　　他手指着鬼祭贪魔殿内部那个狰狞扭曲的破口。

　　

　　“扔进去！”

　　

　　至于丢去哪儿，卸货后怎生处理，都毫无交代，他讲他也有事要忙，各扔各的啊：“你去扔这俩，我去扔先帝，听什么命令？听天命！”

　　

　　于是杀生鬼言就来到魔殿窗口的树下，戮世摩罗在那里摆下了桌案纸笔，不知道在抽什么风。

　　

　　“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哦？

　　

　　“是你残忍地杀害了我的父亲和大哥么？”

　　

　　杀生鬼言差点没一口酸水呕出来，戮世摩罗说这种东西不是尽在不言之中么，交给你处置了，难道不是自由发挥吗。

　　

　　那帝尊你又在这里搞什么？

　　

　　戮世摩罗抬起头看看秃树上的新芽，低下头拍了拍桌子：“等消息啊，等你带回史艳文的死讯，我就马上写出讣文发出去。”

　　

　　没有杀成他们。

　　

　　哦？给我理由。

　　

　　“史艳文爬起来了，还一度制伏了我。”

　　

　　卧槽！

　　

　　戮世摩罗夸张地表演起来，仿佛很是惊愕的模样，他猜测这是某种固护真元的心法，在逆神抽出之时，保底的真气即刻封口止血，从他嘴里还提到史艳文有过一种比意念还要快速的剑招，只是他终究并不熟识这个人，也就传一些神乎其神的讹罢了。

　　

　　但那终究是强弩之末，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我被他捉住了，他还把我认成了你，帝尊。”

　　

　　“好机会啊，赶紧给他们一刀啊，借用我的名义。”

　　

　　不能够的，史艳文随后扼住了我的喉咙，可笑的是他另一只手还非常不舍地抱着我，抱着史仗义。

　　

　　这样啊。

　　

　　不止这样，他把我的背心对准了俏如来。

　　

　　哦，那你得非常倒霉地替我死一次了。

　　

　　帝尊你的父亲真是个矛盾的人，他一方面放不下想象中的史仗义，一方面非要杀了面前的戮世摩罗，你的大哥相对简单一些。

　　

　　我大哥出剑了么？

　　

　　对。

　　

　　那你怎么还活着，可别想着编瞎话哦。

　　

　　我挣脱了他们逃了出来。

　　

　　“就凭你？”

　　

　　“不凭我，凭你，帝尊。”杀生鬼言露出谦恭的笑容。

　　

　　“我？”

　　

　　“史艳文认错了人，俏如来的眼睛里进了血，看不清楚，史艳文叫着仗义，就把我当仗义，荒腔走板地出了一剑，而我用一句话来挣脱他们。”

　　

　　“什么话？”

　　

　　他们口口声声地问仗义为何要这样对待他们，却在失神之际被杀生鬼言绊倒在地：

　　

　　如果宝镜真能照见长安，谁会舍得摔碎呢？

　　

　　同名剑气瞬间暴涨：“看来我不能留你。”

　　

　　杀生鬼言就近窜到树下，戮世摩罗的剑气逼到眼前，主人也出口骂道：猜我或许不会砍下去？滚！滚远一点，拿开你的脚！我不介意用砍的。

　　

　　杀生鬼言爬出攻击范围：“帝尊明鉴，我并没有说假话！”

　　

　　戮世摩罗变脸如书，收了剑后竟真装出几分书卷气来：“若想立功，给我研墨。”

　　

　　我若是你，拿到这两个人，你说我会怎么为自己打算？

　　

　　呵呵…呵……帝尊智慧无双，小人怎配懂你一二？

　　

　　智慧无双？看来你和先帝更配，他才配得上如此愚蠢的阿谀，而我是养不起了，这就送你去见他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上并没有握剑，只有笔。

　　

　　杀生鬼言说帝尊我愿意带路追杀这两人，将功补过啊帝尊。

　　

　　戮世摩罗忽而意兴懒怠，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就交予命运决定吧。

　　

　　不用这么看着我，我怎能不知道呢？作为修罗帝尊的立场，当然要对他们赶尽杀绝，再把俏如来手中的剑缴获到手，就像得到魔之甲一样，本无二话，还用得着你来犯疑？

　　

　　……不。

　　

　　魔之甲本来就是我的。

　　

　　那又怎样呢？

　　

　　反过来论到，我落到魔界后的运气不算差，可曾算是天……自怜我？既然他们从你手下逃脱了，或许也会被人捡去？

　　

　　哦，被魔。

　　

　　让我想想，谁要捡他们？史艳文的体质很特别啊，俏如来最近似乎也练了什么好功夫了，捡了他们，养起来，刚好派出来杀我，帝尊的位置就得到了。

　　

　　这个计划好不好？以人族制人族，轻松省力，一本万金。

　　

　　虽然说先帝已经用剩下了，用得还很烂，但方法本身是好的。

　　

　　“所以说你错过了一个机会，应该推着车走到更远的地方把他们卖出一个好价钱，顺带着找到一个新靠山。”这可是白送的敲门砖啊。

　　

　　戮世摩罗挥着支笔，就是不沾墨，光在那发挥些有的没的。

　　

　　杀生鬼言却无法完全如他说得那般轻松。

　　

　　果然这话锋转了一折。

　　

　　“或许说你已经这么做了。”

　　

　　“帝帝帝——帝尊啊！我可不想再干那种事啦，即便有谁拿那两个人有用，可我又算什么呢？我又能派什么用呢？留着干维护擦洗的活儿么？走到哪都要伺候你们姓史的，天啊，人生不得志莫过于此了，我才不干哇！”

　　

　　哈，跟我提那些事，我不是已经把人情还给你了么？

　　

　　啥？何时何地？

　　

　　“我赐给了你一个报仇的机会啊，那两人交给你，或打或杀或卖，随你作为我一概不管，这还不够慷慨么？”

　　

　　快别提啦！真有别家投效，我回来作甚？

　　

　　派回来做耳目监视我咯。

　　

　　杀生鬼言无语凝噎，帝尊要怎样相信我？

　　

　　脸倒挺大，在我这就没有相信这回事，你还有什么话讲？

　　

　　有。

　　

　　杀生鬼言从袖里掏出一块残剑。

　　

　　这是什么？那把剑？

　　

　　戮世摩罗在刹那之间一愣，搁下笔接过那物，捏在手心看了看，面上带着无聊和萧索：这不能说明什么。

　　

　　本来就说不了什么，帝尊。

　　

　　你莫不是想说他们两个，或许不为了那些无聊倒灶的天下大事，仅仅为了求生，也会，杀我？

　　

　　说得这么赤裸裸，反而更令我不信了，是我真的不愿信，依我看他是卡在上一档戏里没出来，杀红了眼看到幻觉，以为我受到感召担心先帝，分分钟跳上楼救他，这才非拧掉我的头不可。

　　

　　不论怎样，他们就是这么做了，接二连三的做了，那么动因就根本不重要了。

　　

　　你说呢？

　　

　　这就是人性。

　　

　　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人性，他们求生是人性，我信又不愿信也是人性，反正都已经变成敌人了，大家都认为没有错，而修罗帝国从不思量对错，事已至此，那我就好歹为自己留下一个同类吧，留你下来提醒我，人性，哈哈哈哈哈哈！

　　

　　过来，伺候我。

　　

　　戮世摩罗终于沾上了墨，他说史艳文就这么黄鹤一去无影踪，得有多少人牵心挂肚啊，我这样落笔难言，要怎样交代？

　　

　　我能交代什么啊？我不写出东西，难道凭我小弟的笨嘴？首先……该是我娘吧？

　　

　　写信？

　　

　　还没想好，她在鞑靼，我想不出来世上还有谁比她更想史艳文，她很想家，既想史艳文本应当给她的家，也想自己原来的家，前一个家徒有其表，总是空无一物，却切切实实地把她从自己原来的家撕了出来，什么都说不出，所以她的诗集里全是在呼痛。

　　

　　嘘！

　　

　　偷偷告诉你其实我觉得我们安定与否，跟史艳文的关联未必有那么大，只有倒霉的时候一扯一个准，也许就史艳文那种类型根本不该结婚，如果说是为了孝顺奶奶安定后方也说不通，我奶奶仅是史艳文的母亲，和别人家的不相关人没有关系，没有以此人离家牺牲救赎彼的道理，漂亮的说辞不成立，反被拆穿，我大哥当初就是这么想，所以出家了。

　　

　　真酷。

　　

　　杀生鬼言就给他铺铺纸什么的，只想说这段描述跟现在看到的俏如来根本毫无关联的样子呢。

　　

　　你以为我认错人了？或许吧，我们兄弟确实互不认识，无缘无分莫过于此，我刚体认到当初他的一点点心境，他也早就变了新面孔，还是不认识。感觉吧，他要继承父业咯，这些年被史艳文带上道了，以前的也就撂下不提了呗。

　　

　　于是他最后也没好意思真写封什么东西去鞑靼把这点破事广而告之，除了感慨一句我娘在鞑靼过的不差，自由多了而且舅舅也在，还不忘提一嘴说他们那的女人很漂亮，说这个的时候那小表情简直和所有进入青春期的男孩子没什么两样，据此猜测他或许会喜欢率性野蛮的类型。

　　

　　接着他还在那装模作样地写了个条子烧给上天，说是上苍有情天高听卑，会灵验的。现在我也做了神仙皇帝了，可不可以也给自己编故事了？就说我是为了爱与和平的大局，毅然灭亲，斩断自己，终将开创，修罗盛世！

　　

　　哈哈哈哈哈！

　　

　　杀生鬼言不敢走近，怀疑他疯了。

　　

　　但又暗搓搓地提醒他还有俩业障没斩呢，以杀生鬼言的私心出发也实在不想放过他们啊，总想借点刀什么的。

　　

　　我已经说过了，一概不管，听不懂吗？

　　

　　谁爱捡他们就捡啊，比如十殿王狱那种的，我当初就是被那班家伙搞得一头绿，现在换他们还我，你一次我一次，多有趣。

　　

　　啊，你是不是在想：你刚才分析地那样透彻，明知如此，还留着祸根动摇统治，到底安什么心卖什么药？是不是？或许……这只是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在任性报复？做到这样只是玩玩而已。

　　

　　说着他指了指双刃上未干的血痕，也曾光辉如镜，但现在已是破碎的了。

　　

　　垮着脸作甚？上司不靠谱要赶紧跑啊，可别被我这种不受控制的邪火玩进去了，我自己也保证不了！万一我比炎魔都好不到哪去！

　　

　　一声令下，说快走，说是去和未谋面的部下们开战前大会，说走就走也罢，却是用剑的赶的。

　　

　　沉重的双刃剑在他惨白的手掌里挥洒旋转，随意飘忽，杀性无定变化万端，杀生鬼言一点也不想在下面做艺术品。

　　

　　飞灰上墨迹未干，回向天下所有注定失望的人，愿他们此生，不再牵挂史艳文。

　　

　　鬼祭贪魔殿从来不见天光，走出一步就是永夜，新任帝尊与全场诸将完全面生，煞魔子比之三尊虽是位卑，但因职能缘故，一向侍立帝座之前，戮世摩罗只认得他，便先对他点头：只剩下你了？

　　

　　煞魔子以无言回答无言。

　　

　　在一个从不思量对错的国度，自然也有一个绝对务实的朝堂，拒绝一切虚头巴脑，这一条足够把戮世摩罗的演讲篇幅砍掉九成九，就剩下三句：新到的部队就位了吗？

　　

　　已就位，帝尊。

　　

　　那好，进军的路线由我随后宣布。

　　

　　是。

　　

　　散会。

　　

　　戮世摩罗当然注意到一个生面孔站在座下全程一言不发，其实满屋子都是生面孔，主要问题是这人没见面孔，冰冷的帝座投影之下是一个昏暗诡谲的境地，他站在那里，深黑面具像是地狱变相，背后蛰伏着一个孤绝于幽暗的邪灵。

　　

　　“这个美人是谁啊？”

　　

　　“妖神将面前，你又是什么人？”

　　

　　话说得特别不友好，还搞突然袭击，就是冷不丁地把面具往下一撸，丝毫不给留出哪怕一点儿反应时间，邪灵的真容在睁眼望过来的瞬间便点亮了他发上金冠，名副其实的修罗之剑仿佛与这层层金甲熔铸一体，他挺拔如斯，锋芒粹亮，一切阴霾在他脚下都将烟消云散。

　　

　　戮世摩罗当场有点懵，措手不及啊这个，心说你特么讲点道理，你不是一坨千年不洗万年不晒的马赛克吗？

　　

　　说实在的这个妖神将本尊再邋遢再糟糕他都有准备，但事儿不是这么搞的，现在跑出个大美人又是什么路数？

　　

　　妖神将冷哼一声，只当这小子必定是被他的模样吓得怕了，凭他网中人的邪名远播，吓哭一个小朋友的自信还是有的。

　　

　　不过来之前他已经吃饱了，所以现在有时间坐等你哭了。

　　

　　或许这是一个计划通的怪笑？

　　

　　妖神将的笑容总是难以捉摸，他双眼如血海，而眉峰却带锁，檐尾高啄，非是女相，反而显出凌驾之姿，犹如英伟的奇峰，猩红的眼线微微一眯，血海便流入浅湾，倒影中，得见狰狞的月色，但他嘴角的凹窝却异常旖旎，似笑又非笑的缄默，像是宣告着某些似是而非的神意。

　　

　　好吧。

　　

　　需要我欢迎你的回归吗？

　　

　　吾之……爱将。

　　

　　戮世摩罗试探着称呼了一声，像是在做一个游戏，十足的虚情假意。妖神将在第一时刻的心情却是困惑，空白太多了，是他想也不知从何想起的迷津。

　　

　　戮世摩罗提醒他会议已经结束，但他并无离去之意，他将新君座前当做自由来去的所在，走走停停皆凭心情。

　　

　　好吧，请坐。

　　

　　戮世摩罗坐在唯一的王位上，轻轻地向前欠身，做出一个招待的手势，面上带着与之配套的关切，他的风姿，他的礼节，总是带着原生故乡特有的一种矜持，也可以说是他自有的一部分性格。

　　

　　“噢，没有别的椅子啊，那你还是站着吧。”

　　

　　果然是一通表演。

　　

　　留下来不是有话要说就是有事要做，鉴于我和你素昧平生，话肯定是没有说我很么可以说的，那应该是后一条。

　　

　　你是来做什么的？报效国家？看这臭脸显然不像呢。

　　

　　其实戮世摩罗在吐槽小板上写你做什么表情都好看，再臭都不怕。

　　

　　那么就是……来找人？

　　

　　肯定不是我咯，啊……为了弥补我的亏欠，可以带你观光。

　　

　　话不投机已经太久了，现在正需要一个能搭上话的契头，叫什么来着？共同语言。

　　

　　于是戮世摩罗就带着妖神将钻进鬼祭贪魔殿内厅，站到那个幽暗扭曲的伤痕面前去了。

　　

　　共你个头的语言。

　　

　　“记得这个么，你的大作。”

　　

　　看这野兽派的构图，肆意挥洒的刀法，多么专注的艺术。

　　

　　喂，还在喘气儿就吱一声呀，我解说了半天，这可是鬼祭贪魔殿，你以为除了这玩意还能有什么可看的？

　　

　　作为私下只想问一句，你还记得当时是为了什么吗？

　　

　　身着战袍的神将不言不语，只在袖中轻弹，一缕丝线被他牵着，轻轻地牵着，附着到石框上，一根缠着一根，再粘附到巨大的裂口边缘，丝线有生命，依照本能探索着寻找着，最后扑向伤痕的彼方，丝线没有尽头，无限地延长，再延长。

　　

　　戮世摩罗看着他慢慢地伸出手，那只手雪白，掌心攥着花瓣一般的血色和力量，像在召唤，向那一边寻求对答的声音，他用缓慢轻柔的手姿操纵着丝线，看起来又像是在若有所思地抚慰着什么东西。

　　

　　他那么的安静，更加令戮世摩罗想要打搅一番，如果你是来找东西的话，我只好再次抱歉，因为这里已经和你走时完全不一样了，它就像刻在船上的剑痕，其实真正想找的东西早已没有了。

　　

　　就算有谁确实在这里等过你，但还是不在了，啊！

　　

　　他忽然指天划地地叨叨起来，毫无征兆：

　　

　　没有你，不见你，未见你！

　　

　　再也……！

　　

　　啊，心情很差吗？

　　

　　妖神将没有这种感觉，真要心情差，也是被你吵的，谢谢。

　　

　　戮世摩罗说再次抱歉啊，你好好地来找，却让你碰到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和说好的太不一样了对不对？多么拙计啊，是吧？是的话，也只能请你习惯我的莫名其妙了。

　　

　　哈！

　　

　　我听说过你，你是数一数二的强者，强者必定是不会为了这一点小小的遗憾挂心惆怅的，对不对？强者总是拼杀在通往更强的路上。

　　

　　通道摆在这了，大路朝天，你当初想进去，我现在想出来，在今天碰上了，可算擦肩点头之交？

　　

　　妖神将有着自己的思绪，只是恰巧在此时收线，他什么都没有找到，所以将丝线尽数断去，他什么都没有找到，他想去的那一边只有魔氛森然，无言化作凛风，灌满了他的广袖。

　　

　　戮世摩罗打了个招呼，表示要离去了，再说下去这儿都快成了失忆病院了，本帝尊明明有正事儿要做，至于你想不起来也蛮好呀，路过的客人啊，我就招待到这儿了。

　　

　　如果观光还算满意，欢迎你再来找我。

　　

　　我有这样的荣幸吗？

　　

　　吾之……爱将。

　　

　　戮世摩罗揉着鸡皮疙瘩走的，妖神将看着手里的面具和断线，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

　　

　　进军的路线在日落之前就会公布，妖神将去而复归，谁也不知他行踪，刚刚走进宽广的后殿就听见黑暗里传来笑声。

　　

　　“刚才并没来得及通知你会合地点，你还是找来了啊。”

　　

　　还能有比这更妙的事吗？

　　

　　妖神将连呵呵都没有表示，并不记得有会合这回事。

　　

　　后殿很大，可供大军通行，没有光线的时候看起来跟一个大坑没啥两样，直到戮世摩罗吩咐点火的时候，妖神将才发觉这里还多了个人，非是他不查气息，而是他向来听凭胃口支配，没有胃口的话，连你的存在都懒得察觉。

　　

　　杀生鬼言吱溜一下钻到帝座背后，戮世摩罗当然知道他在看自己，却依然摊在那里一动不动，修罗国度强者为尊，不是服从，就是残杀，以妖神将的能为和高傲，他的选择不言而喻。

　　

　　“不用看了，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身上有伤，撑不住了才跑到这里躺尸，在外面摆这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太堕修罗国度的威名了。”

　　

　　“你在外面转了一圈，应该收集到一些我的事情吧，名满天下的史艳文，就像我听说过你一样，你大约也听说过他，前一天的决战，我因为支援先帝，被他一掌打在脖子上。”

　　

　　妖神将浪迹人界多年确实听说过史艳文，同时亦曾耳闻人族的虚伪，在他们的游戏规则里，篡逆夺位的人总会编出些站不住脚的光鲜理由出来搞笑，搁戮世摩罗这里基本上是他出口的本意就在戏弄人，看他这张完全看不出真意的脸就知道了。

　　

　　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正一套一套地抛出干扰项，他还在座位上艰难地挪动着，反手拨过背后的头发，喏，在这儿，见识过纯阳掌没有？你现在只需要照着这里轻轻一戳，我这就一口气不来，无处安身了。

　　

　　妖神将依然望着他，用饥饿、用凶残，也用专注，外面到处都在传他怎么杀死的帝鬼，简直成了一个谜题，他自然也想在动手之前，看出这一点端倪。

　　

　　是什么样招数，还是什么特别的计谋？

　　

　　除下面具后，邪灵眼中血海汹涌。

　　

　　你……想为他复仇？

　　

　　不，修罗的信条里只有掠夺，你曾经做得很好，而我，只会更好。

　　

　　原来你能说这么有道理的话啊，再不吭声我快以为你是哑巴了，你这样专注，我全当你在欣赏我。

　　

　　随你认为，妖神将不在意渺小族类的想法。

　　

　　他要做什么事情，做就是去做，从不需要过去，更不需要名义。

　　

　　“哈哈哈哈，这么凶啊，看样子你们真的都很想他，从不思量，自是难忘。”戮世摩罗突然间不知在哪找到了乐子，然后在那损话连天地吐槽帝鬼的诗号是临场瞎编的，在老家的时候糙习惯了，出公差要装Ｘ发现不够用，应付完出场后就赶紧拍信回去叫三尊马上找捉刀抢救一下。

　　

　　然后他不知从哪掏出三张纸，当做消遣似的翻看起来：看来抢救地不错，三个人还很对仗呢，不愧是灭世三尊，连画风也要同生共死。

　　

　　要不要看看？我让他们报名亮相的时候顺便写给我了，当你们这些牛鬼蛇神的领导真不容易，不看着字面，都不知道你们姓甚名谁在念个什么。

　　

　　啊，刚才说到哪里，哦，说你们都很想他，魔同此心啊，妖神将，或许你想做的事情，你想试的东西，他们都替你做过了试过了，而答卷在这。

　　

　　他指的是那三张纸，各代表一个暂且观望的立场？

　　

　　同样的，我也在试，互相认识互相学习嘛，不然你以为我刚才上哪儿浪费青春去了？

　　

　　左右二将位在三尊之上，既然他们已经替你省下了这些见外的步骤，有部下贴心若此，你应当得以轻松了，不是吗，上位者嘛，总要比别人超然些。

　　

　　也让我看一看你的特别之处吧，记得你说过要做得更好。

　　

　　话说到这里，你既见不到先帝，也和我说不上话，去跟老部下叙个旧也好。

　　

　　然而妖神将对所谓旧部的兴趣，还比不上面前这个巨大的裂痕，据称是他从前的大作，当那个失落多年过往的网中人在这里劈下一刀时，就代表了妖神将终将回归此处。

　　

　　但即便是妖神将，意念里隔膜太深，即便是为做而做，也是生疏地很了。

　　

　　以前，先帝从这条路上出兵的时候曾经问过我，问我说你们人世花大力气维持这个封印，缝缝补补终究还是这个结果，事已至此，你觉得他们会怎样应对呢？

　　

　　“我当时觉得灵界不是还有个老梁在那嘛，还能怎么办，凉拌啊，再塞个人堵门呗，比如我有个小弟跟我同胞生，体质可能会像，这次搞不好就塞他。我跟他说要不是他出兵快，等那些人反应过来，他就准备养牛吧，先帝听完大概整只魔都不好了。”

　　

　　他说这么搞没有用的，如果时光一直向前，也就不会有什么封印能历久弥新，如果岁月前去，而手头的事情还是回到原点，那就是没有意义，重复的宿命只会和徒劳的悲叹一起被时代抛弃。

　　

　　我说我不会让自己再一次地被抛弃、被斩断，绝不会。

　　

　　我在斩下那一剑的时候就下定了这样的决心。

　　

　　戮世摩罗并没有特指是哪一剑。

　　

　　譬如这道该死的界门，如果隔绝不再存续，那么宿命就将不再重复这样的怪圈，现在是我站在了这个位置，那就由我去改换这片江山。

　　

　　这就是我要说的话：

　　

　　隔阂终将不复存在，所有的阻碍都会被扫平，连带着这道界门，当两个世界一统之时，也将消逝，当那个时候，只要够强，愿意见谁就可以见谁，想去哪里就能去到，一个世界只遵从一个宗旨，想要什么，就去夺得。

　　

　　接下来的事情如你所见，今天是我在这样做，是我在改变这一切，继我之后的人，也要继续做下去。

　　

　　妖神将用一贯以来的安静听完了复述，不曾追昔思量，但总有难忘，所以他对着了无尽头的前路问道：“过了多久了？”

　　

　　戮世摩罗友情科普：“不到一年。”

　　

　　“那就一年吧。”

　　

　　闻言一笑，时间就已到了，在他站起来的时候，走地越稳，妖神将越能看出他口中所谓的重伤恐怕是真的。

　　

　　修罗国度的新君在地图上随意一般地涂开一个扇形，框住了了图面的北半截，扇面自出兵的起点开始徐徐展开，画完以后他说他的事就完成了，丢给你们了，怎么去打，你们自己商量，商量完点兵去。

      就是叫他们自己指挥自己，这是哪里的路数？

　　

　　妖神将直入前殿，他从扇形延展的最远处挑出一个最为突前的尖端，代表着他会成为站在最前面的剑锋，一路向北强攻险关，镇守中原东北关山的前朝驻军成为了首要的目标，修罗之剑会为帝国永远摘除强敌南下的隐患。



     修罗之剑永远走在最前面，这是从未改变过的一件事，他的手指缓缓一划，就是被破军照亮的征途。

　　

　　对于戮世摩罗来说这真是敢情好啊：“既然如此井井有条，那我期待你们的完美配合。”

      北方的基本盘吃下后，抽出手控制长江，从汉口夺路南下吧。

　　

　　新到的三尊果然不错，整体上比七军势上一档次不说，还个顶个的都是办事认真的好同志，各挑一条路线，领上一个方面军，便连夜出兵去也。

　　

　　相比之下妖神将就显得相当特立独行了，挑完任务就走，走还走得魔影无踪，连一根蜘蛛毛都不给你摸着。

　　

　　对三尊说事简单又高效，大方向给你们画好了，地图在这里，兵在这里，战地情报煞魔子跟上别掉队，至于我伤体未愈，这段时间只能幕后指挥啦，战场上由得你们放手去做吧。

　　

　　大家都是宿将，能征惯战，独当一面是应该的吧。

　　

　　送走三尊，回头看这个不走寻常路的妖神将就令人不太省心了，所以戮世摩罗在瞭望正北的城楼之下等了他一夜，从夜半到破晓，凌晨的重露里搞得满袖子湿乎乎不算，还顺便看了个日出。

　　

　　被魔军占领了的灵界故地，封印破后地气倒灌，魔氛染透三百里，鬼祭贪魔殿位于中心，从这里极目望去，阳光总是被隔得极远，有时候感觉是天地都被调换过了一样。

　　

　　妖神将回来见到有人等他，见了就问：“上哪去了？”

　　

　　去想办法做掉你咯，还能搞什么，然而戮世摩罗尚未获得过问甚至约束妖神将的默许，所以这时候他连出声应付都欠奉。

　　

　　一年的时间，留给双方，在这之前他也同样需要绸缪的时间，拟出备案，攫取筹码，布置最后的杀局。

　　

　　佳人如冰，戮世摩罗也刚好不需要暖，自我挽尊照样六六六，他总能给自己找出乐子来。

　　

　　呵～我来送你出征啊！

　　

　　当有征人去远，应至长亭相送，我们那都这么唱，你们呢？

　　

　　妖神将别过脸看了他一眼，依然没有说话，但这一眼已经让他够后悔了，这家伙顺竿爬了呀！

　　

　　戮世摩罗抖着包袱说你们当然不兴了，上上下下都是光棍啊。

　　

　　你也是，谢谢！

　　

　　妖神将终于想起来把面具扣上，心说就你也想把我同化成吐槽役？做梦吧你。然后摆出一面具的妈的智障，静静地看着戮世摩罗的捶胸顿足戏码告一段落。

　　

　　愁人哇，西剑流都比你们像样多了！

　　

　　到底搞什么？

　　

　　所以作为帝尊，我要来这里为你们送上美好的祝愿，愿你们在外面都能交到好运！

　　

　　只有远在急行军中的荡神灭忽然打了个喷嚏。

　　

　　回到戮世摩罗这边，其实除了一个不情识趣的冷美人之外，他们这氛围不错啊，天刚破晓，霞光凄然而有艳色，照不见的关山古道，狂风烈烈，连战鼓都省了。

　　

　　好了，送别结束，你走吧。

　　

　　改成‘过瘾结束’才跟贴近他这个嘴脸，说着走吧，自己却食言，往前追了一步，一指头不知从哪牵住了对方一根袖边蛛丝：我们，汉口见。

　　

　　他像是忍着哪里的痛在说这话，轻佻地笑起来，却带着一点压抑的喘音：

　　

　　吾之……爱将……

　　

　　叫完三遍爱将后他的脸皮算是彻底厚了，回去还跟杀生鬼言说自己终于体会到当这个帝尊爽在哪了，羞耻了别人，爽了自己啊。他妈的先帝当初趁着我不能回嘴，就放飞了你知道吗，爱将长爱将短，有本事公平对骂，他一句我三句，还扬言要我每天生活在起不完的鸡皮疙瘩之中，多大的仇，活该！

　　

　　杀生鬼言心说他是报你当初说他应该去抛绣球的老鼠冤呢，还不算日常插刀的。

　　

　　戮世摩罗走近帝座，没有坐下，却是站到正前面，弯下腰，握了一下扶手，杀生鬼言带着一脸标配似的奸谗相说那个妖神将不怀好意咧，帝尊干嘛去送他去北方，送西方还差不多。

　　

　　“哎，我都说了呀，我愿意对我喜欢的对象特别一些，还要你管呀？”

　　

　　结果又死没谱地表（抽）演（风）起来，那句戏文是这样唱的：送征人眼见得身行万里，正新婚不多日便要分离～

　　

　　杀生鬼言没听完就喷了，还是道行太低啊，受不了了就激将，说你冤有头债有主，对正主儿唱去！

　　

　　哎，你说我唱得好听么？

　　

　　其实他手上一直忙着事情，捣鼓完很快就踏步去向旁边，扯下披风抛给杀生鬼言，叫他收拾：“走。”

　　

　　去哪？

　　

　　走战场啊。

　　

　　刚不是说有伤动不了，只能幕后指挥么？

　　

　　是啊，我还用你讲啊，伤到这种地方一个不小心会瘫掉，不就是瘫掉吗？放他们自行其是，是因为即使不放他们也八成会这么做，放飞不代表放弃，如果不去主动掌控，放着这样上下不知，那还不如瘫掉呢。

　　

　　门清在心里清，嘴上一直浑话不断：负天下也不能负美人啊，我说好了的，怎能不去赴约？

　　

　　什么时候？

　　

　　刚才啊，我说要去汉口见他。

　　

　　没听到你说啊。

　　

　　我在心里说的啊，见到他我就心情好，也是看开了啊，萌物嘛，去了一波又有新的，更别提还让我碰上极品的了，所以那个祝愿我也给了自己一份。

　　

　　嗷……

　　

　　还没说完，戮世摩罗又回手捂脖子去了，去你的史艳文，你要换个地方打事情也不至于这个样，颈骨发出的脆响足够引爆一个人毕生的恐惧和怨恨。

　　

　　哇，这个样子怎么走长途啊？

　　

　　戮世摩罗往边上踢了一脚：所以要带上你这个小丫鬟啊！去去去！

　　

　　虽然变了脸，但他的好心情其实并没有过去，还在那有点小雀跃地换起衣服来。

　　

　　走走走，一斩之后便是告别，而新的故事就要开始了。

　　

　　有种我要开始交上好运气的感觉呢！

　　

卡妹

2016-12-11 16:30

【妖神将篇】一世无双•第十二章•北方有佳人（上）

　　　戮世摩罗第一步并没有走出鬼祭贪魔殿太远，找了个扼守官道的哨所，住进去天天光着脚睡大觉，把杀生鬼言打发出去，在地图上指出一个聚众抵抗的县城，叫他变装往里混，刚好嘛，披皮装好人打入内部蛀空正道抵抗组织，不就是你从前演得最留的戏嘛，大名久闻的角儿啊，现在你的用武之地又来了。

　　

　　去吧，放假。

　　

　　戮世摩罗口风神秘啊，山人自有所待，你只管去，不该知道的少比比。

　　

　　哨所是递送战报的中转之所，一住多日，大约就是等战报咯。

　　

　　去了半个月余，杀生鬼言仓仓惶惶地逃了回来，说是被人识破了，真是首阵不利。

　　

　　戮世摩罗坐在床上翘着脚套靴子，抬起头瞟了一眼：事情办坏了，逃倒是很快。

　　

　　杀生鬼言说这个事本就是有成有败的啊，没有步步灵光，吃遍天下的道理，总会有意外蹲在你算不到的地方，冷不丁的伸腿绊你一道，所以比起台面上的唱念做打，他最擅长的其实还是脱壳的步法。

　　

　　你这是踩到什么味儿的屎了？居然还感慨上了。

　　

　　“我杜撰了一个假身份，扮作从魔兵手里逃生的侠士入城，本来很顺利的，谁知那个古岳派并没有死光，路面也忒窄了，也奔到那城里了，我和他们的口供有出入，就露馅了。”

　　

　　不过是场戏，唱不下去了，时时记得备下退场梯才是明智。

　　

　　戮世摩罗终于套好了靴子，站起来却抛下了华服，他那遍身银绣镶珠，当真是金装玉裹。

　　

　　“你这条腿子不得力，到头里还得我出马。”

　　

　　他竟然抖出一套和服，这戏也是越发有看头了。

　　

　　“我带你走战场，就扮作日本人。”戮世摩罗丢下眼罩和发箍，令杀生鬼言服侍洗漱，放下头发对镜另梳了一个样式，最后对着镜面重重地鞠了一个日式躬。

　　

　　一抬起头，就冒出日语：“はい！”（是！）

　　

　　杀生鬼言也得了一套足轻的衣服，就是日军中的基层步兵，，一路上戮世摩罗就是全日语对白，带着他放下多时不用的口语也突飞猛进，连偶尔回头说中原话都呛着一股子泡脚盆子味儿。

　　

　　“刚好了，先帝给你诌的这么个诨名还真有点子日本味，你现在是西剑流的灵忍一枚，兵号鬼言丸。“

　　

　　杀生鬼言也学着戮世摩罗的样鞠日本躬：“是，太君！“

　　

　　“很好，我是你的队长，就叫……十郎太君吧。”史郎？可你不是行二么你？

　　

　　听起来壮观啊，像不像史艳文生了一窝棚的小日本？都是亲兄弟，不要分你我。

　　

　　可以，这很日本。

　　

　　杀生鬼言不明白戮世摩罗只是这样的变装比他之前那次有何高明之处：“我们是扮作邪马台笑和天海光流的幸存部下吗？”穿得这样整齐真的好吗？要不要弄点什么烟熏妆逼真些？

　　

　　戮世摩罗挑眉：“他们没带什么部下留下来。”

　　

　　“那我们这样难道不会遇到其他西剑流的人，口供出入对质露馅？”

　　

　　“出入？不会有什么出入，我对西剑流的熟悉，别说是你，连他们自己都难以想象。”

　　

　　即便现在就让他正面遇上一队西剑流，他也能轻轻松松化出一个身份取信，对上口令加入队伍，如有需要，把酒言欢都不在话下。

　　

　　“你也说了邪马台笑和天海光流没带什么部下，他俩虽然死了，西剑流的留中人员还没死光，应该还有个雨音霜，她跟在雪山银燕的身边，如果碰上，我们怎样解释自己的来路？”

　　

　　“说我们是赤羽信之介派来的联络信使，他远在故国，听闻中原遭逢魔祸，牵挂下属安危，然后装作刚刚知道邪马台和天海阵亡的消息，入了戏还能扼腕落泪一番。”

　　

　　合情合理，难道赤羽信之介就没有派出其他信使？

　　

　　戮世摩罗正把玩折扇呢，抖开、挥扇、转腕绕袖，以纸面轻轻掩过下唇。问话正好坏了他的玩兴，当即一个扇柄敲到杀生鬼言脑袋上：“猪头！那是东瀛！从中原传消息过去，再从那边派信使过来，来回要多久？这还要渡海顺利呢，当年的遣唐使随便一个不走运还飘到交趾去了呢。”

　　

　　对啊，海途漫漫，信使何以能够这么快就出现呢？

　　

　　举一反三了啊？戮世摩罗在这短短半句功夫内，尽显喜怒无常之风，忽笑、忽静、忽怒、忽叹。

　　

　　“我们是……当年西剑流败撤时，暗中潜留的地下暗哨。”

　　

　　这……

　　

　　“赤羽信之介偷留了一手啊，大部队投降回国了，留下几个所谓赎罪的部下，孤零零地飘在异国他乡，无所依傍，怎能放心的下？怎能不留个照应？以你的生存哲理，怎能不时时记得为自己留下一块青山烧柴下梯？”

　　

　　意料之外，兵理之中，那帝尊，又怎样保证没有其他的暗哨也在活动。

　　

　　“叫太君。”戮世摩罗立地远远一望，城楼已在他眼中：“我能保证，因为我把他们都杀光了。”

　　

　　“什么？”

　　

　　“都杀光了，我确信。”

　　

　　这就是我所等的战报，在三尊、妖神将出征临行，下发给他们的地图中就夹着一份画明了点位和路线的参谋图，并告诉他们我要收到最完美的战报，作为我们互相取信的第一步。为了有一个好的开始，这份见面礼他们会好好去办的，按照我给他们拟出的战策去做。

　　

　　西剑流撤走之时，他们供上来的暗哨点数与我之前背下来的有出入，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们耍把戏了，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比日本人还要不老实的生物了，赤羽信之介带走的只是已经被中原掌握在手的暗哨，剩下的一部分没暴露的，呵呵，既然没有那个抄底除根的本事，自然乐得当这个没事人了。全部报出来多此一举不算，难道遭了麻烦全靠俏菩萨罩着？是我我也留一手。

　　

　　他们所有的暗哨我都知道，只奈何当时的我有口不能言，有心不能付，睁不开眼睛动不了，连眼睁睁地看着仇人回家过年都做不到。

　　

　　甚至痛痛快快地恨一场都没我的份，像我这样小气的人，即便还没死，也不能瞑目了。

　　

　　真的，杀尽了？

　　

　　东瀛灵忍的本事他俩人都不陌生，那样狡猾沉着的战士，是那样容易被杀尽的么，而且战报上的统计就不会误差么，那个古岳派也是在战报上写明已经消灭彻底的一个，还不是冒出幸存者了。

　　

　　“这个你就放心好了，日本人的做事态度不是中原的差不多先生可以比的，他们的管理井井有条，统计一丝不苟，细节刻画天下第一，每个人都有贴身的号牌，每次战后的伤亡计算，中原编制混杂，名目错乱，人命如草估到百十位数就歇了，而他们永远精确到个位。我设计的战法非常快，专门针对他们的惯用策略、布阵和武功，还有销毁资料的流程，快速截杀后取到来不及销毁的名单，一个一个对过去，按图索骥，连散在外面的暗桩都别想逃。”

　　

　　现在我告诉你，到此刻为止，除了跟在我小弟身边的雨音霜，中原的土地上，没有日本人了。

　　

　　杀生鬼言即刻大加夸颂，帝尊英明，帝尊妙策无双。

　　

　　“叫太君。”走过这里就要入城了，嚷嚷这么大声想引来哪一路的鬼怪？

　　

　　三尊他们翻开参谋图的时候估计也挺意外的，继而对年轻帝尊的战术水平有了进一步认识，仅仅在一天之内就画得出这样的作品，这是一份非常成熟的作品，考虑到了方方面面，从暗哨的排布特点解析它们之间的联络援护线路，再针对此做出分割截断的计划，从捣毁哨所到切线打援再到诱捕脱逃人员的漏网补完计划，层层递进，互相嵌套，形成万无一失的保证。

　　

　　这个人的思维较之兵锋还要迅猛犀利，既能直冲中军，也能迂回静待，能简单无华，也能繁复铺陈，一步一步可为十里连营，有多冷静就有多疯狂。

　　

　　另一个是这里面的格式规范，几乎找不出不合的地方来，虽然说未必熟知他们三个各自的用兵习惯，但即取即用是全无问题的。

　　

　　虽然他们想不出戮世摩罗何以对图上的敌人有着如此切中要害的熟识，但至少可以看出他与修罗魔军的行令典章已经无缝对接了，这份见面礼物就是他对四位大将释出的诚意和水平展示。

　　

　　根本不需要删改纠正了，要知道如果是让他们军中附属的参谋来做，大半天时间，顶多拿出个初始图来，各部分的完善纠错和备用计划的拟定，得等晚上交班开大会论证呢。

　　

　　所谓过人之处或许就是这样子的说法么，够不够做帝尊可以待以后留观，但一天之内就弄出这个来也实在有点神奇了。

　　

　　杀生鬼言就是这么奉承他的嘛。

　　

　　“一天？吹吹牛逼得了，那个东西我画了五年，整五年。”

　　

　　这是我用整整五年磨出来的匕首，西剑流的暗哨职能大概相当于暗之军势，但组织更为精密，行动更为高效，有的杵在要道上，有的藏在山野里，还有的隐在闹市中，伪装成茶店、猎户、酒馆，扎根时间很长，地图画得比中原还准，这一点暗之军势比不上他们。

　　

　　培养出这些哨点，是赤羽信之介甚为得意的一单成绩。

　　

　　对了，鬼言丸，我知道你当初也是经由他们引荐才得以寻到门路投向西剑流把那个天什么部称斤卖了的吧，由此可见，策反招纳他们都是一把好手，就连我当初也是被他们那些神出鬼没的游击兵抓住的，当时对他们的观感简直如同活见鬼，深不可测，我自以为瞒过他们暗中留下的求援记号，也成了诱捕史艳文的饵料。

　　

　　他们是梦魇的第一站，五年里，我背下了所有的哨点方位，一遍一遍地在心里排演各种剿灭他们的战法，只为解恨的幻想渐渐成为沉着的求索，反反复复、一天一天地不敢忘却，他们何处厉害何处精妙，何以打得中原节节败退？我就看，我就学，我想出更好的，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脱出囹圄，与家人重聚，带着父亲大哥小弟，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要为他们指路，杀到这些地方去，拔掉这些该死的哨所，一个都不放过。

　　

　　一个都不放过。

　　

　　即便死了我都不会忘掉，我发誓如果一天没有报仇，我被挖出来的那颗眼睛就不会烂掉，不论是埋在土里还是悬在门上都非要看到这一天不可，即便死了，我的魂魄也要为他们引路。

　　

　　然而这最终仅是空话，是生是死都做不成伍子胥，也罢了，回头一看也没有什么难以开释的冤情，只是无所依靠罢了，你从前攻打过百武会，觉得如何？

　　

　　“不堪一击。”

　　

　　就是这样，他们的难处我如何不知道？中苗各出强手智者，层层布局绞杀，才打死了炎魔，几乎拼光所有底本才实现斩首，已经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功绩了，而西剑流的主力尚在，并牢牢控制着不少地面，而百武会的组织本来就是从西剑流刀口中捡拾出来的残损，除了直接听从调度一起参与行动的算是铁板，其他各地的分部不是松散混杂，就是临时站队，靠他们挟制押送各地的那些名义上的西剑流降军？别做梦了。

　　

　　有那本事会当那五年顺民？靠不住就是靠不住，对不啦？他们是败了，那也是败在了炎魔的自大和残暴之下，骄傲的武士认可宿敌是决不容许含糊的，对于这个东西即便我是他亲弟，都没那个替他打肿脸充大的胃口，只能算了。

　　

　　况且有了对抗炎魔的共苦共情，西剑流上层投降的态度，着实无可挑剔，如此高风亮节、诚恳敦和，你敬我一尺，我怎能不多敬重一丈？即便有些高声吵闹的杂音，也不应该去破坏那种和睦互敬的气氛，在他那个位置上就应当比银燕他们考虑更多的东西、维持更多的东西，而不是听从小小个人的苦痛和好恶。

　　

　　他连他自己的都可以抹去，何况我，对吧。

　　

　　其实自从戮世摩罗前段时间醒过来，杀生鬼言就很不敢往他边上凑，其实从前也不是很愿，但还躲得起，现在是不凑不行，说什么伴君如伴虎，其实连帝鬼都没他这么重的戾气，真要发怒了还会先提醒你闭嘴，比如说现在，他越是说出这样敦厚平和的话来，这邪性却越发外扩，简直难信活人也能闹鬼，岂不是更加恐怖。

　　

　　越到城下，越是流民蚁聚。道边一座破庙，此庙门楣倒塌，但还能看出坚实的建材，显然不是因为年久而荒芜，魔军兵锋尚在百里之外，不曾到访破坏，弄成这样多是被饥饿惊惶的流民拥挤撕咬所致。

　　

　　刚刚下过雨，半身侧倒在泥泞之中的菩萨像，身着的白罩袍，还未陷入泥中的那一半依然看得出光鲜润泽的法相，至少比随意跑丢在角落里，不知死于饥饿还是殴斗的死尸要好看多了，更有意思的是菩萨的身前还端端正正地放着一炉残香，完全与现场的杂乱形成了一种鲜明到悖乱的对比。

　　

　　即便是在最绝望的流离中，也还是存留着希望和寄托么，你看，我们人类就是这般坚韧而矛盾的生物啊！

　　

　　这可是一个毁灭的现场，而额画红印的菩萨慈眉清丽，一如既往地看着这些，其实是看不到的，徒有眼睛，一个样，戮世摩罗走上前，随意踢翻了香炉，捡去残香，插在自己脚下。

　　

　　可见这人还是玩性不去，玩一下就抽手而走，一脸大彻大悟的装逼：求人不如求己啊，哈哈哈哈哈～

　　

　　快些快些，挤进城去，守军要锁门驱赶流民了。

　　

　　其实以他两个的身手，翻墙入城毫无问题，没必要脏兮兮地去挤，城墙本身就不高，加上不是什么重镇，武备也没多少规格，把守的也是个盘踞在本地的二流门派，收收保护费赶赶流民就差不多了，这样一个地方，在连天的乱世中，倾覆只在旦夕之间。

　　

　　估摸着魔军即便过来，也不会是主力，属于随手一摘的事儿，这一路主攻的是炽阎天，他们另有宽敞的别路去汉口，戮世摩罗两人属于绕行的了。

　　

　　帝尊的所思所想难以猜度，他非要去挤有个什么办法，事后的托口是说老子有伤在身就是懒得运功，怎么滴。

　　

　　杀生鬼言蹲在地上给他热饭，听了也是无语了，那些饿红了眼的流民怎么还没把你断掉的脑袋啃下来啊？

　　

　　怎么？还不兴我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啊？

　　

　　民情？

　　

　　对啊，不然带你干嘛？等下要你开始干活了啊，作为业界大拿，总知道怎样联络志同道合的小伙伴吧？上一次办差没办好，这回再给一次机会，好好表现啊。

　　

　　莫要辜负了～此番恩泽～

　　

　　杀生鬼言真的觉得他功力见长了，他这么不要脸的人都鸡皮疙瘩起来了，恩什么泽啊，帝鬼都没你这么羞耻，说人话。

　　

　　那就滚。

　　

　　不过没有像从前那样出脚踹他，还知道要马儿跑得先吃草。

　　

　　用人就应该尽用其长，杀生鬼言说他专会看人眉眼，在大门紧闭的富户和商铺门口，在巡城的侠士中间，在坐满了流民的街道角落里，他寻找任何人，说着反复的话，贫苦潦倒的流民用一个馒头就能买下，满面刚直的侠客可用话术试探到他眼中的不安，紧闭门户的本地居民本来就在用尽手段打听安全的逃路。他也懂巧劲，广撒网却不深入，而是选中一个人际活络的人，搭上之后以此做线，牵动更多人，而自己掩蔽在角落，只用单线联络，行迹诡秘，神鬼难觉。

　　

　　刚才在路上列举的西剑流暗哨在策反工作上的亮点，真给活用上了。

　　

　　戮世摩罗？他还是老德行，除了每天起床例行听点消息，然后看战报，其余就是睡觉，伪装的那个日本身份也没拿出来用，藏头盖脸地走江湖而已，反正从沦陷区过来的撤退者里有的是要死不活的伤员，医馆的药早已被抢完了，郎中也早就叫不动了，病人满地躺着，也就只能那样了，刚好医馆楼上清出了死者，有空了，这家伙就使了点钱买了块板子睡了进去，晦气？晦气是什么，能吃吗？

　　

　　睡得一个风平浪静、海晏河清，反正谁都不会去看他，谁都不会去管他，更不会有人在意他，就当是个伤员，你是睡觉还是装死，就那样。他醒着也在那，睡着也在那，看东西也躺着，听东西也躺着。

　　

　　结束露宿改善工作条件，杀生鬼言很支持，只是每天回来还得对个睡神汇报工作，直到城里的守军摁不住了，终究还是大乱起来，炽阎天的军队路过了，分了一部就要攻城来了，戮世摩罗也终于从挺尸板上盘起腿来，宣布任务叫他去安排出城，入夜之前要看到船，这可是长江，千里江陵夕发朝至，真想看看啊。

　　

　　然后他妈的继续睡。

　　

　　说要有船，就得有船。走还要掺着走，说是他扮演的是伤员，我们走后这城顷刻陷落，不知有我们几成功劳，故应当勤恳敬业，演到终幕，方可不负。

　　

　　真的没人话了。

　　

　　“这有什么，大不了下次换一套戏，你做伤员，我背你走。”

　　

　　君王戏言，杀生鬼言险些没吓跪，或者把他扔地下，在那呵呵哈哈地干笑，我这辈子是无福爬你的尊背的啦。

　　

　　又是一程漫漫的路。

　　

　　在路上取了新的战报，对三尊的推进进度也有数了，最先到位驻扎的是荡神灭，他的挥兵风格最是猛烈激进，比划定早到了近一个月，隔江驻扎，快速铺开局面，到曼邪音到位的时候，第一轮试攻都已经收尾了，算是超额完成，也不知在和谁掰着腕子争胜，或许是说争胜本身，就一直是他时时刻刻绷紧的一条弦，无所谓是跟谁，谁都可以。

　　

　　曼邪音中规中矩，却非是埋没的中庸，全领域胜任本就是一种出挑。

　　

　　炽阎天慢于此二位之后，专力于为他俩扫尾押后，做巩固战果、查缺补漏的工作，看上去是最后到位的，实际上他是最早负责沿江用兵的，全线盯防，兼以扫除分化南部的结盟努力，确保当北方激战时，后方无隙可乘。两面兼顾的压阵作用，他完成地十分出色。



         至今日，灭世三尊相辅相成，鼎立江畔，会师。

　　

　　自鬼祭贪魔殿出兵行军，各自展开将占领地区联成一片，前后并未分离多久，按人世的年历来讲，半年犹未过矣。

　　

　　三尊再聚首，合帐公议兵事。

　　

　　“妖神将还在路上？这一次他慢了。”荡神灭扫了一眼沙盘，负着手说道。

　　

　　“他是向北的先锋，转向南下的时候，自然是最后一个。”炽阎天执鞭在盘上划出北方战线的形势，北路大军所过之处，连克雄关，鏖战浴血，打得硬仗，守得战机，我们不必忧心他的迟滞，他的进退自有其取胜的法度，截止此时，北方中土，这一整片。

　　

　　划线的马鞭转而圈圆：辽沈、燕云，已尽在帝国之手。‘

　　

　　“现在把守在汉口的守军，就是在他夺取锦宁后，退下长城，沿路南撤的辽军铁骑。”

　　

　　“我们沿路出兵夹击，未能歼灭这支败军，战线都拉得这么长了。”曼邪音推着比例尺计算锦州到汉口的长路。

　　

　　“他接下来要有何作为？”虽是当年老战友，可复归的妖神将令人不知他褪换了几层画皮，再难相识，而且荡神灭在从前就与之交情浅疏。

　　

　　“这个等他过来会师就知道了，现在猜也无谓。”炽阎天把台面收拾起来：“这个辽军，他们不是江湖门派，是常年守备北疆，抵挡鞑靼、靺鞨百年之久，数经沿革的长城铁骑。”

　　

　　可以说是我们当下面临的，最顽强的敌人。他们长久守卫辽土，有的是宿将良马老兵，即便败阵至此，经过妖神将一路的穷追猛打，还有我们的层层阻击，依然指挥灵光行动有据，是值得我们一拼的对手。

　　

　　荡神灭绕过桌子，搭了一下炽阎天的肩膀：“你说，那个小孩子也混进汉口去了？”

　　

　　炽阎天：“他是帝尊。”

　　

　　曼邪音看了看帐顶一眼，说反正这时候并无别个在这里听见，算了吧。

　　

　　“他不在位指挥，亲身下去搞情报？是要抢暗之军势的饭碗了？”

　　

　　曼邪音倒被引动的好奇：“炽阎天，他这一路都在做什么？”

　　

　　戮世摩罗是尾随着炽阎天部行动的，在外也是就近与他的行军站点保持联络，将自己的行踪交由他来掌握。

　　

　　主少国疑这种事其实很明显，即使人前一致维持局面，但三尊本身都各有各的猜疑，说他是没谱贪玩倒还是轻的，若不防着，随便往他与人世里应外合这种地方多想一点才叫坏事儿。

　　

　　所以炽阎天也看在眼里：“知己知彼，他不熟识我们，便是不知己，这是他的局限。”

　　

　　这个样子何必留下在位，对三尊行令，反正也不知道他们会执行到哪一步，稍有疑惑，又会吞吐保留，关起门来猜谜，搞得大家都累。

　　

　　那还不如避开去，与他们保持距离，只划定方向，让他们自行章程，自己指挥自己，戮世摩罗在随行的路上，可以一一观察。

　　

　　“不知彼方，先帝之事未远，是我们的局限。”

　　

　　所以新君一上任，就针对这一致命的伤处下功夫，也就是这样的道理了。

　　

　　煞魔子这些个日子也不好过，暗之军势拆分后分头随军，充作斥候，他随在荡神灭军中，荡神灭并不是慈霭容忍的上司，在他的眼里，一就是一，二就是二，马鹿就是马鹿，废物就是废物。先帝死在情报失察上面，正是煞魔子的专职领域，弄出那样大的折损，无非天灾人祸，不是底下工作出漏，就是他们整体本有先天短板，无论哪一条，究底诊脉都该从他这里寻根问病，跑不掉的。

　　

　　要不是他这一系职能的人才可贵，培养周期漫长，梁皇无忌投敌后，更加江山残破，青黄难续，所以在取士的时候，比较其他兵种，对他们的审查考验总体上就失于严苛了。

　　

　　煞魔子现在估计会有点恨戮世摩罗，在他笑眯眯地把前者往荡神灭马后一推的时候，以前先帝直接管他，帝鬼说话是很有艺术的，张弛组合、批评提点配套齐全，那时候他绝少有机会领略阿鼻尊的铁血手腕，现在修罗魔军自带的情报组织已经硕果仅存，但新君绝没有他嘴上表演的那般器重仰仗。

　　

　　不过戮世摩罗对他这次的无妄之灾的估计也就是有惊无险，即便三尊有气，要追究问责，还不是要留任观察，他要谢就谢自己的福将体质吧，谢梁皇叛变，谢先帝阴德，随便都行。

　　

　　亡羊补牢，这就是戮世摩罗的行动态度，慎终追远，承前启后，坦途总在前方脚下。有病治病，无路开路，这是他做事的方法，人事有失，他就觉浅而躬行，先天支绌，他就与天要价。

　　

　　汉口是水路陆路上的枢纽重镇，东南西北，通路皆从此过，所以想来是富集中部物产人气的的繁华城市，乱世来临，逃离家园的饥民，各路败阵的人马，都在这里蜂拥蚁聚，哀声交叠在长江水畔，暗流明火鼓噪着，折磨着所有人，待到水火即济时，就将是一口烧化世间的熔炉。

　　

　　“不愧是大城镇，即便乱世糜烂，也乱得自成气派。”

　　

　　水深、火热、人多、鬼杂。

　　

　　戮世摩罗扮够了伤兵浪人、哀鸿死狗，下穿靠岸后就像吸了招魂冷香似的，魂至命归，这就活跳活跳的了。

　　

　　正赶上辽军接管城防和粮仓，开始整肃行政秩序，原先在这片地头得势的是一个盐帮，各路败兵逃民涌入之后，行人相践、扯皮争闹的事情闹了不少，守着烫手的锅子，早就不胜其扰，锅里所有人都扯着一个嗓子：“顶住！顶住！”

　　

　　汉口作为长江枢纽若被魔军夺下，中原就相当于被挖去了腹地，魔军可以从此通行，任意蔓延，向南进取向东出海。

　　

　　也有人说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江南水网密布，魔军客场为战，难以展开，我们不必将所有精华都押在一个汉口上面嘛，实在守不住，没必要全体在这里拼死，到时候自当化整为零，转进江南再图后起。

　　

　　然而魔军精锐，悍勇凶残，身为魔族有多有异能妖法，当初帝鬼率部之中就有一支水之军势，神出鬼没，从水中运动穿插，葬送了多少我们的同志。当初只是冰山一角，现在的才是大部，摆在面前的问题非常现实，那就是我们的弱处他们的强处，我们的强处，他们的更强处。

　　

　　于是那把嗓子再次合一：顶住！顶住！

　　

　　好了，辽军这就来顶住了，顶住也没那么好顶啊，魔军兵临城下本来就没话说，自己内部就千头万绪，各路兵马中，成建制入城的辽军最强，自然是守城的主力和最大的希望所系，但对全城的工商军民侠的号令权，可不是随着守城义务自然而然就能到手的东西，就比如这个本地盐帮吧，本质就是做生意的，拼死守城本来就敬谢不敏，但经济命脉可没那么自觉松手，虽然南逃的包袱细软可能已经收拾好了，囤积居奇乱世发财的好事还要趁机干一把。

　　

　　刚才遇见的大接管行动，就是辽军在着手修理这些人呢，怨也没用，没空啊，敲服了盐帮，还有更多乌央乌央的鸟人幺蛾子跟那排队拿号呢，谁让你做领导。

　　

　　辽军是祖辈守关的辽人军户，军屯模式世代相传，一直都是朝廷重兵，他们的一套制度经过数次改革，自洽自足，是理所应当的，换到另一块水土上，发现整个画风都不对了，出了他们那个长城，关内一派侠客江湖，汉口更是一个商业氛围主导的地面。

　　

　　可见冲突效果的酸爽，在朝和在野的势力，江湖和庙堂一直都是老对头了，从三观到利益，各站立场撕得相爱相杀，在侠客的眼里，辽军是朝廷鹰犬，现在朝廷没了，就是丧家之犬，在辽军眼里这帮子都是些什么以武犯禁的玩意？还有士农工商的老梗呢，江南豪商一个个混得有声有色，良田千亩广厦万千，掌握百万黎民的生计，才不想伺候军头呢，更妙的是辽军的主官督师是一个老文官旧学士，脑子里抱着的是不知多少年以前的老部头：尔等末民！

　　

　　戮世摩罗就操着日语跟随从戏言说搞不好在群侠的眼里，这些个东北佬比外面的魔军还像怪物，简直就不像一个剧里边的，却光怪陆离地凑做了一堆。

　　

　　人说治大国如烹小鲜，现在这是治末世，那是如同怼油锅，怼不住炸了，就请抱着炸锅跳江去吧。

　　

　　一主一从的异国鸟语很自然地引来了一路的注目，他俩也一路地点头鞠躬，戮世摩罗说你这才知道扮日本人的好处了吧，你再能舌灿莲花也有应付的极限，说不过词穷了，你还能拼命鞠躬，跟他比赛撅屁股，撅到对方尴尬症发作，你也就脱身了。

　　

　　戮世摩罗把手伸到内衣里边拆绷带，煞有介事地说本太君重伤初愈，好饿啊，又是着小丫鬟去张罗吃的，他嗷嗷地伸腰：饥甚！饥甚！

　　

　　看我把整个汉口给吞了。

　　

　　要按照吹牛大赛的套路，来个人跟他捧哏，说：我把你吞了。

　　

　　才是好玩呢。

　　

　　其实在喊完那一句的时候，戮世摩罗就接收到那一道直勾勾的眼神，直得冒烟，直得窜火，直得沧海桑田都发怒。

　　

　　肮脏的街角里坐着一个遍身褴褛的小乞儿，这种饿得眼红的神态在乱世流离中俯拾皆是，在阴霾的天色下，他的眼睛黝黑地像两只陷坑。

　　

　　戮世摩罗把那个人指给去而复归的杀生鬼言看：“看见那个小乞儿了没有？我记得在你逃出的那个小县城附近就见过他，在上一站也见过，他流落的路线几乎就和我们亦步亦趋呢。”

　　

　　帝尊，真是博闻强记～

　　

　　我领了个废话机成日跟着我，到底图什么？

　　

　　啊，队长是说这个人有鬼，跟踪我们？

　　

　　我说你可以去招纳他，一段长路相随，也是缘分了，你带些吃的去，领他过来见我。

　　

　　杀生鬼言把一个馒头掷下，小乞丐十三四岁上下，红着眼睛扑了上去，捡起馒头，却直接丢回了杀生鬼言的脸上，他在原地弹跳着蹲踞，简直是一匹脾气恶劣的幼狼，十足的不知好歹。

　　

　　“叫你的主子来，叫他过来！”幼狼咬着利齿，恶狠狠地叫道：“我不管你有几个主子，我指那个瞎了半边眼睛的家伙。”

　　

　　好啦，这样戮世摩罗就不能不来了，他站在杀生鬼言背后愉悦地击掌，谁也不知道他的乐点在哪，在那里用一个快乐的神情去表演一个无可奈何的玩味：“都差不多指名道姓了，才想得背后一麻，怎敢不来？”

　　

　　对方其实不认识他：你是谁？

　　

　　这不重要。

　　

　　所有操纵生死、把玩阴谋的黑衣人坏蛋都会这么讲。

　　

　　不过别人出来做间谍当反派，谁还不得藏头盖脸神秘一番，个中代表还是他二叔那套衣钵，到了他这里就反其道来了个颠倒调换，眼罩子一扔，素面朝天地就浪过界来了，这样一来他眇了一目的残障就很明显了，定睛多看上两眼就能发觉不对，一只左眼空洞洞的，寂寞沉销。杀生鬼言总觉得他的寂寞里刻着一股子凶性，非常不祥，鬼影子都快爬出来了，没得总让他想起从前母亲悬在梁上的一对腐烂的小脚。

　　

　　戮世摩罗很会表演，在皮面上这股子凶性绝大多数是蛰伏着的，然而凶性这玩意越是蛰伏，只会代表着更惨烈的爆发，只是你不可能懂得这根触发遭殃的线悬在哪里而已。

　　

　　现在的他纯属一号混不吝，吊儿郎当地在那解嘲讥损一番：哎哟哟，这素昧平生的啊，就想着挖我眼珠子了？多大的仇？口德呢？

　　

　　说话没半分走心，就不必太怕他了。这个问题，他在日后才会对自己喜欢的人老实交代一些些。

　　

　　是西剑流那个祭祀啊，大家伙怼炎魔的时候，是她捞我一把，这条命还真如火中取栗一般啊，她剩下最后一点力量，却摆着两个选择：其一是恢复我一部分视力，左脸上烂个大坑，从此破相，要么就只修复表皮，一眼看去尽善尽美。

　　

　　她选后者。

　　

　　我一开始以为她是图个好交差的表面功夫，后来才听说她的真身是一位女子，一位美丽可爱的女子，难为她用那副半人不鬼的尊容活了那么久。

　　

　　世人迷惑皮相，稍有不对就一惊一乍，在她一步一步变成那个模样的时候，不懂她的人，怕她、躲她、厌她，懂她的人，怜她、惜她、敬她。而她终究是个女人，女人爱美，男人爱活受罪，她知道的，因为我是男儿，她知道比起手头眼前的一点不便，别人痛惜的审视，更加令人难以生活，所以很多受过重创的人会抛离亲属，躲藏到无人认识他的异乡去生活终老，就是这样的缘故。陌路上的客人不知道他伤在了什么地方，也就不会多事去看。

　　

　　女人心柔软又细腻，她用这颗心慢慢地走过这样的路，是饱尝滋味的前辈，佳人如此，我真是怜惜她。

　　

　　所以这个小乞丐的运气是很不错的，刚搭上线就是开门红，戮世摩罗的脾气是难以揣摩的，小家伙刚好没撞上他打个喷嚏就随手砍人的当口，其实是他没把逆神带出来。作为道具揣了两把日本刀出来，居然还记得当初杀生鬼言给双剑取名的那个梗，当即给俩哥们赐名叫“何苦”和“难为情”。

　　

　　他自己拿了何苦，搞得他手一搁上刀柄，脑子里就想“何苦”。

　　

　　好吧。

　　

　　“我就劝你找个地方躲起来吧，没看见他们要宵禁了吗？这么没眼色，撞了枪口，直接是乱棍打死的料。”

　　

　　戮世摩罗弯腰捡起那颗脏污的馒头，重新递了过去。

　　

　　说的好像这个小孩有地方去一样。

　　

　　不过这可不关戮世摩罗什么事儿，他拎上杀生鬼言扭头就走，小乞丐自己倒鬼鬼祟祟地远远跟住了，并一口一口地吃下馒头。

　　

　　戮世摩罗把找到的住处分了这个孩子一份，叫杀生鬼言接待一下，自己出去凑热闹也。

　　

　　问什么热闹？

　　

　　辽军传出督师命令，要召集群侠共议守城抗魔的事情，主持会盟顺利的话，接着誓师整编，当然，要一步一步来。

　　

　　首先就是掌握一下大家的情况。

　　

　　结果戮世摩罗看热闹也没赶上新鲜的，上门的时候遇见魔军入城递战书的使者队伍了，是妖神将的北路军要会师了，从现在算起，第三天夜里就会到位，而第四天的早晨，整个汉口城都将匍匐在他的脚下。

　　

　　这就是战书。

　　

　　戮世摩罗在使臣去后匆匆入场报了个名就退出来了，从刚才将魔军使臣引入场的迎宾行列里拖出一位少年，他俩没有异口同声的说话，但眼神中同时闪烁惊奇，显然在以前就认识。

　　

　　多久以前呢？

　　

　　这不重要。

　　

　　“是你。”

　　

　　对方微微低了一下头，用口型叫了帝尊，戮世摩罗上下看了他一眼，不错啊，不愧是暗之军势里的专业科班。

　　

　　乔装、表演、甩跟踪、还……掩护我。

　　

　　对方点点头：“这是我的本分。”

　　

　　小样还有股子傲气。

　　

　　戮世摩罗突然袭击揭掉他的头巾，登时没给乐飞了，好大的娃娃头！

　　

　　太可爱了，怎么这么红！这边当场就摸下去了，你的小豆包在哪？小朋友大囧，很快涨红了脸，捂着脑袋要蹲。

　　

　　戮世摩罗的十八摸不是你想溜，想溜就能溜，红着眼圈的小朋友被他一拍二拍，拍拍拍地拉起来：“暗之军势也进城了？”

　　

　　是来为明面上的出使队伍控场护航。

　　

　　“然后再摸摸鱼，点个炮，搞不好炸出点大的，反反水，趁乱开个城门放个火之类的。”

　　

　　小朋友当然不否认。

　　

　　“那你就俩肩膀扛个头就来了？”

　　

　　“……”

　　

　　“不知道你们魔是怎么办这门业务的啊，我们人呢，就脱不开那几个习性，酒色财气，入门级别攻略，至少上门要拿上礼物。”

　　

　　那颗剪到齐耳边的娃娃大头一点一点地可萌萌了，萌物的运气总不会太差，戮世摩罗难得心软了，小朋友马上说暗之军势入城是带着那个任务没错，但我的任务，正是来找你。

　　

　　哦？

　　

　　那就边走边说吧，我带你逛逛去。

　　

　　来来来，跳舞，摸鱼不如跳舞！

　　

　　戮世摩罗只会抖脚，跳个毛的舞，娃娃头小朋友倒是给他表演了一个三步脱皮变装秀，然后就被他一拐两拖地拱上街了。

　　

　　地上部分的汉口城里都宵禁了，哪儿有地给你逛，就这个样也撞上奇遇了，俩居然被狗给追了，地上不给走，那得爬墙了，他俩就真的一个推一个跳，手拉着手地爬，有够调皮的。

　　

　　有地上部分就有相对应的底下黑市，进行着各种匪夷所思的交易，乱世之中，粮食是首屈一指的硬通货，拉着小朋友看了一圈，觉得没什么好买的，买什么啊，难道要他扛着包大米去和内应交易啊，那我们堂堂修罗帝国成什么了，换大米的吗？

　　

　　还有贩卖消息的，但杀生鬼言招募的人已经在撘那条线，给小朋友指好门路，让暗之军势自己鼓捣去，然后退出来。

　　

　　戮世摩罗说暗之军势一分为四，你跟谁去了？

　　

　　妖神将。

　　

　　去北方啊，打了不少硬仗吧？

　　

　　是的，帝尊。

　　

　　你来找我，是他派的？

　　

　　是。

　　

　　来交战报给我？

　　

　　是。

　　

　　拿来。

　　

　　没有。

　　

　　“什么意思？”

　　

　　“只有口述的内容。”

　　

　　这样啊，四路方面军，当属他的战报最敷衍，是不是他字很丑，不能见人啊？

　　

　　小朋友没了言语，诽谤上司不是好事，但这个东西他确实偶然见识过，确实不太好看。

　　

　　戮世摩罗也说想不到，他们几个，居然是长得最乱七八糟的荡神灭字最漂亮。

　　

　　好，我要开始问你。

　　

　　“这个辽军我们见识过了，不愧是前朝留下的强军铁骑，而他们原先把手的锦宁防线也是险要的坚城，加上红衣大炮威力不凡，妖神将是怎么攻下的？按我当初的设想，北路大军应该会是惨胜，然而他给出的结果明显高于我的预期。”

　　

　　得良将若此，我很欣慰。

　　

　　小朋友开始介绍辽军人事的时候，戮世摩罗淡淡一笑，世界就这么大，碰到熟人了，辽军的正副督师其实都是史艳文的熟人，正督师姓李，内阁大学士，太子太傅，人称李阁老，当年防守鞑靼的时候曾经跟史艳文并肩作战，在朝中也是铁杆相挺的朋友，副督师姓韦，是云南同乡，曾经做过史艳文的学生。

　　

　　“对了，李督师应该有个儿子，很能打的，你怎么没提到？”

　　

　　小朋友一愣，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据说年前死了。”

　　

　　这样啊。

　　

　　他们这个体制大体是文官节制武官，所以是存在一定固有矛盾的，五个月前妖神将兵临城下的时候，老督师因为年事已高，早些年已经退居，在任指挥的是那个姓韦的副督师，这两个人都是文官，与之相对的武官姓萨。

　　

　　锦州城头的红衣大炮一声响后，妖神将当即采取对策，伪造了一个妖魔海惧怕阳光的假象，引诱不知魔军底细的辽军骑兵在晴天出城攻击魔军，当萨总兵作为先锋出城后，那时从外赶来一位熟知魔军的外援，紧急示警，向韦副督师进言说妖魔海并不惧怕阳光，那是魔将的计谋，副督师采信后紧急止损，退回城中，然而萨总兵已经一路冲锋和魔军交上火了，被咬住了尾巴，回不去了，副督师也想过出城救援，但被那位远道而来的外援劝止，说……

　　

　　说什么？

　　

　　“那是必要的牺牲。”小朋友抬头看了一眼帝尊的脸色。

　　

　　靠，这股味儿怎么有点熟悉，你继续报告。

　　

　　萨总兵被隔在城外，他很顽强，血战突围后掩蔽到敌后，骚扰了我军一个多月。另一面城内，那位外援果然很懂得魔军的底细，在他的参谋下，副督师从容备战，打得不错，一个月后合兵成功，将弹尽粮绝的萨总兵救回城里。

　　

　　听完呵呵，以妖神将的能耐怎么会连个落单的先锋都弄不死，溜了一个多月还能让人把他救回去，如果这事儿真有门，那位知魔派外援也不会在一开始见状就建议放弃了。

　　

　　没几天他们内部就打起来了，萨总兵把韦副督师的营地打爆，然后拘禁了一干人。

　　

　　兵变了？

　　

　　是的。

　　

　　不过，那个老萨真的是这么情绪化的人么，据我所知他是几十年的老将了，什么计谋没见过，不应该炸成这个样子。

　　

　　这是一个不信任的链条，韦副督师毕竟不是李督师，萨总兵真心服气的是后者。

　　

　　那也不足以让他在存亡关头干那种事啊，韦萨二人也是多年战友。

　　

　　问题出在外援参谋的身上，他是空降的生人，虽然拿着俏如来的信物上门，但也不足以取信众将士，又出了那种事，萨不信任韦，韦眼见为实后也不再信任他。

　　

　　见了什么实？

　　

　　妖魔海惧怕阳光的事实，在那一个月内被一次次证实。

　　

　　我去，居然真的演了一个多月，憋着就是不穿帮，我好感动。

　　

　　如果这条链子只拴住了萨韦二人，他俩即便有多少又臭又长的烂帐，军纪面前这个兵变或许还闹不起来，造成三连环后就压垮骆驼了。

　　

　　“中了反间计，被黄雀在后夺城，他们应该死的很惨才对，现在这个手脚俱全退到汉口的辽军是怎么来的。”

　　

　　李老督师出山了。

　　

　　噢，怪不得。

　　

　　述报将近尾声的时候，他俩正好路过一家门户紧闭的当铺，当后仓有声响，是店家在清空储藏。

　　

　　“带你出来光说空话，什么都没买到，觉得人生少点什么。”其实是戮世摩罗识货，一眼看中了一样。

　　

　　掏空了小朋友身上所有的经费，买来的东西还是便宜了他的私囊，是一把古琴。

　　

　　理由是逆神没带出来，我背上没背着东西，怪怪的。

　　

　　然后俩继续爬墙，半个晚上都在干这个，累死了都，还差点被巡城兵发现，俩人猫在房顶的鸱尾后才躲过去，回到住所，杀生鬼言见他带了新人来，一看面容吓了一跳，赶紧伏低做小，这只小魔后辈的身份似乎还有点特别，大概在暗之军势中被高看一眼的那种。

　　

　　正好戮世摩罗跟小朋友事先说好行动的时候你来扮我上司，演戏嘛，不用拘束，大家过瘾才是真的，放松放松。

　　

　　小朋友是专业的，很放松，接受帝尊见礼也一派坦然受之，并对杀生鬼言温和地笑了笑。

　　

　　这是很亮眼的一点。

　　

　　事后戮世摩罗就特意揉着他的娃娃头说好小子啊，你是我见过唯一一只对鬼言丸有好脸色的魔。

　　

　　“这没有什么，煞魔子是带我入行的老师，第一天就教导我们，在戏里没有喜怒，只有任务。”

　　

　　真是不错，我看你老师都差一点味道。

　　

　　“还有。”

　　

　　“什么？”

　　

　　“我比你大十岁，帝尊。”

　　

　　其实就算二十九，在魔族也是很年幼的，特别他那一族成长还有点慢，他现在的样子也就是人族十四五的模样，脸蛋特征还要更幼齿一些。

　　

　　刚才揉头的时候摸到对方的额带了，就指着问：“你们一大家子是不是魔手一个这个东西，戴在头上，做什么用？”

　　

　　“这是尺木。”

　　

　　喔～

　　

　　“我知道，龙无尺木，无以升天。”别不相信，人族真的有很多关于你们的故事，这是汉代的一本书上写的：“龙首上有物如博山形，你刚好就叫这个名字，巧。”

　　

　　小朋友出了戏的本体其实是个有点腼腆的小魔，在那里又要脸红了。

　　

　　“好了好了，辽军后来怎么样了。”

　　

　　李督师出山抹平了兵变，把内乱的辽军重新捏回了原装，然而锦州来不及挽救，他们一致将那位外援围殴后驱逐，作为集体怒火的出口，继而收兵南撤。

　　

　　那个外援是什么人？还拿到了我大哥的信物。

　　

　　“无从所致，他逃了。”

　　

　　好吧，就这样。

　　

　　“嗯。”小朋友突然有些紧张的表现，捏着手掌说：“我还有情报，要奉命呈上。关于辽军现在的主事人，是我们现在……主要的敌人。”

　　

　　有话就说啊，这什么表情？叫你呈情报不是来刺杀我，我还能吃了你？

　　

　　小朋友更加硬起头皮，娃娃头也跟着扑棱扑棱了起来。

　　

　　戮世摩罗很无语，我真的不吃你，好吧，就算我吃了先帝，我也没必要吃你，因为我饱了。

　　

　　“妖神将要我转告，要我原话转告。”

　　

　　很好，加油。

　　

　　“李督师此人，俨然乃父之风。”

　　

　　噗！！

　　

　　戮世摩罗当场愣住，还呛了一口气，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何苦，当场绝倒而笑。

　　

　　搞什么？哈哈哈哈！看你吓的那样，妖神将也真是够够的啊，欺负小孩纸的本事不小，特意派给你一个专程过来得罪我的任务。

　　

　　“什么意思呀！”

　　

　　嗯……这是对我的，那个、试炼。

　　

　　小朋友有点手足无措地看着戮世摩罗，后者笑出了一个传说级别的肺活量：“那只滴嘟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呀，他还指望我听了这话，跟你打起来啊？还是把你砍了怎么样？”

　　

　　哈哈哈哈，过来过来，保证不捏死你。

　　

　　真话！

　　

　　“还特意派了个最年幼的小使者给我，想预订小孩子打架的戏码？哇，也是没见过居然有这么蔫坏的滴嘟。”服气！万分服气！

　　

　　对是不对啊？

　　

　　小朋友真的不想诽谤上司，但这事经戮世摩罗解构后真的很搞。

　　

　　“居然隔空揶揄我啊。”

　　

　　你说他现在会不会正在路上打喷嚏，对了，滴嘟会不会打喷嚏？

　　

　　娃娃头终于忍不住要啄米了，他只是在回答后一个问题：会打喷嚏的。

　　

　　戮世摩罗终于回房要睡了，解下何苦后，才一并取下新买的琴：来来来，我看看它有个名字没有？

　　

　　翻过琴背后，摸到深黑的木背，迂曲走行的纹路里隐隐包夹着美丽的金丝，拨开丝穗，果然有娟秀的刻字。

　　

　　琴名佳人。

　　

　　＝＝＝

　　

　　注释：飘到越南的遣唐使是阿倍仲麻吕，他在唐朝为官多年，回国的路上遇到大风飘到了越南，后又被送回唐朝，后死在中国，李白的《哭晁衡卿》就是给他的。

        伍子胥的生平有两个关于仇恨的故事，一则是楚平王冤杀了他的父亲，他潜行投吴，壮大了吴国后击破楚国首都，他掘出楚平王的尸体鞭尸三百复仇，二则是夫差赐剑，令他自尽，他死前发下誓言，要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悬在吴国首都的城头，他要看到吴国被攻破，他死后九年，越王勾践攻入吴都。

　　

　　尺木：指代龙角，“龙无尺木，无以升天”出自汉代王充的《论衡•龙虚》

卡妹

2016-12-16 19:36

　　一世无双•第十三章•北方有佳人（中）一去紫台连朔漠
　　
　　说在前面的话：本文从留学阶段进行到战争情节，所以有时候画风会和前面不太一样，嗯……如果看到什么，请不要大意的……对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北方有佳人经一再扩充分为三大章，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是副标题
　　
　　临战也没几天了，辽军接管汉口城各出枢要扣，自然是马不停蹄地运作起来了，一环扣着一环转，到处都在忙，整兵备战那是不必说的了，要守一个临江的城，水师很自然的成为重中之重，辽军这个设定显而易见的就是个本行陆军，一上来就搞水战，长眼睛的都觉得悬，他们即便不是一无所知吧，这片客场也是很陌生的，即便辽军的上层都素质过硬一个个临危不乱，他们的士兵多是无法直接上场参加水战的，临时训练根本来不及，那么就必须得寄望于统合本地友军了。
　　
　　就是这个汉阳水师的情况很不乐观啊，在魔军大部向北的时候，他们本想有所作为，然被坐镇押后的炽阎天按着揍了一顿，苦苦支撑后，等来的是魔军先锋摘下北方后回头，眼看着三尊单出一个都被弄得出不了头，四部汇合了还得了，是故败势不可挽回，为了避免资敌，他们半夜里点起火销毁战船的情景，这一边百姓对着汉水都看在眼里，管带自杀时也是众目睽睽，火光即便不是血，也洒地满江都是了。
　　
　　百姓如此，他们本身的军心估计也好不到哪去了，所以这几天辽军的动作都是围绕着一个军心问题在强调，李督师在召集城中群侠的时候，总是底气满满地拿出最乐观的那一个前景来说事，就是扛住这一波，全力扛住他们锐气正盛时一鼓作气的一击，以再衰三竭的道理，只要第一口吃不下我们，接下来只会越来越咯牙，大家只要定下心听我命令，即便他们跑到城下也不用怕，兵法论到上兵伐谋，攻城是最下之策，我们都把他们拖到最下策里了，离胜利还远吗，这一仗我们只需图存，最差最差，能打出一个三年对峙的局面。
　　
　　这类会议戮世摩罗去旁听过一次就知道套路了，一打之后三年相持是最差预期？说反了吧，应该是最最侥幸的预想才对，在这里不得不说这个老李不愧是沉浮半生的人物，庙堂战场尽可一肩扛起，先是运用了颠倒式的话术，一本正经地起高调，落到实处的支票是三年相持，听起来还挺实际，不至于像那些个速胜之论一样给人虚妄观感，起到反效果。
　　
　　一经定调，就每每以‘三年久战’为主题宣传，抢占舆论。这样的演说策略配上此人本身的魅力，是非常有感染力的，临场上连戮世摩罗听了都快相信了。
　　
　　不过他这会倒是真没把妖神将那句揶揄放在心上，因为妖神将一开始就搞错老李的辈分了，要说相像，也该是史艳文像他。
　　
　　这位跟史丰洲一辈的。
　　
　　没放在心上，那就该干嘛干嘛了，他本人主要跑到后门蹲点，看他们疏散民众出城了，去集会上挖角招人的事情交给杀生鬼言搞，听他讲老李大部分时间都在跟汉阳水师的继任管带关在一起密谈，是了呀，三年久战是对外放出的口号，真正料敌从宽的干货只能关起门来讲。
　　
　　所以那种集会戮世摩罗根本不打算去了，越强调什么只代表越缺少什么，还不如去观察他们在实地做什么事。
　　
　　其实换个地方看到的也是一样的东西，军心民心还真的是他们的老大难，不怕敌人太强就怕人心散了，光一个在撤离民众的事情，就派了两位大将坐镇派船，本来大乱之中路途阻断了，辽军还专门出力疏通过，有心出逃都可以坐船走，现场在维持秩序呢，不光民众，无心抵抗的侠士也可以走，都是人之常情，只有一个要求，别出乱子好好走。
　　
　　从辽军管城开始，后城门这里就一直没日没夜地撤人，情报这种东西，在第一手基层的时候，都是散的，经过分析串联之后才可以体现价值。
　　
　　比如说这一手安排一定是李老督师的手笔，有意出逃的士民是整个城里最为惊慌的人群，花力气在这里维持秩序就是补短板的思路，稳住了最惊慌最没信心的人，何惧城中人心不定？另一方面把这里的好秩序做给其他的人看，反过来可以提高信心。
　　
　　而且两位坐镇的大将是登船指挥的，戮世摩罗特意指给小朋友看：这是在回应那些关于东北丘八晕船不会水的质疑。
　　
　　相应的杀生鬼言那边也在反映，招人没那么容易了，因为他开展工作的基本盘一直在被人家往外抽啊，不是被装船了就是吃了定心丸回头了，对于普通人来说，摇摆倒向是一念之差的事情。
　　
　　更妙的是，派来的这俩人就不是别人，就是从前在锦州内讧过的两位，从前有过很多传言，现在一起出面，他俩谁也没杀了谁，老上司专治各种不服，出山修理了一通后他俩完全将相和了有木有。
　　
　　戮世摩罗只带着小朋友在那看风景，站累了蹲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比如每条船都有挂旗子，不是看了就过的，要统计的，出现最多的是哪个呢。
　　
　　是一种画着北辰星光的旗号。
　　
　　“是哪儿的船队？”
　　
　　小朋友掐着指头数数，这颗娃娃头的存量还挺多的，不过既然干这行这就是应该的：“是淮河一带的。”
　　
　　“北辰镇的吧。”
　　
　　“啊？”
　　
　　“邗沟入淮啊，晓得吗？那个地方，建城的时候观天象，有北辰照临，就叫北辰镇。”
　　
　　哦……
　　
　　小朋友的脑子连轴工作后，这才想起现在这个帝尊本来就是人族来的。
　　
　　然后呢，淮河的怎么跑这来了？
　　
　　辽军一路南下都在联络友军啊，本来呢，我们打算在东边就要包围扎口袋了，通过我们暗之军势的动作，拿下徐州长官令其倒戈，这就要围死他们了，结果还是让他们在口袋底戳了个洞跑出来了，这些就是一块带出来的了。
　　
　　戮世摩罗不置可否，只是看船，说淮河那里还有水师么，其实看这些船，都没战船的样子了，民船改的吧，无怪乎被安排为预备的第二批，负责在后方运物资送难民。
　　
　　首用的还是情况略好的汉阳水师，好吧，也没好到哪里去，戮世摩罗突然很是没头没脑的说：李老督师跟这些友军开密会的时候肯定非常同病相怜，你说他们会不会抱在一起哭呢？
　　
　　小朋友怎么可能会知道，只说你们中原的势力图乱得一比啊，就算我都做过功课，也稍等我调档回忆一下。
　　
　　戮世摩罗随口就指点他啊：死记硬背不灵光的，再大的脑袋背书太多也会锈掉，我教你，你要找共同点。
　　
　　是，帝尊提点的是。
　　
　　“你看，东北丘八、汉阳沉舟，北辰破船，有什么共同点？或者换个思路，和辽军配合度不错的与配合度一般的群体，有什么差别？”
　　
　　叮咚一闪。
　　
　　“都是前朝旧军。”
　　
　　以前还叫史仗义的时候，给帝鬼提过他们中原前朝解体的事情，当时他胡扯啊，讲得非常玄幻，啪嚓一声雷劈，一夜之间无声无息的就蒸发了。所以说是扯淡啊，一夜重启的事是有，但水可深了。
　　
　　前朝解体后，留下不再统一的中原，大国水师也随之瓦解，其间的账面都是些不能说太细的东东，就算撑住了第一轮自己人的瓜分，剩半条命马上又遭了西剑流。五年的鸡飞狗跳，完全是各自分散着被吃空。
　　
　　所以戮世摩罗说他们会关在一屋子里哭，最典型的就是淮河的破船们了，西剑流登陆时他们是第一批遭遇的，打得那一个惨，所以刚才戮世摩罗问那里怎还会有水师，就是因为那时候就已经全灭一次了，后援断绝的时候销毁战船，沉船把末口都给堵了，五坝也炸了，不过西剑流的撞船还是硬开了进来，他们就拆下最后一点舰炮上岸游击，逮住点机会就远远地朝着徐州开炮，当年西剑流就在那一带建了总部，加注说不要金陵是因为占卜显示在那里做窝会倒霉，例同正气山庄。
　　
　　零星而绝望的炮声只持续了不到一年，经人出卖西剑流捣毁了他们开在地下的简陋工厂，于是就以为淮河的旧军也就那样了，却不想五年过后没有春风也跟那吹又生了，现在这些估计是后来拼凑的民船，估计连兵也是民兵，只是沿用了原先的旗，勉强重建吧，面目全非了都。
　　
　　恰恰就是这样，还能拼了命从包围圈里冲出来，很了不起，不可以小看。
　　
　　现在两支守城的水师主力，一个装备差，一个龙无首，辽军想要扛下这座城，重造一个新的抗魔总部，要做的就是补洞了，唉，两支水师的洞只是摆在眼前的洞，可天上的洞呢？可还能回天啊？
　　
　　终道男儿心如铁，谁堪试手补天裂？
　　
　　问也无答，因为太迟了。
　　
　　等等，你刚刚说到汉阳水师现在剩下的船本来都该沉江的，当时是多亏了辽军及时会师救了场，把他们连人带船的抢下来的。
　　
　　你把细节再跟我报一遍，既然他们的管带自杀了，谁替补指挥的撤退？
　　
　　新管带咯。
　　
　　“你还不够仔细，他们原先的上层是集体自杀的，不单那一个，现在继任的新人是一个年轻的中层将领，另一点是他们的军心问题一直是辽军在帮扶，说明新管带的才能并不那么够用，如果在那种情况下可以人品爆发力挽狂澜，为什么现在却无法独立处理自己内部的军心问题。”
　　
　　这个东西强魔所难了，该小朋友是跟妖神将的，三支旧军会合退守汉口的那段，他在后路军，离得有点远，不在现场。所以小朋友很直接地说帝尊你若是要问我具体哪个人上船替他们手把手了，那我真的不知道。
　　
　　加上一个是他年资浅，级别不高，除了自己手头的一块，根本无法知道暗之军势其他部分的行动内容。
　　
　　戮世摩罗说该是妖神将的锅你爸门清着呢，死滴嘟，纸头战报掺水敷衍，活体战报一团孩气，明摆着糊弄你爸，早晚修理伊。
　　
　　本帝尊赏罚分明，该是谁就是谁，对着你就说你的事，你呈给我情报里，关于他们人事的调动，是你第一手收集的吧，辽军做主将淮河系中表现突出的能人往汉阳水师里填。
　　
　　单看一条呢，好像是他们整合友军卓有成效，大权独揽令行禁止了，联系他们出手抢救败军的表现，可以得出什么呢？
　　
　　东北丘八不是外行，至少是上层吧，他们应对水战的能力，比我们预料的更强一些。
　　
　　小朋友很乖的，表示记住了，立刻回报。
　　
　　戮世摩罗真的摸头有瘾啊，一点也不把对方大他十岁当回事，小样这苹果脸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娃娃头却引人犯罪啊，结果黑指甲还戳到了人家额前的尺木上。
　　
　　你看看他们，全体上阵有模有样地练水师，真是很努力地在消解人们的先入为主啊，我们也要及时更新观念，不能死脑筋，对伐啦？
　　
　　懂一点行和懂两点行，看起来差别不大的细节问题，没准真能决定成败。
　　
　　可小朋友哼唧哼唧着就突然不哼唧了，魔类天生机敏，感官机能优越人族数倍，他居然说他闻到了有人盯着他看的气味。
　　
　　“这附近有我带着的一个小队，我感觉不好，要转移。”
　　
　　“那赶紧去。”
　　
　　“帝尊？”小朋友看着戮世摩罗在那慢慢走路很是不解，不一起撤吗？
　　
　　“干嘛？两个人还勉强，你要回去带队，目标有多大你想过吗？”偷偷摸摸的行当，化整为零才好搞事情。
　　
　　小朋友又闻到更大来头的人好像看到他们了，丢下一句话赶紧跑了：当心那个姓韦的！
　　
　　戮世摩罗真笑了，你是龙还是狗啊，小鼻子这么贼溜？
　　
　　哦……韦？韦副督师？这种事真是两面的，越机敏的反而越紧张，人家还远得很自己先炸毛了，这么大个城，谁跟谁接头讲话搞事情，除非当场扑上来摁住，否则真的不好找证据，所以当那人站在大路中间冲他点头时，戮世摩罗当真看得很开，见过……韦……？
　　
　　他现在的身份是前西剑流特务，投降后加入了一个台面下的参谋团，挂靠百武会留中效力，主要在江南活动，对辽东的丘八们根本不熟，所以叫不上名来。
　　
　　对方冷面看他，本来很客气的点头，也因为本行缘故会给人一种遭到埋伏的钳制感。
　　
　　“大理，韦迦罗。”
　　
　　眼神透露出的第一印象真的可以很准，这个韦副督真的不是个客气人，还没等对面那个日本躬鞠到位，他老兄就铁齿钢牙的来了：“我对你的假名字一点兴趣都没有，免了吧。”
　　
　　不客气但是很特别，比如通自己名字的时候，他点点头，围了一个揖，好像很明显的一个读书出身的人，结果下一句开口蛮子劲就上来了，不光是军旅中人的缘故，云南口音也是其中一只锅。这样子来你一下，言下之意就是说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而你小子藏头露尾鬼子一个，很是孤高自许的一个人啊。
　　
　　反过来，另外一个老萨，从姓到名都一股胡味，真人走上来却比韦迦罗斯文讲道理一些，他俩和传言中的人设完全掉了个个，特别反差。
　　
　　武举出身的总兵姓萨，名叫哥舒，一听就可以猜大概，可能是他家崇拜哥舒翰的缘故，据说从前被当成鞑靼人过，但其实不是。
　　
　　现在好了，第一印象不灵了，先入为主的套路也可以见鬼了，常规戏文上说的那种秀才见兵，武人负责犯拧巴搞破坏，文人负责和稀泥搞平衡，可这两位看起来明显是韦迦罗更拧一些，没得有种他们当初那一架应该反过来的感觉。
　　
　　但他们谁打谁又确实是说出来的那样，才见到第一眼，本来本什么好瞎猜的，只是莫名直觉那件事不太简单而已。
　　
　　萨哥舒就对韦副督在大路上堵了个小日本的事毫不关心，纯路过，看了几眼就走了，职能有别，他有别的事要做。
　　
　　又拧又不客气的韦副督很是开门见山：“在那一块发现一小撮潜行入城魔兵斥候，问你打听一下，刚才跟你在一起的小孩子呢？”
　　
　　“小孩子，喔，韦副督找到他了吗？”戮世摩罗直接顺杆往回问。
　　
　　结果他身后真的传来怯生生的哼唧声，回头一看真有个小孩跟在那里，只是此小孩非是彼小孩了。
　　
　　呐，就是这个了。
　　
　　“他是谁？”
　　
　　“流浪乞食的孩子而已，萍水相逢给了点吃的，他却跟上了我。”
　　
　　“你还会发善心了？”
　　
　　什么意思啊，难道他从前是不会发善心的么？搞反了吧老韦？
　　
　　此事终究插曲一个，来者是干脆人，其实不是很难缠，几个“哈伊”就拱走了。
　　
　　戮世摩罗抽回身去跟小孩二号分说：“你怎么来了？”
　　
　　“报信。”
　　
　　鬼言丸又打发你一边凉快了？他有好好干活么？
　　
　　这小孩就说来就是报这个信儿，他现在转移回老窝了，因为一大早就好死不死地撞上了古岳派的人了。
　　
　　啊哈，又是那个古岳派？
　　
　　不然呢，还有哪个古岳派，就是曾经识破杀生鬼言把他灰溜溜地赶回来的那帮啊，所以他远远一见就撤回了，回来把已有的几条线藏一藏先。
　　
　　你呢？
　　
　　“他留我盯一下那几个人的稍，然后……”
　　
　　然后你来找我了？
　　
　　嗯哼……
　　
　　“他不喜欢我，不乐意跟我一块儿做事，我也不痛快，还不如过来奉承一下你。”
　　
　　刚巧了，其实杀生鬼言也讲过类似的话，这个新捡来的小鬼不简单，戮世摩罗说废话呢，我钦点来的能是个庸常之辈吗？可他不讨人喜欢，就像人命生来不相同不平等一样，连孩子也要分成可爱的和不可爱的两类，跟刚才那个娃娃头小朋友比起来就很明显，如果后者一家子是先天自带可爱buff，那么这个就是生来不可爱了。
　　
　　身子矮矮，脸蛋小小，眉眼却很乖戾，俗常之人喜爱孩子是总免不了挑拣的，首先都喜欢聪明的，不吝与给予小大人的甜蜜夸奖，其实若真在一个小身体里住下一个别无二致大人灵魂，他们反而不喜欢了，孩子之所以是孩子，就是他们再怎么聪明看透尖锐卓识，都不能越过真大人去，越过了定义就不可能讨到赏了，只能成为威胁。
　　
　　戮世摩罗自己当过太久的大小孩，心底里微妙的扭曲之病，说不出口却也懂得。
　　
　　这个孩子就是把这种威胁的锋芒袒露毕现的类型，他的眼睛是囚徒的窗，里头关着的是满满的恶，毫不包装的赤裸裸的纯粹的恶，是他浑然一体的化身，是他选择这样活着的唯一主题。
　　
　　像一个异物。戮世摩罗听了只觉得好笑，好了好了，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必见外呢？结果杀生鬼言讲正因如此那还不如赖着你。
　　
　　什么意思？
　　
　　同是恶魔，戮世摩罗至少还有一副足以迷惑世相的俊丽外貌可以略微包装，奇特复杂的多层气质，卿本佳人，好歹还挺有趣不是嘛，所以呢，帝尊你就行行好，容我保存一点审美的追求吧。
　　
　　那家伙当时手贱似地戳着琴弦献宝阿谀。
　　
　　这个小鬼也来这么讲，但好歹言之有物，还很直接：“我认为我比他更为强悍能干，不应该只当个助手。”
　　
　　“你强在哪？”
　　
　　“你利用他招募内应，他的方式就是伸出触角寻找同类，组织起步需要一大批低层的情报田，不需要精，先做大。但要打造真正的杀人利器，这个模式要改变。”
　　
　　你来改变？
　　
　　“不才，正是。”
　　
　　那你首先应当比他想得多、看得远，择日不如撞日，现看看你的能耐，我好向上引荐的。
　　
　　“刚才就是啊，我及时出现，助你应付韦迦罗。”
　　
　　“这算什么啊？我刚刚才掩护了我的上峰转移呢，我自己倒是不太在意应付不应付的，没你也一个样，想这样子表功，牵强了点，看来是你有点急啊……”
　　
　　“上……上峰？”该小鬼的眼色闪烁着飘悠了一段，才忍耐回原位。
　　
　　“嗯？”
　　
　　他又急忙找出新的话题出来表现：“刚才的古岳派，一共七个人，我只需要观察片刻，我就知道他们中间肯定有个人当了叛徒。”
　　
　　谁啊？
　　
　　“情况急，我只看了一眼就得走，没确定。”
　　
　　其实说了戮世摩罗也不认识啊。
　　
　　“是了，什么情况急啊？”
　　
　　“韦迦罗。”
　　
　　这个人是掌管军情的，点子非常硬，只要有他牢牢把守着地下战线，就没人能够妨碍辽军首脑的运行。
　　
　　小朋友那边其实也反映单凭现在入城的人手在情报战上面怼不过这个开足马力的韦迦罗，只能外围游击，这不刚才还被他撵着跑了呢。
　　
　　“大概就是相当于暗之军势的职能咯？”
　　
　　“更强一些。”小鬼如实以告。
　　
　　戮世摩罗摆出沉重的神情说道：“唉，是呀是呀。”
　　
　　小鬼说我们就是发现这个韦迦罗突然搞大动作了，在扫我们的人。
　　
　　突然？不突然啦，先前就出手摸排了吧，不知不觉而已。
　　
　　“应该是。”
　　
　　“可我怎么还没听闻韦迦罗满城抓人的警讯啊，也不见人人自危的氛围？”
　　
　　“这……你回去具体看了就知道了。”入城的行动非常小心，藏身的居所和集会的工作站点是分开的，单线联系不易牵连，方便隐蔽，所以居所还是可以回去的。
　　
　　好，回去。
　　
　　路上就跟那小鬼头闲话了几句：你说这几个东北丘八还真是样样行啊，其实开船也不赖的，对不对？
　　
　　欸？你在和我说么？
　　
　　“怎么了？你不是求我重用你引荐你嘛，拼命显得自己不简单，那我就从善如流，不把你当简单的看咯，才跟你讲讲这些话。”
　　
　　哦……哦……
　　
　　“数数看这几个人的背景，老萨福建色目人，但自从军就在北方，最有可能的是老李，他年轻时候的履历里，有调任到江南治过几年倭寇的，那其他几个呢，好好的本行做着，什么时候突然想起来学的开船？”
　　
　　……
　　
　　“推测咯，看模样不像临时恶补的，这几个人也过了一看就会的年纪了。”
　　
　　这……
　　
　　虽然说当下作为我们只需要知其然就可以了，但我依然对背后的所以然有些好奇，所以问问，不知道就算了。
　　
　　那个啊，你似乎找对了我了，我知道一些，他们几年前好像有过一个出海的计划，前面五年我从直隶逃难出关，那里有人安置我们，当时的副督师下了战场就时常跑到我们宿营的地方找曾经做过船工甚至海盗的人谈论那些个东西，所以很多人都知道他。
　　
　　出海？
　　
　　是啊，因为他们的主战装备，像是红衣大炮啦火铳啦，都是舶来的技术。
　　
　　“怪不得。”更新装备啊，听起来是个急迫的问题：“直接举贤于野啊，应当火线吸收了不少人吧。”
　　
　　“是哦，我亲眼见到的，找了好些人给他们修大炮，只可惜我不会。”
　　
　　戮世摩罗无意间停下来却发现这个一贯阴沉的小怪物，竟也有露出小期待表情的时候，于是就顺着他表露出来的功名心随口问道：“那你会什么？”
　　
　　“唉……”
　　
　　戮世摩罗无语了，一回到老窝就发现七八个大兵堵在门口一字排开，蹲候多时了：你、你俩，跟我们走一趟。
　　
　　这就是回来看了就知道？
　　
　　小鬼说我真真不知道哇，还一脸在课堂上做错了题的懵圈，也不知有几分表演。
　　
　　大兵对他说这里跟你无关，只抓这俩小东洋，邻人探看，他们又有别个说法，一个个突然对他摆出善人笑脸，礼貌周到地催他们快快收好行李，排到你们了，现在就可以跟我们上船去了。
　　
　　戮世摩罗算是悟了，原来是这个样的手段，撤人和抓人炖到一个锅里，从外面看上去不就是傻傻分不清楚了嘛？
　　
　　于是戮世摩罗与杀生鬼言被一块儿领到水兵营对街的一间从前是粮仓的屋子里去了，既然是粮仓和钱库，这样的建筑必定从落成的时候就在防人偷，肯定会很坚固，现在改用场啦，这窗上门上还新加了铁栅栏。
　　
　　杀生鬼言看大兵走远就连说好险，幸亏先前觉出不对，早一步将直接见面的几条单线全部切断转移了，不出意外的话，没有对质，抓不到我们的现行就不能把我们怎么样，队长你就放心好了。
　　
　　戮世摩罗捏着鼻子说行了行了，我还轮到要你来安慰了吗？去，把窗板子给我开开，跑一下这里的味儿！
　　
　　屋内有两个窗板，外面围着铁栅栏，跑不脱，倒还可以从里面开窗，两个窗子都可以看到外面，朝南的远远的可以看到码头，朝北的侧对兵营，能看到最高的屋顶是一座狱神庙。
　　
　　杀生鬼言踩着箱子踮脚看了半天，戮世摩罗跟他说你也太高估他们有多在意我们了吧，什么证据不证据的？什么时候了还瞎讲究这个？都抓来了，随便杀了还是随便放了，都看他心情而已。
　　
　　想一想看，紧急备战的当口，必定很迫切地想要清除在他们后方拆墙捣乱的坏分子，攘外安内啊，一定程度上比正面迎敌还要受到他们的重视。然而时间不允许，自身也是刚刚落脚的外来户，手边没有那个条件来犁地三尺，只能排查一个大概，借撤离民众来互为烟幕。
　　
　　戮世摩罗说着就跟那一坐，招招手，别特么蹦跶了，坐下，小小声说话。
　　
　　杀生鬼言首先在意的当然是东北丘八该不会真的把他俩杀了吧？
　　
　　戮世摩罗说要杀也杀你，与我又何妨，我不在意啊，我有损失吗？过来，你身上掏点钱来我给算一卦。
　　
　　队长还会开光啊？杀生鬼言掏摸了一通却发现临行拿混了钱包，倒出来的是一把花花绿绿的桥牌，特么一个子儿都没，于是他就找理由，居然说时运不济被人抓了，带钱也会被收走，还不如揣上些牌九解闷。
　　
　　戮世摩罗真想给他一嘴巴：“你还挺会生活？打牌？跟我打吗？”接着就不搭理这厮了，一个人在地上用陈年稻杆摆了一个六芒星，抽了几张牌出来放那。
　　
　　杀生鬼言蹲在边上嘚啵：“这是什么玩法？”
　　
　　“你说的，解闷咯。”
　　
　　啊……不愧是……队长，解个闷都非同一般。
　　
　　行了，这是外国的算卦游戏，以前有个外国神棍老找我师父打秋风，身无长物就送了本闲书，美其名曰是天文学，不过我师父很地道，拿了本《天工开物》跟他换。
　　
　　杀生鬼言一开始还真以为是什么西洋新汤药，结果没啥本质不同，也是胡搞一个架子，在那信口开河：“他们下杀手的可能性三七开吧。”
　　
　　“哪边三？”
　　
　　戮世摩罗翻了个大白眼：“猜去！“什么都要跟你叨逼叨地解释？是戮世摩罗，不是戮世婆婆，边儿去！
　　
　　自己没长眼睛么？连你这种怕死要命的老鼠都不知不觉，没听到韦迦罗杀人的风声，那么只能表明他们压根没杀人了，这样大的城，人多眼杂，火药桶一个，他才外来几天，地头上的反调才压下去，哪有那个瞒天过海杀人沉河的资源和精力？
　　
　　纸能包火吗？
　　
　　于是他俩真的坐下来打牌了，既来之则安之，顺势放松一把，杀生鬼言转着眼睛摸了一把牌：过后怎么脱身？
　　
　　跟你说了别他妈撩烦了能死？我能一掌轰飞了屋顶杀出去啊，又关你什么事？你有能耐跟我硬闯出去么？传出去我成什么东西了？一把西瓜刀赤膊上阵？一想到要落一个连先帝都不如的帽子，我就想跳江。
　　
　　打过几圈，戮世摩罗又嫌没味儿，要换，换无可换啊，赌什么？俩人都一个子没带，稻草倒是很多，戮世摩罗说好烦啊，真要落得被人关起来，我终究也落得和你也没什么差别了。
　　
　　杀生鬼言生怕他又出鬼点子非要他表演吃纸牌之类的，结果人还真给他送缓兵来了，大门开开了，从那里放进个人来。
　　
　　不正是前几天捡的那小鬼么，来不是空手来，手里提着两包袱行李，走进来，隔着紧锁的铁栏坐下来，就对他俩说道：“他们说你们走了我无处要饭，还是一块走吧，就让我收了你们的行李，这样。”
　　
　　戮世摩罗表示：哦。
　　
　　这小鬼被放进来，但没被关，就放在外头随便坐着，说话啊去死啊都可以，没人有空看你们。
　　
　　有什么好说啊，只是萍水相逢的交情，没营养的闲天连开头都免了，没话说就一起发呆吧。
　　
　　呆——
　　
　　其实这小鬼是有话说的：“他们说……说抓你们就因为是日本人，可能没别的了。”
　　
　　戮世摩罗自己推得也差不多，抓了又不往死里挖，只管往旮旯里一扔随你去死，显然是没空折腾。
　　
　　“然后呢，就光因为这个？看不顺眼？”
　　
　　还能是什么吗？连杀生鬼言都跟在边上瞅他有没有被石头砸到脚的表情，呵呵，怎么可能？
　　
　　背后有恩怨吗？打仗的缘故？
　　
　　“差不多吧，听讲哦年前他们死了人，就是在西剑流的人手上。”
　　
　　那时候不是全面投降了嘛，停战还能死人？谁啊。
　　
　　“是么，当时我就在那边，觉得消息没那么快吧，还险些以为是假的呢。”别说中原人以为是做梦，连西剑流自己的驻军也是懵的，好端端的还能战啊，投个什么降？
　　
　　后来么就出事了，老督师的儿子就死在这上面的。
　　
　　“李……”是他？
　　
　　前不是说了戮世摩罗从前其实是认识他们几个的，面是没见过，名字常常听，辽军的这几个熟人的名字都挺能注脚本人的，比如说老萨就差不多是哥舒翰迷弟，韦迦罗应当是家里读佛经，李氏父子一个叫积重，一个叫致好，一听就知道他俩的家学应该是是崇荀子的。
　　
　　以前的话……这个李致好逸事很多啊，他和史艳文同一年上的科场，史艳文高中了，这货却交了白卷，一问是在考场上睡着了，遂滞留京师不敢回去见爹，最后还是得见爹，修理一通被打发去考武举，所以他年届上落了史艳文好几年，考完就从军了。又后来呢，与鞑靼的战事因史艳文与女神龙的国婚而得以平息，天子做主赐的婚，车队载着仪仗送出关外，老朋友自然做东道接待，喝完酒还要出兵护送呢，这位不知道喝高了还是怎么地，高兴啊，女神龙是比较彪悍的类型啊，嘿嘿嘿，你史艳文也有今天，我开心死了，因为李致好自己的老婆就特别凶，所以他比自己结婚还开心，这就是人类的友谊啊，于是他就送着史艳文一路风萧萧兮了，出关告别的时候得掏心窝子说点什么啊，你看，护送刘氏嫂子团聚的事就包在弟身上啦，你安了家就别动了，别回来了，现在那朝廷不能呆了，天天整人，能换得一方安宁你就功在千秋了，圆满完成使命，多好。
　　
　　本意是忠告没错啊，可是损友这种生物怎么可能跟你说人话，恶搞你还来不及，这位就在那里一脸惜别地说我行伍中人，战事无常死无常，是故向死而生，从不穷讲究什么吉利，看我临别赠诗一首，听好了：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然而如今却是他先向了黄昏，且说是什么事呢？
　　
　　小鬼口中从前的副督师应当是这个李致好，那时候还是西剑流之乱的五年里，作为大解体过后苟存情况较好的旧军，一力守住北国，便要向南迎敌，就是因为他们撑住了一块地方，像小鬼这类的难民才会蜂拥向北避难，据他掰着三个手指说，这个数吧。
　　
　　三百万？
　　
　　只多不少。
　　
　　虽然避了难，但是情况还是很不妙，养不起，我在那边四年多哦，除了一个饿，就是冷，特别冷，据说啊连号称的不冻港都冻上了，一年只有一个季不结冰，所以才没吃的，他们讲更北的地方有好长一条冰河，十年没有流动了，十年来冻土一直在蔓延，草都不生了。
　　
　　吃是一方面，枪炮装备的问题，西剑流将所有的海寇收归己用后统一成军，海上的讯息就封锁掉了，他们那个炮就没法更新，只能自己琢磨着修来用。小鬼先前讲李致好亲自跑到避难者营地里寻找工人，就是为了修这个。
　　
　　修东西嘛，最基本的就是替换零件，可就偏偏没有，分派给铁匠做，每一个人手工本来都不一样，又爱纠结门派之别，搞得从私窑烧陶范开始就谬之千里，拿出来一百个只有一个能用，火铳勉强自产了，炮就……
　　
　　反正没事做就数他们炮声，五年里十门被修到只剩三门。
　　
　　其实到了魔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只剩一门能响了。
　　
　　真是人艰不拆，戮世摩罗表示并没有风凉话可说，你继续。
　　
　　西剑流初乱的时候李致好出兵帮别人守过一个叫遵化的地方，那里就是铁厂了，朝廷在的时候，就是给他们造枪的，西剑流有意要夺，李致好也全力要保，可是西剑流增兵好快啊，绕过去把人后方给围了，李致好不能不回去救。
　　
　　跟着他回头的还有全省全州的难民，小鬼当时就包括在内。
　　
　　五年后李致好自然而然又想起那里了，加上停战了，就应该把难民放回老家不是嘛，死撑五年负担太重了，其实依照冻土蔓延的情况，他们自己都要谋求内迁了。
　　
　　结果呢，对方严词拒绝，堵住路面一个也不许放，小鬼说的出事就出的是这个事，虽然一介难民不会知道太多具体细节，但对争吵本质是可以说出来的，朝廷解体的时候，从前配属在一起的铁矿和工厂早就换了主人，当然不会认老伙计了，你李致好带着兵裹挟一堆难民，明显的是要吃掉这里，难民迁回来容易，到时候连丘八也不走了，李致好也指着他们说，你说我要抢遵化，可这些厂从前也不是你的呀，原来是给我们生产装备的后勤啊，这种话在五年前日本人兵临城下的时候怎么不拿出来逼逼。
　　
　　这么一说更不得了，就因为李致好出兵磕了八个月，敌人对夺城绝望，策动早先埋下的内线一口气在厂区埋了诡雷，连带工人也死伤惨重，我夺不下来没错，但也让你没了补养，有枪没弹也只能当棒槌用了。
　　
　　所以李致好认为是帮你抗敌，厂主其实意见很大的，李致好撤走后四年多，到现在已经瘫痪停产了，不就是改朝换代么，有什么了不得？日本人来了照样合作，你姓李的跑来搅什么局，现在人家把锅都砸了，你还觉得有功不成？
　　
　　厂主坚决抵制接管，又打不过姓李的丘八，退不了兵都是扯淡，于是想到了借力的法子，师出要有名，你不能扯着嗓子说人李致好瞎抗日啊，就调转枪口从李氏安顿难民的制高点开挖，一口说定他裹挟来的是乱民，背后煽动，要谋反颠覆来的。
　　
　　前朝正是被民军冲垮解体的，这么一说大家都有记忆，于是坏分子还是你李致好，骂战到这里，本质问题明眼人都看得到，那三百万是不是义军是最不重要的了，乱世里人不如狗，命都贱得要死，嘴又不长你们身上，说你是啥就是个啥。
　　
　　张嘴就敢跑马，一下跑出三百万饿红了眼的民军，足够背后十几个省想想就腿肚子打抖
　　
　　小鬼自己说他就是民乱的时候出来讨饭的，要问三百万里到底有多少当过义军的，他说百分一也不到吧，其实推完那一波后，他们的主力就被等在后面的渔翁扫下舞台抛弃了。
　　
　　剩三万也要命啊，重要的是李致好才是那个传播乱源，挑衅谋反的内战狂，李致好说谋反，新鲜了，朝廷倒了八年了，我谋了谁的反，我是军阀你也是国贼啊，这世上没有义人了，打一架就解决的事，什么都别说了，干！
　　
　　你说日本人搞破坏砸锅对不对？好，我给你补，入城后刮开地皮抓出那几个特务往雷区里一丢，天花嘛出了就好了，结果当初的布局是有殉爆的后门的，妈呀到底埋了多少雷啊，惊喜连环爆，炸了一个下午，山都夷平了，这回是彻底没有了。
　　
　　李致好究竟是什么心情谁也不是他肚里虫，他只是很漠然地说：我们不是没有枪，而是没有家。
　　
　　他定下方向，抛下遵化，再向南杀一个出来。很好了，他到底造谁的反，在爆炸声后，厂主们也终于找出来了。
　　
　　你他妈造的是百武会的反！
　　
　　噗！
　　
　　戮世摩罗整个人觉得被雷焦了，一口喷出来，谁啊，一般人想不出这个，生活果然比戏剧更有创意。
　　
　　小鬼一脸你少见多怪：西剑流的降书是交给俏如来的呀，所以他就是领导。不管实际还是名义他就是，李致好的行动没有得到领导人的同意，就是非法的。
　　
　　嘎？
　　
　　那这个事要把俏如来抓过去处理？
　　
　　没有啊，厂主们表示自己就是百武会的分部。
　　
　　什么鬼！
　　
　　就是这样啊，西剑流横着走的时候，百武会三个字是东躲西藏，人人撇清的一个反动组织，打死炎魔变天后，抢在清算之前很多人要站队啊，最简便的方式就是声称自己是百武会分部咯。
　　
　　这种分部在各地方雨后春笋得冒出来，其实大多跟百武会毫无关系，跟日本人倒挺有关系的，从前眉来眼去有多勤快，现在站队就有多积极，教科书式的正比。
　　
　　可你自己无暇应声证伪，就当你默许的，豆腐就是这么白吃的。
　　
　　原来是贴牌组织，再怎么样还要和李致好正面怼，既然没俏如来什么事，说了半天好像也没日本人什么事啊。
　　
　　有啊，李致好最后死在日本人手里啊。
　　
　　不都投降了么，还能杀人？
　　
　　可是没缴械。
　　
　　什么？投降不缴械，开联欢会吗？戮世摩罗心说连赤羽信之介都交武器了，怎不带上行下效？
　　
　　缴不下来！西剑流的各地驻军都是完好的，死的只有炎魔一个而已，投降的形式，计算起来只有上层礼节性地……交一下，底下全是装械俱全的。好好的住在原地，用冒称的百武会名义过去串个门，说你们不是赎罪嘛，现有个忙帮一下。
　　
　　日本人轴啊，是百武会的吧？俏如来派的？赤羽大人叫我们先听他的，那程序没错了，李致好手段残暴见日本人就杀，杀了这个混不吝没什么不好，于是派了一队精锐的刺客出来。
　　
　　义工就位了，就等找准李致好落单的机会了，这个人用兵的时候有单骑冲锋的习惯，就是找准这样的机会精准埋伏，一击全功，前锋千人，只有韦迦罗活着回去。
　　
　　怪不得。
　　
　　小鬼的叙述视角是非常外围的，吃瓜群众一个，他出现在这里的身份是一个饥寒交迫的小乞丐，所以他就使用符合这个身份的语言，全篇充斥着夸张的臆断和讹误的流言，切近实际的故事梗概是戮世摩罗自己提炼出来的，在原版本的嘴里活脱脱一个魔幻吊诡的戏文故事。
　　
　　比如他说到李致好死后，辽军突然在一夜之间陷入了动弹不得麻烦不断的状况，他理解不了背后的运作，就说是李致好等人的野心触怒了上天，天谴悖星化身下界，做法在他们的家里降下了一场暴风雪，令其后方受灾惨重，并传示旨意，将他们永永远远封印在风雪肆虐的冻土上，永世守关。
　　
　　这就是魔幻主义胡扯了，就像从前做和尚的时候，佛经故事里总是充斥着各种神通广大难以理解的魔鬼夜叉阿修罗，但现在眼见为实地发现他们就是一群真实存在的物种而已。胡扯不能直接推论成虚假，就像戏剧文学往往都是真实事件的包装一样，就例如诸葛孔明的多智近妖一样，赤壁之战是确有其事的，真实的情况应该是碰巧有了东风，而战略家敏锐地抓住了机会，而在戏文故事里就喜欢说成是他掐指一算或者登坛做法招来了决胜的东风，拉低了人家的水平还以为是神展开。
　　
　　大雪灾也是一样的，连续十年冻土蔓延，势不可挡，连滋扰边关多年的宿敌都冻死塞外销声匿迹，过几年冻死他们也不奇怪，天气再极端也是天道使然，而天道本身是没有意志的，它不是一个人，不是动物，不是石头，自然规律是其本身的规律，从来不会围着人转。
　　
　　所有的神意背后都是人在做鬼，所以真实的情况应该是有人利用雪灾营造的机会，围绕辽军做下了一个互相牵制互相消耗的局，从击杀李致好为起点一鼓作气，锉掉他们的进取天下的锋锐，所以说天下大势这种东西，最好人人平分啦，互相牵着、缠着、消耗着，谁都不许动谁也不发展就是太平了，就像是一碗端平的海水，谁若敢于突兀于平面，打谁。
　　
　　李致好之死的本身也是一桩案中案，临时上阵的日本义工和厂主拉出来的人，偏能碰巧抓住李致好冲锋落单，就算如此吧，李致好本人战神一个，枪法特别准，一个人打一百个不成问题，说得好像五年来西剑流没有耍尽办法想弄死他一样，不都没成功？
　　
　　小鬼的说法是韦迦罗的嫌疑很大，肯定是胡扯，又是一段包装后的戏文，有人出卖是真，绝对不是韦迦罗，他事后不还好好地在李致好亲爹门下上班呢。
　　
　　韦迦罗的本行水平有目共睹，在他保驾之下，竟能成功斩首主帅，可不是表面上这盘临时拼凑的烂局就能套住的，背后的人无影无踪，以致于被传言神化，只能知道这件事成为了韦迦罗职业生涯中的奇耻大辱，或许他曾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所以到现在看到日本人就脑仁疼。
　　
　　回到粮仓改建的牢屋，回到这个大字不识的小鬼面前，白听了一段戏文，他的语言鄙俗讹误，却能令人听者有心还原解密，所以戮世摩罗认为他其实有着把话说明白的能力，是故认为他不简单。
　　
　　戏文也有戏文的不凡，就是它的叙述莫名得很有情境感，听起来像是这个人和他的故事还在你的面前逗留，一遍遍重演，你看到漫天漫天的白，李致好在大雪中归葬辽土，在八年之前的那一日，他抛下战场疾驰回京，在前朝解体的前夕，踹翻了诏狱的囚门，将被人恶整下狱的父亲抢了出来，回去后发现一场突来的暴雪后，黑水彻底断流，本以为一场灭国的血战，靺鞨却在大雪中全军覆没，同年同日，日月坠陨。李致好便在蔽天遮地大雪中发誓，从今以后，我们从养寇自重的荣华迷梦之中醒来，孤军遗臣又怎样？头上没有天，脚下没有地，我们就再造乾坤！
　　
　　昔时他的眼睛里雄心万丈，而这乾坤终究还是沉入了黄昏，一去不归。

卡妹

2016-12-19 17:12

　　小鬼是怀着目的来的，戏文引出了他的建言：他们是顽强的敌人，我觉得斩首的方法最直接，最好。
　　
　　戮世摩罗：没错，英雄所见略同，我的膝盖也是这么想的。
　　
　　他被噎了一句，有些若有所思地重复道：“英雄……”接着他说：“我能做到，可以安排刺杀。”
　　
　　戮世摩罗说什么方法好我知道，问题是做饭前先看看米，你也说过我招的人不堪用，看他就知道了。说着指杀生鬼言，同类相求啊，他自己是什么人招来的也就是什么人，你看他像是能提着脑袋拼命的人吗？
　　
　　“我可以办到，人要看怎么用，只要你肯成交。”
　　
　　成交？
　　
　　“能做其他人不能做的事，才敢来做这个买卖。”
　　
　　“行了，少吹点牛能死？你应该自己有人吧。”
　　
　　小鬼坐在那搓了搓手，干笑了一声，叨咕着说我是比较不吹牛的了，你别不信。
　　
　　戮世摩罗说你带团加盟就加盟，说话要老实，价码要清楚，小样瘪着嘴说我只是团伙里一个望风的马仔。
　　
　　“那你过来逼逼什么？”
　　
　　小样仗着有牢门拦着，戮世摩罗不能出来拍人，居然顶了嘴：“你不也有上峰？“
　　
　　都做不了主还吹牛？啊？吹什么东西？人要看怎么用？烂泥能砌墙吗？你有什么玄幻的用人法？告诉你我不信这套，不但我个人，我们全军禁毒，所以只懂得信服实务，用人的基本在于人本身，怎么用人在于用什么人，不是玄幻说梦一键点石把赵高变荆轲，所有凭空拔起头发悬空装鬼的全是装模作样自以为是的傻逼，我见一个塞回去一个，只要我还在，世上就没有这种事，没有这种人。
　　
　　至于你，真想办事就别特么欺上瞒下兜售梦话，还没干出什么就搞烂别人印象是聪明人该做的事吗，想靠糊弄混饭，大街上傻逼很多，我这碗可不好吃。
　　
　　小鬼：唉……提案没通过咯？
　　
　　好吧，我先杀了他给你看。
　　
　　谁？
　　
　　李积重。
　　
　　事成之后，我要首领的位置……嗯？来了！
　　
　　关久了得提出来啊，凑一批凑满了就装船，全部赶出去后门集合，别吵别闹老实蹲等，又没杀头，嚎什么丧？
　　
　　一来就迎面撞上韦迦罗真是白日触霉头，此人有个外号叫红衣大炮，一者是因为穿红衣，二者就是因为口齿凶恶。
　　
　　本来没有迎面走的话，他其实差不多把早上抓俩小日本的事儿忘了，现又好死不死凑到面前，肯定没好事了。
　　
　　被拎过去的时候，杀生鬼言感觉糟透了，戮世摩罗在那心说关我何事，你爱谁谁。
　　
　　第一问：“你哪里人啊？”
　　
　　现诌一个：“熊本的。”
　　
　　当场开炮：“哦，我知道，你们那有名啊，男盗女娼的。”
　　
　　啥毁？原来你那个大炮的意思是地图炮吗？
　　
　　韦迦罗八风不动地在那润了润炮管：对啊，我在天津的时候，看到好多，停战了跟着侨民一船一船的往回装，一问，都是你们熊本的。也是了，不卖的话，你们哪有钱打仗？
　　
　　老萨又一次有缘路过：“你给人家留点面子！还好意思提天津？我在那边找到你的时候，你是个什么尊容，好意思当光荣历史提？”
　　
　　韦迦罗翘着脚回头：“三大缺德都做尽了，面子够大了好吗？还稀罕我给？”
　　
　　戮世摩罗还是一脸关我何事。
　　
　　萨哥舒走了又换了另一个声音在城头管红衣大炮叫小韦：“行了行了，你自己看看这小子走路的样子，一看就是体面人家出来的，哪里弄得清那些卖儿卖女的事，你嘲他也不顶用，人还听不懂。”
　　
　　戮世摩罗听得懂，李督师的意思是韦迦罗说话带口音，同事听了都皱眉头，何况外国人，可戮世摩罗其实听得懂，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听习惯过。
　　
　　但是从表演上看，他刚才的懵圈游离状是恰当的，接着他被招上城楼，隔着长长的女墙，李督师瞥着他呵呵笑，一抬头还未出声，前者忽然感到心跳沉没。
　　
　　前不是有个妖神将说此人一身风度像史艳文吗？确实如此，不过相像重合的部分只有半截，剩下的另外半截，呵呵，说了要死，像帝鬼。
　　
　　真他妈绝了，一碰脑门骂人的心都有，原来如此，为什么滴嘟会吃饱了撑的派人说嘴，才想得那个常年在妖精洞里发霉的网中人什么时候对史艳文有过兴趣了，还能找出几个像的，当是连连看吗？原来他是认出了另半截，才有心思比对这半截。
　　
　　“经过什么事就会变成什么样，人生造化，相像很正常，只是心里不要迷惑就行了。”
　　
　　一开口就知此人目中有炬，洞明犀利，不好对付，却好相谈。
　　
　　就例如他这一袖的儒风，半生的铁血，造化令其合体为一，人中龙凤不作他想，只可惜岁月迟暮，夕阳坠下，是故他深深的眼里烧灼着无穷无尽的忧愤。
　　
　　运去英雄不自由，万古如是。
　　
　　“站在那里。”李积重叫他在十步之外站着，上下扫描一遍：“虽然有名门模样，可是没有承继祖业的稳重风范，是疏于教养还是天性放浪？嗯……按你们东瀛的规矩，是不是次子没有继承份额，才远走他乡耽搁不回吗？”
　　
　　戮世摩罗不想说话了，人都已经被韦迦罗歪打正着地扣了，再跟这个多说两句，还不得把老底都掉了，现在除了国籍，都给他猜完了。
　　
　　“你姓富田是吧？”
　　
　　“是。”
　　
　　“白光辉又是什么？”
　　
　　化名啊，留下来做点参谋，取个中原名字，方便。
　　
　　“史精忠手下缺人？日本人也用？”
　　
　　这……
　　
　　戮世摩罗才管他用不用日本人呢，反正死无对证，不编白不编，编了也白编，往恶心了发挥还能表两句以中原安危为己任这样那样风雨同舟的红心，就看李积重点不点菜，点了马上来。
　　
　　幸而他无此趣味，换了个题说：哎，刚说你是熊本人？
　　
　　别紧张，随便聊聊而已，你看船还没来，迟了一些，需要你等等。
　　
　　“话说你那个同乡，英明一世了，到头为什么非得从土里给自己刨一个太上皇出来找虐，要没有炎魔那个正道栋梁，中原想那样速胜是不可能的。”
　　
　　我一个吃瓜围观的看不懂啊，按理说稳吃中原五年，没有什么死活打不通的瓶颈，打得好好的，非得没事找事吗。
　　
　　土里固然刨得出宝贝，超强战力又怎么样，不受控制就不是自己的，我认为，这一单败笔，比帝鬼还厉害。自己的祖师爷应该了解，毕竟跟不知底里的闪电战并不是一回事。
　　
　　戮世摩罗站在那里干咳，心里想这老头真他妈损，帝鬼那智商现在都臭大街了，你倒好，拿他参照，还拖了个垫底的，是谁谁受得了。
　　
　　他还讲：“难道你们日本人非要听到命令才能开机吗？不然全身不舒服，对不对？”
　　
　　天哪，你说谁啊，戮世摩罗猛然激灵，他固然背下了西剑流的名单，可没背下他们的籍贯啊，西剑流里哪个人英明一世又非要刨坟？祭祀还是赤羽信之介？
　　
　　赤羽信之介也是熊本人？鬼知道他是不是啊，反正戮世摩罗完全不知道，他可以是，也可以不是，而李积重知不知道他是不是呢？戮世摩罗也不知道，这就是一个套话测谎的谜啊，冷不防的一个双盲摸球游戏。
　　
　　要怎么回答呢？承认赤羽信之介是同乡，万一他不是？指出他不是同乡，那万一他是呢？可以支吾吗？可以蒙混吗？这是一个没理由说不知道的问题，被人看出心虚还得了，你说你是这地方的人，一个单位里的工作常联系的上司是不是同乡，你说不知道？那还不如趁早别装了，洗洗睡吧。
　　
　　问题在于我凭什么顺你的意在这里瞎蒙？如果这个叫做富田光十郎的西剑流特务是真实存在于这里的一个人，那他应该是什么反应呢，赤羽大人是他十分仰慕敬佩的上峰，他无论是为了维护家乡还是组织的颜面，面对嘲讽，只会心生不忿咬牙抗拒。
　　
　　就是这样，这个富田应该还有一个非常日本特色的犟驴模式，他会恨恨地瞪着李积重半晌，然后重重地鞠躬下去，弯着腰不起来，除非对方闭嘴。
　　
　　“嘴巴挺紧，当特务倒是够用了，平身吧，多大点事。”
　　
　　“多大了？”李积重又问。
　　
　　“十九。”
　　
　　“十九啊，小韦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正好考中榜首，最是少年得意的时候被个口音拖累地身心俱疲，本来场试文章点了第一名，到上殿的时候，好家伙，一开口把皇上听得直皱眉头，见光死被点了倒数第一不算，做官的人按照地域分派，他每每还要被人扯起来捉弄。”
　　
　　十年如一日积攒下来，他终于发了狠把人给揍了，京里呆不下去被史艳文带来我这。
　　
　　后来他就成了这德行了，把乌纱一撕，说读个屁的书啊，爷当回蛮子去，完全放飞了，但凡看不顺眼就跟人老家过不去，张嘴就来，什么福建人搞娈童、蒙古人不洗澡，秦川懒汉三千万，已经活字典一个了。‘
　　
　　好嘛，同事也集体中枪，李氏父子是陇西的。
　　
　　“我觉得他要是晚十年中举上官场就不至于如此，别人考到四十岁，他十九岁就考完了，明明该是最气盛最得意的时候，所以格外受不了，不过没有如果，而我又觉得他就是这样的人，蛮子就蛮子呗，没什么好不好的，就是一种个性而已。”
　　
　　不过他不太适合做督师我知道，他用字面意思理解这个官名，还是原来的本行适合他，但原先的副督师本来就不是他。
　　
　　嗬，宪兵首长临时转行当司令，怪不得跟老萨出事
　　
　　结果李积重忽然嗤你一脸：“谁让我这里也缺人用啊。”
　　
　　还有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对你说？是因为我要包庇我的学生，因为他说的事实。
　　
　　＂而且……“戮世摩罗才走神一刹那，就被他直接指到脸上来。
　　
　　“而且，我跟你们史家已经绝交了！”
　　
　　

卡妹

2016-12-27 22:12

【妖神将篇】一世无双·第十四章·北方有佳人（下）刑天舞干戚

　　
　　
　　这一章的副标题是刑天舞干戚，给本章的守城者。
　　
　　重头的模块好多，字数又爆表了。
　　
　　请看tag，没有看错，玄之玄出场了，虽然通篇没有提到玄之玄这三个字，因为一个黑衣人的标配就是一车皮的假名字！
　　
　　好吧，这里还有一个把小颜控空心目中的好印象全部毁掉了的网将军，我才不会说什么换装play的事呢。
　　
　　======================================
　　
　　什么？
　　
　　感觉被雷劈了一下什么的，肯定夸张了，就戮世摩罗的心理素质，肯定到不了那份上，有懵的功夫赶紧反应，什么叫“你们史家”？是在哪里暴露身份了吗？
　　
　　要不是李积重很快补了一句说你们这帮日本人不都挂靠在姓史的户口上吗，他可能得乱想好一会呢。
　　
　　不过无语是肯定的，且不说什么时候史家什么时候成了这种跟日本人套一条裤子的形象了，就是我才走了几天啊，你们这就绝交了？
　　
　　李致好事件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私相授受么，完全没俏如来的事啊。
　　
　　站在这里的富田应当自知在李致好事件上毫无为自己辩解的必要，但他出于对俏如来的感激，应当会为之说些什么。
　　
　　戮世摩罗很有诚意，一个白眼都没翻，然而李积重买账的概率基本为零，反而说道：“你留下来做他的秘密参谋，难道不知道当时的事吗？”
　　
　　戮世摩罗一度以为又是一个测谎套，然而却见李积重没有那个一而再三的兴趣，无论他是否假扮，一会儿统统装船完事。
　　
　　“还是他没能多说？丢人吗？”李积重啼笑皆非地摇头：“不丢人，说有何妨？”
　　
　　李致好是杀了白杀死了白死的吗？肯定没这回事，还有个李积重要杀过来报仇，遵化的王八蛋不用说了，几个小日本也就地蹲好，百武会那边虽然八竿子不着，但这事越闹越大，百武会的名头作为关键词被频频提起，第一感觉肯定是很冤枉，第一反应肯定是解释。
　　
　　俏如来一个人早就忙死了，刚出事的时候，只有讹误的风闻穿出，连俏如来本人的耳朵都没过，上报到中层就直接决策了，派了一个姓马的，大概是秘书身份的人，出一趟差，过去解释。
　　
　　一听这个人设就知道不是干实事的，秘书俩字就够你在心里咯噔了，此人到位后的作为无非就动了个嘴，非常诚恳地强调你们这个事跟百武会毫无关系，我们行端坐正问心无愧，单方面发声明说此事并不归属我们负责，并宣布闹事期间出现的一切有关百武会的字眼全是虚假无效的。
　　
　　结果没人理他。
　　
　　第二波风传的讯息到达金陵的时候，听起来像是又扩大的一点点，终于想到需要动手了，第二次派了个姓何的带队，此人出差前正在忙于西剑流降书签订与驻军归国的接洽，在受降典礼上，他陪同着盟主以一躬身的礼节接过赤羽信之介递交的降书，其优雅宽大的出尘气度受到广泛的肯定和推崇，这位陪同大使也连带着被认为是一个善于处理事务的人，对日事务。
　　
　　这一次的讯息过了俏如来的耳，但决策还是中层解决，没过他的手，他的日程造被安排撤军这件事占满了，百武会早就拼光了，捉襟见肘哪有船啊，得亏这位何侠士临走想了个折衷的主意，西剑流自有的海船名义上应该属于被战胜方扣下的物资，让他们出一笔钱把船买回去，不就有船回家了嘛，然后这笔钱就算赔款。
　　
　　百武会的人根本不够用，自己内部的经费账面都出问题了，连撤军的日程安排和秩序维持也是西剑流自理的，赔款最后也折变成海途上的日用物资，配备给每一位归国者，作为以德报徳的示意，不然显得他们作为主人一方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作为一样。
　　
　　这主意出完，俏如来的日程更加爆满了，忙于平复己方友军对处理方案的反对声音，等他这被这一轮的连轴扯着到处跑完，回过神来才空出手拎出这件事来，而现在要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整死也不会派这么个人过去啊。
　　
　　出差队伍一到当地就被拦下扒光了，只允许一个人过界，因为北方的势力图面是被填满了的，针插不进，水泼不透可不是说说而已。此人一到位就跑到派出刺客的西剑流营地去慰问了，因为他的专才就是处理日务，无可厚非，驻军肯定说你们这样全部撇清不认账肯定不行啊，现在东北丘八扣着我们不让回国算什么事，我们投降是认你们的，不能光让我们买单啊，你们临事当不粘锅，什么都跟你们没关系。
　　
　　姓何的表示说得对啊，我得保证你们回国啊，那么就推翻前一个人的声明，推翻以后他又发现自己做不了什么，只好硬着头皮去辽军方面走一趟劝他们退兵试试，结果被揍了一顿轰出来。
　　
　　这两位算是反应过来李积重是打定主意踩着百武会的脸南下内战了，在通信基本靠吼的年代，讯息传送几经扭曲讹误，李积重的怒吼七拐八弯地总算传到俏如来的耳朵里，黄花菜都凉三遍了。何马二人的日子难过死了，不敢上街，只能窝在屋里彻夜研究一旦被李积重一拳头揍到脸上，放出西剑流俘虏助阵抵挡的必要性和可行性。
　　
　　只能说这俩人是自己骚扰自己了，西剑流降军哪里是俘虏啊，手脚齐全成建制地呆在原地，两边剑拔弩张地扛着呢，开打了他们能自己拿起武器抵抗，不需要你研究。
　　
　　要不是说什么是万幸？万幸一场及时雪围魏救赵，实乃老天爷有眼。所以当俏如来动身之前在外办事的史艳文……不对，应该是藏镜人就发信劝他不要去了，一场雪什么事都解决了，何马二人固然庸才，但本质上的原因是百武会在当地毫无实地影响力，戏都收场了，你去也赶不上新鲜的，李积重在气头上，就算两家是朋友，他们的事你一个小孩也别去了，冷处理几年，等你爹抽得到空亲自跑一趟，大人之间好好谈谈。
　　
　　这边说正因为是小辈，对李致好他们是要管着叫世叔的，他过世了，史家余下长子顶门，出于什么都应该有所表示。
　　
　　二叔毕竟经历的多，什么都言中了，李积重见面第一句就这个样了：好你一个史精忠！
　　
　　接着就被人用绝交书糊了一脸，拿上这个，领上那两个蠢货，你可以走了。
　　
　　年岁差远了去了，耄耋黄口两无言，这怎么可能劝得了李积重呢，你跟他说菩萨慈悲，他跟你谈荀子性恶，你跟他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他跟你说别蒙我老头子，我才不管这种事有没有下次呢，我老了又看不到，你说日本人来不来做客，来做客带什么礼物，这种事基本取决于他有没有一拳揍趴你的绝对把握，前边的冤仇了没了只是其次。
　　
　　理念不一样怎么劝得住，何况要是辩到深处，俏如来还觉得李致好虽然死得冤但他确实做错了呢，好不容易才停了战，何苦又要再起战端，虽然不可能当着一个老年丧子的父亲说出来，不过李积重明白着呢。
　　
　　所以到现在李积重也看得很平常，对戮世摩罗说这不过就是一个很平常的分道扬镳事件啊，毫无特别之处，说来有何妨？
　　
　　传言没谱的也很多，有说李致好撇开父亲才独掌全军，俏如来揣着一耳朵错误信息，到了地方搞不清状况太正常了，见到李积重还要人家给他捋：我跟你说，父子之间私相授受的，都是套路啊，就像你爸在天允山打你一掌，你也在九脉峰私下运作保住了你爸你叔两个啊，同理这边的父子两个当然也是一伙的了。
　　
　　李积重履历传奇啊，三朝不倒的人精，在自己的山头他要紧抓权力不退，谁也摁不住，要说真正气力不济老衰薄暮，也是在李致好死后的事。
　　
　　其真正的原因也是说也无妨的：“我的名字叫积重，有个词叫做积重难返，我不想那样，所以他才叫做致好。”
　　
　　天地者，生之始也；礼义者，治之始也；君子者，礼义之始也。为之贯之，积重之，致好之者，君子之始也。
　　
　　背后的缘故就是这样的，所以奉劝面前这个小日本啊，你挂靠史家户口，但你要拿着俏如来的脸卡到我们这刷是不行的哟，他的脸卡早就被前面两个蠢蛋刷爆了，还连累他本人挨了骂。
　　
　　李积重看到底下人把那两位打好了包递给俏如来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那仨排排站着说看看你这个用人用的，你是不是有任用同类的习惯？姓马的也是儒侠世家，白衣白马一表人才，姓何的有佛门背景，根正苗红模范生，对着这俩就看见你了。
　　
　　这么说真是冤死窦娥了，俏如来从前就没跟这两位多讲过几句话，根本不熟啊，李积重不知道实地情况不腰疼加上又气疯了，哪里知道百武会人才断档的窘境？怎样人才济济的组织也禁不起一茬一茬地割啊，光一个三途蛊呛死多少啊，骨干都塌进去了。临头又要力排众议宽大处理西剑流的事，那些不管不顾叫嚷着要西剑流血债血偿的热血青年肯定只能稳住而不能起用了，只能物色一些看上去话风温和身世清白的，凑一个人肉看板。不指望你独当一面，主要还是俏如来一个人在那一把抓地加班加点，但他再加班也不能包办上下，比如这两批外派就是中层瞎指挥的滑坡产物，谁知道此二人一离了这个门就丢人现眼去了。
　　
　　从前没有出来主事的时候，俏如来看着父亲一生受国之垢在臧否非议之中踽踽前行，就以为这就是夙兴夜寐枉徒劳的最难处，自己上阵后才发现，论猪队友，那些整天光知道发脑残贴骂你娘其他啥事都不干的，是最亲切无害的类型了，真正厉害的才能花样翻新，刷你的脸误你的事，前者无视即可，后者一个不盯着回头就是一个坑，要不然怎么会有反装忠高级黑这种行话。
　　
　　气话这种东西过了那个劲就想明白了，其实李积重在说气话的当时也挺明白的，所以他的重述如下。
　　
　　“我跟那说我知道他被人扯大旗了，我在朝中玩这手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个和尚庙里念经呢，我怎么会为了这个去少见多怪地发火，我当然知道，他当然是无辜的，他上哪都是无辜的，坏事的都是那些蠢蛋，跟他从来都没有关系，可我……”
　　
　　“可我要你的无辜来做什么呢？能吃？”
　　
　　他并不是为了敌意才绝交的，他说是因为这些讹误的戏文再也没有被翻过来的一天了，历史就是这样定格的，当它许了你正确和无辜，那他的儿子也就永远有错，当前因后果都湮灭，当所有人都不再回答，所有的东西都被封印在纸上，他积重以致好的希望就以这样荒唐的方式被定论。
　　
　　他说是历史叫我们不共戴天。
　　
　　李积重说你这样的年轻人并不会懂，正因为我是已经老去的世代，如果我能年轻二十岁，那就是另一番态度，就像没有体会到被命运扼喉的绝望，就不会有现在的决绝，因为积重，已然难返。
　　
　　“太晚了。”他说：“这船，来得太晚了。”
　　
　　“我现在就上船吗？”
　　
　　“对，告诉你一个消息，你们不是到处联络史精忠吗？现在有个传言说他从东南渡海出去了，没证实过，你要不要去试试？”
　　
　　啊？怎么会有这么魔幻的传言，天南地北谬之大矣啊。
　　
　　看李积重的样子不想有意驴人，还特意向楼下招手问老萨：你老家的那个岛叫鸡笼山是不是？还是叫东宁？
　　
　　老萨说随你叫了，岛就一个。李积重回头来跟他交代：年轻人，我们的船只能送你一段路，之后你得自己想办法去福建哦。
　　
　　戮世摩罗说这事靠谱么。
　　
　　李积重看着他摇摇头：找不到没关系啊，你直接从那里坐船回东瀛不就行了，能回家去就不要再漂泊了。
　　
　　戮世摩罗听了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太扯了这个：不行了不行了，我晕船！
　　
　　李积重当场一个白眼翻过来：你晕船还当什么日本人？
　　
　　戮世摩罗只好鞠躬赔不是：是是是，下次再也不敢了。
　　
　　这边鞠躬呢，那边的船上下来一位将军，急急上楼，囫囵说是返程途中出了点事，所以晚了点，说完他退回下一集台阶，阴着脸站着不动了，第一眼就让人觉得是个有点古怪的人。
　　
　　登船队伍的末端临时加上了几个人，是刚刚被带来的，戮世摩罗被红衣大炮的声音引去了视线，被新带来的数人中有一位少年，他的反应最是典型和激烈，先是迷惑，弄不懂情况，接着从四周的私语中，猛然明白过来，顿时爆发：是你主使把我们抓来的吗？你把我们当什么！
　　
　　他非常倒霉地撞到了人形自走地图炮的枪口上，韦迦罗说你觉得你是什么就是什么，为什么被带来你们大部分都心里有数，冤枉又怎么样？把这里所有人枪毙了肯定有冤枉的，若是隔一个毙一个肯定有漏下的。
　　
　　他们来自一个有名的正道派门，正因为满门尽殁，才容不得别人的怀疑和否定，所以他本能一般地捍卫这份鲜血换来的骄傲。
　　
　　韦迦罗是书生出身却不是书生体质，贸然挑衅动手只会被他提住领子：还不老实？我就在这里说了，就算你们满门都爬过来点卯，也是王八比人多。
　　
　　少年涨红了脸，可这还不是最难听的。
　　
　　“你们那一条泥河过境，地界不分南北，尽他妈出瘪三！”
　　
　　小韦！
　　
　　李积重听到炮响也皱了眉头，站起来离开原位，对着城下喝道：“放开他！”
　　
　　“他们是古岳派的人。”
　　
　　诶？又是那个古岳派，第几遭了这是？戮世摩罗回头看不远处说话的那人，如若说有什么不一样，就是他左耳上戴了一个很大只的耳坠，走来走去地总会先被人看见，然后右腰里挎着把马刀，那人走上台阶，却隔着一块地方不过来，像是有个和人保持距离的怪癖一样，站在那里就跟他点头自荐：“默真如。”然后表示自己是来带他上船的。
　　
　　杀生鬼言匆匆地从默真如边上的台阶上跑上来，怀里抱着把琴并前番被收走的佩刀，其实他不抱上来，戮世摩罗还真有点忘了什么时候瞎闹买的这玩意。
　　
　　因为对方的姓有点少见，所以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默？”

卡妹

2016-12-28 18:38

戮世摩罗保证自己是发出了一个不至于失礼的小小声，就没打算被他听见，可他就是听见了，并且毫不大意地生气了：“干什么？我真的姓默，大丈夫不改名姓，别把我跟那种取来装样子的假名头相提并论！”
　　
　　默真如是副总兵，是萨哥舒的副手，戮世摩罗干笑着跟他道了歉，就回手去捅杀生鬼言：边上说话。
　　
　　“真如？”竟然是韦迦罗的声音，他站在台阶下面，皱着眉头往这边看了看，似乎思索了些什么，然后作罢。
　　
　　李积重发话把红衣大炮提上楼，踩住他引线不许他瞎喷了，然后换上自己对众人说话：“大家安静一些，有些事情你知我亦知，但这些根本不重要。”
　　
　　“我知道或许你们只是不相信自己，不相信我们而已，这是很正常的，而我仍然要在这里宣告这件事情，就是这场战争的胜利，是必然来到的，正是为了消除迎敌时的后顾之忧，才需要让诸位离开这里。“
　　
　　我在这里向大家保证，这艘船只会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水和食物都不会有任何问题，当然了因为特殊时期，会有点少，只能拜托你们尽量忍耐了，有关你们的疑虑，和我们的怀疑，在起锚的那一刻，都一笔勾销！
　　
　　“或许你们想问为什么，这就是我保证必胜的信心所在，在我要保护的人中，你们包括在内，胜利的那天，我希望大家都看到，因为我许诺的是必胜，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它，我坦白地告诉你们，不实行处决，是因为时间紧急，更是因为无凭无据！什么叫杀一儆百？毫无道理就被取走的性命，想吓死谁呢？我的誓言，是我绝不会用无道的妖异的方法去取得一时的胜利，喝下毒药只会中毒，而不是解渴，冤杀性命只会千百倍地报偿，而不会得到善果，种下了错的因，怎可能得到对的果，更遑论什么胜利！“
　　
　　言尽于此，诸位要做的，只有在安全上岸后，好自为之。
　　
　　岸边一片默然，只剩静水奔流，戮世摩罗轻轻地用日语对杀生鬼言说笑：“这时候，我若是站出来对下面说我愿意见证他的誓言，能不能在史书上留下极为讽刺的一笔？“
　　
　　因为我是真的动容，真心话这种东西，就是要在没人相信的时候，才能痛快地说出来啊。
　　
　　杀生鬼言一直站在阴影中，捂着嘴说天哪，古岳派，怎么又是古岳派？刚才那个闹事的小子一直往这边看，队长没感觉吗？
　　
　　“没感觉啊，他又不可能认识我。”其实认出你的难度也挺大的，不然就凭他刚才的咋呼劲，早就嚷嚷开了。
　　
　　搞不好他跟我小弟一个样嘞，戮世摩罗满不在意地瞥了一眼，却发现那个少年当真定定地望着杀生鬼言站着的地方，一瞬不瞬的，盯得戮世摩罗也默了一会，回头一鞋跟跺在杀生鬼言脚上。
　　
　　“多专注的观众啊，回回都捧场，这么有缘你要荣幸才对，这种时候应该把最好的水平拿出来，更投入地去演才是，才能让大家相信你就是你要表现的那个人。”
　　
　　站在这里见证了这一刻的富田一定非常感激与动容，什么样的语言都不能表达他五体投地的激动，年轻的异邦人居然有点语无伦次了，他本来就生硬的官话夹杂着日语出口，他完全相信了李积重的话，作为一个听到命令才能开机启动的日本制造，他完全被崇拜强者的天性支配了。
　　
　　他来自一个森严压抑的民族，一旦他的情绪被拧开了阀子，简直是不可收拾的节奏，他的行为也带动了他带在身边的那个随从一块儿入戏，与他临场唱和。
　　
　　富田像个孩子似的扯着李积重的衣袖，用夹生的官话说道：“李君，我这就去了！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啊？即便我很快就回到了东瀛的家里，我也好像被困在这里了一样，时时刻刻地想要回来，我该怎么办呀？”
　　
　　他的随从也手忙脚乱地喊着队长，而他的队长也大有要人拖着才走的架势，俩人也趁此拉扯的机会换过好几句密语了。
　　
　　李积重特别无语，连说几句行了行了：“你十二岁吗？”天哪，连他自己的儿子都没这么胡闹过。
　　
　　十二岁的光酱虽然在平时就知道撅屁股鞠躬和让人叫他太君，萌起来还真的很萌，李积重拍着他的脑袋说不是都告诉你了吗，所有贩卖速胜鸡血的全是妖魔鬼怪吗？你在路上要好好回家，不要相信它们。我对外许了三年，其实也是扯淡，不然你要我许多久呢？三个月还是三天？这可多简单啊，我不但会说我还会做，就比如前段时间刷帝鬼，以水代兵我也会，我一上来就把赵口给扒了，反正门口三百里都不要了，哪里要三个月，三天都不要，我扒了河坐等，只要足够残暴就可以，没有脑子炫技的地方啦，既然打定主意要跳进黄河，那医工又何辜啊？对吧，我倒要看看是他的龙王庙厉害，还是我的黄河水厉害。
　　
　　然后大家伸长了脖子等着他沉吟良久，他才慢悠悠地抖开包袱：“我听说帝鬼他身为龙神后裔，自己却是个旱鸭子啊，稳赢喽。”
　　
　　一根筋的光酱肯定是个笑点延迟的属性，他瞪大了眼睛，脸上阵青阵白，居然在那认真地思考起魔世通道的构造可不可以过水这种问题，好让魔国也尝尝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滋味。等他反应一会儿才知道咔嚓一声笑出来，鬼言丸七手八脚地给他们队长揉肚子，却被拍掉了爪爪。
　　
　　不过光酱还是一个非常有礼貌的小朋友，很快拾掇清楚起来鞠躬道：“分别的时候我必须留下感谢的赔礼，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真是令人难过。”
　　
　　而李积重说他什么也不要，遂传问左右，小韦老萨？噢，对了，你们刚才怎么和真如生气了吗？问问他。
　　
　　这个别扭的默副总拿狭长的眼睛扫了两人几眼，目光定在鬼言丸手里的琴上面：“那就弹一曲吧。”
　　
　　哪里轮得到鬼言丸去看队长脸上一瞬间卡住的表情，然后指着他幸灾乐祸，哈哈哈你不会弹！
　　
　　队长只会熟练流畅地踢球甩锅：“你去弹！”难道你觉得史家教这个吗？你说我文盲的事儿我都记得！
　　
　　鬼言丸硬着头皮拆琴包：队长那个古岳派小子还在看我！
　　
　　队长伸出一只小小的手指头一根根试着音准：“跟你的那小鬼跟我报告过，古岳派七个人里有一个是叛徒，你趁机把暗之军势的联络密语打给他，心里有鬼的人现在会很惊慌，你要稳住他并取得配合，让他帮你摁住那小孩。”
　　
　　那人是谁？
　　
　　天哪，戮世摩罗感觉没法跟这家伙呆下去了，再下去真成戮世婆婆手把手系列了，天哪天哪！你担心人家指认你，那个跟暗之军势联络过的人也怕你指认他啊，自己回想回想几次遭遇的时候是谁一直拉他们后腿，或者总是说同伴认错人，要是想不起来，你就随便挑一个吧，七分之一正确率够高了，我不想管你了！
　　
　　快弹！必要的时候我引开他们注意力。
　　
　　佳人琴轻轻起调，仿佛真有一个佳人独立于此，一双眸子望得江水也能说话了似的，戮世摩罗坐在边上听了半天调子，不着痕迹地冲边上皱了皱眉头：怎么是这首？
　　
　　然后他忽然站起身，装作不经意般地上前，挡住了沉落下去的夕阳。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
　　
　　倾城与倾国！
　　
　　江水的低音轻轻吟哦，使人难以抑制地望向北方，李积重望得最久，当琴声停止很久后，他还对歌者说：“正在排队上船，你过一会再下去吧。”
　　
　　作为交换，默真如守在岸边送到了最后一个人，走过他身边后，富田小队长与鬼言丸的戏份就结束了，船开动的时候默真如一下子消失在岸边。
　　
　　刚扶在甲板栏杆上吹风的时候，刚才消失的默真如，像是忽然间瞬移到了城头上，飞奔着抱住了……韦迦罗？
　　
　　这也差太远了吧，刚才他们眼里见到的那个人分明是个有点孤僻的人，而且看上去因为同质相斥跟同样很古怪的韦迦罗不算要好，但是周边信息又显示性格豪放的默真如跟韦迦罗关系最好。
　　
　　豪放？难道默真如有两个吗？
　　
　　算了不管了，进去坐，累死了，还有你刚才弹什么呢！啊？佳人曲？
　　
　　“是啊。”杀生鬼言抱着一堆东西滚进船舱：“不然弹什么？东瀛小曲儿？我又不会！”
　　
　　就算弹了你会唱吗？
　　
　　“倒也是哦，咳咳……”戮世摩罗真坐下来装了个逼：“而且中原和东瀛的五音是不一样的，拿这个弹不出。”
　　
　　隔舱外的木板上有了一串从远而近的奔跑声音，跑几步停一下，接着发出几句道歉的话，一间一间地找过来，杀生鬼言站在门背后，只等对方找到自己门前，才哗一下拉开门来，好像是在作弄这小鬼似的。
　　
　　小鬼一头冲进来，似乎有点激动，他一直在用尽量贴合于外表年龄的行事表现示人，减少那种令人生疑的违和感。
　　
　　他径直进来，喘着气对戮世摩罗说道：“安排好啦，我的同伴已经混进去了，李积重很快就会死！”
　　
　　只需一击，辽军断首。
　　
　　戮世摩罗冷冷看他，意兴阑珊地歪坐原地：“那你们加油好了。”感觉这事好像跟他没关系一般，也确实如此，他除了知道小鬼真正归属的是一个落魄的刺客团伙外，其他一无所知，当然感觉你我不熟了。
　　
　　少年人是渴望表现和肯定的，加上做这一切就是赤裸裸地奔着利益，你摆这一脸性冷淡，人家很受伤啊。
　　
　　于是小鬼也学着盘腿一坐，笑嘻嘻地看着他：“刚刚才知道一个事，新鲜的。”
　　
　　“什么？”
　　
　　“修罗帝尊竟还有一副好歌喉。”
　　
　　戮世摩罗哪是你一戳就交代的老实人呢，他要作妖的，跟那懒洋洋地嗯哼起来：帝尊啊……你怎么知道的？他有两个声音的，一把年纪还有娃娃音，孤寡老人半夜三更对着捡来的蛋唱小星星，这么床底的事都传出去了，我们暗之军势真该全体切腹。
　　
　　小鬼揉了揉发麻的头皮，说这都什么时候了，除了被堵在深山里消息断绝的，稍微带了耳朵的都知道修罗帝国换代易主了呀。
　　
　　戮世摩罗说我知道你认出是我了，我日常黑先帝你看不出？反正等下你如果有幸没被我打死灭口，记得把小星星的事传得到处都知道。
　　
　　“你怎么这样，这么凶？”
　　
　　“李积重不凶啊，还给过你饭吃，你却要杀他，可见你和我才是同类。”
　　
　　“吃饭？活着可不光为了吃饭，我要的东西多了，帝尊就不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认出你的吗？＂
　　
　　认识我的人很多，以后还会更多。
　　
　　在那座临时的监牢里，我隔着牢门粗略地说了我的来历和身世，你还记得吗？
　　
　　“我说我出身于一个奴婢的家族，生来就注定要把自己的一生卖断给那些操弄权力的人，去帮他们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一代又一代不得自由，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人，心满意足地去为主人死，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到了最后一口气都在做别人，好像他自己从没有活过一样。“
　　
　　“我不肯服气，从家里出走，刚出了家门又入错了行，去到了一个更黑更暗的地方，怎么也扯不破、出不来。说到这里的时候你的眼睛里闪过一点点恻隐，这让我很意外，然后感觉很奇怪，一番比对后才确定是你，不会是别的人，更不会是别的魔。”
　　
　　“为什么？”
　　
　　因为据我说知，魔是不懂得怜惜的生物。
　　
　　然后你问我知不知道和魔鬼做交易只能迷失灵魂一路深套啊，那么我只能说我从出生开始就习惯了这种卖断了，或许我们生来就没有自我，那么怎么卖卖给谁都是卖，从过程到结果毫无不同，与虎谋皮是早已习惯的事情。
　　
　　“嗬，你这样说的话，让我觉得既然动心恻隐过，现在就好像犯不着杀你了似的。”
　　
　　算你摁对了开关，我不得不赞叹你的聪敏，又很会说话，反过来看你这属于会说还是不会说啊？搞得我都替你悬心起来了呢，多说多错，一招两式的聪明，干多了最终还是会错，李积重为何赢得上下敬服，就是因为他说的话总能令人受益，我刚才也受益不少。
　　
　　比如你这个样的，是不是把聪明藏一藏比较好？忘了杨修是怎么死的吗？
　　
　　小鬼又不服气了：人魏武周公吐哺，手下人才济济，杀一个抖机灵的少不了干活的人，你现在嘞？有谁？这个吗？
　　
　　回头指杀生鬼言，戮世摩罗顺势挥手叫他随便去船里走走，有心就摸一下情况。
　　
　　“如果你的抖机灵和办正事重合度不高的话，无论我怎么光杆，我都可以因为你的机灵不合口味杀了你，两者毫无影响。”
　　
　　戮世摩罗依稀想起当初读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似乎是很惋惜的，因为他自己也是聪明锋利的人，是故物伤其类，但那是过去的事了。
　　
　　他现在仅仅觉得好玩而已，小鬼曾在他眼中捕捉到的就是这种依稀渺远的波动：“别让我的恻隐和悬心，终结于惋惜啊，魔鬼的感情有什么可贵重的？”
　　
　　“杨修的聪明机灵一直都被魏武捏在手里啊，不论是张扬还是躲藏，该提心吊胆的不都该是我才对吗。”
　　
　　然后他长长的喘了几口气，真像个吓坏了的样子：“说到惋惜，我还挺惋惜李致好的，他是个英雄。”
　　
　　“行了行了。”戮世摩罗把配给自己的一盘晚饭推给他：“塞一塞啊，塞一塞，李致好要是知道他在被你这么个家伙在这里惜，他得把棺材啃穿。”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想做英雄？”
　　
　　“凭你？”戮世摩罗两手一摊。
　　
　　结果这小鬼真的不知从那里憋出一口气来：“对，就凭我！”
　　
　　戮世摩罗正在拍着袖子站起来，听了就没做声，回头看了他一眼，看那样子他确实好饿：“就凭我，做英雄！”
　　
　　小鬼和杀生鬼言拎上船的行李里没用的东西居多，戮世摩罗本来都不打算看了，顺手一摸竟然真找出了酒：“我不喝这种东西，都是你的了，拿去浇你的英雄梦。”
　　
　　等等，你刚才说你认出了我，是比对了什么东西……
　　
　　小鬼的嘴被食物塞地嗡嗡的了：“诶诶？那不是天下美谈江湖楷模吗？”
　　
　　真是脚趾思考不够用还嘴贱瞎问，戮世摩罗只好站边上搓鸡皮疙瘩去了：靠，怎么还传扬得到处都知道了！
　　
　　小鬼一脸贼溜溜地在那察言观色：“没办法，因为我太着急了，想名利想疯了，所以一时一刻都等不了，刚不是说我入错行了吗？我离了家也没能学好，攒下了一肚子的急功近利和一脑门的自以为是。”
　　
　　也是没治的事儿，你要觉得可笑就笑吧。
　　
　　“不好笑。”
　　
　　杀生鬼言啪哒啪哒地跑回来，手里牵着一个连着细线的听筒，连连表示有情况，戮世摩罗啧了一声，拿起来听，扯直了细线后听得清清楚楚，相隔的船舱里，那边有好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抬着什么，口中连连叫着：穿杨！穿杨！
　　
　　穿杨？是谁的名字吗？
　　
　　杀生鬼言说又是那帮古岳派，怎么一路上都是他们出事，回头甩掉了才好，汉水边一曲琴歌止息，收到密语的内应从背后出招打晕了的那个少年，被同门背上了船，船舱里晃荡一通，差不多也该醒了。
　　
　　那个叫穿杨的少年醒过来直接指认了打昏他的那个人：“师父！怎么是你！”他带着哭腔，显然做梦也想不到。
　　
　　戮世摩罗这边也吃了一惊：师父？
　　
　　杀生鬼言介绍说他们一路上带着的那个伤者就是他们的师父，据称是为了保护众位徒儿脱险才伤成这样的，刚才等船的时候一直被左右两位徒儿扶着，还是刚骂完人的韦迦罗看他那样子不行，让了把椅子给他。
　　
　　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半昏迷者竟是出招打晕少年的人，连刚才的现场也几乎没人看清楚，看来只有中招的本人才心知肚明。
　　
　　杀生鬼言说帝尊你刚才不是让我找一路拖他们后腿的人么，这个是最明显的了，每次这个小子快要认出我，他的伤就恰好发作。
　　
　　原来是这样……戮世摩罗再次把听筒罩在耳朵上。
　　
　　对方很快回应了质问：都说了不要叫我师父，我只是你们的师兄。
　　
　　“特别是你，穿杨，我和你是汝州柳氏的同宗，我叫百步你叫穿杨，一看就是同一辈的族兄，怎么样也称不上父辈啊。”
　　
　　说实在的我的武功很一般年资也不深，我们的师父早死了，只留下我管着你们，跟一群孤儿似得，古岳派真正的好功夫根本都没学到。
　　
　　你几个自己回想回想，这几年我教了你们什么了，整天带着你们在后山放牛而已，所以别满口师父师父得叫我折寿了。
　　
　　“柳百步！”
　　
　　“嗯，这样才对嘛。”
　　
　　一群放牛的孤儿互相知根知底，柳百步有几分功夫能一口气保下他们六个活着逃出来啊，他保得自己跑路还差不多，跟他们绑一起只有死的份儿，而且他们当时还在防卫山门的第一条线上，怎么看怎么是一个炮灰团。
　　
　　所以当魔军一手一个把半死的六个人拖出来要砍头的时候，柳百步当场给领头的魔将跪下了：投降！我们投降！后面的防线，我来带路，带你们去，去晚了他们全跑了！
　　
　　他对古岳派的地形了如指掌，有他带路，一打一个准，古岳上下尽数屠灭。
　　
　　“现在你还要说什么呢，穿杨？”
　　
　　听筒里只有少年粗重的呼吸，他强自忍耐呜咽：“因为你……因为你，都死了……”
　　
　　“穿杨，别这样。”同门这种东西在四散逃亡的时候算个什么啊，谁都在指望别人挡在前面牺牲铺路，我不过是近水楼台先下手。
　　
　　就是在从前他们也没将我们当同门看，说起来这个事还是我害了你，你一来就只见到我，而没有师父，问问其他几个师兄吧，他们知道，从前在派里，人人都封我们的嘴，不许我们提，敢哭一声就掌嘴，现在随意了。
　　
　　我们的师父在争掌门的时候站错了队啊，年前的时候形势一片大好，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我才写了报喜的信回家，谁知道让你看到了，你从小就想做大侠，执意也要上山。
　　
　　谁知道就过了个年关，突然就逆转了，蛰伏不发的一派把我们杀了个措手不及，人人自危的时候你偏偏上了山，明明天资不错，好多人想收你，一说是我弟弟，就被打发下去了，那时候你还懵懵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高人收徒之前派你历练。
　　
　　我也只是刚刚学完基本功，刚被师父领进门，你太聪明了，一年时间就把我教给你的东西吃透了，往深了就再也学不下去了，你也知道我们内部争来争去的，每个师父都有不传的秘笈，就算写在书本上，都故意写错留着关子，想主意绊别人的脚还来不及，除了亲传心腹，谁肯指点你。
　　
　　你的父母又月月写信恳求我照顾你，带你上进，上进什么呀上进，带着你放牛呢。
　　
　　逃？另寻出路？说得容易，逃哪儿去？我上有老娘下有弟妹，你也一样，十里八乡的财税都是派里管着的，你觉得是凭什么？
　　
　　背师另投什么下场？三刀六洞谁替你受啊？我也要命的，虽然你自入门连师父有几只眼睛都没见过。
　　
　　“那你也不能，做叛徒出卖大家！”
　　
　　“你们几个摁住他！”
　　
　　现场静默了很短的时间，陆陆续续有人依言行动，接着又是柳穿杨的声音，质问着大家为什么这么做，他完全无法相信身为出卖者的柳百步身份暴露后还能叫动这些同伴。
　　
　　柳百步狠狠地咳嗽着，摁着柳穿杨的师兄低低地在他耳边说我们一路上都有些猜到了，既然都活着走到这里了，你就别……别想那些事了，至少现在活着不好吗？
　　
　　柳穿杨很倔，似乎在那里梗着脖子不肯低头，所以另一个师兄一直在劝他好好低个头，别吵闹了。
　　
　　柳穿杨狠狠地呸了一口，柳百步沉默了，看不到是否发怒了，随后他才冷冷地命令道：“摁严实点！必要的话，把以前他偷学别人练剑，你们替他挨的打，都还给他！”
　　
　　你小子自作聪明，偷书偷看，真以为没人发现？只因为七个人里你最聪明，一眼就看出书上的错，无师也能自通，所以我们怕他们打坏了你，打怕了你，我们就都没了奔头。
　　
　　“大师兄？”
　　
　　其实那两个摁着他的人也不会打他，听筒里也没有一点点拳头到肉的动静，而柳穿杨却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哭。
　　
　　柳百步说你我小时候在家塾里，都教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所有读书人都揣着这样一个梦，可是梦醒了才知道，只有站对了边的，才有资格治国平天下啊。
　　
　　穿杨，差不多醒醒吧。
　　
　　这种话比杀了他还要命，真死了还痛快点，因为柳百步还没完，刚才让他见识到的只是人间，接着就是地狱。
　　
　　“你以为掌门还有心思抵抗吗？实际上我从他们派我们去第一线顶着的时候就有数了，倒不是一开始就那样的，虽然他们穿我小鞋叫我靠边站，这一点的公道话我要给他们说的，帝鬼来的时候，他们确实抽调精锐出发支援，毕竟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出发的人个顶个都是英雄，即便一去不回，尸骨无存这种情况，走的时候都想的到，回去和他们老娘都可以说过去。”
　　
　　可是、可是变成那样回来算什么道理？
　　
　　“穿杨啊，所以我说我们是不是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从迎接到敛尸，我一直把你反锁在柴房，你还小，不能去看。”
　　
　　人还活着就全是腐尸的气味了，从里到外从外到里地发烂、发臭！然后还能说话，还能动弹，一个个痛苦万状，一整个晚上不是在哭喊老娘就是在咒骂骗子。
　　
　　史家是骗子、默家是畜生，喊娘的哭声就不学给你听了，所有人喊娘都是一个调调，他娘也一个个拽着我们问怎么回事，然而谁也给不出说法，到了天亮，刚走开去买棺材，回来见到他老娘也上了吊。
　　
　　“从此以后所有人的心都灰了，英雄？呵呵，是我们这样的人做得起的吗？”
　　
　　当我们被送到前面去的时候，后方什么东西都收拾好了，现如今如果是他们踏着我们的血肉活下来，坐到了这条船上，也会怀着侥幸的心情，说同样的一番话吧。
　　
　　刚才柳穿杨还哭呢，现在光在那发出漏风的笑声，他发现韦迦罗谩骂无理却没错，还发现自己与那些东西毫无本质不同，他的性命和武功，他引以为傲的一切，竟是有人如此卑劣地乞讨所得。
　　
　　渗人啊，戮世摩罗都拿开听筒透气，乖乖隆地咚，这小子要疯。
　　
　　师兄们也摁累了，柳百步也无话可说，只有柳穿杨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听筒那端的说法是随他去吧，冷静冷静也好，他跳江了也没办法，走到这里，让谁去死都没所谓。
　　
　　满室沉默。
　　
　　然而相邻的船舱却不沉默，不止戮世摩罗这间，很多人都听到了他们的动静，少年在奔跑中不是撞到了人，就是碰到了门，他惊动到的每个人都打他，都笑他。
　　
　　在举世堕落的沉舟上，他才是怪物。
　　
　　“喂，快去跟你师兄道歉！”
　　
　　“好没良心！哈哈哈哈哈哈~”
　　
　　“识相点！”
　　
　　“现在是魔族的天下了！你当这里还是人间？”
　　
　　“就是！”
　　
　　“谁给我们命谁给我们钱，谁就是老子，做人就这几样东西，谁又不一样了？”
　　
　　“站队利索的才有荣华富贵，这都不懂怎么混？”
　　
　　“就是！”
　　
　　“现在讨得一条命，出去还是饿死的料！”
　　
　　柳穿杨在狭长的廊道里迷了路，找不到师兄他们所在的那一间了，他哭笑过那一段劲后，恐惧就回潮了，所以第一个本能想法就是回去，他一扇一扇门摸过去，等待他的只有拳脚和捉弄。
　　
　　有些安静无声的门会突然开启，狭小的缝隙里会突然露出鬼脸，盯着他发出尖利的笑声，有的竟然想把他拖进去，扔下江里喂鱼。
　　
　　他不愿意高喊求救的话，他的师兄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他在哪里。
　　
　　隔舱里爆发出狂欢般的笑声，戮世摩罗拎着小鬼爬上甲板去了，笑声还是透过木缝挤出来，无处不在，杀生鬼言出去探看回来不见老板人影，脸上带着还未收拾干净的兴奋顺路上去找。
　　
　　看来底下的戏码很对他胃口，像是在那笑声中补到了一口真气似的，十分满足。
　　
　　刚走上来戮世摩罗就反手一瓢水淋了上去：“把琴给我。”
　　
　　他弯下腰将琴放落水中，金色的琴穗突然展开成扇形，轻轻一推，就随水飘走了。
　　
　　“那个叫柳什么的，怎么了？”
　　
　　甲板上不见他，舱格里也没抓住他，杀生鬼言耸耸肩：该不会躲到底舱去了？
　　
　　管他了，甲板底下漏缝的狂笑慢慢落下，代以怯声的私语，杀生鬼言越听越是皱眉，幸而戮世摩罗及时踢他一脚，趴下去听就省省吧。
　　
　　从上船开始他们就一直疑神疑鬼地猜度李积重是不是表面说漂亮话，船开到一半就要害他们。
　　
　　“心里有鬼的人都会做出什么事，可是一点儿都不新鲜。”
　　
　　杀生鬼言的待遇完全不如琴啊，被戮世摩罗倒着拎起来丢下了船，等到他扑腾着浮了上来，他还依在船栏上拍掌。
　　
　　说的却是：“跳船。”
　　
　　地狱即将变相。
　　
　　江黑得像是墨汁，水利得像是刺刀，泅游出水后，戮世摩罗感觉自己该不会从头到脚都变成全黑的了吧。
　　
　　但他们靠到的不是沿岸的沙地，而是有人开着小艇，把他们接了上去。
　　
　　嗯，应该是有魔。
　　
　　“是你啊，博山。”
　　
　　小朋友说着想揭斗笠，但被制止，什么时候了，边上蹲着个又红又大的娃娃头晃来晃去，太掉气氛。

卡妹

2016-12-28 18:50

小朋友说刚来回一趟就知道你们上船了，我一直追了出来。
　　
　　“想到你们不会真的随船飘远，还要回来的，总要人接一下。”
　　
　　真是好孩子。
　　
　　“帝尊，快看！”
　　
　　趴在船篷子边上的小鬼，正好看到了那一幕，刚才跳下的那条船在江心慢慢倾斜、船头翘高，摆正成竖直后，沉入了江底。
　　
　　小船开出很远了，所以一切都是静音发生的。
　　
　　开船的魔听见新加入的人在管戮世摩罗叫帝尊，也就知道他已经公布了身份，他的船开得很快，远远地看见紧随着了帝尊他们后一班的船，轻轻地缓缓地，划过了沉船的边旁。
　　
　　杀生鬼言扒着另一边看河岸，他虽然不是魔，但眼睛也有够尖：“那不是煞魔子吗？”
　　
　　谁？戮世摩罗也走出来，杀生鬼言指出来的那个模糊影子在河岸边飞快跑动，像是在追着水里的什么，因为只是一闪而过，他没能来得及确定是不是煞魔子，等到叫开船的小朋友一块看的时候，本就模糊的月光更不做美，连他也看不穿纯黑的阴影了。
　　
　　小朋友出城回到魔军后方，再过来一趟，果然又带来了新的战报，妖神将部到位，在大军背后的山区扎营，然后，曼邪音部发现敌情。
　　
　　因为运输的缘故，水战的装备不便从本土的陆地运送，所以大部分是就地缴获致用，他们真不愧是以战养战的专家，修缮缴获船只的工作是曼邪音担纲的。要只是乍一见面，你仅仅只会觉得她是一个有点奇怪爱好的凶巴巴女魔，从不知道她爱捡东西，还很会修东西。光看着她无理取闹，还真见不到她俯首做事的时候有何等样的惊才。
　　
　　有了她在，后方只要运送配套的工具和零件过来，找个水岸挖开，就是一个临时的工地了。
　　
　　到她手里的战船不是过过火就是进过水，需要零件配上去，和他们本土所用的尺寸可能还不一样，能整合的就整合，其他的后方赶工。
　　
　　没得还真觉得帝鬼遗产丰厚，太好用了这个后方，暴兵快，暴东西也很快，除了他们家帝尊，当时潜伏在附近偷看的人族敌将也是这么想的。
　　
　　小朋友带来的即时战报就是，三尊驻兵的后方出现潜伏之敌，随着大战将近，正在集结。
　　
　　率领者是：默真如。
　　
　　“是他。”
　　
　　据报他可能在敌后活动很久了，包括偷看曼邪音修船，到今天早晨才不慎暴露了行踪，大概因为当时曼邪音正一个人挽着超级粗的缆绳扯风帆，正常人都会愣住，暴露也怪不了他了。
　　
　　所以照面的时候他俩还说上了几句话，默真如面对面地对她说等到你们发起总攻的时候，我就会出现，攻击你们的后方。
　　
　　首先一个问题，他的兵力哪里来的，居然一声不响地就窜到了你们的身后，居然到现在才发现，以前都不知不觉吗？
　　
　　怎么来的这种问题在既成事实面前不重要，关键是他有多少人，然后他会打谁，怎么打。
　　
　　这个问题都研究过了，在南撤路上，难免总有掉队逃兵的，估计他们就是这样化整为零完成分兵的，这种东西表现在纸面上只是细节，只能脑子转过弯去算才发现大条，一路南撤除了遭遇战中阵亡损失，零零碎碎计算下来他们一共失踪了三分之一的兵力，这就很蹊跷了，一支军队已经败到三个人里出一个逃兵，军心早该散了，显然实地去看后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那么默真如刺进三尊后方的兵力差不多就是这些失踪的人头数加上沿途吸收的反抗势力了。
　　
　　估算上来的数量，默真如部还是以辽军分兵为主体，沿途加入的……据摸排显示，不多，他们本身就好不容易在妖神将的绞杀下逃脱隐藏下来，说白了有点惊魂未定，对默真如的行动，多半只想试水观望，简而言之就是不看好。
　　
　　再直说一点，在妖神将三尊全体到齐坐镇，默真如孤军执行的是一个送死的任务。
　　
　　本来合在一起的全部都逊魔军一筹，竟然冒险分兵，钻到人家绝对掌控的地面上去。
　　
　　至于李积重如此布置的用意又回到北方军团不善水战的问题上了，水战的倚重还是整合的水师，前番提到水师的军心一直是重点帮扶的一个问题，看来默真如部的布置才是主菜，试想水上决战之时，前方作战的水师看到一向森严有序的三尊联军背后烧起连营战火，是援军吗？长久以来压抑的心情立刻就能得到振奋。
　　
　　原来魔军也并非强到毫无破绽，他们是可以被撬动的。
　　
　　短视的人，被吓破了胆的人，才会认为这么做是无意义的送死，分出去的默真如部不善水战，不分的话也无非是在水师败阵后退回城里巷战。在火器给养完全断绝的情况下，当火铳全部哑口，他们的强项，陆战，只会被步步削弱，而毫无提升空间。
　　
　　反观水战方面的力量对比，三尊固然是内行将领，但弱在临时拼凑装备，和他们己方的残损船只半斤八两，这是最有希望打平的一场了。
　　
　　这是望梅止渴的道理，只是这颗梅是默真如部用血换来的，在孤悬后方的默真如部被消耗殆尽的时间之内，受到鼓舞的水师能够在水上抵挡住三尊全力一击，这一关就算过了。
　　
　　李积重想把这一题做出三减一等于无穷大的结果，这是他可能想出的最能发挥仅有优势，抓住仅有机会的办法了。
　　
　　难怪小鬼的提议之中，他被列为首要的刺杀对象，只要他这个头颅还在，来自北方的战士就能不停不歇地战斗下去，永不屈服。
　　
　　那么三尊要如何应对，自然是在最快的时间内剿灭默真如部，你们要全力出动吗？
　　
　　那你倒是说说看默真如在哪啊，他能化整为零地集合起来，也能化整为零地分散开来，几个月都潜伏下来了，也不差你一天两天。
　　
　　三尊全力出动，搞到重拳打蚊子的田地，那才叫不战而败，为了个默真如部你就不渡江了，全身心投入到治安战中去，这是李积重最乐意见到的结果了。
　　
　　所以三尊的决定是，原计划丝毫不变，在渡江部署完毕后，曼邪音部的留守是最弱的，他们推定默真如会来袭击曼邪音部，来了就打呗，做好准备死磕！
　　
　　怎么样还有一个妖神将呢。
　　
　　“他不参与渡江吗？”
　　
　　别提他了，他完全自行其是的，我们就没把他算在里头。
　　
　　戮世摩罗立刻给他指出来了：“既然这样，就不能说‘怎么着还有妖神将在’这种话了，说到底还不是把他算进去了。”
　　
　　思维怪圈啊，你们对他的看法到底有多矛盾。
　　
　　这时候岸边又出现了发放信号的人，小鬼提出要在这里停船，这是他带来的人，过来报告刺杀计划的。
　　
　　刚不是问他你有什么高招怼过韦迦罗成事啊，他说我们能够完美的假扮术，可以混进去，其他几个人的武力他还拿不准，李积重反倒是十拿九稳，毕竟上了年纪。
　　
　　李积重一死，他用妖神将轻取锦州的老伎俩，引动他们内部的猜疑，这下可没人出山给他们打补丁了。
　　
　　“易容术？你就真那么十拿九稳可以绕过韦迦罗的防守？”
　　
　　他还自信满满地说什么万无一失呢，来人的回报就非常及时地过来啪啪打脸了，有变！
　　
　　小鬼捏着拳头，说那就启动备用的计划，他们总有必须不能防范的面孔，严防死守？韦迦罗再能耐也让他过犹不及，让他们不得不猜疑每一个人，我们的目的一样实现！
　　
　　来人说他们的反应很奇怪，很平静，韦迦罗……已经撤掉了李积重身边所有的防卫。
　　
　　戮世摩罗高声击掌，用口技模仿声音：啪啪啪！专门抽你脸！
　　
　　小鬼确实已经耐不住难堪的表情了，全部都被识破了！这是李积重最后的命令，他的死绝不会成为一个蹊跷的人人生疑的诅咒，他的死只能是敌人的无用功，谁都没有嫌疑，谁都血脉相连，从现在开始，三位大将完全分开行动，遥遥守望、绝对信任，萨哥舒去往前线就位，韦迦罗坐镇内城，默真如，出击！
　　
　　刑天舞干戚啊！
　　
　　小鬼气呼呼地跳回船舱，他全身都是湿透的，他终于感到冷和孤独，心情极糟地缩成一团，翁翁地问道：“帝尊，还杀不杀了？”
　　
　　杀！
　　
　　戮世摩罗松开拳头的时候，手指边缘缓缓渗出金光，一把捏住了他手腕：“与帝争神的刑天，固然猛志常在，你说他是有头的时候厉害，还是没有头的时候厉害？”
　　
　　“脑袋气懵了，难道连膝盖也停止思考问题了吗？”
　　
　　“啊？帝尊你做什么？”
　　
　　刚才一块儿跳水游泳的还有个杀生鬼言，现在被他一把抓了，大晚上浸了个里外通透，现在静下来不动，体温一降一个个都在打喷嚏。
　　
　　“什么干什么？”纯阳功力传出热流，沿着他们俩的手腕漫了过去，然而戮世摩罗自己手掌中却一直是冰的：“等下还要用你们呢，一个两个的感冒病人谁想要啊。”
　　
　　“哈，收买人心吗？”小鬼抻了抻自己的手指头，借着传过来的功力舒展了一番。
　　
　　“喔，不说我都忘了你俩是人了，不要可以还我。”
　　
　　“不，我是说，不再刻意的表演，你不再扮演他，你就将成为他，心这种东西是自然而然的最好，反而用常言不容易描述，人同此理，魔同此心，三尊的归心才是重中之重。”
　　
　　再说吧，一步一步来。
　　
　　该小鬼转着眼睛看来看去，终于……打了个哈欠。
　　
　　看什么看啊你，啊？当帝尊可没有一剑安装的好事儿，你当我是我大哥啊？
　　
　　对了，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呢，虽然多半是假的，现在我给你一个深感荣幸的机会，请吧。
　　
　　“我姓默。”
　　
　　“什么？你也姓默？”
　　
　　“没有也啊，就姓默，默字有犬旁，先祖是秦时为王公驯犬巡城的默人吏，后人自称默人氏。”
　　
　　我在家行七。
　　
　　“哦，默小七。”你刚才说你要做他们的首领，来为我驯犬巡城吗？
　　
　　“我呀？我心大，我想先谋个帝师当一当。”
　　
　　噗～
　　
　　“怎么了？”默小七暖得直耸肩膀，嘟哝嘟哝着就在那小嘴一扁：“男人没有野心，跟和尚有什么区别？”
　　
　　靠！你怎么还装可爱呢？啊？
　　
　　好吧好吧，虽然说他先天不可爱，但也非是绝对，至少声音挺好听。
　　
　　前面的，博山，开到换船的地点，我们就分别吧，汉口城内的情报网由你回去指挥，我另有计划了。
　　
　　坐船的另两人也发现行船的路线与来时有所不同，戮世摩罗宣布说他本人要改变路线，回到三尊驻兵的后方去，准确的说，是妖神将驻兵的山区。
　　
　　因为就在刚才默小七下船与同伙相谈的时候，戮世摩罗也从开船的小朋友处得到了许多新情况，并从中推知，妖神将很可能已经抛下部队离岗失踪了。
　　
　　小朋友说他回到妖神将部回报的时候，因为在半途上顺便带上了荡神灭的口讯，必须求见妖神将，然而却被作为他身边护卫的钟山鼓拦下，对方不肯透露，他在营地仅仅只问了两人后，便不敢多问，立刻出来了。
　　
　　因为在他军中询问无果，钟山鼓的态度是不允许这一消息扩散，他不多问也是这个缘故，回报荡神灭的时候，三尊也表示丝毫不能掌握他的动向。
　　
　　这就是戮世摩罗必须回去的缘故，因为他判定妖神将部很可能在今夜受到默真如的袭击。
　　
　　先前他们在商讨谁最可能受袭的时候，妖神将部是最先被排除考虑的，第一就是那个“有妖神将在”，刚才戮世摩罗已经指出这是他们出于惯性的思维盲点，况且现在妖神将真敢玩失踪了，第二就是妖神将部是最强的一支，默真如手中就那样一点筹码，想要尽可能大地发挥作用，必然要挑选最弱的一环全力以赴。
　　
　　然而第二条，戮世摩罗也毫不留情地予以批驳：我看现在的妖神将部才是最弱的一环。
　　
　　第一就是常理推断，妖神将部在北伐的时候是前锋，首当其冲的还是一支据守坚城的强敌，必定全力以赴，到了南归的时候他们就排到了队尾，做扫除清场的工作，前锋变成了荡神灭。这就表明作为剑刃的妖神将部必定磨损严重，为什么现在戮世摩罗搞得跟猜灯谜似的了，就是因为妖神将递送的战报敷衍掺水，派过来的小朋友也不能全面反映问题，视角所限，缺篇断章的。
　　
　　第二个是他们赶到地方就占了一个易守难攻的山区作为屏障，一定程度上印证了他带过来的实则是一支疲惫之师。再一个是妖神将部在行军途中一直在对隐藏游击的散兵施以绝杀手段，默真如在联络助力吸纳征兵的时候应者寥寥，就是摄于妖神将这段时间攒下来的赫赫杀名。
　　
　　还有前天他送进城的那封嚣张无比的战书，说明儿早晨就要拿下全城，说实在的戮世摩罗在当场，听了内心都是尴尬的，搞定水兵还有的是文章，你要真能一夜之间能办到这样的事，能放着他们跑这么远吗？实际上三尊已经做下月余准备了。
　　
　　妖神将本人的性格图像是不是这种狂得要死张牙舞爪的德行倒是其次，表演过度必然有其背后逻辑，兵法所言的道理：强示之以弱，弱示之以强。
　　
　　如此而已。
　　
　　这只能表明他不是拍拍屁股两手光光地撂挑子的，他不是丝毫没做打算，但他还是撂下了一个大难题，是，他把藏在附近钻山沟的散兵游勇都打出了恐惧症，那还有默真如呢？人家要是整死不信你的邪呢？
　　
　　“要是我是默真如，要是默真如此刻知道了我所知道的东西，那他立刻就会调转方向，袭击妖神将部。”
　　
　　要是再要命一点，他可能在很早之前就定下来要打妖神将部了。
　　
　　现在，应该是我们去信他的邪才对！
　　
　　小朋友在换船的时候说，没那么严重吧，妖神将缺位的消息，我们一个个都是严格把控的。
　　
　　戮世摩罗：“呵呵。”
　　
　　一行抄着路冲回三尊营地，发现曼邪音部已经受袭过，然而对方遭到反击立刻撤退了，连喝水都免了，往妖神将驻扎的地方冲，幸好炽阎天贴心有准备，说有一条最快的水路给你们，我当初觉得妖神将驻扎的地方太远，难免联系不便，特意去开了一条。
　　
　　“远？”戮世摩罗一听就懂了，驻这么远，估计一开始就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失踪做准备吧，你到底在搞什么呢？
　　
　　一下船戮世摩罗直接就被伏兵从背后开枪打中背心，都他妈蹲到门口了，还觉得人家不会打你，而且他们的情报真的很可怕了，这么快就，知道这条道有魔兵在护送一个大人物，第一枪就打中目标，看来一点恐惧症都没有嘛，刚到门口就摔你一个狗啃泥。
　　
　　戮世摩罗毫发无损地原地爬起，一脚将船板铲飞起来挡住横飞的枪弹，吼一声叫杀生鬼言接住船板作为掩护，从后发招，然后他一把将摁在底下的默小七扔到一边，后者蹲在他背后摸着他刚才中弹的地方：“好准啊，再厉害的剑法可能都来不及。”
　　
　　一枪未能成功，营区里的魔兵听到枪声立刻冲出来反击，并将遇袭的几个人转移进大营。
　　
　　以戮世摩罗的级别完全可以无视任何阻拦，一脚踹进妖神将的大帐，果然空空荡荡，一根蜘蛛毛都别想找出来。走通了发现在这里还是有个魔在岗的，荡神灭。
　　
　　见了面，什么也别说了，到现在也不用侥幸对方不会打来这里了，人家虽然每方面都比全盛而来的魔族大军逊一头，偏偏情报比你强啊，就是对你们这种什么鬼话都敢信，连主君都守不住的菜鸟予以无情的碾压和鄙视啊。
　　
　　还有那个臭滴嘟！哪来的迷之自信，悄悄的翘班打枪的不要？啊？长那么漂亮，真以为天一黑就没人盯着他了？
　　
　　好了阿鼻尊你淡定，没说你，你赶紧回到原位去，这里我来管，你们全力渡江，回援量力而行，现在你们要展现给敌人的是你们丝毫不受影响的状态，不动如山是什么样？到现在也没别的了，就是比谁更撑得住。
　　
　　还有还有！戮世摩罗连着打发魔去给他找件衣服来换，现在我要替补这里的指挥，穿成这个样子出去，兵们说你谁啊，为什么会冒出一个奇奇怪怪的人族来啊？
　　
　　你本来就是奇奇怪怪的人族……
　　
　　“谁？”有种嘀咕有种出来。
　　
　　没一个喘气的。
　　
　　荡神灭走前说煞魔子也失踪了。
　　
　　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的失踪可能有关联？好了我知道了。
　　
　　荡神灭就多了个嘴，说要是谁找到了妖神将，怎么搞，戮世摩罗正在脱那身日本皮呢，烦死了都，什么怎么搞：“他吃屎去吧！”
　　
　　荡神灭领到帝尊口谕，好的记下了，这就走了。
　　
　　他们现在在妖神将的房间里啊，找来找去当然只能翻出妖神将的衣服了，虽然急是急了点，但不乱，比如说领到衣服的戮世摩罗。
　　
　　作为一个以动手动脚为荣，以白日做梦为耻的实践派，他肯定非常鄙视见到妖神将的美人脸就自动以为其身上自带玉兰香的痴汉思维。都是帝鬼安利失败的锅，你看他以前怎么脑的妖神将啊，千年不洗万年不晒的马赛克！八只脚八只脚八只脚，趴着走趴着走趴着走，啊啊啊，啦啦啦啦啦~
　　
　　顶着一脑门的相关檀木，所以他得先把一整套黑衣金甲举得高高地，看了一遍，再凑上去狠嗅一番，面具也一样，确定了没有乱七八糟的霉味，才两眼一闭把衣服套到头上。
　　
　　结果这一套套得有点狠，他当场哀嚎一声，整个人趴倒在桌面上。
　　
　　“啊啊啊啊啊！卡、卡死你爸了，腰啊！！！腰！！”滴嘟衣服的皮带在哪？至少得给我放开两个扣啊！人呐？
　　
　　默小七偷着懒，蹲在地上戳土。
　　
　　个小怪胎笑什么笑！
　　
　　“帝尊你息怒啊，息怒~”
　　
　　不不不，君王者，喜怒不形于色，至少你不能当着我这样的人发怒，发怒的时候会被人看出很多东西。
　　
　　“你看出什么东西了？”
　　
　　报告帝尊，你有点胖。
　　
　　滚！
　　
　　帝尊饶命！我是说能及时推定妖神将部即将遇袭，赶过来刚刚好，那就是刚刚好，但是如果能再早看三步，把反应对抵的时间也算进去，更能立于不败。
　　
　　“哦，谢谢。”
　　
　　折腾完皮带他就扣上蜘蛛面具，一甩披风飞了出去，回到刚才被一枪崩了一跟头的水坑边，第一轮反击已经做掉这批前锋，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这个地方已经与默真如主力争夺过一轮了，敌军随时可能再上来，一边的战车上堆着缴获的火铳，大概现场也有魔注意到了这种新鲜的火器。
　　
　　戮世摩罗走过去从车斗里拎出一支，开给在位指挥的一个小队长看：从这里换子弹。
　　
　　以前还是小个子的时候踮着脚看过新鲜，不过当时别人怕他的小身板顶不过后坐力。现在就拿来充作武器吧，逆神没带来，穿了妖神将的衣服，可又不会学人家弹花绳。
　　
　　到了地方才听到默小七提醒他头发没放下来，赶紧回手扯开，一头绿油油哗哗地洒一片，颜色的事来不及染了，反正网中人是个变色蛛，闻名天下。
　　
　　来吧，默真如！
　　
　　下一波攻击旋即再起，资料显示副总兵默真如长于突袭夺城，犹以夜战为最胜，果然非常快，从他这里都几乎要看见敌将的脸了。
　　
　　夜色太黑了，说是看见只是一瞬，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端枪抵肩，到放枪的时候已经转为靠听了，空气被硝烟炸响，方寸之间，耳边如雷般轰响。
　　
　　为了弥补视觉，加上懒得扯嗓子吼，改令兵将听枪声为号。
　　
　　一磕就是一通宵，死磕，真死磕，主将遭遇放出最后一枪打死默真如后，他连自己背后同样死伤惨重的将士都没空回顾一眼，就在一块烧秃了的土丘上倒地昏睡。
　　
　　迷糊惶惑的意识在半梦半醒之间飘荡难定，竟然依稀看到汉口城头有人北向独立，他长发如尘网，面庞如冰原，肩头的朝阳如同初生一般纯净，不可见一丝一毫的血色。

卡妹

2017-01-19 18:26

【妖神将篇】一世无双•第十五章•北方有佳人（末）夙兴夜寐枉徒劳

　　

　　戮世摩罗有一部分是被吓醒的，醒来看到自己还趴在这么个土坷垃上，感觉亲切极了，这个地方怎么着也不会看到人家城头去的呀，怎么会梦到那么个场面，也是不懂了。

　　

　　早晨空气好，戮世摩罗拄着枪坐起来，手却有点僵。边上只有默小七坐着，他说是时候坦白自己的身份了，他的身份就刻在手臂上那三道骨痕上，他来自影形一族。他生来没有自己的面貌，只能幻化成别人的模样，变来变去，变得什么都忘了。

　　

　　刚刚睡醒难免迷糊的，戮世摩罗的脑子一半还卡在最后遭遇时打出的那一枪上面，另一半陷在刚才的梦里。他只记得，拼杀到最后，默真如冲到了他的面前，那一枪的轰响久久不绝，好像那颗子弹终究是打到了他的脑子里一样，令他目眩到天明。

　　

　　所以他的一半脑子现在一直卡在这个事上面，默小七坦白他们就是用这种种族天赋幻化面貌实行刺杀的，但因为戮世摩罗一直想着默真如，所以一些本该过眼忘掉的细节就总是被翻上来，他想到曾经点过他们一曲的那个“默真如”，之前还因为姓氏的问题跟他生过莫名其妙的气。

　　

　　上船的时候他曾觉得很奇怪，这个问题是时候拿到现在来问了：“那么昨天要我弹琴的那个默真如，是不是就是你们扮的？“

　　

　　切，你们还说万无一失呢，脸一样，可是个性明明差的好远啊，行迹太明显了，还在韦迦罗眼皮底下，怪不得失败被识破。

　　

　　“啊？”默小七先是满脑莫名其妙，然后脸色变幻，盖过惊愕之后，才连连“哦”了几声，又偷眼看了顶着一张迷糊脸起床连刷牙都懒得去的戮世摩罗，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话题。

　　

　　到炽阎天派人来接，起身赶去战场的路上，戮世摩罗都在伸懒腰，其实他早就清醒了，一路上一直从后从旁观察那个默小七。

　　

　　刚才他的一连串反应都被看清楚了，他似乎出了纰漏，因为以为自己假扮的行迹被识破，一时间圆不过话来。

　　

　　因为戮世摩罗很快回想起默真如死前的那句话，即便他在顶替妖神将指挥的时候变换了装束，遮盖了面容，仇恨也能让一个痛失血亲的人一眼认出疑犯，即便对方化作了灰也别想他会弄错。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杀了弗如？”

　　

　　弗如是谁？戮世摩罗听都没听说过，怎就被默真如认定为脱不了干系的凶手了？如果只有这句没头没尾的谢幕遗言，戮世摩罗不会有在千头万绪中单单拎出这一条往下深挖的兴致：我杀的人多了，你指谁？

　　

　　弗如是谁？到地方一问就明白了，隔了一夜，先前被戮世摩罗派回城中的小朋友也同样累得窝在墙根下睡着了，伸出一条腿，绊了同样睡断片了戮世摩罗一跤。

　　

　　“弗如？啊，默弗如，是默真如的弟弟啊，他们是双胞胎。”

　　

　　其实在小朋友翻名单之前，戮世摩罗就有些感觉到了，好像不需要什么依据似的。

　　

　　默真如还真的有两个啊？绕回去戮世摩罗就发现自己歪打正着，捡到了了不起的漏了呢，昨天在船上就一直有抽空想这么个事，想听琴的那个“默真如”为何要说当着他说那样一句莫名的话呢？他的祖辈是内附的土默特部人，因为这个化姓默氏，毫无问题啊，而他当时在气愤什么呢？是富田不明所以的想当然吗？他觉得富田听到这个姓会混淆到哪里去啊？最近在中原最最如雷贯耳，那啥名远扬的默字，应该关联到哪路去呢？

　　

　　嗬，还能有谁啊？现今号称水旱蝗墨啊，就问你怕不怕？

　　

　　默真如，不，应该是默弗如，不齿或者恼火的是这个？他们不愿意与之相提并论？

　　

　　辽军高层是极其忙碌于眼下的正经事的，他们会去为了一些在时间与空间上与自己错开的耳闻之事发怒吗？当时在场的时候就感觉这个人反应过度，很是奇怪。

　　

　　像这样的切齿态度，应当见于亲眼甚至切身见过个中可怕的人身上，例如先前窃听到柳百步的某些只言片语。

　　

　　那么一个大胆的假设就成形了，或许根本不是错开的，而是相遇过。辽军曾经与墨家有过什么瓜葛，并且印象很差，结局也很不愉快。

　　

　　从路牙子边上拖了个小朋友起来，又光顾在那跟自己玩摸球猜猜猜，眼睛也就老看着地面，好一会才注意到一个犹如秃头虱子般明摆着的异常情况。

　　

　　怎么这么安静？你们到底有没有在攻城？全都约好一起睡着了吗？

　　

　　“攻城？都打完了啊！”

　　

　　什么？

　　

　　说他当场跳起来，肯定是跑偏人设的扯蛋，他专职让别人跳起来还差不多。

　　

　　可这和梦里一模一样，本来对称的城头高楼塌去半边，另一侧的檐牙依然高拔入天，金色的邪灵独立其上，在他足下有仿形飞鸟的鸱尾，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欲从天去的定格，纯色的朝光漏过他发上尘网，这一刻上苍下莽都倾倒难扶。

　　

　　陆地部分的战斗只进行了一夜就定局，戮世摩罗第一反应是你特么逗我？等他冲上残断的墙垣往下一望，他这才感觉被什么东西狠狠地逗了。

　　

　　前一夜辞别的临江大城尚还人声繁盛，只过了一夜就几无活物了，小朋友说他接手戮世摩罗给他的任务入城时，妖神将忽然现身接站指挥。

　　

　　我这是活见了鬼吗？你说什么？昨天晚上城里爆发了内乱？然后……然后就变成这样了？这么大的城，连军带民百万人众可不含糊，就算是所有人都站在那里缚手就戮，一晚上的功夫叫你们全部加班加点都杀不完的好吗！

　　

　　到这个份上戮世摩罗也不妨说开了坦白交代，昨天他放下城里的布局转场出去给妖神将顶班的时候，潜入内城引爆动乱的选项就已经被他半放弃了，因为这里的实地情况一直是他在经手的，韦迦罗马力太足，策行高效，一个抓大放小的扫除就把他手里掌握的可操作盘面清了一半出去（本身他们也像默小七所说的那样不能大用），另外专职办事的暗之军势也一直被姓韦的撵着打。

　　

　　而且有李积重规划，他们这个安内方针非常正确啊，牢牢地将关键要害的部位捏在手里，打铁自身硬，管你城里多么鱼龙混杂，再怎么天不开眼白日中邪，最坏最坏全城活人都投敌反叛了也冲不散他们的堡垒。

　　

　　所以咯，算你厉害，戮世摩罗表示虚心认怂，惹不起躲，这一盘就给你了，留下来的半局就下放给小朋友做点力所能及的，尽魔事听天命了。

　　

　　所以这就是你们听到的天命？

　　

　　戮世摩罗远远地指着独立高处的妖神将，他并不是有点接受不了，是相当接受不了，而且这不能怪他立场错位，这段时间近距离呆在他们身旁，看着他们如何耗神劳心、骈手抵足，在魔祸的洪流之中，赌上一切守护这寸土片刻之间的安宁，他亲眼看到要做到这一切需要何等宏伟悲悯的胸怀，和细致坚决的躬行。

　　

　　然后你告诉我，就这样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

　　

　　就这样……？

　　

　　那颗打进脑子里的子弹再次爆炸，戮世摩罗不是没看见脚下的水坑，现在谁要是再瞄着他背后放一枪，他肯定还得一跟头摔进去，小朋友眼疾手快赶紧扯住他：哎帝尊，看着点地下！

　　

　　他看到地下了，水面上照出来的是自己苍白而狰狞的脸，这感觉实在太差了。故得赶紧跳过那个坑去，再回头跟小朋友招手：跳过来。

　　

　　小朋友蹦过来的时候还不小心踩了发呆中的帝尊一脚，说不出话来，捂着脸又要红了。

　　

　　还专业特务呢，下了戏就这德行。

　　

　　戮世摩罗向上看看又向下看看，开始怀疑自己还没醒透：“我好像又听到枪声了。”所以刚才差点跌跤吗？

　　

　　小朋友说他也听到了啊，枪声是真的：“韦迦罗还活着。”

　　

　　只剩下他了？

　　

　　嗯……是啊。

　　

　　俩不约而同地向那颗被高高悬起的头颅望去。

　　

　　内乱爆发的时候，城中所有成分混杂的人员搅合在一起，群聚的效果让恐慌加速发酵，所有人都在扯着嗓门控诉，使得语言很快就失效了，只有杀戮才能略作排遣，保住一点安全感。

　　

　　怎么可能排遣得了？就像李积重说的那样，种下孽根怎可结出善果？很多时候安全这种东西，仅仅就是所有人默契的一个共识，一个平衡，重如泰山也空无一物，连一张纸也不是。

　　

　　当它被狠狠撕碎，践踏入泥，那么一念闪后，就是地狱。

　　

　　小朋友作为夜战的全程亲历者，用一些苍白的语言试图还原一二，他说乱起来后韦迦罗试图镇压，却毫无效果，派出去行动的军人，一旦落单就是消失，就算手握堡垒也无可奈何，只能架起街垒抵挡，必要的时候，向陷入自相屠杀中的人群开枪。

　　

　　他用手指出一个远处，很模糊的一个旗杆的形状，加上戮世摩罗眇目，看过去像是那上面悬吊着一片叶子，要是换做别人，你光在那指，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对上号，可他认得监牢窗口可以看见一角的那个狱神庙。

　　

　　“帝尊刚刚问的默弗如，就在那。”

　　

　　“你们干的？”

　　

　　不是，被指控为意图毒害士民的卧底，即便是军人，也不能自保。

　　

　　即便这个指控多么可笑和荒谬，在聚众发酵的恐惧面前，也只能变成一场狂欢的献祭：仅仅就因为他姓默。

　　

　　他被诬指为他最不齿的那种人而死。

　　

　　冤死。

　　

　　默真如身在城外，至死都没能看见此景，真是幸运。默弗如归城时延误了时间，并且落单，一回来就撞上骚乱，他受到百般折磨后被吊上了狱神庙门前的旗杆，焚烧。

　　

　　狱神庙正对在兵营对面，困在街垒中的同僚无力营救，白天回头看去，戮世摩罗猜测这该不会就是烧给韦迦罗看的吧？作为对他这些日子辛苦守卫的回报。

　　

　　关于是活活烧的还是剐死后烧的，细节无法辨认，鬼也不知道，只知道在同一时刻，他的哥哥在群魔环嗣的绝境，为了守护这一城的团结和信任，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这些……都是我杀的？”

　　

　　引路的魔无法回答，他不懂得。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转换视角，绕过高楼的遮挡，就看见了尸体堆积的最高处。

　　

　　“我们扮作了墨家的人。”

　　

　　昨夜新死不会腐臭到哪里去，但就是这股新鲜的气味腥人一脸，空气里甚至还有逸散的体温和还没烧完的焦糊味。

　　

　　呕！

　　

　　按理说出家人持戒茹素是必须的，不过一旦落到魔界，这就统统都不算数了，自从在通道口被杀生鬼言捏着鼻子灌下一碗泥沙俱下的血水开始，他为了活着，面前有什么东西都能拼命吃下去，毕竟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在那形象全无地矫情和呕吐。

　　

　　小朋友还特别理解，想当年他初阵杀人，也想吐来着，他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个在他看来深沉不测的帝尊，其实比他年少得多。

　　

　　实际上这哪跟哪啊，单论尸体，你随便拉一条再臭再难看的到他面前，他现在都能面不改色地坐在边上吃饭喝汤骂你娘。

　　

　　“妖神将现身找到我们的时候，说他早一些时候就过来了，当时在一个发船的水边听到了一些东西，让他一下子想到了破城的方法。”

　　

　　妖神将不愧是破坏的天才，他兽性的思考方式完全和人类迥异，他主要靠感觉，他听到了李积重的话，他敏锐地感觉到对方在害怕什么东西，他们这些日子的所有行动甚至决心点燃自己就是为了驱散这个东西。

　　

　　为了形象地比喻，就暂时认为这是一个阴魂不散的毒咒或者鬼怪之类的东西，妖神将不可能有兴致去知道这背后的缘分和业果，毕竟始作俑者早就下台死球了，一个吃人为生的魔物怎会有兴趣去追查一堆早已与草木同朽的弃物遗骸曾经做过什么好事，他对这堆东西是畜生还是人都不会去看上眼，因为这毫无不同，他只要知道他面前的敌人害怕这个东西就行了。

　　

　　这太简单了，有什么复杂的？既然你们害怕，他把这只鬼魂招回来就行了。

　　

　　所以才称他为破坏的天才，就是因为天才总能把事情变得容易。

　　

　　“本来我们剩下的人已经不够了，本以为做不了什么了，妖神将却出现提点了我们，一试才发现这是他们之间信任危机的症结所在。”

　　

　　谁和谁的信任？侠士对军人，民众对侠士，以上对组可调换可逆转可自由组合，黏合信任是艰难的加法，一点一点地积攒拼合，反过来为之就是拆分和破坏，直到将整体还原为一个个蜷缩和撕咬的个体。

　　

　　虽然喝下过亡命水的活口到现在已经消灭干净了，但灭口洗地消除影响却是一个任重而道远的任务，后遗症什么的简直就是一个擦不完的大屁股，至少目前这个显而易见就是个后遗症总爆发的年度大戏。这些自相残杀而死的可怜虫，真说他们有什么捣乱的祸心也是不至于的，但凡是个能喘气的活物都会自发性地躲避或者消灭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事物，要不然怎么会有人害怕井绳呢？他们当然有理由怀疑每一个出现在他们面前向他们信誓旦旦的领导者，都是些居心叵测的毒贩子。

　　

　　小朋友说那些人听了曾经做过目击者的侠士们绘声绘色的描述后，满城搜捕他们怀疑的人，因为听说这些人千百年来总是隐藏在民间，首先受到骚扰的就是民众，而小朋友手上的这些有限的人马，就是做了一些扮鬼的事，神出鬼没地在混乱的追捕者面前晃过，将他们引到自己想要搞乱的任何地方。

　　

　　混乱将坐镇后方的韦迦罗部困在堡垒中，为了阻隔各个据点之间的联系，就将尸体堆积在他们筑起的街垒外侧。

　　

　　“一晚上，我们没有强攻任何一个地方，光忙着拖尸体了。”

　　

　　既然枪声是真的，那他必定有朝向和目标，这枪声果真是从小朋友指过的地方传出来的，那片焦黑的枯叶不知在何时何地飘落无踪了，魔兵也向着那个地方包抄围聚而去。

　　

　　韦迦罗冲出来了，刚才戮世摩罗还在以为若是没找到可供验明正身的遗体的话，这个人或许已经突围潜逃了。

　　

　　“他还剩多少人？他还能做什么？”

　　

　　小朋友只有摇头，说话的功夫，那仅剩的一兵一卒就已经被俘，断首的刑天最终还是倒下了。

　　

　　只剩韦迦罗还活着。

　　

　　押到近前来才发现那片飘落的枯叶已经被他拴在了背上，烧干了血肉只剩枯骨的话，想也没多少重量了，但他说默弗如的眼睛还没有闭上。

　　

　　妖神将在最高的地方轻轻做了一个意味不明的手势，反正戮世摩罗没看懂，小朋友也随他挥手，除了押送的，另上来两个魔兵解下了韦迦罗背后的尸骨，抬走收葬。

　　

　　红衣大炮狠狠地绊了押送的魔兵一脚，想去争夺那具尸骨，失败后挣扎着指着他们臭骂出声：“你以为你当真赢了我？你不过是捡了他们留下的毒垃圾而已！”

　　

　　追打了一路，妖神将其实到现在都未以照面的方式见过这几个敌人，所以他有话想问问这个仅存的人：“你在很远的地方就看到我挂出的这颗头颅了吧，为什么不自尽？”

　　

　　“我有事没做完，还不愿死。”

　　

　　什么事？

　　

　　妖神将不想知道：“押下去。”

　　

　　“夙兴夜寐……枉徒劳啊。”

　　

　　妖神将不曾回望来魔，记忆太过稀薄，对面也无话可说，说出来也是扯的：“他应该在看我。”

　　

　　荡神灭有啥说啥：“他说让你吃屎去。”话传达到位即可。

　　

　　哦……

　　

　　没得感觉这位远观之时端得风姿凛冽，走近了实则一副吃饱了撑着的懒洋洋状：好歹算个将才，这点事也该他去担待才是。

　　

　　是是是，荡神灭实力摊手，是是是，就凭这一夜夺城的能为，你已经把你脱岗放飞的大过扭转成出奇制胜的大功了，这里你最牛行了吧。

　　

　　他说将才，指谁啊？

　　

　　早晨各部开拔汇合，该传开的早就传开，基本上兵一级的都知道昨天晚上接管妖神将部死磕默真如一夜的人是谁了。

　　

　　走上来看见妖神将边上陪着个钟山鼓，就在跟他讲那一场彻夜的血战，荡神灭是严苛的作风，在他看来戮世摩罗的指挥远远称不上完美，再往死里批，甚至可以说是失误连篇。

　　

　　荡神灭心说就以你妖神将平素那个目空一切的鸟样，这会子怎么没头没脑地夸起人家是将才了，依我看来这根本比不上从前那个恶整西剑流哨点的战策，毕竟是临场初阵，还是浅了些。

　　

　　废话，前一个是憋了五年的大招，有的是时间修正打磨，并且有从内部观察探底的便利，一定程度上是有参考攻略可以看的，所以妖神将认为这样拿出来的作品即便再完美惊艳，他也顶多去上个小参谋的班。

　　

　　就昨晚突然砸到头上的烂摊子，别扯五年，数五个数的反应时间都没，到了地方才亲眼看见妖神将带过来的疲惫之师到底有多疲惫，先前给出的水货战报基本上就是一坨写满了略的天书，卷巴卷巴拿去擦屁股都不解恨，他会临阵破口大骂实在太正常了。

　　

　　以妖神将部进军时取得的各种战绩往回看好像应该是一支乘胜归来的骄兵才对，走到内部体检后才知晓磨损的惨况，这就跟妖神将酷烈狂飙的个人风格有关了，他不管什么兵器拿到手里都可着劲造，造造造，造到死，坏了就换，多得是。所以说战绩再神奇，背后也是拿东西换的，没有凭空的事。

　　

　　妖神将最后为他们打算的就是进驻时占领的山区，这是唯一优势的地方，但最为要死的就是临时到任的戮世摩罗完全不熟悉地形，他也就大概在营区门口趁着天还没黑透大略纵览一遍，其余就在上阵的时候综合口述开启空间想象技能。

　　

　　不能点灯看啊，埋伏的冷枪队都摸到门口了，你当其他地方没有吗，只要一点灯就成了靶子，就算他自己不怕枪击，他带在身边给他充当眼耳口手的指挥部员也经不起损失。

　　

　　不光不知己，他还不知彼呢，附近有游击队是知道，却只是知道而已，默真如的行迹直到当天早上才见光，三尊都是紧急开会，还估错了敌人的动向。

　　

　　除了手头这个还算易守难攻的据点，唯二的又是就是广大兵将身为魔族生来习惯黑暗，深夜里照常作战，其实这一条在对上这一夜的敌人，相对优势已经不明显了，夜战恰好也是默真如部的特长，就算人类的肉眼一定程度上是会局限他们，但也不是不能逾越的，只要有心，什么都不怕，是故不可一概而论。

　　

　　妖神将说原来他们人就算看不见也能摸黑开战、你来我往，没见过还不知道呢。

　　

　　所以说戮世摩罗昨晚那票是名副其实的瞎指挥啊，他首先上马的策略是发动中层将领自发迎敌，就像放飞三尊一样，让他们自己指挥自己。虽然确实是偷懒，但作为不明情况的吃瓜上级，一开始就别乱伸手或许会比较好些。

　　

　　一出头去就被默真如糊一脸压回阵地后，第一版策略算是破产，撒出去各自应对，结果被各个击破，灰头土脸的回来，要不是仗着魔族夜视和灵敏的优势，估计很难再自发会合后撤了，当场宣告败阵并不是不可能。

　　

　　第一掌打脸：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当三尊。

　　

　　就级别看这些个是略微逊于七大军势的定位，冲在第一线迎敌，本来就满打满算够对付自己，要是所有人都能自我指挥完美联动，那还要你干什么吃呢？

　　

　　第二刷重来，他通过用人来抓全场，这里还是有点偷懒的，他召来妖神将从前较为重用的几个，提拔到临时指挥的位置上来，想的是你们也算见惯了猪跑，不对，蜘蛛跑，现在自己跑一个又怎样，我呢？我就挂起来镇个场。

　　

　　所以他会去穿妖神将的衣服啊，肯定不能糊过所有眼睛，但认出了也请你心照不宣地闭嘴，妖神将脱岗的事本来就是被钟山鼓等人摁着的，底下的对有人袭营都准备不足呢，更别提主将失踪了，现在能减一个变数也好。

　　

　　抓上来才发现，这个现成不好捡，妖神将重用的人不是不好，而更应该是适合他的，就像他那身袅袅楚楚的小腰塞不下一个胖胖一样，这身金甲还真不是戮世摩罗能现拿现穿的。

　　

　　具体哪里不对，时间紧急哪有空去择别，调整应对还来不及。

　　

　　赶紧睁大眼睛给自己挑人用，其实再怎么睁也没用，他瞎，而且在场的一只魔都不认识。

　　

　　好吧，不认识也得认，他蹲在黑咕隆咚的破车后面瞎抓摸了一套佯攻试水的部署，待钟山鼓重整部队后立即上马执行。

　　

　　谁领会地最好，火线提拔。不过还不够啊，默真如是三十年老将，刚才荡神灭都准备自己留下来跟他磕了，现在还不有一个算一个，都上吧。这个时候戮世摩罗也差不多把战地轮廓和前方态势捋出个一二三了，赶紧把前面探到的信息，叠巴叠巴用上。

　　

　　第二轮有模有样地走起，默真如似乎也猜到敌人调换了主帅，放弃价值不大的零散据点收拢队伍压在妖神将部的门口，形如匕首般严阵以待：你若拔不掉我，那我就下来刺你。

　　

　　戮世摩罗虽然年轻，但也绝不会轻狂到认为可以一下子拔掉敌人打算牢牢固守的据点，既然第一个高地我们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你夺下，那我也不想一下子补回所有，先堵着路让你没法下来刺我吧，俯冲优势又怎样，我站得稳扎得牢，你冲不下来还变成围困了呢，来比一比谁心态好。

　　

卡妹

2017-01-19 18:27

好在该高地有半侧是挨着峡长谷道的，除非脑子抽了，打死默真如都不会往这种天然口袋阵里冲的，戮世摩罗组织起妖神将部只需要堵在开阔一侧就行了，算一算兵力刚好算够。

　　

　　啊哈，你以为进行到这里就是经过摸索渐入正轨一点点打开局面前行的走向吗，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戮世摩罗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失误，全篇听下来，荡神灭就是最为诟病这一节的。

　　

　　他自己钻进了那条峡道里，默真如脑子没抽，他脑子抽了。

　　

　　荡神灭说要是换了他犯出这种低级错误，哪还有脸活到天亮，妖神将倒是不太当回事，像是只当平常遇见。

　　

　　确实也不值得说是什么奇事，既然他是靠着口述和微光摸索的地图，信息的传递过程就是在不断衰减错变的，只要每一环都稍微偏离一点，到他那里的时候就能谬之千里。

　　

　　别说，这倒和一寸奇迹的原理似有相像，估计就是一个左和右的差别走错。

　　

　　或许妖神将只是见得多了，或者自己也做过更多，但他又忘了不少，说不清楚了。

　　

　　虽然难以看见，但路面越走越窄，自我的感觉也是有的，加上很快就得到提醒，反应过来掉头退出的时机……只能说不快不慢吧。

　　

　　不慢是好歹还没有全部钻进去，不快是默真如足以抓住机会吃下他自送上门的人头礼包。

　　

　　没辙了，自己钻的口袋阵，跪着也要爬出来，就算冒着枪弹和野火，没错，戮世摩罗自己都被堵在山沟里了。

　　

　　这里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血肉垫路而已，用自己的用敌人的，最极端的时候，敌人脸贴脸地在面前，你能砍倒他，那就能向外多踏出一步，彻夜一战，戮世摩罗天一亮就死狗了，他大部分体力是耗在这里的。

　　

　　确实如他先前那样言中了，他要一手一把西瓜刀靠平砍闯出南天门了，他能冲出去也就只能说他武功不错了，是一个业务过关的杀猪匠，以及确实落到了连先帝都不如的境地，让你说大话，晚上就啪啪地打脸。

　　

　　好吧，他本来就不如先帝。

　　

　　说得也没错，就是再怎么不如，都没见他真的跳江去，还不是活跳跳地浪过来了，脸皮真厚。

　　

　　等到冲出去的时候，不说个位数了吧，几十个而已，说起来真是怂死了，他身边有个小孩子给他出了个主意，剩下这么点人，别打了，蹲下来借由尸山藏身，赌的是默真如达成吃光被困魔军的目的后绝不会将兵力长时间侧重在峡道里，地域狭窄难以展开对双方都一样，被困的魔军不是全部，外面还有，等他们也如法过来堵口袋，被困的就是自己了。

　　

　　一等默真如收兵，他们这几十个幸存的跟老鼠似得溜出去的。

　　

　　到这里妖神将部损失惨重，而默真如部虽然也不好，但有你小子垫底，相对一比是中等受损，而且已获小胜，士气高昂。

　　

　　这边经过了出不来救不得的打击后，就算是本性凶悍的魔族，竟也零零星星地有了后撤待援的声音，妖神将留给我们这个山区就是依托来据守掩蔽的。

　　

　　戮世摩罗顶着怀疑甚至责难的眼神回到他们中间，其实他们再怎么瞪他都看不见，怀疑是怀疑他不是妖神将，责难……还用说吗，都是他跑错路。

　　

　　他用枪声说话：立地不退！

　　

　　山里不止有他们，不止有默真如，其他零散在内的侠兵，多得是，一个山头蹲一帮人，全都睁着眼睛盯着呢，他们为什么不加入默真如的行动，不就是被妖神将杀怕了，不看好他送死么。

　　

　　如果他们这么半残不死地退进去，还愁他们的观望不变成行动吗，默真如苦苦地隐藏伏兵，拼着将血流尽燃成烈火，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荡神灭认为这纯属少年意气，一错再错不知死活的莽撞，并把躲藏在山中的敌人没有出来背刺归结于他运气好，脚底抹了狗屎。

　　

　　荡神灭认定他一错再错就是因为妖神将留下的地形优势，其实已经在默真如趁机夺下扼守山道的高崖时逆转了，失去大半地利的魔军可怜兮兮地暴露在他们居高的枪口下，然后在这种境地居然梗着脖子要以短击长，无脑硬拼。

　　

　　妖神将摇了摇头，没有再搭理谁了。

　　

　　而钟山鼓提醒，即便转移，我们也在他们枪口下了，就是这样啊，不然怎么办？

　　

　　至于为什么其他潜在观望的敌人没出来，真正救命的天赐运气其实根本不属于他，而只能归于万幸，万幸的是他穿了妖神将的衣服。

　　

　　终是借到了这个名字里的赫赫煞气，就算默真如有妖神将离岗的确切情报，但在对他并不信任的侠兵看来，妖神将还好好的在那呢，眼见为实你怎能说不是他呢？

　　

　　再一多想：莫非是他用计引我们出来一网打尽？

　　

　　竟这样与良机失之交臂。

　　

　　仅仅是一件衣服的障眼法，若是一开始就被知道妖神将部新换上的主将是一个谁也不知道有几分本事的小孩，那可真不是这样了。

　　

　　所以这就叫做将才？是他身着重甲在败军之中端枪独立，烈火烧到他脸上，战刀和火枪的燃光像是闪电，他的怒吼声化作雷震，他说，天亮时就会胜利。

　　

　　此声令高遥云霄尽皆彻遍，然后，这天就真的亮了。

　　

　　荡神灭不知在问谁，说话间撇了撇嘴：“看他还能犯多少错。”

　　

　　哈。

　　

　　如果战争都只打响在嘴巴和脑洞里，那么世上就根本不会有错这回事，因为什么东西若只任凭颠来倒去的说，都能通都能对，这世上无难事了，而战将就是将嘴巴之外所有匪夷所思的错都犯过来的存在。

　　

　　“哈！”荡神灭也笑了：“你忘了我们，却还记得先帝说过什么，奇了。”

　　

　　他说智者永远正确，而将帅永远失败，不是已经失败就是在下一刻失败的路上。

　　

　　所以他长长的半生拙于争辩和辱骂，那种正确来得太容易，事物之理的变幻无穷无尽，沧海桑田取水一瓢，谁比谁渺小？说得多了，总会命中一二，然后就以正确为名册封加冕，然而天数与生命远比这些广阔太多了，只是如水流过的东西，他不在乎，而宁愿与既定的失败互相接纳，因为在征伐终途之上，他已知天命。

　　

　　这时候居然有信飞来，不是别的，是鬼祭贪魔殿附近出现敌情的急报，级别还挺高，所以煞有介事地递到了戮世摩罗的手上，小朋友仗着斜视角比人族宽广偷瞥一眼的时候戮世摩罗还不明就里地在那撇嘴呢：搞什么啊？自己手脚俱全不会迎敌吗？通道打开之后兵源充足按理说不太会有大将出动后方无人守卫的问题了。

　　

　　难道是一大坨敌人掉头上了？没听说过有大批人马往那里去的事，三尊也不曾惊动，万以下单位都搞不定？搞不定还可以去死啊，到我这里吵吵什么？

　　

　　小朋友继续装没看见，杵在边上一脸鼻观心，戮世摩罗自己越说越没了声音：率领残兵冲向鬼祭贪魔殿的敌人是，雪山银燕。

　　

　　“哦，银燕啊……”

卡妹

2017-04-25 20:32

【妖神将篇】一世无双•第十六章•北方有佳人（后记）盛名之下皆平常

　这一章是北方有佳人大块剧情所有留梗的总解答，也是阶段收尾，下一章直接时间线跳跃~

基本被我写成空玄的恶势力同志学术碰头会专场了

================================

　　才想得这么久了就是没他消息，他从哪冒出来的？都学会用奇兵了，我都快……都快……

　　

　　戮世摩罗刚一抻开手臂就感觉腰上好酸啊：都快要输给他了呀。

　　

　　才怪，哈……笑不出来。

　　

　　数一数吧，好几个月了，找不见他，最后一个听说，是他跟着冥医他们夺了帝鬼弃守的鬼祭贪魔殿，结果那个修补龙脉的叉叉也是个骗子工程，通道一开三尊冲出来一波推，想也知道嘛，嗯哼你懂得。

　　

　　然后呢？你说戮世摩罗想找他吗，想找的话有去找吗？扯起来真是乱码一团，大概他这辈子都不想去说清楚了。

　　

　　魔世刚刚大开的时候，史家父子全体失踪，一开始还是很多人都在狂找，前两个的去向戮世摩罗心知肚明，恩断义绝呵呵哒，当然没兴趣了，但是关于雪山银燕他可真不知道，有说死了有说活着，说起来是现存世上的唯一亲人了，但……但已经那个样了不是吗，难道让他发动一堆魔兵魔将去给他找小弟啊，逗呢。

　　

　　无话可说无动于衷，他说这还敢情好咯，怎么样？这样谁都离开我了，不好吗？生死不必知，缘债不必续，也好也好，也就不必面对了。

　　

　　结果还是没有那么好的事儿，戮世摩罗点着一边太阳穴怪笑。

　　

　　“啊？”小朋友意味不明的发声让他忽而觉察，面容上一丁点死不靠谱的温和假象瞬间冷冻，但终究没说什么。

　　

　　因为有别的事找上来，边上那只吃瓜小朋友其实是巴不得你下个令叫他圆润滚蛋，然而戮世摩罗没让他下去，所以离他解脱还早了去了，哭哭。

　　

　　钟山鼓领着若干只魔到城楼下让他们等着，自己端着名单呈上来，戮世摩罗表示都说了不认识他们，你们魔的名字最难记了，看得脑仁疼。钟山鼓只好解释说他们是帝尊昨天提拔过的那几个，妖神将说……

　　

　　“把他们转给我收着？”

　　

　　钟山鼓润色了一下：举荐。

　　

　　其实不要他润色，妖神将的原话就很文艺了：你们人说一生之中知己伯乐最是难逢，实则魔生也一般无二，他们埋没在我这，却能得到你的赏识，很是荣幸。

　　

　　但凡良将领兵，定然多多益善，身为帝尊手下没有用得称手的亲兵总是说不过去，就从收下他们开始吧。

　　

　　以上。

　　

　　过来办交接的钟山鼓主要怕他多疑，上层之间关系微妙，底下无非就怕被抓着撒气放血。

　　

　　但戮世摩罗倒跟这光风霁月上了，啊哈，好好好，现在我感觉只要远远地看着他站在那儿，就好像面对着面点过头了一样。

　　

　　啊？

　　

　　就是说不怀疑了，因为没必要，妖神将本身也是个空降，原来就是有亲信也大半折在灵魔大战里，现在在用的都是帝鬼随后培养的新生代，所以谁领到面前都一样，没那吃饱了撑着的功夫发神经，他连自己家的破事都没心情顾了，怎么会跟一帮子千魔一面的异族路人浪费表情。

　　

　　钟山鼓脱身大吉，小朋友又被拎了起来：“你说说看，鬼祭贪魔殿的守军，就是这个发信的家伙，是不是有病，刻意告诉我这个，想干什么？”

　　

　　小朋友怎么可能说出来，戮世摩罗更要把指名给他看的急报塞给他看，要看看个够，现场考你。

　　

　　“还是有哪个鸡贼货，缩在背后指点代笔？你认不认识，给我指出来，我回去就砍死他。”

　　

　　我跟雪山银燕怎么样关你们屁事？都算什么东西，啊？敌人杀到城下，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还要我教？

　　

　　啊？

　　

　　小朋友整只魔都毛毛的了,在那张着一对啵铃啵铃的大眼睛看着戮世摩罗把手揣在他那叮铃当啷的百宝袖袋里头掏掏掏，掏了个袋袋丢过来。

　　

　　“派你个任务，你等下不必回妖神将那里了，直接赶回鬼祭贪魔殿支援防务，迎战雪山银燕。”

　　

　　有人要引出我的表态，那我就派你回去咯，这就是表态，既然千里求援，求援得援，还想怎么样？

　　

　　“那么我……”他就想多拿到一些具体如何做为的指示，说实在的像他这样的，修罗军里多得是，放在哪儿都不特别缺他一个，泛泛地发个令也他也没法明确回去究竟需要他起个什么作用，比如说他归属的是暗之军势，本行是搞情报的，兼当术师，暗杀也可以做，但幻之军势这一块更出色，所以多半是两部合作。

　　

　　这一次迎敌，迎的是雪山银燕，绕来扯去，什么委婉表述玲珑转弯他又不擅长这个，戳穿了就是在问怎么对付这个人嘛，是刺探还是下咒，要嘛干脆斩首暗杀，您点个菜，小的这就去办。

　　

　　但是气氛很尴尬啊，拜这封脱裤子放屁的鬼信所赐，好像说什么都怪怪的了，他们这个体制的本来规矩是谁见到敌人谁应变，再上一层三尊解决，真要老命了去请妖邪二将这一级，是谁这么越级找事，有够无聊的。

　　

　　小朋友站在钉板上很不自在，一抬头更够呛，见到鬼了，戮世摩罗不知从什么时候就不再说话而是就眯着眼睛盯住了他，那双狭目形如玻璃冰镜，遥望的照影是他身上的红色赤火，那里头闪动的神色虚假地像是被珠帘隔过的幻影，介于见与不见之间的不明所以。

　　

　　“那么你？你你你……你什么？你自有意见？写信的指使想知道的，你也想知道了？知道了想怎样？跟你有关系？我平时有特别拎不清事让你们很难做吗？如果没有，就别学着样来瞎试，没好处的。”

　　

　　“能有什么好处呢？就那么点破事，专门利用我跟他们那样这样地玩梗做文章，有什么意思？还想连庄自摸？“

　　

　　所以回到你咧？

　　

　　所以说戮世摩罗还是个很莫名其妙的人，吊诡，就他这样不吊诡也很难，晾得小朋友说不出话来，整只魔受到了惊吓，他反而觉得你这一脸还见了鬼了？特么我对着你才见鬼了呢：“毕竟，你还不是先帝。”

　　

　　啊？因果关系太乱了，要晕过去了，前说再不老实没你好果子吃，然后转个弯溜魔，难道是那个人就可以了？对你试这试那玩梗自摸吗？

　　

　　怎么一竿子又刨到先帝坟头上去了？

　　

　　又一看戮世摩罗其实正提着嗓子溜你玩呢，后半句在这里：“那个老三八。”

　　

　　哦，好好好，好歹通顺了一点，你是帝尊你赢了。

　　

　　小朋友嘟了嘟嘴，静静地看你，手里摸叽摸叽揉那袋子，本来戮世摩罗还要再溜他一把的，跟他说这里头装的是锦囊妙计，需要的时候再开开，遇到雪山银燕就照着上面做，你去带兵都可以绕他半年多。

　　

　　说得再神乎其神都没用，小样的当着面就把袋袋拆开了，一点都不按套路配合着来。

　　

　　“喂喂喂，说了让你回去看，没带耳朵？“

　　

　　可是小朋友好无辜啊，他们这办事的规矩就是领令领钱当面点清，话说他还以为戮世摩罗给他拨经费呢：“怎么是……是个苹果！“

　　

　　确实有这么个成例，倒不是真疑心人驴他，也没那胆，虽然说确实在驴了。

　　

　　太实诚了这个，什么妙计不妙计的听不懂，把路费拿给我先，结果以毒攻毒倒逼戮世摩罗挤出点人话：“你领我的调令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把信上署名的这个傻逼撤了，你自己上，去带兵吧，在妖神将身边一天抵过跟着煞魔子多少年啊，也该懂得了吧。”

　　

　　打他不难，你去吧。

　　

　　雪山银燕带着的人很少了，也不知道他从哪组织来的，身边常常陪着的人一个都不见了，只剩下他，现在连强弩都不是，直接末了。

　　

　　就是有一点很奇怪，鬼祭贪魔殿那一块，三尊一到直接是扫荡的，那时候我也在，怎么那么久都没有他的踪迹，一点点都没有，直到他现在突然冒出来，只有阿鼻尊大杀一通从冥医还是谁那里挖到一点擦边，说是他在决战之前就不见踪影了。

　　

　　但也很有可能是那些个人抵死嘴硬的产物，这边死活捉不到雪山银燕倒也是真。

　　

　　所以他去哪了？

　　

　　小朋友踮着脚看一眼，信上写着来敌是从西北方的山道过来的，他一直以来都藏在那一片山区里？

　　

　　那你们也没有搜不到的道理，就算难捉连一点行迹都寻摸不到？难怪出门就让人戳脊梁骨说你们暗之军势不中用。

　　

　　“不是啊，那里、那里。”小朋友连连摇手。

　　

　　那里怎么了？西北山道的话……戮世摩罗慢慢地在想象的空间图上画一条连线，对到鬼祭贪魔殿的方向，那个方向。

　　

　　小朋友正好说出：“先帝。”

　　

　　啊，先帝，先帝怎么了？他死在那我知道啊，又跟雪山银燕何干？哪里跟哪里？

　　

　　但戮世摩罗却已不再问了，他照着描述往北一望就明白了，他和雪山银燕是双胞胎，有些东西即便远隔万里也能一望而知，胜过无数不停错过的比邻。

　　

　　史艳文和俏如来赴无极山决战时，雪山银燕是被留在鬼祭贪魔殿的，他最为悬心记挂的无非还是这一战能否平安带回二哥，这是他的期盼所在，然而已经知道了什么的冥医，配合着史艳文已经下定决心的默契，大人们理智的联盟许了他一个希望，一致对外，轻轻稳住了一个小孩的追问。

　　

　　但有时心里的感觉是最准确的，也不知是哪个成日牛牛长牛牛短地叫他，搞得他好像真的顶着个冲动痴愚的帽子摘不掉了一样，如人饮一杯水，是寒是暖真能不知道吗？正是一个希望，是拿在手里的还是人家哄你的，真能毫无感觉吗？

　　

　　冥医说史艳文和俏如来对他二哥的事情，自有办法。

　　

　　好，自有办法，说他一味不懂父兄苦心，只是日本义工的隔海看火，不足为训之言，实际上只消史艳文动一动他就知道这一串结给儿子们的心果有多苦，这才越懂越伤心，至于大哥，他这段时间不都在跟师父么，讲道理，他没有一刻在忙活过这个事，就是没空，为之奈何？

　　

　　从头到尾，不知轻重的人只有他一个而已，所以他有了自己的行动。事先交代过了，有剑无极寸步不离地跟他在一起，还是被他悄无声息地甩开了，正是世事无绝对之理，只要上心，他能依照自己真正的愿望做事。

　　

　　比较难理解的是，他为什么没有直冲无极山呢？

　　

　　他在山隘口远远地看见一颗被斩下后高高悬起的头颅，煞魔子正端着盒子将之放下收敛，他知道大哥的师父是一个全身上下都充满了非人之感的可怕之物，连他被拆分的尸身都也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部件，精密的机械一直没有关闭，依旧如往常一样冷冷地睨着这一代蠢货辈出的江山。

　　

　　帝鬼经他算计必死无疑，雪山银燕这样对自己说着。

　　

　　同样的动摇也锁住了他的呼吸，反正往前算尽五百年，往后算尽五百年，中间倒腾五百年都是你的可以了吗？这种异质的直觉是不分敌我的，或许就从没我过，想一想后脊梁都是冷的，他又不是冥医。

　　

　　所以他被虚无所困，他觉得那颗头颅能有无数的办法确保他绝对出局，他终究进不去无极山的，万无一失的算计怎容许变数捣乱。这一瞬之间连一贯血性疏朗的雪山银燕也竟也心障万千，这一刻他见到的前方，是一个被人设置了无数弯绕的关山，一旦走到里面去，就出来哄他、阻他，再不成还有拳头和马刀，大人都是这样的，无尽的道理，一切的正确和解释都归于他们，而他的命盘总是被这样拨转，背后的手总有办法让他终其一生都抓不住那个遗憾的幼稚的梦，就算追得再近，也要为更重要的事情让出路来，只换得永远错过。

　　

　　双胞胎的心意就是这样，时间的错误、地脉的遥远也可以用一念来跨过，在此时此刻他替他站到那昏暗的山下，代他片刻的欲哭无泪，雪山银燕的悲伤在于他前一个噩梦还没醒，就要猝不及防地接二连三，一场永夜漫漫无边。

　　

　　动摇的结果就是他开始无法遏制地怀疑自己：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既然帝鬼必死，那二哥回来不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那场上的，他一个都打不过，贸然去闯是不是太捣乱了？太不懂事了？他之所以跑出来，是因为他太着急了，太心痛了，他完全无法忍受在一个什么都看不到的地方苦苦空等，他就是想找个地方，能早一刻看到二哥恢复正常回到他们的身边。

　　

　　至于那漫布在前的心障，雪山银燕自知从来不是慧黠机巧的人，终究此路不通的话，那就不去硬拼了，他转换了思路，他要走向一个你们必然想不到的路上，冒着暗夜绕行百里，只为远远地看上一眼，就看一眼。

　　

　　所以他钻进了那片大山里。

　　

卡妹

2017-04-25 20:33

戮世摩罗凭空模仿了一下那个姿势，他还知道雪山银燕的眼神是有些不好的，明明那样辛苦，凭着徒手攀上那座无名的高崖，可他很可能还是看不清，归根究底还是帝鬼的锅，去他那个狗日的乌云特效，活该倒霉催。

　　

　　是谁的锅谁接，除了帝鬼还能有谁？雪山银燕那般辛苦那般小心，哪里料得到王母娘娘，啊呸，是战修罗横槊一挥，劈天裂地之威，好死不死地偏偏就斩断了他脚下的山梁。

　　

　　所以刚才小朋友会说出先帝来，就是他那随手一击完全破坏了地貌，所以他们的搜查才展不进去，一整座被削平的山倒栽着戳在崎岖的山谷里，换你你能找到路吗，用飞的也妈来不认识了好吗？相对的里头就算有人也甭想出来了。

　　

　　这就是雪山银燕这半年多来的去向，才想得看着他现在的动向没得就是有点与当前形势脱钩的既视感，怎么就去打鬼祭贪魔殿了呢？他当还是先帝那个时候吗？

　　

　　“你呢，就去堵住他吧，至于我，我要继续旅程，不能回头。”

　　

　　小朋友只顾点头啄米领会精要，他回去的任务，一个是代为表态，二个是领兵历练，接着又撞上了戮世摩罗一个喜怒无常的随机周期，居然还落了一发诚意满满的鼓励：“去吧去吧，好好干。”

　　

　　“我？”他从前带过的兵总数都没超过五十个好吗？这也跳得太厉害了，他晕，而且真的确定要派这样一个小朋友一只魔回去上任？

　　

　　怎么不能？戮世摩罗还是一个人回来即位的呢，你小样都二十九了好吗？

　　

　　是是是，跟你一比，他这也太没出息了。

　　

　　“没关系，你好多了。”戮世摩罗冷不丁一锅贴咣在肩膀上。

　　

　　什么什么好多了？

　　

　　“比先帝啊，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除了成天担心自己长不高之外，还在被狗追呢，相比起来，你简直是年少有为的别人家孩子。”

　　

　　为你点赞哦。

　　

　　赞什么呀？这刀插的，最近我确实很苦恼个子的事啊，要真能长他那么高……啊啊啊哎，求你了不要摸我头了！还有前天也确实被狗追了哇！

　　

　　戮世摩罗一挥手他就无地自容地捂着脸和尺木跑路了，前者正好倚在残墙上怪笑：我都不担心把事干坏了，你怕个毛？通道畅达背靠本土，鬼祭贪魔殿又丢不了，真碰上主角光环，狗眼要瞎，打不过也能堵，堵不过也能拖，拖到我回去咯。

　　

　　我自己的兄弟，大不了最终还得我去面对啊。

　　

　　在这之前，下一件事：“哟，鬼话君啊，你还没死呢？”

　　

　　截止到昨晚随船回援妖神将部，门口遇袭后这货就麻利溜溜地装死去了，不知去哪蹲了一晚，今早才冒头。

　　

　　呵呵哈哈哈，没死没死啦！

　　

　　好吧好吧，既然妖神将回来了，你也回来了，正好把其他失踪魔口也一并捋一捋咯，煞魔子有消息了吗？

　　

　　回来了！这个得是昨天被妖神将半路接管的那一批来回答：妖神将回来的时候就把另一个失踪魔口带回来了，突然出现，见面就把伤得奄奄一息的煞魔子给他们扔地下了。

　　

　　煞魔子受伤了？还活着嘛他？到底怎么了。

　　

　　妖神将对他们说乃是这位行事不慎被敌人俘虏了，挨了一顿好打。

　　

　　“这样啊。”戮世摩罗招了杀生鬼言跟上来：“带我去看看他。”

　　

　　暗之军势的士兵们将重伤的首领安置在一处他们控制的地下走道里，一战结束后才被抬上担架转移出来，戮世摩罗走上去张眼一看，也是一惊，这若说是一般的拷打也有些超过了，然后他暂时退后跟队，与杀生鬼言比对一些东西。

　　

　　比如说你昨夜行船所见：你确定你昨晚在博山尺船上见到的那个人是煞魔子吗？我也只是看到影子，那个人好像在追着我们后一班的船，不知在跟什么人，如果确定是他，那么他在昨晚临战已经没多久的时候还好端端的，距离被妖神将拎着出现，就是个前后脚的关系，在这段时间之内他就被搞得半死不活了。

　　

　　说是被俘拷打，也挺怪的就是了。

　　

　　戮世摩罗想完一节就加快步伐跟上担架，以手拨开那些被血污浸透的衣物。入眼的伤口伤情，正如破杯复圆，一下子核实了他心中那些本来无凭无据的蹊跷猜想。

　　

　　伤口很奇怪。

　　

　　戮世摩罗直接把手伸进他觉得最奇怪的地方，冰冷的指甲和关节一点一点沉下去，那团血肉的主人立刻在昏迷中发出悲鸣，然这剧痛的施予者完全不为所动。

　　

　　抬着担架的士兵们也不敢言语，煞魔子似乎睁开了眼睛，却认不出来少年帝尊的脸更加叫不出口里那个名字，戮世摩罗觉得奇怪是这些破口边缘有零碎割开的细纹，用手深入后更能验证这些塌陷的组织应该是被徒手破坏的。

　　

　　戮世摩罗的手毫无温度，他收指捏紧的时候，煞魔子估计会有坠入冰狱的幻觉了。

　　

　　说起来真是佩服魔类的生命力啊，一整晚上摊在地道里，缺医少药，连净水都不能保证，还不是留了一口气下来，现在这点算个什么？好歹戮世摩罗还洗过手了呢。

　　

　　从煞魔子体内抽出的，是一把妖光闪烁的丝线。

　　

　　杀生鬼言也找出了想找的东西，他指出了伤者鞋面上残留的河泥。

　　

　　“哦。”戮世摩罗悬着手等人给他端水盆：“鬼话君呐，他这个伤状着实惨烈，看得我也是心疼不已啊，所以派你留下来照顾他怎么样？“

　　

　　啊？

　　

　　啊什么啊？跟谁学的？有人家辣么萌么？此后不必跟我了，把你手里那几条联络线交上来，换一个相对不怎么危险的任务给你还不快谢主隆恩，给我好好照顾人家，务必将我的关心传达到位啊，有所差池唯你是问。

　　

　　这一个小小的调动今夜在后脚传到了妖神将那里，倒没有传话的环节，而是他站得高顺带就看见了，杀生鬼言就地跟着担架走了，荡神灭还没走，也在旁边过问了：怎么回事？

　　

　　昨天煞魔子失踪的事就是荡神灭报给戮世摩罗的，然妖神将表示这位的死活与我何干，你想报什么给小子就去吧，我无所谓。

　　

　　荡神灭：呵呵。

　　

　　你们都好自为之吧，三尊都有正事做，下一个起兵抵抗的人族卫城，名唤湘南镇。

　　

　　这边乘胜整一整，就要扑过去了。

　　

　　戮世摩罗给博山尺和杀生鬼言都找了去处，搞得自己剩一个人了，转悠转悠回到了昨天坐船的水边，而那里已经一条船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说不清默小七算个什么，所以并不将他计量进去，但现在只有默小七等在那里。

　　

　　仗打不完咯，倒了一个又来一个，从这里活着出城的人多半都投奔那个什么，湘南？

　　

　　“这是什么地名啊，我走的时候还不叫这个呢，那地方到底有多乱。“

　　

　　默小七说那一块每火并过一次，城头换一张旗当地就换一次名字，都是些前义军，前朝灭亡之后，只有这一带的民军保住了胜果，没被堵在后面扫下台，但也根本不太平，内部的急速腐化分裂，外部的地盘挤压，连着两拨外敌前后脚地来，怎么也停不下来的妖风刮得全省烟尘笼罩，一个变来变去的名字仅是见微知著的表象。

　　

　　洞庭虽然还在原地，翻来覆去撕嘴打架的人多了，今天早晨起来非说不是湖，那便不是吧。

　　

　　“也就是说现在他们已经打到连原来的区划都撕烂了，各自用新的镇名独立各过各的了？“

　　

　　差不多吧，连默小七都如此，提到那边的破样也是直摇头，完全跟刚见识过的旧军们没法比，说起来前身是一帮举事的农民啊，在发现怎么挣扎都会饿死的时候揭竿而起，如愿打烂了一切能见到的东西后，对着支离破碎的白地看不到任何未来。

　　

　　所以说是素质堪忧啊，忧就在这里啊，究其成形的前身，就是一个靠着红Ｘ帮白Ｘ教聚众的乱军，吃不上饭的时候冲出来一波推确实破坏力十足，然而其内部构造的粗糙也注定了它走不长远。

　　

　　这乱法已经让默小七这种搅屎专业班的都觉得无从搅起了，境界还真是不一般。

　　

　　所以这个想当帝师的默小七自动充起了顾问，他估计东北丘八为代表的旧军倒下后，后续的这些很难再掀起什么大浪来盘回局面了。把两边摆上来算一算，连三尊都不必全去了，甚至都不必去也行了，随便晾着不管他们也早晚自己撕碎自己。

　　

　　戮世摩罗只是坐下来看着他摇了摇头，说听李积重提到过他们，当时富田问中原还能有谁能继续抵抗下去，此后是否要与湘南民军会盟，李积重坦言和他们分歧挺大的，而且那边确实乱。

　　

　　类似的出身让富田很自然地倾慕各种大家庙堂的气质，就是李积重身上另外一半像史艳文的地方，正统的家名与精彩的资历，让他的气质迥异于典型的儒与侠，所以两者合一亦难概论这种超然，就像狮子般堂皇，又如白鹤般清雅。

　　

　　但富田也是矛盾的，就比如说他上有长兄继承正位，他那高贵的家族并不特别缺少一个不完美的人，所以他终究成不了那个标杆的样子，再比如他最终离家当了个特务，命不配位，于是生来就得做个江湖草莽。

　　

　　十九岁的少年对人生迷茫也很正常，再加上他的倾慕中暗暗地藏有一份自卑，或是难言之隐的敌意，他知道这个东西好，但反过来就想要拆穿它打碎它，比如说万物都是对立的，反义词的存在就是为了互相映衬，比如高贵，那么他们在看待有些东西的时候，其视角自然而然是向下的。

　　

　　比起雪山银燕质问史艳文的那句还不是要怎样怎样，比起小孩子的坦荡率真，富田的话术可就机锋遍地了，日本人都十二岁的先入设定很巧妙地遮盖了他表象之下的尖刻。他很自然地用对方和湘南镇来人没谈拢来接后续，就事论事得毫无毛病，他问是否是对方那副不堪的模样，让你很是看不起呢？

　　

　　这是想也知道的，李积重这个人提到江湖侠士的那种散沙状态就是皱眉头的，何况湘南那乱法，比前者还不如啊，且官军和义军可是老对头了。

　　

　　富田做出的是脱口而出的样子，回过头觉察出冒犯又自己把自己绊倒吓到了，他面带尴尬地说李君啊，大概我还是有些心虚吧，因了这个缘故，所以不由自主地还是有点怕你。对比而言，帝鬼的亲切和史艳文的亲切肯定不是一回事，就身份而言，李积重这半截像的是前者，这种亲切正是铁血威严的一部分。

　　

　　对于是不是看不起人家，就是富田挖的小陷阱了，就等着他露出狡辩的行迹了，结果李积重一口承认了下来也是没想到，他说他确实看不起江湖草莽，他看不起的东西多了，看不起阉党看不起蛮夷，你看看他教出来的韦迦罗就知道他本人是个什么德行了，老派读书人的臭毛病他一样都不少。

　　

　　所以当年李致好睡着在考场上之后，李积重干了一件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把他赶去跟太监学念书。

　　

　　一个在脑子里设置了太多差别的人，有心也不是心了，哪里看得见天下？天才这种生物，必然倾奇孤高，站得太高似乎能看全整个世界，却必然远离人情，继而产生自己非是凡人而是天意的错觉。

　　

　　李积重说他快要活到头了才想通，现在再见到湘南来人，他的心里只有愧悔和无地自容的悲伤，前朝解体的时候，好像人人都麻木着，好像这个满目黑暗和迫害的枯朽大厦，该消失就让它消失吧，特别是他们这类家伙自诩是忠臣良将，因饱受猜忌而心底寒凉，立地一坐说什么一死了之就算尽忠，反正他老李生名死节都落着了，死了还不糟心了呢，谁杀他他谢谢谁。

　　

　　够混蛋的吧？还不就是爱名声，矫情的自虐，枉然的陶醉。

　　

　　虽然说那些个难处都不虚，但他最终承认他根本没有尽力，到后面他也没能尽全力去支持李致好，，为什么给他取了那么个名字，却在最需要希望的时候把他像一个风筝一样一个人放出去，让他一个人在不测的地方死去？李积重想清这些才幡然醒来，认清自己的宿命，简称活该。

　　

　　富田这时候其实已经有些不忍心了，可他的安慰跟他的脸一样苍白：名字？啊，叫致好不是挺文雅的嘛，已经不错了呀。

　　

　　再其实是李积重不可能看不透他挖陷阱套料的事，也不想想人家在哪里打滚过。

　　

　　一个活到这个份上才活明白了的人哪有去看不起别人的闲心呢，不过他也没有改正，改正的机会属于有未来的人，他只能照着旧走下去，直到沉默，直到消亡，被薄薄的烟尘盖过，在旧的世界里了此一生。

　　

　　富田这份歪打正着的恶意，居然还落了一声谢谢。

　　

　　因为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多么后悔，他有多想把离去的人换回来，即便让他即刻化为灰烬，也不会再有顾惜，到如今他只能将这份在所不惜支付给面前沦亡无尽的世界，能换回一个是一个。

　　

　　只是最后的倾诉，之后他便在北方有佳人的琴歌声中久久沉默，一去直到永远。

　　

　　妖风漫卷的湘南众生相，在这样一双眼里，也只是一群努力着挣扎着，拼着死命想活出个样子来的人，他们试过了能想到的一切办法，推倒重来重来推倒，要么走出新生，要么沉沦到死，在那样的结局到来前，荒唐归荒唐，却先这么活着吧。

　　

　　李积重虽然肯定了这一部分，然而当场上没谈拢，那也无法寄予太大的希望了，作为李积重应该会另做安排，这个该当别论了。

　　

　　这一边戮世摩罗就半逗半劝地绕起默小七来了：“我说你还是平和点吧，大浪淘沙啊，淘到最后也未必是英雄啊，只是一些想活出样子的人罢了。”

　　

　　如是我闻，众生皆苦。

　　

　　默小七一脸的敬谢不敏，端了个茶壶装到头上，表示醍醐灌顶了，怕你了。

　　

　　这边戮世摩罗也同样怕了自己，站起来在原地踱来踱去地搓疙瘩：“这特么是我个魔头该说的话吗？我明明要问的是那些转移出城的剩余力量是不是要转去投效湘南系了，去了多少，既然跳出来扯旗抵抗，是要接李积重的棒了，应该也在着手统合这些东西吧，只能愿他们尽力了。”

　　

　　毕竟大势已去。

　　

　　“不，他们没有，他们完全不欢迎投奔，只想以一省一镇赤脚单干。”

　　

　　嘎？

　　

　　这是什么套路，没见过啊！

　　

　　不可理喻就是这样的，李积重在谢幕之前的最后倾诉，到这里刚好帮助理解了，他说那些才是真正一无所有的人，走到这里他才真正见到，像他们自己的情况，仅死了个李致好，就被天意设计地运去英雄不自由，走出来才发现还有处境更差更绝望的，估计连遭天设计的资本都欠奉了。

　　

　　有的只是一口既还一息尚存就绝不停止活着的蛮劲，是骨血中的倔强，却只能最后一拼了。

　　

　　正因为除了一口活气再没了其他，才要拒绝一切帮助和负累，仅信任自己，仅代表自己。

　　

　　默小七说他们一早就表态了，就在刚才又发了个贴重申：不欢迎一切乱七八糟的添乱，招待不起，各死各的。

　　

　　其中尤以姓史的敬谢不敏。

　　

　　“又怎么了？”改了名没换姓，拆了骨没换心，到了现在戮世摩罗还有点小中枪的感觉，啊，只剩下雪山银燕了还远隔万里，好像就真的只剩下戮世摩罗凑上去中这个枪。

　　

　　又跟史家有什么恩怨了？跟东北丘八一样有一段过去吗？哎，不对。

　　

　　戮世摩罗一转眼睛就指着默小七头上的壶嘴拉他下水：“肯定还有姓默的！”

　　

　　啊……咳咳。

　　

　　不可理喻是确实的嘛，倒也不全是无缘无故，又是西剑流五年里拖到现在的大屁股，话说在西剑流落败之中，俏如来领导的百武会当得首功嘛，相对的那些在之前积极依附日本人的组织突然失去靠山，惶恐之下通过贴牌站队来遮盖自己混淆视听，不独一家这么搞的，百武会还真没办法，地域上鞭长莫及，自身又空虚疲惫，别说清算谁了，自己的名声都被人吃豆腐。

　　

　　相反的真正抗日有功的地方组织都很不希望被当成史家盟主领导的分部，拼命撇清，生怕自己的功劳被算到别人头上，这样一来各地的清算行动按图索骥来就可以了，说什么自己是ＸＸ分部，忍辱负重在这里虚与委蛇？骗狗呢，当人都瞎是吗？全部收拾了。

　　

　　清算完之后连带着被扯的大旗一块儿臭了，假的冒牌的要端掉，就算是真的，我们也是拒绝的了，大家都是割据单位，谁比谁高贵。

　　

　　天然属性就决定了看你不顺眼，什么世家什么大侠，在我们这统统给我赤脚下马，正因为我们这么狼狈才有你们的风光，一个个都假的要死，呸呸呸。而且现在真有史默的黑料啦，前不是说了猪队友有刷脸坏事的，有发帖骂娘的嘛，湘南这些个一点都不想当你队友，骂帖倒是天天发。

　　

　　他们什么都骂什么都批的，乱嘛，内部一直没消停过，清洗了一波又一波，别说他们看别的人怎么怎么样不顺眼，外面看他们那画风也很吓人的。那一段时间轴对上这边刚带着绝交书回来家里除了俩躺着的真是放眼四望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苗疆那边又搞起事情，歇脚都没得，脑袋这个东西人人都有，但都只有一颗，就中原内政的现状，凭他能同时一托几啊，什么？你说我们明明没有愧对谁却又在哪哪哪又被抹黑到飞起了？啊……所以说当你的儿子介么难介么难啊，你说又乱了？什么？长沙都烧了？可卷巴卷巴地图，湘南在哪？

卡妹

2017-04-25 20:34

烧完下来就是这样一个什么都不信，什么都不约的态度了，今早上怎么说的来着：那种父子叔侄师徒私相授受的老梗还没看透啊，在你们眼皮底下做戏传位给儿子，再运作偷换保下万恶罪魁，到现在还没看清套路啊？真正的屁眼交易还能全程直播给你们这些愚民和炮灰看啊。

　　

　　喂喂喂，什么交易不交易，注意素质。

　　

　　一帮打砸抢烧出来的暴民要什么素质，这玩意如果能填饱肚子，保证个个都五讲四美地跟李积重似的，默小七说帝尊你也别忙着捏鼻子，您老人家也被光荣地编排进去了。

　　

　　戮世摩罗的膝盖很痛。

　　

　　骂帖得出如下神论，水旱蝗默跟金陵正气根本就是一体表里，且不信的话，等个几年，量那风头过了，史家的小崽子得了势肯定会跑出来给老师哭丧翻案的啦，所以他们家老二出来唱黑脸啊，一刀一个捅下场，正是保住他们家最后一张牌位呢。

　　

　　不过肯定又是套路。

　　

　　戮世摩罗顿时拍案而已（没有案只有大腿），特么谁编的，脑洞这么大怎么还不上天，盛名之下皆平常，能有多么新鲜的事吗？一帮看客何苦这样谤怨不休，天下的冤屈就这么多吗？

　　

　　默小七说谣言啦里番啦，也不单赤羽信之介会编，我中原人民的想象力也很惊人的。

　　

　　戮世摩罗刚好宣布：决定了，不随三尊进军了。

　　

　　“什么？”

　　

　　“既然都不欢迎了，我还去干什么，照妖镜都摆好了，然后我专门凑过去现原形吗？“

　　

　　从苗头就不吉利，不去了。

　　

　　那去哪？

　　

　　北辰星去哪，我就去哪。

　　

　　戮世摩罗对着影子连叹三声，先帝的死一如招魂之幡，每夜重演在我梦中，吓个半死，你说我是多想不开才追着走这条路呢，你看看我们的情报长官，被打成那样横着回来，大街朝天自曝其短，真真盖不住了哇。

　　

　　反正你也看到了，不是秘密了就干脆抖出来算了，煞魔子那么个样子，从先帝到我欠着多少个厕所没洗就不提了，我也不指望了，但手上这个还是刚起步，鬼话君不能大用，能发挥的发挥完，已经把他踢开了。

　　

　　刚起步的一个壳子，但即便是已经完备成熟的暗军，人家要化整为零打枪的不要，你光跟在屁股后面瞎刨也是很浪费资源的，所以在顶层计划的估算阶段就要有的放矢。

　　

　　“嗯。”默小七点了点头，托着圆丢丢的腮帮子开始听。

　　

　　“李积重是死了没错，但他不可能没有留下安排，一个自知临死也要为三位大将留下希望和信任的人，在之前不会不铺排长远，况且化整为零的计谋已经在默真如那里做成一次了，事实证明很好用。”

　　

　　与湘南镇接洽时没能将如有不测后续接跑的继任者落实，李积重必然会转向寻找其他替代的可靠之人。这些是我亲眼看到他用船队疏散士民时，通过考察推导出来的，他可以把肃清内部的定点锄奸安排到真正的难民疏散的工作中去，这也是一个被证明很好用的谋局，这么好的筐子他还能用来装更多的东西。

　　

　　为什么我这样言之凿凿，说他已经把下一班的接力者装在船上传递出去了呢，那是因为他们的船队安排就是一个很明显的化整为零的掩护动作。

　　

　　化整为零是个很损的招数，虽然在实地追查上防不胜防，但却能在足够仔细的统计题里露出痕迹，就比如说如果我们能够早一些想到那个地方，并把东北丘八足足少了三分之一的算术做出来，或许就能早一步发现默真如了，不过现在也犹未晚矣。

　　

　　我曾令博山尺守候在这里计算过船队的旗号，虽然是抽样，亦能描述全部，北辰镇的启明星标识站了大多数，但凡他有蹲点都记录了，将他取样的数量与总数之间的倍差作为乘数，和他记下来过淮河船数乘积就能大概知道他们大概有多少了，然后就能发现这个乘积远远大于资料掌握中淮河旧军的船队总数。

　　

　　煞魔子躺了，我令他的副职替补去主持事务，点名追查这一种旗号的船只走向，如果不出我所料，他们的去向是混乱的分散的，毫无规律的。就像乘船逃生的人，听说了汉口惨祸之后，其多半就是灰心丧志销声匿迹。

　　

　　而这绝不是李积重花费那么多心力组织船队日夜疏散想要看到的结果，这一点他和帝鬼一样，是一个在权变之中追求实务实效的人，毋庸置疑。

　　

　　那么多船里，单单淮河系如此异状，我们只要稍稍缺一点仔细就要不知不觉地被牵着鼻子误导到以为他们就此衰败解散了，而其真正的去向就被成功掩护了。

　　

　　然而这一支队伍可是有着顽强再生的光荣史的，我怎能轻易小觑？或许这也正是李积重选中他们的缘故吧。

　　

　　默小七呆望了戮世摩罗一会，抿着嘴暗咳两声才问：“那他们去了哪儿？”

　　

　　去哪？你问我，我去问谁？要不我派你去问问妖神将如何啊？

　　

　　默小七的壶嘴穗穗立刻随着摇头大幅晃动。

　　

　　化整为零嘛，你化得我也化得，另一个化整为零的计谋我们这一方也有人在做。

　　

　　“妖神将？”

　　

　　“是，是他。”他交上来的战报，一大缸的水兑着胡说八道，他扯淡动动嘴，却得辛苦我把每一个拿到我手里的数字都记下来，包括博山的口述，我都记在头脑里。

　　

　　结果嘞，我在他留驻占领军的数字上发现了问题，可能他要包藏的东西没那么多，所以数字没有弄得跟淮河系一样翻倍，全部加起来和他当时领兵出发的数字一样

　　

　　对于送到手边的博山尺，戮世摩罗也是把能问的料变着法挖完才放他走，后来又套了钟山鼓几句，知道个事一开始是妖神将用兵风格急进，往往一个地方呆不久，还没摊开书笔就临时又有命令，加上妖神将确实对新任帝尊没怎么当回事，结果下面就把去打某某地方的前往数量当成留驻数量交差了。

　　

　　好吧，一开始或许是这样，还不排除钟山鼓的说法或许是在为妖神将担责，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魅力，平时也没见得多知道疼人。

　　

　　所以第一步得出的是妖神将在占领区的布防是有窟窿的，其大小大致相当于他一来一回的伤亡量，妖神将用掺水蒙混的手法只能在我们内部上下蒙蔽，而对敌人无效，现在我假定这个漏洞已经被探知，那么这个守备空虚的地方必定是李积重生前安排的好去处，要是这个地方还颇有地利之类的各种资源，人和也过得去，那么现在就是暗度陈仓的好时辰，趁着三尊启程南推，就可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了。

　　

　　默小七立刻想到：韦迦罗现不是就在手上吗？

　　

　　很好，一语中的，跟你交流真是愉快，不过你要再仔细一些，他是落到妖神将手上了，你觉得我向妖神将要人拷问的成功率多高？不谈论这个人是否会死不开口，就算成功用刑屈折英雄傲骨，招了又如何？

　　

　　“哦，对了，其实我并不是那么容易死心的人嘛，刚才试探地问过了。”戮世摩罗又捋着袖子揣东西了，然后这厮通过炽阎天给了一封回帖，据说……据说还是亲笔。

　　

　　喏，我还没拆呢，拿给你瞅瞅，见识一下他的蜘蛛爬。

　　

　　默小七暗暗思忖戮世摩罗是不是有意要拆他原先那个不识字的伪装，既然要深化合作，这样大家都大方点吧，便抬头看着戮世摩罗朗朗地念出了上面的内容：

　　

　　会招待好你的师兄，勿念。

　　

　　“什么？”戮世摩罗歪着头摸到了脑门上的问号，一个拧腰跨过来坐到默小七边边上：“谁是我师兄啊？”大空可是当年他看着死在面前的，再被西剑流刑求后发病昏迷的梦里。

　　

　　“韦迦罗？”

　　

　　应该是了吧，他籍贯大理，从军前曾是史艳文的同乡门生，为人之子生来应由父亲教导，两人虽一谋面就为敌，但按照年岁上的长幼一排，还真能扯上点关系。

　　

　　“你看你看，这只滴嘟真是存了心要气我的！”戮世摩罗换了手捏信纸，另一指头戳了戳墨迹，字形其实并不丑，而他所不知道的是，那个蔫坏的书写者其实是从博山小朋友的嘴里偶然听到新帝尊批评他字丑还有鼻炎，才万年一遭地认真写了一封能看的发过来，大概只是斗一口气吧。

　　

　　“知道什么叫刻舟求剑吗？弄到老韦又怎样，问出来又怎样，谁先布计谁就是主动的，我这边惊动了他，他察觉了回去调整就是了，照样挂的高高笑看我白费力气。”

　　

　　默小七把信纸折回原样，递回到戮世摩罗袖子里，刚想开口问点别的，却冷不防的被一个绿绒绒的脑袋戳了一下：“人家老李化整为零是为了瞒骗我，妖神将搞这手也是为了瞒骗我，啊，都针对我，我爱将不爱我，真是好累好不幸呀～“

　　

　　默小七好尴尬啊，帝尊你起来，好沉啊你，还搞得人家想问什么突然就卡壳了，头上的茶壶都好像要吹起口哨来了，腾腾腾地咕噜咕噜。

　　

　　“啊！”默小七很无语，默小七很无奈，僵硬在那里，装模作样地拍了他两下：“都是这样的啦，从无到有从有到强，从现在开始就好啦！好不好？”

　　

　　对不对，不服就让他们服嘛，铁鞭铁挝匕首有一个算一个，都走起走起，干他们丫的！一样不服下一样。

　　

　　等等等等等等，我想到一点，妖神将直接杀了韦迦罗，不是什么事都没了吗？

　　

　　戮世摩罗掸了掸袖子，淡淡一眼看人：“你没听见老韦怎么说的吗？妖神将从始至终都没有战胜过他。”

　　

　　没能赢啊……所以杀就只是杀，而再不会胜利了？

　　

　　“难道妖神将会在乎这个？”默小七表示这可从未听说过啊，那只魔眼里不是只有黑白郎君吗？

　　

　　谁知道呢？他如果还是从前那个窝在妖精洞里吃了睡睡了吃的网中人，当然不在乎了，活着就是为了吃，吃吃吃吃吃吃吃，任你什么东西，吃了就是。

　　

　　搞不好是不是他在雷殛之下依稀想起了故国，和从前那不可追兮的自己，他大概是在试着重新习得那个形象应有的视角和行为。

　　

　　好了，甭管他了，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找出那个窟窿来，最基本的了，目的地在哪，弄清楚才好干活的。

　　

　　默小七又说：三尊，三尊他们一路来不说跟滴嘟形影不离，也算一起行动的吧。

　　

　　“你让我挨个走访过去，落实各地留防的情况对吗？”

　　

　　嗯，是个办法，不瞒你说我已有一个思路，只是临行有些疑虑，简而言之就是有点没底。

　　

　　“是什么？”

　　

　　找出三尊参与留驻最少的地方，这个地方或许会被妖神将选为行事的方便之地，但其前提必须是妖神将的计划有同时蒙过三尊并戮世摩罗的需要，也就是说三尊不曾合谋，他是单干的。

　　

　　看出来了吗？其前提就是个没底的假设，如果它不成立，后面的不仅是无用功还是贸然钻进别人局里的步步错，如果三尊都参与合谋了，就算探到什么也不敢轻易去信了，费力气琢磨半天采信了，又万一是受了误导。

　　

　　多矛盾啊。

　　

　　“三尊合谋的可能……”默小七也低下头去，一时间没了声音，只是在那里用脚尖踢了两堆河泥，然后闷闷地怪笑起来：“真那样的话，你还真可以洗洗睡了，这里没一个愿意认你的，所谓的鬼玺也就是个骗小孩的玩意。”

　　

　　然后他就在那里有恃无恐地扶着茶壶伸懒腰，既然你这边形势这么差，分分钟就要下台了，那我还是寻别家讨饭去吧。

　　

　　接着又假惺惺地半眯着眼睛瞅你，里头贼光滴溜溜地转。

　　

　　戮世摩罗拍着袖子说好啊，我一脚赞你下水，就此别过啦。

　　

　　“干嘛踹我？”默小七扭头看了一眼水面，委屈地快要尖叫起来。

　　

　　“江湖不见的意思啊。”难不成你也跟先帝一样是旱鸭子不成？不然叫什么叫？

　　

　　啊呸，我就是要你挽留一下我，所有自恃聪明的装逼谋士都是这么撒娇的！

　　

　　戮世摩罗立刻捏住鼻子，仿佛这里真有什么让他没法呼吸的味道正在弥漫，默小七说按照套路你要三顾茅庐把人哄回来人家才肯放大招，结果戮世摩罗就是不想理你，江倒是现成的，默小七只好一脸亏大了状：“你还说叫我仔细一点，你不是也没注意到么，妖神将这次失踪就是故意驻扎在远地，有意离开三尊的视线。”

　　

　　你自己刚知道妖神将部位置的时候还这么分析过呢，怎么过了头就想不通了。

　　

　　那难道你就能确定这二者是同一件事吗？能够排除此一件事需要瞒住三尊，彼一件事不需要的可能吗，二者是一码归一码，溜肥肠归溜肥肠，腌咸菜归腌咸菜。

　　

　　抬杠呢你？我当然不确定了！

　　

　　默小七也受不了了，腾得站起来，烦死了要，搞得他连戏都不想拍了，来直接的算了，不然这章的字数又要爆了。

　　

　　你是他们上司，你自己没谱，找我抬杠干蛋？这也可能那也可能，废话嘛！不要那么容易死心啊，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妖神将昨晚上捅娄子，瞒着他们的，管他是不是一件事呢，至少他们之间没那么铁桶你认不认？煞魔子也失踪的事不就是荡神灭主动跟你讲的？为什么你会认为他们会一致怼你死不开口？

　　

　　就算他们合谋了挖坑了，你就要避着他们吗？要避多久，还是打算自己另外弄个可以相信的称手班子？那你拎着鬼玺回来接帝鬼的摊子干什么，不就是看上他们策行高效，指哪打哪？魔类一个个都有问题都不可信，这不是应该的吗？是捷径还是歪路自己心里没数吗？举目无亲为什么不回史家去啊？自家人就完全可以交后背啦！

　　

　　“哦对了，他们也没那么可靠嘛，呵呵呵呵。”

　　

　　嘛呢？不都跟你说过史艳文连儿子都能塞门缝在江湖上是人人学习的美谈来的吗？口口相传，街头巷尾到处都是，你们那模范家庭啊，可从来不是要避讳的难堪的话题，倒是你要是一朝事败，身与名俱灭就不提了，世上最急切地想要剔掉你名字的也只会是你史家宗族了！

　　

　　戮世摩罗别看他这样，他是有修行的，不是谁来就能一戳就怒的，他既不属炮仗也不属牛，需要或不需要的时候他能比谁都平静：“你是哪里想不开了，费那么大劲，完了在这惹我？”

　　

　　“不惹你不好搏出位啊，我说你该不会真要撇开他们干自己的？你招谁入伙啊，我吗？我才不要你相信我呢，你拿了谁的鬼玺相信谁去，这还用我教？我教得了吗我，我到现在半辈子都没信过什么人。”

　　

　　好处坏处就是这样的，自己清楚，该谁去费的脑筋谁去，能换的吗？能换的话，我若是是你我就回史家咯。

　　

　　既然戮世摩罗这样子好像没到发神经的周期，好像还一脸‘听起来好新奇你快说快说’的表情，那就没必要时时刻刻都怕他：你不要换给我我要的，生来能有张好脸，我就梦寐以求啦，纯阳体什么的更加赚大发了。

　　

　　神他妈投胎学：史家你都想去。

　　

　　默小七说你看我本来就长不高，失去的只是枷锁而已啦，就算史家跟你说的那样就剩脸卡能刷，换给我我也能发明出一百种玩法，我呢先当上正道栋梁，第一步就把领导大权夺来，然后就省了像你这样顶着一张反派脸想杀什么人还要刨地三尺去抓去引，我用一张脸加几句漂亮话就把他们骗来，全部坑了还让他们心甘情愿自认活该，岂不快哉？

　　

　　听完戮世摩罗突然用日语冒了一句：面白い

　　

　　有趣。

　　

　　行了行了，我找他们去还不行吗，这就去，不然这里有只茶壶又要烧开了。

　　

　　默小七也在那说对嘛对嘛，如果你真打算什么垫脚都不捡，自己白手起家养出一班干将来用，我给你满打满算，你埋头干到四十岁能成点气候都叫年轻有为。

　　

　　嗬，你不说戮世摩罗还不定想得到这个茬呢，默小七刚才一通机关弹簧嘴，也不知从哪学的，一张小脸还热乎乎的呢，就被戮世摩罗掐住下巴拧了正着，上上下下端详起来：嗯……

　　

　　那话说回来你到底多大？

　　

　　默小七豁出去了，狂眨眼睛：不告诉你！

　　

　　才不会告诉你我正好四十多呢，会被当成奇怪的大叔的。

　　

　　戮世摩罗鸡皮疙瘩都炸了：“怎么又在装可爱了！”什么世道，才睡了几档就流行起大龄正太来了？

　　

　　啪啪啪地踩着脆响的鞋跟上门，敲在石板路上很远就能听到，却不想此事比预想顺利不少，三尊一个接一个地细呈报告，怕你记不住还专门着人标图给你看，一目了然的节奏，三尊部队用三个颜色标的，空白的地方就是他们参与最少的地方，正东方向，北辰船队的老家。

　　

　　前不是在那一块布阵绞杀功亏一篑被捅穿了口袋吗，那还分什么兵，妖神将说还不一块儿上，追去啊，那一片让他掉在队尾打点的，他也确实花了不少功夫扫清零散的敌人。

　　

　　何止灵光一现了，就是这个光就是这个光，都劈叉劈叉的了有木有，暗渡出城的火种，悄没声地溜回老家扎根以图再起，熟门熟路不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了，况且敌人还这么配合地留出一块空子给你钻，太贴心。

　　

　　这话当然没给三尊说太细，他们估计还觉得哪哪都还好，他们先专心对付新跳出来的湘南镇就行了。

　　

　　三尊是拿来正规野战的，隐藏暗处的敌人应当由专门的人手先随之铺过去，将之挖出来再令三尊出动，还没头绪就洋洋洒洒地拉着大部队过去是令人发指的浪费，还无形之中令敌方牵制得逞。

　　

　　仔细盯一会儿图面，更加直观地看清楚了妖神将的布置了，他留下来的空位虽然够大，但再放大一圈就能发现邻省几个紧要的通路上都有他的部署，如果此处出事，对方一旦冒头这几处就动起来支援收网，虽然耽搁，实也无不可。

　　

　　出来戮世摩罗就对默小七吩咐道：下一站随我去徐州。

　　

　　“你是说妖神将有心引诱什么人去那边？”

　　

　　“没错。”

　　

　　那他是在为帝国擒捉敌人咯，却还瞒着你。

　　

　　“准确地说应该是这个人意义特殊，他想背着我与之见面。”

　　

　　“什么人？”

　　

　　嘘，不该问的少问，已经知道的，就更不应该装模作样了。

　　

　　现阶段根本无力将探桩安排到妖神将身边去，所有的发力只能从对方递过来的那封天书上切入，先是从数字上发现漏洞，再细揪其悖理有鬼之处，可你要知道他塞过来的东西本身就是一大坨的有鬼，从鬼里找鬼还真是难为人去日狗。

　　

　　戮世摩罗终于有时间静下来回想自己在接到听到这些东西时第一时间反应到的不对之处，一捋下来还真的积压了不少，首先一个弄不清的就是萨韦内讧事件，见了真人后更加确定光凭他两个人是打不起来的，加上老韦的本行，他对潜行挑拨的战术不可能没有警觉，博山尺也说当初布线挑事的时候是扣了三个环的，那个不知名姓的外援者成为了至关重要的引线。

　　

　　然而博山尺当时根本没有参与其中，前方行动的人多半先后战殁，他自己级别限制，往深了根本说不下去，只说是派了间谍潜入破坏引发了内讧，而前番昨夜的一系列行动他们也算见识够了，有老韦把守，要想把间谍派到其高层身边搞事，难度不言而喻，默小七有种族天赋还讨不到便宜，魔族还有面孔生疏气息异质的问题呢。

　　

　　所以戮世摩罗当时的推测是这班人应该是被派到了那个外援者的身边，把他换到那个时候去指挥，他也会这么干，对于这个人，从哪些只字片语里大概知道其对魔军的底里知之不少，擅长守城，以及总在战争最危急的时候出现，好吧，面目挺模糊的。

　　

　　画虎画皮难画骨，诛心戳眼的一笔是此人在萨哥舒被困时的一句轻描淡写的进言：这是必要的牺牲。

　　

　　啊哈，一发入魂，配方气味全齐活了，善制守城之械是历史记载，这一句话直接把范围缩到个位数。

　　

　　可是你妖神将又是怎么知道的，你趴到人家墙头上去听了不成？实际上若没有默小七的口述被当成送上门的旁证，戮世摩罗还真的想不穿这些，本来妖神将的战报就是敷衍产物，一堆死不耐烦的略字里突然加进去一句细节描写，描地人家鼻子眼睛都出来了，太刻意。

　　

　　但若没有启发的参照旁证，一个古怪又如何能从遍地的古怪中脱颖而出呢。

　　

　　后来他因阴差阳错得以与亲自与几位敌将见面过手，又得了不少料，捋到今天早晨才确认他们和墨家接触过，但只能知道接触过，时间轴上却无法定位，然而默小七随口扯出的一句谣言又成了及时雨。

　　

　　他说李致好死后，俏如来出面一力弥平其父为了复仇再起兵锋，为此，发令将先前在抵抗西剑流期间派驻过去修理改进红衣大炮的匠师全数撤回。

　　

　　这年头造谣不上税还有补贴是吗？怎么还不去日天？去你大爷的吧，就那个时候北方有人买这个账吗，到你这给编排成什么了，什么东西啊，人除了出了俩二货把老头气绝交了，所有事都是无辜的，怎么就给黑成了一个霸气侧漏的干涉军了，说撤人就撤人啦，还从人家内部？一句话把人家装备废了，你碉堡炸了你知道吗？

　　

　　压根没听说过当时的百武会有会修大炮的牛人啊，倒是前面那个善制守城之械的团伙有那么点意思，所以谣言嘛，张冠李戴，不戴还不性福，只是为什么不戴别人戴给你，矮油，不是传承换代了吗，您自己当了水旱蝗墨了嘛，时间上也就小几个月的事，那就把过去的帽戴到现在的头上了。

　　

　　谣言不是让你傻乎乎地去信的，是给你开启新思维的大门的，这样一来时间轴就有门了不是吗：在西剑流入侵后，截止到李致好过世。

　　

　　再联合一下从默小七嘴里口述出来的李致好之死，那些个玄幻无边的隐藏背景，搓掉鸡皮疙瘩后背上都是凉的，什么天意什么悖星，悖你妹夫，说人话。

　　

　　默小七反正两手一摊，全是道听途说，这里你最大，你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啦，我就只会吃瓜。

　　

　　“好，我有数了。”缩小再缩小，综上组合一番，画风依稀看个大概，就这样吧。

　　

　　……

　　

　　“我是说我对你有数了。”

　　

　　默小七再一次试图卖萌，人家什么都不懂！

　　

　　完全摘清咸菜肥肠的倒是博山尺透露过那位外援曾希望获得红衣大炮的击发技术，针对修罗的大军团战术，制造具有范围克制的兵器，一炮两三百什么的，太可观了，这是目前人世最缺少的。

　　

　　这很显然跟前五年的不是同一拨啊，旁证中点明了前一拨的本来就参与了修理改装工作，虽然把十门修到只剩三门也是令人不懂就是了，按说要有什么技术早吃透了吧，或者说在水平之内给你五年，该懂的也懂了，就算还有不懂也该歇歇了。

　　

　　哎，不提史书记载，传闻里不是说尽会造些吓死人的大神器吗？放在油纸包里几千年都不坏，为什么偏偏就个火器不会造呢。那种炮吧，我在图册上见过的，一个很笨重的大家伙，既然人家那么大方给拆，拆完造一个一样的拼起来不就完了。

　　

　　哪能一样啊！不能一样啊，跟别人造一模一样的东西，不就成了跟在后面的学徒了吗，现在都有门派的，怎么可能服气，本来就是做高端定制的，神器之所以是神器，造出来是给单个人出风头做英雄用的，动一动意念催动能量无限大，对国对军都不在话下，造个炮要前前后后一群人拖着，开出一炮往后洒你一脸灰，神器和人工本来就不是一个系统的。

　　

　　哦，所以默弗如意见很大是吗：那是你炮膛没清干净！

　　

　　战后令博山尺续查名单，默弗如这个名字才进入视线，不同于默真如是前线战将，他是偏幕后管修大炮的，所以知名度不如前者，前段时间关于怎样对敌的讨论中，对默氏兄弟也是知其一不知二，对此戮世摩罗猜测或许他们也惯常用二人替换来迷惑敌人。

　　

　　他确信默弗如本人就应当是他昨天此处见到的那个模样，大概是一个有些内向难近的人，正常，搞技术的这种人多了，对了，他可能私下里会喜欢听点琴什么的。

　　

　　总之和明面上那个潇洒悍勇的默真如完全是两种人，据他所知，很多双胞胎也确实是这样的。

　　

　　如果默小七今天早上没有白送一个纰漏，估计他现在就顺着一个个旁证一站一站摸下去了，前五年那一拨姓默，妖神将兵临城下时前往援助的那货不是，他另有其人，他索要击发技术那一节就可以明证他们不是一窝的，那么还有谁能够做到透知魔军底里，针对其种种特性规划守城之术呢，更匪夷所思的是，他的面子居然大到可以取得妖神将的什么默契，帮他隐去行迹。

　　

　　虽说妖神将长期滞留人世但却绝不是交游广泛的人，清空那么多次只记得个黑白郎君就别提了，要满足以上条件还得同样来自故国的故人才是。

　　

　　是嘛，前代妖邪嘛，有点奸情也正常。

　　

　　思维链完整通顺，给自己骨朵一个。

　　

　　然而默小七露了破绽，今天早晨他一瞬间卡壳，没能第一时间圆过假扮默真如的事情，不对，他扮的应该是默弗如，接着那句话也是他假借别人的面目说出来的么？连带着他接近自己以来说过的所有被他引为旁证的话都是他的有意为之吗？当然了他用谣言和戏文包装了那些东西，反正他永远说者无意，听者怎么有心都是你自己的事。

　　

　　怪不得他说不需要魔君的信任，因为他提供的不是成品而是引子，专门为只相信自己的主顾量身定做，你自己想出来的结论肯定会去信啊。所以在伴君伴虎的前提下，信任是什么鬼能吃吗，就是个伪命题，保证供需的持续才是合作的基本。

　　

　　戮世摩罗当然需要他，就像刚才他那段语速爆表的出位宣言，就是他的自荐游说，就像他解析的那样，虽然入手了修罗的战争机器，不需要真的从打基础开始风风雨雨地干到四十岁，但将之收归己用的时间还是要的。这一段不稳定的空窗，就需要一个临时的替补来填过，默小七以此自荐，就是说能够为他将这个时间争取过来。

　　

　　一个草创的组织填两个洞，一个是戮世摩罗赢得魔国的时间，一个是他赢得人世的时间，修罗军团的情报跛足已经到了怎么嘴硬遮掩都盖不住的地步了，路人皆知仅是时间问题，想必这一点已经被戮世摩罗深深地认识到了，不然他整天梦到先帝干嘛，欠他很多钱？还是有什么没问明白？天知道。

　　

　　只知道若再不把这只脚从泥坑里拔出来，换他只会死得更难看。

　　

　　接着默小七说接掌这个组织的人选非我不可，你驱使杀生鬼言招募的人顶多干点窃听出卖的勾当，但太过怕死，组织松散相应的就不够服从，靠他们获取情报，总跟大浪淘沙一般，效率是上不去的，想要提高所得情报的质量，应该去招收一些愿意为自己的贪婪买单亡命的人，叛徒也分高下的哦，这年头无论哪一行都没有怂货的活路，平心而论你那位随从可以称得上是这种人，但他没有驾驭同类人才的本领，所以尽招来一些不够看的货色，仅仅解决一下从无到有的问题，而其作为先行的奠基也确实不可或缺。

　　

　　“而这种才能，我有。”

　　

　　这一番话说服了戮世摩罗，决定暂且搁置关于默小七来路的疑虑，反正本来就没打算相信他，伪命题一个，争取时间嘛，先把目前的大用场派上再说，关于他如何假扮的默弗如，他又何以了解到这个知名度不高还不善表达的人的种种特征，了解到足以假扮对方，可那人已经死去，扮地像不像已经无从比对，不搁也得搁了，却又不是不再追索了，而是这条路只要还在迈步向前走，总还会有新的收获。

　　

　　默小七刚才确实激动了点，竟然在莫名的驱使之下说出那样冒险的尖锐的话，冷静下来他发现是戮世摩罗此人自带煽动气质，即便在他身形渊停一言不发的时候，一样能煽动人的性情。‘

　　

　　事后他的心中余波难平，紧张是肯定的了，觉得自己是不是碰上因明学高手了，一层证一层，毫不紊乱不说，转折跳跃更不可谓不大胆，他的脑袋一旦开起来，简直就是一场疯狂的酣畅的风暴，有序精密，从沉沦的蒙昧里夺一条路起飞，而且他年轻，十九岁，正是运气和灵气最为强盛的年华。

　　

　　你说对着这种人除了小心还能怎么样？

　　

　　哈，还很刺激啊！

　　

　　默小七蹦跶蹦跶地绕着戮世摩罗跑：既然是我做首领，有没令牌给一个。

　　

　　戮世摩罗说那你怎地不早讲，摸遍口袋，没有呐，有个苹果也给了博山尺了，你没份，嗯……就剩个鞋拔子你要不？

　　

　　“才不要！”

　　

　　行行行，先约个口令，好歹像点那个样子。

　　

　　“……”

　　

　　暂时对付一阵嘛，要牛逼一点的。

　　

　　“北方有佳人。”

　　

　　“……？”

　　

　　“口令啊。”

　　

　　关于去向的事，这会戮世摩罗可是对三尊连妖神将在内都详实交代了的，亮出来的就是这态度，要搞事情搞去，只要帝尊还是我，你搞成什么样不还得算到我的账面上不是吗？况且你搞得我也搞得，我理由充分，我判断东线战事必将生变，所以先行前往，因为

　　

　　我会永远走在你们的前面。

　　

　　收到消息称戮世摩罗将这一行动取了个代号叫胖头鱼的时候，妖神将当着三尊的面直接旁若无人地乐了，令人发指的他还提着真气飘到了中午，率性的人就是这样啊，自己的脸想怎么咧就怎么咧。

　　

　　因为梁皇无忌的头，真的很大啊。

卡妹

2017-04-30 21:31

【妖神将篇】一世无双•第十七章•威灵苏醒

终于把帝萌萌写回来啦，给自己一朵大红花，先帝我想你！

　========

　戮世摩罗觉得妖神将其实真的有八条腿，变成人样的时候用两条，其余的六条存起来，有用的时候换上，走出来又是一条好蛛。可这边戮世摩罗挨过一气化九百之后整个人的五脏六腑都像被重重夯实了一样，八百里外黄土高坡，久久回荡着那一声嘹亮的吆喝，水土哗哗流失，想一想就咳个不停。

　　

　　就苏醒的间隙，戮世摩罗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与荡神灭探讨了一番蜘蛛腿的问题，因为这还没半天啊，这这这就爬起来了，爬起来还走来走去啊，荡神灭却一脸耿直地说刚才有没打他腿，趴趴走不奇怪啊，炽阎天也回过来把帝尊摁回床上，亏还以为他哼唧哼唧醒过来能说些什么重要的事情呢，得了得了，黑瞳令拿回来了，他们给你找医生去了啊，很快的，乖。

　　

　　戮世摩罗看着外面那只走来走去的鬼影心里好难受啊，他辛辛苦苦装死一刺的劳动成果诶，你就给我看这个？还晃？你还晃？

　　

　　论挨一气化九百，他算有经验的，这个东西来劲更在后头，真把你化成九百块也不虚。任谁心情都不会好呀，戮世摩罗一拍床板：你们，你们让他进来，我要看看他，看他嘴脸！

　　

　　该说的都说尽了，这回就看脸，他说看脸就看脸，喔，唇色嫣红，身姿挺拔，妥妥的没事儿，真棒，很好很好，牵一根丝飞去吧。

　　

　　说完戮世摩罗就滑溜着栽回枕头里，继续呈死狗状，搞得在旁的几只魔还要七手八脚地把他摆回去，妖神将一边弯着腰找了个椅子，一边觉得这大可不必，原样搁那就行，姿势丑有什么，自然。

　　

　　荡神灭炽阎天两位眼睁睁地看着他慢悠悠地坐下来，这就算赖着了？脸不红心不跳的啊你，喂喂喂，二郎腿，放下你的二郎腿！

　　

　　妖神将却轻轻虚虚地说：唉，现在飞不起来。

　　

　　说着抖了抖袖子，牵出几根软软的丝线塞回去，然后侧过脸，用肘支在扶手上，不知道伤多重，但看上去有点累。

　　

　　戮世摩罗在昏睡的迷梦里也在摆臭脸，无声无息地在那咬牙切齿，荡神灭稍微运了点掌力放到他手边试了一下气劲，也搞不甚明白：一气化九百就这么厉害？

　　

　　按照他们的惯常认知，魔界的医术狂野有余，战场上自己硬顶反而更加经济，所以他们有很多硬顶的经验，就此立论说就这种的掌力内伤，自己运功先压一压，等待治疗的期间，没有特效的医药，睡一觉也会起到不错的效果。

　　

　　所以荡神灭讲不会吧，凭他的功力，受掌之后连一个勉强的安稳觉都压不下来？

　　

　　结果两魔面面相觑后全看妖神将脸上了，这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嘛，您老人家不就常挨这个吗，有什么好的运功方法没呀，不跟你拉扯什么将功补过，交流一个呗。

　　

　　妖神将也是重伤，说话口气早没从前那么横了，没得还有点软软的呢：“嗯……”

　　

　　嗯什么啊你。

　　

　　你知道他说什么啊，听好了，他说。

　　

　　“不刷牙了睡一觉吧。”

　　

　　这就是你的高招？好扯淡啊。

　　

　　等等等等，睡就睡嘛，扯刷牙干什么，你很多年没刷了？

　　

　　“伤那么重哪里有空。”天下第一邪怎是拘小节之辈，只要醒来吃顿好的，就足慰平生了。

　　

　　荡神灭一点面子都不想给：呸，这点出息。

　　

　　炽阎天站在床对面打了个岔，说荡神灭刚才没试仔细，自己再瞅瞅，气劲不止那一个，很复杂。

　　

　　虽然能分析，但他俩离解决还远，魔之甲，就靠着这一样邪性玩意，此人才一路走来，行权征战，八千里萧尘不管不顾，全在他一剑斩落。魔之甲在想当然看来，就是他顶在头上满地横走的走运大狗屎，一般情况不会想到这个东西扣在伤体之上，也是带来痛苦的元凶之一

　　

　　妖神将也没辙，摊手：不然，你们俩去跟魔之甲谈谈？

　　

　　行，算你六，荡神灭一点也不拖延，出去对付医生去了，炽阎天说妖神将你怎么不走，找他有事？指戮世摩罗。

　　

　　没有啊，刚才他找的我。

　　

　　摊手。

　　

　　下半场就换成戮世摩罗滴溜滴溜地从窝里晃出来了，从寝居到前殿路途不算短，他都快散架了，鬼知道怎么挪出来的，且步速轻缓，半声不吭，一整只黑乎乎地飘，顶多蹲下来鬼喘两下，到了地方还呈猫蹲状歪着脑袋笑眯眯地看荡神灭在那里收拾医生，真是牛啊，就跟吃草似的，咔哧咔哧几下子轮番上生菜，搞得黑瞳都难做。

　　

　　鬼祭贪魔殿的照明基本靠闪，再没有那扇引电闪光的天窗，就这环境，说是下水道都有人信。反正他在那猫着，论做派之诡异，比妖神将也没好到哪里去，却架不住魔们就好这一口，随着你，高兴就好。

　　

　　荡神灭才不知道他有什么高兴的，怎么跑出来了哦，疼死了算球，坐下来清走这批医生后，戮世摩罗在那里一脸惊悚地说刚才在床上疼得满脑冷汗，好难受。

　　

　　荡神灭还以为是找医生的动作太慢了，折腾半天还没齐活，说话间要去催，结果戮世摩罗说疼不算事，是他娘的做噩梦，梦见妖神将啊，那个嘴脸哟。

　　

　　呵呵呵呵，不就是一气化九百么，多大点事儿一口闷。

　　

　　小样的哥也是过来蛛了，这种。

　　

　　荡神灭心想妖神将就坐你床头，也能梦到，信号真灵，而且还准确地抓住了妖神将那种微妙的二子风范，一般人不告诉他。

　　

　　荡神灭又道这黑瞳办事倒也不算孬，去年冥医曾落在他手上，磕了个假死药闭气混了过去，一年多躲得不可谓不严实，茫茫人海，这个人又不太参与抵抗组织的行动，跟前头作战的人手沾不到边，问过来都没有收获，这种躲起来毫不动弹等着发霉的，在一时半会里要找，真是不容易的。

　　

　　然而一个加急命令下去，黑瞳的机器开动起来，从他们那个什么医会里开刀摸瓜，一个问一个，一个找一个，上午开口下午送到，五星好评哦亲。

　　

　　居然还捎带赠品，一萌娃，正品拎过来一看，嗬，真的发霉了，魔族在感触知觉上正是强项，荡神灭这一族还颇有些异禀，戮世摩罗倒是只略知大概，听说是地底黄泉轻轻滴下一颗水珠的振动，他都能知道，这是生物的知识，腹行类的，虺就是蛇啊。

　　

　　冥医身上有异状，从他进来第一刻，戮世摩罗就和荡神灭换过颜色了，一开始就没打算轻易让他近身，戮世摩罗也是经过魔化改造的，人在鬼祭贪魔殿门口，他这里就闻到了来着遍身的沉积的朽败气味，但对方好像在身边人的面前掩饰地挺好，比如他边上那个小医生好像就不太知情，也是遮掩过后常人鼻端不易察觉的缘故。

　　

　　啊哈，我听说医者宿命多遭不公，医人无数终难自医，你这是遭了什么样的劫数了？

　　

　　假惺惺的刺问，人家当然不会一五一十地交代出来了，世事沦丧，到如今，你谁啊你。

　　

　　不过没关系，到冥医端出一只葫芦作势的时候临场上二魔都门清了，什么东西最不怕烫，用鼻子想都知道了。

　　

　　对号入座：“这是亡命水。”

　　

　　戮世摩罗把葫芦拎得高高，往地下敬了一大白。你冥医贴牌代言的神药啊，还怕不够出名是怎地？

　　

　　好了好了，都别加戏了，各自续命是正经，多一点真诚少一点套路。

　　

　　还是小医生懂事，你师父有你，可以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冥医有气无力地斥道：“说了……没收过你这等人，谁是你师父？”

　　

　　戮世摩罗抢戏成精了，师徒俩闹别扭有他蛋蛋的事，就在那边卸甲边插嘴：“怎么了小医生，早上没服侍好你师父被骂到现在？真凶。”

　　

　　荡神灭盯着修儒点火烙烫针头，还没说话又是一副怒目吓人的势头，戮世摩罗底子本就好，如今体质渐渐接近魔类，回血进度在几天之内，但他这人率先恢复的肯定是嘴巴，或者说就从未关机过。

　　

　　“哎~阿鼻尊别这样，医理我也懂，他要真给我下药堕胎，我也会开个方叫他喝下去的。”大黄十斤包你爽。

　　

　　你长这么可爱肯定不会这么做的，是不啦小医生？

　　

　　首先你要有胎。

　　

　　“这你别说，泄热逐瘀也用哩，你知道的，纯阳体上火啊。”你师父治过史艳文，不信问他。

　　

　　而我这是倒行逆施，跟藏镜人可能会有点像，刚好你师父也见过。

　　

　　哎哎哎小医生你别紧张啊，没你师父飞针的指力，就上双手进针嘛，腹深如海，别捅我肺就是了，我们这样爱与和平的国度，是不会笑你笨的。

　　

　　废话，荡神灭那脸像笑得出来的吗？

　　

　　哎呀小医生，别抽啊，这是什么表情？你看见那个了吗？

　　

　　指荡神灭帮着拎在手上的一只箱子：“这就是魔之甲，听说过吧，忒有名，一般人见不着，回头给你摸摸怎么样，但你先得治好我。”

　　

　　……

　　

　　戮世摩罗千般不是，仅有一样好，似乎不怎么怕痛，可回过头这好个屁啊，嘴巴关不上了我靠。

　　

　　“小医生，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啊？”

　　

　　……我不——

　　

　　噢噢，你叫不紧张。

　　

　　完事后修儒跟边上地下一坐，整张脸都麻了，活像舔了乌头一样，好烦好讨厌啊，更要死的是还有三日疗程，好在向来对他冷面以对的冥医终于有点看不下去了，捏着鼻子悄悄指点了一句：下次先给他来个舌下三针。

　　

　　诡异的是荡神灭也默许了，尽管戮世摩罗在那据理力争说他没中风。

　　

　　得了吧，你不中风谁中风，疼不死你憋死你。

　　

　　也不知怎么地起了奇效，或正是冥医授业名副其实，这一次起针这位就好多了蹦起来了，才半天没让说话就憋出这么大的能量，他的血条拿什么做的？因为他那分分钟散架的德行摆太久，结果一摁开关就弹射起飞让人毫无准备啊。刚还看他窝在黑森森的帝座上一脸要死，忽然间也不打招呼，没头没脑地发笑不算，阴风一卷，居然抄起个修儒就往里头飞。

　　

　　荡神灭一度站在原地无言以对，前面戮世摩罗就眼见得要飞没了，闹哪样呢？跟上去还隔几丈又听他问话：牛头尊刚没把冥医劈了吧？

　　

　　没呢。

　　

　　那就成，现在还用得着他俩呢啊，万万知晓轻重，高抬贵蹄。

　　

　　哼！

　　

　　戮世摩罗把那修儒提在怀里，团了几把，又说：听见没，这里说了我算数，像你们这样的职业奶，生逢乱世不要太好混，保生之术啊，这里都死完了，你们也排最后。

　　

　　刚才吓你的，安啦安啦。

　　

　　修儒都被他晃出蚊香眼来了，当然没台词了，你说有花就有花，你说有光就有光，可以了吧？

　　

　　没词不代表不气不恨，想起从前住在村里，临家也有个小哥哥，会这样拎着他跑来跑去地转圈，然一场魔祸劫波，全被杀死了，被你。

　　

　　戮世摩罗一边要荡神灭走到前面把卧室门开开，一面不着边际地说修儒不讲话也能写脸上，诚实的孩子最可爱，然而他的容易与不易跟一般人从不是一回事，就他那参照系什么都轻飘飘的，许是地狱太小，所以见到什么都是人间乐土、甘之如饴，总之吊诡得很，根本不值得置气。

　　

　　若是不听劝气坏了，就会跟妖神将现在一样啦。

　　

　　喏。

　　

　　戮世摩罗把躺在那已人事不省的伤员二号指给修儒看，荡神灭来回看了好几眼，他刚才不还晃荡呢吗，怎么帝尊你起来了，他下去了？

　　

　　你又把他捅了？

　　

　　本来就是我捅的。

　　

　　所以荡神灭问‘又’啊，到底怎么了？

　　

　　戮世摩罗站在门口跺脚：这么义正辞严几个意思？你也有份的好吗？

　　

　　荡神灭在戮世摩罗正要顺腿走过去的时候还拉了一把：别贸贸然过去，看他这样子，真不行了要重启，本能上会攻击人的。

　　

　　戮世摩罗却摇头晃脑吗地哎了一声：没事儿，刚才就是我给他清场处理的，大出血哦，你们魔的衣服真难脱，看见我这满头大汗了嘛？

　　

　　对了牛头尊你们战甲的腰带扣在哪？我刚才死活不会开啊，骑他身上都啃不动也是要疯，辛苦我天才，晓得伐？我从他袖子里迂回进去的。

　　

　　荡神灭一脸黑线：不要拉拉扯扯呀！我们的造型都个性化，不一样的，你去年不还穿过他的衣服嘛？

　　

　　戮世摩罗趴趴走去，跟床边上一坐：我从头上套下去的！

　　

　　竟然举一反三了耶：你自己的衣服呢？

　　

　　我是懒人套头流！我这身想当初还是煞魔子给我扣的，嘤嘤呜呜呜，怪想他的，吾的煞爱卿～

　　

　　得了吧，人家早死早超生，离了你还不知在哪乐呢。

　　

　　快干正事！

　　

　　“原来是这么脱的……”

　　

　　“嗯。”

　　

　　“他没事吧？”

　　

　　“没。”荡神灭一脸你问我我问谁。

　　

　　搞得戮世摩罗也不确定：嗯哼？

　　

　　看什么？还有气呢。

　　

　　他们魔就这个设定，当场没弄死，事后原地回血自己想死也难，帝尊你还是顾好自己这条脆脆虾行不？

　　

　　哦，好吧，欸？牛头尊你一本正经的真可爱。

　　

　　卧槽嘞！撩魔还有没有基本法啦？

　　

　　“你们……”炽阎天直直地杵在外面，拉着一张嫩脸，不明所以地看着里边那俩一边一个呈拱桥状在那研究妖神将的腰带，已接近石化。

　　

　　什么什么？荡神灭不高兴了，明摆着呀，你以为？

　　

　　可这都怪戮世摩罗，鬼知道他什么原理，每每不分场合当众娇喘，到哪都一派波光荡漾暖玉生香。

　　

　　炽阎天只好不言语了，站着侧了个身，修儒就回过头越过戮世摩罗的肘边冲外面叫了一声师父。

　　

　　欸？冥医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好像还一脸见到鬼得瞪着这几个。

　　

　　我们怎么了？戮世摩罗把离地许久的修儒往下一方，跟炽阎天勾了勾手指，问说该不会是怀疑我们在这里生吃小朋友呢？

　　

　　“矮油，放心好了，除了床上这位，我们大部分都吃熟的。”

　　

　　放个鬼的心，就是这么口嫌体正直，你管得着？

　　

　　戮世摩罗一边一个戳了戳二魔，愣着干嘛？来了就给请上座呀～

　　

　　上什么座，没座。

　　

　　所以岗设计鬼祭贪魔殿的仁兄多半有坑啊，鞭尸啊鞭尸，住的紧张，还没地方坐，不懂得刷墙还装什么野兽派，看看看！到处都是穿堂风！吹坏了怎么办？

　　

　　叨叨着挪着去关门，正好曼邪音也到了，一块儿放进来，于是所谓上座只有楼梯坷垃咯，冥医继续被扔角落。

　　

　　曼邪音来了也想问妖神将肿么了，还有就是帝尊你别提鞭尸，你本来就在天天鞭，这是今天份的额度还有昨天的叠加包，爽去吧您。

　　

　　好吧，说正经的，他的伤口崩开了。

　　

　　怎么搞的，谁啊？

　　

　　是我，是我，还是我。

　　

　　修儒说好歹给看看是什么东西捅的，戮世摩罗就从墙上把逆神摘下来，秀了一把他那霸道的放血槽，耐操又暴躁。

　　

　　哎呀，看这脸黑里发青啊，止血我已经搞过了，没法下手就提示你先捋捋他的肝吧，因为准确的说他这是被我气的。

　　

　　气的？

　　

　　妖神将这个本是咎由自取，可到这份上连着吃瓜三尊竟也感同身受了起来，颇有兔死狐悲之景，弄得戮世摩罗很是挂不住，就说这也不全是他的锅啊：翻出他以前失忆做电疗的黑历史笑得太开心是我有病，但下半截主要是前邪神将的账哦，我只是个搬运工。

　　

　　三尊继续看着他。

　　

　　“好吧，前邪神将也是我。”

　　

　　说不清了。

　　

　　扭动～

　　

　　“你坐床别晃可以吗？”修儒端着两支毛衣针满面黑线，他妈的多大了你？

　　

　　荡神灭看不下去了：哼！就你戏多！╭（╯＾╰）╮

　　

　　整死这仨也想不通当初帝鬼看上他啥，上来就是邪神将，画风太跳跃了。

　　

　　完了戮世摩罗说你们来了也是来了，治一个是治，治两个不算事儿，干脆黑水城一战的伤员都给小医生包了吧，足显得我们热情好客。

　　

　　算盘啪啪响，此处应有背景音，说着戮世摩罗跳下来绕床一周，端起修儒又要跑，冥医就有意见了，你们有完没完？

　　

　　没完啊，你看看，我们现在一下躺了俩，这是药丸啊。

卡妹

2017-04-30 21:32

　三尊继续齐刷刷视线杀，还是戮世摩罗一个一个拍拍过来，放轻松，深呼吸，轮刮眼眶，君子坦荡荡，没啥不好承认的，人家是医生，忌讳的话就别医了，被看光有什么办法，就这副德行，我说我们昨晚就是联欢会上喝多坟头蹦迪摔断腿了会有人信吗。

　　

　　其实我们是相约殉情。

　　

　　情报啊情报，敲黑板。

　　

　　魔窝一日游，有命回去能搞个大新闻，这么重要的情报值几多钱？还不够抵你那天价诊费啊？不爽咱们算算账。

　　

　　一口价，三万两。

　　

　　挂号的除了我跟妖神将，昨天伤了多少魔啊。

　　

　　曼邪音静静的看着你装逼：几百号吧。

　　

　　戮世摩罗一时手里没算盘也不碍他瞎比划，这就结余了：我看绰绰有余啊，你赚大发了。

　　

　　让你师徒俩包个场，一点都不过分，饭钱都没算咧。

　　

　　＂史——“

　　

　　看样子冥医真是离油尽灯枯不远矣咯，没听着说什么，尽是在咳，面唇紫绀，端坐难卧，眼看着是心脏快下课的节奏，戮世摩罗指着就说要是现在剖开肯定能挖出一颗肿得不成样子的心和一块湿哒哒拧不干的肺。

　　

　　搞得台本只能戮世摩罗代念，反正单口双簧他都来得：魔你老母的史仗义。

　　

　　史什么史啊？史家财政跟我早就不搭嘎了，史艳文和天下人欠你多少钱我都不出哦，天知道正气山庄墙皮帐的底部在哪啊，目测一百个我都填不满，想都不要想。

　　

　　一出算一出一码算一码，我算账清楚得很，来来来，一个专家号多少来着，谨遵先帝的教诲，人魔平等，一视同仁。

　　

　　哈哈哈哈哈，戮世摩罗端着修儒又是一溜烟去也。

　　

　　修儒同志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于是戮世摩罗搬完了回来气色更好了，说什么没事搬个砖对胃口好，不信你们都试试。

　　

　　以上全是扯淡，实际上要得他亲自下去了解核实的定非是什么小事，扯完这一波淡，皮肉都没在笑，那脸就沉了下来，对着炽阎天确认了其之前所报：“看到你说的情况了。”

　　

　　戮世摩罗一来回的功夫，三尊一个也没走，都在原地，妖神将没什么好看的了，都在围观冥医呢。

　　

　　他就是配出亡命水的人吗？

　　

　　冥医或许是间歇清醒的，一睁眼见着三双啵玲啵玲的魔眼睛，估计他会觉得昏着更好些。

　　

　　炽阎天最靠谱了，有事论事：这就是亡命水之毒到了晚期的情状么？

　　

　　荡神灭说尽管交给他，不招出配方拆了便是。

　　

　　曼邪音把荡神灭往边上推了下：这个葫芦有点年头，我要收藏。

　　

　　戮世摩罗负着手在后头咳咳咳：那里头就是亡命水。

　　

　　原厂正品，童叟无欺。

　　

　　曼邪音表示不要了，站起开的位置换给戮世摩罗蹲了。

　　

　　先礼后兵嘛，有什么我先跟他好好讲个，都让你高抬贵蹄了。

　　

　　行了，该醒醒了吧杏花阁下。

　　

　　“到底什么事？”一点没好气。

　　

　　“这个亡命水，还有在继续配制吗？”

　　

　　“……没有了。”

　　

　　“你的得意之作了，忍心令它绝迹江湖？”

　　

　　“说过了，师妹她……还有我，自我死后，不会再有了，苍离的嘱托，他的理念、他的局，我都完成了，现在只有由我作结。”

　　

　　一切都会结束。

　　

　　戮世摩罗跟那一脸看你去死毫无波动，说这搞错场景了吧，知道是急着见相好呢，要死要活跟不相干的报备什么，还挺有成就感，我又没喝你的药。

　　

　　不正是你问亡命水的事情么？

　　

　　事到如今，冥医有什么可怕的，普天之下找不出来了，说没有就是没有，爱信不信，懒得伺候。

　　

　　呵呵，嘴上说得贞烈，保不齐一个不小心把配方掉给了偷儿，流出去谁管的了，只推是别个力气大，为了抗魔大业的贩毒能叫贩毒吗？懂，都懂。

　　

　　不瞒着讲，我们的军中也出现了亡命水中毒的伤患，且不在少数，魔族体质的原因，潜伏和耐受的时限远远长于人类，截到今天，远比早前估计的多。

　　

　　所以嘞，大家都是敌人，互相下毒多正常，用不着这样深藏功名吧。

　　

　　然而冥医依然坚称所有他经手的药水都在迎战帝鬼的时候发给应征的侠士了，有剩他也都留给自己了，葫芦里这点子就是。

　　

　　那这是谁干的，咱出了多少老鼻子的劲禁毒啊，真坑。

　　

　　算了，另有其人也不是不可能，看你也忒迂，你看把毒下给我们见效多么喜人啊，到你这怎么尽便宜自己人了，看得我都着急，现成的杀器在手边都不继续用，换了你那相好来肯定没二话。

　　

　　就算他确实认为这事算了，不打算继续为难，他也已经把冥医气得不要不要的了，这算哪门子高抬贵蹄。

　　

　　常言道，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我当你有治国的气魄来看，然这医者宿命，为了鸩毒自戕至此，令人戚戚。说英雄哪有英雄，想请教，到如今，你觉得胜利了吗？

　　

　　看着我，还是觉得一时的解渴，终究还是太廉价了么？

　　

　　……

　　

　　唉，算了，你们仨也不必想着从他这里榨解药了，办法是自己想的，该咋咋地吧，至少流入的缺口已经消灭了，后续就算解不了，对我们整体而言也恶化不到哪里。

　　

　　走走走，散场了。

　　

　　子时逢魔，魔类的生息感应天时，妖神将就该醒了，醒了也没用，一时半会的起不来，顶多扯个头发确认自己死了没。

　　

　　不过不用了，一偏过头就看见床边边惊现戮世摩罗一只，有这么个货横在那，霉头不够触的，还飞什么地狱门啊。

　　

　　妖神将一点声音都没出，一动不动地看了很久，戮世摩罗好像真的扒在边上睡着了的样子。

　　

　　确认关机状态，战备解除，黑咕隆咚没事干，吐点丝解闷？

　　

　　就不提有点饿的事了。

　　

　　不知何故突起谜之咕咚声，戮世摩罗人坐在脚踏上，脑袋黏着被面蹭动两下这就开机了。

　　

　　靠。

　　

　　“爱将你在看我。”

　　

　　妖神将一派沉着冷静，不变不动，你行你先说，戮世摩罗就揉着眼睛说是刚才梦到的。

　　

　　所以你有多自恋，在梦里都知道有人看你？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的地方，当然该在这里了。”

　　

　　说到这节里，一听起头似是要耍赖，妖神将也就不看他了，果然戮世摩罗真就啊呜一口反咬来：“你占了我的床。”

　　

　　什么意思？你还没地方去了不成？看你就是故意的，就是就是，蹲场守尸是不是？

　　

　　来吧来吧，等你会心一击。

　　

　　妖神将不是会想在这种时候拌嘴的蛛，以上全是画外音。

　　

　　戮世摩罗却还是噗叽噗叽得爬上竿来了：我是没地方睡了哇。

　　

　　三尊临走的时候戮世摩罗就是这一脸贱萌地拉着他们咕叽的。

　　

　　妖神将在这，要不你去他那屋也成啊。

　　

　　他屋里会不会有滴嘟噢，吊顶上，床底下，到处都是！

　　

　　就算有也不会有你床上这只这么大的。

　　

　　荡神灭指着前面以前正色。

　　

　　七先锋换血，煞魔子的位置暂时没有新人。

　　

　　我把他的房间改成棋牌室啦，难道你们都没去放松一下？

　　

　　谁要去啊！

　　

　　曼邪音揉着抽搐的嘴角。

　　

　　那你们谁收留一下我吧。

　　

　　这才是真正的目的吗？

　　

　　“牛头尊一脸正直地说他刚失恋，所以他宁愿上妖魔海里抱两只回去，也不要我，还补充说即便没有失恋也不要我。”

　　

　　“然后炽阎天居然趁机溜走了！”

　　

　　“曼姐姐～”肉麻攻势还没开始曼邪音的铃铛鼓就举起来了：“流氓！”

　　

　　我被抛弃了！

　　

　　其实还是牛头尊最好了，留陪到最后，还给出谋划策：没那么复杂，你直接把妖神将踹下去自己睡不就成了，没关系，他可皮实了，使劲踹！

　　

　　其实在鬼祭贪魔殿落成时，戮世摩罗就是第一批住户，虽然说乔迁了啊，原来肯定还留着一个坑呢，所以都是老萝卜了，装什么萌新呢你。

　　

　　“可是先帝他脑袋坏掉了啊！”

　　

　　戮世摩罗原来的房间竟然在杀生鬼言的隔壁。

　　

　　“他脑子坏掉了！居然叫天兵君，那什么，照顾我。”

　　

　　就给排到隔壁去了。

　　

　　戮世摩罗再三坚称先帝这个地方肯定有问题的，指脑瓜子，所以这个魔设从根子上就不能好的。

　　

　　“他小时候被猪亲过吧！那个咒是用意念传令的，睡觉之前居然不记得关内线，天兵君就倒了霉啦，我那次绕着鬼祭贪魔殿追砍了他八十多圈。”

　　

　　到现在他俩隔壁屋的墙上还留着个大洞呢。

　　

　　杀生鬼言这辈子当丧家之犬的时候多了去了，麻木到骨子里了，到了自己都觉得自己没长过心肝肺的地步，到后来他才知道，没感觉是因为他每次落难倒霉都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滚球，多个人一块对看就不一样了，那种时候人会不由得多想很多东西。

　　

　　当时无征无兆，戮世摩罗突然失控，持剑追砍近身之人，他在受控状态之下是没有自主的视觉的，单单凭借气息追逐目标，帝鬼这家伙彻底的实效主义，删除了五感识见的联属步骤，省略的余裕全挪到速度上了，这简直是毁灭性的，逃跑不过他，钻桌底更没卵用，归根究底还得去找代码源算账，可是煞魔子好坏啊，说什么帝尊在睡觉，谁敢进去叫醒他，你呢，引着他到别处跑一跑，别引着她接近这里，不然的话，别怪我没提醒，夜间惊驾，状如行刺，又在我当班上，我可以当场格杀的知道吗？

　　

　　去你妈的煞魔子，业务没见得多精，媚上欺下还挺有一套，你当我是什么人？像你这种的我见得多了，摆样子吓唬谁呢，快给我进去叫醒帝尊，要砍谁叫他自己出来砍，我不足道也罢，可背后那个还是魔之左手呢，能不管吗？他不管我也不管，都被追着砍了，你觉得我还怕什么格杀？开门！

　　

　　煞魔子催咒封上石门时一声低语，杀生鬼言听得分明：两个人族罢了，觉得自己是谁啊。

　　

　　这就很不男人了。

　　

　　人族降将低魔一头是事实，但如殁神翼妖神将之流尚且能当着光天化日，对着上级和本尊喷直球，你这算啥，说他有多么两眼一抹黑，只顾听帝鬼的话，也不见得，就这一个进去叫起床的事，换其他几个来该办也就办了，哪那么多的蛾子，尽是小鬼难缠。

　　

　　结果搞到帝鬼自己噩梦惊醒，一脸黑线地出来调试咒语，揉得眼睛都睁不开，搞不好在那还觉得挺委屈的。外面追砍一晚上气都没给喘，戮世摩罗的体力早就空了，当场一头栽倒，杀生鬼言躲闪不及被这货砸扁在泥地里。

　　

　　帝鬼这就是个低级错误，还当是别的什么瞎调了半天，也是够了，正因为睡觉忘关灯这种事实在太低级太耻了，钻地缝级别的那种耻，所以当场上并不好意思说什么。

　　

　　他又好像曾想亲自上手，结果宝镜似乎真是镜，只琢成就从无瞑目之说，搞得剑永远比人精神。

　　

　　于是转而令杀生鬼言把人扛回去，可这货沉死掉了你造吗？每天出去砍你爸都不够你减肥吗？连累地杀生鬼言一块儿爬在帝鬼脚下苦苦哀求，求他至少再发个咒叫某人昏之前把剑松开，不然俩人都起不来。

　　

　　就是这一出让杀生鬼言觉得自己从没像现在这么可怜过，戮世摩罗茫茫然松开的重剑到他手里就成了一支深一脚浅一脚的拐杖，连要去哪里都不知道。

　　

　　前程茫茫莫过于此，被砍成惊弓之鸟不算，还摊上了苦差，碍于帝鬼的命令天天提着脑袋去隔壁给他喂水，不情不愿是肯定的，可是不做的话要你何用，这种节奏。

　　

　　好在从前再不好，现在都好了，所以也不便再回原位凑合了，不人道。

　　

　　戮世摩罗托着腮帮子说既然还是牛头尊对我好，想想还是从善如流为要：把你踹下去吧。

　　

　　妖神将往边边上看了一眼，慢条斯理地忍痛坐起来，原地挪了挪，偏转过下巴，隔着面具凹了一个大体上很正经，细节处很微妙的表情：“不下去。”

　　

　　你抬杠是吧，就抬杠是吧？什么是耍赖，这就耍给你看。

　　

　　哈？

　　

　　戮世摩罗好像真给愣着了，跟那眨巴眼睛。

　　

　　然他再不知所措也是作假的鬼脸，妖神将还没待接下来怎么着呢，戮世摩罗就跟什么似的扑过来，一个扭发就趴到他耳朵上，飞快地吹了一句话过来，惹得他险些三度破功飙血。

　　

　　“跟你港！先帝他是梦见自己被狗追了，怂爆啦！”

卡妹

2017-04-30 21:33

　　

　　画面感都出来了哇，还能不能好了？啊啊啊啊啊！

　　

　　妖神将的内心全是咆哮体。他不记得帝鬼了，重生蜕变是溯游在了生命的逆流之中，为了完成一次又一次的飞跃，他需要绝对的轻装，他再也见不到帝鬼了，仅仅是前后脚的时间差，戮世摩罗当时又何曾跟他客气？

　　

　　邪灵生来不懂顾惜，不会停留，就像逆流者绝不会走到归途上去，他的轻装之中只剩下一张纤薄的白纸，平平推开，无雨无风孤立当场，从不去动，从不会提，这很难描述，如果要说，就有点像是婴儿初生，睁眼的前一刻，魂灵通彻，是为不明自明，不见而见。

　　

　　而恰恰因为如此，宝宝对外界的某些恶意根本是防不胜防的，印记行为有很多共性，已知如畸眼族就是个中典型，睁开眼睛见到谁，谁就是妈妈，可爱是很可爱，就是万一中间有什么东西错位了，可就要亲命了，这种感觉无比契合妖神将此刻想要骂娘的心情。

　　

　　防贼千日，临门一跤，白纸上冷不防地被乱涂了一笔，画风贱破天际的那种，消不掉了还，现在他一闭上眼睛，想到帝鬼就没其他了，尽浮现出他小时候偷蛋不成被狗追出八十里地的破梗，还是中毒重播模式。

　　

　　这是有病啊，妖神将脑内的神兽都快实体化了。

　　

　　都说了戮世摩罗的ｂｕｆｆ是尽让别人中风，妖神将反正已经觉得血都不是自己的了，指着戮世摩罗忍着发抖，却说不下去了：“你！你——”

　　

　　你小时候才被猪亲过吧！

　　

　　那厢戮世摩罗见又捅娄子了也是懵了，跳起来从旁扶着，前一次嘴欠把妖神将气崩倒地他也是这么从背后接个正着的，跑顺腿了这叫。可他不是故意的呀，弄成这个样子不是他故意的呀，呃……至少部分不是。

　　

　　“你没事吧你？啊啊啊，喂喂喂！伤口、伤口！别激动啊你，坚持住，深呼吸，轮刮眼眶！“

　　

　　滚！

　　

　　“不滚！伤口我给你摁着呢，滚了怎么行？给点面子，别又崩了啊！“

　　

　　都说了你半夜蹲这里干甚？要杀就杀，可你在搞什么？

　　

　　“都说了，赦你无罪。”

　　

　　“我觉得很扯。”不领情，莫过如此。

　　

　　“我也是。”你弄不懂就换个说法怎么样：“赦你大罪啊。”

　　

　　你又有什么机变的主意了？

　　

　　没有。

　　

　　“哈，你似乎总有办法的样子。”奇的怪的，轻的重的。

　　

　　“不，你错了，我没有办法，哪有那么多的办法？我这么说，揭示的是一个拿不出办法的困局，我所赦免的是困局本身，而名目只是无物，不知你听懂了吗？“

　　

　　如再有听没懂，那就分外没意思了。

　　

　　原问题是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照顾你。”

　　

　　滴嘟问号脸：？？？

　　

　　“这很奇怪……吗？”戮世摩罗可不像有什么反思的心理活动，他本来就是这个样的：“我能照顾自己就能照顾你。”

　　

　　躺下？

　　

　　妖神将从牙齿缝里抽了口气，摆手势如下：死不了。

　　

　　“还有就是，向你解释刚才的事情。”

　　

　　手语变幻：闭嘴。

　　

　　妖神将从未想到需要用拳头以外的东西让人闭嘴，所以根本没这方面储备，连手语也很外行，戮世摩罗一看没懂，他只好牵丝织成了那两个字糊到到后者脸上。

　　

　　“越级命令无效。”戮世摩罗一把扯掉，表示驳回，还有一个是：“你字真丑。”

　　

　　好吧好吗，从哪说起咧？

　　

　　“噢，你的失忆病历，我是一脸猎奇地去看了没错，不过我是用权限去调的，没做暗事。“

　　

　　目的？噢，目的。

　　

　　“也不是想借着打你什么主意，本来就不搭界。”

　　

　　那你看来干嘛？图个乐子？

　　

　　妖神将想到这个脸就臭了，一向是只准他忘这忘那忘得理直气壮，而不准旁人拿他这事取笑，可是这是很乐啊，他横行伴生，结果被自己的副官骗进阴沟里做电疗，戮世摩罗现在才知道，他才不管呢看完就在床上笑成了一条虾虾，天打五雷轰哈哈哈哈～疼死了吧哈哈哈哈哈～

　　

　　这就是乐子了，不过戮世摩罗闯祸后回头来解释了：“其实我是想寻访失忆的治法。”

　　

　　什么？

　　

　　我想找恢复记忆的办法，结果你们这尽是些神经病的招数。

　　

　　一时间妖神将是很想所见略同的，握爪？

　　

　　可你看这些干嘛？

　　

　　“我也有失忆的病状，一直在想办法。”

　　

　　你？妖神将第一反应是不以为然，就你？你才多大，能存多少东西给你忘，鸡毛蒜皮的有甚稀罕，戮世摩罗从头到尾的年岁还没妖神将一个断片单位长，他那是以十计数的手笔，就这也从不觉得断片是病。

　　

　　就是这么大条。

　　

　　那个那个那个……不能这么说哇，我跟你不一样啊，我又没练你那个功，我这是缚咒后遗症。

　　

　　或许人类脆弱足见于此。

　　

　　比如？问比如就多了，我大概捋过，挺多的，办法找了不少，虽然能慢慢来，但也够烦的，总不能再去找梁皇无忌召小鬼，给我来几个双风贯耳，做满疗程？

　　

　　压根比遭雷劈没好到哪去。

　　

　　那你去劈呗？

　　

　　也没那么简单，药引啊药引，敲黑板，那上面说什么要搞个有感应的东东，我有魔之甲好像可以，但是这个东西是防护效果，是避雷的，其他……其他就难找了，感应，感什么应啊？难道要去把雪山银燕抓来，然后……然后搞毛？我俩捆一起劈？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觉得做那种电疗蠢毙了。

　　

　　妖神将的脸是不动的，加上面具，全世界就他最正经了，可戮世摩罗能摸到，有本事笑一个我看看？

　　

　　劈笨了怎么办，还嫌多事之秋不够长？修罗药丸啊，哪像你，就当充电了。

　　

　　真的，这样你一思考我就能看到小灯泡亮起来。

　　

　　噼咔噼咔的那种。

　　

　　戮世摩罗转过来拍拍背正好帮他深呼吸：不气，不气哦。

　　

　　＠＃￥％……＆×

　　

　　所以说……所以……

　　

　　妖神将顶着个乱码脑，所以听见戮世摩罗说话，像是很远一样：“人族是很软弱的，一定而言你没有说错，他们……他们受到一点点痛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忘掉不好的事，自动的，自己都未必有感觉。”

　　

　　逃避，就是逃避。

　　

　　你是有年头的老病号了啊，不知道你断片是什么感觉，个人猜测应该是没感觉吧，遗忘到连遗忘本身都不会有痕迹，倒是很纯粹，反过来令人艳羡。

　　

　　“未必。”

　　

　　什么？

　　

　　难道这样不自由吗？据我观察你实际上并没有变过，你从不会跟从一点记忆的得失而去做什么反复的事情，显然它并非你的充分所需，有它没它你都不会回头的。

　　

　　所以你这简直是逍遥游的境界啊，绝对的‘我’，就是自得无忌。

　　

　　什么乱七八糟的？

　　

　　是说自由，我是说很多东西对你来说都是无稽的，旁人气死也没用，这一剑是能为的极处，名目是胡扯的，意思是说，从此以后你，无论成为什么人，都是自由的。

　　

　　不要误会，这非是自居赐予，而是描述事实。

　　

　　妖神将已经说过这是未必了，加上一时并未想出如何对答这家伙的满嘴和尚道理，所以想问的是那你又有何不同。

　　

　　“当然不一样，我的感觉是这是我的东西，却被偷走了。”

　　

　　情况完全不一样，本来就活得不长，还三天两头被这个拿一段那个拿，都不知道补到哪去了，自己再不记，不说别人越发要不痛不痒，连带着自己也真的像是无物一般了。

　　

　　“是我的就是我的，不经允许，就算拿了也要还我，要是发现是自己偷自己……”戮世摩罗带着一脸有点温柔的嘲笑摇头：“那感觉更差了。”

　　

　　论没眼色，妖神将认为这是彼此彼此，所以非常顺当当地问那都是些什么咧，难道你会因为这些有的没的去做反复的事情吗，软弱，刚才你自己承认的。

　　

　　没得原谅，所以这是下定了的一个决心。

　　

　　“从此以后，不管有多痛，我都要把它们找回来，一点儿都不能少。”

　　

　　说清楚了不知道你还在气吗？至于梁皇无忌，那就完全不跟我搭界了啊，都是你俩的历史遗留问题。

　　

　　因为这一单烂帐从头至尾都是妖神将的锅。

　　

　　“我现在问你，一年之前，你在徐州突然出现，出手替我挡了一剑，实际上是你别有用心的一局，那一次追踪在最后走上的岔路，错失的目标，正是梁皇无忌吧。”

　　

　　“是。”

　　

　　“当时都道目标已经金蝉脱壳，走得一个不剩，实际上一个没走，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他往地里一钻，在西剑流军部的地基下面安家落户，成了今天的胜邪封盾。”

　　

　　这一节妖神将就不甚清楚了，他当时也以为梁皇无忌约莫是远走高飞了。

　　

　　“煞魔子，汉口夜战前你们两个同时失踪，他重伤而回，实际上是你捉了他的把柄，让他成了你联络梁皇无忌的信使，反正目的达成即可随手弃之，不算什么。“

　　

　　“是。”

　　

　　好吧，本来就不算什么。

　　

　　现在，串起来差不多了，你俩一路从锦宁怎生缠缠绵绵地勾搭上手，还在徐州留了个搞事情的爱巢，嗯？干嘛，这是什么表情，气吧气吧？现在我放手了哦，你要是还是很气，只能气死啦。

　　

　　戮世摩罗撤开手，弯着腰跟那里面具瞪眼罩，僵了一会才走开去：“你两手都抓，城要夺得，生意也做，对吧。”

　　

　　“不，不是他和我谈，是我饶恕他的性命。”

　　

　　锦州内乱正是如此手笔，韦迦罗把关严实，渗透工作成果寥寥，而妖神将一到位完全不当是什么值得头疼的难事，他转而将细作派到那位外援的身边点炮，令其魔身暴露，引动内乱。

　　

　　怪不得，本身灵界就是避世组织，地理远隔，人家或许听说过此人名声，但尚未来得及得知他出身魔族的前因后果，突然间魔气侧漏地满城都是，怪不得全军合起来揍他。

　　

　　加上所谓俏如来信物的画蛇添足，一个是不知双方恩怨，二者是史氏父子死无对证，你说是史精忠的派员，说是他亲爹都可以，只是没人会信罢了。

　　

　　即便老李出面摁事，大家恢复理智，对他也敬谢不敏了，直到汉口背水一战的前夕，经过深思熟虑后又将之秘密请回，托付后续。

　　

　　估计向南这一路游离阶段，先一代妖邪一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讯息联结。

　　

　　妖神将这会子来火大，戮世摩罗也是不懂了，前不是合作得挺愉快嘛，大人之间的默契，小孩儿懂什么。

　　

　　或许当初妖神将是认定帝鬼身后的鬼玺争夺就是他们左右手之间的事，戮世摩罗就是个早晚出局的异物。

　　

　　“你知道他很了解你。”应该是这样吧。

　　

　　好了，别看我了，我不往底里猜了，直接告诉你吧：“我从他留下的手书里看的。

　　

　　他还在任上的时候就是情报总长，搞汇总的吧大概，加上个人的习惯，有的没的记了不少，前打胜邪封盾的时候，这位指着鼻子说我不了解他不了解爱，好嘛，我就去调来看了。

　　

　　……

　　

　　妖神将一动不动地闷了半天，摆着个我有话要问的造型，却不吐字，戮世摩罗瞥过来他只顺势哦了一声。

　　

　　“行了吧，一点都不好看，大概是我本来就不会和他谈得来的缘故，我是这么觉得的，有时间的话你要看你也可以去看咯，如果是比较私人自白这种性质的东东，那就基本上是他现在为什么当叛徒的自我说明书了，居然那么早就写好了，果然什么事情都是有来路的，没有凭空。”

　　

　　“是吗？”

　　

　　“翻开内容，倒是合了先帝对他少年时代的描述，当然了先帝不会神到一眼看老的地步，也就是说他充其量有点多愁善感而已。”

　　

　　戮世摩罗一个摊手：而已。

　　

　　妖神将的思路早就从梁皇无忌的大脑袋上转场了，毕竟他还不想再被气崩，他现在正琢磨着戮世摩罗是不是知道的有点多了，他才来多久啊。

　　

　　“这有什么，每一个包打听的背后都有一个大嘴巴。”

　　

　　“他会跟你说？”

　　

　　不然呢，你觉得一个布娃娃爱好者，梦里全是少儿节目的老男魔不是话唠的可能性有多少。

　　

　　你闭嘴！

　　

　　一个不注意中毒重播又如脱肛野狗一般了。

　　

　　“骗你的，我才是话唠。”所以刚才的说法需要修正：“准确的说这就是个低级错误，应该是寄存，他在我这里寄存了一个梦。”扯淡至极。

　　

　　虽然做梦就是在于脱稿放飞，可搞点别的不行，怎么尽是那种东西，一点都不想看好吗？

　　

　　当天晚上被哄睡后妖神将居然也做了梦，没能怎样又被戮世摩罗吵吵醒，他不知上哪炖了药，然后到处得瑟，吹得满魔窟都是药气。

　　

　　“我这是身痛逐淤汤证ｂｌａｂｌａ……”

　　

　　于是在那表演自撰一良方，服之。

　　

　　没卒。

　　

　　并没有修儒的声音，估计就是他指导说要调理淤血云云，面对一个有点表演人格的怪才病人，标配一脸妈的智障就行了，况且敌对阵营还巴不得他早点服之卒呢。

　　

　　妖神将显然还是想得太简单了，直接导致他现场闪避不及，一块给扯上了：都说了药不能停，看看给开了多少柴胡，关爱你的肝。

　　

　　妖神将经过装晕一出，脸皮得到了充分的锻炼，可喜可贺。

　　

　　反正梦这个东西还真能连篇做，他趁着梦境将戮世摩罗话里的散线自由连线组合，百无聊赖莫过于此，但准确说是不由自主，他有这么得空想点别的不好么，可能恰恰就是存盘比较空才如此，穷极无聊就是他了。

　　

　　对一个蜘蛛来说，在无人打扰的午后尽情地编丝，感觉是不会太差的，这里牵一条那里扯一段，而梦的空间层叠错落，入阵若深，回首尽是山重水复。

　　

　　这下整只蛛都不好了。

　　

　　因为只有他是绝不可能找到答案的，竟然不曾早有自知，正是因了轻率罢。

　　

　　醒来后他觉得戮世摩罗从头到脚都缠着怪异的线，牵向他不知道的地方，此明彼暗，轻轻一笑，沉浮隐现全是他绝对的主动。

　　

　　然后这凭什么？

　　

　　对，凭什么。

　　

　　光看表面戮世摩罗当然不可能得知妖神将的内心戏能够足到什么地步了：怪我咯？

　　

　　算一算有多久没见过博山尺了，一年了吧，娃娃头见长，好像就是戮世摩罗把他调走的，煞魔子死后又辗转去了哪，一般情况妖神将不是会去记一个小兵长什么样，主要还是这位有点蜜汁脸熟的原因。

　　

　　今天碰巧见到他过来，其来路竟然在通道后面，哦？被调回国了？

　　

　　他俩就算没有悄悄话，但背后跟着个表情微妙的面具男还是有点怪啊，戮世摩罗只好说你又跟来做啥，妖神将本意的大纲是算账，只是具体条目还没有填上罢了。

　　

　　戮世摩罗却以为他终于知道自觉吃药了，感动得直抹泪。

　　

　　妖神将不动声色的开始了与不明药汁的对峙，他掠过了另两位对话的大多内容，直觉上觉得有关，他们俩大概在谈暗之军势传习法术的沿革事宜，一般看来这具体怎么搭噶了？所以只有令孤立的直觉摒除外物，为什么会觉得有关？当他见到来者面貌时，就这么想的了。

　　

　　他这仅仅是有点好奇……妖神将这样对自己说着，捏着鼻子干掉了那碗鬼药。

　　

　　博山尺问说近日应当准备大战，戮世摩罗向天打开一个响指：“如果没有受伤，本来是该如此，可是却有某人巧行插柳，促成此事。”

　　

　　连凑三巧很是少见，刚好修儒也说今明两天他恢复行动，就可以开始运气推散淤血了，随意去走动吧。

　　

　　博山尺：好吧。

　　

　　妖神将竟就跟着他们溜过了魔殿深处的通路，悄悄地跟的，虽然戮世摩罗说过当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确实允诺过要是有魔归国时路痴撞树，他愿做向导，但前者一时半会并不想跟他说话，连带着那张可恶的脸，回头也要格式化的。

　　

　　仅仅是有点好奇……他还是这样对自己说，要是被看到就说自己在梦游好了。

　　

　　其实也是不能确定这不是在梦游。

　　

　　严格来说修罗国度的国都是由流动的卫城组成的，随着当前阶段的战略重心改变，所以戮世摩罗和博山尺说要回去的那块是离通道很近的。

　　

　　本来这一次的尾行就是他兴之所至，这样东西宛如溪水，顺流长行偶有断续宛转，也就不妨走走停停。

　　

　　当他轻轻地停在高峨的辕门顶上，长身凌云傻看月亮之时……好吧，就是跟丢了。

　　

　　但本能的给予了不需着急的启示，却同时给了他欲来之前的战栗。

　　

　　那种金鸣声初时只会扰得人头疼，起调之后，卷云破水所向披靡，近乎失速地盘旋着，如同神龙不见首尾难觅古今，殃云是含冤抱恨的亡灵所化，追随那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怅惘，归结为一声深重而激狂的叹息。

　　

　　这是什么？

　　

　　梦游中的妖神将像是被呼啸的云穿胸而过，被扯着跌落，他在陌生的卫城中熟门熟路，不知怎么给他抓到个问话的，回答他说是帝尊把征伐拿走了。

　　

　　妖神将不记得这些名目了，文成还是武就的，你不成不就也无关，赶到地方一看，嗬，就是戮世摩罗手里拎着的那玩意吗？

　　

　　这叫征伐，我读书少不要驴我，讲道理这不是个大风车吗？如果把机关调到最快，夏天会很清凉的那种。

　　

　　说得好像他这么干过一样。

　　

　　现场是一个阵，没得一股梁皇无忌的气息，呸呸呸，应该说戮世摩罗这是从哪弄的，术法新手也敢主持开阵，好吧还知道寻找镇场接引的支点，那只大风车，现正被他圈在两手之内，双掌相托结锁开释，开阖变幻。

　　

　　还有临场就不能严肃点？什么叫好死不死，挖坟烧纸，打死梁皇无忌都不会写这种咒语，不能好了你要干嘛？

　　

　　不吼啦夭寿啦，这是要搞大新闻！

　　

　　天地逆轮，狱世再启——

　　

　　六道恶印，威灵……苏醒！！

　　

　　妖神将内心戏再足，其实体也如深坠囹圄，这气雾凝化，似冰是火，搏杀到最喧嚣的时候临界寂灭，废止了时空与真言，于是他望着红色的帝王在火风之中睁开眼睛。

　　

　　英风盖世，未减分毫。

卡妹

2017-05-18 16:04

【帝鬼归来篇】一世无双•第十八章•君辞去

　　现场除了戮世摩罗，所有构成坟头蹦迪的现行犯们集体原地立正，万脸呆逼，啊啊啊啊……我们、我们、呜呜～～～～（＞＿＜）～～～～

　　

　　戮世摩罗四下看看，甩甩头毛，跟那讲：“都愣着干嘛？这不是幻觉，更不是演习，要说多少遍，都赶紧的，稳住了，博山啊！”

　　

　　被点名的那只顿时满脸通红，连连表示谁都没跟他说是这么个情况啊，接着就毫不含糊地昏古七了。

　　

　　戮世摩罗大囧，说你这么个萌成一团的这点出息，未来的花朵啊，后继无魔啦，这是药丸。

　　

　　开不开得了是一回事，压不压得住，临场调试反正各种闪闪闪抖抖抖得火花四溅，可见离梁皇无忌原版的即时演算实战实用还是差点意思的，乍看这还是回合制，连帝鬼都得卡到进度条才说话，不然就静静地看着你们一个个团团转：“弄错了，当然这样。”

　　

　　所以跟后继无魔没关系啊。

　　

　　这是六道恶印？站住，哪个单位的？怎么把六道恶印搞成这样了？

　　

　　“所以怪我咯？”戮世摩罗不太高兴了，弄成什么样你不还是爬出来了？别说什么看不下去了的话，不知道梁皇无忌叛变多少年啦？哦对啦，煞魔子也那个了，你这里搞术法的半壁江山都嫁到别人家去啦，真像样。

　　

　　煞魔子怎么了？

　　

　　给你送去了啊，注意查收了吗？有空自己问他怎么搞的，跟我面前露馅露成那个样子，不去洗厕所，还敢红拂夜奔呐？

　　

　　我就这么一脸后妈？戮世摩罗指了指自己，然现成没有镜子也无从比对煞魔子其人其时的观感。

　　

　　算啦，还有个就是妖神将回来了，变得可漂亮了。

　　

　　……

　　

　　“戮世摩罗，是你吗？“

　　

　　戮世摩罗偏过头，隔着展开后发着烫的刀轮露出半张脸，向对面阵里的幻影看了一眼：“是。”

　　

　　现行聚众刨坑，没打招呼，就是这么没礼貌，科科。

　　

　　“你还活着？”

　　

　　够了没？当然活着，接着他便随手指去幻影背后的某处：“它都活着，我哪能死呢？“

　　

　　帝鬼真的就望后去看了，大约不久于可说从前的时限，那时植下的秃树，依旧默立在昏芜空茫的窗前，嫁接的枝芽已经成活，一年里，抽出了新的发端。

　　

　　“这样啊。”帝鬼先是轻飘飘地吹了一口回魂气，顺着竿就问下去了：“那你怎么还在这？没回家去吗？”

　　

　　什么？什么东西？死昏头了你？我回哪去啊？憋跑，你说我回哪去来着？

　　

　　“史艳文是你爸没错吧，咒解了你不就回去了。”摊手。

　　

　　脑路这种东西跟死活关系不大哇，都知道他魔设有问题了，想到这节已经是运算的极限了，弹射过界，拽不住就要起飞了。

　　

　　“你该不会被妖神将扣下来了？快跑，不要长胖，会被吃掉的。”

　　

　　嚯，就知道你脑子里有洞呢，这么大！其实就他最后拼死一战，墨狂这种老古董再设定逆天也离报废不远，包括戮世摩罗在内史氏父子没一个好过的，既说妖神将前后脚就回来了，默苍离死，中原后劲难聚，雪山银燕加剑无极也就那样，那种局面就妖神将全血回归，实际来说，帝鬼会这么想没毛病。

　　

　　然而戮世摩罗只好凉飕飕地跟他说：“你赶得巧啊，不才是我快把他吃了，捅一刀炒两碗，吃干抹净，猛如狗。”

　　

　　咦？

　　

　　“没错，鬼玺在我这，倒多亏了你死得极是时候，先帝。”

　　

　　你——

　　

　　不对，你们史家把修罗国度搞成什么样了？还好意思挖坟蹦迪？脸呢？

　　

　　瞧这反应的，说不清是快是慢了，也不能说他反应得不是地方，可这是什么史家？哪有史家？干什么？这是要炸，阴魂不散有个限度，不爽来打架啊！戮世摩罗这会也不提原就是他刨坟作大死的事了，只在那摆撸袖子干蛋的谱。

　　

　　然后妖神将倒好好得缓过劲不声不响地走上前，两边各瞅一瞅，还没啥表示，戮世摩罗倒先满脸不善地连吃三碗枪药，另一手戳在帝鬼影子上：“喂，这是我招出来的，我招出来的就是我的，懂不？就算我真的一言不合扑上去，你也只有静静地看着我装逼。”

　　

　　装去啊。

　　

　　妖神将只顾提走地上晕菜当路障的博山尺，从面具缝缝里丢一个白眼下来，就真的抄着手往边上看去了。

　　

　　这什么情况？

　　

　　帝鬼在那卡着进度慢慢读取现场不提他，连戮世摩罗也忍不住腹诽说妖神将了，这是货真价实的活见鬼啊，其反应也有点太淡太平静了，这是什么姿势？当是对门老干部回村送温暖？篮子放下，崽给你抱，屋里随便坐？本来还想着他多少掉个七八颗眼珠子下来才好的呀。

　　

　　说回来妖神将才不会跟你这么个家伙承认刚才差点脸着地的好吗？

　　

　　“所以先帝你瞪我也没用，掏摸到哪去了？还史家，找错地方了吧，现这就我一个还单得跟狗似的。”没找你要账算不错了，还不嫌操蛋是怎么滴？

　　

　　不是，还有你爸呢，不是来找你了嘛？

　　

　　“还好意思提？啊？脸呢？”想得这么通透，这是什么猫饼，归返天真？看来死一死还是有好处的。

　　

　　现想起他是我爸了，依我看你们都都有病，约好了的一样的病，确实应该遥遥交拜一番，方不负这缘法恩泽。

　　

　　说人话。

　　

　　娘希匹了，还不是你叫我去打史艳文咯，怎么想的，脑子被默苍离踢了？你打得过史艳文你去打啊，我大哥那种匀给我不懂得？

　　

　　作为真•死猪，肯定是不怕烫的，这还能冒泡打岔的：你大哥，挺厉害……吧。其实打完到死他都没看懂俏如来算个怎么回事，可能主角就应该别开另册什么的吧。

　　

　　吧什么吧，谁是你爸，一把年纪羞羞脸。

　　

　　这是什么灯下黑的情况，昏天化月之下吃豆腐了还？戮世摩罗真还一口啐过去了，真难听：“去问他啊，敢当你大伯么，厉害什么厉害，一百出头跟个小鸟一样，你这个连魔带家伙三百斤级还怼不过，真没脸活了吧，好啦，就是死了。”

　　

　　其实全程就没看懂你是怎么死的也是醉醉，尽看见史艳文拖着一包眼泪要杀我来了，噢！所以你们肯定都是约好了的，都是坏家伙，还是一个师傅教的。

　　

　　“……”帝鬼肯定弄不清你说什么啦，跟你爸不熟，不约。

　　

　　“我发现这种事没完没了了还！天下大争，你们争去啊，我看怎么搞到最后都来折腾我了？你们私下里有比赛吗？谁折腾得狠、折腾得有创意，折腾死了，谁就能赢到最后，一统九界？“

　　

　　你就说有还是没有啊。

　　

　　“嗯……“刚刚还在一脸坚贞说不约嘞，现在更正直了，幻火一撩简直就像是笑了，但看上去又并没有，然后你知道他说什么啊：“有的哦。”

　　

　　是有比赛，踊跃参加……还有奖品。←对，就那种很不当回事的调调，中间停顿一下是干嘛？居然好歹知道一丝丝尴尬？

　　

　　真六。

　　

　　停顿完，居然就毫不在意地逗戮世摩罗了，不懂得具体什么意思，至少看起来有点像了，不知道的当他这是巴不得戮世摩罗一言不合扑上来操他还是怎么滴，再揉揉眼睛，还是很严肃很酷的底表情啊，怎么会有那种贱兮兮的幻觉？

　　

　　就算是幻觉也坚决糊一脸神兽好吗？

　　

　　戮世摩罗果真开始大骂，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死鬼。

　　

　　最后也不懂得帝鬼这个脸皮是厚是薄了，逗完又挂不住了：唉～

　　

　　唉个屁！没爱过！

　　

　　“所以我不客气了。”这么说是这么说，戮世摩罗却还在原地架着山寨自梁皇无忌的ｐｏｓｅ，根本没打架，阴阳相隔之后各自出不来原位，谈不上动谁一根手指头，况且六道恶印阵中之灵现身挂的是施术者的蓝条，真这么想不开，找个方便地方自己给自己一巴掌就完了，可以省下来回刨坟的力气。

　　

　　他说的不客气是没有特指的，又是特指全部事情的：“我就不跟这个世界客气了，反正你们打开心了都来扒我的账，看来真是我命格特殊，再没点动静全世界都折腾起我来了。”

　　

　　这话说的围观党们也连连侧目，主要还是妖神将，当他这是有病啊，好吧本来就挺有病的，往常更不是什么正经端方的人，不过他是那种在不端里端着的那种，绝没有这样的，没得就让人想难道他跟史艳文也这么说话的？

　　

　　虽然日后真有机会当面一问，他讲他真对着那两位打死啰嗦不出三句话，还是隔世经年的份。

　　

　　可当下对着的是帝鬼，这这这……

　　

　　“所以我真信了邪了还不行么，你们别忙，我折腾我自己，我也要赢，看一看要折腾到什么份上，才能亲手赢取，你们这么想要的天下。”

　　

　　“原来是这样。”

　　

　　然戮世摩罗究竟是凭什么非说帝鬼和史艳文串通了约了，什么什么呀，听不懂啊，越说越没影了，帝鬼居然还跟着添乱，一概嗯嗯嗯是是是有的有的有的～

　　

　　可这俩真搭话不都鸡同鸭讲去了吗，戮世摩罗又不是不知道，他当时隐蔽在现场暗哨上呢，俩说的无间或是平等就不在一个定义上，也能逼逼那么久，真是老男人的裹脚布。

　　

　　一个两个——三个！都是活该。

　　

　　“不对，你死该。”

　　

　　指控如下：你们俩合起伙干扰我，都是存心的。

　　

　　什么叫干扰，戮世摩罗在五感隔绝的情况下加配一寸奇迹在速度上是顶级的，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就是这个道理，设计思路上就是为了越级耍无赖，史艳文的纯阳系列至刚至正，属性决定轻易不耍无赖，所以会难以轻取，没辙了才招招死手，不独打红了眼的缘故。

　　

　　恰恰是史艳文最传奇惊艳的一样东西，在戮世摩罗看来格外一般：“纯阳体有什么了不起，很稀奇吗？要不是你背后绊我一脚，哪有那么一掌一个准的便宜事，真是够了。”

　　

　　还有就是谁都知道帝鬼死得惨，可是有必要揪着不放吗，留点面子成吗，什么叫一睁眼就看见你在那原地爆炸？所以这种时候空间想象是必须的，虽然说高天之外重围之内。史艳文一力阻断援护，隔着老远咯，谁绊谁啊，壮士你的腿有辣～～～么长？

　　

　　所以归根结底还是怪戮世摩罗自己出门没系鞋带。

　　

　　“反正史艳文杀我没那么容易。”戮世摩罗拉着臭脸。

　　

　　“嘴硬。”看那掉血掉的，瞬间吊打，都说了还要学习。

　　

　　你不嘴硬你死得最快，真是年度大戏。

　　

　　都说了不要把自己荒腔走板临阵掉鞋底的锅到处乱扣啊括弧摊手，记性还能别人替你长？

　　

　　“难道就都怪我吗？”不知道是阵法凑巧震荡还是主持者怒火无常联动波及，联系上下文应该是不可理喻的发作，实际上应该是厚积薄发，连生气也是有机锋学问的。

　　

　　只有我是大错特错的那一个？我分心？再给我说一遍。对对对，你们都做得大事，只有我是修长城送的？

　　

　　“本来就跟你不太相干。”不知不觉就是一刀，补得人顿时跳起来。

　　

　　他妈的我就是看了一眼，回头、回头看了一眼，跑丢半招而已就是大错特错了吗？史艳文就打我，他有病吧也被默苍离踢了？他居然觉得我那是想去救你，觉得我彻底没救了，不能回头了，还留着干嘛，他就——

　　

　　一掌断颈。

　　

　　根本不是专门这么打的，仅仅是颈骨比较脆而已，真倒霉。

　　

　　五感封锁不代表五感卸载，病苦寒暑战伤入骨都能知道，只是所有行动只能归属在别人的指令之下而不属于自己，比如说他累了，没办法发出失序的喘息，而只能按照指令的频率调息灌流，比如说他要是疼，也没法自己回手捂住，而空出本该握着武器的手，诸如此类。

　　

　　史艳文没有看出短短一眼回顾之间究竟起了什么变化，不能说是疏忽，史艳文做了能做的一切，因为你不出声人家怎么知道？比如戮世摩罗被打倒后说不出话来，一脸崩溃地捂着后颈和自己争夺一口一口带血的喘息，可整死就是喊不出来，说不出来谁能知道这就叫做疼，这就叫做苦苦挣扎？

　　

　　史艳文能够在第一眼认出面目全非的儿子，可他不言不语的脸上什么都没有啊，所有亲情本该有的联系都被断绝在他这位魔世大将每次出场完全无懈可击的状态之后，雪山银燕忤逆了两个半档，可不是想看到救不救他二哥的问题塞满了魔世战将这种词汇被拿来各种权衡，非说那是帝鬼的一只肘子我们得把它拆下来，所以他说史家不是家，什么乱七八糟的大局啊道理啊都能大摇大摆地踹门而入掀他们的桌

　　

　　戮世摩罗很是知道小弟的，思考太多烧着头毛了，说谁是帝鬼的肘子啊，怎么不说是他的蹄髈呢，离了这厮不能说话了？去他妈的帝鬼，这家伙睡不睡觉啊，专门挑大家睡觉的时间半夜搞事情，看他们一家子拉拉扯扯打一晚上一个个累成死狗会很爽？把他二哥脸色搞那么差，整天订一堆味道很奇怪的出差便当还有理了？

　　

　　后来被剑无极拎着领子晃说史艳文多大本事，顶多少个你啊，有他加盟行动怎么也比你一头牛扛张嘴去跟魔头理论劳动法强啊。

　　

　　这才让他放明白了点。

　　

　　史艳文那一掌一并打掉的是眼罩，走近了才发现戮世摩罗好像眼睛有点问题，残疾。谁东西掉地上要摸着找啊，史艳文虽有踌躇，然而无极山上的决战时时刻刻告诉他必争分秒，纯阳真气光如昭阳，一照便是天明，照见的却是戮世摩罗那一边不对劲的眼窝，证实了他片刻之前所有的疑窦，原来再有青瓷面颊春风鬓角，竟是那欲盖弥彰的透明薄冰。

　　

　　而残命仅是尘土一抔，还能不甘？以致盛怒？

　　

　　暴怒中失去了理智，却找回了利剑，细分之下，反应过度的一剑，是他万劫不复的第二步。

　　

　　戮世摩罗是极少跟人前说明白他究竟把他爹怎么了，更遑论于背后因果，原来他是这么归咎的：“史艳文盯着我的眼睛看。”

　　

　　“……？”可那必然是满面的痛惜，史艳文的决心不是冰冷巨塔，立定了就能不摇不坠，所以说戮世摩罗的第二步错误行为，无疑赶走了史艳文最可能心软停手的机会，不是最后一次，是唯一一次，从前未有，从后永诀。

　　

　　“因为史艳文的痛惜，是世上最不堪得的东西。”

　　

　　既然心已经如此难堪，那么找事添乱的锅还是摔给帝鬼吧，看这副样子就是没听懂可能还在凭空想象，就他那脑子只会觉得多只眼睛和少只眼睛都是烂大街的设定，你们人是为了什么煞有介事。

　　

　　让人气不打一处来，我们史家倒灶关你什么事啊，横插一杠是有病？为什么单崩我一个满脑金星？有什么好处啊？药不能停！这么有本事绊史艳文去啊。

　　

　　“什么为什么，你爸不正杀你呢么？”

　　

　　干嘛？

　　

　　“证明他对你已经没有幻想了。”

　　

　　我长得很梦幻吗？还幻想，谁靠这个活着。

　　

　　“他把你所有的死法都准备过了。”

　　

　　这都被你知道了。

　　

　　“这就越发没意思了。”

　　

　　怎么地？这不就是你点的伦理剧么，无聊到极点居然还嫌三嫌四了！什么叫没意思，就你最有意思了？玩你自己去。

　　

　　“正过来这样用，反过来那样用，怎么说呢……”帝鬼发现戮世摩罗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凶，就想他这么聪明，总能早一刻内现灵光，就是要置气也有值前准备。

　　

　　搞得谜底并不重要：“如果你突然出点别的情况反而出其意料之外，就像你说的那样。”

　　

　　……

　　

　　……

　　

　　……

　　

　　父子对决，从缠打到狠手，无非就是拖延援护到索性扫平障碍，拉拉扯扯，这其实很不好玩，戮世摩罗嘎嘣一死何其容易，大争之世里见不到他一丝涟漪，大家该干嘛还是干嘛，包括他爹他大哥，他们家大门朝天，都到了路人门清的地步了。

　　

　　哦，路魔。

　　

　　所以问题来了，打死后扔一边该干嘛干嘛，和打伤后扔一边该干嘛干嘛，其间就毫无不同，这就是没意思了。

　　

　　哼，应该不会真的扔一边吧，如果最后真被留下了一口气的话，史艳文少不得该处理安置一下吧，然后急忙援助俏如来，带去这个令人振奋的意外消息，仿佛自己也绝处逢生了一样，最好让他也在紧要关头看一眼无关紧要的地方，止戈流或许真的没有破绽，但可以制造一个。

　　

　　不知道脑内补全到这里能不能让戮世摩罗好受点，可这是什么状态，为什么要摇头，又不是拨浪鼓，你自己晃别人也得跟着转脑袋。

　　

　　可是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为什么？”

卡妹

2017-05-18 16:05

　……好吧。

　　

　　“那……就是个马后炮。”

　　

　　什么意思？

　　

　　为什么那种贱兮兮的幻觉又出现了！

　　

　　再促狭那也是戮世摩罗倒逼的，跟他学的，给连找了几个理由都不满意，脾气见长了还，真是蹦迪来的。

　　

　　“你这个问题，是死是活，去还是留，兜来转去其实都不太重要，没有什么。“

　　

　　什么，不重要？你说我什么？裤子都脱了跟我说不重要，有眼无珠吗？没看见我走到哪头顶上都戴着个乌龟壳吗，壳子上啪一个大匾，写满了都是大局，怎么能不重要？

　　

　　“没看出来。”

　　

　　不满意！

　　

　　“那就是……好奇你会跟你爸说什么。”

　　

　　胡扯也要有点限度！

　　

　　“不然就是以前谈好过的条件，还记得吗？”

　　

　　什么东西？你想说你当真啦？可我怎么不记得了，我当你有病呢，自说自话叫我跟你讲条件。

　　

　　不满意！

　　

　　所以没办法了，叫他找一个差不多的填进去算了，那不是一个随便的魔，却是一个随便的马后炮，没错，就是逗你的。

　　

　　一瓢子油就这么滋上去了，既然戮世摩罗看起来很火大的样子，帝鬼跟那觉得根本不是故意的呀，是有意的呀，顶多就是逗一下而已，可这是说话方式啊，戮世摩罗就是这种人，说起话来跋山涉水，小逗比啊，所以话要逗着讲。

　　

　　得是碰见这个了呀，刚好这见哪样人说哪样话是他基本功啊，他见到什么人都能临场串戏，都一本正经地来真的，剧本很足，史艳文都管这叫权变。

　　

　　戮世摩罗说话可就没那么好听了，这叫嘴脸，谁买你的账：“你尽去琢磨弄死我，咧～”

　　

　　“三招之内的事情为什么要琢磨？”

　　

　　是是是，其中一招半还是你教的，又怎么样。

　　

　　“那……那你琢磨弄死我全家！”

　　

　　“好像是把你小弟劈进了山沟子里。”

　　

　　哈哈哈，没死，不知道史家人脚底都抹着狗屎的吗？

　　

　　“……”帝鬼居然真去看了一眼。

　　

　　这话说的戮世摩罗自己都不信，本着刨坟刨到底的精神可劲搅合事：“至少我失控捣乱的时候你总想杀我的吧，至少煞魔子是这个意见，哦不对，那叫销毁。”

　　

　　“那他怎么还给你求情呢。”

　　

　　什么？怎么又有新料？

　　

　　“你谢谢他吧，是他总是缠着问，是不是要把你关一辈子。”

　　

　　“他给我求情？怎么可能……”

　　

　　接下来涉及的就深了，先是帝鬼突然翻过他最后一张牌：“其实你自己都快解开了吧。”

　　

　　帝鬼居然说煞魔子曾经为他争取良多，当初就是被煞魔子缠访不过，居然就跑到床前把原理一五一十都告诉了，够大方的。

　　

　　科普一下就是除了梁皇之外的半壁江山近在眼前，却是那种学都学不来的傻大黑粗，说出来根本不妨事，到现在戮世摩罗都觉得那简直蠢爆了，这个等下表。

　　

　　戮世摩罗真想一口老血，合着白装了？都被你知道了嘛。

　　

　　“不知道才不正常。”

　　

　　确实是这样的，灭却之阵打断术力流向只是暂时的，所谓自由稍纵而来稍纵而去，截出来的空间非常短，空白地吓死人，父亲小弟的影子闪过，也假得让他自己都不愿信，所以他下意识地叫完那两个名字就很快平静下来琢磨等会回到帝鬼身边要怎么蛰伏自保的事了。

　　

　　心念接驳是什么概念，稍稍动弹，就会被发现。

　　

　　刚好魔之甲正是依托意念指挥的，他为了掩盖这样东西的存在就已经够头疼了，没有完全把握，不到绝地死局，压着箱底打死不用，必要的话裸奔一万年不动摇，所以被史艳文打成什么样都自当活该了。

　　

　　裸奔有理啊，他已经再也不想再在怀璧其罪上面死一次了，虽然一开始就根本不是个璧是个病，所以事物皆具两面，魔之甲是最安心的保障，但也一度相当烫手。

　　

　　所以那些记忆是他自己删掉的，他见到父亲小弟在光明灼人的悬崖边上，拼命地想要抓住他的手，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失落到连失落本身都失落，最终的效果是就算夜夜入梦也能毫无波动，想都不去想，真有够无情无义的。

　　

　　他就这样从心里变成一个魔，帝鬼在里面的干系大了去了，不刨他的坟刨谁的。因为从前根本不是这样的，他不久之前明明想他们几个想得要死，即使再怎么失衡恼怒哪都是嘴上硬，真到捱不过了又自己跟自己犯怂。

　　

　　都不知道这版昏天黑地是怎么过的，一切都推到咒上是办法吗？直到再后来才意识到或许那道无底无尽的深渊并非是帝鬼的凭空之咒，而是裂在他自己的心上。

　　

　　然而正是不知道才不正常吧，帝鬼可能都知道，以他聪明不会懵懂至此，只是从前未敢多想，那种时候他必须坚信自己能够把帝鬼骗得死死的：你不死我死。

　　

　　灭却之阵失败后回归魔军，阵前第一眼对视，他俩就这么杠起来了。

　　

　　戮世摩罗单线转入绝对静默，这是他的行为模式，去不可去之处为不可为之事。然而帝鬼不可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都知道才是常态，面对断线后自行归来的傀儡，探查情况后加固补全是自然的，那么问题来了，他可以下二茬咒，也可以不下，如果没问题验收通过，他就不下了，这是庸人的想法。

　　

　　煞魔子做过的傻事，他不会重复，通过表演消除所有的疑点求放过，因为这不可能，而且很累。

　　

　　自因串线出了追砍事故后，他一直是个问题不断的傀儡，有问题才是常态，所谓的没问题是他嘴硬的内容，咬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

　　

　　帝鬼当然有的是办法，同时也毫无办法，事物流变顺逆相随，有压力就有抗性，第一次着道那是对力量一无所知，磕磕碰碰下来，从前追砍事件调试时谁知道被摸到了多少底，二茬咒得加码，却是有上限的，上限是致死量。

　　

　　戮世摩罗就咬着这一点硬顶，绝对静默即是明确拒绝背水一战。

　　

　　连杀生鬼言都察觉了那种暗伏在不言之中的凶险，作为器械维持保姆，每天提着脑袋给他喂水，很多细微的东西动进入了他的观察视野，比如他有的时候会发现戮世摩罗会随着动静看过来，够吓人的。

　　

　　再加个帝鬼，杀生鬼言围观全程，本来说吧，一身问题还拒绝检修的傀儡，被拉去销毁简直是分分钟的事情，那段时间往他俩边上凑一指头都够心惊肉跳。

　　

　　刚好帝鬼出兵不顺遇见神经病，回来心情很奥，所以幸存者偏差信不得，世上只有必然中的幸运，只一点，帝鬼要是个一不高兴就撸下皮带当戒灵鞭使的变态绅士，就他这个茅坑石头模式够被拆一百次。

　　

　　气氛这种东西僵硬起来会实体化的，个中顶峰就是弃守鬼祭贪魔殿前夜的大雨里，见到妖神将的魔茧被搬走正自忖被当了弃子的杀生鬼言，被夜里突来的大雨摁回了殿内，原先处处不容他走动的城防上几乎撤光了守卫，值宿的岗位上只有孤影一道，突兀于滂沱之下。

　　

　　杀生鬼言跑地慌忙，来来去去才找到一把伞，打开了却跟对方搭不上一句话，开了个头就烂尾，上手可是绝对要慎重的。再一个是杀生鬼言那时候管他叫史仗义的，魔窝里唯二的同类，自然也觉得那个四字花名拗口啊，而且很羞耻，明面里当然不敢忖度帝鬼病的不轻，私下里不敢苟同却是有的。

　　

　　回头路上迎面撞见脸色青黑的煞魔子，不到失魂落魄，就是有些出窍，杀生鬼言太清楚他为了什么，哈。

　　

　　正是这个魔身心疲惫之下没再如往常一样搓弄拿捏，很简单地绕过后就找到帝鬼跟前，好死不死摊上班导查岗，定向的：“鬼言，叫你跟着点他，你很闲吗？”

　　

　　不然你们俩一块死哪去了？←这是眼神读码。

　　

　　杀生鬼言冤啊：“在岗上淋着呢，我又扯不动他，没得砍我呢。”再说你自己下令让他守哪自己没有小本本吗，一个召唤勾勾手指就到，归根结底要找你下令啊。

　　

　　诶？

　　

　　然后帝鬼居然说他忘了，忘了忘了忘了？喵喵喵喵喵？

　　

　　哦，捂着腮帮子说的，特么是牙疼疼忘了的。接着他就接着捂他的腮帮子，走过来非常顺手地拎走了杀生鬼言的伞。

　　

　　杀生鬼言琢磨着谋出路呢，咯噔完之后就钻他自己的狗洞缝缝去了，反正帝鬼要遥控还是走一趟都不关他的事情……难道是要说什么吗？唉，这雨真正没完了吗？只能淋了。

　　

　　杀生鬼言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沿着旋梯跟上了一支外撤的队伍，远远回望见到戮世摩罗离开弃守的岗哨，一步步走到消失不见。

　　

　　后来杀生鬼言大概总觉得该不是撞见帝鬼走神了吧，比起戮世摩罗正面顶缸，背水固守，咬死了盯死了就顾着跟帝鬼搞轮盘赌，这一心一意磕到死的专注，以致不想爹不想弟不想回家，不惜一切的一切中从没有过任何东西，救援早已断绝，他终于发现再怎么思念那些人，竟然连一点虚幻的勇气都无法从中汲取到了，倒是最尽情的绝望能让他无坚不摧，在此时定论就落下，终于明白了吗，这就是他的归宿了。

　　

　　而另一边所有严加相逼的威胁本身却走了一个圆丢丢的抛物线，晃悠到最高点，盛极而落，过了这阵竟就一脸爱谁谁地走神了。

　　

　　这算什么？

　　

　　杀生鬼言自撤出后就不再受到敦促去干那些保姆活计，自然乐得自保自身，就没再追剧了，直接跳到结局去大跌眼镜，戮世摩罗居然真把帝鬼给熬死了。

　　

　　顺延到这里帝鬼就这种态度了：或许你早晚自己搞定了。

　　

　　妈的。

　　

　　“搞定什么搞定？啊？搞定拔牙和长角哪个疼吗？”

　　

　　都忘了现场还有为数不少的围观党呢，一水的万脸懵逼。

　　

　　戮世摩罗表示要给人民群众一个交代，就说这个就是你们帝鬼大大的后门密保，估计他放私房钱也用这个加密，好，现在采访一下他本魔：“自己说吧，你觉得是哪个疼啊？“

　　

　　帝鬼觉得没什么啊，他自我感觉很高明啊，这一脸分明是小得意，因为不管是答牙疼还是长角甚至一样疼都是错的，还有戮世摩罗你自己解不出来就别嘚瑟了，就是梁皇无忌来了也只能拿出傻瓜万能锁听天由命。

　　

　　半壁江山不是盖的。

　　

　　戮世摩罗只会觉得蠢爆了好吗，就这还有脸自我标榜是什么正直的极简主义，他看这叫死蠢主义才对：“而且我又没长过角，我哪知道？我觉得拔牙疼不行吗。”

　　

　　“应该是长角的时候觉得长角疼，拔牙的时候觉得拔牙疼。”

　　

　　什么玩意？

　　

　　“解咒答案。”

　　

　　戮世摩罗当初就是这么一跟头摔出去的，原先他几近钻了牛角尖，满脑子里没别的了，为了这场绝望的对峙，下定了所有的决心，也舍弃了所有的想念，在选定的归宿里，本已毫不犹疑。

　　

　　可能是这样的，世道上越是谦逊的人，骨子里就越臭屁，帝鬼大概觉得不论敌我，想跟他一起死的多了去了，这位一概都当自己魅力大，是而不作他想。

　　

　　有多少马后炮都尽管来，因为都没错呀，怎么填都没关系，你开心就好，是理由还是借口，可能真的有吧，而且都是对的，但同时也是不需要的，魔嘛，想一出是一出的，他就是想了那么一出，轻纵无妨，是故不以为意，然后万分臭屁地标榜只因魔类是不悔的种族。

　　

　　戮世摩罗终于想起自己当初那好死不死的一回头是想看什么了，终日吵扰迫近在耳边的金戈长鸣依然通彻于天地苍莽，却独独离他越去越远，背影渺茫，所以……

　　

　　卧槽到底是拔牙疼还是长角疼啊！

　　

　　支撑他在此之后越战越狂的却是另一样东西，是他眼睁睁望着通道开启时拖延至今的愤怒，严格说来已经没有帝鬼多少锅了。

　　

　　“原来他们那么厉害。”戮世摩罗散散漫漫的说起闲话，联系语境大概指他大哥：“那是个什么东西啊，我怎么不知道？”

　　

　　“原来没了我，也有的是办法。”

　　

　　烦得要死，我都快不认识墨字了，恨是因为丫们完全破坏了我天上地下独一份拯救世界舍我其谁的优越感，来回脱了几次裤子了，到头里居然给我看这个。

　　

　　环顾左右，你们几个，要笑赶紧的，事后仔细你们的皮就是了。

　　

　　不好笑。

　　

　　“既然可以和你强行扯平，那么杀进魔世建国称王不在话下，我走错次元了吗？先前一个个淌眼抹泪拉拉扯扯就是不敢一战的货们是谁啊？”

　　

　　原来……原来我只是最廉价的那个办法么？终究是不值得，因为免费的只会是最贵的啊，我会叫他们都知道。

　　

　　帝鬼来的时候肯定是吃饱了撑的，不添乱就太寂寞了，想了想戮世摩罗说的那些人里他可能就只认识一个：“是邪神将？”

　　

　　“诶？”答应完一声才品出异味：“姓梁的？”

　　

　　原来是个小误会，呵呵哒：“哦～就我跟你的误会还少啊，啊？只可惜老梁枉自守身如玉啦！千载节操尽沉销～”

　　

　　喂，不要尽提那些事啊，挂不住了快要。

　　

　　“你怎么觉不到是我快撑不住了？”

　　

　　“挺久的，加油，幸亏你自作主张省了一些步骤。”

　　

　　干嘛？

　　

　　“他就这风格，其实很多都能省略掉的。”比如这个这个这个……

　　

　　这是什么情况，法师还要召唤灵走过来手把手啊，留点面子！还是怪我咯？是你家的小谁跟人跑了呀，老梁的账小梁什么都不知道哟，还被他指着鼻子说不了解他，狗日的我要了解他什么东西啊，也就是在他施术的时候顺便看了几眼回来，不然的话就剩这么几棵葱什么时候才能复原出当年一二。

　　

　　原来凑这么一个班正是为了接过梁皇无忌和煞魔子的职能，从头开始，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看到，目前的替代品能顶到什么时候。

　　

　　真烦。

　　

　　本来煞魔子死后他的学徒是要遣散的，然炽阎天连夜鼓捣了一个提案，戮世摩罗觉得不错，答应出面去当这个挂名班导了，这同时也是个笼络魔心的好建议，炽阎天说光有他们三尊并不够，妖神将？妖神将就别管他了。

　　

　　大概就是这么个理

　　

　　“他那些东西太难学了，怪不得培养不易，搞得到处拖着瘸腿跳舞。”连戮世摩罗都说难学了，那差不多就是地狱模式了。

　　

　　所以新班导跟小朋友们说从今以后你们就正式成为后娘养的啦，一个个都等着来年开春地里黄吧哈哈哈。挂名不能白挂，怎么滴也得倒手点料过来，这个料怎么样啊？

　　

　　指帝鬼。

　　

　　后娘好不好呀？

　　

　　……小白菜们委屈，小白菜们不敢说。

　　

　　顿时被伤害了感情的后娘立刻就表示这队伍太难带哇，都怎么回事呢，你一死就此起彼伏地谈恋爱啊，煞魔子红拂夜奔啦，荡神灭也牛郎撞树了，我掐指一算下一个是曼邪音。

　　

　　帝鬼就知道添乱，才昏昏欲睡呢，没得眼睛一亮：“真的吗？“

　　

　　想得美，连带我这还兼当王母娘娘，到处抓他们的鸳鸯包，也不晓得我累，都说了谈恋爱死的快，首先当好一个反派需要行动纲领也要时刻牢记安全守则，痛心疾首中。

　　

　　都听见没，听见了笑一个。

　　

　　……小白菜们牙疼。

　　

　　好吧，先帝大大你是亲生的，你笑吧

　　

　　哦，只是调戏一下啊，你还真笑？戮世摩罗这就想到梁皇无忌给炎魔下指令的场景，就说难道你也能听我的啦？

　　

　　帝鬼点点头：能。

　　

　　哎哟喂这么乖，啧啧啧，可是什么傻事儿都让你自己做完了，我居然什么都想不出来了，怎么办，我竟然头一次感到灵感匮乏。

　　

　　算了还是给我瞅一瞅算了，过来。

　　

　　妖神将卡到这里就不记得他们又说了些什么了，刚才走开了一点以免被划拉到白菜地里，一言不发保持酷炫也是因为脑子空空，眼看无言，最后就吃到了一个脑瓜崩，便望着那长路慢慢俯首。

　　

　　各有各的去处，戮世摩罗简单地说起不日就要打的硬仗，乍一听貌似是不该打的，然而正因为谁都看到显而易见的不该打，就都道他不会打，反之行之就是出其不意。

　　

　　这是经过考量的破局，或许正是冒险吧，背后又是一个不得不，不动难道等他们笃悠悠地巩固联盟吗，梁皇无忌这个盾主太能遁了，到处跟在屁股后面追，一而再三只会越来越忙，还不如取另一环转向击破。

　　

　　听起来很险的样子，殃云分散后火光虚化，如不出声都当他走了：“如若一去不回？”

　　

　　戮世摩罗松开双手，靠，怎么还一口毒奶呢，赶紧打发走走走：“那就一去不回。”

　　

　　魔世没有日光，倒是收阵散魂的长晖色如残阳，沉重的长戟收拢机关后，裹着艳丽的余烬坠下，倒在戮世摩罗肩头，如君辞去。

卡妹

2017-05-27 19:57

【妖神将身世篇】一世无双•第十九章•非魔之魔

　

　　嗷！沉沉沉沉！

　　

　　妖神将还在想就这货刚才怎么把征伐拎过来的，既然对他来说有这么沉，沉到靠在肩上就得用扛着拖走的份上，刚一想就顺着手去提了起来，轻轻一提。

　　

　　这么一提就换戮世摩罗跟上他了，因为用完了要放回去，就在放回去的路上扯住尾巴跟上来了：“你提着它不会沉吗？”

　　

　　……？这就叫做沉？妖神将瞥了一眼人族黑衣底下微微隐现的苍白手脚，对他或许提不动征伐表示了充分的理解：“也许。”

　　

　　什么叫也许哦，应该问的是你到底知不知道为什么会沉成这样。

　　

　　妖神将把征伐放回架子上之前还非常随意地甩了两下，轻快地像是他手间延伸出来的翅膀，比起原主都不差，而且他就从未觉得哪里沉过，当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了。

　　

　　戮世摩罗一啪叽就坐在了台阶上，刚好他坐了左边，妖神将相对地站右边，中间隔了一大段空着的，现由着坐着的那个回过头问这问那：“你难道不知道那里边有什么吗？”

　　

　　妖神将并不知道。

　　

　　“那你跟过来是要干嘛？怎么刚才一句话都没跟他讲？”错过这一次以后不怎么会有机会咯。

　　

　　“……”

　　

　　“不然，你下次想的话，再找梁皇无忌偷偷勾兑勾兑？”

　　

　　妖神将背过去对着征伐哼了一声，说他没有刨坟的爱好，当然也无话可说，倒是你跟他戏挺多，真想不到，人家竟然还由着你。

　　

　　“谁由着我啦？”

　　

　　“你爸。”算是看明白了，你来是为了恶心你爸。

　　

　　“什么我爸？”刚还不是在说帝鬼么：“他是你爸又不是我爸，虽然都是爸，可不能傻傻分不清楚啊喂！而且我也不恶心他呀，事先谈清楚条件果然是一切关系善始善终的伟大基石，我对现在很满意了。”

　　

　　妖神将捏着枪杆上的红飘带捋啊捋得不说话，戮世摩罗就一拍大腿嚷嚷开了：矮油我懂了，我就是喜欢你这副老爸被奇怪生物抢走藏起来了好气好气哦的嘴脸，快快快，有本事把面具摘了给我看！

　　

　　“啊，他应该算是你爸吧。”路边边上捡来的，算吧。

　　

　　妖神将面具洞洞里的死光都快实体化了，戮世摩罗要不是碍于肚子里那一大块淤血，肯定要得意到在地上滚：你刚怎么不告状呢？好也摸摸你劝劝你啊，赶不走后娘就要听后娘的话，况不论后娘本也想对你好～

　　

　　妖神将都快吐了。

　　

　　戮世摩罗见状拍拍袖子正色道：本人最重公平，是你先提我爸。

　　

　　忍无可忍：“你先提梁皇无忌。”

　　

　　啊～

　　

　　戮世摩罗一脸恍然大悟地捂胸娇喘了起来：“梁皇无忌梁皇无忌梁皇无忌梁皇无忌！”

　　

　　戮世摩罗一点儿一不懂得梁皇无忌如何在短短的时间内一跃成为妖神将心目中的头号雷点，记得前脚你们不是还挺默契的么，合作崩了我没死，就踹下床了？

　　

　　关系这么脆弱当初怎么同生共死那么多年的？

　　

　　这是什么表情？叫我问先帝？不用问啊，他自己以前对我讲过你俩以前关系蛮自然的，各顾各的，淡淡的那种，不像三尊那样黏在一起。

　　

　　妖神将一听就松了一口气，好歹满意了点，没跟梁皇无忌有过什么掏心掏肺的关系，否则他根本不能接受这个设定。

　　

　　戮世摩罗心里真想笑，一个一惊一乍的妖神将简直了，竟然这么容易满足了，脸色一下子好看了不少。

　　

　　可是又问回来了，看样子你挺多话想跟他讲的，干嘛从我这里问，我怎么可能都刚好知道？

　　

　　“问这个？你要我当着面问这个？“

　　

　　哈哈哈哈哈！

　　

　　对啊，妖神将要是真的在当场上赤急白脸地问这种有的没的，多年不见这就是你的重点？简直成什么了？一把年纪了呕小孩子气哦，多年的酷炫魔设就崩掉了呀，看上去好不省心好不懂事呀。

　　

　　为什么事后问戮世摩罗咧，一个是看样子觉得三十四号好像私下跟三十三号挺熟的，而且跟那么多年以前的账关联不大，答案可能最中肯，问三尊肯定都只能听些在先帝带领下大家同心同力共创辉煌的肉麻宣讲，问帝鬼会被当没长大。

　　

　　“那你就不担心我会认为你怎样怎样？”

　　

　　“哼，你算个什么？”人就不在乎你看我怎地。

　　

　　“算后娘呀，惹我晚上没饭吃，扔走廊上睡去。”噢，感觉自己好恶毒，阿弥陀佛。

　　

　　你还玩嗨了？妖神将看看戮世摩罗的嘴脸又看看空荡荡的征伐，嘴角一个劲的抽，幸好来前喝的柴胡汤够量，翻江倒海也没喷出来，还有你能别把这个梗和那个爸爸被抢走藏起来的比喻一起提吗，很怪啊，不管是谁的爸爸，岔开一点间隔行不？

　　

　　“当然是你的爸爸了。”戮世摩罗还当妖神将在生气自己横插一脚占光时间挡着他俩见面叙旧的事，更得意了，鼓掌庆祝：“噢噢噢，你吃味了！”

　　

　　妖神将好烦，扭头就往外走，还没跨过门槛整只蛛就坏掉了，气的，顶多加一点点隐秘的好奇：你们为什么能说那么多？

　　

　　戮世摩罗居然还试图给他塞甜枣，就是说鬼话安慰他：没关系的，刚才那么说是我坏坏，但是我心理非常健康的，是不会跟你抢爸爸的，相反的，我还愿意把我的爸爸给你，如果你想要的话。

　　

　　哎，一般不会想要的吧。

　　

　　嗯？我说得多是因为你什么都没说呀，你一脸尽在掌握好不好，肯定早就知道拔牙疼还是长角疼了。

　　

　　妖神将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戮世摩罗背后，深深地弯下腰，对着他耳边说：“我觉得一气化九百疼。”

　　

　　所以总想着你，给你留一份，作为分享，还满意吗？

　　

　　不管你满不满意，反正妖神将看见戮世摩罗愣住原地的眨巴眼睛是满意了，反击成功，记一朵花。

　　

　　“喂～～”戮世摩罗坐在原地扭了扭了以平移方式拉开一步宽，说这突然如猫爪挠到的肉麻感觉是怎么回事：“还有你没事想我干嘛？跟这么远来，好奇心很旺盛啊，喵一声呗。”

　　

　　妖神将才不喵呢，他目的达到了，只会无情无耻地提上裤子走魔，戮世摩罗对准他背后抛了一样东西过去，叮铃当啷的是一串钥匙。

　　

　　接下来那句话简直能令他字字生厌也是不能好了，妖神将知道有术者能用语言施法，如果戮世摩罗这一嘴算咒的话，那就该取名叫梁皇无忌吐艳咒。

　　

　　就是你特么能别用念经的口气说梁皇无忌的破事吗？这种加成效果简直了，而戮世摩罗却在那振振有词地表示梁皇宝忏本来就是佛经，你不知道他改这个名字的意思吗？

　　

　　你不知道的话，也就不会明白你一听字面就讨厌到浑身不对劲是为什么了。

　　

　　“道心佛言，用魔身领受封印，这个东西的源流是佛家的，所以一经念出就是有法力的。”

　　

　　嗯……不理解的话我给你找本西游记看一看紧箍咒的原理：“既是法力，跟你属性相克，对上面当然不会舒服了，你当是什么了？”

　　

　　每每心境异样，他误以为是从前跟这位关系非凡的缘故了，好丢魔，还是别说了。

　　

　　还有一个就是如今他们两个已经到了属性相克的境地了，这有多么后知后觉，从前……从前他以为梁皇无忌做这一切是为了夺取鬼玺的权力，所以也就用自有逻辑顺下去了，直到接触过程中的不适感积攒到再也不能忽视的境地。

　　

　　这就是前天戮世摩罗能把他气到血崩的缘故所在，前者既已表示这一节他是无意的，所以应当道歉，道歉后需要补救，他手边能拿出来补的，就是这串钥匙了。

　　

　　“打胜邪封盾的时候，我们的老梁同志指着我的鼻子说我不了解他，可他那么能遁，要我上哪了解他，他当是相亲吗？幸好他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这串钥匙以前煞魔子当宝贝似得不给我，然此一时彼一时也。”

　　

　　我怀疑他是不是在内心里住了一个管家婆，什么事都爱记在纸头上，还是情报总长的职业病闹的？煞魔子从前就是他的直属，专职守卫稳固后方的邪神将正是对内情报的汇总者，直接向上负责。

　　

　　“可他这个习惯是自小就有的，所以搞不懂。”你去开了门看看就知道了，这才叫真•老男人的裹脚布，烦得人两眼发黑现场劈叉。

　　

　　啊哈，别误会，我没心思黑他，且对他并没有什么成见，因为这样的优点也是很明显的，那就是他极其善于做架构，不管是术法风格还是整理书记。

　　

　　亏煞魔子能把这些个东西当宝贝不许我碰一指头，情人眼里出西施也有个限度，实际上要不是前线上受了点刺激打死我都不想看，而且要命的是。

　　

　　是什么？

　　

　　“统计下来，他的裹脚笔记里，有一大半都在写你。”

　　

　　“我？”

　　

　　“对，是你。”

　　

　　他下过很多年的功夫追查你的来历，从他看见你能毫不费力地拿起先帝的大风车开始，他就有了一个思路，因为大风车之所以沉重不堪是因为内中栖宿着被炼化的亡魂，比如说应该见过万鬼同悲吧，那些个一块出来乌央乌央抢戏的鬼嚎特效就是，然后……没有然后，就因为这个才特别沉，据观察这帮死鬼顶多会对妹子客气点，不然除了先帝谁也提不动。

　　

　　没得有点小猥琐呢。

　　

　　然而这对你统统无效，提了就走，你又不是妹子，所以我们的老梁头顶上就亮灯泡啦，接着经过一系列严谨细致没事找事的论证之后，再联系你能操控专属魑鬼的体质，以及吃了睡睡了吃的各种极品属性，综上所述，他认为你可能和大风车里的死鬼是一路货色。

　　

　　想到这里戮世摩罗觉得给他钥匙或许并不适当，是不是要劝他别去啊，脸色这么臭，看了可能更气了呢，那这就不是补救是浇油了。

　　

　　然而好像一时没有不去的理由，来都来了，谁知道妖神将磨牙多久了，早已知道那厮肯定在背后说了好多自己的坏话。

　　

　　为什么看他像早知道的，因为他找门找得轻车熟路啊，问路都省了，他的脑子里自有引路的灵犀，不需要谁的指点，他能自顾自一脑袋扎过去，撂下戮世摩罗坐在原地摸刘海。

　　

　　嗯哼？

　　

　　去了一只妖神将又补回一只博山尺，晕菜醒过来了？

　　

　　“啊，帝尊……”这一声叫得一波三折，眼神飘悠悠地在戮世摩罗脸上停了一下，就飘到他背后了，哦，听说他还是先帝的脑残粉来着。

　　

　　戮世摩罗觉得好笑：“很值钱吗？看看看？一模一样的我以前还送过你一个小的呢，过来过来，喜欢给你摸一摸咯。”

　　

　　博山尺真摸了，戮世摩罗又阴测测地飘过来说：“送给你都可以。”

　　

　　小样又不知是套路，居然一脸天真地问真的吗，戮世摩罗说他根本提不动要来干嘛，送给你你好拖回家摸个够哇。

　　

　　他这才反应过来戮世摩罗在吓他，他想起来戮世摩罗曾经提得动征伐，无极山战后回来即位的时候，单手拎着，当时他大概是吓傻了，同手同脚没跪利索，估计还呆站着了，于是新一任帝尊淋着一身混杂后未干未冷的血迹转过头来，随手把征伐扔进了他这个小兵的怀里。

　　

　　一砸就懵了，鬼知道博山尺事后是怎么呈乌龟爬状把失主的征伐拖回来的。

　　

　　任什么套路碰见连番当真的也就成了真的了：拖回家？好啊！以后……

　　

　　可后娘不是好人，贼不走空是信条，捉弄谁都一定要得手，即便是随口作案：“既拿了他的大风车，要给他报仇啊。”

　　

　　这一试也就激灵了一下，博山小朋友很快原地稳住了，哦哦，看上去也没那么呆嘛，好了，真的就送给你了。

　　

　　后娘好不好呀？

　　

　　博山尺一脸黑线。

　　

　　去去去，给你派个活，你刚看见妖神将了没，脸色怎么样啊，他怎么了？

　　

　　“面具的颜色吗？”

　　

　　这就是你的理解？帝尊原地挑眉。

　　

　　赶紧现蒙一个：“看起来像是饿了。”妖神将一定程度上也是好伺候的上级，只要找准门道，比如说你无论什么时候给他送吃的，他绝对来者不拒，这样慎重保底的拍马一定不会出错。

　　

　　嗯，排除他啊呜一口把你吞了的情况。

　　

　　戮世摩罗果然下达指示去给他张罗点吃的，反正以前跟过他，看你一脸聪明相，肯定留意过口味。

　　

　　计划通。

　　

　　分头后戮世摩罗立刻转场梁皇无忌旧居查看，哦，还没烧起来啊，挺好的，梁皇无忌屋里狗屁不通的专科大部头多了去了，临时休伤假，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他或许没能来得及翻出坏话笔记，先被其他门类的裹脚布闹烦了，塞点吃的就哄出来了？

　　

　　最后那一条是帝鬼给过的经验方，据其吹嘘：百试不爽。

　　

　　博山尺的炒饭外卖到位后戮世摩罗才拿着那一大袋走进去，走进去看到妖神将已经找出一座小山量的坏话本本，一一摊开了，摊开看完扔出来，伸手就抓下一本，一抓一个准，谁也没提示过他，天知道他上哪弄的精确制导。

　　

　　其实你什么都记得吧喂！戮世摩罗刚进来就把一本被扔出来的破本本接了个满怀，看那个破样应该是老物了，一股扑面而来的百年份老头味。

　　

　　戮世摩罗捏着鼻子吹了两口灰，来回颠倒几遍摆正了才看，其实吧，公允来说，这里边与其是妖神将的背后坏话，其实更多的应该被称为是帝鬼的糗事本本，在那个记录的时间段里妖神将还是一只挥舞着八只脚的奔放小蜘蛛。

　　

　　啊，也不是一开始就奔放的，作为猎食者，他本能上就非常注重潜伏，换个解读就是害羞，比如说盘在沙坑里划拉着八条小腿腿，把沙子拨到背上埋住自己，然后帝鬼就很坏心地把沙子扒掉，它再埋上，扒掉再埋上，埋上再扒掉，沙坑越挖越深，越发没完没了，可以配合小梁皇无忌的沙化无语脸一起食用。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不但离三十三任帝尊即位差得老远，连他本人估计也想都没想过，当年混得惨没脸回老家就算了，好像顶头上司还特别不是东西，因为魔世没有太阳，也就没有日子这个词，所以帝鬼他们只会说每五个蓝月都有三十几个穷得满地打滚的月子，梁皇无忌原话如此。大概正是因为这个才闲得慌，闲到蹲在路边玩一只滴嘟，还玩了一天，玩得饭都忘了吃，都让给梁皇无忌了。

　　

　　无聊透顶说的就是这种人，最后小滴嘟终于被无聊大王打败了，刨了一天坑都老深了，它算是彻底划不动了，正式宣告玩坏，翘着八只脚以投降造型被帝鬼拎出了坑。

　　

　　拎上了还没完，小梁皇无忌就发了个呆就猛的看到帝鬼拎着滴嘟甩到他面前，很惊悚的，腿毛正好刷到他鼻子上好吗，直接吓坐在地上，帝鬼先是不置可否地把滴嘟拿走，趁他抹眼泪的时候又猛得甩了过来，这一次腿毛刷在他脖子上。

　　

　　梁皇无忌那委屈的心情啊，呜呜，那么好玩你拎上滴嘟走吧，让我躺进这坑里盖沙子好了

　　

　　没错，帝鬼就是在逗他，再三确认后是如此没错，虽然梁皇无忌一度被他严肃凝重风霜凛凛的底表情骗了，不过看了脸也要看行径，说回来其实脸上也不是没有端倪，据此描述看来帝鬼年轻的时候很可能就有点少白头，拨开白发仔细看才能发现一半棱角一半弧的莫名稚气，很可能比当时豆丁形态的梁皇无忌并没有大到哪里去。

　　

　　破旧的纸头上记下的就是这样的一段有关年岁的迷思，以前梁皇豆丁差着身高还以为他有多老呢，就一教导主任画风，特别有风度，属于半路遇上截道的还会语重心长地跟人家解释自己只有一条裤子，这年头大家的月子都不好过，要抢也是我抢你们的那种。

　　

　　掰着手指算下来，除了每年总有几个月子老想乱捡些圆溜溜石头抱进被窝孵暖暖之外，总体上作风良好，并没有什么称得上数的恶癖，呃……虽然这已经很奇怪了，但后来梁皇无忌又修改了判定：他乱捡奇怪生物的习惯根本是全年无休的。

　　

　　虽然那时候混得是真惨，出去拾荒也不丢魔，可这不是萌心泛滥随地乱捡的理由，真的不是。

　　

　　白天被追着咬，晚上被霸占床，梁皇豆丁的心很累，忍无可忍之下他把小滴嘟装进了被套里，溜进帝鬼房间把被子掉了包，早上过去一看，我靠，俩货四仰八叉地睡得可香。

　　

　　据估计是拿邪眼当催眠钟摆把它放趴下的，你看，睡着了还顺着漏出来的丝吸溜口水。

　　

　　梁皇豆丁一直觉得那只捡回来的滴嘟很邪门，非常邪门，过了些月子丫果然变异出一颗和他们有点像的脑袋，脸还是一副尖瘦粗糙的兽形，对了还有龅牙并且从来要别人给他刷，加上脑袋上的头毛乱草一般，邋遢得魔神共愤。

　　

　　本子里的叙事是有历史背景的，那一年正值中南省份因河流改道连带环境更迭，转型伴随天灾，一边旱一边涝，日期撞到了一起，出了个大难题，那个时候大约是受命出兵，大条的是走到一半没东西吃了，灾区竟然全都空了，连受灾死去的魔类也在一夜之间被什么东西吃得只剩残渣，走遍了枯河的上下游都是这样，这才决定停下脚步，就是等当年那个很不是东西的上司带兵路过，他好并进去蹭吃。

　　

　　小滴嘟是他们找到的唯一活物，难怪梁皇豆丁疑心它邪门。

　　

　　在此后的共处中见到它不但能够搬动征伐，还能引动宿灵夜哭转化力量学习控制魑鬼，一步一步查证中他走访比对了所有已知魔类的种族特征，竟然无一符合，联系当年灾区的种种情形，才定论它实际上是死灵戾气聚合凝结而成的精魅，大灾必有大疫，千里赤地之上，炎气与瘴疠得之天时术数，媾和熔炼，乃成。

　　

　　跟万鬼同悲一个原理，不同的是一个自然造就成精化魅，一个栖宿龙族神火渺茫无形罢了，他以天赋造出枯骨为体的魑鬼，魑鬼战死消耗后又回归为他的一部分，其实就是自体循环。

　　

　　这就是所谓的一路货色。

　　

　　戮世摩罗看完也如法丢开本本：原来是这样。然后把博山尺送到的外卖袋袋解开开，一看没被密集得晕过去，干嘛要打开看啊，这手贱得可以剁掉了，什么啊，尽是些蛇鼠虫蚁五毒俱全的玩意，扑鼻而来还一股椒盐味，要上天这是。

　　

　　捏着鼻子扔袋袋：“你的你的，给你的！“

　　

　　有吃的谁还看坏话本本啊，妖神将立刻丢开手上那本，毫不客气。

　　

　　令人意外的是梁皇无忌在帝鬼捡回小滴嘟之前是主攻搏击的，居然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菜刀流，后来他发现怎么练习都比不过天然自生的属性，才转科的。

　　

　　也就是说他作为盾的戒备理念，其发端就是近在眼前的某位。坏话本子里呈现的是一个简单又不失怪诞的生存世界，一个身陷漩涡前途渺茫的帝鬼，总是过不了几天就做出点二逼事栽自己一跟头，爬起来又是一脸血，梁皇豆丁更别提了，他原先在进攻搏击方面已经是一众中的佼佼，帝鬼这么随手一捡，把他直接发回重修了，那时候的盾跟现在这个道心澄澈满脑子理念的老梁毫无关联，前者想的全是生存。

　　

　　很长的一段少年时光里，梁皇豆丁绝大部分的生命威胁都直接来自于这个来历不明的非魔之魔，这大把的记录资料都是研究其习性，并用以对付的策略。

　　

　　也就是说在旧纸里的生存世界中，所有人都不是现在的样子，除了……

　　

　　妖神将毫不大意的啃完一只蜘蛛，发现戮世摩罗看过来还冷冷淡淡地瞥了一眼，后者两边比对一番，直接看见纸里的那只臭滴嘟扭发扭发地爬出来，爬到现在，转过脸一个亮相，近在眼前。

　　

　　呵、呵呵……妈呀居然还是拔丝的！

-----------------------

帝萌萌小时候就是这样在路边捡的网网

卡妹

2017-06-06 18:08

【妖神将身世篇】一世无双•第二十章•千金一笑

　

　　

　　所以你好点了没？不气了吧，不气了出来吧。

　　

　　气啊，当然气了，有说不气了吗？妖神将翻翻眼睛依然吃吃吃，臭德行简直了，看样子真的只有他完全没有变过。

　　

　　那你到底在气什么？我前天的原话也仅仅是陈述梁大脑袋很了解你，顶多是运用了一点点个人特色的修辞说你个打死不长记性的二百五怎么跟我斗，两次栽在同一招上，被人装死捅刀，下次再忘了还是一样，可见有生之年不能放弃治疗。

　　

　　而已，括弧笑。

　　

　　“凭什么。”

　　

　　欸？

　　

　　“他凭什么？”妖神将投在天窗下的影子凝了一下：“了解我。”

　　

　　“你……？“戮世摩罗万脸懵圈。

　　

　　“我并没有允许。”

　　

　　什么意思？了解你得经过你批准，是这个意思？好霸道哇，网总裁你好网总裁再见。

　　

　　说到这份上，题眼已经出来了，很难理解的一个心态啊，有梁皇无忌这么个细密入里的知己，才是他不快的根源。

　　

　　戮世摩罗还是想笑，也知道正是这副嘴脸最能惹毛对方，出于一点仅剩的天良，他已经尽力控制了。

　　

　　“可话说你妖神将是一只做大事的蛛，这一点过眼的喜怒，不值得如此挂碍才是吧。”

　　

　　还是……讲道理戮世摩罗又没有趴在床底听到他们具体是怎么勾兑的，只能放出那只想象的小鸟。

　　

　　“嗬！自己交代吧，溜出去会了他多少次呀。”就这症状，只有一次两次谁会信。

　　

　　……妖神将总算练出来了，坐定了就丝毫不理会这些暗讽他孕吐的垃圾话，只在那慢条斯理地吃他的炒饭，一丝丝情绪都不影响，看得戮世摩罗大赞炒饭棒棒哒，叫他随便把什么东西想象成梁皇无忌的手指头，嚼碎了正好泄愤这种建议，他也当不可取，食物是可爱的，炒饭是无辜的：真要想也可以是你的手指头，科科。

　　

　　欸？

　　

　　其实有来有往才趣味不是吗，戮世摩罗非常配合地端详了一下自己那对微微圆润的小白蹄子：噢，这神他妈的奶油味！

　　

　　好吧，玩笑开过算是暖场，戮世摩罗这就正式摆开了：“莫不是跟老梁碰头的时候，他总会投你所好，也像这样专给你备一菜碟的炒饭吧。”

　　

　　应该是这样的，既然是自小认识，攒了满满一池子的都是经验，为了谈判和博弈，肯定有多少抖多少，处处都让你宾至如归。

　　

　　其实这样搞大家都累，已经是宾了还谈什么归不归的，妖神将那种脾气，不逆反不讨厌就不是他了，他完全忘了你是谁家的小谁，你倒是小账本翻翻通，特别会下菜碟。

　　

　　可梁皇无忌来说毫无问题啊，桌底勾兑，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的互相利用，虽然要做的事情是同一件，干挺戮世摩罗，但其中的合作关系如何分配，就得内部谈判了嘛，这种关系之下，能多占一分先手就是为自己方多拿一份利益，妖神将不是易予之辈，如果能吃透他的性格和行为，自然有利太多，这个对梁皇无忌正好是信手拈来，甚至不假思索，他当然要那样做了，一点毛病都没有好吗？

　　

　　不然你当你俩谁跟谁呢？

　　

　　“而且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对手嘛，谁还会比死敌愿意花功夫研究你，如果这还不是爱，就看看我爸我叔。”

　　

　　懂个屁呢，尽胡说八道，还有就是没人想接手你爸爸，自己叠巴叠巴收好。

　　

　　“什么咯，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你们俩也自己有自己的爸爸，爸爸和过去都是不能改变的，懂伐？“

　　

　　妖神将的面具完全盖不住他的臭脸了，索性摘了，这厮简直够够，嘴巴里吊着一书袋的春秋吗？歪理怎么这么多。

　　

　　“这怎么是歪理？你一个无始无终的无牵无挂的怪物，不声不响的怎么这么长情？竟然还不如人家梁皇，要断就断个干净。”

　　

　　“什么……意思？”

　　

　　“这个意思，梁皇无忌在做他那个位置上就应该做的事情，你生气也是中他计，你反正失忆失成二百五了，不断也断了，他又没有练蜕变大法，要真的蝎蝎螫螫地断不了当年，当初在牢里一个松口答应煞魔子的要求就没事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天兵君告诉我的，煞魔子曾经秘密俘虏过他，一厢情愿地想着先劝降了梁皇再拉着先帝跟他重修旧好，结果这位坚贞不屈地跑了，天兵君当初想告状立功，没成，先帝死了，又来说给我听，前后那么一串，所谓的情报失察的窟窿原来在这啊，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了，只是没确定一而再三的还是他。”

　　

　　“原来……”

　　

　　看妖神将这神色，戮世摩罗也是心疼，这一脸写满了都是好骗两个字是怎么回事，一个面具这么大反差是什么鬼，只是奈何他现在站在一个没必要欺骗这只魔的位置，并非是什么好心。

　　

　　妖神将自己知道对方的说法和自己已知那一部分可以串上，才选择相信的，他一年前就抓过煞魔子私通叛徒的包，怪不得他铁了心，命都不要了，也要押宝梁皇上位，本以为是被自己抓了把柄往死里逼了，原来妖神将手里的把柄是一部分，戮世摩罗从杀生鬼言那里取得的才是另外一半，怪不得如此，煞魔子但凡还想要前程甚至性命的话，逃离戮世摩罗已经是唯一选择。

　　

　　怪不得当初妖神将自己也平心而论自己并没有抓到现场，也就是说这点把柄还是有抵赖的余地的，煞魔子有这么容易被胁迫的话那就根本不配暗之军势的位置了，说实话当时妖神将本来连暂时放了他，再慢慢跟踪的腹案都打好了，哪知道他那么快就放弃抵抗，就算明知妖神将往死里利用他，一上套就是万劫不复。

　　

　　原来真正致命的把柄在这里，而且自胜邪封盾战后，戮世摩罗很快就重新填上了煞魔子的缺位，应该说他在即位开始就已经在默默地架空煞魔子了，只是煞魔子前脚一下课，他立刻就把准备好的东西从抽屉里拿到桌上罢了，妖神将都是冷眼看着的，煞魔子的替代品不止是外部的那个黑瞳，内部的新血才是自体再生的根本。

　　

　　从前只是不理解，戮世摩罗忙着搞定妖神将连同三尊就该忙不过来了，为什么独独要费力气去专门架空煞魔子那个级别的角色，闲得慌不成。现才知道他是没有废招的，都是有的放矢，很多事情真的很明显，可当时偏偏就是看不出，有一点就是，他一贯忙于顶层平衡，七军势以下多是间接地通过拿住三尊来实现领导，然而独独对暗之军势出身的人刻意施恩，典型的就是他对那个博山尺就不错。

　　

　　貌似而言，他对底下的畸眼族好像都不错，莫非也有其目的。

　　

　　“那个小孩叫什么来着？”妖神将指了指门口，其实他要说的人并不在那。

　　

　　“博山尺。”

　　

　　“他的样子，你是有意找来的吗？”

　　

　　戮世摩罗一听就笑了，一笑一个眯眯眼，都在不言中：“你说呢？“

　　

　　妖神将摇摇头，想如果自己是煞魔子，那张脸夜夜入梦，估计也要晚上睡不着觉了。

　　

　　“煞魔子在你手里受了多少折磨。”实际上戮世摩罗也没有从一开始就神成那样，仅仅是知道漏洞出在他哪里，有前车之鉴的情况下，不敢再把他放在重要位置上罢了，所谓折磨更多地上是自己摧折自己的恶性陷阱罢了，或许他自见到梁皇的那一眼开始就回不了头。

　　

　　戮世摩罗一手压在桌面上，一张青如瓷面的脸挟着阴险有害的寒气慢慢往前推移，说的却还是不着边际的玩笑话：“终于知道后娘的厉害啦？”

　　

　　真正厉害的后娘打小孩，是不屑伤皮肉的。

　　

　　妖神将露出毫不客气的嘲讽之笑：“知道了。”

　　

　　然而戮世摩罗的重点在此：咦？你笑了？

　　

　　“值千金，你配不配？”

　　

　　“啊～～”又是戮世摩罗的特色招牌娇喘，春色暖意乍然，满面清寒无影无迹，如一瞬之箭，阴霾皆穿。

　　

　　还用问么，当然是配的了，不然就不笑了。也是没想到一下子想通了，能这么快，难怪得为什么当时看不清，怎么能不自觉好笑呢，或许是戮世摩罗把这些把戏全都掩盖在朝堂上那一场接一场的荒诞剧里了吧，回想起来还真是各个有趣。

　　

　　换而言之，他们人真的不简单吧，没错，包括他日日留在边上的杀生鬼言。

　　

　　“咦？这是什么表情，回嗔作喜？”戮世摩罗惊奇得忍不住伸长脖子，脸凑得更近了，一者是妖神将好看，还是限量供应的好看，人性本贱真是如此，又一想当一条贱兮兮的颜狗真的没什么不好，还想得自从一年前鬼祭贪魔殿的第一面之后，这位就没再摘面具了呀。

　　

　　反正他的嘴一向很争气，足够为发直的眼睛找回场子：“说你们魔想一出是一出，你还上赶着表演，说吧，又在想什么了。”

　　

　　科科，本总裁对你们感兴趣了不行么。

　　

　　戮世摩罗乐得表示奉陪：“哈！”

　　

　　鉴于戮世摩罗歪打正着地撩回了妖神将的坏心情，换了一套打开方式的妖神将是一只坦荡荡的实诚蛛，他终于愿意把那句话说出来：“邪神将。”

　　

　　……

　　

　　“什么？”戮世摩罗居然也答应了一声，竟当是在叫他。

　　

　　“邪神将对我说，那一年对决灵界，我重伤将死，他发现一个灵界之人的血脉中拥有跃迁空间的神力，就现身诱捕，杀之，以血化镜送我离开，而他的代价是力尽被俘，所以我决定修炼蜕变大法之前最后道别的人就是他，他说到现在都忘不了，比起记忆我最终选择活下去，帝尊总有一天会打开通道，他会有办法让我想起所有的事情，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

　　

　　“帝尊。”

　　

　　“什么？”戮世摩罗又一次答应。

　　

　　“他会有办法的，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

　　

　　“电疗么？”

　　

　　“可能是揍一顿。”妖神将摊开手，但帝鬼始终都不会忘掉请他吃饭的，就是这点最好，所以鼻青脸肿不算什么，这是他从小到大的尿性。

　　

　　“我选择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帝尊。”

　　

　　“哦。”这一声帝尊叫的才是戮世摩罗本人：“既然相信为什么要生气呢？”

　　

　　“他凭什么口口声声说我遗忘太多了，所有人都可以说，只有他，不可以。”

　　

　　可你确实………戮世摩罗一手压着下巴思索着里头的关系：“忘得很干净啊。”

　　

　　妖神将挑起眉毛反问：“难道他好到哪里去了吗？”

　　

　　“倒是。”

　　

　　这才是问题所在，最后一眼告别的人，是他最后选取的锚定，然而他找回去的时候，这颗锚早就飘到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去了，可他就是不该：“不该再回来打扰我。”

　　

　　梁皇无忌说的都是真话真事，正因为妖神将不是好骗的魔，所以全部都信了，谁也不知道事隔几十年妖神将找回原处，看到这颗变得完全陌生的锚，是怎样的傻眼心情，若是不声不响权当陌路，就以妖神将的习惯，扭头丢开一忘了之是很简单的，精魅之心无忧无虑，足够他忘的，你又算什么。

　　

　　然而存留于口述中的真实又让他摸到了那颗锚，而锚本身又早已面目全非离题万里，口里的话再怎么真诚有什么意义呢，可以想见相信了这些话之后，眼里见到的又是一个完全离题的参照，能给他造成多大的误导或者困扰

　　

　　只会越寻摸越乱，真不懂得梁皇无忌搞这种干扰能有什么好处，孤证不立，空对着妖神将好不容易才说出的内情，戮世摩罗的因明学也没了主意，暂时你说什么是什么吧。

　　

　　比如先解设Ｘ＝你们俩都好无聊。

　　

　　“请继续。”

　　

　　“生气的话，是因为无从证伪，所以只剩下生气。”

　　

　　“什么是证伪？”戮世摩罗心想这题不好做啊，谁说魔都头脑简单的，出来，打死你。

　　

　　“帝尊。”

　　

　　“我？”戮世摩罗终于不好意思腆着大脸乱应声了。

　　

　　“不是帝尊。”

　　

　　帝尊不是帝尊：“所以都是我的错？”

　　

　　妖神将无言。

　　

　　挑拨这个有意思吗？我跟你有什么好调拨的，你本来就要弄死我，有任何不同吗？

　　

　　“不知道。”

　　

　　“噢噢噢，知道了，帝尊不是帝尊，邪神将不是邪神将，帝尊也是帝尊，邪神将也是邪神将，帝尊是我，邪神将也是我，我是一，我是二，我是大衍之数，我是万物，好恶心啊，两个坑都被我占了，所以你该不会是两个恶心里取其轻，与其看到我，不如捏着鼻子见梁皇？”才攒下那么多邪火到今天。

　　

　　“邪神将？”

　　

　　“谢他梁老邪死也不肯回来，我这个替补就一直在任上没下来过。”

　　

　　戮世摩罗一个人截断了两条道，惹人迁怒真是活该了，明明是梁皇无忌自己那什么了，帝鬼不在了的话，剩下的只有梁皇了，一同流落人世，本该相互为证，然而现在的梁皇连魔带名字一出现在他眼里耳里惹出来的只有讨厌，一拉一车皮的讨厌，然后你说起从前如何，你说我从前怎么样啊，跟你一个样吗？

　　

　　这种佛气加成的讨厌已经从心理外放到生理了，是蜘蛛腿都快掉光的那种恶心法。

　　

　　这才是梁皇无忌吐艳咒的配方与气味。

　　

　　戮世摩罗拜服：“恭喜你摊上了一个超级难缠的宿敌，为表庆祝，送你一张狗皮膏药怎么样？”

　　

　　“宿敌？”

　　

　　“宿命之敌啊，我是服了，彻底服了，没办法啊，我觉得你这没办法的，谁的爸爸换给你都没用，认了吧，啊。”

　　

　　人家下了功夫的，当然了解你，像你跟黑白郎君啊，年头摆在那里，知己知彼不奇怪吧，都是缘分都是老梗了嘛。

　　

　　“南宫？”

　　

　　是啊，你不也很了解他么，一点都不以是否批准为转移的嘛。

　　

　　“你错了，我又不讨厌南宫。”

　　

　　所以还是要以批准为转移的？

　　

　　“当然。”

　　

　　这才叫强者的傲岸，不然他为什么次次都去记着南宫恨呢，很累的啊，妖神将的个性睚眦必报没错，但以为他俩是有什么有缘有故的仇恨就大错特错了，他性情暴戾是一回事，但绝不是喜欢自我添堵的类型，如果真的很讨厌的话。

　　

　　所以讨厌和喜欢这种东西真的跟立场敌对与否毫无关系，况且他们两位也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简单扁平的敌人关系，里边的戏多了去了，你个小子不过就钻到人家车里看了一眼，见到的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喜恶的判别在狂爱狂恨的魔族看来是至关重要的，见面第一眼，除了喜恶不作他想，眨巴着眼睛只先琢磨这个，特别典型，从戮世摩罗进来魔世见到的第一只，一拨一拨换到现在，从帝鬼到妖神将，看这样子几乎没有一只例外的。

　　

　　“那么就是喜欢了。”

　　

　　这么说没毛病，本心抒发的喜恶无关敌我，只与你这个人的人设有关，所以梁皇无忌的情况一点都不能跟南宫恨去比，南宫恨的人设不说戳到了妖神将的萌点，怎么样也踩在他的嗨点上，梁皇那就是完美地避开了他所有正面体验，结结实实地蹲在他的天雷滚滚区上，有一点算一点居然全没落下，严丝合缝无懈可击，连戮世摩罗这个已经很极品的小王八蛋都没达到这样的成就，谁知道是不是全归佛气言灵的功劳，令人佩服。

　　

　　这样一个人，凭什么那么了解我呢？还每每说出那样的话，露出那样的眼神，弄得像是我们很怎么样一般。

　　

　　试问天下任何一个傲娇都不会吃下这种硬塞设定的好吗，趁着失忆，都来搅合他的脑浆糊么，好气哦。

　　

　　“你刚才真该告诉先帝，老梁欺负你。”

　　

　　妖神将表示原话还你：“你没有体会，不然你也得问自己为什么不去跟他说，邪神将欺负你。”

　　

　　我我我？我怎么体会，好像没我什么事吧，看着我什么都不知道的纯洁眼神。

　　

　　“呵……那他怎么跟我说过你的事。”

　　

　　搞什么？跟你有关系吗？你们俩背着我碰头就是拿我嚼舌头了？果然摊上有人背后说坏话，戮世摩罗也一样不免俗要气呼呼。

　　

　　“有点关系吧，他说那个洞是我捅的，你也这么说过，那就是有这事了。”妖神将说什么都不耽误吃，反正这回气的不是他：“你不知道这件事吗？邪神将说从前跟你爸说过魔世能治你的什么病，你去了必有生机，所以他说首先从煞魔子口中听说你没事的时候，总算有了些许安慰。”

　　

　　哎哟喂，我怎么可能知道，他们背后怎么矫情跟我有关系？

　　

　　“这样么，你有什么病呢，怎么看不出来？”是嘴巴不能停的病？

　　

　　“我没病！”戮世摩罗一掌拍桌子上了，话里却还是轻声细语，生气并不需要嗓门大。

　　

　　那就是他有病？

　　

　　妈个鸡的他图什么，图什么？安心？

　　

　　果然只有自己也上了火才能做这题，妖神将难得停了一会儿，说：“或许你说对了。”

　　

　　安心，为了安心。

　　

　　安心？安的什么心？卧槽是谁说门后面有个大魔头，三颗脑袋八只脚，每天生吃童男童女还不冲水，千万不能把他放出来。

　　

　　妖神将眯起眼睛睨了戮世摩罗一眼：“那是我。”

　　

　　哦，我前脚一去，他一转脸对我爸，先帝就分分钟不吃小朋友刺身了改救死扶伤了，还是个专治疑难杂症的红衣老天使？自己的爸爸描述不要这么分裂，其实你才分裂吧。

　　

　　妖神将慢慢地皱起眉头：“他……他对你们这样说先帝吗？”

　　

　　“难道对你不是这么说的？”

　　

　　“不是，他说他想起先帝就很难过，是他终身的背负，很多了，不然你一遍遍问我在气什么呢？”

　　

　　“他老跟你说先帝的事？”

　　

　　“是。”

　　

　　怪不得：“你就顺他的意一路迁怒我？”怎么看戮世摩罗都是不相干的路人甲一个吧，他到现在还有些不能理解。

　　

　　这是被生造出来的耿耿于怀，妖神将分明不是纠结的心性，却偏偏像是被传染了心魔之病一样，很明显是被抓了弱点之后的结果，而戮世摩罗一度以为他的心基本上是不会有弱点的。

　　

　　“二者是对等的，对你和他，我有多讨厌他，就有多少份等量的对你，因为你的阻挡，我对他的废话无法证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对着空气又是伤感又是追忆，偏偏又都是那么回事。

　　

　　不能争辩吗？

　　

　　“我明明知道，邪神将明明已经很讨厌他了，我是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没见过，但我就是知道，可是根本戳不穿这些话。”最气人的是这位还每每拿先帝抢注商标来贴自己，戮世摩罗非亲非故不搭嘎就算了，可是你……

　　

　　讨厌谁？先帝？戮世摩罗相信妖神将说的，就凭他那神他妈的精确制导。

　　

　　哦。

　　

　　“本来就是这样吧，远香近臭，死了的才是好样的，是常情怎算得是做作？”戮世摩罗却看得平常，一大部分在于他正是热衷于此的人，哪天史艳文死了，他能比这个夸张多了，诡辩家的节操暴露得淋漓尽致不算，倒显得妖神将特别不通世故死硬分明，如他的青春一并不老。

　　

　　妖神将不是通融的魔：“不，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看这情况，你很应该去跟先帝告告状，怎能自己难受。”

　　

　　“不用，我看一眼就好。”

　　

　　“满足了？”

　　

　　“嗯。”

　　

　　妖神将又不像戮世摩罗那样有那么多的隐思那么多的春秋，更没有那么多要问的，加上脸皮厚度着实一般，自己也知道有点幼稚。

　　

　　好了，现在我有结论了，既然你都那么说了：“你现在还相信他总有办法让你想起来么，或者说在那一眼里你已经实现了愿望。”

　　

　　而我要说的是，你一开始就弄错了，或者是中了招了，老梁并没有你担心的那样那么了解你，你再仔细看一看他写的东西，很明显的，他对你的存在本身怀着一以贯之的困惑，我一开始看到的时候也以为他对你有着非同寻常的关注，他的东西看得人头脑发晕站着都想睡觉，他说我不了解他，看得再多还是不了解，原来我也想看了这些东西学来对付你，后来发现不如看真货，才发现真正的错处，你不是复杂的魔，他却复杂地处理，嘛～

　　

　　到现在都怀疑他该不会是有意绕我看他的旧纸头，刚看也以为你俩浓情蜜意呢，跳出来想你们几个糙老爷们，这演的是魔戮血战，不是才子佳人，有爱还写在帕子上塞来带去，咸不咸湿。

　　

　　还有很多谬之千里的地方，坦白说我从这些攻略里了解你并没有从根本上成功，从这里了解他却是根本一无所获，老实说现在还是脑袋空空，这样看来你还认为他真的很了解你吗？算是了解吧，也得加个特定引号，因为他在所谓的了解中，并没有把自己加入进去，所以这些东西里看不出他是是个什么样的魔。

　　

　　他确实看着你，一直看着你，却像是一言不发的盾，远远地望着没有回应的剑，看到了记录下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如果是了解，那也是了而没有解，相反的情况是你自己说的那样，看一眼就可以一句话都不用讲了，这是为什么？

　　

　　“我无论和他说什么，我都知道他会怎么回答我了。”

卡妹

2017-06-06 18:08

　　是这样吗？那你觉得你要是告状，他会怎么对你说呢？

　　

　　“我知道了。”

　　

　　看开了吧，满意了吧，有些人你永远都不会懂的，交白卷不丢人，下次阵前再见他我就这么交，总比装懂好。

　　

　　“……”妖神将忽然有些愣住，吃得太起劲，一度以为在无意为之的招魂中出现了幻听，实际上是戮世摩罗脱稿扯出来的，一模一样。

　　

　　原来是这样吗，当时坚信的事情，是帝鬼一定会有办法让他想起来，也可以是他本来就会去想起来，无论如何也会想起来。

　　

　　就算是戮世摩罗嘴里的话，偶尔信两句也不会过错年的吧，他完全有可能和机会当面问过帝鬼，转述出来亦无不可，此后他又示好，摇着那些坏话本本说这个人在我面前招炎魔的魂，在你面前招帝鬼的魂，不愧是六道恶印的创始人，你讨厌的话我也讨厌。

　　

　　你要是实在嘴笨，如有下次，带上我，我愿意从中助嘴出气。

　　

　　“你自己说的。”

　　

　　你总算满意了？戮世摩罗长出口气，怎么看这样子更多的是炒饭好吃啊。

　　

　　“嗯？”

　　

　　你都吃了一下午了！

　　

　　而且有些人专门有种奇怪的体质，只要吃起东西就特别香，让旁人一看也想吃，所以：你也要吃？

　　

　　谁要吃啊！走走走，回去了。

　　

　　共同讨厌一个人，果然也是关系快速发展的伟大基石，妖神将反正是如愿了，第一是证实从前没跟梁皇无忌有过特别腻歪的关系，抵消了失忆前跟梁皇无忌同一魔设的恐怖陷阱。二者是发现戮世摩罗有件事干得漂亮，连带着送外卖的博山尺也有幸看到他笑了，煞魔子受了多少煎熬，雪球滚到梁皇无忌那里只会数倍有之，原来他也压根不好过。

　　

　　戳破拆开也就那么点事，别说长心魔了，你就是长了瘤子都不干我一毛钱的事，梁皇无忌需要安心，他又不需要，只要你是最不好过的那个，他的心情就坏不了，从没觉得如此南宫恨的口头禅还是非常有道理的。

　　

　　单纯的魔就是这点好，高兴起来是真高兴，戮世摩罗完全自愧不如，说你怎么样把脸板一板成吗，来回一趟差别太大，吓坏了花花草草如何是好，不成？不成你继续讨厌我咯，我很欢迎。

　　

　　然而这是反弹效应，刚才多郁闷现在多晴朗，礼赞梁皇无忌牵上的反向红线，妖神将多率性快意的魔呀，既然费了如此周章设计要他讨厌这小子，那他就偏不讨厌，看谁会气死

　　

　　戮世摩罗非说还是喜欢你讨厌我的样子，来，拉个臭脸～

　　

　　可行了吧，少卖乖了，就他那脸能臭到哪儿？真的讨厌，又怎有千金一笑呢？

卡妹

2017-06-14 13:44

【妖神将身世篇】一世无双•第二十一章•东瓶西镜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就算是进入蜜汁暧昧状态的网网和空帝？要的就是不清不楚，我就是尽写些隔了点什么没说破的不清不楚……抚额

========================

　　话说研究魔际关系，戮世摩罗还算有干货的，这里边的门道直接关乎很多方面的平衡之术，说来你不信，他在七先锋那里就已经开始留意了。

　　

　　就是那些出身在同期同营的人，不论在新兵期间是多么你死我活的对头，只要在结训时一起活下来，一笔勾销后就是自己魔，这种铁盟关系基本历久弥坚，非常神奇。

　　

　　早前他就注意过七先锋，很典型的就是那个口嫌体正直的任性小翅膀，众所周知他总爱针对天悬红练，其背后的动因倒不是天悬红练抢了他多少功劳，其实也抢不了多少，他两个的优势都是互相不可替代的，而是在于他对擅长隐蔽偷袭的家伙十分忌惮，天空之上视野开阔，他已经很占优了，但他依然要飞得更高，才能觉得更安全，没什么别的原因，他就是讨厌这种类型的。

　　

　　然而妙的就来了，他根本不讨厌同一类型的玄影，相反还处的特别好，就算是抢功，玄影有时候也抢，他那么傲娇一鸟竟一点都不发作，一问他们俩正是同营同期。

　　

　　然而这是个普遍现象，却也不是处处灵验啦，不是所有雷点人设都能遵循这种奇妙的化学反应，在一夜之间互相中和，个中典型就是先一代那不省心的妖邪二将，青梅竹马都不灵。

　　

　　现在梁皇无忌的人设确实把妖神将雷了个魔仰蛛翻，不懂得以前雷不雷，那要取决于从邪神将到梁皇无忌发生了多少妈来不认识的变化，倒是坏话笔记里看得出从梁皇豆丁挺雷小滴嘟的。

　　

　　从他长篇累牍地调查可以找出他最在意的一个关键，就是小滴嘟的来历，用人族的词汇概括那就是非我魔类，这是根子上的，至于其他的性格冲突，到路线之别，更是海了去了。

　　

　　诸族平等，一视同仁确实是广为倡导的一个理念，但政治正确是不可能替代掉客观的现实与每个人的真正想法的，真那么和谐的话荡神灭也不至于走过那样极端的一条路，先一代妖邪显然摊不上这么大而敏感的话题，毕竟小滴嘟是找不到确切族裔籍贯的，他俩主要是在各自气场上找不出共同点。

　　

　　暴烈难驯是魔族的总体性格图像，喜恶爱恨鲜明，并以此作为互相之间缔结联系的唯一依凭，虽然大方向上以族为家，却宗法松散，从人族的礼俗观看来肯定在一开始是很难懂的，这里大部分的魔生轨迹多是随走随留，依着性子选择入眼合缘的群体或者对象一起行动，即便是亲人眷属，也是想起来就见面，想不起就算了的节奏，根本没有一个固化绑定的成法，更遑论人世里见惯如常的婚姻制度了。

　　

　　本质是异域生态迥异，倒不是真跟戮世摩罗损顺嘴的那样上上下下全是光棍，人家只是不跟你一个定义一个习惯罢了，就这么个风气的话，只要喜好一关没对眼，无论从旁用什么形式想把两只搓着脑袋摁在一起也是不能如意的，况且俩还是个顶个的固执桀骜，并且随着力量的日趋强大越来越有足够的资本如此行事。

　　

　　想要把这种任性的族群捏合成一个国家，不是小国寡邦，是大军强国，遇上这种的，心再大也不可能全盘放任，像他们人族那样搞什么家国同构，仁孝天下的统治套路显然是点错看台了，揽天下英雄入吾毂中仅仅是第一步，后头烦人的多了去了，先代妖邪都是不世出之大英雄，对着这俩，帝鬼玩的是高端平衡，就现在戮世摩罗的年资，他已经在加班了，都没领会出太多成果来。

　　

　　好在他手边就只妖神将一个，难度减半，且邪神将的位置他自己还兼着，坐禅领会不了的就下来躬行，自己再做邪神将，摸一步是一着，调戏毛了就犯浑，说你爸的豆腐我都吃得了，你给我吃我也爱。

　　

　　然妖神将毕竟见过大世面，论一本正经地犯羞耻大法，你比前任大大差老鼻子了，我看了内心毫无波动。

　　

　　戮世摩罗说正在自我实训如何哄你呢，真当我闲着无聊么？现在时间多紧啊，在做不了其他事的空窗里，静下心来琢磨琢磨你这把剑，绝对是费事不误功的划算买卖，你总有一天会夸赞我的先见。

　　

　　哟，我现在就夸你，爽了吗？

　　

　　戮世摩罗表示跟三尊打听过了，以前要你两个在工作框架内互相有所妥协，然后第三者居中调试，大概是这样，然而三尊都一致表示，老梁是你两个中比较懂事识大体的那个，他们看到的先帝多半的功夫都是在哄你，以此类推，你的脾气连他都头疼，我这样煞有介事如临大敌也不难怪吧。

　　

　　妖神将一听就有意见了，说他们三个懂什么啊，接着一口咬定是哄老梁的多，别信他们俗眼看人。

　　

　　“你又不是人。”

　　

　　“不要你提醒。”

　　

　　“好吧。”

　　

　　却不想想这是妖神将，是那个一脸认真地说出“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的妖神将，立刻就不干了，停下来，伸出一手，拦住小帝尊的去路。

　　

　　“信我的还是信他们？”

　　

　　诶？戮世摩罗一脑门就懵在那：哦，我回头想想，先走先走。

　　

　　谁有工夫等你磨叽，妖神将是等人的蛛吗，已经给了面子就别当什么都没有：“现在说，不然就别跟着我。”

　　

　　矮油我的萌，大路朝天，都是一个单位的你走得我也走得，我们俩谁下谁上啊，还我跟着你？干什么，想用身高鄙视我？

　　

　　妖神将连脑袋加发冠能高出戮世摩罗大半个头，后者站原地上上下下看了半天，最后被他幽幽凝凝的深目扯住了皮子，这本是个软硬都不怎么吃的浑货，就只脸对脸地说了一句“我信你”之后，那挣扎的小心脏顿时就自己把自己摸没了脾气，也是神了。

　　

　　真是神了。

　　

　　因为他的答案在没出口时就备下了，关乎他自己的判断，他信妖神将说的，别看后者是铁板钉钉的失忆二百五设定，然其事物两面如镜，他要么张口就说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消说了那就是什么都知道。

　　

　　没点慧极的根性是不能理解的。

卡妹

2017-06-14 13:46

妖神将坚称当年多得哄的是梁皇不是他，戮世摩罗相信这句话，因为对上了帝鬼给过的提示，他说对妖神将是有百试百灵的套路的，既然有这么一招顶用的验方，那就证明对那个人而言摆平妖神将根本不是难事，既然一筐炒饭就嫁人，重复验方就可以了。

　　

　　不断调整方案的麻烦心思或许正可以放在另一端，妖神将说这些东西凭三尊怎么看得见，就连脑子最好使的炽阎天前段时间都还对他抱有风马牛不对号的骑士风度呢。

　　

　　妖神将等于在提醒了，再把他当什么都不知道的二百五蛛，终究会吃苦头的，有些东西，他看都不用看到，直觉和脚趾头就把什么都告诉他了。

　　

　　戮世摩罗慢吞吞地哦了一声：这样哈……

　　

　　因为三尊熟悉的根本不是真实的他。

　　

　　所以看见他完全满目全非的样子，才理解不能，自然而然沿用了从前的印象。

　　

　　妖神将也不指望他们能理解，帝鬼也从不指望，因为不论你理不理解，他都在那。

　　

　　他在坏话本本里最在意的非我魔类心结就是关键，按照三尊脑内的好好先生豁达温柔的形象完全很难相信他会有这种解不开的种族异己之见。

　　

　　“这没办法吧，从小到大的生命威胁，长大了绕不过很难理解吗，连帝鬼有时候都知易行难，不能自医呢。”比如说自己有点密恐，搞得有点怕自己的招式，其中最怕化元归无。

　　

　　“那叫眼界低。”

　　

　　嗬，你自己骂你爸爸，我没听见！

　　

　　既然知道先帝的串线老底就该知道自己才是最可怕最绕不过的，一个一个地克服这些才是强者更强的道路，还停留在怕别人阶段的人懂个毛。

　　

　　喂喂喂～

　　

　　“其实你自己应有判断。”是戮世摩罗自己说过梁皇无忌的私人小本本就是他的自我说明，抛了这一砖才引起了妖神将的兴趣，否则也见不到他赏面开口说这些。

　　

　　“他心里芥蒂的，是对他自己非我魔类的自困，他一直怕的是在你们之中格格不入，尤其是发现你和万鬼同悲的原理同构后，你们都是这个四战之国的最适者，而他……”

　　

　　在最纯粹的战魂面前，显得他越发不像个魔，比如他爱好任何形式的和平，战火连天不能自顾时，总特么不睡觉就想些有的没的：这有意义吗？一统有意义吗，独立有意义吗？

　　

　　试着探过其他魔，从没谁有空想这个，帝鬼倒不一样，他更生猛，他自己就是战争的意义。

　　

　　小滴嘟？小滴嘟就压根不理他，一加一那就是两个活宝，一个不需要任何原因就知道吃，一个以少白头也要长个子为理由就知道睡。

　　

　　梁皇无忌的手书中极少体现自我性格是真的，但架不住只要爬过就会留印子定理，而一个因明学高手就是能从一粒尘中得到整个刹海，马脚如下。

　　

　　梁皇豆丁想学当情报员，需要实习，放出去奇怪生物太多他太萌，比较危险，盯身边人的稍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要是被当成偷内衣变态他就惨了，小滴嘟别提了只会更凶，所以帝鬼自己当模特，叫他来刨老底。

　　

　　查成什么样不清楚，因为梁皇后来把当初的戏笔全删除了，原因是他去往师门七十年，学成回来的时候，帝鬼已经成为第三十三代帝尊。

　　

　　估计当初没刨出什么好事，才和谐了的。

　　

　　“他能查出什么东西？”

　　

　　“不知道哦。”

　　

　　不都说了帝鬼在本行当内作风是比较能看的么，而且本来就是个羞耻系，怎么可能怕糗，梁皇豆丁遇到他的时候就是他最糗的时候了，还能挖出什么来啊？呆，无聊，被狗追，可能姓钟？审美一言难尽，当过蝴蝶结狂魔，头上顶着那种东西总也长不高，单身很多年？思考方式神奇，不孕不育偷蛋成性？从上数八代，全家都是偷的？从地里拔出来的征伐其实是前半夜偷偷埋进去的？青年时代有背后谩骂坑爹上司的恶习，直到没上司了才知道改？

　　

　　妖神将脸上有点青：你怎么知道的？

　　

　　能问这个就是也知道不少。

　　

　　某人一脸哔狗：你以为我想看？

　　

　　自己就不能捂紧粉证吗？于是梁皇无忌觉得那些不能见人的纸头不适合继续存在，这就比较尴尬了，你这个活体证人都没被灭口，谁吃饱了跟纸头过不去嘛。

　　

　　其实是复归是见到对方，一时间感到认不出了。

　　

　　由这一点可以联系起很多细微的痕迹，继而发现那时候的梁皇无忌对周边的环境动向极尽细致，远超工作之余，他这些长长长长的攻略本都不是工作需要，而是自己反复习得如何继续存在于那个时空的需要，使自己免于因格格不入而掉队的需要。

　　

　　写字很累，活得更累，如果本来就是鱼，需要有意学游泳吗，如果本来就是人，需要有意学呼吸吗？

　　

　　三尊所不懂的，是他一次次午夜梦回时艰困的思索，对其安抚和引导的心力自然要超过那个看起来很作很任性的妖神将了。

　　

　　戮世摩罗再次庆幸现在已经不是队友了，有的话他宁可卷铺盖回正道高就。

　　

　　这样一来很多东西都不用奇怪的，对一个本来就很累了的人来说，灵界只需要伸出手接他上岸，告诉他不必再一味追寻那些让他很累的东西了，更不再别无选择了，甚至正如妖神将见到帝鬼一样，什么都不需要说了。

　　

　　不然的话一个中年魔族，百年气概，还能被一朝一夕地改换了江山本性？也未免将人想得太神奇，也将他想得太没骨。

　　

　　不过一码归一码，妖神将在当初梁皇无忌拼命送他走的时候还是超感动的，烦的是后者回头又说出来真正一派物是人非，你早已不打算跟我一起回去了，不是吗？一告就是别，那么约定作废。

　　

　　恼怒的总量比感动不知哪样更多些，然而互相并不妨碍。

　　

　　比较了各类队友的杀伤力后，戮世摩罗发出由衷的赞叹：啊，越看越觉得还是三尊好三尊萌三尊嫁我嫁我。

　　

　　妖神将别过头瞅了他几眼，后者立刻说：“你可别瞧不起人家，他们不需要理解你们究竟是怎生的恩怨，更没有蹚浑水的义务，一直在做的是给你们定海兜底呢，老爸留下来的房子，上上下下敲敲打打都随你，只是不能动这三面墙。”

　　

　　三尊的成分出身就是前面提到的同营同期，用意很明显了，要的就是三角铁盟，结构稳压，想当初曼邪音的武力与战功都差前两位不少，是个搞装备的，正是被看中了这一点才被意外选中，似乎曾在早年受过不少非议，然而依然走到今天。

　　

　　对于妖邪这一级别，容纳他们自然发展，才能发挥出最大的能力，从不担忧你们失控，要的就是一次次的超越，反正有他在不怕你们暴走翻车，三尊是在下位兜底的防波堤，尽最大努力弥补妖邪因性格中固有分歧造成的系统风险，帝鬼反正是更有办法时时都能拉一把，保你们没事儿。

　　

　　三尊非但同营同期，论出身基本同乡，在多种族共处的军队体制里他们的背景高度一致，并且时时刻刻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很容易联想出结党之嫌，然而实际情况是看得越多越能看得出他们难做，受到的监督与压力都是上下两面的，他们绝对保守也绝对坚实，向下直接面对复杂多样的基层，守卫着作为立国之本的军事联盟，向上直接对鬼玺负责，守卫立国的信义象征。

　　

　　戮世摩罗终于有点理解妖神将这种个性是怎么养成的，应该是说他自然生就之后又有幸得到因势利导的栽培：话说你们俩是不是专心致志地只负责强就好了。

　　

　　差不多吧。

　　

　　戮世摩罗心里这么想，只有当信任和稳定得到了有效的维护，才能尽可能多地托起理念的位置，使之变现成为切实享受到的东西，一式两份的宝藏妖邪二将各执其一，走向背离的道路，又有谁曾料到过呢？

　　

　　合上那些陈迹遍布的书笔时，一切又都回到了沉默不言之中。

　　

　　回去之后，戮世摩罗表示有事要出去一趟，妖神将你们随意领走啦，不要因为人家一时没戴面具就跟人家见外哈，三尊肩并肩站一排表示不消你嘚啵我们都看到他脸上少了点什么，臣妾真的不习惯啊。

　　

　　戮世摩罗虽然爱追求点所谓说走就走的潇洒范，但也没有任性到不跟交代的份上，就说是去看一看战场，踩踩点看看景，趁兴而去趁兴而回，快得很。

　　

　　结果约莫就是这个“快得很”立了flag，等啊等得好久没见回来，又给本来就魔忙事多担子重的三尊添了不少麻烦，没看见戮世摩罗回来时那诚意满满的抱歉脸吗，一个一个扯着袖子毛毛肉麻过来，成功把仨恶心回窝后戮世摩罗回到自己房间在自己的窝窝里也惊现了奇怪生物，实乃报应不爽。

　　

　　“怎么是你！”戮世摩罗叉着腰来去走了四五个大步：“你怎么还在我房间？不是还，是又，啊不管了，你贵干？”

　　

　　妖神将原先正仰着头看着什么入神呢，听见声音才幽幽回头：“哦。”

　　

　　回来了？

　　

　　噫——

　　

　　“你问我？”

　　

　　……这里没别人了吧？

　　

　　“问得多了些……＂戮世摩罗默了一会儿，拖出一条软软的调调，意味在你不该问的戒防，和你怎么会问的意外之中摇摆：“那可是你。”

　　

　　妖神将到现在都没把透气许久的脸蛋盖上，所以从前看起来总是诡秘抿唇的表情戏，联系整张脸竟是并不尽然，他的表情实际上挺多的，有什么写什么，眼色转瞬，锋寒笑暖百相俱全，光焰丰沛变幻分明，如长剑烁光削金断玉，可动天下。

　　

　　如此时这副表情显然是嫌烦了，哪那么多废话，问就是问，黏糊糊地干什么？

　　

　　嫌黏黏你别赖我这，我急着洗洗睡呢，当你面脱了哦。

　　

　　呵呵，当然没真脱，妖神将倒先胡说八道起来，你知道他说什么啊：“刚才荡神灭不许我走出这里。”

　　

　　还补充说明如下：好凶的。

　　

　　“我不在你们搞什么啊？“

　　

　　“你回来迟了，他们要去找你。”

　　

　　哦，找啊，又没不让找。但就是怕走空了看不住妖神将，所以见着他就头疼，又揣测是不是他又隔空调动了什么东西，荡神灭忍不住要理论了都特么什么时候了还搞事情么你，险些又拉开架子跟他打起来。

　　

　　炽阎天说别见了事就往大了脑啊，不都差人去找了么，你也小点声可以不，妖神将说他们大概是疑心你在外面又碰上黑白郎君了。

　　

　　荡神灭确实想暂时找个什么萝卜坑坑让妖神将蹲进去饿一顿先，看见他趴趴走就烦，可是他要搞点什么禁咒之类的，一个是不擅长这些，第二个是其效能在妖神将看来真的跟玩笑似的，然后妖神将到底是哪来这张一本正经之脸，说什么“他禁了我的足”。

　　

　　亏他好意思把这种话说出口来。

　　

　　妖神将接着对荡神灭说啊，如果他真又碰上黑白郎君，你就更不该在这里琢磨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了，有那功夫两手准备吧，一个是去找他，一个是恭迎新帝尊南宫恨。

　　

　　想一想就够气吧，荡神灭简直难以相信这是妖神将的嘴巴，确定不是戮世摩罗又穿了妖神将的衣服了？转一圈看下来，哦，头发也拉直了？脸也……瘦了？

　　

　　不可能的，就算有一百头母猪一起上树戮世摩罗瘦了这种事也是不可能的！荡神灭于是搓着疙瘩走魔而去。

　　

　　“然后你别告诉我你就乖乖呆在这了？”脑袋歪特啦？

　　

　　戮世摩罗里里外外看了，没有禁咒痕迹，荡神灭很可能只是说一句话，压根没认为能把他怎么怎么地，然后也觉得出手并不会有效，也就省了，帝尊既然都放了你了，就爱谁谁吧。

　　

　　妖神将扯了扯嘴角，睨了一眼戮世摩罗那副看见猫饼的表情：“是你说不要看不起他们的。”

　　

　　好，好好好，你六，你六六六，你到底在我这里干什么？

　　

　　妖神将一手指着过道通往的中进厅堂，正面的门顶上挂着一样东西：“那是什么？”

　　

　　“……”戮世摩罗一脸怪怪地顺向扭头，闹了半天你就在看这个：“哦，西洋钟啊，你没见过？”

　　

　　看妖神将这样，不仅是没见过了，可能还没听过：“干什么用的？”

　　

　　“看时间用的，自己看看这里昏天黑地的，不对个表何年何月都忘了，没有个报响的东西，做事情就要误点。”以前刚到魔界的时候就常常对不准他们的时间，毫无参照，瞎感觉，总是跟帝鬼他们错拍，各按各的表本是无法相聚的，即便勉强对卯，到后来还是错了。

　　

　　戮世摩罗觉得就你们魔界的环境，没有日头看，更需要这个东西吧，你说我哪天倒个一批过去会不会大卖。

　　

　　妖神将瞥了一眼：等着亏死吧。

　　

　　“魔，生来能够呼应月相，感受时间。”不需要外物的。

　　

　　这就是他们在昏暗世界中一代一代进化出来的生存能力，跟夜视一样，标配。

　　

　　戮世摩罗一听就笑了：那是我观察有错了，我还以为懵然不知千年过才是你驻颜有术的不老秘诀呢。

　　

　　妖神将回头又是一瞪，这一次稍稍比前凑近了一些，果然又招致了吐槽：“还有你该不会一直都认为，自己长得很吓人？”

　　

　　妖神将一开口还不知是遭了调戏，还在心说：难道不是？满世界见了他就跑的多了去了，不然……不然我再瞪瞪？看着我的眼睛，吓死你吓死你。

　　

　　不行了，你长得……好看，真好看，太好看了，快些快些把脸拿开些，你想干什么？卧槽你还想龇牙？

　　

　　其实这时候若想听戮世摩罗求饶不要太容易，加把劲。

　　

　　妖神将随意撇了撇咧开的唇线，自顾自嘀咕着，他还有理由的：“南宫恨又没这么说过。”

　　

　　他没说过，你就……你就不知道？

　　

　　“你吓到我了你！”

　　

　　嘿……

　　

　　“靠，你还得意了！”你们魔怎么都这样？我不能呼吸了！说好的北方佳人遗世独立呢？

　　

　　正拉扯呢，那只钟兀自敲响起来，很像是有意凑热闹，但只不过是因为到了夜半了。

　　

　　妖神将又被声响牵去了视线：是特别的机关么？

　　

　　“是呗。”

　　

　　“是什么意思？”

　　

　　“就是睡觉觉的意思，这个点是个人都睡了，我也是人，再不睡就会撞见鬼的。”

　　

　　你还别提鬼，妖神将又说了：“找我？”

　　

　　妖神将也不光看钟，他琢磨这里很久了，他觉得的每一个奇怪的地方都有记住，因为原来是帝鬼的，首先就是帝鬼就不可能放钟，更不会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瓶瓶，戮世摩罗本来还恶心他说原先那些个石头啊娃娃啊蛋蛋啊都没扔，塞床底了，你要都给你，本来还想给博山呢，不然你俩分一分，我收点人情，你好我好。

　　

　　好在妖神将这点并没随他爸，布娃娃先等下说，他先指着的那个东西是东墙立柜上的银瓶，起话的理由居然还是从前偶然见到杀生鬼言带进来好几只。

　　

　　“哦，拿来七八只给我挑一个，最好看的摆上去。”

　　

　　“你喜欢？”印象中这个家伙专事抱腿逢迎，因为老被戮世摩罗带来带去，刷了不少存在感。

　　

　　“没，一般吧，我是没有特别喜欢。”戮世摩罗往东西两面看了一遍，轻轻眯了眯眼睛：“这个倒是他做了我的主意。”

　　

　　妖神将主要看不懂的是怎么不装东西，那拿来干嘛用，玩？可以玩么？

　　

　　“不玩的，他摆上这些东西，是心里觉得我这人疯疯癫癫，不好伺候，摆个阵想镇一镇我的邪祟。”

　　

　　“阵？”这一看就是从字面理解了，阵，哦，这是阵，你们人的阵？你就让他摆？

　　

　　“没什么吧，随他便，你看。”戮世摩罗指着瓶子对面的壁挂架子，上面放着一枚八宝雕饰的妆镜：“东边放瓶，西边放镜，这叫东瓶西镜，还有那只钟，连起来叫终身平静，他是徽州人嘛。”

　　

　　好事啊，背靠魔世鬼地方，走来走去煞气都实体化了，显然风水有问题，这样好歹能有东西勾兑勾兑，希望聊胜于无，我能少发点神经最好了，谢天谢地。

　　

　　“你？”妖神将并不将嫌弃明说，就上下看了一遍：就你？看来这是不可能的奢望了。

　　

　　谁也无法想象一个不发神经的戮世摩罗，但凡慧极强极的人都是神经病，反过来也不免令旁人好奇：这就是你们人的花样？

　　

　　“多啦，你当我留用此人是图什么呢，是否妙人要看有无妙用，那么爱打小报告，也不失为一个监视，嗯……哈哈哈哈，那是煞魔子那个级别消受的，不是监视你的。”

　　

　　这其实只是小意思，戮世摩罗对这些一板一眼的魔们看不懂他俩日日演些什么表示非常遗憾，你们活得长，乐趣就会多吗？

　　

　　仿佛不见得呢。

　　

　　“如果你听得懂天兵君说过的那个，煞小妖精在新帝登基时准备讲稿太过紧张走进女厕所的笑话，那才是经典。”

　　

　　什么意思？你在女厕所登基？不然他去那里干嘛？

　　

　　厉害了这神后续，这叫戮世摩罗有生之年系列，把自己放出去的垃圾话吃回来了不算，一下子还吃得乐颠颠的：太有趣了，以后不要天兵君了，留你陪我怎么样？

　　

　　妖神将甩开袖子：奏凯哦！

　　

　　

卡妹

2017-07-19 19:47

【妖神将篇终章】一世无双•第二十二章•壶中蝶

　　壶中蝶就是壶里的蝴蝶，截止到这只蝴蝶飞起，一世无双的正文部分就结束啦

　　

　　接下来是小帝萌萌番外，梗散得够多了，在番外里抓一抓，搞一波事情，什么？什么是小帝萌萌，就是小只的帝萌萌咯。

　　

　　=====================================================================

　　

　　当然了妖神将留在这里肯定不是来陪你的，他也不无聊，他还是有想问和想说的实质东西：“你去哪了。”

　　

　　“看战场。”

　　

　　妖神将又挪了个位置看了戮世摩罗好几眼，然后撇过去满不在乎地说：“别不是又碰见黑白郎君。”看这样子不像又喝过一气化九百。

　　

　　你真好意思哇。

　　

　　这有什么：“从刚才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戮世摩罗想谢天谢地的该是他才对：“你别再给我找他就不是问题了，其余的我无话可说。”

　　

　　妖神将露出一个有些不太自然的哂笑后摇摇头，负着手并不再开口。

　　

　　“不过呢，不过。”戮世摩罗倒捶了捶掌心，发出声音叫妖神将听见：“但我确实遇上了意外不速的人，大路朝天，对面撞见的那种。”

　　

　　妖神将：“谁？”

　　

　　“我师兄。”

　　

　　妖神将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想你哪来的师兄，戮世摩罗敲得更大声了：我还能有什么师兄，你给我张罗来的师兄！

　　

　　……

　　

　　谁？

　　

　　“那个老韦啊！忘啦？”你自己扯的纸条爬了几个字逗我，说他是我师兄：“他后来越狱了你不知道？”

　　

　　估计是忘了这茬，一年前败在他一计之下的俘虏。结果戮世摩罗就说他也不看看人家的本行，管了那么多年刑狱的，但凡还有机会，什么牢底翻不出来。

　　

　　妖神将没话说，哦一声表示知道了，妖神将起初指示押下此人第一个打算就是防止戮世摩罗从其嘴里探知他搞的事情，留着命乃是为了彰表自己的胜利，死的太多了，活的才稀奇。

　　

　　后来妖神将就一如既往地把这茬忘了。

　　

　　然戮世摩罗的记性好得多了：“胜利？他到现在都不认为你赢了哦。”

　　

　　这是走夜路撞霉遇上戮世摩罗时，对方即出此开宗明义之语。

　　

　　“你在意？”妖神将刚被戮世摩罗科普了西洋钟的看法，就点着那一格一格的数推算他在外延误不归的时间：看来听了他不少话。

　　

　　“我被他骂惨了。”

　　

　　因为没法不在意：“韦迦罗问我如何以为短短一年会有那么多黑瞳。”红衣大炮在牢狱中挨过大刑，戮世摩罗一眼就看出他的身手多半是毁了，逃出来也过得落魄，仅仅一身旧官服把残躯一盖，放出炮来竟还威力不减当年。

　　

　　我说：“因为有太多失望的人了，前朝、史家、墨家、侠客看下来就那样。”

　　

　　于是就因为答话模棱两可，立意不清不楚被骂了，史艳文生子尽是如此糊涂之辈，真是一家门的书香都填进水沟了，幸好让你们遇上一个竖子做英雄的年代，搁在以前，这种立论功底连童生都考不上。

　　

　　而妖神将的注意点只在戮世摩罗佩剑光洁没有血味，也未见擒回逃虏。

　　

　　“干什么？看什么看？还想我会把他抓回来啊，我是狱卒吗，这是我该干的吗？”

　　

　　没错，我空着两手把他放跑了。

　　

　　哦，妖神将再一次如此表示，心道无关紧要，然戮世摩罗等下说出的才是真真奇闻。

　　

　　“我那师兄可比你那师兄识时务多了，不必等到被抓进牢坑上了铐子才嘴硬不屈，人家一看凭他硬拼无用，也没必要，当面就表示愿意合作，以换脱身。”不然你觉得戮世摩罗是如何放他全身而走的？

　　

　　……？

　　

　　“他亲口说的，因他发愿对付一个敌人，此一时彼一时，愿意跟我合作。”

　　

　　戮世摩罗一开始看他势单力孤，落魄光杆，还当他是求投效：“你想加入黑瞳？”戮世摩罗心内先是咯噔一下，后想一想也无不可，他也就顺脚打包领给默小七完事。

　　

　　结果韦迦罗一脸看见翔的表情：“搞什么？那种恶心的东西拿开一点，你觉得我会看得上？”所以才有了那句“黑瞳何来”的启问。

　　

　　“才想得你活着不给战友报仇，上这找工作干什么。”也罢，散了散了洗洗睡。

　　

　　“命只有一条，敌人却有很多个，我只能选其一，仅仅是这样而已，我正是要为他们报仇。”

　　

　　戮世摩罗大概知道他的目标是谁了，既不屑投效又要说合作吗：“好，我让长辈先手，不废话了亮牌吧。”

　　

　　韦迦罗给出的标的是他现下的行动：“我在寻访他们的踪迹。”

　　

　　戮世摩罗说你这是预支啊，原来是想空手套我放你走。

　　

　　一年多的寻访，好歹已有些线索了，虽然期间走了弯路。

　　

　　什么弯路？

　　

　　“找成胜邪封盾了。”

　　

　　“噗～”戮世摩罗端着竹壶一口水喷出来，能找到胜邪封盾你也很本事了，哈哈哈：“不过你晚了一步，胜邪封盾先扑街了，情报过时没得卖，不计分。”

　　

　　“是你们不再以他们为目标了吧。”韦迦罗呵呵冷笑着点破，而且戮世摩罗终于体会到这货为什么在官场上混不下去了，他自视太高了，随口竟将魔世一大心腹之患斥为一个固步自封早晚饿死的皮包组织。

　　

　　戮世摩罗反唇讥他嘴巴这么坏该不会是上门的时候政审没过吧，这位倒干脆，一口承认，听得戮世摩罗都有点齿冷了，怎么滴，他们一开始的活路还是你给张罗的，回头怎还不要你？

　　

　　“不信任，我也绝不可能信任一个魔。”

　　

　　“你还真是一身毛病。”起初李积重见到梁皇无忌一路相随相助的诚心才主动请回冰释前嫌的，没想韦迦罗到现在都还记着那些过节。

　　

　　“看什么看？他也未必信任我啊，我也不屑去装，但又要进去，我就想了另一个办法，躺着进去的。”

　　

　　因为汉口之败死在信任一关上，所以后续接棒的组织面对严峻现实吸取教训，严卡信任一关作为图存第一要务，宁可拒绝一千也不错放一个，姓韦的有与盾主相斥的前科，先前一看魔身暴露就不容解释联合全军揍他，其本人又是暴烈不驯之辈难以相处，以免重演，稳妥起见还是不见的好。

　　

　　至于如何躺着进去，水就更浑了，总之他是借此一跳板得到了想要的线索。

　　

　　竟如此穷追不辍。

　　

　　“别说笑话了，现在的中原有信任这种东西么？“越强调只代表越缺，丢人现眼。

　　

　　这才是他心头最恨之事吗？

　　

　　而对于魔世一边，千年之敌，当然除之后快了，韦迦罗还顺道一引先帝的作为来为自己推销：想你们先帝仅为了买一颗头，开了多少价，几乎不惜一切！到我这里已然打折了。

　　

　　所以这夜里签订的是一个口头意向之类的东西，还有模有样地约了一个口令，《采薇》里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昔往”是韦迦罗的字，而迦罗的名义正是梵文“时间”的意思，都带着过往今来的意味。

　　

　　本质上戮世摩罗还是吃了一个空手套，白放他走，曾几何时有哪个人能在他这里这么便宜过，而且调戏两句就骂人，临走还放一波精神污染。

　　

　　“噢，师兄你一路顺风半路失踪啊！”

　　

　　“起开，你爸一天都没教过你，谁是你师兄！”

　　

　　以上这种。

　　

　　史艳文倒是非常用心地教过当年的小韦，文章上没什么可指点的了，通融人际上的学问他秉性死硬估计也难，当时费心的是为他矫正口音，史艳文为人和善又非常耐心，一字一句地教他，这才叫亲师徒。

　　

　　虽然就此人后来的德行，史艳文的耐心可能并没有起到什么卵用，口音这种东西不知不觉的，矫正的过程是一次次强化意识，终是适得其反了。

　　

　　幸好戮世摩罗是同乡，听也听得懂，否则狭路相逢又听你满嘴鸟语，一刀砍死可就那个了，也不懂得他那些天南地北的同事怎么忍他的。

　　

　　妖神将不懂得有一句没一句地听成了什么，凉飕飕地说是应该就像我们忍你一样。

　　

　　戮世摩罗背上麻麻了都：“你今天怎么一直吐槽我！”

　　

　　本来就是你在外耽误那么久就签了一个玩笑也似的意向，谁知道能派什么用。

　　

　　“喂喂喂，留一线没坏处嘛，快说一句帝尊英明我再赦你无罪。”

　　

　　呵呵。

　　

　　“连你……也认为用不上么？”戮世摩罗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韦副督他也是这么说的，你知道吗？”

　　

　　你想听吗？虽然现在我已经很累了，可你想听吗？毕竟是你也认可过的敌人。

　　

　　“他说与其问他到时候能为我们做什么，不如想想自己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还有命来收线。”

　　

　　这就是他问的“黑瞳何在”：“你以为从哪儿跑出来这么多的黑瞳？短短一年啊，遍地都是了，你以为这都是你们的能耐？不要开玩笑了。”

　　

　　修罗军的自带情报部门在这个老资历面前简直都是些不够看的新手，培养都来不及，作为同行看了也是捉急，这条腿短成这样谁给你们的勇气出来横着走？

　　

　　恶果成熟只因有人从头作俑，你们也不过捡人余毒而已，如迦楼罗吞蛇，积多了自己也中毒，搬石砸脚难以为继根本太容易，自己看看能撑到什么时候。

　　

　　“说别人向来容易，人家的胜利是暂时的，你一个捡毒垃圾的胜利是长久的吗？合作不合作都是远得很的，先拭目以待吧。”

　　

　　戮世摩罗本来是会发动秃驴技能张口就来的：“并没有谁的胜利能够永恒，施主太执着了。”结果自己嚼巴两口觉得没意思就呸掉了。

　　

　　明着指你的水平问题，抓的还是痛脚，这就不太好争辩了，一向嘴上轻狂的戮世摩罗终于也知道学帝鬼了，一张嘴又不是只代表自己，还能指望你去跟他对嘴不成，目的又不在这里，幸而韦迦罗也不是专挑不回嘴的对象刷自己一口铁齿钢牙的人，既然自衿为勇士，他体现自我优越感的落点自然在别的地方，虽然他的本体是个地图炮来着。

　　

　　目测可能是集文人臭毛病和武人臭毛病于一身的负负得正？

　　

　　“然后他给了我这个。”除了空话之外，终于掏出了实务，一只药瓶，当着面打开，一倒，哈哈什么都没有。

　　

　　当然没有了，里面是一份配方，回来的时候顺手给炽阎天了。有了这个东西韦迦罗严格来说就不是空手了，所以半夜的耽搁依然算是有所得的。

　　

卡妹

2017-07-19 19:50

我的天，谁让炽阎天办事太积极，拿到配方毫不耽搁，马上开线配制，配好了就咚个里咚得过来敲门，因为他们这个章程就是该报就报，除非上级特意发话说不急第二天再说，不然都是默认如此。

　　

　　戮世摩罗骂了一句娘道特么谁也别睡了，去把那个冥医也特么拖起来算了，都热闹起来！

　　

　　炽阎天摸着头脑以及头脑后面的火圈不懂发生了什么：“这是生气了？”

　　

　　看了一眼妖神将，妖神将也耸肩，炽阎天想说这不是正跟你妖神将在走廊上拉扯么，很显然没睡嘛，我是打扰了什么吗？

　　

　　两只魔对人族们想睡没得睡的怨念爱莫能知，因为他们分明感觉到魔世现在才傍晚呢。

　　

　　冥医和修儒也人手一脸视死如归，你们想杀就杀，杀了我俩还能好睡一会，戮世摩罗倒在那里好兴奋呢，说我们魔就是这么有天无日的，这个点都精神着呢，把你俩也拖起来看日出吧。

　　

　　有个屁的日出，日你吧，戮世摩罗又问问妖神将说身体恢复了吧，恢复了好吧，你两位可以走了，咱们来个长亭送别～

　　

　　有个屁的长亭，戮世摩罗拍拍手搞来一大堆乱七八糟之物，逮着修儒就往人家药篓子里塞，狂塞，居然还说是什么土特产。

　　

　　能有什么玩意啊，谢礼？为了让他们收还加注说都是妖神将不吃的东西。

　　

　　尼玛就算是他“不吃的”，也可以两面理解的好吗？

　　

　　妖神将在边上吃瓜还不高兴呢，乱入一句就冷场了：“我可是益虫。”

　　

　　你背后怎么说是一回事，当面说就会跟你理论的。

　　

　　修儒已经满脑子觉得里面会爬出外星人了，戮世摩罗还不放过他，把他拉一边，怪笑着问他想不想救你师父。

　　

　　修儒直接一脸“信你是小狗”的表情，但架不住摩罗帝尊邻家气息泄漏，非给塞啊，冥医瞪他他还说：“哎～我都敢挨你的针，你就不敢吃我的药咩，这就叫气魄啊，啦啦啦。”

　　

　　冥医一开始还跟修儒吵扔掉不扔掉的呢，奇怪的是他接过来一闻气味就像知道了什么一样沉默了，只有戮世摩罗着人送出去还蹲在鬼祭贪魔殿门口挥手：“半路失踪啊～”

　　

　　曼邪音路过一看还以为帝尊是叫他先吃了试药么？

　　

　　听得戮世摩罗回过来直摆手：“没有用的，他吃了没有用的。”

　　

　　因为两边中毒的亡命水并不是同一种，冥医的亡命水没有解药，并且确实也没有继续配了，魔军这边中的是别的人另外配的，有解药。

　　

　　解药是谁给的就是谁干的。

　　

　　冥医确实遭到过偷儿，准确说是入室抢劫，韦迦罗自己说他就是那个入室抢劫的混蛋，先说是上门求诊，然后进屋掀桌抢方。

　　

　　等等等等，就冥医那个身体早就关门了吧，况且很多人也不敢找他医了，而你说求医他就开门？

　　

　　“他不能不给我治。”把握很足。

　　

　　年前李致好战死后，只有他独活而回，回去后发现他忘掉了当时发生的所有事情，整个人精神恍惚，行为怪异，同僚们只好将他先控制起来，却不想此人越狱技能满点，跑出来还一路浑浑噩噩流落到天津去了。

　　

　　萨哥舒曾说去天津找过他，指的就是这个，码头上找到的，一副鬼样子，整日蹲在那看日本人回国，偶尔跟上船的妓女搭话，才知道人家是熊本的，熊本县下辖的有个地方叫天草郡，巨穷，就是那的。

　　

　　都是一体的产业，所以怎么带来的怎么回去，数百年前西剑流的前身就是统合商路的船盟，中原人说得难听点叫海寇，怪不得拐卖起人口来那么专业。

　　

　　韦迦罗的敲门把握正是他那副样子是中毒了的，实际上他在见到全城惨景，背着默弗如被魔军抓进大牢里上刑，一来二去就被抵了药性，接二连三地想起来了，想起来李致好死前与谁对峙，与谁大笑，仿佛世间最好笑莫过于此：称你为老师真的只是礼貌上意思意思而已的啊！

　　

　　那时最后的飞扬一笑，连韦迦罗每当回想也很想笑，当然上门挂专家号的时候他是装的，冥医一看他那疯癫邋遢的样子，证候简直照着他的药书上一毛一样，立刻知道怎么回事了。

　　

　　这个姓韦的不是善茬，白吃白喝还逮着机会就一不做二不休地抢，冥医见他暴起发难急忙吞下书页，却还是被他扯走一半扬长而去。

　　

　　这另一种亡命水是他用那一半方子乱掺些牛屎羊粪死老鼠搞出来的，据说还有他们云南的巫方，他是大理民家（白族）与汉人的混血，小时候住在寨子里时多病，吃过各种治丢魂上身的药，都是身为同乡的戮世摩罗听都没听说过的，因当年刘氏有远见，从来不许儿子们与土民学语，以免日后与人鸡同鸭讲，将来宦途不顺没有出息，做了无用之人辱没门楣。

　　

　　所以云南人史仗义到现在一开口还尽是浙江口音。

　　

　　然而世道两抛如何不是自成气魄？不是所有人都应当或者稀罕顺流前行的正途，他做这一切是为了他心中的那个计划，他在被俘时回答妖神将他还不愿死的那个计划，他首先配出了解药，因为他还想要命，更因为第一口成品是喂给他自己的，喝完一口后他趁着毒发往胜邪封盾门口一躺，里边开会研究了好几天，才出来把他捡了进去。

　　

　　加注一句胜邪封盾本身的医药也是很紧张的，还特别为他费了不少力气，这个泡病号的家伙还隔着几天悄悄吃一点解药，再接着装死，他的低配亡命水在兴奋作用上比不过原版一根手指甲，毒发症状完全一致，故可混淆，慢慢烂掉再长好是烂掉后就咽气的两倍，可见血本下得酸爽。期间直到趁着胜邪封盾被破时溜走他除了装死什么都没干，就像做好了俑后，被谁拿去填了谁的坟坑，就问不得他了，这哪能知道？

　　

　　然而场上还有想问妖神将知不知道的，煞魔子不被新任帝尊宠信，已被不撤而撤，离开实权岗位，成日介跟个杀生鬼言御前拌嘴。正因为刺客排布的计划太精密，需要很多桩点的配合，才误导了戮世摩罗很长时间，总猜测是哪个实权人物里外配合搞的事情。

　　

　　其实最不可能的才是妖神将，想要用毒挟制人为自己做桩，他自备的妖丝不知道比这高到哪里去了，弹一弹手就搞定了，手法高明药性隐蔽，怎么发作何时发作潜伏多久，随便调，最不可能脱裤子放屁去买别的走私药品。

　　

　　兜兜转转还是始作俑的人送来解药，也算奇遇了，韦迦罗一者的理由自然是意向合约的定礼，示以诚意，做这件事在根本上是想以药做奇货引有心的人来拿，毒废几只魔兵只是顺便捎带，一开始就不是他的目的，所以随手甩瓶解药根本没什么大不了，只算顺便中的顺便，魔世也好胜邪封盾也好只是踏过的跳板罢了，谁把你们当回事了？

　　

　　仇人那么多，他选择了最难的，最远的，安然走脱出逆神剑的镜圆后，想必此刻他又在路上了吧，每走一步都会离那个目标更近一点，就这样一步一步穷尽了一生。

　　

　　呵呵呵，闹腾完事后魔们才到了标准的睡觉时间，但实际还能忙一阵，戮世摩罗坐在镜子底下看着的钟里的指针发呆，任谁乱转一晚上都会这样一脸傻逼，总之呆完这轮再说，却冷不丁瞥见妖神将飘着头毛掠过，看得他立刻背上起粒粒，于是拍案警告之：禁足解除，不许再溜进我房间了！

　　

　　搞得守卫纷纷侧目，妖神将倒也没明着嘲说自己只是路过，你想多了云云，他不说，他实干，只见其默不作声地走过来，实际上这行为很打脸，很犯上，因为他又溜进来了，进来看了看四周，然后指了指自己没扎马尾的的头顶：“我发冠呢？”

　　

　　“哦……哦、哦。”戮世摩罗一边捏着太阳穴，一边从当中桌上的帽筒里提出一只闪闪亮的金冠来：怎么会放到我这里？

　　

　　妖神将还没完：“簪子呢？”

　　

　　戮世摩罗敷衍事，掏出一根筷子，扁着嘴表示爱要不要，妖神将虽然抿嘴，但暗笑已经动了眉画，撇着眼睛走到桌子另一端，拿走另一只杯筒里的金针。

　　

　　哼哼。

　　

　　戮世摩罗忘性不小，这正是前天把人家气崩后搀扶补救时摘下来的。

　　

　　妖神将本要走，戮世摩罗从后叫住，黑水城战后退回时，戮世摩罗已经打好了下次出兵的腹稿了，就是自己在渡难关时脑子也没停，所以尘埃落定后，重伤一醒，就把三尊的任务派好了，所以出兵在即，他们都能从容行事，各就各位，只有妖神将没有作业，本来明天说是可以的，但是戮世摩罗跟他们有个好死不死的时间差。

　　

　　“你现在感觉魔世是什么时候了。”

　　

　　“前半月。”

　　

　　好吧，那就现在说吧，自戮世摩罗房厅里挂上了这钟，他的时间表一直比魔们早一截，他的明天一早，是魔们的凌晨被窝，等到他们的明早说又迟了，按他的明早去说形如扰魔清梦，不如现在一并吧，反正他的黑眼圈已经长定了。

　　

　　“你的任务是，拖住梁皇无忌。”

　　

　　妖神将有话说：“不是黑白郎君吗？”

　　

　　“这次换一换嘛，新鲜的口味，新鲜的开始。”戮世摩罗想念被窝，故如此和泥。

　　

　　“南宫可以在一瞬间内毁掉你经营的一切，只要他愿意。”妖神将显然是有自己的意见，却难得耐心说明，他还举起苗王率众围攻的先例，来跟戮世摩罗说同样的办法，情况不同你可能无法复制，建模都建地有模有样。

　　

　　你此去奔赴大战，苗王一开始就奔着南宫恨一个，目标专一，再一个老苗王本身武功高强，而你正好被其克制，即使你集齐所有大将围攻他，就算你没有成为被攻下的弱环还占到上风，他还可以不吃眼前亏，并没有当时固守不去的理由，而你从见到他的一开始就注定原来的计划泡汤。

　　

　　“有你在还不够呀？你一句话他就来啦。”

　　

　　“他还可以被别人叫动。”

　　

　　比如？

　　

　　“比如我堂妹？”

　　

　　“你们是这关系。”妖神将回想了一番。

　　

　　“我不记得照过什么面，这类亲戚我有很多。”戮世摩罗转转眼珠子：“不如这样，你拔根头毛腿毛什么的，变一个一模一样的你来，去勾走你们家南宫，你的本体还是给我捏着鼻子去打梁大脑袋，怎么样？”

　　

　　“……”

　　

　　戮世摩罗眯了一眼他的脸色：“不然换一换，你的毛毛打梁皇，你的本体打南宫，目的达成就行，我只要结果。”

　　

　　没这种办法。

　　

　　“你也知道你只能专心打一个啊。”每一个举措的风险都是一条条排出来取舍过的，现在的牵制对象定为梁皇了：“我也想一发把所有可能搅局的一二三四五都炸上天，不单中原的，苗疆的，还有最近摸来钻去的鱼头鱼尾巴，是呗？”

　　

　　可是你只有一个啊，爱将你只有一个啊，应该是说：“我们每个人都只有一个。”

　　

　　不成怎么滴？只怪先帝青春岁月不堪回首，穷极无聊蹲在路头，没多捡几只你这样的小天使来。

　　

　　你当是批白菜啊？

　　

　　“好。”

　　

　　这就对了嘛，黑白郎君来不来就当他是中奖，不来最好，该干什么干什么，不必烦恼。

　　

　　“不必烦恼？”妖神将一脸信不过你鬼话。

　　

　　“他们在结盟，时不我待了，追个梁大脑袋弄得一而再三、敌暗我明的，我们刨不出他们，还不是照样结盟，还不如一次整顿，转向破局，一者出其不意，二者打活全盘。”

　　

　　答这一题和这一战的思路相仿，跳出来就不烦恼了。

　　

　　规避风险是要成本的，理论上资本有限，分多少在此处，分多少在那处，总要取一个中间最佳的：“你跟黑白郎君打了多少年了，伤重出愈，别又拍死了，谁有那么多时间等你来年出壳嘛，再洗一次更二百五了，把我忘了不算又牛哄哄地来打我给我添乱，重复老梗很奇怪啊。”啊，这画面。

　　

　　“这样看起来梁皇就好点了，你自己说当初你饶恕他性命，很厉害嘛，相对而言这个稳多了。”

　　

　　“能晓得两者的不同吗，谁都知道黑白郎君厉害，但是他是不听调度从天而降的，跟那些处心积虑算这算那的根本不是一条道上的，你是那些智者你会次次在他身上押宝吗？”

　　

　　好吧，刚想起来你不是。

　　

　　“所以他是一个大奖，中则全有，不中全无。”

　　

　　“别告诉我连起来叫可有可无。”什么时候了靠点谱。

　　

　　“哇！”你又吐槽了，戮世摩罗心气上来偏偏更啷当无所谓了：“中就中呗，大不了以后你去替我想老韦的那个问题好了，问我们还能走多远，你当我什么后果都没想过吗？哈……真累了。”说着一只骨瓷爪子就漂漂亮亮地伸出来了，一拍两拍拍拍拍。

　　

　　妖神将看着肩甲上的手，越看越皱眉头“知道了，那件事我会解决。”

　　

　　“没领会好，意思是不许去。”

　　

　　妖神将默默捏拳，一脸忍你很久，也不懂咬在了哪个字眼上，是否又生了气。

　　

　　“怎么了？这叫当反派更要注意安全呀，行动纲领和安全守则两手都要硬，先帝都同意！”

　　

　　戮世摩罗终于发现先帝是个挺好用的搭讪敲门砖，冷场了也指着这包暖宝宝贴一贴，妖神将刚撇过脸，他就抬出先帝背书，弄的后者还真以为他的纲领和守则是什么正经事。

　　

　　“首先，首先不许谈恋爱！”王母娘娘当定了。

　　

　　然后妖神将被戮世摩罗从背后扶住双肩往门外送，刚刚还在乱说什么先帝捡到八个你，三只打南宫，两只打梁皇，一只做支援预备哪里需要救哪里，还剩两只留下来，一只织毛衣，一只摆着看。

　　

　　妖神将扭头哼了一声，看什么看？戮世摩罗就不着痕迹地缩了缩手：不能看！美人名将不许白头，快把面具给我戴上，再别摘了！

　　

　　妖神将到现在都没把发冠扎回去，平耳朵高度的头发上留了点小波浪，听言后另一手挖出面具，随意抛了一下。

　　

　　“对对对，明天见着梁皇别又上当了，他说什么话都不要听别当真，心里要做好准备，就算他跟你说他过去跟你谈过对象都能毫无波动的那种！叫他去死！”

　　

　　妖神将即刻表示这怎么可能，还不都是你乱说出来的。

　　

　　“你别没见识不信邪，当没这种事！盯梢盯得久了，太专注太习惯了，就会有的没的啦，不然哪来那么多爱错人的，都是痴儿～”不说前车了，这里就停着好几辆呢。

　　

　　科普失败，妖神将：“什么意思？”他反正对自己很放心，该问到的都问到了，剧本没问题他就放心了，梁大路人万岁，他卸干净包袱接通告去也，爱恨交加的台本就留给你自己放回三十三号的抽屉里去，看你们挺带感。

　　

　　真被当了驴肝肺了，妖神将明明记得自己在想正经问题，你戮世摩罗居然尽说些歪理邪说：“安全守则啊，先帝表率的好风气不能丢，光棍主义战士的火种永不灭，最近的气味很不行啊，我都闻到了，一个个的啊，哼！”

　　

　　“看我一剑一条银河，什么蝴蝶都飞不过去。”

　　

　　戮世摩罗本正心满意足地端壶喝水，提壶却是空的，摘开盖子竟真飞出蝴蝶了，用翅膀上幽暗的光辉，扑扇扑扇着打他的脸。

　　

　　好气哦。

　　

　　谁！谁给我放进去的？

　　

　　博山尺路过就被抓，一部分其实是他以为戮世摩罗抓自己，看到了打脸蝶还忍不住跳起来扑了一下，扑不着竟然停到了他的娃娃头小豆包上招摇起来，这家伙，小样毕露不算还一点眼色都没。

　　

　　看到了妖神将似有所得幸甚至哉的看戏脸还不懂得给你们帝尊描一描，孝敬孝敬，瞎说的都是什么话：“报告帝尊，不是别人，就是你自己把水喝完，回来的路上路边边上顺手捉到这只竹筒壶里的。”

　　

　　妖神将呵呵哒：看不出来还挺有童趣，见到什么都想玩吗？

　　

　　喂！

　　

　　“啧。”让你歪楼，让你装，脸这么肿早该抽一抽了。

　　

　　博山尺见机便像苹果一样咕噜噜滚走了，他头上的蝴蝶也随着轻轻飘起，绕飞数周后，渐入长夜，越闪越远，可见谁说飞不过了。

　　

看着吧。

　　＝＝＝＝＝

　　

　　我就说一句：蝴蝶是爱情的象征啊。

查看完整版本: [-- 7.19【妖神将篇终章】一世无双（22）壶中蝶 27L更新（已完结） --] [-- top --]

Powered by PHPWind v7.0 Code © 2003-08 PHPWind
Time 0.268660 second(s),query:3 Gzip enabled

You can contact 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