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4 【西洋風‧奇幻】小丑先生的新娘~1-9章~完結文學創作三十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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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宇鳳棲

2016-12-10 17:12

不曉得道友們有沒看過彼德畢格的『旅店主人之歌』呢?
這篇文章是鳳棲在看完旅店主人之歌這本書時，熊熊熱情燃燒下創作出的＂西洋風—奇幻小說＂，採多人視角描寫(害羞)
36雨好像放奇幻類型作品的不多，鳯棲戰戰兢兢的來試水溫啦～
這篇文也是鳳棲在兩年前的舊文，已完結，不算太長，會分次放上，希望大家喜歡
文學版的點閱率比較淒涼，幾乎不會有人回文，發現真得要心臟夠強才有支持繼續放文的勇氣呀～

啟章~故事的開端

丫丫睜開眼睛。
觸目所及的是整片黑暗。彷彿眼睛根本没有睜開，她看不到任何東西。
這裏的空氣很稀薄，呼吸變得短促，她費勁吸吸鼻子，感受空氣順著鼻腔跑進她的肺部，使她的胸口鼓漲。
是不是昏睡了好一陣子？時間過了多久？丫丫不記得。她的手跟腳都有酸麻的感覺傳遞過來。

「妳叫做丫丫啊？它真正是妳的本名嗎？多古怪的名字呵。」
突然，從丫丫的身盼，某個黑暗的近處有道聲音這麼說著話，嗓音低低啞啞、没有多大的起伏。
很奇怪，丫丫並不感覺害怕。
「不是，它不是我的名字，。」在黑暗中左顧右朌，丫丫說：「但是，你也可以叫我丫丫。」
「妳喜歡別人叫妳丫丫嗎？」那道聲音又出現
「大家都這麼叫我。」丫丫說道
「所以妳喜不喜歡呢？」聲音再問了一遍
丫丫在黑暗中看不出是搖頭亦或點頭：「大家都這麼叫。」她不斷重覆。

聲音緘默半晌，丫丫以為它消失了，緊張了一下。
「大家是誰呢？」聲音再次發問時，口吻變得輕柔許多
「周圍的大人。」丫丫立刻回答：「爸爸、奶奶、嬸嬸，還有村裏的人。」
「哦？」那道聲音道
「你是誰？你在哪裏？我瞧不見你？」輪到丫丫發問
「就在妳身旁。」聲音僅這麼回答。丫丫往右邊瞧，聲音出言糾正：「不對，在妳左邊。」

丫丫面向左方，她什麼也看不見。
「再往前靠近一點。」那個聲音指引她
丫丫往前挪動幾步，伸長她的手臂到處亂摸。還是什麼也没有。
「很近了。」聲音說
依然撲空，丫丫急了：「不行，我摸不到你也看不見你呀！」
「哎呀，」聲音嘆口氣：「妳還是辦不到，對吧？丫丫實在太小了。」
「我已經滿七歲了。」丫丫反駁，她快要哭了

「那麼繼續試試，我就待在這兒。」
「你不能過來嗎？也許你可以踫踫我，讓我知道你到底在哪？」
「不行，我不能過去。」那聲音油然生起股哀怨：「我無法動彈。」
「為什麼呢？」
「為什麼呀？」聲音像是山谷的回音
「那我該怎麼辦？」丫丫難過的問
「妳可以打開。」聲音說道
「打開什麼？」丫丫聽不懂
「打開門。」
「門？」
「讓光進來。」
「光？」
「是，開門，讓光進來，丫丫，我們就能夠見面。」聲音說：「妳想見我嗎？」
「嗯，想。」
「妳想作我的朋友嗎？」聲音又說
「好，我們作朋友。」丫丫回答
「乖女孩，」聲音聽起來很滿意：「那我們就這麼約定囉。打開門吧。」
「門在哪？」

「就在妳的正前方，把手直直的伸出去。」這回丫丫摸到了個像牆壁般冰冰涼涼、垂直、平坦的物體。似乎不會很沈重。
「我要打開囉。」丫丫回過頭對著黑暗說道
那裏，那道聲音又傳過來，恢復成低低啞啞、没有起伏的語調：「別忘記我們的約定，丫丫。」那聲音說：「以後請多多指教。」
「啊？」丫丫忽然想到：「我還没有問你的名字？」
門己經被推開，刺眼的光線突兀地從細縫穿透進來，由於無法適應光亮丫丫瞇起眼睛。聲音没有再開口說話。

「我找到她了！」丫丫模糊的視焦瞧見好像是嬸嬸的影象這麼對外頭大聲呼喊。然後，那個嬸嬸的影像重新調回目光來瞪著她。眼睛張得老大。
丫丫好害怕。
她的小手被嬸嬸抓住，小小的身軀被一把拖了出來。
「等一下！等一下！」丫丫氣急敗壞的吼叫，回頭去看，後頭是一只巨大、老舊的紅木櫃。在木櫃左側角落躺著一只髒髒的小丑娃娃。丫丫奮力掙脫嬸嬸的手，跑過去，將小丑娃娃抱在胸口。小丑娃娃污穢的布料裏傳來心跳，玻璃珠做的眼睛直直的盯著她。

小丑娃娃靜靜的微笑。
「為什麼不說話？」丫丫歪著頭對布娃娃說：「小丑先生。」丫丫這麼叫喚它，接下來的十一個年頭，她依究持續這麼叫著它。

****

這就是丫丫的小丑先生－
丫丫的布娃娃－
小丑先生是丫丫的好朋友，她走到哪裏都帶著小丑先生。丫丫說小丑先先有心跳、會對她說話，它的嗓音低低啞啞没有半點起伏，但是它的玻璃眼珠時而會流露出溫柔的神色。
但是除了丫丫外，没有人瞧見過那只小丑娃娃做出任何不純粹是布娃娃的駭人舉動，這讓丫丫周遭的大人對她非常擔心，他們知道小丑娃娃没有生命，是丫丫將它幻想出來。丫丫幻想小丑先生是她的朋友，陪她一塊遊戲、一塊睡覺。這些都不是真實的。

大人們曾經嘗試趁丫丫熟睡時將小丑娃娃偷偷拿走藏起來，但往往隔天早上，小丑娃娃又會重新出現在丫丫身旁。試了幾次，都是這様。大人們好奇的問丫丫究竟是怎麼找著被藏起來小丑娃娃，丫丫就會歪著腦袋、一臉困惑，說：小丑先生不會離開她的身邊。
丫丫是個奇怪的女孩。大人們於是這麼想。
不久後，他們開始放任她，以為只要丫丫長大、懂事後就會了解。
她會回復成普通的女孩。
不會再膩著小丑娃娃。
丫丫會這麼做純粹只是想要獲得大人們的關注。

因為，丫丫從小就失去了母親，她的母親因為產她而過逝。丫丫在世間頭一回睜開她墨色雙眼、哭喊出第一聲時，她是被獨自放在一只藤編的搖藍裏，周圍没有其餘的人，因為他們全都聚在產床旁試圖拯救她那可憐垂死的母親。丫丫由她袓母負責帶大，而丫丫的父親待她則十分冷淡，在丫丫的印象裏，她父親看到她就會嘆息和默默的流淚。丫丫不曉得原因，不過猜測這同她的母親有關，她没有見過母親，連畫像也不曾，但聽別人說過母親是位很出色的女性，漂亮而且溫柔，丫丫很想念她。
丫丫没有兄弟姊妹，同村裏也没有年紀相仿的小孩，她没交過任何朋友。所以，小丑先生的出現對她來說意義十分重大。
丫丫無法離開小丑先生。數年如一轍。

而小丑先生一直在等待丫丫長大。
它耐心的等待丫丫拉長她的背脊、看她的腿變得修長，黑炭般的頭髮與腰椎齊平、漂亮自然的捲曲。
小丑先生喜愛撫摸著丫丫的頭髮，聽著丫丫彈琴唱歌，琴是小丑先生教丫丫彈奏的、它還會對丫丫訴說有趣的故事。日子是過得既漫長又愉快。
直到丫丫滿十五歲那天。

紫色的月光打丫丫床畔的窗戶傾洩進來。當天天色暗得很早。
丫丫睡不覺，杵在琴邊哼哼唱唱。小丑先生倚靠著她的大腿坐著，頭枕著她的腰椎。
此時小丑先生玻璃色的眼珠裏有紫色月亮投射進來的憂鬱，而它那用泥碳畫製的嘴巴抿成水平狀的直線。
「我要離開妳了，丫丫。」小丑先生没有抬頭，低低啞啞的這麼說著。
指尖舉在半空。音樂煞止。
「我就要離開妳了。」小丑先生再次說道
丫丫尖叫，眼淚立刻奪眶而出－

小丑先生緩慢的站起來，它跳到丫丫腿上用布做的手去撫摸丫丫哭泣的臉頰。「哭什麼？丫丫。」小丑先生問
「不要離開。」丫丫涰泣道
「妳知道這天會來，妳已經長大了。」
「不要離開。」丫丫重覆
「傻瓜，我必需離開，而妳會忘記我的。」丫丫猛搖頭
小丑先生疼惜的說：「聽我說，丫丫，妳不需要害怕，妳會交到新的朋友，然後，戀愛、結婚，組成自己的家庭。」
「我不要！」
「丫丫，我的乖女孩－」
「除了小丑先生我什麼都不要！」丫丫叫道
是的，丫丫什麼都不會害怕，但她實在好怕失去她的小丑先生－

小丑先生用布作的手去按住她的嘴巴。玻璃色的眼珠裏透露著什麼。有些話，它不希望丫丫輕率的脫口。
但丫丫管不著，她一把抱住小丑先生。緊緊的將它摟住。
「不要離開我，小丑先生，我好愛、好愛你。」
小丑先生的玻璃眼珠流下眼淚。
「我一輩子都不要離開小丑先生。」丫丫說道，開始用青澀的方式吻它。
小丑先生渾身顫抖。顫抖、不斷地顫抖。
「那麼嫁給我吧，丫丫。」小丑先生終於說道
丫丫哭著點頭答應。
他們再度接吻。

「把妳的名字給我，丫丫，妳的本名。」小丑先生溫柔的對丫丫說：「我也告訴你我的名字，我要娶妳作我的新娘。」
丫丫告訴了它。
於是，隔天早晨，丫丫消失了。她的家人再也遍尋不著她的踪影。

~承1F【壹章】

玉宇鳳棲

2016-12-10 17:17

～承上

壹章彈奏西塔琴的少女

１-＜露娜‧蒙克＞

我的名字叫做露娜．蒙克。一個十五歲的少女。
事情有些不大對勁。
當我們把沾染旅途塵土的鞋子從驛馬車裏放下、頭一回接觸到這個村鎮的土地時，唐．芬翠分就靠過來握住我的手。周圍的霧氣很濃，我們必須趕緊避開驛馬車，以免被起程的馬匹踢著。唐．芬翠分始終牽著我，挨緊我站，他是個神精太過纖細的男孩子，彷如他的身子骨一樣弱不經風，啊，我不應該為此取笑他，他總是能察覺異樣。他知道今晚會是滿月。

即便霧氣濃郁得我不以為今晚能看得見月亮，在入夜時分時還落下了一場陣雨。但是，烏雲背後的月亮肯定是圓的，我身體全部的神經每分每秒都不斷地提醒我。我就是知道。為此，我感覺非常地不安。
驛馬車走遠，那是今天最未一班。它的途逕不是朝前，而是折返。我事後時常在想，要是我們當時便跳上那輛掉頭的驛馬車而不是選擇留下，情況又會如何？
我不知道。情況或許根本不會改變。這是我最近才從『宿命』這門沉重課程裡醒悟的教訓。
或許，你們會覺得我的思考古怪，不像其他會作夢、天真的十五歲少女。那麼，我就要告訴你們，要是你們曉得每晚我是伴隨怎麼樣的夢入睡，你們就不應該責備我。

我是個十五歲的少女。
我紮著兩條髮辮，稚氣的臉龐堆滿雀斑，在我臉紅的時候它們會愈發明顯。
即便時間對待我的意義不同。我只有十五歲。
我還有很漫長的人生。
客棧的女主人正站在客棧門口，手提著根長柄桿，試圖把兩盞油燈在這麼濃厚的霧氣裡懸掛到門口頂兩個尖角上凸起的勾桿上頭。她看起來很吃力。我們朝她走攏過去。

走在我和唐．芬翠分身後的是我們的另一位夥伴，他的名字叫做朱爾．達．堤司，是個長像很好看的年輕男子，他有一頭膨鬆的紅髮，額際的部份翹起來亂長，眉毛濃、也很愛笑，笑容好像加了茶葉的溫熱開水。他比我和唐．芬翠分大上許多歲，我很喜歡他，跟我喜歡唐．芬翠分不同，我曉得不一樣，不過分不清楚。
客棧女主人迎著我們招手。詑異又樂見於在這種惡劣的氣候下她還能夠招攬到生意上門。
她對我們說：霧氣很重，不到明天中午是散不開了。你們要幾間房間。

「兩間。」我小聲的對客棧女主人說道，她看起來像是位很和善的大媽，有著鄉村村婦樸實寬儣的臉孔及粗黑的頭髮。
客棧女主人盯著我的臉孔打量我，她兩顆黑眼珠在霧裏倒是看得分明，她或許是在忖度一個女孩子家跟著兩名年輕男子一塊出遊不太像話，未了，她嘴角露出一抺理解般地曖昧笑容，小小的黑眼珠朝我眨了眨。但我無法跟她解釋，我也有我自己的故事。

就像客棧女主人後來對我們述說的那則故事一樣光怪陸奇。
親手端上她推薦的餐後酒時，客棧女主人坐上我們的桌子開始那則荒誔的故事，關於一個女孩和她的小丑娃娃。
我不喜歡這樣的組合。
女孩名喚丫丫，十五歲，和我一樣的年紀，在一個懸掛紫色月亮的夜晚失蹤。
她是不是真的去做了小丑娃娃的新娘？客棧的大媽没有說明。不過她提到了在紫色的月色中徘徊、不斷尋覓愛人的小丑先生。

所以丫丫與她的小丑先生並没有結合？這個問題不應該丟給一個十五歲的少女來想像。我感到害臊，便去摀住耳朵。
唐．芬翠分坐在我右手的肘旁，一隻手托著腮幫子、另一隻手來扯我的髮辮；幾口酒下肚後他反而放大了膽：「膽小鬼露娜。」他捉弄我，以為我在害怕。「只是個故事。」他又安慰我。
我實在弄不懂他？就彷彿他瞇起的眼眸，相識了那麼久，我依究瞧不出究竟是什麼顏色？

客棧大媽朝我們倆的面孔湊過來，她好像也很愛逗弄小孩子：我瞧見過。她裝神弄鬼的說。和我死去的愛人。她的目光轉而去盯住天花板，回憶起了什麼甜蜜又辛酸的往事，我有點羡慕這種表情。
是在二十年前，紫色月亮冉升的夜晚。客棧大媽說：我和我的他聽見了小丑先生尋覓愛侶的呼喚，那時候，我們愛得火熱、幾乎是莾撞到不顧一切；我們牽著彼此的手追踪過去。興奮、混濁的呼吸聲大得嚇跑寧靜。霧氣很濃，我們跟在飄乎的娃娃身影後面，緊抓住彼此的手，想要靠得夠近時，便齊聲呼喊小丑先生的名字，要它回頭，在它的面前互相親吻。

傳說，只要在小丑先生面前互相親吻的情侶，可以獲得永恆的愛情。
小丑先生會因為妒嫉他們的愛而燃燒。
她那時候不應該猶豫的。客棧大媽接著嘆出口氣。當小丑先生調轉過身子把面孔對準他們的那一剎那，她嚇得忘記去親吻她的愛人。她應該要親吻他的，他都已經抱住她了，他是没有畏懼的，但她卻没有把握。所以，在隔年春天，紫色月亮再度出現的那個夜晚，她的愛人病逝在她的懷裏。

然後，她結婚了。為了生活，嫁給了這家客棧的主人。
我又摀住了耳朵，簡直受夠了這個故事，眼淚撲溯溯的就快要掉下來。
故事怎麼給起頭的？客棧大媽為何要對我們說起這則故事？我根本記不得。
我看著斜桌角的朱爾．達．堤司。
他没有開口說話，打剛才便一句話也没說。我祈求他能夠說點什麼，他的話語總是能給我們慰藉，讓我們感覺好受或者發笑。他的嗓音是多麼柔和帶著滑動感。

是什麼奪走了他說話的能力？他正用一種奇怪的表情凝視我。
我僅是個十五歲的少女。
不過，在他眼中我好像不是。
我不敢看唐．芬翠分。
我就要哭了。
我以往並不會那麼愛哭的。
是因為今晚的滿月？
我搖晃著我的腦袋。不是！我想…
是因為那個彈奏西塔琴的少女。

2-＜唐‧芬翠分＞

那個彈奏西塔琴的少女。
她第一回躍入我的眼簾，不，用躍入並不合適，她是個很安靜的東西，我說東西，不是人，是的，至少在第一印象我從那個少女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像是露娜．蒙克、朱爾．達．堤司或者客棧大媽會散發出的氣息及體溫（即便那時我同她的距離没有超過三張桌子的寬度）。我的臉孔那時候正面對客棧大門，那個少女就站在大門正中央，兩盞懸掛於門頂的油燈一個在左、一個在右，搖晃著她的影子。霧暫時散去，外頭是磅礡大雨。

她就像是掛在門口的一幅畫，突然出現的一幅畫，没有事先雜踏的腳步聲、没有率先被拖曳拉長的影子、没有同伴、形單影支、無任何預警。她安安靜靜的出現，然後接下來的時晨也是以她特有的方式靜默。客棧大媽起身去迎接她。
若非今夜客棧生意頗為清淡、若非時常注意有無生意上門是客棧大媽的經營之道，我相信那個少女哪怕是在大門口站上個把時晨也不會有人察覺。不過，我還是注意到她了。幾乎就在她降臨的同時，我身軀的每一寸肌膚都敏感地發覺到異狀並做出反應！
我將我的頭轉向她、眼光始終離不開她。露娜．蒙克說我的神經過份纖細，她曾促狹道這可以算做是我的天賦異稟，天曉得，她不知道這項『天賦異稟』是多麼的令我哭笑不得。當然，我不會告訴她。

少女有一頭茂密的髮，色澤淡且細膩地像是紡成的金色麻紗、又像是沾著露珠的蜘蛛細線。她露出疲憊的神態，渾身溼透，年紀頂多僅十七、八歲，甚或更年輕，身上穿的是白色的縐紡褶邊麻衫及腰際以下兩三層的綠色及紅色的褪色擺裙。少女長像並不可愛，我也不會說她是美麗的。與露娜．蒙克不同，露娜．蒙克既純潔又可愛，尤其是當她漲紅她生著雀斑的臉孔傾過頭來揪住我時，我也會跟著臉紅。我喜歡露娜．蒙克。這也是我的祕密。

祕密無所不在。
我的直覺告訴我，來訪少女的身上也嗅得出祕密的味道。
我從露娜．蒙克肘旁的座位站起來。
少女的存在可以激發某種情緒的漣漪。漣漪會無邊際地闊大。
雖然我說不上來那會是什麼？
露娜．蒙克伸出一隻手按到我的掌背上，小聲地問我：「怎麼回事，唐？」她今晚顯得非常緊張。

我僅能挪動我的脖子，無法開口，我的話語在腦袋裏形成，但是要傳達到口中似乎是遭遇到了阻礙。門口的少女同樣没有說話，我没有瞧見她動作她泛紫色的雙唇，她用的是她那十根長而纖細的手指，她在請求客棧大媽讓她進屋來弄乾她濕潞潞的身體，事後我們聽說，這個少女身上並無足夠的盤纏，不過，她很樂意為客棧女主人的客人彈奏她的西塔琴。

那是只樣貌古怪的樂器，琴身是用葫蘆做的，琴頸平闊且中空，並附有可以移動的琴格。琴格的位置隨演奏曲子定音而有所改變。琴有四到七根弦。一個用為第二共鳴器的小葫蘆固定在音栓後面。這是這位金髮少女携帶的僅有物。她將它揹在背上。她立刻實踐了她的諾言－
彈奏西塔琴時，少女雙腿交叉席地而坐，右腿盤在左腿之上，琴的共鳴箱琴身放於左腳，琴頸則平放於右膝。她的右手食指上繞一個金屬絲弦來撥動琴弦，旋律高時用中指、旋律下降用食指。曲調好似雨夜一般淒涼，瑟瑟抖抖、瑟瑟抖抖，又濃郁得像霧。

這是我聽聞過最憾動人的音樂，以前不曾，以後也不曾。
雨水是泥土黃的褐色，烏雲背後月亮是淒愴的白色。
少女的朱唇是鮮豔的紅，朱爾．達．堤司的神情是迷迭香般的青翠翡綠。
我注意到了－
我直接調頭過去盯住我這位同行的紅髮夥伴。
露娜．蒙克挨緊過來將她的頭靠到我的肩膀上。
外頭有幾隻野貓在嘶叫。
遠處有狗吠。

當少女的琴聲終止時，聽聞的蓼蓼數人没有人鼓掌、没有人叫好，我們反差極大地從一股沈重的束縳裡被釋放出來，眼淚就像要決堤。年紀大的長者當眾哭泣出來，小孩子反身去擁摟抱他們的母親，丈夫則激動地去親吻他們的妻子；我和露娜．蒙克握著彼此的手，我們的紅髮夥伴則首回讓他的笑容無法遏抑地打他的臉龐隱遁。烏雲背後月亮露出的輪廓是否是紫色的？
不過，這又是另外的故事。客棧大媽所講敍的故事。少女與她的愛人娃娃？親吻及提到永恆的愛情？幾乎就在客棧的古老掛鐘敲起沈重的十道響聲時，故事就跟隨鐘聲倒數一塊流洩出來，彷彿吟遊詩人哼唱曲調，少女的西塔琴音成為前奏。它專門勾勒遙遠的回憶。

露娜．蒙克為客棧大媽的故事很不舒服，我去拉扯她的髮辮：「膽小鬼露娜。」我輕輕蹙起鼻翼就這麼說了。天知道，若是要我掏出心肺胆白說話，我想我會改口說：「我親愛的露娜。」很傻，對不對？我差點要不顧一切地親吻她，當露娜．蒙克用激動夾帶困惑的神情對準我時，三番兩次我險些真的要這麼做了！
是因為少女的西塔琴。我十分肯定。那是首愛的曲調。
我想哭又想笑。我感受不曾體會的甜美也嚐遍未經歷的辛酸。
是少女的祕密。
這個祕密傳達給了一位同樣十七歲的少年。

那一刻，少女的淺色瞳孔與我的目光相互接觸、金髮熠熠。她牽動嘴角露出微笑，没有多餘的情緒，只是一個微笑。像寧靜的安眠曲。
露娜．蒙克與朱爾．達．堤司也在交換彼此的眼神。
接著，露娜．蒙克哭了。她的眼淚直撲撲流下。我記起了露娜．蒙克。
我很不誠實。
她也不誠實。
朱爾．達．堤司起身離開我們。他從我們的桌邊走開，走去彈西塔琴的少女身邊。他劃過我身側時我所捕捉到的他跳動的翡綠色眼眸，那副神情，我可以記得清楚的時候我就不會忘掉。

3-＜某人＞

親愛的，請聽我說。一切都没有改變。
那座小山丘、山丘頂的紫杉樹、環繞半山坡的小溪流、小溪旁我們往日時常併肩而坐的石頭，還有，我們渡過最多最多美好歲月的家－
一切的一切。
那座老客棧也都還佇在那兒啊。
客棧裏頭的那只橡木雕製老掛鐘，我同樣親眼瞧見了它。
是呀，歲月一直在疾步行走，片刻不停。我看到時光走在我的跟前，我曉得它的移動，明白它的無情無義。但，依究是有被遺留下來的東西，不僅是我，不僅是我。我不知道應不應該感覺高興。

我應該嗎，親愛的？
嗯？
我希望妳開心。我清楚你是會這麼說的，如果可以，我想要親耳聽你對我說。今晚的月亮又是紫色的，知道這點，你會感覺開心嗎？親愛的。親愛的。
告訴我。
你那低低啞啞、不帶起伏的嗓音，我好懷念。
但我不會哭泣，嗯－我不會的。我們約定過的，所以，請別為我擔心，即便紅了眼框，我也不會輕易掉出眼淚，我哭泣的模樣並不可愛－我曉得，這我知道－只不過印入眼簾的景物－

今天我說過我好愛你了嗎？
嗯－嗯，我没有難過－眼角流下的並不是悲傷的淚水－它不是。
真的，親愛的。我没有欺騙你。
今夜哭泣的僅有客棧裏頭的西塔琴聲。
我好愛你。
我要再說一遍，再幾遍也無所謂。
晚安，我愛你。親愛的。
有人朝我這裡走了過來。

4-＜某人＞

噢　我的情人，你要遊蕩去哪裏？ 4D<C;>*/b
噢　停下聽聽，你的真愛來了哩， &}P#<"Fo8Q
他會唱高尚也會唱俚俗的歌謠。 &Lt$~}*&6
可愛的甜心，不要再往前走； ^c}3o|1m(
戀人們相會即是旅程的盡頭，每個聰明人的兒子都明暸。 _^(1Qb[
什麼是愛？愛不在將來； \rxjvV4fcZ
當下玩樂即是當下暢快； g3[-[G^5
未來之事没有人能確定。 &a=rJvnIO&
想要豐收，就不能耽擱； XK/l1E3N
快來吻我，雙十美的姑娘，青春這東西不能永恆。

過來的是只太陽。
他頂個頭蓬亂的紅髮，支栖在像柳條樹枝狀般頎長的身子，看他擺動的長長的雙臂，在在流露出玩笑的性質。全是唬人的，我承認，他所展示在外的面具，險些將我騙過，他嘴裡還哼著那首滑稽的小調，一遍接一遍、不厭其煩，簡直逗我發笑，要不是那對像貓又似翡石的眼睛裡頭滿是狐疑、笑容中盡藏困惑，露了他的餡，他會是個十分可愛的小夥子！

哎，他挺吸引人，我說真格的，他和他那兩位年輕的夥伴都很惹人注目，他們身上都散發出一股魔法或咒術的氣味。別問我魔法或咒術會是何種味道，你想要我怎麼回答？不要太好奇，我會這麼耳提面命，它們可不是能用橘子、蘋果、芳草、泥土來形容的氣息，知道它們的人就是會知道，它們香甜的像是你能或者你想像中能夠品嚐到的最美味的水果，又可以惡臭得彷彿你聞了後臭上幾輩幾世都無法遺忘的氣味。就是這般，你聽懂了嗎。

他口音操股北方腔，說起話來像十二月吹過你頸像的涼風，但又古怪滑順，像煎鍋裡正在融化的奶油，好小子，你在女人堆中鐵定很吃得開。
他躬身向彈奏西塔琴的姑娘致意。「妳好，小姐。」他用北方口音、北方語言，彷彿在說：喏，黑色的漿苺果。
姑娘可不黑呀，一膚一髮都搆不上，她是蒼白月亮（不是今晚的月亮，今晚月亮是輪玄紫），髮色是星星，月亮做成的眼瞳無法倒映任何景物，我想，太陽做的恐怕也不成。彈琴姑娘没有立即反應。她按著琴弦的柔軟舉動就像太陽喉頭裡滑溜出的嗓音－

他又試圖對她說話，更加彎低湊近他的身子。
姑娘可別輕易上當－
有幾位客人這會也湊攏上來，其中幾人要給姑娘錢，讓她為他們再彈奏幾曲，姑娘搖晃她金色的腦袋拒絶；一對老夫妻上前來想感謝姑娘帶給他們的美妙夜晚，她便將雙手併攏舉至齊眉的高度，讓他們把錢幣擱到她攤開的手掌心上。

太陽有樣學樣，他掏出一枚銀錢幣來：「我生長的村子，婦女們僅會彈奏曼陀林琴，」他笑著，溫柔得想叫人溺斃在他的漩渦裡頭：「四對琴弦、每一對音調一致，用一種心型的撥子來彈奏，為了避免撥弦樂器於自奏的剎那逐漸變弱，便用撥子在兩弦上來回快速彈奏的方式以製造出聲音持續的顫音效果。
班卓琴，我在旅行途中一位流浪的老人家教過我，製造簡單。圓形琴身用幾塊葫蘆果殼併成，蒙上羊皮紙或獸皮。長長的琴頸上沒有檔子或指格，頸端較為寬闊，以容琴軫。四根弦線繫於琴身下端。它上頭附加了一根「拇指弦」，稱為高音弦，用來彈奏旋律，其餘四根弦則用來提供簡單的伴奏。繃緊的琴弦會發出乾脆明快的聲音。
妳的琴彈得又好又妙，琴頸上弓形的琴格，可以將旋律弦向右撥動使音符變質，發出如哭如泣般的悲鳴吧？妳彈奏的是首什麼曲子？它可是源自妳的母親？」

全是無義的癈話－
姑娘没有搭理，挺聰明呀，她不費這番心思。
於是太陽微笑，這一次的笑容摻夾落漠，連同嗓音。
「感謝妳。」他接著說，並將錢幣遞向前。姑娘用雙手去接，態度依究虔誠。
錢幣没有落到她的掌上，它一開始就没有離開它原本的主人。
他獲得初步成功。

她抬起她的下巴牽動她小小的臉蛋。月亮的眼瞳第一回收納入太陽，光芒没有令她刺激得瞇起眼睛、也無法使她驚駭地睜大雙目、没有羞澀、没有厭惡，僅僅看著，彷若鏡子只是反射影像，太陽在她眼裡看到了什麼？
是失望？或許，他將要更加失望。
學個教訓，小夥子。
這姑娘的眼眸没有機靈閃閃，唇角缺少浪漫多情，表情是困乏的，反應是遲頓的，她不會俏皮話，不會溫柔解語，她揚起的嘴角做不出純真亦或撫媚的微笑，親吻她絶對不會比親吻一顆冰冷的石子來得有感受。她豐沛的琴藝僅僅是假像，就像你遊戲的外表一樣。騙人者人恆騙之。記起來，小夥子－
這姑娘甚至不會說話！

5-＜朱爾‧達‧堤司＞

色萊諾？
這奏琴姑娘的名字不是叫做色萊諾。
在客棧女主人故事講述的後半段，奏琴姑娘半垂眼簾、像月光臨幸小徑的目光直射過來，她雙唇嚅動擠出的『色萊諾』没有帶上丁點誘惑的意味。天殺的，彈琴行乞的啞巴女孩！讓她的西塔琴和她那像屋宇漏風進來的破囉嗓音下地嶽去吧！

她對我說何來了？不，她不會說話，她舞動她細細的手指頭倒像她撫弄琴弦一樣靈活，她比劃著什麼？凱薩琳。調皮。凱薩琳。？
我不需要弄懂她的意思，卻急切地必需清楚她究竟是知道些什麼。凱薩琳？誰？那是否是她的名字？我何必在意－
她還在執著我捏在指尖的銀錢幣，她那淡得像白月的眼眸盯著它的時刻比盯著我多。

我溫柔的說：「行乞？好高尚的格調。」然後，微笑，再微笑，愈笑愈開。我的嗓子滑嫩得像奶油，這似乎讓她回味，這奏琴姑娘是有她的品味，她還懂得欣賞優美的事物。
她發出古怪的氣音像是要嘔吐，自然不是，她是想說話，她比手劃腳：給我。可憐我。好心腸的人。
她指的是錢幣。不然會是什麼？我没有憐憫她。
我道：「妳不會說話？」這或許是她玩的把戯。
奏琴姑娘手指摸著喉頭：這裡。有塊寒石。形狀像玻璃珠子。是鑲嵌的眼睛。
意義不明。她的話總是莫明奇妙。

我的回答是聳肩，純粹是為了拖延思考時間，我將錢幣用指尖彈起再接下、彈起又接下。
她放鬆盤著的雙腿，光著的腳丫子趾頭都凍得發紫，她短暫揉搓它們，然後起身，她盯著我看，懷裏摟著她的西塔琴。
啞巴女孩，啞巴女孩，我對她說道：「過來拿，妳的銀錢幣。」
她輕手輕腳靠近，踮起腳丫子搶，搆不到，没有得逞，我把它拋得高高的。我略微猖狂地笑出兩聲：「唱首歌，它便是妳的。」

她垂下兩肩膀，連髮色都變得像是墮落的星塵。她又嚐試跳躍幾回，一遍也搆不著邊。老夫婦賞給她的錢幣卻反而逃脫了她鬆懈的掌心，掉到客棧的泥土地板上面，瑯噹作響。
她彎腰改去拾起它們，一手緊抱著她的西塔琴，動作顯得笨拙。
我聽到唐．芬翠分在我後頭叫喚我。
我没有聽進去。
我在想什麼？
在奏琴姑娘待直起上半身的同時，我順勢湊近她的耳朵：「色萊諾。妳知道什麼『色萊諾』？」

奏琴姑娘没正眼看我：彈琴。
這是問句？我回答：「妳不彈給其餘客人聽，就彈給我聽？」
她比劃：你同伴受用。你。試試。
我沙啞的笑，今天我已經笑得夠多：「好樣子，姑娘，」我的北方語音又變得濃濁：「我向妳致敬。妳就這麼想拿這枚銀錢幣？」
她没有點頭、没有搖頭，她甚至不再費勁舞動她的十根小指頭，她對我嚅動她粉紅色的嘴唇：圓月。
我不暸解是否看懂她的用意？亦或我會錯了意？她的話就算化做語言我也會百思難解。我困惑，她瞧出來，真正令我火大的原因，我想是這個。

她繼續：羽翼。心臟。像稻桿易折。他們哭泣。在西塔琴裡流淚。你没有。凱薩琳没有。
我狠狠地抓住她。發覺時唐．芬翠分把我們倆分開。他一掌抵著我的胸口，一手輕握著奏琴少女的胳膞，狀似要保護她，用力推了我一把。我險些站立不穩。
「別惹她，朱爾。」我的夥伴說
我定神。說不上來，某個打算吞噬我的漩渦剛才在我眼前擴張開來，對我招手，唐．芬翠分，我的小朋友救了我。叫我不致失手扭斷那女孩的頸子。

「原諒我。」我說道，恢復笑容，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唐．芬翠分頓時漲紅面龐。他對我小聲的囁嚅：「抱歉。」
我又拍拍他，就掉過頭朝他來時的路俓走。經過露娜．蒙克身邊，她用兩手撐起身子、臉頰的淚痕已經被空氣吹乾，她叫喚：「朱爾，朱爾。」非常的溫柔。但是，我並没有再為此多做逗留。

6-＜客棧大媽＞

我没有聽錯？少爺？一枚銀幣要跟我買一杯五味酒？一枚銀幣夠您買下兩桶我客棧裡頭最上好的龍潘酒啦！一杯五味酒？您只要一杯五味酒？
您微笑：「親切的女主人，要不賣我一杯滴入希布拉玫瑰露珠的瓊漿玉露，什麼都行，僅要妳樂意。」
哎呀，少爺。
「別一沾口就燒到舌頭的，燙了舌頭就進不了喉嚨，客棧夫人，我要喝盡就會腓紅兩頰、痴傻地發笑，要掩藏不住性格、要變作迷迷糊糊，賣我一杯。」
傻呀，少爺。

您前傾身子，將您的指頭按在錢幣上，推著它、劃過桌面送到我的面前。
「幫個忙。」
您要我睜隻眼閉隻眼？不好，少爺，別去沾惹那位姑娘。要我是個男人，我也不會。我是做正派經營。不做不好的勾當。
「酒，您自個喝？」我試著問您。
「銀幣，祝夫人徹夜好眠。」

威脅的眼神我不會瞧不分明，少爺，我也不愛沾惹麻煩。但是，那姑娘没有同伴、没有保護人可以關切她、安慰她，可以領她走回正途；黎明破曉，姑娘就會流盡她的眼淚，會用盡她所知曉的所有手勢、叫喊來嗕罵您對您下咒，或是一遍遍聲嘶力竭地呼喊您的名字，空盼您回來－
壞啊，少爺。
您會願意照料她嗎？會樂意愛上她嗎？您會帶她離開我的客棧嗎？
我收下了您兩枚銀幣。
您優雅地端著酒離開。紅髮像燃燒的太陽。
幾分鐘後，那個彈奏西塔琴的可憐姑娘便醉倒入您的懷抱。
我今晚會為她祈禱。

7-<朱爾‧達‧堤司>

我把酒給了彈琴少女。
「喝吧。」我說：「喝了就不會怕冷。」我很溫柔。可以很溫柔。
她說了什麼？比劃了什麼？凱薩琳。是的。
她泛起嘴角，她的貝齒在她的唇瓣底下閃閃發光，她對著我笑，真正露出可愛的笑靨。
你好不乖。她比劃著。她什麼都知道。
酒依然滑入她的喉嚨，没半點躇躊，那裏卡著的寒石，期望它也被酒精燒融。
凱薩琳。她最後嚅動嘴唇擠出唇語。
凱薩琳。我明白了。那或許是她曾經慣養過的貓咪，現在卻成為她稱呼我所用的名字。有著翡翠眼睛被竉慣的壞貓咪。我是她的凱薩琳。
隨便妳吧，奏西塔琴的少女。
只要妳喜愛，在今晚妳可以不斷使用這個名字來叫喚我。
妳倒下來。我把妳擁進懷裏。

～待續20151210

玉宇鳳棲

2016-12-11 10:23

貳　章～少女的名字是色萊諾

1-<某人>

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我很明白，請交由我來說明。
少年－
少年無數次，無數次在夢境裏回到那個時候－
回到那個夜晚，少年所躲藏的岩縫陰影處；少年的胸口還蟄伏著那夜的悸動、鼓脹和錐心地抽搐，喘息的氣息被晚風吹回來打在臉上凝結出水氣，他眨巴疲憊痠庝的眼睛及抿咬下唇的次數，歷歷在目。
腳下踩踏的泥土質地鬆軟，是因為瀕臨湖潭的原故，葉影婆娑、草桿騷莎，少年的體重使他的腳微微陷入溼泥裡。

「這兒是哪兒？」少年用迷惑的聲音問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他每回這麼問，我都無法答覆他，這是少年的夢境，是他的思緒。
「告訴我。」少年嘶吼著，然後他靜止下來。注意到。
不論如何，他總會要注意，誠惶誠恐地、含著敵意…他頭頂的岩石上頭傳來呼吸聲，像是晚風的呢喃、像闇夜的低語。一縷薄紗在岩石側邊玩耍它自個的影子，少年仰起頭來察覺，他爬上了岩壁。接著，在稀微的月色下面，見到了他那似百合花般的少女－

他與少女算不上熟稔，但他曉得她也與她有過不下數次的對話－
這少女，同這個夢境出現的次數一樣頻繁，她和這個夢境、和夢境中的少年共生共存。
她紮著粗實的髮辮，髮辮裏纏繞花朵的新芽、綠藤，綠藤的枝梗勾結直到她的肘邊，她的手肘用美妙的弧度彎曲，手掌交疊輕放，遮住她小巧起伏的胸部，淺淺的呼吸中夾雜百合花的香味，少年的視線久久不能自己，凝神聚思在那閤緊的漂亮眼眸和只要微微一笑就能夠奪走他靈魂的兩片嘴唇。
少年愛上了少女。無數次地愛上了她。

少女的美麗叫他無法褺瀆，但她的純潔使少年彎下腰來用虔誠、顫抖的嘴唇來索取救瀆。少女便在那一幕睜開了她的雙眼！心虛的少年險些從岩石上頭摔落，他迅即找到藏匿處，惶惶恐恐地藏匿到少女瞧不見的角落，呼吸也不敢透露出分毫。
岩上的少女吐氣，「噢－」她說，嗓音彷若夜鶯出谷、好比渾圓的黑暗中綻放的第一顆明星；「噢，」她再次吐息，然後扭動她纖細的頸部，她没有力量起身，因為從晨時過後她便不再進食，突襲的寒冷和飢餓使她虛弱萬分。

「是我的夢境麼？」少女用泫然欲泣的聲音說道：「這會兒冷颼颼、既陰又暗，我什麼也瞧不見，是奶媼欺騙了我？她欺騙了我－」
少女繼續說道：「我虛弱得連一根指頭也動彈不得，我又餓又寒、既駭又怕，在那黑暗裡頭閃爍的究竟是星星還是猛獸的眼睛，我都分辨不清了？我的心剛才還溢滿狂喜，如今眼瞧就要破碎了，這裡一個人影也沒有！月亮、月亮－」

少女迸出哭聲：「我剛才作了場美夢啊，我夢見我企盼的愛人，夢見他終於來到我的身畔，將他的雙唇貼在我的唇辮上吹入溫柔的魔法請求我甦醒，那股祈求簡直美妙地叫我死去！真的只是一場夢境嗎！？一場叫人心碎的迷夢？！全不是真實的，奶媼，奶媼，我不會怨恨妳，縱然妳欺暪了我，至少在我死時我還能夠懷抱著這樣的夢境下葬…」少女將滿溢淚水的臉龐埋進纖細的指中；
少年忍竣不住現身－

「別死，求妳，想也別想那個邪惡的字眼，」他的出現嚇壞了少女，急促地說著話，臉色蒼白的少年道：「妳的奶媼並没有騙妳。」
少女聞言用膽怯的語調問：「你認識我的奶媼？幽靈？我認識你麼？」她怯生生地注視少年：「你多蒼白？」
「我不是幽靈。」少年回答，他想要踫觸女孩用自個灼熱的體溫來證明，但他僅是向前走攏一步，讓稀微的月光來替他驗明證身。
「我懇求妳的奶媼引領我來找妳。」少年不明白他為何要說謊，但他脫口而出。
「奶媼對我說了個故事…」少女口吻孱弱
「我知道－」少年看著少女
少女奮力撐起身子，單單吸一口氣，便整個人開始哆嘍。

「妳在發抖，妳冷嗎？」少年本想驅身向前，但忍耐下來
「不是。」少女回答，避開視線
「別怕我。」少年請求：「永遠不要。」
少女說：「我該害怕嗎？」她抬眼眨動她美妙的睫毛：「永遠是個很叫人迷惑的字眼，你剛才對我用了它麼？」
少年往後一步，露出抱歉的神色
「我想我認得你了，我們見過面，是不是？你不再靠近來些麼？」
「我惶恐。」
「不來握住我的手？不像剛才一樣親吻我？」
啊。少年輕呼一聲。無限愧疚。

「所以，我是要冷是要怕了。」少女悲傷的答覆：「我的愛人並不愛我啊。」
少年走過去摟抱住少女，摟抱住她像她是他的一部份。少女哭泣了。
「別傷心，我不是想要傷害妳。永遠不會。」少年懇求
「我不傷心，我滿心喜悅。」少女說，回應少年的視線展露笑容，她的確奪走了少年的靈魂。
他們繼續擁抱。然後親吻。
直到一種尖銳的鼓躁聲讓少年的耳朵像貓一樣警覺的豎立起來；少年用緊張的口吻對懷裏的愛人說道：「妳站得起來麼？」
少女點頭：「有你的愛，我就有了力量。」
少年先起身拉住少女的手，少女努力作出了嘗試但她的兩條腳硬是不聽使喚；她實在太虛弱了。

少年想要抱起她，或者改用自己的力量來支持住她，不過他心知肚明，全都無濟於事，已經太遲了－
『色萊諾』疾翅的速度比任何射出的箭羽都要來得快，羽毛甚至可以劃破堅硬的岩石、刺穿人的身軀。『她』已經降臨，用醜陋的軀幹取代了月亮，她長著女人渾圓的乳房、姣好的面龐，但她的足肢卻是恐怖的鳥爪、鳥喙長在應該是嘴唇的地方，她有兩對翅膀來替換女人的纖臂，從背部到頭部全生長黑色的羽毛，『她』又被喚作『黑色的女人』，不僅是她駭人的外貌，連她的心肝也一併的殘酷。

『她』的叫聲顯示出她十分飢餓；少女是被選中的祭品，她的族人犠牲掉她、她的奶媼編故事騙她，叫少女誤信今晚她將會被她的愛人挑選，等待在湖潭的岩石上頭做他的新娘。
等待到的卻是出賣。
少女來不及為醒覺的事實哭泣。色萊諾絶對不會錯放她的祭品，她俯衝下來，鳥爪撞擊石面，千鈞一髮之際，少年抱著少女跳下岩石，他的手臂、腳踝多處劃傷，他帶著她躲藏到岩縫暫且安全的隱身之處。倆人緊緊地相擁在一塊。

色萊諾在頂頭盤旋，她嘶吼的威脅叫這對戀人發抖。她不斷俯衝、振翅，用她似利刃的羽毛割毁岩石，岩石碎屑在這對戀人眼前持續崩解、潰落。
少年必須馬上做出決定。
要保護他的愛人，他就要奉獻出自己。
不是犠牲，那不是少年意識到的愛情，他要做的是奮力一搏。
他的愛人是他的全部，她叫他燃足勇氣、害他變得狂妄。
他最後親吻他的愛人，然後俯衝出去。

即便月亮没有洩露他的行踪，色萊諾的雙眼也能夠立即捕捉到任何蠢動的事物，少年簡直像攤在陽光下一般明白；少年清楚，但他心無畏懼。愛使他如此。
色萊諾的第一記攻擊少年危險的閃過，她的腳爪撕破了他的衣裳、少年的鮮血滴落在柔軟的泥土地上。他繼續閃躲、她持續攻擊，少年腳微陷在溼泥土裡滯留下足跡，他開始奔跑，色萊諾把他作鼠輩一樣追逐，射出的羽翼截斷周遭的樹枝，少年每一回都在危急之際躲過；

但他的愛人全部看進眼底，她瞧出裏頭的蹊蹺，她的愛人並非在盲目的逃竄，她看到她愛人的舞動，被她愛人優雅伸展的軀體深深吸引，她愛人手指作出的手勢、口中吟誦的咒文、兩足所臨摹的陣式，那是她愛人的反擊，在最後一個瀟洒的收手後，她的愛人大喊出聲，那是她不曾聽聞過的語言，像兩片岩石敲擊鏗鏘有力，陣式立刻奏效，從他的指尖處鰧飛出火紅色的飛蛾，他腳尖稍才在泥地上臨摹出的陣形同樣也渲染出這些數以萬計的無數小蛾，它們像火焰熊熊燃燒，照耀整座湖面。色萊諾被困在陣中，她的羽翼被這些撲過去的小傢伙啃噬焚毁，發出嘶啞的尖叫。片頃，陣式裡頭像細雨滴落無數那黑色女妖的鮮血及殘斷的羽毛碎片。

少女的愛人對她證明了他的英勇，證明了他的愛情如痴如狂，少年在火焰中展露勝利的笑容，少女的內心受到鼓舞便歡喜地迎接上去，想要擁抱在她明眸前張開的閃亮幸福，傾時之間，她在少年的眼瞳中被高高拋起，墜落到他的陣型裏頭，少年的魔法立即扭曲變形，色萊諾從來不單獨行動，他忘卻了這點，悔恨已經莫及，透過火焰，鳥妖的兩隻姊妹在外頭咆哮，少年嘴裡嚐到揪心的苦澀，在這股鹼味中他收回魔法，兩眼僅剩下他愛人披散的髮絲和她髮裡的花朵新芽躺在他污穢的腳邊，他不曉得自己究竟是不是哭了，釋放半焚毁的色萊諾，馬上做出決定，讓她奪去他愛人年輕的心臟。僅有如此…少年開始喃喃自語。

2-＜朱爾‧達‧堤司＞

精疲力竭，我趕快到床上躺下， CL5^>.}
去歇息我那整天勞頓的四肢； b9?Vpu`?
但馬上我的頭腦又整裝出發， '*`n"cC:
以勞我的心，當我身已得休息。 7vPGb:y
因為我的思想，不辭離鄉背井， `]GL3cIh:
虔誠地趲程要到妳那裡進香， %K\B)HR
睜大我這雙沉沉欲睡的眼睛， e&ZTRgYdi
向著瞎子看得見的黑暗凝望； pQ7elv]
不過我的靈魂，憑著它的幻眼， c1_Zi
把妳的倩影獻給我失明的雙眸， o\it]B
像顆明珠在陰森的夜裡高懸， _M7|:*
變老醜的黑夜為明麗的白晝。 uInI{>
這樣，日裡我的腿，夜裡我的心， .sj/Lw}
為妳、為我自己，都得不著安寧。

我被我的噩夢憾醒！清醒的時候眼角掛淚、額心涔汗，拱著背驚惶閃躲彷彿夢魘的鳥喙；哮喘著，在我嘴裡喃喃唸咒、用發抖的指頭於掌心畫下歪扭的符號，保護我、明點我、讓我恢復理智！！我的鼻腔聞到百合花香！我肯定瘋癲了！
接著，我的瞳孔裡頭突然有了彈奏西塔琴的啞巴少女。
不是她倏然出現，而是我的一對眼睛在漆黑斗室中硬是惡狠狠地摃上了她，因為當她把她的手指壓到我施咒的掌上時，我嚴重的受到了冒犯－

啞巴女孩盯著我，彷彿她淡白的瞳孔和她的嗓子一樣功能失調，腦袋也一樣。
我對她的咒罵實在登不上大雅之堂。
她的手指冰涼得似冷月。
我使勁的開罵、掏心掏肺似的罵，我把她推回床上，警告她休想用她的冰冷鎮壓我，我把咒術一口氣吞入我的腹中。
她端坐不語。
我說，我能夠說什麼？
少女則是個啞巴。
我在漆闇中陰晦的發笑：是吧，妳在看我笑話？

她聽不見、弄不懂，因為我故意不說出聲響。她湊過來。我聞到她的髮香，跟她整個人一樣突兀。她就是不願在我面前表現得像個正常人。
妳醒著多久在看我發癲？我挪動我的嘴唇，她必須要仔細看。
西塔琴少女將指頭移到她的眼皮下，輕微搖晃腦袋，我替她翻釋：我的眼睛。看不見．不讓看見的。東西。「妳說的。」我說：「虛偽者。」
她歪過頭，没反駁半句，没有流露情緒。
「妳看見我被惡夢糾纏到痛苦的發瘋。」我發出忿忿的聲音
她對上我的眼睛。依舊不發一語。

「有一天，我定會殺了妳。」我微慍卻揚起嘴角對她說道
她竟然同樣泛開笑容，換作一種奇妙的表情注視著我的眼睛，用她的方式說：聽呀。凱薩琳。
我說：「聽什麼？我什麼也没聽見。」我產生狐疑：「別耍花樣。」
少女一味地：聽。凱薩琳。聽。聽。連風也．止了聲響。
少女没有撒謊。
是止了，四周變得異常安靜。從剛才開始，除了我的呱噪聲就没有其餘響聲？未免太靜？

我半離開床褥，像貓一樣警覺：「唐？唐？」我朝唐．芬翠分的床褥處叫喚，他的位置只剩下個窟窿？該死！我扭頭去看自己床上的少女，再回頭打量自己；「要是我奪走了妳的什麼，也是妳自找的。」我故作惡毒的口吻，因為我明白自己要做什麼，如果在那個惱人的夢魘操控下我仍有餘力的話，我不會讓床上的女孩保持完璧，不過，或許，現在並非適切的時機，啞巴女孩保住了她的清白，而我，僅管不痛不養，只是想拿激怒她洩露情感的反應來補償自己夜晚的損失。
換作別的女孩準要開始哭鬧，也許她會揍我一拳？

她卻僅比劃：凱薩琳。拿走我．的西塔琴。
我對她扮鬼臉：「沒別的嗎，妳不會是整晩都醒著？」我記起來，其實被噩夢困住的人是我。
西塔琴少女要求：琴。
我道：「別管它，它和妳一樣安全無虞，啊，我不該太早下定論，妳來是不來？」
我挪過身去拉她，趕著她離開房間。夜晚還很長－
「待好。」我對她耳提面命，留下她在房門口等待，獨自一個人去搜尋整棟樓層，客棧裏没有太多房間，我一下子便完成樓上的搜索工作回到原處；西塔琴少女見我回來便立即現身。

我搖頭回報：「一個鬼影兒也没瞧見，簡直成座死城。」
聽我這麼說，啞巴女孩主動靠過來讓我牽她，我們四目相對；「妳只剩我了。」我究竟有心情開玩笑：「告訴我，只求別說妳是個鬼魅？」
她又一次奇怪的微笑。無憂無慮的小東西。
「我們下樓去看看能不能逮住個活人。」
我們一塊行動，剛開始，這種感覺挺詭異的，我們對待彼此似乎仍然心存戒蒂，但過一會兒，等待我們兩隻手握熱了、有了暖度，一切就變得自然，接下來的整個搜索過程中我們都彷彿遊戲般手拉著彼此的手。客棧女主人也不見踪影，搜尋客棧已經了無意義，我們只得上了大街。踏出客棧時，客棧的古舊老掛鐘正虔敬地發出它莊重的一響。

紫月高懸，這會兒不知是被烏雲亦或闇霧遮蔽缺了個角，分明是圓月倒心虛地為裝成懸月，搜索的結果叫我略微頭疼，我失去心思觀賞，啞巴女孩卻頻頻抬頭眷盼，流露出思念，彷彿懷念母親或故鄉的遊子，她本身就像個星子。
我索性停下腳步。啞巴少女撞上我。我没正眼瞧她，陷入凝思，久久不說一句話。
多少年來，我支身流浪。然後，二年前的那個冷冬，我遇上了露娜．蒙克和唐．芬翠分，至此，我的身旁便不乏夥伴。我從不矯情地想作他們兩人的朋友，也不會要求他們相對的對我作出回報，為了彼此不足為外人言的苦衷，在這種沮喪的共識下，没有約束，彼此結伴同行。
縱然如此，莫明奇妙地被扔下仍究叫人感受落漠。

怎麼回事？記憶往前追。我們下蹋的這座小村鎮連名字也不清楚？搭乘的驛馬車在途中曾經古怪地停頓兩次、車輪被泥沼困陷住一次，驛馬車內僅我們三名乘客，駕車的是位臉孔長疣的紅面老人？露娜．蒙克提議我們在這座村鎮歇息；
在顛簸的驛馬車中，露娜．蒙克額角貼著窗說：「我們在下個村鎮歇息好嗎，朱爾？馬車顛得我發痠，我甚至感覺輪軌貼著我的骨頭打轉，耳盼轟隆轟隆，外頭時候已趨近傍晚－」我們的小姑娘止住話頭，神色忡忡地看我
「別投宿，露娜，妳不該想－」唐．芬翠分馬上叫道，露娜．蒙克打斷他

「為何不想，唐，為何不能夠想！」她略微激動地說：「即便今晚，我也渴望抱著柔軟的被褥，而不要擔憂夜露沾溼的泥土來弄髒我的衣裳。」
唐．芬翠分也有他的固執，他半頎起身想敲窗叫馬夫立刻停下他的馬匹，我用眼神制止他。
「朱爾，你明白－」唐．芬翠分刻意針對我說，懇切地請求我的支援
我舉起一隻手、帶上笑容：「寬心，小兄弟，操心也是多虞的，我想其中並没有存在多大的風險，僅投宿一晚，露娜會把自己安份地鎖在房內直至天露曙光，這點，妳可以向我們保證嗎，露娜？」
「當然，朱爾，當然，」露娜恢復精神愉快地說道：「相信我，唐，我可以照料好自己。」
「如果妳不行，」唐．芬翠分調開視線道：「我也會照顧妳。」
「多好，」露娜．蒙克甜蜜地伸長手來各拉住我和唐．芬翠分的一隻手搖晃：「我有你們倆個。」
我回給露娜．蒙克一抺微笑，唐．芬翠分則賭氣的將頭撇得更開；我扭頭敲後頭的車窗告訴駕車的紅面老人：「請在下個村鎮放我們下車。」

這座村鎮是否被落了咒術？我是否在大意的情況下中了魔法？像纏上噩夢的線圈脫困不了？不對，我否認了這個念頭，因為即使在多麼荒謬的夢魘之中，我也無法捏造出彈奏西塔琴的啞巴女孩。
客棧老掛鐘在我們背後遠處傳來它虔誠的二響。
啞巴女孩。我輕輕的發出聲音：「告訴我該怎麼做吧。」
她的沉吟使我朝她看，淡如白月的瞳孔裡頭若有所思，她表情專注不同先前、緩慢平舉的手臂反透露出猶疑，小小的指尖前端是山丘坡頂的一幢生滿紫苑攀藤的房舍。

我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露娜．蒙克。」
山丘頂上那幢房舍，夢魘裏的鳥叫聲竄巢而出－
我尚未反應過來，啞巴少女便開始帶著我朝山丘處奔跑。

3-＜唐‧芬翠分＞

我的眼眸裡無邊的闇空竄流，那輪紫月卻靜止不動彷彿是我正繞著它打轉，視線中還有另一個遙遠流動的東西，那髮波在無星的街景上仍究不失其光芒，我對她目不轉睛。
我己追蹤著露娜‧蒙克跑了好長好久…
幾次，我認為我是靠著本能在挪動我的雙腿，腦袋裏什没也沒想、低伏身子拖曳影子在泥土地上追逐，冰冷的空氣戲弄我的皮囊，我穿的不夠暖活、邊奔跑邊哆嘍著；直跑到小丘頂，我把自己丟到一叢紮生成網狀的紫苑藤裡辛苦的喘著氣。

她已經從破毁的窗櫺口躍進了房舍裡頭，我睜眼盯著她的消失處，腦袋此刻才開始絮亂地思忖自己是不是還有體力追趕進去？但是我必需，我曉得，就像我肩負的使命，保護露娜．蒙克，不僅僅…不完全是因為義務…我的心猛烈狂跳。
用牙齒猛咬舌尖，疼痛讓我從紫苑藤編織的床褥上縱身跳起、立刻振作起精神，我深吸口氣、緩慢吐出並在同時巧妙地隱藏掉自己的氣息，利用房舍及藤或樹的影子潛行，像隻鼴鼠，即便在最黑暗的洞穴裡頭，我也能憑感觀選擇我的路徑，我的神經十分敏銳。

暗夜尾行，不是我所喜好，我對黑暗的崇敬和畏怕不會和平凡人有任何差異，恐懼未知、不明瞭的事物，對晦暗多變的前途戰戰兢兢，我也是個平凡人；即便我擅於隱藏自己的氣息、膽小而又謹慎，我只是唐．芬翠分，一個涉世未深的毛頭孩子，為了我的朋友，為了露娜．蒙克和我曾經對她立下的誓約，我逼迫腳步潛移。入進房舍。
那一傾間。天旋地轉。

再度睜開眼睛時，我人在一間斗室，眼裏有破損欠修的破窗、從窗緣鬆脫的垂簾，圓月從這只窗望出去簡直像湊到目前一樣清晰明亮、帶著冷傲的肅殺之氣，我又開始渾身發抖，腳尖踩到一小幀已經被老鼠啃毁的舊畫，手掌般大，定睛去瞧，眼淚便在那時候噗通直下。
你。有個聲音說道
「誰！？」我嚇得六神無主，忘記要隱藏自己
你－那聲音若有似無
「求求你，是誰？」我喊道，像個膽小鬼
噓－
啊。

4-＜朱爾‧達‧堤司＞

我和啞巴少女走失了。多奇怪？
前一片刻，那女孩還帶著我跑，下一秒鐘，換作我抄越過她拉著她前進，接著，我將她遺失了。等我意識到，我的手掌己經没了她的溫度。只躑躊一個蹙眉的時間，我放棄回頭尋找她的念頭，或許，那少女僅僅只是某種投影，我內心底某處極度索求心安造就的幻象，我弄丟她。丟了便是丟了。
要是，她真的在後方某處驚惶失措地尋覓我、淌著孤單的淚水用瘖啞的嗓子叫喚凱薩琳（我懷疑她是否可能這樣做），我也無法再回頭過去找她。倒頭來，我終究是那個無情無義的朱爾．達．堤司。無法愛人的朱爾．達．堤司。
我繼續前進。房舍來到我的前頭。

我在紫苑藤編織成的籬笆前駐足，手指在我的下巴游移，我的眼神專注地凝視面前顯然荒廢多年的房舍，腦袋裏其實什麼也没有想；我不曉得自己是否在等待？是腳步聲亦或什麼？我没有掉回頭看、没有讓自己再去眺望坡角一眼。我本來就是孤獨的人，內心裏頭空無一物，由於自己也深知這點，所以這份孤單便亦發沉重。我略仰起額角、朝房舍緩步地直敞而行。
「打擾了。」我自語自語

「嗯，乏善可陳。」以氣味而言，聞來彷彿不會流動的死潭水；依色彩來講，則是沉澱的灰泥色，了無生氣。哦？我的視線捕捉到一點嫣紅，像渾染的水漬浸蝕老朽的木板天花。「樓上嗎？」我對自己說：「真令人憂心，這梯子不曉得是不是承受得了我的重量？」
我儘量小心的攀登樓梯，但這老梯子簡直就像是忠心耿耿的顧家犬，『吚吚啞啞』『嘰嘰歪歪』的猛叫，即便我現在再怎麼謹慎，恐怕方圓幾百里的人都會知道，這屋舍已經遭到非法入侵。

「哎，饒了我吧。」才咕噥完這句話，一轉過廊角，一把短刃便像是一道細微的月光般劃過黑暗、無聲無息地鎖住我的喉骨。
之前，我絲毫没有察覺；之後嘛…

5-＜唐‧芬翠分＞

我不擅常打鬥，體力身材也大不如人，但那奇妙地聲音適時警告了我，我可以屏除氣息、可以奇襲，叫人察覺不出！
我抽出懷裏防身用的短刀，在深手不見五指的闇漆中也游刃有餘，身子拖曳影子，影子在脫離了房間的斗大月亮後就成了黑暗的隨從，我也融為它的一部份，在前頭的轉角，我趕在那人之前，揮舞出我的短刃！像飛舞蟲子的螢光，架到來者的脖子上。

6-＜朱爾‧達‧堤司＞

哈，哈！我笑了，在黑暗中仰頭大笑。
短刃踫觸到肌膚上寒冷和尖硬的觸感，叫我怎麼也無法不去想起西塔琴少女冰涼的指尖。

7-＜唐‧芬翠分＞

等我辨識出來者；
「朱爾！？」我驚愕地迸出聲音，心臟還猛烈地亂跳！
朱爾．達，堤司仍然不停地笑？我把短刃趕緊由他的脖子處收回來。
「要我是個騙術幻化的幌子，你這麼快收刀，你就死定了，」他的笑聲被壓制下來但臉上的笑靨不改，不知是什麼叫他愉快，使他的北方腔調簡直掩藏不住：「不過朋友，稍才，是我險些被你殺死。」
「我不殺人，朱爾。」我義正言辭的說，對於他稱呼我為“朋友”一時半刻無法調適；

他看著我，揪住我的眼睛，然後望到我的身後面略微看得出神，我隨著他的視線同樣回頭去望，凝視著我離開的那間斗室，等我再次收回思緒時，朱爾．達．堤司顯然已經觀察我良久，我滿面通紅。
他没有說什麼，旋過腳跟，把臉轉過去看廊道的另一側：「露娜－」他的尾音在廊道中旋轉；「啊！」我跟著輕呼起來
「不好了朱爾，露娜的模樣不太對勁！」

我的話一出口朱爾．達．堤司便露出一抺戲謔性的笑容，我看了不大高興，但他的神色立刻叫我安撫下來；他用他往常柔軟的嗓音正經的說道：「我們的小姑娘没有遵守我們的約定，一定有哪裏出了問題，唐，你感覺到什麼没有？」
啊…要不是你…我說不出口，「没有，要是有任何徵兆我不會讓露娜離開我的視線。」換我揪任他，他卻没有誠實地回看我的眼睛，僅敷衍的「嗯」了一聲，害我不好意思再細問下去。

「來時的路上我没有瞧見半個人。」我壓低音量說道
「客棧裏頭也没有。」朱爾．達．堤司回覆我：「我們沿途搜索過。」
「我們？」我張大嘴巴
他瞄了我一眼，一眼便足夠：「和那個女孩。」
「那個女孩！她没有名字嗎？」我依然嘴巴大開
「或許有？」他對我的問題感到吃驚，好像他從來就没有想過：「我不知道。」
「不知道？！」
「別生氣。」他動手閤起我誇張的嘴形
「她…在哪裏？你帶著她出來？」
「不好留在客棧。」
「人呢？」
他起先微笑，然後淡淡的說了謊：「我把她留在外頭的紫苑花藤邊。」

8-＜朱爾‧達‧堤司＞

唐．芬翠分追問我，我撒了謊。但，又如何？
我的心不需要為此感覺疼痛，不過，它確實痛了。感覺不可思議地，我竟然會思念起彈西塔琴的少女，那個啞吧女孩？心底頭不合時宜、莫明奇妙地忖度到，下回若是再見著她，定要問她的名字？為何會希冀知道她的姓名？一旦交換了彼此的名字，便會產生連繫、締結關係，這不是我避之為恐不急的？
我不太明白。

「唐，」我半囈語般的說：「這裡頭有魔法，我尚捉不住端倪的某種…」
「朱爾也没輒的魔法？」唐．芬翠分不敢置信
「我没輒的事情可多如牛毛。」我笑道，不過他的回答叫我重拾回信心：「讓我們先來解決露娜這項，」我說：「你可能涉法與她取得連繫？」
「不行，」唐．芬翠分沮喪地答覆我：「我從剛才就一直嘗試，但露娜不願與我交談。」
「她拒絶你？」
「她把我摒除在外，去到她心的道路突然長滿荊莿，我繞一大圈也找不著路接近。」
「這可棘手了。」

唐．芬翠分抱住雙臂直打哆嘍：「她的心從來未曾如此寒冷、離得我這麼遠過，朱爾，我拜託你－」
「你確定她進這邊來？」
唐．芬翠分說：「我一路追踪她過來親眼瞧見，不過…即便不透過我的雙眼－」
「嗯，」我點頭：「我聽見了她的聲音。在更上頭。」
「走吧…」我的小朋友說
「走吧。」我道。眼皮抽搐般的顫動，心底頭早有不好的預感。

9-＜年輕的色萊諾：露娜‧蒙克＞

是什麼憤怒的星左右了我，我必需感受雙重的若惱， kYW>o}J|
既被命運，也被你囚禁； C\3;o]
不得見你面又緊緊繫著你的心？ >/BMA;`
因為我的愛勝過所有的愛，我的憂傷 TJ_<21a
也必須無與倫比？ Em<B9S
如今我依舊乾枯死寂，如此地冬天一般， S)?V;@p6
舉目所見盡是我狂態的種種投影， 8zI*<RX.Q
而我，是它們的原形。 (aeS+d x
別再愛我，因為我已變得死氣沉沉， m }J@w~#
不配被你擁有。

來呀，我滴下的淚水已經長出了荊莿。我其實很愛哭、任性又乖戾。何況我的模樣很醜。你們可以統統不要愛我。就讓你們仔細瞧瞧！我的羽翼，比黑夜還要黝黑。爬上來，到塔樓上來！全部展露無遺，紫色的圓月為證－
他們來了。瞠目結舌地！
月亮為我向他們介紹，我是『黑色的女人』一隻，年輕的『色萊諾』。

~承下3F【參章】

玉宇鳳棲

2016-12-11 10:31

參　章～　她的羽翼同她的心一塊是黑的；　　　　　　　 2rrC y C
她的瞳眸、髮澤及情感一樣空白－

1-<陰謀者>

我的腳底下是黑暗，頭頂是圓月的輪廓，周圍是迷霧。伸手五指不清。在這種古怪的情調下，那個少女一個人在四處遊蕩。
她生著茂密的髮色狀似泛白，身裹在褪色的雜色裙裏的四肢呈現透明。怎麼會有這顆遺珠？不過是個賣藝的啞巴少女？
她算哪門角色？
我不會怕她。她的手裏並没有她的西塔琴，没有任何可以再叫她撩撥情弦的東西。

「怎麼一個人遊蕩？妳的愛人，那個高個兒的紅髮青年到哪兒去哪？」
她没有停下來理會我。像只游魂。
「喂。」我在背後喚她：「妳失去了重要的東西？被人給拋棄了吧？」
她靜止下來，盯著她的手掌：我遺失。西塔琴。
「傻瓜丫頭，男人都不是好東西，妳怎麼學不乖。」
她歪頭，髮絲在肩脇處流竄，像傍晚淋溼她渾身的雨。
看著她的模樣，我發出粗嘎的嗓音斥責她：「別愛，別去愛，一丁點也不要便宜那些男人。」
好懷念。這女孩卻喂嘆，髮色漸漸恢復成晚昇的星星。多說點，妳拿走了．我的西塔琴。

「妳把它給了誰心知肚明！拿不回來了，妳再也拿不回來了。即便取回，也奏不出舊日的音色！」我指著她的鼻子說道
不會這樣。這個傻丫頭說。我的手指。還能彈它。
「妳的指頭已經太熱、太澀。」我去搶奪她的十根指頭，感覺一抺寒意頓即襲遍全身。措愕地說不出話來。
涼。涼還不足夠形容，少女看著我。妳。因為妳。我曉得自己涼。
她變得多話了，她不僅僅是只會彈奏西塔琴而己。
我。透明了。少女低頭打量自己。

我持續抓住她，像是企圖把她捏碎，我厭惡這女孩，第一眼見面就厭惡她。討厭她貌似的潔白單純。要不是她的西塔琴。要不是想聽她彈奏那只西塔琴。「到哪兒去了？」我開始怒吼道：「到哪兒去了？妳那個長著紅頭髮的年輕愛人？」
他不是，我知道。她無法開口對我解釋，骨碌碌地轉動她淺色的眼珠看我。關於情呀、愛呀的話語，她一句話也無法出口。是束縳。有人對她施加魔法。難怪她成為一顆遺珠？我上當了!

從前，從前，好幾十個新月以前。
有位少女，她失去了她的愛人。在他接受她的愛情，互相立誓的那個夜晚，他的形體便在第一道初昇的曙光之中蒸發。少女為此哭泣了三天三夜，哭白了頭髮、情感從眼瞳褪色到無法挖掘的體內深處。愛人曾在耳鬢旁告訴她拯救自己的方法。於是少女流浪。從好幾十個新月以前。她的愛人僅為她留下一顆玻璃眼珠。

2-<朱爾‧達‧堤司>

快跑！頭腦裏不斷閃爍這樣的語言，四肢卻不聽使喚，連膝蓋好像都快失去支撐的力量？
「朱爾？」唐．芬翠分叫喚我，他就在我的旁邊，一隻手踫觸並輕輕搖晃我的胳膞。
「朱爾？」
這是什麼光景？簡直像夢境的覆刻版？佔據眼睛視線的彷彿是從夢魘中跑出來的『色萊諾』！黑色的女人。相同似無數眼瞳般發亮的黑色羽翼、長節的尖爪和鳥喙，我知道，那無數發黑的眼睛可以幻化成上千刀刃，鳥喙及尖爪能夠輕易地撕碎肉體，一模一樣，不同地是，眼前的黑色女人是隻尚未成熟的色萊諾，長著…露娜．蒙克的臉。
露娜．蒙克。
我早就曉得，在宿命玩弄它的技倆把我們硬湊到一塊的那個時候！
如今撞見此景…還是叫我頭皮發麻－

「朱爾、朱爾。」唐．芬翠分第四次叫喚我，或許不只？他湊到我面前、逼迫我看他、盯著他擔憂的眼睛。我明白你要說什麼，唐。
「走吧。」我對盯著我看的唐．芬翠分說，吐出不似自己的嗓音。
「必須帶著露娜一塊走。」唐．芬翠分堅持，他短暫的避開視線又回來對我說：「只有我，辦不到。」
要他承認這點，我相信他的內心與他現在的表情一樣掙札，他不自覺地用手去擱在他自個的胸膛，那裡的衣襟裏面收藏著稍才他制伏我的短刃。他是個大男孩，但仍究不算是個男人。

「帶露娜．蒙克一起走。」我對他說，也對自己說，雖然說出來本身無法在精神上或肉體上給我添加多強的助力。
「嗯，」唐．芬翠分朝我點頭，他也在說服自己，我們兩個人當中他第一個轉身去面向露娜．蒙克，朝她伸出和善的手，像往常的任何時刻一樣：「來，露娜。」
我對『色萊諾』說：「一塊走吧。」然後，察覺到她眼窩溢出的水珠，其實那兒從剛才便是溼溼潤潤的，印象中打黃昏開始她一直是這麼淚眼婆娑，為什麼呢？問題還哽在喉嚨中，露娜．蒙克卻開始放聲尖叫，刺耳又繚繞不絶－

接著，如同先前不安的預感－
無數箭雨直下。
我和唐．芬翠分都首當其衝。
這裡也没有別人。

3-＜惡魔＞

懲罰他們！制裁這些背叛妳柔嫩心腸的傢伙！
妳承受的痛苦還不足夠麼？淪落成這副醜陋的模樣，難道還嫌不足夠麼？
不要饒恕他們！！
他們不值得妳心軟！不值得妳淚流！
別放過他們！
盡情執行妳的報負！然後，
到我身邊來。我來作妳的陪伴，妳也陪伴我。我也被人狠心地背叛過，我們同病相憐啊，小姑娘。
我會教妳作畫和彈琴。教妳歌唱及舞蹈。
來做我的新娘。

4-＜唐‧芬翠分＞

新娘？
我簡直不敢相信！？
我耳聰了？緊繃的神經已經叫我產生幻覺？我聽到的是什麼？！
整個夜晚我都有被監視的感覺，這座宅子也叫我渾身不對勁！
骨子嗡嗡作響、每根神經都在尖叫－
「停下來，露娜．蒙克！不要這樣，妳不認得我們了麼？！」
朱爾．達．堤司拉著我閃躲過一場雷雨般的攻擊，它們從我眼眸前劃越過像萬顆流星幻化作黑色倒插在地的刀刃；朱爾．達．堤司在我頭頂發出淺淺地悶哼，我抬頭注意到他遭利羽割傷的肘臂及他側臉處滑落下來的那道絹細的血痕，我的笨拙成了他的絆腳石。

「你差點要害死我們，唐，」他面露笑容地對我說道：「但是露娜卻是真心想要殺死我們。」
我立即要提出駁斥，朱爾．達．堤司提起食指置於他的唇間反對我說話，我們閃避到一只凸出的牆柱後面，他再度對我露出微笑。
我曉得他其實很緊張，身體每條肌里都在戰戰兢兢－
他嘗試以笑容作為掩飾。但暪不過我。
我很敏銳。
露娜，不是以往的露娜．蒙克，這點我同樣也比誰都清楚。
她今晚很不尋常，情緒的波紋變化很大。
原因，是因為朱爾．達．堤司。
她實際想殺的人是他。
露娜．蒙克，妳這個傻瓜。
妳這個大笨蛋。

有東西流下來刺痛我的眼睛，我眨動眼皮想把它甩掉，接著，我感受到那股沈重的力量，從地板的夾縫處溢出來攏聚成形體！流星般的黑雨驟然停止。
露娜．蒙克靜止下來凝視。
它的出現。這個一直在監視我們的東西。
穿著它剪裁合身的法蘭絲絨呢裳，頭上的帽子歪斜地載著，黑色流蘇打它頭頂的帽緣處下垂，它有著兩片豔紅的嘴唇，漾著抺怪異的微笑。
不真實中的真實。這個沒有血肉之軀、卻真實出現在我們面前的－
我不曉得該稱呼它為…什麼東西…

5-＜朱爾‧達‧堤司＞

它没有自我介紹，這個不速之客。
不過顯然它備受禮遇，露娜．蒙克並未對它發動攻擊。
它朝我們的躲藏處行禮，舉止優雅地彷彿哪兒冒出來的王宮貴族，這個身長不足一呎高的傢伙？
它再度朝我們行禮，這次它半舉起它一邊的手臂。
「朱爾．達．堤司。」它没有挪動嘴唇卻發出夢囈般的輕薄嗓音。
這個古怪、老舊的布娃娃，它叫喚我的名字？
「朱爾．達．堤司。」它又叫喚一遍，這會嗓音透露出低啞的磁性，像是伊甸園中那隻打算誘惑亞當及夏娃的蛇。

我抽動唇角，讓自己多忍耐了一會兒。
走出藏身處時，唐．芬翠分縮進角落，以驚恐的神色來回盯著我及那位多禮的新來乍到者。
布娃娃看到了我，微微地仰起它的下鄂，透過帽緣用泛著淒光、有兩三種深淺不一的綠色所構成的單顆眼珠子與我打照面。
它另半邊的臉龐被黑色的流蘇遮住。
哦。它似乎在說。就是你麼。
我同樣朝它行禮，依樣畫葫蘆地掛上笑靨。

「怎麼稱呼？」我對布娃娃說
活像齣鬧劇。
布娃娃回之以禮，亳不遲疑、緩緩的輕輕的作出回答：「小丑先生。」
見鬼！客棧老闆娘口中的小丑先生？
我揚聲大笑。
在這一刻，我毫不懷疑我可能已經發瘋了。

6-＜陰謀者＞

她在笑。
張開嘴巴、發出像是灌風亦像是要叉氣般的氣音。
泛白、纖細的髮絲在無風的街道上擺動得似遮掩少女羞怯的面紗。
「笑什麼！？」我對她叫囂
她突然抿住嘴唇注視我。
帶我去。她用的辭彙近乎強硬。
「妳不能命令我！」我對她咆哮
那裡。她用她的指頭指著山丘坡上那棟爬滿紫苑藤的宅子。有我的．西塔琴。
「胡扯！」我狂怒道：「它不在那兒！」

帶我去。她反抓住我的手。
我甩開她，開始往反方向死命奔跑！
那個啞吧女孩不懂得什麼叫恐懼！我甚至懷疑她是否還保有其他別的情感？
所以，她到達不了山丘頂的那棟紫苑藤宅子的。少了我或者她那紅髮的愛人，她哪兒也去不了。
我必須摧毁她。趁此機會。就用她的西塔琴。

7-＜朱爾‧達‧堤司＞

你稱呼自己為先生？沒有人會自稱自己為先生。
你想要什麼。
就開門見山的說清楚吧。
布娃娃。

8-＜惡魔-小丑先生＞

我想要的東西，恐怕你給不出來。
朱爾．達．堤司。
除非你不珍惜它。

9-＜朱爾‧達‧堤司＞

我對不珍惜的東西，從不吝惜。
不過很多東西是我失去了之後才頓悟我的損失有多麼不值得。
所以，你想拿什麼作交換？

10-<惡魔-小丑先生>

誰說這是場交易？

11-<朱爾‧達‧堤司>

我。

12-<惡魔-小丑先生>

你？

13-<唐‧芬翠分>

小丑先生啞著嗓子笑了。懸浮在空中布作的身子不斷顫動。
他們在對話的同時，朱爾．達．堤司與小丑先生保持一定的距離繞著它打轉。像兩頭互相對峙的猛獸，小丑先生也緊盯著朱爾．達．堤司的視線與他呈等速度地原地旋轉；只有在此刻無法抑制地狂笑時，它靜止下來。
朱爾．達．堤司利用這檔空隙對上我的眼睛。

14-<唐‧芬翠分>

我很害怕…
但敏銳的神經及我對朱爾的認識，教吾清楚朱爾會使用的手段。
那不僅僅是在挑釁，朱爾在面對危機時的口舌逞快或輕浮只是偽裝！宛如魔術師的把戲，當你把目標專注在他的手及表演上時，他的技倆卻明目張膽的用在你忽略的地方。
我的紅髮同伴在施！

「你稱呼自己為先生？沒有人會自稱自己為先生。黎明是蘋果綠，天空是陽光中
你想要什麼。舉起的一杯綠酒，
就開門見山的說清楚吧。月是其間一片
布娃娃。」
『我想要的東西，恐怕你給不出來。朱爾．達．堤司。
除非你不珍惜它。』
「我對不珍惜的東西，從不吝惜。金色花瓣。她睜開眼睛，
不過很多東西是我失去了之後才頓悟我的損失有多麼不值。綠光閃閃，純淨
所以，你想拿什麼作交換？如初綻的花蕾。此刻」
『誰說這是場交易？先生。』
「我。初次」
『你？』
朱爾．達．堤司利用這檔空隙對上我的眼睛。
「為人所見。」

『什麼？』小丑先生用氣若游絲的語調，不斷抖動它的腦袋道
它的會意速度不及朱爾．達．堤司的狡猾快－
它剎時被竄升的火蛾包圍。我也在那一刻從藏身的牆角跑出來，因為，在小丑先生被朱爾．達．堤司的火焰吞噬的同時，露娜．蒙克像斷了線的線偶娃娃從騰飛的上空墜落，我千鈞一髮之際接住了她。

15-＜唐‧芬翠分＞

「果然沒錯，那個布娃娃控制了露娜．蒙克。」
「跑。」朱爾．達．堤司僅說
我問：「去哪？」
朱爾．達．堤司没有回覆。
我們合力將昏厥的露娜．蒙克袱到他的背上，或許因為露娜的重量，使他短時間答不上話來？

我們開始跑，小丑先生，那團燃燒的火球被我們遠遠拋在身後。
半途，我突然下定決心：「去外頭的紫苑花藤邊。」
不合時宜地，朱爾驟然停下他的腳步，瞪大他的眼睛。
他想問我為什麼？但除了沈默，終究没有脫口。
因為我們倆都心知肚明，外頭的紫苑花藤邊有著什麼！
那個在黃昏彈奏西塔琴的少女在那兒，不是嗎？
被朱爾留在紫苑花藤邊等待的啞吧女孩。
我瞧著朱爾，奇怪地從他同樣回視著我的眼神之中，首回看見了毫不加掩飾的苦澀。

～待續20151211

玉宇鳳棲

2016-12-17 00:03

肆　章～　眾人見我便逃，你的固守所為何求？

1-<唐‧芬翠分>

傳說，只要在小丑先生面前互相親吻的情侶，可以獲得永恆的愛情。
今夜發生的種種，把我弄糊塗了？我甚至一度懷疑自己是不是當真清醒著？
小丑先生，我以為只是個傳說？一則客棧大媽拿來戲弄孩童的愚蠢故事？！還有那則關於親吻的說法…

「別放慢你的腳步，」朱爾．達．堤司半扭過頭來提醒我道：「這宅子我片刻也不想逗留。」他說出我們共同的心聲，接著，對我露出他慣有的笑容；
我馬上臉紅。對自己稍才閃現在腦袋裏的念頭感覺慚愧。
我湊上去跟緊他，樓梯在我們的體重下發出受虐般的吱啞聲響，心裡頭一面憂愁著它似乎就快要支解，一面想起那間滿月彷彿要貼到窗口的斗室；有股莫名奇怪的力量帶領我進到了那個房間，還有那幀我從髒亂地板上拾起的掌大小畫，那幅畫正貼著我跳動的那個胸口，跟我防身用的短刃擱在一塊。

畫布已經褪了色，畫中的人物也顯得有些模糊不清，不過我仍究被它觸動了，那個時候，由於畫中人物像是揪著我瞧的那副神態，我害羞地記起來，我就那麼看著她哭泣。
那個畫布中的小姑娘，她滿溢於眼眶的寂寞與悲傷和她那微厥著的嘴唇刻意擺出的倔強及逞強。或許，她只是因為被人要求久站以供作畫感到不開心，在一叢紫苑花藤下，她懷裏抱著個布娃娃…

渾身疙瘩倒豎起來，突如其來的印象衝擊叫我全身麻痺！
我急促地喘息，像是要緊扒住險些像是要被抽出肺部的空氣，胸口感覺刺刺麻麻，頭皮也是…我怎麼會那麼遲頓！？
「朱爾，等等我，朱爾－」
跌跌撞撞地我撞上他，不，是撞上了他背後揹著的露娜．蒙克，因為他突然不再前進？
「朱爾？」我怯怯地問
我們己經逃離了房舍，滿月的光暈打上頭撒落到我們佇足於庭院的身影上面。
「朱爾？」

俯在他背部的露娜，我以為我看到她微微展開來的黑色羽翼…眩目地，與紫色的月亮輝映，彷若我面前的男人背部生出了個天使。
接著，朱爾就這麼雙膝著地，然後，他的兩隻手掌也貼到了地面。抖然垂頭。
露娜．蒙克打他呈趴俯狀的身體上緩慢直起身子，像是踩著他般從他的背部下來，我膛目結舌地看著這一幕，驚駭地吐不出半句話。
朱爾開始激烈的咳嗽，露娜．蒙克仍背對著我，她，對羽翼已經完全張開。
我事先什麼也沒有察覺！
朱爾肩鉀處擴散溢染的血漬，我以為是我眼花！

我傻愣在原地，彷彿被月光拖曳的影子同時淪陷為她盯死在地上的俘虜，兩眼發呆地注視著她鬆散的髮辮垂掛在她半赤裸的背部，她實在好可愛，露娜．蒙克，即便她是現在這副模樣…
朱爾改成半跪坐的姿勢，他忍住不再猛咳，我犯傻的眼睛注意到他仰起下鄂呼吸，才轉過頭來看我，他的額際全部沁汗，閃爍翡綠色光芒的眸子現在變成了混濁的色澤：「唐－」他氣息虛弱的說，沒有半絲笑容；
「…快跑。」

我的嘴角神經質地抽搐一下，想也沒有多想，就俯衝過去，耳盼傳來我自己喉頭迸出的嘶啞叫聲！
黑色的羽翼隨即化為利刃朝我掃射，我不是打算攻擊露娜，我不會這麼做，我只是想過去朱爾的身邊查看他的狀況，我嚇壞了！！
我尚未完全失控的反射神經幫助我躲過了幾次露娜的攻擊，也萬分丟臉地叫我連滾帶爬的退縮到離朱爾他們幾十呎之外。
我又嘗試了幾次，每回都立即敗陣下來！

露娜．蒙克阻礙我接近，她挺直腰桿站立在朱爾面前，彷若她是他的保護者而我才是企圖傷害他的人。「朱爾！…露娜！」我口齒混亂地輪番叫喚他們的名字，朱爾本來一直維持半跪的姿態，聽我聲嘶立竭地喚他後，他趁露娜再度試圖阻嚇我時，努力撐起他的身子站起來，我看到他打算用他自己的血對分心攻擊我的露娜．蒙克施法！
不要…我無聲的請求。

露娜背脊一聳、接著迴身，長髮辮鞭打到好不容易站穩的朱爾頰上、萬羽齊發，朱爾又一次倒地，只能勉強地舉起雙臂護住他的臉龐，他被露娜抓起來整個人拋飛過半個庭院！
他在地上連續滾了好幾圈，最後面孔朝天停下。
露娜似乎仍不打算停手！
她滑行過的沿途都有被朱爾血液沾染的痕跡。
我聽到自己的嚎叫聲，彷彿瀕臨某種絶望不知如何是好的小孩！
「不要！快停止－」我的聲音說－拜託你…
紫色的盈月下，小丑先生再度降臨。
毫髮無傷，揚著凜凜地肅殺之氣。
不可抑制的憤怒。

2-＜朱爾‧達‧堤司＞

「朱爾．達．堤司。」
布娃娃一現身便叫喚我的名字，用地嶽使者會使用的口氣呼喚我的靈魂。
「真是．我的榮幸…」我喃喃低語著回應，感覺身軀的力氣一點一滴流逝掉。
「朱爾．達．堤司。」它又覆誦一遍，頗不厭其煩。
為了儘量把焦距對準它，我必須使些力氣微微抬起頸部，略微擴張瞳孔，我說：「我聽得到你。」刻意不耐煩地語氣，好像也沒法成功地遮掩掉我的驚駭，對於相較我的處境之下那只更顯得氣勢凌人且完好無恙的玩意，究竟算什麼？

它發出低啞的笑聲，渾身布料都在亂顫，它看穿我的困惑。
它用夾帶笑的嗓音來戲謔我，彷彿在表示『你的火焰傷害不了我』，試圖再對我的自尊落井下石好取悅它自己。我緊閉眼睛；
這只可恨的布娃娃－
它輕忽了我尚存可以反擊它的力量。
「朱爾．達．堤司。」聲音已經趨近我的上方
我本想假裝隨意地輕哼幾聲，誰料到這一出聲可不得了，我倏地睜雙眼，立刻感覺有股力量綁縳住我的手腳，薄弱但不容小覷！
糟糕！

「我叫喚你三聲，你回應我三回。」它裂開嘴，嗓音奇特濃濁。
是束縳的魔法！
第一時間，我無法動彈…
太大意了！
它知道它對我產生了何等效果，於是飄乎過來，它的單顆眼珠打量我、懸浮貼近我到只剩一個拳頭的距離，先是拿它的手指撫摸我的頭髮、額際、然後經過我的臉頰、嘴唇、最後到達我的胸膛，它的指尖停在那裏，故意湊和我變得短淺的呼吸，在我的左胸膛處用我的血寫下我自己的名字。

好傢伙！它不是傻瓜！它打算對我下雙重的咒語！
如果朱爾．達．堤司是我的真名，這會我便會完全束手無策、準備做一隻待宰羔羊，任憑宰割。
不過，它仍究對我造成了影響，畢竟朱爾．達．堤司這個假名行之多年，我對這個姓名在內心裏頭其實已經產生了共鳴，我試圖保持樂觀，只要能捱過接下來的時間，十分鐘？二十分鐘？我不確定它的效果多長，自己又能夠撐多久，頭腦也無法擬出接下來的法子，我的體力大部份流失，魔法像氣體快要揮發殆盡…
我的籌碼所剩無幾。

3-＜唐‧芬翠分＞

我必須救他－
但是要這麼做之前，我卻必須要先擊倒露娜．蒙克！它曉得我辦不到…所以，它完全不把我放在眼底。
要快點想出法子！或許，可以矇混過露娜的法子，能夠不傷害到她的法子－
她正阻擋在我及倒地的朱爾和小丑先生中間，羽翼張揚，迷人可愛的臉龐卻不再顯現露娜．蒙克平昔叫我害羞著迷的單純。
我的心一半再淌血一半緊張得快要瘋掉，我必須擊倒小丑先生！
打擊它一絲絲也好，只要製造出機會…
它正在朱爾的左胸膛處寫字，而朱爾完全沒有反抗，表玩得彷彿－是隻任憑宰割的羔羊—
我得快點做出決定。

4-<朱爾‧達‧堤司>

猛吸口氣，我在短暫失去意識後再度被憾醒！
一把短刃從天而降，就地倒插在我耳朵旁的地上，風壓在我耳垂珠上劃破道無形的傷口，突然地疼痛感叫我驚醒過來，那是唐．芬翠分的護身短刃！
耳盼聽到唐．芬翠分的吆喝聲－
我激烈地咳嗽，試圖呼吸，奮力睜大被自己的血流進去而刺痛的雙眼，看到高處、我的目光極上方，唐．芬翠分的兩隻腳正在半空中晃盪！

放過我的朋友！我在心底吶喊，感覺指尖已經有了反應；
於過他們，我就給你你想要的！
我會毁掉那只布娃娃，如果它膽敢操控露娜．蒙克去傷害唐．芬翠分－
有一只東西墮落，是幀小畫？我聽到框架摔碎的聲音！那是什麼？
接著被扔下來的是唐．芬翠分－
我緊咬牙根－
該死！來不及！
我太虛弱…誰也救不了－
然後，我產生幻覺；我以為我看到了彈奏西塔琴的啞吧少女。

5-

不要企圖訴說你的愛，愛情從來不能被表明； /~^I]D
因為溫柔的風吹過來，沒有聲音也没有踪影。 (G" qIw
我說了愛，我說了愛， C[KU~@
顫抖，發冷，心驚膽跳－ ;`+RSr^8$
我跟她說了我所有心思， %%Kg'{-:
啊，她果然消失。 \}Wkj~IX
在她離去後不多久，一個旅人從附近通過， O}`01A!u;
沒有聲音也沒有踪影， -#o+x Jj
嘆一口氣，把她佔了。

6-＜朱爾‧達‧堤司＞

她確實在。
她赤裸的腳指落在我的肩鉀骨旁的土地上，它們正動作微弱的互相搓揉，她低下她的視線來看著我。我抓住那對白月色的眼眸細凝，發覺它們竟然會展現出她開心再次見面，她整個人都在微笑，散發淡淡的光芒。不過，當我同樣回應出類似的情感時，那道光芒頓時遜色下來－
她在我身軀旁跪下雙膝，用她的方式對我說話。
凱薩琳。我的心臟震了一下。

她伸手撫摸我的頭髮，一遍接一遍，像是努力嘗試用她的方式叫我感覺舒服，如晨霧般色薄的髮在她俯身向我時搔弄我的臉頰。
跟我記憶中不同色澤的髮？
凱薩琳。
哦，或許管用！我費了些力回應她。這招，或許管用！
來，啞吧女孩。我作出邀請。
她盯著我的雙眼看，頭略微偏斜，然後開始模仿那只噁心的布娃娃稍才做的一樣撫摸我，不過，不會叫我不舒服，我很開心她這麼做，她沿著我臉龐的線條，指尖緩慢地來到我的唇辮，正待繼續向下摸時，我咬住她！先是含住她的指尖，待她不及反應，施力咬破她的手指！

那瞬間，她的眉宇整個皺縮起來，血的腥味衝進我的嘴巴裡，她拿她的另一隻手拍打我，展現十足孩子氣的舉動，直到我鬆口。
她的眉頭依究痛苦地皺縮。
嘴裡的血腥味至少證明她不是我的幻覺，我把她的血啐到我的胸口上，對著她看，用眼神示意。她注意到了，寫在我左邊胸膛上的字。
幫個忙，好女孩。

那只怪娃娃上哪去了？唐．芬翠分又怎麼了？我那時候完全沒考慮到這些？因為她的手正觸摸著那些字，緩慢游移，我催促她：
別搔我癢，啞吧女孩。快點。
她懂了，她用她指尖的血來塗抺掉我左胸膛上的血字，這方法確實奏效，束縳一解除我立刻抓住她的手腕，即時阻止了她打算在我的左胸膛繼續作她的鬼畫符。
「我沒興趣再做別人的畫布。」我對她說：「扶我起來。」
她照做。
「借我肩膀。」我命令
她依言而行，讓我的一隻手臂可以環靠她瘦小的肩骨站穩。
「親吻我。」
她白月的瞳孔略微放大，不過這回沒有舉動。
「可惜，乖女孩，」我微笑，或許太久沒這麼做嘴角上揚地有點僵硬，我說：「我以為妳什麼都會照辦。」

7-

愛為幻想所生，成長於 @7s,|\
無知，被期望餵養， bjBeiKH
毁於理解，而且，頂多是， bfJ`}xl(8
有幸佔有，立即消失。

8-＜某人＞

接下來請容許由我代為各位敍說。
我不擅長闡述故事，對於發生在前一片刻的事情，我習慣說服自個說：過去的便讓它過去吧。記憶必需要有選擇性的，否則以我們脆弱的精神來看，若是記憶只會不斷累積增加而無法加以遺忘，我們想必馬上就會面臨崩潰瓦解的命運吧。
吟遊詩人嘴裡講出來的故事，多半是奇情誇大，滲入了矯情浪漫、刺激及非人般的神勇，見多識廣的人會分辨得出其中的真偽，對此一笑置之。

我不是那類的聰明人，也不願作那類人，像我前頭所說的，說故事非我的長項，但是要說，我還是會儘己力而為之，故事就說得像故事樣吧，如何？各位看倌。
來，讓我實踐我的諾言。
故事由青年摻扶少女的肩頭站穩住腳的時候開頭；
一陣奇妙的興奮打青年的體內被壓抑住之後，青年恢復集中力、試圖打量自身週遭。他再一次陷入古怪的幻覺，其衝擊力大到他險些又要迷失，失血過多己叫他無法思考，他用力握住臂膀下的少女，像溺水者使勁攀住唯一的一枝浮木，緊緊摟住她，少女的反應是單手握拳輕輕捶打青年的胸膛，因為他弄痛了她。

青年大口吐氣，彷彿頭一回記得自己應該呼吸，他先是咒罵一句後對女孩說：「我真是受夠了，啞吧女孩。」
少女收回拳頭，仰頭凝視，青年都看在眼底，他告訴自己，他或許不應該再注視少女的眼睛，不應該再繼續摟抱她…放掉她時，他允許自己先收緊手臂才將她鬆開，溫度喪失地極快，他感覺短暫的暈眩。
少女踫踫他。青年將目光別開。

他再次回到那道小丘坡下，紫苑藤編地屋宅座落坡頂、在他的眼光上方。
前一回，他在奔跑的途中把少女遺失時，他就曾經站在這個位置思索是否回頭尋找；這回，少女沒有不見，他低垂地視線裡仍究逗留她赤裸的雙足、褪色多層的長裙及稍才被他咬破指尖的那隻手藏在白色縐紡麻衫背後。
青年沒有道歉。他的嘴裡殘留她的味道。
她又踫踫他。

青年對她說，口吻嚴厲：「這是，妳的把戲嗎？」
他顯然又中了某種技倆，如果不是幻覺，便是詭計。
他不期望得到回應，少女卻點頭，大出他的意料之外！
他瞪大翡翠色的眸子，青年的雙目真是漂亮，它們現在呈現黯淡地綠光，時刻都在變化。他調頭蹣跚地往坡頂爬，走兩步便又轉回頭怒目相視，使盡力氣道：「我受夠了！聽清楚我的話了嗎，啞巴女孩。」他繼續爬坡，少女追趕他，數度抓住他的衣角，他甩開她；一次，她甚至握住他的手腕，令青年詑異地是少女指尖傳出的溫度完全不像之前那般的冰寒，他依然將她甩開。

別走。他感受到少女無言的請求。別走。別留下我。
他氣憤異常。「收回妳的把戲。」
少女搖頭。來了。
青年不予理會。
「收回去。」他怒道，少女依然搖頭。手拉著他。
「我的朋友們在哪裏？」期望少女也能夠回答這個問題，不過，他大失所望。
於是，他拍開她的手，將她逼迫到紫苑花藤邊，將她整個身體壓在上面，少女朱唇微啟，面孔短暫起了變化，不過沒有發出半點聲音。來了。
來了。啞吧女孩一昧地舞動十指。

「什麼來了！」於是他質問她，感覺自己快要暈厥。她沒有回答，目光直視他的肩膀後方。
青年不願意上當。她剛才請求他留下，他就決心不輕易將她饒恕！
「我的朋友們在哪！」　「這是什麼魔法？！」
「操縱那只布娃娃的，是妳嗎！！」一連串逼問「快回答。」
我的。少女僅表示。西塔琴。
「是那個時候！」青年的嗓音透露出強烈的寒氣。

怒意、恐懼、不安及懊悔等數十種複雜的情緒在青年胸口中沸騰，一半出自他身軀正承受著的傷勢，青年清楚了解到此刻的他能夠變得多麼脆弱、多麼不受保護，曝露在現下這種混沌不明的狀態之中，青年的自制力逐步喪失，開始，意圖吞噬他的黑洞又在青年背後成形，這回，他的小朋友唐．芬翠分並不在；露娜．蒙克也不在身邊，他們上哪兒去了？
他的身邊只有這個使用巫術的啞吧女孩，他篏制住少女不斷舞動的手指將它們同樣壓向她背頂著的紫苑藤花，她的手腕簡直瘦成皮包骨，他可以輕易捏碎，只需稍微用力，他真想這麼做…做點什麼…重新取回控制局面的能力。

不要。少女的嘴唇嚅動。凱薩琳。
「我不是妳的凱薩琳。」青年用冷冷的語調道
別動。
少女白月般的眸子即刻攏上一抺灰暗，當一片薄薄的遊雲或霧氣滑過半遮掩頂頭的紫色盈月時，少女眸中的灰暗則是青年棲近所造成。
「為妳自己祈禱，姑娘。」青年說
他們看著彼此的眼睛。
別動他。
凱薩琳。

「朱爾．達．堤司。」再度狹路相逢，此時，向著兩人優雅行禮地是單顆玻璃眼珠的小丑先生。在紫藤花、夜色等呈疊地陰影烘托下，小丑先生擴大它的恐嚇力，融入背後及前景的黑暗，簡直成了更巨大、深沉的黑暗，唯一發亮的是它那顆單顆眼珠。它和青年的一樣是潛沉的綠色－
別動他。少女確實這麼表達，青年瞠大美目。
「朱爾．達．堤司。」小丑先生嗓音低低沉沉地喚道：「你是，我的。」

青年緊抿兩唇，他是否嘆了氣，使勁忍耐，接著，下一秒，他唐突地笑了，從嘴角盪開弧形，迷人柔軟的上揚，他的笑聲融化像奶油一樣，接連不斷續但絶不放肆；他低笑了一陣子，綠色的眸子瞇起又撐開，制伏住少女的兩隻手突然把少女從紫苑藤裡拉出來，玩笑般地，少女的唇辮在被他的唇辮壓上時，也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有的只是一種奇怪、不協調的霹噼聲，和突兀刺鼻的燒焦味衝出。

****

短暫片刻後，青年才察覺到異狀！他從他自己設的局中掙扎脫身，驚恐地眨動他漂亮的眼睛，彷彿稍早憾醒他的那場惡夢，他喘息、吸氣，餘驚無法順利平息，但他腦袋裡所記得的關於剛才所發生的事情的片段，卻無法比之前記得那場夢境還要來得清楚！
他瞪大他的雙眼，那眸裡的色澤現在是像晨曦穿透照射的湖面般愈發澄靜，他的紅髮熠熠發出光芒。
但那光芒不是來自於他自己，他又花費幾秒才將之察覺。

突然，他鬆開女孩的肩膀像他抓住它們時一樣唐突，不過，縱使桎梧她的手指已經全數徹退，少女依舊呆立不動，青年沒有去看她。他没有看她。
他的視線緊盯住那團燃燒中的火球！其火勢之猛烈，那霹噼聲及燒焦味；
其中，著火的那個東西，它並未撕牙裂嘴、張牙無爪的掙札，它之前囂張活現的態度、那只露出黑色流蘇髮緣的綠色眼珠裡頭的神氣，全都煥散無存，除了它仍然飄浮在半空中的身體，它垂盪的手臂、軟趴趴的布縫的兩腿、那顆綠色的眼珠現在只不過是顆有顏色的玻璃珠子，它的頭無力地向後款擺，黑色流蘇的髮絲晃到別側，青年看到在那被遮掩的半邊臉孔上面剩下的一個窟窿。
它－小丑先生。現在僅僅是個破舊的布娃娃－

布娃娃變成一個布娃娃。青年卻覺得沒有任何一刻比這一刻來地更不真實！
火燒地愈來愈旺。熱度侵襲青年的皮膚，他腳跟往後，兩頰燒燙，這一點認知叫他一點也無法接受及喜愛。
他撞到了呆立的少女，他的手臂就這麼擦過她的，因為他們原先便站得極靠近，他想要倒退這便是無法避免的事情；少女的反應是快迅退縮，很明顯地，她就要把自己再度摔到她後頭的紫苑藤花叢裡面！青年隨即伸手出於下意識的反應；少女掙脫，他還是去抓住了她，她仰起的小臉蛋上的表情此時印入青年眼中，那種情緒名之為恐懼！！

青年嚇了一跳。被少女瞬間流露出的情感憾動！
哦，這女孩，這個啞吧女孩！她是有血有肉的人類，貨真價實地比布娃娃還要真實！！
「為什麼…」青年喃喃自語地說了，無法清楚地將他此刻的感情安上任何一個名字…
他凝視著底下的啞吧女孩，發自溫柔地對她微笑。女孩不再徒勞地去扳動他的手指，在他將手掌貼到她蒼白的臉頰上時她也僅是微微地顫抖一下；於是，沿著那條弧線，多麼…柔軟的嘴唇，青年想著，他對她說「對不起。」，然後，低下頭去，這次由他將自己奉獻出去…

****

讓我繼續說下去，看倌；
那是極年幼、發生在青年襁褓的事情，青年隱約記得聽過一首歌，模糊的印象伴隨著唱著那首歌曲的人的哀傷的表情－
歌曲唱道：
但願我能記得你遇見我的第一天， Ej=3/RBsV
第一個小時，第一刻， MZV_5i@:
那季節是明亮或暗晦，可能是 /P:.qtT(
夏天或冬天，我已難說。 hB9Ee@
它悄然流失，我一無所記。 T f4tj!t-
我太無知，不能看見或預見， r X'*|]
我太遲頓，沒有注意到我這樹的蓓蕾 \3Pv# )
還要許多年才能開成花朵。 7j$Pt8$
如果我能回想起它，這眾日中特別的一日， 7a4o1;l
該多好！我任它來去無蹤， m/B6[
彷彿舊雪消融。 eS+g|$cW
當時看來微不足道的竟如此重要！ }|\d+V2On
但願此刻我能記起那一觸， 9Fo fr
手與手的第一觸！－當時卻不懂。

當他親吻少女的同時，那首歌曲又再度倒轉流回青年的記憶之中；
那是首愛的曲調。
「熄滅那火焰！快點！否則我殺掉這孩子！」一陣吆喝突然傳至
青年強力拉回精神自尚未平復的神志抬起頭看到的是，燃燒的布娃娃身後火光中所映照的兩張臉龐；一是剛才的發話者，臉孔憤怒及扭曲，另一是被控制住的少年—威脅者的籌碼，雙眼緊閉，被箝制在發話者粗儣的臂膀之中，狀似失去意識，少年的護身短刃正咬住少年脆弱的頸部。

見狀，青年心中是憂喜參半。
不過，隨後，青年憂慮的部份將會遠遠超越其欣慰，或許是預料到接下來將會發生的事情，碩大的紫色盈月在威脅者及遭綁架者身後露出冷眼旁觀的獰笑。
「快滅掉那火焰！否則我殺掉這孩子！」威脅者不斷放話
青年把懷中的少女鬆開，他並不想要如此倉促地失去懷裡的這股溫暖，他的嘴唇沒有辦法接受也無法開口說話，一個晚上歷經了太多磨難及背叛、虛幻和挫折僅只有剛才那一刻，青年感受到了確切的存在，不，或許這是他年輕的生命至今所感受到最為真實的一次！

(直至剛才那一刻)像是終於活著。
以往的青年總是用笑容及謙遜的態度來裝飾自己，他的笑容從未曾深入他自個的靈魂，青年不曾感受過真正的憤怒亦或悲傷，只除了在那個糾纏不清的惡夢裡面，青年才真心哭泣過。
但如今，這份短暫踫觸的真實又變得離他遙遠起來，遠在他的臂膀所及之外
而青年無法確認自己是否還有勇氣再度接近？
躑躊片刻，轉身面向火光的青年面孔掛上昔日偽裝自己的笑容：「我無力熄滅這道火焰，」青年平靜地回覆，嗓音沒有洩露情緒波動：「相信您比我還要清楚…」
青年逐漸釐清了某些頭緒：「如果，那則傳說是真實的，相信的力量將會壯大它的魔法。」

「我不相信！」威脅者吼道，那是沮喪如野獸般的哀嚎：「我不相信…」
「不，夫人，太遲了，」青年短暫搖頭後睜開他美麗的眼睛：「那則傳說是由您口中親自對我們說出。」
傳說，只要在小丑先生面前互相親吻的情侶，可以獲得永恆的愛情。
小丑先生會因為妒嫉他們的愛而燃燒。
「不－」哀嚎再起，（陰謀者）客棧女主人抖動她渾圓的軀體，整個人彷彿下一刻便會抽搐倒地，兩顆黑色的小眼珠痛苦的瞇起，那裏頭或許盈滿的淚水透過火光無法看得清晰，但青年能夠感受到婦人的傷慟，並為此萬分詑異！

婦人突然扔掉她所控制的少年，跑向著火的娃娃，娃娃在烈焰中已然殘破不堪：「熄掉！熄掉！」婦人嘴裡一直這麼喃喃地哀求，她試圖用她的衣服去拍滅火焰、或用手去揮散火勢，甚至挖起地上的泥土，全都徒勞，最後，她僅能將其擁抱懷中哭泣著睜眼看娃娃燒盡在她的胸口上面。
火光隱遁，黎明前的黑暗將會更黑。
「沒了…什麼都沒了…」婦人泣訴
「怎麼能容許它發生…怎麼能夠眼睜睜的看它發生…」客棧女主人的憤慨取代燃燒殆盡的小丑娃娃在她波瀾起伏的胸口處重新熊熊燃起名為復仇之火。

一夜之間，青年已經歷經太多刺激，不容他選擇，青年註定承受更多！
婦人控訴及其仇恨的黑色眼珠直搗的對象不是青年，卻是青年身後安靜的啞吧少女。
那個在黃昏彈奏西塔琴的少女。
青年恍然大悟！
女孩彈奏的是愛的曲調，是首追憶昔愛的曲子；
跟青年襁褓記憶中的音符如出一轍。
少女用指尖及西塔琴叫喚往昔之愛，而婦人則因昔日戀情的遺憾形塑了小丑先生。
青年遲頓的轉身，在他呈迷惑色澤的翡綠色瞳眸深處，倒映出啞吧女孩蜷俯的姿態；

少女雙膝落地，亞麻色的髮及蒼白瘦弱的雙手；少女在痛苦地乾嘔，從少女口中吐出來的是，一顆渾圓的球狀物體，像顆眼珠，在少女指縫發出黯淡光芒。
好啦，客倌，我要閉上我的嘴巴了，請容許我，這符篇章我已經耗費太多贅言來敍述，各位客倌或許聽得煩膩得耳朵都生繭了吧？即便採第三者的觀點來闡述，我想也是無法做到全然的客觀吧？由人口中講出的文字編彙成的話語字字都會轉幻成情感，這也是人類這種生物厲害的地方…我們擅於用此蠱惑人心。
好了，讓我說到這裡，暫作歇息吧。就讓我把自己厚顏無恥承接下的敍述任務也這麼厚顏無恥地給交待出去吧？至於接下來的發展如何？我會竭力優雅地鞠個躬，做出溫爾的承認姿勢，瞧，那女孩不正要開口說話－

~待續20151217

玉宇鳳棲

2016-12-18 10:24

伍　章～愛，何物？對於青年的問題，她側頭回予迷惑的表情－

1-<陰謀者-客棧大媽>

月光照路，我們的腳步經過一棵被雷擊中燒焦半倒的樹木殘幹，披覆著苔蘚及草根的泥土吸飽水氣，在我們的足跡踩落時吸吮掉我們的腳步聲；繼續往前探入，怕腳底打滑而扶著行走的岩壁石縫中冒出潺潺清泉，我停下趕路的腳步，用沾著冷泉的手抺上發燙的臉頰。
月光從上方的坡抖處撒向你的身軀，溫柔愛撫至你前傾的背脊，我的目光所及盡是你優美的身影。我用心叫喚你的名字－

你從攀爬至半處的岩壁處扭過身子，看著我的眼睛，於是我伸出手你便拉著我的手帶領我爬上岩壁。岩壁頂端是條加劇難行的道路，我們屈伏身子穿過一道岩洞，你的衣服弄髒了，我的也是，我們的膝著處沾染水氣，掌心及腿肘被粗石及草梗劃破。我淌著汗，你喘著氣息。
出了洞，你再度拉著我的手帶著我往前繼續行走。
樹林開始出現，蒼蒼鬱鬱，也異常怪異恐怖。我邊走邊抬頭，注意四週動靜。
微薄的風吹草動，我都會嚇到。

「那是什麼！」我對你說，緊緊握住你拉著我的手
「是風。」你回答
「我聽到腳步聲！」我挨近你
「只是被我們驚嚇的小動物。」你說道
「我好害怕－」
你轉過來抱住我。短暫的依偎。
「哦，親吻我，拜託！」我要求
你卻放掉手臂對我道：「它就在前面，快點，否則我們會失去彼此。」
我不願意繼續：「我好疲倦。」
你又來握住我的手，催促我前進。
我辦不到「或許我們應該放棄…」我說，整個人害怕得都在發抖
「為我們的愛，」你突然宣言：「妳愛我嗎？」
「當然！」我叫著回覆

你的手指短暫按觸我的嘴唇，我在它抽離時迅速地親吻它
「我愛你。」我輕聲呢喃
你對著我微笑，我們拉著彼此的手又向前進，你不再說話，月影蒼蒼林木鬱鬱，盈月是我們的引路人，我們擁有彼此，用掌心交換彼此的溫度。
「我愛你，吾愛。」我對著你的背影溫柔的細語
你繼續往前走
「我愛你，吾愛。」我又一遍地說
黑暗的前方傳來你熟悉的嗓音，聽起來像是在笑
「妳會恨我的。」你未停下腳步如此說
「不會！」我喊道：「永遠不會！」
「永遠？」
「永遠。」我堅定道
「永遠啊…」你說，放開我的手，往前離開我幾步，便停止，不再趕路。
我永遠無法忘懷那一刻。那一刻，你佇足在一片似墓園的殘跡上，後頭本來分株栽種的樹幹於天穹處完全糾結盤生在一起，像只天蓋，月光從天蓋遮蔽不到的外緣處照射著你，你站在那，兩眼凝視我，雙手垂放身側，周旁的墓地殘壁像是母親伸展的雙臂般環抱著你的身軀，一切看起來是如此神聖。
如此的莊嚴。
不可侵犯。

你仰頭，彷若啜飲月光。
那時候的你有多麼美麗－
又離我有多麼遙遠－
我跑過去抱住你。
要跟你一同浸濡在月光底下。我好害怕會失去你啊。
「妳真的願意嗎？」你問我
「不會後悔？」
我不需要用言語來回答，月光為證。
而當你親吻我的嘴唇時，你便同時擁有了我的靈魂、我的青春，我的生命，我的人，而我在那夜所失去的東西，永遠也追討不回來。
永遠與愛是無法相提並論的；
拋棄一切的私奔，我以為將獲得雋永刻骨的情愛，換來的卻是無情的背叛！
這就是我的故事。

我多麼渴望我的愛人真心願意冒著險、拉著我，一塊在小丑先生面前驗證兩人堅不可摧的感情…
多寧願狠心的人其實是我…反悔及背離倆人宣誓的是我！
我多希望自個安安份份、從來就沒犯那個傻過！！
「給您選擇，少爺，」我說：「二擇一，您要救您的少年朋友還是您要那個啞吧女孩。」
所以，我憎恨你，紅髮青年－
你那熠熠發光的存在，唇角的殉道者笑容，憂鬱眼眸及偽裝清高的優雅神態。
我憎恨你，你這玩弄少女的登徒子。
我憎恨你，吾愛。

2-<某人-與朱爾共依存的魔>

「那個女孩，不要踫比較好。」我警告過你了，記得嗎？
我告訴過你，那個女孩會是個麻煩，她不正常，我說過的，你偏是聽不進去，是不是？
你把那個女孩抱到你的床上，我強烈的反對，你背對我把你自己扔向房間裡唯一的一把椅子上頭，你垂著你的頭，交扣你十根指頭擱在你的膝蓋，你那副模樣，即便月光滑溜入窗櫺於你彎曲的背脊處拽拉出一片銀色的羽翼，誰也無法把你比擬做一位天使，朋友，那時候，你實在很嚇人。

「你是誰？」我問你
『滾開。』你對我說
「你讓那女孩影響你，那女孩是誰？」我不退讓，總得有人來打醒你！
『我不知道。』你回答：『一個啞吧。』
「哈！」我笑：「一個啞吧？她長得並不美麗，一隻瘦猴子。」
你沒有動怒，沒有任何反應。
「所以，又是什麼？」我咄道：「又是什麼叫這個女孩能夠睡在你的床上？」
你抬起頸項，髮絲後仰，沉默。
「你愛上這隻瘦猴子？！」
一觸即發！你打椅子上縱跳起來，在你揮出手臂前一刻鐘，門被敲響，你收回你的手，來者是你的小朋友唐．芬翠分。

唐．芬翠分看了一眼被撂倒的椅子，你沒錯放過他撇見你臉龐時閃過難掩驚恐的表情，你是個惡魔。
那孩子嚥了口口水，開口欲言…
你不給他機會。你說：「我需要這個房間一兩個時晨。」
「別嚇壞這個孩子，」我道：「讓他開口說話。」
你擺弄你細長的身子走過去，唐．芬翠分倒退兩步，我想他是忍不住，不過他察覺之後立刻克制住繼續退縮的欲望，他望進你此刻的眼睛，很勇敢的孩子。
「朱爾…」孩子開口
「讓他說話！」我在後頭請求你
你將手搭在唐．芬翠分的肩膀，感受到孩子身子骨於你掌下傳來的顫慄，你率先說：「我很抱歉。」

那勇敢又正直的孩子說：「我想去看看那個女孩，可以嗎？」
他從你身邊跑過去，你旋身就捉住他的臂膀，將男孩拽回門邊，男孩嚇到了，毫不加掩飾地！「怎麼回事，朱爾？」他問你
你不再回答，把他推出門外，鎖上門栓。我猜測你的舉動一半是針對我，你在做給我看，至於那男孩在門外敲喊也僅不過是一時半刻的事情，男孩終究會離開、會放棄，像其他人一樣。朋友，他們最後都會放棄你。而你曉得這全部是你自找的。
『你還想要說什麼？』又剩下我們倆對恃時你說
我道：「你是個自私的人，我的朋友。」這是事實
你是個自私的人，記得嗎？

於襁褓之中，你便極欲獨霸你母親的愛情。你母親是個十分美麗的女人，也是個異常悲傷的女人，當她陪伴在你的身側，用她白玉般的纖細指頭搖晃你的搖籃時，她總是在哭泣；她嘴裡哼著那首歌，美麗的眼對著你淌下淚水，你曉得你母親在見著你時總是流淚，清楚她來到你身畔時總是要忍不住傷心，但你還是一昧要求她的前來、索取她的陪伴。你是個自私的人。
記得嗎？你與你母親相依的那間小屋，夏日濡熱、冬日沁寒，木製的簡陋窗板僅能勉強遮風避雨，屋頂鋪蘿艾及茅草，石垣及屋瓦於荒蕪之地上劃出一道地界，夜晚你會聽到狼嚎，白晝耳聞鷹啼，但你不在意，你不害怕，因為你擁有你母親。你以為你們擁有彼此。然而，在那年冬至的那個大雪夜，你不會忘記，那夜你母親依然以悲傷之姿陪伴你，不過多少與往日些許不同，或許你們兩個皆有感應，在那個徵兆於風雪吹打的板門頂頭被敲響的那一刻鐘前，你母親便已然從座位起身，她挺直她纖弱的腰桿、長髮撥攏身後彷彿一道涓流，而頰龐的涓流尚來不及拭乾，她已經迫不及待地過去開門；門打開的那一刻，你睜開你童稚的雙眸，至你安臥的搖藍中爬起，正好捕捉到那男人出現於門口的影像！

那男人肩鉀處繫著件乾草編織的篷衣，底下是灰呢斗篷，邊緣處繡著精雕的花紋，他的鞋子全部濡溼、又骯髒，他脫下帽子的時候，印入你眼簾的卻是遍地金黃的麥穗，風雪吹過男人的髮絲竟如禾風吹撫麥田，帶來陣陣野味，何等原始！那是你幼小心靈無法體會到的遼闊原野，多麼自由、豐饒的歡愉啊！!
那男人是則喜悅！!
是你無法給你母親的東西。
而那男人的眼睛，便是那男人清澈寧靜的泉頭。那兩潭湖水、深不可測，時刻都在變化。男人的理性及沉歛全都在那對眼眸之中。

你母親的喜悅，第一次你曉得你的母親擁有這股對你而言陌生的情緒。然後，你也同樣在那一瞬間覺醒，知道一切即將改變。
歡愉是誘人的恩澤，熟人還會想受困於悲傷的陪伴？
你無法使你母親微笑。
於是那男人帶走了你母親。
這是你封塵於三歲的記憶。
自此之後，你變本加厲的自私。

你的笑容盡是虛假，你處處逢迎，你外表情緒的漣漪無有一次真正震到你深處的心靈。你是只空殼、是個假人，就像是魔法…
而那則夢境及夢中的少女出現於你十六歲之時。
第一回夢見，你花費剩餘的晚上於哭泣之中，就像是你悲傷的母親；之後，有幾回的夜你便夢見那少女幾回！
一次，你於驚駭中尖叫著醒來，你的恩師打勢弱的火光源處湊近來瞧你的臉，他是位流浪的老人，他收養你，教導你魔法；
你向他哀求：『救救我逃離這可怖的夢魘！幫助我擺脫她的咀咒！』
老人對你搖頭：『我無法應允，孩子，你尚不夠強壯。』
『為何她要糾纒我？那個可惡的女巫！』
『她既可能來自舊日的羈絆，亦恐怕是現身於未來的陰影，或許是真，也或是虛像－』老人總是這麼塘塞

你無法獲得解答。為此，你無法諒解老人。
又捱了數個年月，你對老人說：
『你若無法教我擊潰那女巫的方法，我便僅能離開你。』
老人坐在一堆柴枝前，將木頭抽出一根扔進燃燒的火堆裏頭，老人喜愛親近火源，他喜愛火光散發的溫暖，老人用慣常的口吻對你說：『她，叫你如此怨恨？』
你答不上來。你與老人的感情已不再親密。你不再什麼話都向老人訴說。
『你，愛她？』老人問，這回抬起眼睛
你別開視線：『兩者有何不同。』這是你的答覆
『過來，孩子，撥開你的髮。』
老人看著你這麼做：『多麼漂亮的眼睛，』老人說：『時刻都在變化，我在你眼中瞧見了熾熱的火苗，看見林邊樹影，風及星星，孩子，你眸裏有我的倒影，但哪兒，有你自己？』

『我們自個的眼睛怎麼能夠瞧見我們自己？』你反問
『那麼，離開我吧，』老人如此說道：『我無法再教導你什麼。』
所以，你離開了你的恩師。因為他讓你失望－
你的自私、你的高傲再次主宰你，並賞賜給你它們的同伙…名為孤獨。
你成為一個孤獨的人。
「你想要這些？我的朋友。」
一路走來，對於你的選擇我幾時責怪？
但是這回，我無法再保持緘默。
朋友，我不是刻意批判你亦無意找喳對你戲謔，但是我必需要讓你知道你那既敏感又纖細的靈魂及性格裏軟弱的一面，有時著實叫人生厭，你的那些缺點使你反覆無常，變成個太複雜的人。

你本性單純。
你尚年輕，僅要心頭一熱，脾氣一上來就會莾撞行事；
『閉嘴。』你對我說：『如果你要說教，就請你滾開。』
是的，你有絶對的權利支使我，叫我來便來、叫我滾便滾，你是我的主子。而我是你的朋友。
現在的你需要我。
「二擇一，你要救你的少年朋友還是你要那個女孩。」黑髮黑眼的女人對你施壓；
不被情感束縳，你就可以擊潰這個女巫。我向你建言。
你在看那個少女，少女懷抱從她口中吐出的物體正在嚶嚶啜泣；
「不要同情。那女孩不會成為你的母親，我說過她會是個麻煩。」我最後一次嘗試

『別哭，過來。』你背向我說道
我很失望。
你向那個哭泣的瘦女孩伸出你的手臂。
你不聽我勸告。
會惹麻煩。
『過來我這。』你對那個女孩說
那女孩不會像我一樣對你忠心。她會背叛你。
你的目光短暫射向我，你用它們表明：別管我的事。走開。
我明白了。不過。我會等待。
我朝我的主人躹躬。

3-＜真小丑先生？＞

「妳迷路了嗎，可愛的小鳥？」一個紳士問一隻在鳥籠裡的黑色小鳥
「我在我的籠裡。」黑色小鳥哀傷的回答
「妳回不去了嗎？」紳士問
「我不敢回去。」憂愁的小鳥說
「為什麼？」
「我傷害了我的朋友。」
「為什麼呢？」
「生氣吧？感覺遭到背叛、感覺很受傷，或許，我不知道？」
「因為妳喜愛妳的朋友，對吧？」
「我不知道。」
「妳不知道？」
「我想…是吧。」
「妳是喜愛他吧？」

「我能不能不回答這個問題？」小鳥很哀愁
「抱歉，」紳士說：「我不該打探淑女的隱私。但是妳不願意回去了嗎？回到妳朋友身邊。」
「我在我的籠裡。」黑色小鳥再次哀傷的回答
「我將妳的籠子打開，來，妳可以離開了。」
黑色小鳥跳到開著的門框前。盯著。
「出來。」紳士說，語調低沉但很溫柔，黑色小鳥抬眼眸凝視著紳士，紳士的眼珠叫她記憶起某人，那是對非常溫暖、叫人安心卻又潛藏著憂鬱令人著迷的眼珠。
「你也傷害了你的朋友所以回不去了嗎？」黑色小鳥困惑的問
紳士露出抺微笑，這抺微笑同樣叫人著迷也同樣憂鬱。
「但願我能憶起回去的路。」紳士回答
紳士是只布娃娃。
一個小丑娃娃。

4-＜客棧大媽＞

「您選擇那個啞吧孩子？好生叫人驚訝，少爺如此見色忘友！」我嘰諷道，嘴角歪斜地笑著；
不。我誰也沒有選擇。你對著我說，嗓音很疲憊、很困倦；那個哭泣的傻瓜少女辜負了你朝她而伸出去施恩的手，她由著你的掌心就這麼尷尬地張著，讓你向著她的那一半邊身軀呈現出脆弱的無法加入防備的狀態。這是您甘為那傻女孩冒的險，但是，少爺，那女孩並不領你的情。
「傻。」我大笑，指的是你們兩個。

來吧。您沒放棄，又對踡地的少女說：別哭。您再度望向我，您的確有叫人著迷的魅力，少爺，您的神態，不僅是因您年輕及您甘冒風險的傻勁。也請妳歸還我的同伴。你用你奇特的北方嗓音向我提出要求－
你沒有搞清楚狀況？
「二擇一，少爺。」我發出尖銳的嗓音，我憎恨你，你愈叫人著迷就愈發地叫人憎恨－
我兩者都要。你明確的表明。厭惡！多麼叫人作噁！故作清高！偽善！假慈悲！「好樣兒！」我狂聲叫囂！錯誤答案。我要毁掉你們所有的人！！

5-＜朱爾‧達‧堤司＞

我誰也沒有選擇。
只是…
故作清高？不是的。我不是高尚的人。
『一走了之吧。』我的依附者—你提出建議，又：『他們兩個對你而言一個也不重要，你其實想一走了之吧。』
別管我的事。
你露出落漠的神情，語重心長：『她無法成為你的母親，而你的朋友哪個哪天不會離開你？只不過是提前發生…』
你懂什麼？

不對。我誰也無法挑選。我不做這類無聊的選擇…
本來，這兩個人，那個少年及那個少女，他們兩人對我而言都僅是陌路般的存在，僅僅是短暫的時間湊和在一塊兒，僅是如此。
我對少年及少女任何一方都不存在感情。但是，
任何一方，因為我的原故而死亡這種沉重的情感包袱我也不願意揹負，我無意願再駝負任何感情的壓力。僅僅是這般…
過來我這吧，啞吧女孩。請把少年還給我。
我誰也沒有選擇。

6-＜某人-依附朱爾的魔＞

少女不回應。
狀似聽不進去任何語言。
青年徒然伸長他的手。
「她無法動作，你不明白嗎。」見狀，客棧女主人惡毒地叫道，完全失去冷靜，變得很危險；
青年看向她，不明白話中之意？
「那孩子已經沒了她的西塔琴！」
「琴…」這是青年僅能擠出口的辭彙
威脅者告訴紅髮青年：「這孩子被咀咒的網絲纏住，身及精神都遭受束縳，那把琴是她的靈魂，失去那把琴，她哪兒也不能去!」

「如今，又失去那顆心—」手臂平舉，用粗獷的指尖指向少女懷中之物。
青年靠近想把啞吧女孩從地上拉起，他不會相信這番鬼扯；少女的雙膝没有施力，她比想像中來得沉重。起來。
啞吧女孩，聽我的話，青年對她喊話：「妳並未失去妳寶貝的東西，回旅舍去，妳的西塔琴就擱在房間那只木製大衣櫃及牆角的陰暗夾縫之中，把它找回來，然後離開吧！」
少女的小臉蛋，哭痕使她變得比較真實，雖然青年感覺她的心仍滯留在某個遙遠的地方。「去吧，」紅髮青年說：「去把妳的琴找回來。然後離開，別再回頭。」

「可惜，琴不在少爺說的那兒。」威脅者打擊青年的話鋒並證實她未說謊，從她背後單手便高高舉到青年視線中的是－被藏起來的少女的西塔琴！
黑髮黑眼珠的女巫，不光是俘擄了少年，也掌握少女的把柄。青年一開始就陷入女巫設下的蛛網裡面，婦人是復仇的黑寡婦。
啞吧少女激烈地憾動了一下，舉步便被琴的方向牽引。
青年可以阻攔她，但是卻錯失了抓住她手腕的機會，少女打青年身側走過時，青年短暫地閉上他多憂慮的眼睛，然後，少女就這麼經過…

各位看倌，短暫歇息後，請容許由小的我來繼續為各位說明、繼續蠱惑各位看倌的心吧。
黑寡婦會把公蜘蛛誘惑入自己的窠穴，於交配後吞食掉。
公蜘蛛明白自己會成為食餌卻仍究想一親芳澤？亦者，抱持著或許可以全身而退的苟且心態？頭一熱、一股傻勁，就撲飛上去？
蛛網一開始就張開在那兒，陷阱同誘惑一樣明目張膽。
男人全是不顧後果的笨蛋。
而女人，渴望愛情卻又多疑無法相信，最終也成了傻瓜。

青年無法理解愛情，他或許可以全身而退。而少女，她豐沛的情感已全數褪色抽離她的身軀，她也可以不用淪為傻瓜一類。
他們本來可以選擇。
黑寡婦單手舉著琴，甩動、左右前後搖搖晃晃，下一刻鐘、迅及，青年回過頭用他的眼睛捕捉到的同一時刻，琴身順勢而下、沒有遲疑、用力、一下兩下、帶著殘酷色彩及虐待的鄙厭氣息，劃破空氣，成為剖開斗大紫月的一道、二道、三道黑色弧線，摔碎成分崩離析的碎片！！
婦人用腳踩壞剩餘的殘骸，琴弦在崩壞的瞬開發出類鬼魂似的悲鳴！！
青年摀住耳朵！！

少女站立著。她的背部、髮及腰、踝足、被青年咬破的手指…
婦人狀似哭又狀似笑，聲音與琴的悲鳴混淆一塊，逐漸露出老態的眼角泌出水氣，水珠沿著婦人粗獷的臉龐線條一顆、二顆、三顆、愈發多顆滴落到婦人豐滿的胸襟處。是眼淚。悔恨交加地。婦人哭泣。
少女才是應該哭泣的一方？
少女的琴被摧毀，琴是少女的靈魂。
少女的琴喚醒往昔之愛。同時間，記憶起了仇恨。
兩者，是同時並存的東西。
婦人毁滅了呼喚愛的物體，卻終究無法擺脫仇恨。愛會遭到捨棄，恨卻無法遺忘。全是傻瓜。

黑寡婦吞噬掉愛人。生出的孩子也將反過來將其啃噬。
「妳可以交還我的同伴，」青年於此時說話道，嗓音裡自然流露出柔軟的憐憫，青年是否對婦人的悔恨感同身受？不得而知，他此刻說話的眼睛呈現混濁，綠色裡頭摻雜著泥灰色，彷彿停止流動而逐步邁入死亡的水潭，他如果懷抱希望、懷有愛和對婦人及少女失去的悲哀，也只可能是蟄伏於靈魂最深處快要被青年所拋棄所遺忘的類感情憧憬的幻象投影；「妳什麼都没有了，無法再復甦舊日戀曲，也失去了妳的小丑娃娃，交還我的同伴，放啞吧女孩離開，解除妳所架設的魔法，這場可笑的爭戰已然演奏完它最後一個音符，請將之結束吧。」

青年看著婦人的眼睛說出這番話，婦人的眼神前秒鐘閃動著狂亂，迅及，那不再是煥散癲狂的眼睛了，它們依究小而黑，卻集中了焦距，注視著青年，眼神盈滿笑意。她沒有照青年的要求放掉受俘的少年，她反而提起他摟緊了他像是擁抱某個她真心喜愛的人，兩顆黑眼珠不放過青年般地凝視，冒出婦人嘴巴的是如此狂熱、低沉如禱告的曲調，快迅地唱誦：

這隻活生生的手，如今溫柔而且熱誠地抓握，
假使冷去在冰寒沉默的墓裡，它將如是糾纏你的白日，
冷却你的夜夢　讓你請求你自己的血液盡失
好讓我的血脈再度流動著豔紅的生命
而你的良心安一看，它就在這裡－
我把它舉向你的眼前。　

她用俘擄的短刃倏地劃破自己的手腕，將滴下的血液餵食入無意識的俘擄口中，婦人隨後高舉兩隻做過粗活的臂膀，露出的手臂內側直至寬厚的手掌心及指尖處全畫滿了怪異的符號，那是種古老的邪魔咒術，用施術者及被施術者、貓及蟾蜍的血液混合唾液下蠱。

嘴唇仍殘存婦人血液的少年懸立在婦人面前，他頭顱半垂，少了意識也失去綁架者的支架也沒有倒地，反倒兩條手向左右平舉。是操縱的魔法。與先前的束縳術一樣是叫人厭惡作噁的法術，或者，更甚！
青年盯著這幕，啞然張口。
青年知道，少年的身體從手臂橫跨肩膀下至肚臍及兩隻腿至腳底板都被費心地畫上了同施術者身上相彷的怪異符號，胸膛心臟處則用被施術者的血液再覆蓋上施術者的血寫下了受俘者的姓名，少年也被下了束縳咒先切斷他的意識與身體的連結再加以操控。至少少年還活著。

這是青年最低程度的期望。這種法術必需要被施術者的血液仍然在他週身流動…施術者會操縱被施術者直至搾乾被施術者最後一滴血液，直至被施術者的心臟不再鼓動。
做得如此之絶，婦人要的是復仇嗎？
對誰？對我嗎？青年想要全身而退，卻又再一次被挫敗的漩渦咬住腳踝，愈是掙扎愈是顯得無能為力！
「並非全然絶望，」我告訴青年：「不被情感束縳，你就可以擊潰這個女巫。」
被操縱的少年從女巫手裡接下遭血漬污穢的短刃，啞吧少女呆立於青年及女巫之間，少年雙手握刃，俯身衝刺，刀尖在盈月下反射光芒，青年睜大眼眸，婦人扭曲裂開的嘴唇，冷冷地撂下最後一句話：「向您的愛人告別吧，少爺。」

7-＜朱爾‧達‧堤司＞

刀尖刺進皮肉，猛地、狠地又紮實地，啞吧少女唇辮微啟，無聲、噴出的血濺到少女蒼白兩頰，少女沒有閃躲，其白月色的瞳孔頭一回出現一輪弧狀深色的輪廓，就好像少女仰頭即可納入視界的碩大紫色滿月，青年雙手緊抓握住少女單薄的肩膀，指甲掐陷入少女柔軟的肌膚，少女兩手懷抱著的物體滾落，咚地！掉到潮溼的泥土地上。青年微笑，清楚地注視到少女的瞳眸中真正倒映進自己的影子，青年微笑，身體的痛楚其實沒有那麼重要，青年微笑，用僅有少女聽聞到的極細微的聲音，緩慢地說道：
「再見了，啞吧女孩。」

8-＜朱爾‧達‧堤司＆啞吧少女＞

少女看著。
刀刃刺下又拔出，血濺四方，少女蒼白的臉龐濺染突兀的鮮紅姻脂。
少女看著。
青年生命之流逝於其白月色瞳眸中－
少女看著。
青年倒下，體重順勢押垮保護的少女，其身軀叫少女屈膝於地－
青年英俊的臉龐，優美的頭顱，篏入少女單薄的肩窩；
肩頭有青年的殘溫，有重量，青年的微笑－
少女的眼睛著實看見，確確實實地，
聽見青年對其所說的話語－
白月色的瞳眸瞬間出現像是月亮的偏蝕，其隱於內即將曝露的黑暗輪廓；
少女開口說道：凱薩…琳．死．了。

~續下 6F【陸章】

玉宇鳳棲

2016-12-18 10:29

陸　章～愛，能夠填飽肚子嗎？那麼過來，少女對青年道，讓我吃掉你。

1-<朱爾‧達‧堤司>

凱薩琳，死了。啞吧少女說話。
妳不能開口說話！妳瘋了不成！？妳這該死的笨孩子！
黑女巫尖叫。
凱薩琳，死了。
凱薩琳是誰？！妳瘋了！我已經毁了妳的西塔琴！
凱薩琳，死了。
我…死了？
凱薩琳，死了。
我死了。
我要咀咒妳！！跟妳的紅髮愛人一塊死去！我要殺了妳！女巫尖聲狂叫。

凱薩琳，死了。
住口！我叫妳住口！殺了她！！
我死了。
你說過『她無法成為你的母親－』
我知道。我母親於我三歲時拋棄了我。
我無法使我母親微笑。
喜悅是恩澤，熟還會要哀愁的陪伴？
『你若無法教我擊潰那女巫的方法，我便僅能離開你。』我離開了老人
我終究是那個無情無義的朱爾．達．堤司。無法愛人的朱爾．達．堤司。

『你是自私的人。』你說過
『怎麼回事，朱爾？』抱歉了。唐。
『朱爾，朱爾…』對不起了。露娜。
『不被情感束縳，你就可以擊潰這個女巫。』你總是對的。
不過…
我要死了。

凱薩琳。
割破她的喉嚨！！
啞吧女孩…我救不了妳…
我誰也救不了。
凱薩琳。
…啊。那不是我的名字，女孩。
凱薩琳。
割破她的喉嚨！動手！殺了她！
朱爾．達．堤司。

2-<唐‧芬翠分>

「我迷路了，我不知道要怎麼回去。」
老人邀請我湊近溫暖的火堆些好取取暖，我並不真正有冷的感覺，但我想我需要人替我解決迷津，至少，能夠聽我說說話。
「我…迷路了好一陣子。」我對初見面的老人說
老人的五官僅露出鼻子及嘴巴，眼睛及眉宇覆蓋在灰冉冉的髮下面，前端的髮在尾部紮成兩三條小辮子，腳趿草履，草繩繫住枯槁的腳踝處斷了幾根，衣服是沙塵及泥土、污穢，破舊不堪。
火光在流浪老人的鼻尖、唇角、伸出破衣裳的手指和盤坐的腳踝及週身處跳躍著舞蹈－屬於火花的嘉年華會。再靠近些。流浪老人動著手指招呼我。
我又再挪近些。

「您…知道…回去的路嗎？」我唯唯諾諾地做出嘗試
「啊，」老人說話：「我知道啊，孩子。」
我嚇了一跳。「真的？」
「我不說謊話。」老人回答
我請求：「請告訴我。」
老人用手指指著我旁邊的柴枝，告訴我扔進火堆。
我撿了一根，照老人的吩咐扔進去。
火苗裏冒出新煙。老人裂開嘴巴。笑。
「我替人算命，」老人突兀地說：「火源透露出訊息。」

我再一次驚訝。「什麼訊息？」我心急如焚：「它可以指引我回去的路嗎？」
「別急，孩子。火光照耀前途之路，也使過往之影彰顯無可遁形。你怎麼迷路的？」老人不急不徐地問
怎麼發生的？記憶似乎變得殘缺不可信賴，最終記憶是－我被化做色萊諾的露娜．蒙克扔下…然後，被黑色的女巫俘擄，她對我下咒，叫我無法抵抗…但，一開始是…
見我不說話，老人道：「一個女孩。」

我棗紅臉。一個女孩。是的，我只好承認。
一個女孩。
一個在黃昏雨夜裏彈奏西塔琴的啞吧少女。
沒有錯！我的判斷沒有錯誤，因為我的神經比誰都來得敏銳－
故事便是從這裡開始。

3-＜朱爾‧達‧堤司＞

朱爾．達．堤司。
緩慢睜開眼睛。啞吧少女叫喚我的名字。不可思議－
頭離開啞吧少女的肩窩，不，是少女的肩膀傾斜，導致我的頭滑落，傾為上仰角度的視線之中，逐一籠絡進少女的下巴、少女的朱唇、鼻尖及少女的眼睛…
少女的眼眸凝神於我。
少女的頭成一奇妙的角度。
半傾著，像我的一樣歪斜。
某道刺眼的光線，在少女頭部更上方處。是刺殺我的短劍。
少女的頭歪斜是因為有人拽著少女的髮，拉扯少女的頭部！

少女的頸項，蒼白無血色，在月色幽微之中，磷光附著於少女脆弱的肌膚，頸項被拉扯的肌肉，無言地呻吟。
少女的眼眸凝神於我。
我曉得，定是因為我也凝神於少女。
少女眼底的黑暗，比黎明前的黑暗更加闇暗，是遭啃噬的月亮。
是我不曾見過的。美麗。
即便美麗－
月亮還是皎潔的好啊。

妳頸部的磷光是鬼魅的象徵。
妳的眼睛，不屬於世間。
妳我都是將死之人。
啞吧少女，妳真的叫喚我的名字了嗎？
再叫一次。
我把要求告訴妳－
短劍揮下之際，我將目睹妳的死亡。沒有人，來闔上我的眼睛。
再叫一次。
妳不應允。
妳抱住我，不，一開始便沒有鬆開。刀劍揮下之刻，我仍躺在妳的懷裏，
不可思議地－
我依究感到十分地喜悅。

4-＜唐‧芬翠分＞

「你怎麼哭啦，孩子？」火光前的老人問我
我不曉得。突然感覺悲從中來…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哀淒。
「恐怕來不及了…」恐懼一根根割斷我的神經，我的身軀恐怕已經做出無法捥回的恐怖的事情－
老人稍才告訴我，我大概是遭人施術切斷了精神與身體的連繫，我的身軀可能被壞人操縱著，而我的靈魂則受放逐成為迷途的羔羊。
是黑色的女巫。
是那個客棧大媽嗎！？竟是她！

我在說故事的途中，老人始終保持微笑的神色。老人告訴我，我的靈魂必須重新回歸我自己的身體。「別人要辦到是件挺困難的事，但你有點不同，孩子，」老人說：「你的精神跟你的軀體有異於常人的強大連繫。」
「請教我回去的方法。」我請求道
然後我突然哭泣。
老人並沒有拒絶或刁難我。我卻哭泣起來。
一股巨大的悲哀。
我的眼睛似乎正注視著某件事情發生。我的精神知道，我的靈魂卻不曉得。
「請告訴我回去的方法。」我不明所以地流著淚泣訴；

火光後的老人，其嘴角突兀地流洩出哀傷的色彩，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我該知曉卻無法明白之事，我看不見他的眼睛，但我相信它們也一樣帶著憐憫之色注視著我哭泣的模樣。
「求求您。」
「即便－」老人開口然又噤聲
拜託。求求您。
「即便，」老人於是繼續說話：「即便你將目睹你朋友的死亡，你也要回去嗎？」
朋友的…死亡…
「你要回去嗎，孩子？」

我感受到強烈的悲傷？是露娜，亦或朱爾？
「你要回去嗎？」
不是露娜。
而朱爾不會這麼輕易被擊倒！老人在說謊。
我要回去。
「我要．回去。」
老人聽了搖搖頭，示意我再扔一塊木頭。
我扔了，火焰瞬間變色，霹啪作響。
老人十指交於面前，現在我連面前老人的鼻樑及嘴唇也瞧不見了；只有火光熠熠跳躍。

老人說出預言：你的朋友將會死於你的面前。你選擇回去，也無法改變行將之宿命，除非，即時捉住顯現的微弱火光，唯一渺小的細微希望…轉告你的朋友…遠離黑色女巫。不，甚者，應奪去其生命，使其魂魄消滅於無形。兩者的生命是無法平衡共存於天秤兩端。切記，孩子，擇其一，這將會是痛苦的抉擇。你一樣要回去嗎？
我點頭。
好吧。老人說，於我尚未察覺之際，手指穿透火焰倏地從我胸口處抽出一絹紅色的絲線，那是源頭自我心臟的一根血脈。血液在裏頭鼓動。

5-＜露娜‧蒙克＞

小鳥飛。小鳥飛。
黑色的小鳥振翅高飛。
娃娃紳士告訴小鳥，只消振翅高飛、不停歇、不躑躊，不迷惑、不猶豫，她便會飛回她的朋友身邊。
毋需搜尋去向、不用探索方位，她的朋友會自動尋找到她。
於是小鳥飛。飛。
筋疲力竭也要飛下去。
飛回朋友身邊。

6-＜唐‧芬翠分＞

抽出的血脈牽引，我變作了一粒懸浮種籽，遍尋落地歸根之處。
我的精神是我尋覓的土壤，我的靈魂之種在其上紮根吸收其供給的養份開放出不同色澤及形狀的花朵。我可以成長得極其茁壯，也可能枯萎，脆弱或者堅強。我的靈魂需要我的精神照料，長久以來。
所以，請回到我的身邊。
另一個唐．芬翠分。
你是我，我也是你。
我們一塊回去我們的身軀裏面。
那軀幹是第三個唐．芬翠分。
也是你，也是我。
我們三位一體。

流浪老人告訴我，想回歸完整，要先讓你之靈魂體找回你的精神體，而你是忠於你自己的，所以，你的精神定會尋覓且守候於黑色小鳥的身畔。
我曉得原因。
只是害怕承認。
我不應該逃避你，應該更加坦白地面對你。我知道我錯了。對不起。
血脈會引導我你的方位。
而我，只要睜大眼睛找尋黑色的小鳥。
你定會在其身畔。
到時候，相逢之時，老人將會協助我們回去。

7-＜朱爾‧達‧堤司＆啞吧少女＞

青年說：

當我死時，最親愛的， {&7%wZ"t_
不要為我唱悲傷的歌； -7-r~zmr
不要在我頭上種玫瑰，或者 q9+`pj
成蔭的絲柏。 >2vUFq`H
讓覆蓋我的青草常沾雨絲和露滴； ]6s7?07m4
你願意記得，就記得。 ^i+ d3
你願意忘記，就忘記。　　　

　　　　　
少女回答：

我將不再看到陰影， :)JIKP%$\)
我將不再感到雨涼， qe^d6
我將不再聽到夜鶯彷彿哀吟的歌唱； \G4L+Q/13
在既不升也不降的 _L8|ZV./
薄暮中幽幽進入夢裡； @kh:o\
也許，我會記得。 WzinEo{f
也許，我會忘記。

8-＜朱爾‧達‧堤司＆啞吧少女＞

在兩人互相凝視的瞳眸中，死亡以殘酷的模式降臨。
於青年眼中，此刻少女何等美麗。
於少女眼中，青年的面容何等哀淒。
青年想，死亡的形式，於少女懷中，夫復何求。
少女想，死亡的形式，叫青年因而面露痛楚？
刀刃吻上少女柔軟頸項，少女仍無懼色地專注凝視青年－
青年其實，不願見少女死亡，短暫地糢糊視焦，短暫地即便闔不起眼睛也無法看見…
少女其實，不願撇開凝視的眼眸，短暫地疼痛灼熱，短暫地即便不願閉上眼睛也無法不閉…
死亡，是挫折、是遺憾、是失去。
死亡，是頓悟、是覺醒、是獲得。
忘了也罷，忘了也罷。
記得也好，記得也好。

9-＜某人-依附朱爾的魔＞

我向您祈求了－
請撒消死亡的宣昭。
請停止死亡的刑行。
快點，我祈求您了。
我的主人，我的朋友，無法再待奉你會叫我遺憾。叫我錐心刺痛。
妳聽見我說的話了－
時候未到。
我祈求妳。別讓我的主人死去。
請把我的主人還來。

10-<朱爾‧達‧堤司>

少女轉動珠目。
施術女巫的口中猥瑣小調流竄而出：殺了她、割破她的喉嚨，
她不該獨活於這荒涼的世上－
我的視線上方少女遲緩地…別開目光。
然後，風停了。
猥瑣的歌唱停了。吻於少女頸項之刀刃停了…
使之停頓的是，少女舉起的一根纖纖細指。
月亮隱遁。
我聞到黎明的味道。
黎明的黑暗於視線上方攏罩下來，發光的僅剩下是
少女的肌膚。
微弱的磷光於女孩的肌膚透出。

視線上方，矇朧之處，少女被我咬破的指尖已然止了血結成疤了吧？仍然流著血的是，少女快被切斷的頸項。血污染了少女，我的嘴巴，記憶起少女鮮血的味道而感覺痛苦。
少女的髮，成為被污染的濃霧。
破舊的衣裳，赤裸、泥污及傷痕的腳掌及腳踝，少女變得污穢了－
是因我的原故嗎…？
是我的原故嗎？

我費力大聲喊叫出來，我很努力，但其實發不出半點聲響吧？
我死了嗎？
或許一絲尚存。
少女，啞吧女孩，我說過的，
月亮還是皎潔的好啊－
高傲、潔白、遙不可及的好啊。
即便烏雲遮蔽，它也在後頭自顧自地發著光芒。不受牽連，自由地自私地自以為是地散發光亮。
還是這樣子好啊。
女孩，靜靜地，
轉頭離開吧。
回去妳的天上。別再說一句話－
沉默的好。啞吧女孩。
我是嚴重的污染源，別管我好。遠離我好。
去做妳的月亮吧。
少女驀地調轉目光遙盼邊側…
少女似乎聽見什麼？
她再度回眸凝注上我。

11-＜關於夢魘的真實回憶＞

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位少女，遇見了一位少年，接而戀愛。
少女出生於富裕之家，
身邊的人給予少女美麗的衣裳及糖果，卻，不給予自由；
少女的周遭隨時有人監視，
但少女很寂寞。
少女的母親死於少女出生之時，
少女的父親，討厭少女，但對於少女的保護及控制，出於某種變向的執著－
少女很寂寞。

第一回遇到少年，少年替她追回被風吹跑的帽子，歸還時，帽緣處多了株可愛的罌粟花。
下一回，是封逗趣的短詩。
少女的生活稍微地起了變化，稍微地多了點刺激地辛香料－
即便兩人，從未曾互相開口交談。
慶典當日，
少女於人群中把帽子扔向了少年，
帽緣內側，有少女小心奕奕地藏好的短信。
少女告訴少年：
雖然遺憾，自己必需與其訣別；
今夜，月光將替她引領照亮真愛腳下所臨之路，她將獲得渴望地幸福及自由。

少女殊不知少年抱著何等複雜心情閱讀所書之簡－
少年掙札、掙札，終究無法抗拒內心澎派之情，
少年跑去見少女的奶媼，
熱烈地請求、急切地拜託，
奶媼終於脫口告知真相－
如果，死亡對少女而是幸福…
近日，村裏的牲畜、幼童無故失蹤，林中深處湖邊搜尋到之被啃食之殘骸，
是咀咒！

奉獻芳華十五的年輕處女。
迷信！少年大力駁斥。
少女身上有死亡的胎記。是預兆。
無稽之論！
胡謅真愛將之迎娶，願少女做個美夢…
少年奔走，揮汗如雨下，不敢放鬆停下趕路之腳步；
月亮看著。
然後，少年與少女。兩人重逢。
岩上的少女穿著新嫁的衣裳，兩條粗實的髮辮及百合花的香味；
戰戰兢兢的少年、禁不住屈身的少年；
兩人的嘴唇第一次彼此相遇。
青年短促嘲諷：「這是什麼故事，啞吧女孩？」

「悲傷的故事。」啞吧女孩回答
「悲傷…？」
「喜悅的。」
「是哪一個？」
「不知道。」
「真是壞心腸，」青年於是說道：「妳果真偷聽了我的夢囈。」
少女靜默…
輪到青年靜默…
少女開口：「你…想死嗎？」
啊，無法說謊－
青年回答：「我不想死。」

~續下7F【柒章】

玉宇鳳棲

2016-12-18 10:36

柒　章～我的肉質鮮美，我的血液甘醇，但請別啖我的心，它十分地苦澀難嚥。

1-＜朱爾‧達‧堤司的回憶＞

我做錯了什麼？如此不幸？
「不幸？」曾是我師父的老人於火源的另一頭問我：「你為何如此說呢？」
「假使可以，我不想要回答，您硬是要逼迫我嗎？」
老人撥弄火源，火光冒出木頭香味：「說說看吧，孩子。」
我憤恨地道，企圖頂撞老人的悠哉：「我母親拋棄了我！」
老人頭也沒抬：「你父親呢？」
我反唇相譏：「我沒有父親。」

老人坐直身子藏於髮下的視線盯住我，把手頭裡拿來撥火的柴木扔進火堆裏頭：「那麼…愛呢？」
我噤了口。
「那裡，有個女孩…」老人的手指穿透火源直指我的心臟脈動處，我拍開老人的手臂，從窩身處彈跳而起，離開火源的寒冷叫我發了哆嘍；
夜晚叫人討厭。
「為何不教導我擊潰女巫的方法？！」我嚴厲地指責老人！
他明白我夜夜受那夢靨中的百合少女所縳，卻不肯教導我怎麼擊潰她、擺脫她！我清楚他應該有那本事，但為何吝嗇！

老人流露哀傷的神色，以往他總是要塘塞這個問題；
老人今晚卻格外緘默－
兩隻手掌湊近火源，火烤著老人的皮膚。
燃燒的木柴噼啪乍響，像是某種訊號，老人突然開口說道：
「塔塔奇林山中棲息三位女巫。」
「三位…女巫？」我驚訝地覆誦：「像是色萊諾…黑色的三姊妹？」
「不盡相同，」老人露出奇妙的笑容，似笑又非笑，我說不出話來；
「三位一體。名喚諾爾斯。她們，或許，能夠解決你的問題。」
老人的眼睛在火光隱隱處跳躍：「還有一件事情…」他繼續對我說道…

2-＜朱爾‧達‧堤司＞

未曾昏厥。
意識仍舊清醒。
不過，竟做了個夢。
人於未入睡之際，也會產生夢境？
我夢到了老人。

3-＜唐‧芬翠分＞

我找到了唐．芬翠分。
我的精神體。
就在一顆凸出來的石頭上，在兩條腿間垂著兩隻胳膞，頭也垂著，肩膀處停了一隻黑色的小鳥，小鳥在輕快地唱歌或是說話。
我趕緊過去。
降落在同一顆岩石上，從我心臟處抽出的血脈我於左手掌心裡握著，前端繞在我的腕處。「我找到你了。」我對垂頭的唐．芬翠芬說；
垂頭的唐．芬翠分抬起臉龐，兩頰滿滿的都是未乾的淚水，他看起來好悲傷。
我跑上去抱住他：「對不起！對不起！」激動地道歉

他肩頭上的小鳥被我的舉動嚇飛，振動翅膀，在半空中盤旋，然後又回來停歇於我的頭頂上，她的腳爪抓住我的髮根，抖著尾巴，發出有些高昂的鳴叫聲。
「請回到我的身邊。」我兩隻手拉起唐．芬翠分的手，請求他、告訴他，小鳥仍然在我的頭上啾啾鳴叫。
唐．芬翠分卻搖頭拒絶，表示他還不能這麼快與我結合，我很難過、也很困惑，或許他並不願意原諒我？再次接納我這條膽怯又搖擺的靈魂。

唐．芬翠分告訴我不是這樣，他沒有解釋得很清楚，有些事，他看見了、聽見了，卻期望我不要承受與其相同的感受。
是怎麼回事？我想要問但是忍耐下來，不是擔心又惹他不開心，我害怕的，其實是問題的答案。
「即便目睹你朋友的死亡，你也要回去嗎？」老人的話猶言在耳
我舉起手至頭頂，黑色小鳥跳躍到我的手指上，我摸了她的頭、搓弄了她的臉頰，與她短暫地嬉玩一會，然後下定決心用繞著血脈的那隻手去握住唐．芬翠分！
不論發生何事，我們都要支持彼此。
「我們回去吧。」我對我自己說道。

4-<某人-依附朱‧達.堤司的魔>

我要到主人的身邊去。
少女從主人的身側離去的時候，我走過去填補少女遺留下來的空缺。
我，正襟危坐於你的身旁，就像我之前曾說過的，我，絶對不會從你身畔離開。
「啊…怎麼回事…？露出那副安心的表情…」你看見我來到的同時，用極微弱的聲音這麼說了：
「我…死…了嗎？」
我從上方垂俯下視線注視著你，用平靜的口吻、做出微笑告訴你：「不，實在非常遺憾。」

你没有回應我的笑容，目光，一直凝視著上方，維持同樣的角度持續凝視；
你，在看什麼呢？或是，期待看到什麼呢？我的主人…
少女已經不在了呀。
但是，我在這裡。
「月亮…消失了…」你幽幽的說道
「我没有注意。」我回答你
「發生…什麼事？己經…結…束了嗎？」你提出孱弱的質問

我無法做出答覆，無法用語言來闡述，眼前所見之光景…你，也看到了吧？不，你一定也瞧見了吧，用你的眼睛，看見少女的行動。
那個女孩，真的是很麻煩的存在啊。
少女，問了你問題吧？我看見少女挪動她的嘴唇；她，向你提出了問題，而你，回答了她，對吧？你的答案，叫少女展露笑容。這些我全部看在眼底－

主人，我不勉強要你交待你與少女之間的對話，我告訴你道：
才一眨巴眼睛的時間，少女用一根纖弱的指頭阻斷行兇的刀鋒，再用兩根指頭就把刀刃折斷，少女把你擱在地上、站起來，抽出殘留於她喉頭處的半段刀刃隨之扔棄，沒有大量血濺的場面，沒有面露痛楚，甚或定睛細看，少女的頸項處竟一絲傷痕也没。
她跨越你的身軀。
短刃被折斷的當時，持握短刃另一段的被操縱的傀儡少年踉蹌跌坐於地；
少女同樣越過了他。
好吧，
或許，可以這麼說－
少女和我同樣，其實我們，都未曾，至你的身畔離去。

我的主人，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我沒有辦法為您戰鬥，少女，卻替代了我。
做了，原先該由我而做之事。
我留在您的身畔，少女則選擇站在您的前方；
同樣地，為了守護住您。
事實是否真是如此？我不知曉。但是，就當作是這麼回事吧，就請你抱持著這樣的想法吧。看，我的主人－
少女戰鬥之姿。
如此安靜地、沈默地，潛移的姿態，如此憾動心坎、殘酷的畫面！

「我…夢見…老人。」你說話了
我則言道：「瞧，我的朋友，多麼美妙的韻動，行雲流水、沒有半點多餘的舉止，黑女巫操縱少年爬起來捉她，可她輕而易舉地就侵入少年的防線，徒手就撂倒了持斷刃的少年！」
「我依舊是…少年的…模樣…老人…在…一堆火旁」
「又一次，這回繞到了少年身後，哈，我想，那可憐的傀儡孩子沒有半點勝算！別再爬起來，孩子，你只會惹火那個小姑娘－」我激動地描述.
「往昔…那些…厭惡睡眠…的夜晚…湊著老人…生起的…火光…」
「多麼精彩！再一記，小姑娘！」

「像無數個…那個時候的…夜…老人…對我說…話」即使氣若游絲，你仍然淘淘不絶：「但是…不盡相同…老人…說出奇怪的…話…記憶裡頭…未曾…有記憶聽聞過…的話語…」
「那是夢吧。」
「夢…？」
「是的，你不是這麼說的嗎？您說，您做了個夢。」
「夢？醒著的時刻…也會…作夢嗎？」
「我不會知道。請你振作點，我的主人。」
「你…何需露出害怕的表情？」
「沒有這回事。」
「或者，為何…安心？」

我舉目平視前方。默不作聲的，看著。
並非要逃避你的視線，僅僅是想看著什麼便去看著什麼罷了，就像你一直以來如此，我的主人，我只是模仿你罷了。
接著，我道：
「就快要結束了，不過…這樣下去，好嗎？」我問你
你一定流露出困惑的表情吧？沒關係的，如果你尚未能掌握我話裡的重點－
「您暫時死不了了，我最親愛的主人，」我直截了當感受到你迷惘：「黑色的女巫無法將你的性命取到手，不過，你的朋友又如何呢？…這樣下去，什麼都不做的話…」
我將視線再度緩緩回到你的身上，為了看著你，主人，我低垂我的目光，然而這回，我掌握了絶對的優勢－
「會死哦。」我告訴你

5-＜朱爾‧達‧堤司＞

「死？在說誰的事…」
「是…我嗎。」
「不，不是您啊，不過，這麼下去…」後頭的話語破碎飛散，是在說些什麼我聽不見…不，應該是聽見了，但是，無法理解…
我把眼睛稍微睜大－
尋找來源自我的上方的聲音…
鼻腔裡，除了黎明的味道外滲透入另一個別的氣息…
是誰…？…少女不見了。
太過闇暗，我看不清楚你的面龐。
太過闇暗，我感受不到周遭的動靜。

「你…是誰？」從剛才開始，似乎有某種糢糊的印象，只是像是快要想起來卻又忘掉…
「看吧。」不認識的你說
聲音，果然自靠近我的上方沉宕而下…
「看啊，沉默上演著，竟是如此美麗又肅殺的默劇。」
原來如此…你，並沒有看著我呀…因為這個原故，所以…我也變成看不見你了…我的眼底，少女的殘像太過強烈，少女凝視我的視線，少女的眼瞳…純粹的、平靜的，很沉重又叫人憐愛…
你的如何呢…？

你的眼裡，是否倒映入我的影像？又…你能夠倒映你自個的影像嗎？
多無聊的瞎扯。對吧？「看著我。」我奮力命令
「用您自己的眼睛看吧，」你違逆般的回道：「會死哦。」
「果然…是在說…我的事吧。」
然而，你調整了你的姿態，你的眼睛向下垂視，彷彿突然間，從水底深處冒出來的臉，不，應該相反，你的臉，從黑暗之處下沉過來…
「為何露出…這副表情？」
「您還無法理解嗎？」

無法理解－
「主人。」
什麼，原來是你啊。
「會死喲。」
「…誰？」
「你的朋友。」
「我的…朋友。」
沒錯。你對我說，唐突地朝我逼近，接著，你的十根指頭分為左右兩邊爬上我的臉頰，將我的頭輕輕地扭向你不存在的另一側－
這是第一次，
你用你的肢體踫觸我。
充滿危險親蜜的感受－
多少，嚇壞我了。然後，我的眼睛，
看到另一則更加恐怖的景象。

6-＜唐‧芬翠分＞

好難過…突然，喚不過氣來－
無法呼吸－快要－窒息－
雙膝就這麼攤軟到地上，牽著你的那隻手把你拉彎了腰－
怎麼回事！
我看向你，向你求救！
你因為我傴著身體，下巴卻仰著，默默注視遙遠的方向。
怎麼回事？

發不出聲音，僅能用手緊緊抓住你，兩隻手都用上了，黑色的小鳥再度被驚嚇到，不斷來回地在我們倆中間亂飛，發出慌張的鳴叫。
我很痛苦，你，不可能不一樣。
因為你是我的精神體，你也是我。
你朝我扭過頭來，果然，很難過的表情，牙根緊咬、不知所措的轉動你的眼珠，那裏頭，紅通通的，有水珠在打轉，下一秒，水珠噗溯溯的傾涕而下。
哦，不要哭。不要哭。黑色小鳥啾啾狂叫：救救我們！誰來救救我們！！

7-＜朱爾‧達‧堤司＞

我夢到老人。
人於未入睡之際，是否也會作夢？
老人最未一句話說道：看，朱爾，認真地看著。

8-＜你-依附朱爾的魔＞

聽見了，自剛才開始如嚎哭般淘淘不絶吵鬧的尖叫聲－
是來自黑暗彼端的失勢女巫。
男孩被擊倒又不斷地再爬起來，這是女巫操縱的技倆。
男孩是她僅剩的保命符。
「在你身上或許受用，我的主人。」
但對啞吧女孩不然。
唐‧芬翠分與她毫無瓜葛，即便有，此刻的她或許也不會在意，瞧，女孩身上可是盤據著什麼怪物？！

「您喚醒的是怎麼樣的一個妖魔？」
「女孩純粹是在剷除阻礙。為了…守護你。」
你叨叨絮絮的道；
「因為你莾率的親膩了她，無端的強奪了她的嘴唇，又膚淺的把自個的吻給獻上。」
「那女孩，最碰不得情，而你卻明知故犯。」
我說不出半句話來。
「怎麼了，太過沈重了麼？主人。事到如今，做你該做之事吧。」
沿著你的指尖引導，印入眼簾的是少女吐出之物。渾圓色澤黯然頓失的珠子。
「請利用此珠耍脅少女。」你向我建言。
我非不知感恩之人。手卻不聽使喚覆蓋此珠。
過來吧。啞吧女孩，我用此珠耍脅妳－回來，我的身邊。
不准，再攻擊我的朋友。

9-＜朱爾‧達‧堤司＞

女孩放鬆桎梧少年的手，被掐住的年輕軀體攤軟於地，已經殘破不堪。
女孩朝我這裡俯衝過來。
女孩過來之際，你未撤離你的位置，你挺直腰桿，臉孔浮出到黑暗之外。我單手緊握少女之珠，擱於胸膛處感覺微微發燙。
女孩，這是妳我的緣份。
不歸於好，不歸於壞。我不願意過早斷言它。
一切的起因，始於我對妳的玩念。
是呀，我便是那個惡因。

記得，我於小丑娃娃面前親吻了妳的嘴唇，妳沒有抵抗，若這是咀咒的一部份，承擔後果的，不僅僅是我，也包括妳呀。
妳是認命之人嗎？我不是－
我期望、也努力地展示自己不是。無奈的是，我十分缺乏自信。
守護…像這樣子的我…
不過，僅為了一個吻。
…妳果然，還是認命之人吧。
妳的表情充滿怨懟之情，小巧的眉心全皺在一塊。
自私。差勁。想罵什麼都悉聽尊便。
我就在這裡等候妳。

10-＜你-依附朱爾的魔＞

主人，我說你啊，果然中毒頗深。
我，請你利用此珠，是因為知悉你的個性使然。熟稔你對於情感包袱的厭惡，了解少年朋友的死亡將於你柔軟的性格上造成多麼嚴重的衝擊。體恤你的心情，建言你利用此珠，以順勢彌平你心中的苦惱，熟料－
你卻把你自己推向更加迷惘困惑的深淵裡頭了。
不過，這便是您。我親愛的主人。這便是您的迷人之處。
我是你的朋友，忠誠地待奉於您。
少女過來了。
最後一次提醒您，我明白你心底的渴望－
「請您充份利用此珠，主人。」是的，利用此珠，堂而皇之地，把少女變為你的東西吧！

11-＜朱爾‧達‧堤司＞

啞吧女孩，成為我的吧。
我採納你的建言；
你的臉孔於視線上方若隱若現，曖昧不明的表情。
女孩的倒十分清晰，遮掩半邊臉龐我已分辦不清色澤的髮，嘟起來的唇辮，眉心始終緊鎖。
別不開心。
我不會歸還妳的珠子。死也不會鬆開我的掌心。
「女孩，妳想我死嗎？」

沒錯，這是耍脅。我想要拯救我的朋友。之後，一切就隨便妳吧！
我要拯救我的朋友脫離黑女巫的控制。之前，我無能為力…
現今，彷彿出現一道曙光。
黎明將至，曙光也並非什麼稀奇罕事；
「我要破壞男孩身上的咒語，仔細瞧，女孩，少年周身刻畫的術咒中有些許字眼閃現著隱晦的火光，是逆向咒術，順序破壞那些字眼，叫男孩重新取回身軀的主導權。」

啞吧少女對我搖晃腦袋。她目視不到那些發光的字眼，不了解破壞的順序。
而我，我的身子骨暫時是無法隨意動彈了；
所以，女孩…
我躑躊。
切勿猶豫。你緊勸
主人。
我於是命：「伸出妳的左手臂，不論怎麼疼痛也不可將其縮回。照做，啞吧女孩，否則毁掉妳的珠子。」
少女聞言，盯著我的眼睛。
我是個很差勁的人－
主人。快做。

你在旁催促我。臉孔朝向的彼方，傀儡少年正從地面爬起來，單手握著折斷的短刃，一拐一拐、跌跌晃晃地拖拽腳步靠近。
時間緊迫。
我握緊珠子－
女孩將左手臂交出來，平放於我的胸膛上。
你端坐一側平靜地觀看。
我使力伸長右手臂抓住女孩單薄的左側肩膀，說不出口道歉，很快…就會結束的…撕開少女左側的衣裳，半裸露出少女蒼白的胸口，少女用右手遮掩，我，微微地別開視線－
少女，是主人的東西。你淡淡地發言。
我短暫地緊閉眼睛，然後睜開。

手回來拿起少女的左手指，咬破，然後，是自己的。
「傷痕，數日便會結疤癒合…」我說給少女聽卻像是在噫語
我可以燃燒自己的血液釋放出火焰，混合少女指尖的血液，兩者，一同燃燒。
「痛也不可將其縮回。」我再次喃喃自語
用血液的火焰，於少女的左手掌心自少女心律動的左胸口處，開始烙印下，屬於我的文字－
操縱之術，無一不惡。
少女的左半邊手臂，是我的了。
你，滿意了嗎？
依附著我的魔。

～待續20151218
下周六將放上最未兩章，此文就完結啦～
希望有人會看完它

玉宇鳳棲

2016-12-24 11:26

捌　章(上)～心？我從不踫觸那樣東西。它的跳動及熱度，會灼燒我的皮膚；所以…我－無法啖你。　為何？青年問－

１-<你-依附朱爾的魔>

「即將終幕。」快點將之結束吧－
「扶我起來，接下來的發展，我必須…用我這雙眼睛注視。」
「不能鬆懈絲毫，對不？我的主人。」
「失禮了。」我說
用兩隻手踫觸你的肩膀，拉起你沉重的身軀、環抱，調整角度，讓你呈半坐的姿態將身子骨的重量可以倚賴在我的身上。

少女始終靜默的跪於一側，從稍才被迫返還前來，至主人執行烙印之術之今，一直維持那副神態，閉口不發一語。
垂落的手臂，鮮紅的字跡醒目，是強忍疼痛才無法說話？少女右手掩胸。
主人的目光不斷迴避著這樣的少女，完全是一副逃避的表情，是對少女產生愧疚之心，這般的情緒是没有必要的啊，主人。
少女明白。
她從主人身畔離開，朝施術女巫之處邁進時便已經十分明暸－
少女為何要做這等事？挺身出來是為了護衛何方之物？為達到那個目的
…純粹地。

「我卻把，純粹的她，污染了。」
「少女還是少女呀，看。」
你依然不願意正看。
「少女正因為純粹所以，對你唯命是從。她想要守護您，也想要取回珠子，這麼做是兩全其美之法－」
「僅因如此便委身於我嗎！隨便我怎麼對待她麼！你的話只讓我更顯卑鄙。」
「您這是在氣您自己？還是在氣少女呢？」哎－
「您也是單純之人啊，主人，你想要拯救你的朋友，又渴望少女在你身邊…」
「我…兩者都未選擇。」
「又說這種話。您對待您自己也很不老實啊！」

你轉頭怒目相視，明明要保存體力，仍究做出這麼多餘又費事的舉動，主人呵，不曉得您有無察覺，每回提及少女之事時，您總是擺出防衛性的敵意態度，這之於您往日笑臉迎人的假面相比較，顯得頗不尋常…我並非有意要刺探於您，您怎麼就是無法了解呢？您對您自己的欺騙及情感的盲目到何等嚴重的程度？
你呵－

用十根指頭去轉動你的頭部，雖說是強迫卻也不很困難，因為你對於我的踫觸仍多少流露出退縮，要你去細看著少女之姿，進而，在你的耳邊細語：
事已至此－
主人必需要下定痛徹的決心。少女，是您之物。
抿除逃避、自欺及愧疚的情緒，對少女－對成為您之物的少女負責之心－
「唱吧，主人，唱誦驅動的咒語。」

2-<朱爾‧達‧堤司＞

咒文唱誦之時－
用低沉毫不能遲疑的語調連續不斷續地由唇齒縫間吟誦而出；
集中意識，鬆懈不得。
唱出之後便無法收手。
重新來過只會增大自己及對方被咒術反撲的風險。
必需想像，想像於少女左身上烙印之字同樣浮現於我的左手掌心、連結胳膞、經由血脈去至胸堂之處。文字於我膚上產生微妙灼熱的麻痺之感，我不需要忍受，可以想見少女痛苦之姿，這不是一場公平的交易，操縱之術是單方面的強求。

「真的可以嗎…少女？」
凌亂的髮中抬起來的臉蛋，只有目光與我相遇，彷彿毋需透過唇齒將語言說出口便可以相互了解…
為何．現在．問這種問題…
「手臂彷若自燃般著火，肌膚、骨骼像是活生生被拆卸般痛苦，妳…可以忍受嗎？」
毋需．溫柔…
「果然，被討厭了？」
這回，不是我而是妳調開了目光，沉默，始終、總是如此沉默。突然開口說話…是幻覺吧？之前妳也曾經開口叫過我的名字，連那也是…
你說過．不想要死…說過會歸還．我的珠子…這些．意願我想遵守，這便是．我的願望…凱薩琳的願望真正的是…什麼呢？
「我想要救那個男孩。」
只是．這樣．
「目前能說出口的，僅有這個。」
我知道了。
「妳能夠協助我嗎？」

妳看向妳的左手臂，默默地點了點頭…看著這樣的妳，心情突然有些動搖－想要踫觸妳所以伸出手臂，但尚未觸及到，妳已然起身；
啞吧女孩，
我的心情，妳能夠理解也好，無法諒解也罷，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
往後，我再慢慢地向妳辯解吧；瞬間，像是感覺到某種名為『永遠』的錯覺，肯定是『錯覺』吧？我是個卑鄙的人，總是在說著謊話，說謊都變成一種習慣；事後一定會被討厭的。女孩，我對妳撒了謊…
其一，
妳左手臂上的文字，傷口雖會結疤但無法癒合，咒文一旦經過吟誦，我便擁有那條手臂…往後只需吟誦便得以操縱…永遠，至少…於我生命終止之前；
其二，
或許…我…真正期望之事是…妳可以…
「吟誦吧。」你，依附的魔，於我耳邊說道。

3-＜啞吧少女＞

我，同意接受．那個人的咒語－ %D^j7`Z
果然，非常．難受。 lVb;,C%K
難受到．憎恨的情緒，不小心，就好像，會打從心底裡面冉冉誕生… [yAR%]i-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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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破壞約定．殺了 z :$TW{%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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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注視到．那個人的．眼睛－ A`1/g{Ha
那個人，有．一對很漂亮的．眼睛。 r,Pu-bhF
那個人的．眼睛，清澈．冷冽．凝神注視之時，眼瞳像是， m+'X8}GC#O
對著注視之人．敞開，卻又於裡頭．層層緊鎖… s@3<]
我， s&OwVQ<M
只要注視．那個人的．眼睛，便無法…無法… \=g%W^i
……抗拒 -aMwC5iR@
jr5x!@rb
那個人．看著我，說他不想死…我，便想遵從他。 -Kf'02
他說．想拯救．那個孩子…那麼．就．這麼做吧－ (au7wI{
好痛… KWV{wW=-
不過．罷了。 ].w$b)G
是那個人的話－ DU4Prjb'
我．感覺得到，那個人．他的身邊，有另一條．氣息存在。 u"n~9!G
我．看不到。亦， Z.0^:rVp~
聽不到。 w4+b zd Z
]+S.#x`#
曉得．那條氣息．幾乎與那個人．形影不離… aKCXV[PO
「少女－」 Vi>kK|\b
那個人．擔憂於我的．想縳束我與吾締約的那個人－他的．嗓音．也極美妙 hMx/}Tw wt
繼續下去… , v6[#NU_Z
沒關係．如果，是你的咒文的話…我．可以忍耐… l>9ZAI\^
啊！ p>p=nLK
看見了…逐步…模糊漸明的輪廓…半透明般地… G#0 4h{
端坐於那個人身後的．彷彿附著那個人身上的．另一道．形體． }%rz"kB
是，那個人的．血液，叫我．變為．他的，所以… ',* 6vbII
得以瞧見．那個．另外的．身姿。 "mE<r2=@
…原來如此… qx/GioPU
非常．有趣。 N1! |nS3w

4-＜朱爾‧達‧堤司＞

著手之初，要掌握、配合彼此的節奏，果然不是易事。
少女的動作很敏捷，我的精神力及視線要追隨少女的行動並捉住穩當的時機，額心沁出斗大的汗珠，汗水會阻礙影嚮視線，好幾次，我險些閃神－
少女的左半邊手臂，如今等同是我的手臂，頓失半邊的少女其立即投入戰局的風險，我必需為少女的安危負起部份的責任。去吧！

赤裸的腳丫子，輪旋飛舞狀地高高抬起的腿部，裙裾褪至妳的大腿處，男孩揮砍下的短刃被踢落，我想去撿拾那把斷劍，卻拖累了妳－男孩朝妳撲過來，妳用兩腳將之踢開，再次爬起來時，男孩捉住妳的腿，我於此時，操縱手臂於少年兩手背上逆向倒寫咒文之字，並將之吟出。
操縱少女指尖踫觸之文字冒出裊裊青煙，少年疼痛之際，鬆開桎梧之手，少女反之將其捉住，我下來繼續破除四道咒言文字，逆寫、吟誦、裊煙冉昇…
女巫尖叫著，使勁力教她操縱的傀儡逃脫束縳！
「去拾短刃！」女巫咆哮

少年掙扎衝刺過去，少女快其一步，少年趨近同時，少女拾刃朝之揮舞！我，操縱少女左手拉住少年衣裾將之拖開，避過了攻擊，因而少女摔倒地上，半撐起身子朝我看來－
我，僅量克制，不去逃避少女的注視。
看著妳便好像是看著自己一般。
妳，是我本性最原始衝動又單純的面相，是與現今顯現於外的表面最矛盾及衝突的另一面。想起來，初始，我以為妳是我的幻覺，是我，
為了粉飾害怕孤獨及掩飾遭逢遺棄的打擊所製造出的幻影…
是我逃避正視自己的一道殘象！
即便如今，我依究有一切或許是夢境的錯覺－
就像，纏擾我無數年頭的那個噩夢；
或許，連那個也是場錯覺？

我，也許仍然是個三歲的娃兒，我在我的搖籃裡做著這一些荒誔的南柯大夢！夢醒時分，我童稚的眼睛會補捉到我母親悲傷的容貌，呵，不，或許，連那也是…
我究竟是誰？我存在的理由為何？
這些年歲的漂泊遊蕩，我渴昐找尋、證明的是…自己的存在麼？
我恐懼、逃避的也正是這個？
我…無法認清自己。
女孩，
妳又是為了何種理由流浪？
孤苦無依，喪失說話闡明自己的能力…
妳想要追尋的…是什麼東西？

我－
想要個家。
不是，形式上的房宇屋舍，而是一處能夠容納我的地方。
原始的彷若是母親的懷抱。
妳拖著手臂起來，男孩踉蹌地從背後攻擊妳的時候，妳抓住男孩、背一弓，就將男孩摔過妳的肩頭，妳把他壓倒於地，兩隻腳踩住他的兩條手臂，身子坐在他身上，牙齒咬著男孩的衣裳，右手揮刃將其拆解，妳扔棄刀刃，眼睛回到我的身上； 母親的懷抱．是怎麼樣的．地方…？
吔？我驚訝的回應－似乎瞧見
白月色的瞳眸，躲藏於裡頭的，少女靈魂的陰影－
西塔琴寄宿少女的靈魂。施術女巫曾言。
那是錯的。

西塔琴及其豐沛的琴藝是－少女嘗試喚回靈魂的方法－
聲聲叫喚，藏匿於體內深處的－少女的魂魄。
回來呀！回來呀！
熟料，喚回施術女巫對舊愛之執念。
凱薩琳真正．想要之物…
什…麼？
「主人。」
你－
「小心，身心連結之時，千萬不可以被輕易看穿－」

啞吧女孩…妳試圖看穿我嗎？
女孩在漆黑裡微笑…
「主人渴望被理解的心情，不能夠僅託付予我嗎？」你，依附我的魔的嗓音在耳盼聽起來語重心長－
「拯救男孩才是當務之急，請抿除其餘雜思。主人，你，不可以簡單地就以為自己能夠被理解，不要交出去，不要輕易地交出赤裸裸的自己。」
「你在…胡說什麼？」
「我被少女看到了，我猜。」
「…怎麼…會？」
「少女聽不見我說話，但是，看得見我。」
少女會讀唇語－
是啊…所以…
「我被理解了。」依附我的你說。
用像是哀傷的聲音。

5-＜朱爾‧達‧堤司＞

腳底板一道，左腳四道、右腳六道，左右手各四道，背脊三道，額頭一道，肩胛二，喉頭、胸膛左右、腹部中段、側腹、肚臍三道呈逆三角形狀，共三十六道咒術文字－破除。破除。破除－
破除之文字於指尖逆寫然後確實無誤地吟誦，文字上裊冉升起之青煙，彷彿憑依於男孩肌膚所生之羽翼，在視線暗晦的空氣裡頭飄舞，充滿破壞及新生的味道。那麼…
匍匐於男孩軀幹上方，被男孩重生之羽翼所包圍的少女，又是何物？

煙霧穿透不過女孩泛磷光的身子，女孩是把斬斷男孩羽翼的劍，遭揮砍的羽翼向四處擴散－賜予少年羽翼的少女左手的指尖－我的指尖，置於少年肚臍下側倒三角的尖端寫下最後一道符咒。
施術女巫絶望的哀嚎從無間斷過，只是，我們皆充耳不聞；
以男孩為中心，你、啞吧女孩、我，三個人維繫住奇妙且緊張的平衡，彼此心知肚明，在最後一道符咒破除之後，這種平衡將會崩解－
會變得如何？

女孩－
和依附我的你－
如果，待會地面裂開出現一道黑洞，我將被吞噬下去時，你們誰會伸手救我？
妳垂著頭、向前傾斜身子，喘息疲憊的模樣，像是發出乞求：結束了嗎？可以自由了嗎？－妳急於想要擺脫我麼？
髮絲黏貼於妳的肌膚上等於同樣撫觸著我的皮膚，我可以感覺得到妳的呼息吐在我的手上，汗水順著妳的肩膀滑落到我的臂膀，手指從男孩肚臍處收回，緩慢且溫柔地唸出最後一個文字。破．除。
男孩軀幹強烈地震憾一下，接著趨於平靜。
妳的目光從少年處重新返回我的身上，妳凝視於我的瞳眸與我回望於妳的眼睛，兩者呈接的感情是不相同的東西…
我想…看得更清楚一點…

操縱妳的左手，收回的指頭直接去撫摸了妳的髮，然後隔著髮踫觸了妳的臉頰，妳微微地躲開…視線跟隨偏離…為何？
被人理解，是如此叫人恐懼之事麼？
「最終定會後悔、會失望，只有不安及無法遏止地自我懷欵…」
依附我的你說。沉默了好一陣子之後，你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
我往後倚靠在你身上；

「因為，徹底理解他人或被理解終究是不可能之事？」我自言自語般地回你
女孩細微的聲音從羽化的少年上方傳遞而至，振盪我的耳膜－
即便得以．操縱．他人身軀…無法．理解之事．便是．無法理解…
妳說得沒錯。女孩。
看著妳的模樣，我緩慢地笑出聲來；拿妳的左手擱到妳微張的嘴唇上，妳白月色的朣孔詑異地擴張又收縮，裡頭躲藏的少女－
是麼？原來如此－
「妳也害怕被理解。」

~承9F【捌章-下】

玉宇鳳棲

2016-12-24 11:32

承~8F【捌章(上)】

捌章(下)

6-＜黑女巫-客棧大媽＞

雖於你們交談之際，我不得不打斷你們的談話－
紅髮青年，
我承認，我輸了這場戰役，
究竟，為了爭鬥什麼？
只能說，愛與恨僅是沒來由的衝動－是没道理的失序－解不出原因的謎題；
其殘渣，積壓、壅塞於胸口處叫人難受得快要喘不過氣來，趨散不去，也沒想過要將之趨散啊－少爺－
我認輸了。
為了安息我不平靜的靈魂，請您－
成全
做我的陪葬吧。

7-＜朱爾‧達‧堤司＞

女巫現身之際，
黎明前的黑暗已經持續了過長的時間。
我把頭扭轉過去，在我面前的，並非是人的形體！那淚眼婆娑、哭泣的女人的臉孔，那雙手執著斷刃壑出一切、被絶望攫獲住的女人之姿！
殺了我，真的能夠成全什麼嗎？妳所渴求平息的浮動的靈魂，於我的血泊之中真的能夠得以淨化嗎？
夠了吧…已經足夠了吧…

愛情。是妳想要的東西的話－
和我一同離開這座城鎮吧，在桎梧妳的城鎮之外，再一次…
「少爺－」
黑洞即刻現身，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視線最終所及，是少女立於女巫身後；
「之後之事…」你對我說話，眼睛暫失功能你說的話語竟仍句句清晰，你說道：「這也是，承諾的部份。您說過，拯救少年，之後之事，任憑少女處置。」
「已經足夠了吧，主人能夠盡心之事已經…沒有了。」

無法理解－
果然，你我相伴了這麼久年歲，
無法．理解之事．便是．無法理解…
「是你…蒙住了我的眼睛？」你對我動了手腳？
「主人，您想連她，那個黑女巫，一併拯救吧？」
既然明白－
「失禮了。」你在我的耳盼輕輕說話
餘音還纏繞於腦海，意識卻於下一刻糢糊！
我昏厥過去。

8-＜黑女巫‧客棧大媽＞

「這是我的故事，少爺。
我出生於這片土地，長於這片土地，我的腳丫子除了城鎮外那幾呎的荒野地幾乎可以說是没有踏出過這座城鎮半步。
我的父母是樸實的老實人，我的同年玩伴們也都是如鄉野般純樸的孩子們，我們家境優沃，生活過得能夠說是無憂無慮，小時候的我簡直沒有半點煩惱。然而，我遇見了他－

那個男人，是個外地來的旅人。
第一眼見到那個人，他躺在坡丘另一頭的那條溪河岸邊，不像是在睡覺或是休憩，倒彷彿像是放棄了一切就任由自個這麼橫倒著，我湊近他的身畔，一開始純粹出於好奇，腳便來到他身軀所壓垮的草邊，低下頭來瞧他：
『你…沒事吧？』仔細回想，這便是一切錯誤的開端

男子的身子微微晃動一下，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將之吐出，男人的氣息很好聞，他睜開了眼睛；
男人的眼睛，少爺，泛著憂鬱的光采，他的動作很細微，像是沒心力活動身軀，表情時常若有所思，這是我事後的觀察，那個男人是個優雅又美麗的人，柔軟的髮，細長的身段，就像您一樣。
『妳叫．什麼名字？』
他的嗓音很奇特，帶著緩慢低沉的腔調，他不是這塊土地的人，甚至，有可能，不是來自於這個國家。我年幼的心靈這麼做著幻夢，看著男人的臉，我看著看著就看傻了眼…

爾後，我時常來到河邊；
男人，也總是待在那兒。
初始，我告訴自己，這純屬偶然，顯然男子沒有其餘別的地方可去…但是，久而久之，我開始以為，男人是為了與我見面才在河畔等候。
真是傻，可不是，少爺？
像是我這樣平凡的女孩，怎麼會得到如此漂亮的男人的青睞？
我是傻了，也太少不經世－
與一群率直又單純的夥伴喧鬧慣了，那男子憂鬱的氣質便大大地憾動了我稚嫰的心房！

注視男子的臉，與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閒扯著，
我以為這便是愛情。
我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然後，一切終於變調…
我脫離了原先的同伴，無時無刻都想要待在他的身邊！
無法與他在一塊的時刻，滿腦子都是他的殘像，整個人於是變得煩悶及爆躁起來，父母親擔憂我生病了，又注意到我古怪的行徑，而可笑的以為我是不是給什麼壞東西纏上亦或給整人為樂的妖仔灌了迷湯！
全是無稽之談！
我只是戀愛了！

父母無法理解我的想法，不當一回事地取笑我十五歲的姑娘懂什麼『愛』！？
他們傷透了我的心。
那個夜晚月亮已經圓了，我偷溜出家門，獨自跑到溪河邊暗自垂淚，哭著、哭著，男人突然出現於我的身畔，他在我身旁躺下，目光凝視著頂頭的月亮…
『就快要了…』男人幽然言道
我仍究一昧地哭泣
『我要離開妳了。』
男人的話叫我傻了眼，揩去淚水，我瞪視著他；
『你要去哪？！』我粗嘎著嗓子質問
男人沒有回答，或許他曉得說出口來並沒有任何幫助－

『不要離開！』我激動地說
男人保持沉默。
『那麼…帶我一起走！』我於是叫嚷道
男人的眼睛注視著我，裏頭的神情，我直到現在仍然以為那裏頭透露出不捨的眷戀，男人捨不得與我分離，男人同樣深愛著我－
男人沒有起身，只把目光別開，用彷彿明日再也見不著面的口吻對我說話：『這個城鎮，現在對我而言變得很不一樣；我喜歡躺在這條河邊、看著這裡的天空，』男人嗓音低低啞啞，從不曾說過這麼多話，這是頭一回：

『初來乍到之時，我想像這兒便是我命運終止之處，我可以把自己埋葬此地，然而，我開始喜愛上這裡，躺在這塊草地上時，我不再感受自己遭到遺棄，反而像是重拾了新的生命－』男人說到這兒，把視線轉向我，唇角流露出微笑。
『我，愛上了妳在我身畔陪伴我的時光。』
少爺，您曉得嗎？這句告白對我造成了多麼大的衝擊！！
我的腦袋裏頭頓時什麼都空了！沒了父母、沒了煩惱，除了他，除了眼前的這個男人！
我把我的嘴唇就這麼壓上去了，壓在男人的嘴唇上—

當時的我從未接吻過，卻這麼做了；
之後，立刻懊惱起來－
我的吻很拙劣，男人馬上就會明白我的笨拙根本配不上他！
完蛋了。我毁了一切。
離開男人的嘴唇時，我簡直又要哭出來－
男人卻伸出手，手指來至我的髮中，掌心按在我的頭上，輕輕地將我壓下來，重新地把我的嘴唇貼回他的嘴唇上…

現在回想起來，我還是會全身發顫。
整個胸口悸動不已。
我與男人私奔了。就在那夜。
男人牽著我的手越過茂密的森林、攀爬溪水穿鑿的岩壁，在一處斷垣的遺址處，以月光為證，互許終身。
然而，伴隨著黎明的到來，曙光照射於我們赤裸身軀的那一刻，現實也回到了我的腦袋。徹夜奔走如此不經大腦莾撞的行動，我的身體累壞了，夜晚裏兩人互相依偎歡愛的體溫，在清晨的陽光底下顯得多麼愚不可及－
於是，我開始害怕起來－害怕我們兩人的未來－害怕起他－

男人身邊没有攜帶任何食物可以溫飽我的肚子，男人沒有家、沒有資產，那麼我們往後將靠什麼來捱過苦又長的日子？
我甚至對他的一切，其實一無所知！
男人睜開了眼睛，凝視著發愷惶惶的我。
他溫熱的手掌摸上我豐腴的背脊，想喚我依偎回他的懷中。
我在他踫觸我時，下意識的閃開了。
我忍不住問他：『你拿什麼來養活我呢？』
他似乎聽出了我話裡的嫌惡，美好又瀾漫的愛情，在清澀的少女不再純潔時，俏俏變了調…
他在我去溪畔濯洗時，就這麼消失了蹤跡，走得不留下一聲嘆息。

這究竟是誰期待的結局？
是誰促成又拋棄了這場愛戀？
我回家之後，過著如往昔般平庸的日子。
明明已經不再是原來的自己，卻如此假裝著。
結婚、生子。日子一日捱過著一日。但我心底卻仍究恐懼著…
我怕男人會回來！揭發我曾與他私奔的祕密！
男人終究没有回來，或許，是回來了，卻沒有再介入我的生活－
然而，
男人的美麗，我始終無法忘懷－

無法與男人廝守，這股懊惱在歲月間與日俱增，變成折磨自己的利刃。
我貪戀的僅是那個人的美貌嗎？對於那個說出自我的身上找尋到生存力量的人…
我對於他的愛情，竟然是如此膚淺！？
他離開了我。
遺棄了我，然而，我心知肚明是誰遺棄了誰。
我告訴自己，是他，那個負心漢！我不斷灌自個迷湯！不斷讓自己去恨他！
我憎恨的，其實是膚淺的自己。
所以，少爺，
我憎恨的人並不是您。」

「我，也不該恨他。」
別再說了，妳仍究可以重頭來過…
「不行，少爺，你果然並不明白。」
我不明白…？
「我是怨念的化身，是懊惱及悔恨交夾無法趨散之聚合之物，我的形體早己不復存在，我殘存執念的靈魂早該消滅…」
說什麼．消滅－
「別了。少爺。」
…結束了。

9-

騎士啊，是什麼苦腦你 (ob eEH5J
獨自沮喪地游盪？ BIX%Bu0'f
湖中的蘆葦已經枯了， t ZFG`'/
也沒有鳥兒歌唱！ 7?cZ9^z`w
騎士啊，是什麼苦腦你， 9Y*6AaKE6
這般憔悴和悲傷？ oIbd+6>f
HH[?LKd<
G?8,&jP~T
我在草坪上遇見了 t5e%"}>7H
一個妖女，美似天仙 SRj|XCd
她輕捷、長髮，而眼裡 )S>~h;
野性的光芒閃閃。 VJJw"4DJ
我給她編織過花冠、 K3 "co1]u
芬芳的腰帶和手鐲， qb "H&)aHw
她柔聲地輕輕太息， :9K5zD
彷彿是真心愛我。. 9j9A'Y9(
,uuQj]Dac+
我帶她騎在駿馬上， /[_>U{~P#
她把臉兒側對著我， aoMQ_@0
我整日什麼都不顧， zD2Bhta y
只聽她的妖女之歌。 `@=}5 9+|
她給採來美味的草根、 }^P(p?~
野蜜、甘露和仙果， UGr7,+N& w
她用了一篇奇異的話， &87D.Yy^
說她是真心愛我。 }GQ8|fg`U
N.B D]_ C
她帶我到了她的山洞， )SUT+x(DU
又是落淚，又是悲嘆， UHweV:(|T
我在那兒四次吻著 pD.7ib^
她野性的、野性的眼。 F]SexP4:A
我被她迷得睡著了， $5cLhi"`
啊，做了個驚心的噩夢 fm:/}7s
我看見國王和王子 3vmLftZE}
也在那妖女洞中。 ~D<o}ItRF
還有無數的騎士， [-1Nn}
都蒼白得像是骷髏； / gXli)
他們叫道：無情的妖女 ZXHG2@E)
已把你作了俘囚！ MdZ7Yep
yq\)8Fe
在幽暗裡，他們的癟嘴 D OP Ozh
大張著，預告著災禍； XQ,IEj|
我一覺醒來，看見自己 &l{yEWA}g
躺在這冰冷的山坡。 :3{@LOil^
因此，我就留在這兒， yBht4"\Al
獨自沮喪地遊盪； )v8;\1`s:
雖然湖中的盧葦已枯 BP*gnXj
也沒有鳥兒歌唱。

~接10F【玖章-上】

玉宇鳳棲

2016-12-24 11:35

玖　章((上)～愛。我們又回到這個問題…

1-<唐‧芬翠分>

不容抗拒，向下推曳的力量來得很突然！！腳突然踩空，直線墜落！
我的靈魂與精神體緊抓住彼此的手－
黑色的小鳥從我的肩頭被下降的氣流和力道拋飛，其黝黑的羽翼自牠的身體瓦解，其中纖細的軀幹向左右延伸，人的手腳破殼而出，羽毛繽紛亂舞的姿態，使她彷彿被風兒胡鬧的抖動而散落葉及花朵的枝椏，兩條髮辮有手臂那樣長，生著雀斑的粉紅臉龐…這些，離我愈來愈遙遠…
我竭聲呼喊她的名字「不要再離開我了！露娜，求求妳…」
她於崩潰的羽毛中，微微偏過頭來瞧著我，露出微笑；

「不要擔心。」她這麼說，然後在我眼前消失。
我潰堤痛哭…
雖然，心底明白，露娜是回去她自己的軀體，而我們也將歸返屬於我們的軀幹－
眼淚還是忍不住掉下來；
想到之前彼此互相依偎的情景，想著她剛才還挨得我如此靠近，現在的別離反倒叫人無法忍受…
我愛露娜－
「我愛妳！」對著虛空，縱使企昐傾訴的對象已然不在，我依究用力地嘶喊出來，因為回去以後，我恐怕再也沒有勇氣將這句話脫口－

露娜喜愛的人是朱爾．達．堤司，我心底頭很清楚…
就是這般掙扎的苦楚叫我眼淚奪眶；
露娜看著我的眼神與看著朱爾的視線不相同，回去…切並不會改變…
如果可能，想要將她留在我的身邊。
但是，露娜不應該被關在鳥籠裡，她值得張開雙翼去享受她的藍天，她可以飛去她想待的人身旁、依偎她想依偎的人的肩膀。愛，並不是幼稚的佔有－不是強求啊－

我的精神體捏捏我的手想要給我安慰…我把你拉過來緊緊抱住！
我時常在想…自己究竟還殘存多少勇氣可以從夢境裡頭睜開眼睛去直視現實的天空？到底還保留多大的決心能夠繼續奮鬥下去…
所以我要痛快地哭泣！
然後長大。

是啊，唐．芬翠分回抱住我說：但是，你可以慢慢的來，不要心急，我會陪伴著你的。經過這次事件後，我的靈魂成了個愛哭鬼，精神體卻強壯了許多…嗯，我依究會害怕的，不過不會再逃避…把頭塞進你的肩窩處喃喃自語著。「你，給了我力量」「我們一起回去找唐．芬翠分，找回完整的自己。」

纏繞於我們手腕老人打我胸口抽出的血脈突然像箭般朝下穿透看似無底的雲層！底下，感受到唐．芬翠分軀體的氣息，及朱爾吟誦咒文的聲音為我們引路；
加速下墜！
一陣激烈地衝擊後—
魂精體，三個人緊緊結合。

2-＜露娜‧蒙克＞

一開始，我住在一堵石砌的高牆裡面，我的天空是一個小小的圓圈圈。白晝時，那只圈圈裡頭塗滿藍色，有時，會暈染成灰色；夜晚時，圈圈裡頭幾乎都是深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沒有星光，但是，瞧得見月亮－
滿月時，月亮會塞滿整個圓圈，黃澄澄的、刺眼的月光…
每當那個時候，我的身體就會產生變化！
我的肌膚裡頭會生長出羽毛，像夜晚的顏色，絲毫不柔軟、黝黑的羽翼，遍滿我的全身。變化的過程，我會很難過，痛苦的抓扒牆面及地板的手和腳會變成尖銳的鳥爪、嘴唇會凸出來成為鳥喙，十分醜陋的模樣。

所以，石牆裡，没有半面可以反射我影像的物體，連下雨積聚成的小水窪我都會用衣物把它吸乾。
石牆上有兩個砌成方形的空洞，一個，比我的身子還高，另一個，則僅有我的腰部高度，食物便是透過那個洞口送進這堵石牆裡來。
我在這堵石牆裡過著一個人的孤單日子。
會靠近這堵石牆的除了父母親只有一位送飯菜的老婆婆。
我還很年幼的時候，她是我的奶媼。
我的父母親將我關在這兒。

母親流著眼淚告訴我，這是為了保護我，父親則替我取了個名字，露娜．蒙克，像是在嘲諷我坎坷的命運，隨時提醒我，我必需看著月亮的臉色過活。
一天，到了很晚奶媼都未替我送飯菜來，我起初忍耐著，但見天色愈來愈暗，接著，終於完全漆黑下來的時候，我開始又哭又鬧，發出像是被獸器補獲的野獸會發出的哭嚎，持續了好一段時間，咳嚨哭啞了、喊累了，就變作嚶嚶的啜泣…
斷斷續續抽噎著父親…母親…奶媼…

然後，就在那個時候，一句胆怯地說話聲在石牆的外面傳到裡邊我的耳朵；
「老天！」那個聲音說：「你是…人嗎？」
那個聲音全然陌生，父親告誡過我不可以同陌生的人說話，警告若我不遵守恐怕會有性命危險－
不過那個時候我無法顧慮那麼多。
「我好餓。」我向那道聲音求救
那聲音卻退後了一步，等待好些會兒，才又再戰戰兢兢的靠近。

「你為何…會關在這堵奇怪的牆裡頭？」聲音問
「你有東西吃嗎？」我焦急地反問，已經餓得頭昏眼花
我感覺那聲音又猶豫了一會兒，才回答：「有…是有，該怎麼拿給你呢？」
「到這兒來…」我告訴他，又怕他不懂便使勁用手拍打著送食物的洞口牆面吸引他的注意：「從這兒…拜託。」
他小心翼翼地湊過來，我聽到他接近的腳步聲，看到他兩條褲管出現在洞口，不過沒有料想到他會蹲下身子往洞裡面看！看到他的臉孔出現在洞的那一端，我嚇壞了！狼狽又跌跌撞撞、半用爬的逃向後頭！

那稚氣的臉孔先是露出吃驚的表情，下一秒，表情轉變成一種說不上來，有點好笑的模樣，連耳根都潮紅起來…因為真得很逗趣，我忍竣不住笑出聲來；
那臉孔更加窘迫了，細而小的眼睛左右飄乎，裡頭的眼珠不曉得是什麼顏色，他怯怯地開口：「妳是…女孩？」
我驚呼一聲，用手遮住我的臉孔：「別看，我長得很醜！」
「不會！妳…很可愛。」他說出了叫我不敢相信的話語

我放下我的手，張大嘴巴瞧著他在洞側羞稔的微笑，不像是撤謊、不像在開我玩笑，他…說我可愛…我感覺，我的胸口有種奇妙的感受，微微地然後逐漸擴散，令我的身子骨輕輕地發麻，兩頰忽然變得燒燙燙的…
沒有人說過我可愛，他說這話的表情及聲音裡頭給了我一種奇妙的力量。
臉孔從洞側消失的時候，我緊張地衝過去，雙手貼在牆面，男孩把他的食物從洞口塞進來，男孩，他告訴我他是個男孩，僅比我大幾個年歲，我邊將食物塞進口中邊隔著牆跟他說話，男孩的聲音不再像之前一樣胆怯，不過依然難脫羞澀，他問我：「妳叫什麼名字呢？」
我忙著吞嚥下食物來不及回答他。

男孩倚著洞口坐下，誤以為我是怕生，沉默一會才又忍不住問：「是誰…將妳關在裡面的?」
我告訴他：「我父母。」
他倒吸了一口氣，聲音奇怪地扭曲：「為什麼？」
「別人會傷害我。」
「別人…是誰？」
「我父母以外的其他人。」
「為什麼？」
「你只會重覆這句話嗎？」我發了脾氣，賭氣不願意再跟他交談
男孩沒有被我氣跑，之後的一個夜晚及下個夜晚，他都持續來到我的牆邊，透過洞口與我聊天，每回他來都會帶著食物來餵飽我餓了一整天的肚子，再過幾回，他更是多帶了些，好叫我能保留點於白天食用。

奶媼從男孩找到我的那日起便不再送食物過來，這叫我憂心忡忡…我把我的憂慮說給了他聽；男孩聽了，告訴我，他願意去替我打探消息，隔天就要滿月了，男孩要離開的時候我請求他向我保證，明天，滿月之時，千萬不要來我的牆邊。
男孩答應了。
卻，毁約了。
月亮盈滿之際，他跑到我的牆邊，敲打我的牆壁：「露娜－」呼喚我的名字
他看到了。
我變化的過程－我真正醜陋的模樣。一個半人半妖－
變化結束的時候，我身心俱疲地倒在地上，努力撐起的身子透過我們往日交談的洞口看到他兩條膝蓋攤軟地跌坐於地的樣子，我哭了，他也哭了，兩道淚痕滑落他倉白的兩頰，我們看著彼此的模樣哭泣…

事後，我才曉得，我的父親於奶媼不再送來食物的那晚，死了。
我父親隱暪了我活著的事實，於高牆築起的那刻起便對外宣稱我的死亡。加諸於我身上的咀咒及保護我的石牆所在，對外人是三緘其口…消息不知怎麼走漏了？有人洩露了我的存在，造成了群眾的恐慌，村莊週遭的牲畜奇怪地被殘忍的虐殺，人們怪罪到我的頭上，威脅父親將我交出－
為了保護我，父親不敵暴怒的人群，死於暴動的民眾手中！
母親下落不明…

躲了幾日，他們抓了奶媼，正往我這兒前來－
受限於圓圈圈裡的天空，我從來未曾有過要飛出去的念頭；
我從來不曾渴望，翱翔於更加遼闊的天空。
父母親加諸於我的牢籠，是因為他們想要守護我的愛，我不承認、也不敢奢望能夠擁有這樣或類似的情感，我以為我不配，所以，我一直不曾想過要逃離這裡…
我留下來的膽怯，我沒有足夠面對宿命的勇氣，或許，反而加重了我父母親的負擔，讓他們揹負著對我的愧咎而活…

那只在石牆頂端圍繞的圓圈，並不是桎梧我生命自由的圓圈圈，而是隨時告訴我，當妳想要展翅高飛時就展翅高飛吧的一個提示，當妳尚未準備好之際，我們的愛便守護妳，僅管安心地躲在裡面，但是，當妳養足了足夠的勇氣及力量，想要出去的時候，那只圓圈將會延展為更為遼闊的天際，石牆永遠存在，想回來之時隨時可以回來－
我應該早點察覺…
父母親皆非擅於表達情感之人…他們卻是愛我的…石牆是他們代替來擁抱我的臂膀，對我的疏離是他們笨拙守護我的方式，我曾經怨懟他們，至今仍然不敢說是完全釋懷…

但是，他們愛我…真正愛我。
至少，他們學習著如何接受這樣的我…嘗試告訴我他們的愛…
而連察覺到這點卻不肯相信、一直自怨自艾的我，我…應該為我父親的死亡負責…
那夜，我拍動我的翅膀；
跌跌撞撞地朝著塞滿圓圈的盈月飛去－
當我的腳爪著實地捉住石牆圈圈的頂端時，我的羽翼完全地向左右伸張，發出類哀嚎的慟哭聲－黝黑的羽毛沐浴在月光底下閃閃發光－

男孩站在我的石牆邊，兩隻手也向左右張開，數百位村民拿著火炬及農作鋤具咄咄逼近，奶媼在那群人前面，雙手並未被縳，攤軟著膝蓋跪在地上，雙手合十不斷地說著「對不起，對不起。」是奶媼走漏了消息？有人拿火把及鋤具扔過來，石牆很高，他們無法傷到站在頂端的我，東西卻砸在牆面，掉落到男孩的周身，男孩微微縮著身子，卻沒有閃避－
「露娜，快跑！飛呀！快飛呀！」男孩就算被反彈的鋤具砸傷仍然不放棄地叫著！「捉住他！他是那妖怪的同黨！」群眾之中有人如此叫囂，打算拿對付父親的方式對付他－

飛啊！飛啊！男孩持續不斷地大喊！去找尋妳自己的幸福！他是不是說了類似這樣的話？暴怒的人群中有人開始朝他靠近過來，男孩不顧自身的安全，額角流下的血漬流到了他未哭乾的臉頰！那雙此刻注視著我的眼睛剛剛因為目睹了我悲慘的模樣而哭泣，我們僅認識了很短暫的時間，那個男孩就為了我的命運流下了眼淚…
這也是，愛的一種模式，對吧？
男孩，他答應過要做我的朋友－
他－是我的朋友－
唐．芬翠分是我的朋友。
不要傷害他－

我振翅高飛，揮動不祥色澤的黑色羽翼，朝下方俯衝，我抓到了唐．芬翠分的肩膀，然後再次向上飛翔！天際，在我眼前擴張開來，逐漸遼闊。

3-

唐．芬翠分的敍述：
接下來的事情，彷彿大夢初醒－
剛開始的蒼穹像細縫樣狹窄，接著逐漸遼闊，原來，天空可以那麼的藍…胸口壅塞著不知道是想哭還是想笑的心情，我讓自己靜靜地這麼躺著一段時間。然後，耳朵聽到有人叫喚我的名字，從遠而近，焦急的腳步聲向我的方向跑來。
我想要支起身子，這個時候才突然驚覺到原來身體的痠疼比預想中來得嚴重，我還是努力地撐起來坐好，露娜卻飛撲過來，用她的兩隻手把我摟住，我差點再度倒回地上！

露娜兩條長長的髮辮磨蹭著我的皮膚，從她的身體傳遞來的體溫，是我找回自己後第一個感受到的溫暖，我感覺有些激動－
「我們…回來了…」露娜抱著我說道
「嗯…」
「歡迎回來。」我們幾乎異口同聲的說，她把我抱得更緊了些；
然後，露娜鬆開她的手臂先是看著我，突然微微放大了她的瞳孔，就倏地別開她的眼睛！她的臉頰紅通通的，雀斑變得明顯。我很納悶又很失落，但是，等我發覺箇中原由後我簡直羞得無地自容！臉紅到耳根的模樣絕對不輸給她，或許，還更加可笑，因為，露娜笑出聲音來，她俏皮的眼神像是在說：你是怎麼回事呀，唐？

我幾近全裸，全身還畫滿詭異的符號及文字…要是，附近有洞的話…
露娜站起來代替我去撿拾遭扔棄的衣物，不過，那些衣物大多都被割破無法再穿，其餘的衣物連同隨身的行裡又都擱在早先投宿的那家旅舍…
露娜折回來，對我聳聳她的肩膀，我已經夠受窘了，她卻一逕盯著我看，我向她抱怨這點，她蹲在我身邊說了聲：「對不起。」嗓音聽起來很自然，但是我從她垂落、眨動以用來迴避我的睫毛前端瞧見了溼潤的水珠，其實，她真心想要道歉的是之前遭人控制來攻擊我們的事情吧？而我，我想我沒有資格接受她的道歉，那時她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何事，我認為我也沒有主動追問的權利，說到受人操縱一事，我又何嘗不是一度做了傀儡？

黑女巫操縱我的期間，到底我對朱爾還有那個不會說話的女孩做了什麼？我的精神體並未對我說明，即便我們已經擁有且更加接納彼此，他對於那段期間我的所做所為仍然三緘其口，我，沒有辦法為此苛責他，我以往，不，縱使是現在，我依然是個孩子，我想，他的緘默是不想使我受到傷害，對待我的屬於他的一種溫柔的方式吧？
我向你保證，我會變得更加強壯的，唐．芬翠分，我喚我自己，到時候請你再告訴我吧，我會仔細的凝聽，然後，這次換我來安慰你，為了替懦弱的我至今以來一直承受著苦楚的你，換過來由我保護，我要更加愛你－

然後，露娜，我…親愛的，朋友…
我心裡默默的說：
如果妳覺得把妳當時的感受和際遇說出口很因難的話，不要說也沒有關係，請妳，不要感覺內疚，不要道歉，我們是朋友啊，雖然我不中用，但是，我想要和妳在一塊，厚臉皮地妳走到哪兒我便想要跟隨到哪兒，所以…要不要做個新的約定呢？不論我們做錯了何事、是否不經大腦說出傷害彼此的話，我們都不要有嫌隙，不要內疚，我們都要言歸和好，「好不好呢，露娜？」

露娜終於抬起頭來凝視我的眼睛，泫然欲泣的表情，她不明白我問她這話何意，而我把手放到她的頭上，她起初像是有點尷尬害臊，然後，她用很奇妙的溫柔嗓音對我說：「唐還是跟那個時候一樣，為什麼老是對我這麼好呢？」
我不知道該不該回答這個問題，只好說：「那個時候…是指什麼時候？」
「笨蛋。」
露娜露出破涕為笑又像是在生氣的表情，害我有點手足無措，她卻接著靠過來，將她的頭輕輕地枕在我的肩膀上，她今天比往日對我都要溫柔，我看見她閤起眼睛，彷彿追隨著某個遙遠的記憶，細聲的在我耳畔呢喃：「我突然這麼覺得…或許我是個幸福的人？對不對呢，唐？」

「嗯。」我笨拙的回應她，心裡頭有股很奇妙的悸動
她眨動她的眼睫毛：「唐，你也是嗎？」…只要有妳…
我還來不及鼓起勇氣說出我的回答，她的頭唐突的離開我的肩膀，睜眼注視著前方的視線逐漸緩慢地折回我的身上，她的嘴唇還未將話語說出口，她的那雙眼睛己經先洩露了她的心思－
「朱爾…」只消這兩個字就足夠了，我像是當頭被澆了盆冷水，表情鐵定很難看，因為露娜轉而用憂忡的眼神盯著我；

「朱爾是朋友…」她奇怪地吶吶地說出這句話
朋友…「…你將目睹朋友的死亡…」老人的話猛然敲擊我的腦袋！！我從地上焦急地想爬起來！手腳卻不聽使喚，剛才冒出來的妒意多麼叫我慚愧！朱爾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知道自己剛才究竟在想什麼！？我第四次嘗試爬起來又失敗時，露娜拉住我的手腕，她扶著我，我們一起去找朱爾。

4-

露娜．蒙克的敍述：
我們在前方樹籬前找到朱爾，他細長的腳向著我們的方向縱臥在坡道上。
我剛才就發現到他了－
那個時候，我把頭靠在唐的肩上，這讓我想起來，在黃昏裡、那座客棧，那個啞吧女孩彈著她的那把琴時的情景…那個時候，我也把頭枕在唐的肩上…
朱爾當時在我們旁邊，然後，我注意到前面遠方躺臥著似朱爾的身影，所以，我轉過頭來想跟唐確認，唐的臉色卻變了－

我告訴他：「朱爾是朋友。」不曉得為何這麼說？也弄不清楚是想解釋什麼？我想，我會為這個問題失眠幾個夜晚。
唐驚惶地想爬起來，又回到像往昔一樣那個容易緊張又很關心朋友的唐。
其實，我本來不想跟過去的；
當唐嘗試爬起身子，我還呆坐在原地。
我看到他重覆跌倒好幾次，仍究不斷嘗試，而我依然在與自己在爭戰；然後，我拉住唐的手，因為我以為，僅要有唐陪在我的身邊，面對朱爾或許並不是如此因難的事情。我借給他我的肩膀將他的手臂抌在上面，我們倆個一塊過來。

果然，行不通－
朱爾身上的傷勢很嚴重，叫人怵目驚人！
看到朱爾的模樣，我感覺很自責也很難過。唐的表情也很奇怪，我發覺他緊咬著下唇，好像在忍耐什麼，臉都皺到了一塊。今天我發覺了唐許多叫我感覺陌生的地方，這也讓我產生了迷惘，在我迷失的那段時間，他和朱爾之間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有這樣的感覺，而這恐怕跟他身子所畫滿的怪異文字有關。
那個女孩子也在。那個彈琴、臉色呆板又瘦巴巴的女孩；
她也在朱爾身邊。

這也是叫我們無法立即靠近朱爾查看他的傷勢的原因。
她看起來也很恐怖！衣裳遭到撕扯，白色的上衣全染上乾洫的暗紅血漬。
我們過來的時候，她正用一種很不自然的姿態將她的上半身傾於朱爾的身軀上方，我看到她用右手遮掩被撕毁衣裳的胸口，她的左手，或許隱藏在她半斜的身子及同樣傾下的髮中沒有看見，她的嘴唇及下巴沾滿血液，她轉動白月色的瞳眸注意到我們的時候，我看到她的舌尖自朱爾的身上慢慢地回到她的口中…
「妳在…對朱爾做什麼！？」我指著她大叫，因為
這一幕實在太嚇人。

這時候，唐的胳膞卻從我的肩膀脫離，我又嚇了一跳！明明受傷的不是我，我卻感覺搖搖晃晃…唐朝那個女孩走過去，步履蹣跚的，我想要拉住他卻撲了空，在唐就快要跌倒的時候，他傾身用力捉住那個女孩的肩膀，對著那個女孩大喊：「救救他！求求妳…」
為何要央求她？唐－我真得愈來愈搞不懂你了。

~接 11F【玖章-下】

玉宇鳳棲

2016-12-24 11:40

~承10F【玖章-上】

玖章(下)-尾聲

5-

不需要乞求少女。我也始終耐住性子沒有開口要求。
你，依附朱爾的魔的敍述：
即便不央求少女。她一開始便打算救你了吧，主人。
所以，少女才會…唔
「怎麼支吾起來？你向來很多嘴的，不是嗎？」
見你這麼有精神，真叫人高興啊，主人。
「不要轉移話題，說下去吧。」
你注意過，蒼穹竟如此湛藍麼…
不要閉上眼睛，主人。今，是難得的晴天。
「我累了。你那種拖拖拉拉的說話方式。」

哈哈，主人，多幽默。你心底頭的陰霾多少也被這藍天掃去了吧？
你睜開眼睛。我低頭凝視你。
「還會…再見到紫色的盈月嗎？」
嗯，月有陰晴圓缺。週而覆始。
「究竟…後來怎麼了？黑女巫怎麼了。」
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你，主人。
你露出不開心的表情。
「為何？你那時遮蔽了我的眼睛－」
我不後悔。也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主人，有些事弄清楚了也不見得便是好事，弄清楚了也不表示能夠拯救得了誰或者誰便可以獲得救贖…黑女巫消失了。我僅能這麼告訴您。

「消失了？少女…殺了她嗎？」
您若這麼想，少女便太可憐了。少女為了救活傷勢嚴重、奄奄一息的您…
回到這個問題。
少女舔拭您的傷口，逐一地將之治癒－
「少女用的是…治癒的魔法？」
不是。算是，做為我蒙蔽您雙眼的歉意的賠禮吧，以下我告知您的事情請您不要讓少女知道你已曉得此事，這僅是我的猜測…主人，您被露娜‧蒙克及那巫術摧殘的傷口，即便是使用治療的魔法，也無法使之迅速復原，您的兩位小朋友，想必也為了親眼目睹少女治癒您的情景而震憾不已！他們已經爭相對您敍述過，您的傷勢在少女舌尖下即刻復原的奇蹟－不對，主人，不單純僅是治癒的法術…

您的血肉，是回復了舊日的樣貌。
記得嗎？少女的琴藝能夠呼喚往昔之愛。
少女對您使用的是喚回往昔的法術。
這是我的臆測…
少女的真面目…您，想聽嗎？
「說吧。」
不能告訴您。
哎－你嘆了口氣，長而悠遠。跟著，閤上了眼睛。故意擺出不願意再理會我的表情。主人－
少女的真面目，跟您說了或者不說，又有何差別呢？
因為，即便您自己還搞不清楚－
我也了然於胸，您
已經愛上了少女。

所以，『愛情是盲目的』，不是有這麼一句話麼？
未來的日子，您將會好好的親身體驗這句話的可信性，至於我呢，主人…
我俯下身子，湊近您的耳邊，小聲地對您說道：
「往後，還請您多多指教。」

6-

露娜．蒙克的敍述：
那個少女，治療了朱爾的傷勢。
不過，朱爾没有馬上清醒，他整整睡了三天三夜。表情像是個酣睡的孩子。
那段期間，我和唐輪流看顧朱爾，也找了時間回去了之前投宿的那家客棧拿回我們擱在那兒的行裡。
在來回的途中，唐跟我說了客棧大媽的事情，我聽了，感覺很難過。
客棧大媽那時眨巴著眼睛逗弄我們的情景及她回想到她的愛人時那種眷戀的神態，現在回想起來便不勝稀噓…

「這座城鎮是座荒城？！所以一開始，我們所瞧見的一切全都是幻像麼？」
「應該是吧，」唐含糊地回答我：「我們一開始就踏入了陷阱。」
如果可以，我依究不願把客棧大媽想成那麼壞的人…
張開著蛛網，誘拐獵物上門的黑寡婦。
一個思念起舊愛會露出溫柔表情的人，我不願相信她會是壞人。
「那個小丑娃娃的故事該怎麼解釋呢？」我問唐，因為唐顯然避而不肯提及這個問題－

他對我搖晃他的腦袋，「我也不曉得。」他的語氣裡透露出生氣的感覺
「怎麼啦？」我追問他，他好像很討厭小丑娃娃
然後，他從他的懷裡掏出那副巴掌大的小畫，拿給我看。唐說，那幅畫是他在進到山丘頂那棟有紫苑藤籬笆的房子中拾到的，畫的是一個倔強的小姑娘和她的小丑娃娃！我看了很驚訝，那個小姑娘的臉孔有客棧大媽的神情，還有她懷裡的那個布娃娃…
「我見過一個類似的娃娃，他會說話而且很溫柔，他只有一顆眼珠。」
在我的魂魄化作黑色的小鳥，徬徨無助的時候，他曾親切的勸慰過我…

唐停下腳步，好生錯愕地盯住我，我不明白自己哪裏說錯了話，我告訴唐：「他勸我回去你們的身邊，他替我打開了囚禁我的籠子。」
唐思索了一下我說的話，然後正經八百地看著我的眼睛，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說：「妳能不能告訴我，那一晚，妳為何會跑出客棧的房間呢？」
我潮紅了臉，馬上垂下了頭，不斷地拉扯自己衣角，哦，這模樣真得很蠢；
唐安靜的等待，我曉得如果繼續僵持下去，唐終究會先放棄…但是，我想說－很想跟唐說－

「一個聲音在叫喚我，叫我過去，」我告訴唐，抬起頭回視他的眼睛：「我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堵石牆裏面，而那道聲音在牆外頭，不斷地呼喚我要我飛出去－」
「我那個時候簡直氣昏了頭，感覺自己很可憐，而又對產生這種情緒的自已很厭惡，所以，我飛了出去，一直飛到那棟房子裡頭後，發覺自己出不來了，我飛進了一只鳥籠裡，有人鎖住了我的籠子。」
「鎖住籠子的是小丑先生嗎？」唐問

我也不知道。不過，「那個人持續的對我說，叫我攻擊你們、叫我對你們展開報負，哦，我曉得，唐，我曉得我做了！我對你們做了…！」
唐張開嘴像是要說什麼，不過，他並沒有說出口－
他只能說：「露娜…」接著，我在唐面前掉下了眼淚，視線模糊所以看不到唐的表情，他默默的過來握住我的手，牽著抽抽噎噎的我慢慢地走回去。

7-

露娜．蒙克敍述：
哭過之後，感覺暢快許多。
昏睡了三天三夜，朱爾清醒了。
朱爾醒來的時候，我和唐都圍繞在他的身邊，那個不會說話的女孩則坐在離我們稍遠的一顆樹下面，她也在看著這裡。
朱爾先是微弱的發出哼聲，然後他便張開了眼睛。
光線像是很刺眼，朱爾挪動了他的頸項、半瞇起他的瞳眸，才再次慢慢打開，翡翠色的眸子彷彿陽光跳躍的樹蔭閃閃發亮，他對我們說：「早安。」嘴角掛著微笑，臉色透著紅潤的色澤。

我和唐挨過去，先是唐、接著是我，我們輪流擁抱他，他好像很不習慣，不過没有表現出討厭的樣子，只是發出像是「哎，哎」般難為情的聲音。
我們爭先恐後的跟他敘述在他昏睡期間我們都做了什麼且我們又有多麼地替他擔心，當唐提及啞吧女孩的時候，我注意到朱爾的神色瞬間黯淡下來，眼眸變為一種很深的色澤，他問我們女孩在哪兒？唐把女孩的位置指給他看，朱爾僅瞄了一眼沒有再多說別的。

女孩從她的位置站起身來，一開始我以為她也要走過來，不過錯了，她往坡後面的方向走過去，那後頭有一條小溪，可以清洗沐浴。那個女孩在朱爾昏睡的期間，跟著三天都滴水未進、也不沐浴更衣，勸說都無效，她是真心擔憂朱爾的狀況吧？所以現在放鬆下來才察覺到自己的模樣有多麼可怕！
女孩是朱爾和唐的恩人，我想多少要對她釋出善意，所以我從自己的衣物中挑選給她的衣物，跟著往小溪所在的後丘坡走去。

她果然在沐浴，她的衣物擱在岸邊，光著身子浸泡在溪流裡面，水花拍打在她赤裸的肌膚，膚色裡頭有種奇妙的光澤，而她的頭髮看起來竟然是麥穗的顏色？我接近的腳步聲驚嚇到她，她快速地從河流裡頭站起來、轉身面向我的方向，我看傻了眼，因為－我看到她的左側胸口到她的整條左手臂有著非常可怕的紋身，像是符號或文字的圖形，烙印在她的整條手臂，傷口的疤痕很顯眼，有些傷口是否仍未癒合亦或是又裂開了，一定…很痛吧！因為她的眼睛隱約露出痛苦的神情…
是誰，對她做出如此殘忍之事？我很想要問，卻沒有勇氣。

8-

唐．芬翠分的敍述：
朱爾在把玩手中的珠子。若有所思。
他半臥在啞吧女孩剛才端坐的樹下，他說這兒比較涼快，我坐在他的旁邊。
到目前為止，我都尚未向朱爾和啞吧女孩道謝，又有很多事想要問朱爾，加上我迷途之時遇見的老人的事，我也感覺有必要跟朱爾說明，關於老人卜卦中提出的警告，雖然危機看似已經化解，但是不告訴朱爾我總覺得心頭莫明不安。
「客棧大媽不知道怎麼了？」我問朱爾

搜索過城鎮及坡上的房舍，除了少女摔壞的西塔琴和我的斷掉的短刃外什麼都未發現。
朱爾沒有轉動他的頭，僅僅視線向我這裡看過來：「消失了。」他簡單的說
不完全是實話吧？我有這種感覺，朱爾盯著我的目光使我無法多問。
「嗯？」朱爾用詢問的口吻，挑起他的眉毛，於是我便開始對他說出老人之事；在我講述的途中，朱爾臉色大變，他插話要我詳加描述老的樣貌後，又變得異常緘默，臉色愈發陰沉，我向他提起老人卜卦中的黑女巫，他像聽若未聞，話語中斷後我憂心的看著他，希望知道他的想法，卻看到露娜和啞吧女孩筆直地朝這邊走過來。

女孩換了一套衣裳，是露娜的衣服，一件水藍色長袖罩杉裙，她茂密的頭髮裡頭繫著一條帶子，帶子垂落到她的胸口，看起來好可愛…
露娜瞪了我一眼。
我有點結巴，本來是想要誇讚她這個模樣很不錯，卻牛頭不對馬嘴的說成：「很遺憾妳失去了妳的西塔琴。」
始終維持沉默的朱爾這時卻突然開口說話：「記得之前我提過的班卓琴麼？」他的目光沒有與任何人接觸，只是盯著掌心裡的珠子，但是我想他是在對啞吧少女說話，因為他接下來說道：「我可以幫妳做一個並且教會妳彈它…要不要學？」
少女點頭。出乎意料的…
朱爾抬起眼睛，模樣也很驚訝，然後他露出微笑，表情像往昔一樣柔和下來。

9-

最後，由我來敍述。
你，依附的魔的敍述：
「您不打算對少女坦白麼？」
「何事？」你玩耍著手裡的珠子
「關於，少女左臂符咒之事。」
你緩慢地呼吸、眼簾半垂：「果真如你所言，少女有回復舊貌的能力，為何…她不治愈自己？」
「唉，這個問題叫我怎麼作答…」
「你不知情吧？」
「主人，少女並非可以輕易招惹之人，少女本身…啊不…少女的肉體、她的軀幹，無人能夠將其傷害，這麼說好比那個時候，少女的頸項被刀刃吻斷了吧－」
「恢復了。」
「是的。」
「我的咒術又有何不同？」

「一來，是因您的咒術特殊，它屬恆久性的操縱之術，二來，因為是您…」
「…我？別說讓人難懂的話。」
「你在裝傻，主人。肉體的傷口復原是時間早晚的問題，那兒則不然。」
你摸著你的胸口，血脈跳動之處；
「少女接受了您的烙印，同意讓您的執念燒烙至她身上，一旦認同了便沒有辦法後悔，這，或許便是她特殊能力的一種制約性限制…只是她輕忽了。」
「我的…執念？」

「沒錯，主人，您的咒術不僅僅是刻印在少女肉眼所能見的左臂之上，您的烙印也烙在少女靈魂的左臂，心靈的傷口不像肉體一樣可以痊癒。」
「我無法說明少女接納您的理由，恐怕她太輕率、或者是誤以為她可以抑制得住你的影響，不過，她反倒因為您產生了動搖、衍生出迷惘來了，可憐，那個孩子，左臂的疼痛是免不了要受的了，往昔，她所不需要去感受到的疼痛的感覺，現今哪－主人，您對我說過說您將少女污染了，我那個時候駁斥了您的說法，如今看起來您才是對的呀。」
你別過頭。

「自然，我說這番話並非出於同情或者替少女叫屈，親愛的主人，請您好好看著我，我實在要勸說您的是，『請您抽身。』您聽我的勸告嗎？」
「在你…說了這些話後？」
「您，不會接受，對吧。」
你笑了，手摻扶著樹幹站起來，與我正面相對，再向前一步，貼近到我鼻尖的距離，好可怕啊，主人，你看起來真是意氣風發，我發自內心敬畏的顫抖。

「一直以來，或許在不自覺之中我一直仰仗著你吧，因為你…」我的主人對我溫柔的說話：「總是對我說出我自己害怕承認的話語，你總是…擅長理解我。」
「不敢當，您說這話…」
「謝謝你。」
「啊…」
「我不打算接受你的勸告，你說對了。」你又展露笑容
「是的。」我向您欠欠身子行禮
「那顆珠子，您也不打算交還給少女嗎？」

你低頭注視掌中之珠，接而目視我的眼睛，少女安靜的來到我們所處之處，她的指尖輕輕的按在樹幹之上，從樹後頭徐步出現到我們面前，帶來一抺香氣。她凝視著你的掌心，沒有再更靠近你，彷彿由樹幹衍生而出之精靈，她等待你走過去。
你將掌心攤開於她面前，掌中之珠淡淡潤澤著溼氣，其色澤混合著上頭的樹蔭、光影和將其托著之人皮膚的顏色，珠身有著溫度，少女用指尖踫觸珠面，後將其掌包覆於上…你把手指握合，踫到珠子也觸到女孩指尖，女孩把指頭分開，與你的交握一塊。

「珠子，是重要之物嗎？」你問少女
少女點頭。
「這珠子，究竟是何物？能不能告訴我。」
「是回憶。」女孩說話
「過去的記憶。」
「像…紀念物…一樣的東西嗎？」
少女搖頭。
「取回珠子後，妳打算怎麼做呢？」
少女沒有馬上回答。
「妳打算吞回去嗎？」
少女承認：「吞回去。」
你離開少女的手指，跟珠子一起把手收回來。少女拾起目光望向你，看著你微微左右搖晃的腦袋；

「如果妳吞回去的話，是否表示妳又將喪失說話的能力？妳如此厭惡會說話的自己嗎？話語，是情感的出口，沒有話語、也沒有琴，妳若是要做得這麼徹底我不會同意，這顆珠子是由於我的原故而吐出之物，所以，能不能夠暫時交由我來保管？」
「凱薩琳．要食言…」
「是的，妳討厭說話的話我不會勉強，不過，偶爾…我會想要聽聽妳對我說話的聲音，單單只是這樣，可以嗎？」
少女同意了，她說：「可以。」
「您要，帶少女一起走吧？」我在一旁問你
你望向我，很溫和的表情：「唐和露娜那邊，我會對他們解釋。」
「然後呢？」我道
「然後…」你笑了，略微羞赧的表情，你去牽少女的手，把她帶到樹的背後；

「妳的名字？」你問少女
少女，肯定察覺到了你說這話時眼瞳中所流露的神色，所以驚訝地微睜眼睛，輕啟的朱唇還未及吐出任何句話，你低頭吻住她的嘴唇－
這是個長吻。
我安靜的背過身去，為何這麼做呢，恐怕是，您強烈表達的情感叫我也感受到些微的害羞了吧，主人。

***

剩下我與少女之時，我移動到少女面前。
少女能夠瞧見我的形體，無法聽見我的聲音，所以，我走過去讓我為她所見。
少女仰起小巧的臉蛋。用她獨特的方式表達－
你．不隨著．凱薩琳？
「妳果然瞧得見我。」我向她躬身
少女盯著我嘴唇的動作。我．因為他，看得見．你。
反盯著少女紅紅的唇辮；
「有事想對小姐單獨說。」我告訴她
少女等著。

「我都瞧清楚了。妳，吞噬掉黑女巫。小姐，妳吃掉了她。」
少女的唇角有笑。
「黑女巫是怨靈，強烈執著並受困於過去的悔恨。是吧？」
是．的。
「妳一開始便已知曉，為何仍至她的客棧裡頭奏琴？妳明白妳的琴藝可以壯大舊日的情感。所以－」
我．非有意．傷害．那個人
「妳，救了我的主人。」我再度向她躬身
「兩次，啊不，包括他遭小丑娃娃困陷那回，及後來主人親吻妳之時，分明清楚此舉將對妳造就之傷害，他會迫使妳吐出封印之珠，妳卻都未加拒絕，請小姐告訴我理由。」
對．你．說？

「對同樣侍奉主人之人－」
你．知道．我是誰嗎？
「妳吞噬黑女巫，是為了獲至拯救主人的魔力。因為，不那麼做，妳已然太虛弱無法將主人治癒。」
初始．為了吞噬．她．到客棧．並且．彈琴
「妳流浪了很久的時光，好不容易獲得的力量，卻用到了主人身上。」
凱．薩琳…
「那是誰的名字？」
你．說了許多．我之事
「要換小姐說說我麼？小姐曉得我是誰？小姐見過其他我的同類？」

你為．最壯碩．強大．的一個．孤獨
「承讓。」我把身子背轉過去，注視著主人的方向：「我們好捉弄卻不隨便臣服他人。」
少女走到我的旁邊同樣凝視著主人。
我低頭望向少女
「一件事，小姐願意聽嗎？」
少女仰起臉蛋來注視我
「小姐，我的主人他…今天向我道謝。」
什麼．感覺？

「害怕。以往不管動搖過幾次，我的主人最終都會回到我的身邊。每回的困惑、每回的思念，情緒愈加波動，主人事後都會成長為更臻完美之人，所以，我從來不會阻撓主人動搖，但是這回，我卻深刻的感覺到惶恐不安－」
「每回、每回，都回來我身邊的主人他，這次恐怕…不會再回來。」
少女輕啟朱唇：
「那個人的話，毋需擔心。」
我盯著她看
「那個人．熟悉孤獨，在愛或．被愛裡頭．還是會．察覺孤獨．所以．兢兢業業地．活。孤獨，是因．與人相處．衍生之物。我們．都是各別各別．的存在．無法完全．為．他人理解和接納．反之亦然。那個人．會再．回到你身邊。」

「果真如此，小姐，妳害怕嗎？」
少女沒有作答，我看著她思索的眼神；
「要不要我告訴小姐我忠心侍奉主人的原因？」
我道：
「我喜愛主人。」我曉得少女明白我的意思：「小姐要不要也說說妳的理由？」
少女沉默。
「妳，也喜愛主人吧。」我代替她回答
答案正確與否，我不知道。不過，答案說不說出口，對於現在的主人及我和少女而言皆無所謂－
我們，究竟是基於何種理由追隨在主人身邊？
主人，是基於何種情感接納妳我的存在？
未來的旅程中，在慢慢地彼此理解就好…
人與人的相遇、認識到分離，都是很不可思議的緣份。
人和人的關係，編織入命運的網裡頭是無法事先揣度、奇妙的變數。

主人，
您接下來的旅程是要向著塔塔奇林山去吧？少年對你講述遇到老人之事時，我明暸其中對您的涵意，老人託夢向您說的話，您一開始便不打算等閒視之。所以，您會依照老人之言去找塔塔奇林山的諾爾斯，我必須就我所知地警告您，『諾爾斯』是三位一體的命運女巫，金色的克蘿多、白色的阿特羅波雅，以及，請您特別留心的是…最年長的拉其希斯，她是黑色的女巫。
真正你需要提防的黑色女巫。

您回過頭來凝視著我們所處的位置。
看到我與少女並肩而立的景象，您或許會感覺奇怪吧。
主人，
徐風吹撫您臉頰上時，您的笑容看來是多麼的溫柔。
您對我們招手。
我對少女說道：「要不要來比比看誰先跑到主人身邊？」
少女嫣然而笑：小．孩．子。
取笑著我，說著這句話的少女，率先朝著主人的方向跑去。

～全文完

感謝願意看完的道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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