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7 【樂尋遠/皇暘耿日】雲霓蔽日 9F更新外篇·翠夢金粉布布文學三十六雨

柳垂影

2017-03-21 17:18

樂尋遠繞過煩人的羊群，一邊尋找皇暘耿日一邊腹誹心謗，精靈不可貌相啊，他前幾天還覺得這個精靈真是細皮嫩肉經不起摧折，不過抽一頓而已，那血流的，簡直是湍而漱石者謂之湧泉，眼見要死了，誰知道耿日先生恢復能力和血量一樣驚人，隨便將養了兩天，帶薪假都沒用完，現在看著幾乎和他的小母羊一樣健康。

實話講，在不影響大局的前提下，樂尋遠仿佛還有點惋惜，想想看，他險些見證了與貓爭寵失敗被殺這一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新穎死法，雖說苦境多災多難，先天人行至中途被墜落的雨臺齊天塔妖世浮屠戰雲界九輪天甚至仙腳砸死也不是稀罕事，但畢竟還沒有誰死得如此有意思。百年之後若史書上能記這麼一筆“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禪位，未幾，謀刺暘神之貓事泄，卒”，足可做千古的談資了。

不過皇暘耿日活著當然是好的。拋開幸災樂禍的遐想，樂尋遠數了數，自藏晦居入世至今，他的親朋好友同僚對手甚至鄰居家養的狗，統統死得七零八落，只剩皇暘耿日一根獨苗，聽說連幾乎深山退隱的品愁惶和人盡皆知不會死的解鋒鏑都沒了。樂尋遠從來不是個念舊的人，但行走江湖不易，身邊有個即不聰明又不礙事、互相之間清清白白毫無人情恩義、雖然白首如新關鍵時刻卻能給你擋刀的熟人，簡直再好不過了。

樂尋遠在離羊群有點遠的地方發現了皇暘耿日，不出所料他又在睡覺，強大的自愈能力幾乎必然以短期內無法保持神志清醒為代價，這一點精靈和人類沒有兩樣。

皇暘耿日倚著他的牧羊犬，羊毛小披肩蓋在臉上，深棕捲曲的長髮和潔白蓬鬆的狗毛纏在一起，他的大狗雖然醒著，迫於無奈卻只得和主人一起玩忽職守，無暇顧及羊群。

樂尋遠彎下腰掀起皇暘耿日的小披肩，耿日先生緊閉著雙眼不情不願地問“怎麼，又要議事？”

樂尋遠有點驚訝，“你都撤職查辦了，還有何事可議？”

“三尊沉眠日久，不清楚情況，實在沒有管事的，撤職查辦還是我自個查辦的我自個呢——誒樂尋遠？”

皇暘耿日迷迷糊糊地念著念著突然清醒過來，放開手裏攥著的狗爪子就要坐起來，結果扯到纏起來的頭髮，差點沒扽出眼淚，只好捂著後腦裝作若無其事地問道。

“有什麼要事嗎？”

“沒有。”

樂尋遠理直氣壯地回答，折起淺色的衣襬也坐在草地上，幫他把頭髮捋開。

“聽說你之前想把醉古夫曬死，折磨人類會令你感到慰藉嗎？”

皇暘耿日稍微有點奇怪什麼時候自己和樂尋遠關系好到可以閑聊，而且這話題說真的也令人不快，但畢竟頭髮在人家手裡，居然鬼使神差地回答了。

“也沒有，死了就成，至於醉古夫，殺我帝脈星子，理應報償。”

樂尋遠盯著抱著狗的精靈，心想即使皇暘耿日不喜歡那些殘忍無聊的小把戲，也絕對說不上忌諱。苦境奉行殺人人殺以血還血，保持這種行事作風，必有迎接自己痛苦死亡的準備。

“人類中樂於折磨其他物種的，一般也被認為卑劣。”

皇暘耿日漫不經心地抬眼看樂尋遠。

“我看你一向樂於折磨同類而善待其他物種，可以算作高風亮節了？”

聽到這句不甚友好的搶白，樂尋遠笑起來，聲音意外地清亮。

“你到底來做什麼？來看我的羊嗎？”皇暘耿日剛醒過來就得應付像一片積雨雲一樣飄過來的樂尋遠，實在有點吃力，眼看著居然真要和他聊下去，心中很希望積雨雲先生快點形成降水，雷雨也罷冰雹也可，只別再溫柔模糊重重疊疊堆積著了。可惜積雨雲先生總不遂他的意。

“我們都要舉事了，增進些了解又有什麽不好？”

積雨雲先生輕飄飄地回答，絲毫不在意自己的態度給精靈帶來的壓力。

“盟友之間相安無事就好，精靈認為通過培養感情施加影響是不可靠的。”

“對人類來說，安全不是指相安無事，而是和其他人互相確保摧毀。”當然這一準則對狩宇不大適用，只要確保摧毀對方，狩宇不在乎同歸於盡。

作為一個組織，認為目標高於安全，精靈一定都瘋了。

皇暘耿日決定投降，口舌之爭上他不太能贏，贏也沒什麼意思。

“你要增進什麼了解？”

“什麼都好，只要你想談。”

皇暘耿日盯著樂尋遠銀線鎖邊層層堆疊的衣袂，決定以後就叫他積雨雲先生了。

“——我的幼弟以星宿為名，而我卻不同。”

“那你以前叫翼宿児？”樂尋遠腦子轉的飛快，角宿青龍昴宿白虎，接下來該是朱雀，皇暘耿日鐵定屬火，那就八成是翼宿。

耿日先生茫然地看著他，語氣相當冷淡。

“因為除我以外，以日為名的帝脈精靈已全數死去。”

“很久以前的一天清晨，大約十二三歲的我醒來時感到氣氛異樣，經過的族民神色緊張，沒有準備早餐，還有很多其他的事。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似乎一切事物都在竭力粉飾太平。我獨自坐在床上，臥房裝飾華麗，但不安全。兩位帝脈的兄長敲門，卻不言所為何事，我們並不親近，關係也談不上差，我卻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下意識地把自己反鎖在屋裡，拼盡全力將所有能移動的東西全拖來堵住門板，又忍不住想，連我都能拖動，何況兄長們呢。

“幸虧我年幼、無知、弱小、毫無威脅，平日低眉順眼，只要不添亂，沒人急於讓我死。

“外面發生著什麼？兄長們謀劃著什麼？我能得到什麼或失去什麼？我刻意讓自己對這些事一無所知。

“屋子里有充足的水，印象中平常屯的食物不很多，一一從隱秘處找出，堆起來倒也可觀。

沒有事情可做，獨自關在屋裡可能會被噩夢壓垮。我能聽到兄長們談論變革與融合，他們的交談越來越可怕，並且總有一天會發現我可以聽見，所以我拉緊簾子，熄滅燭火，不再發出聲響，希望我的臥房被遺忘。

“我通曉一點奇術，也許能聯絡到在外的父親，但我並不真的知曉發生了什麼，我的指控可能是誣告也可能把兄長逼反，只是因為我不能看著自己死。由於過分恐懼造成的失常，我孤注一擲地傳信出去，聯絡成功，結果未嘗可知，被發現肯定死無全尸。

“這之後父親趕回平亂而我的所有兄長死去。

“父親為此非常憤怒，他發現事情遠遠不至於此，我搬弄是非，他自毀長城。但父親必須寬恕我，首先我只求自保，二則我的幼弟還未出生，他再沒有第二個兒子可以失去了。”

“這真的發生過嗎？”樂尋遠暗想精靈莫不是讓地冥先生玩出癔癥了，講話好像活在夢裡。

“當然不是真的，給你了解一下我編故事的能力。”

實話講水平不高。

皇暘耿日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他輕輕笑起來。

“精靈崇尚自然，我們的名字取決於降生時的環境，磊兜鍪降生時逢水石流，汛凌逢凌汛，雯漫霞逢漫天煙霞，我與赤輪彪烈逢天旸聖耀，暮遲沖融降生于江邊，得見水波溶漾。如果你也是精靈，你出生時，應當正逢雲霓忽晚晴。”

“雲霓在人類那裏，並不只有這樣好的意義。雲霓可以蔽日，讒諂可以蔽明，很遺憾，任雲霓不是精靈的名字。”

“虹有什麽不好，一定要為可愛的天象加上惡意，你們人族真會浪費。”皇暘耿日不以為然。

崇拜毫無意義的天象，你們精靈又好到哪裡。樂尋遠想著，拿手去揉牧羊犬的毛，大狗看樣子很想咬他，又沒有膽量真咬下去。“那你的狗叫什麼名字——總不至於記得牠的生辰吧？”

“她名叫狗。”皇暘耿日說，一邊把兔子權杖上的飾帶拆下來給狗玩，免得狗真去咬樂尋遠，死於明氣武典就太冤了。

這個名字的確足夠自然。

時間已近正午，汛凌遠遠找過來，請他們至曦和頂議事。暘神早已辟穀，餐風飲露也是千年前的事情，近來很敏銳地發現一天中只有某幾個時間點最容易找到所有人，於是尤其喜愛飯點議事。

樂尋遠特地確認了是請“他們兩位”而不是他本人。

他心中奇怪極了，貴組織居然真的人丁單薄至此，死兩個帝脈就要絕嗣，撤掉話事的就舉目無人，怎麼耿日就想不到娶個和他一樣愣呼呼的女精靈，然後生一群小羊開枝散葉呢？而且暘神也是心大跑馬，樂尋遠自認不敢冒讓剛懲治過的部屬近身的風險，至少也要廢個功體再說。

但這些都無關緊要，不管天暘是否西升，太陽總歸已經下降。

樂尋遠有些不形於色的愉悅，奪權謀叛對他來說相當輕易，根本不值得他的愉悅。

他喜歡的是神的隕落，希望的破滅，信任的崩塌，狩宇的滅亡，太陽的下降。

所以他喜歡皇暘耿日。耿是明亮，而皇暘耿日卻是註定熄滅的太陽，將熄未熄之時下意識地要狩宇的燦爛無止之世、天暘的永恆不滅之光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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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覺得任雲霓這個名號念起來特別旖旎，但是就沒人這麽叫他，倒是人人都能叫我羊耿日，好像他很小似的，搞到連我都懷疑他倆誰比較大。

對執業陰謀家樂尋遠先生來說在狩宇搞事實在太缺乏挑戰性，撩羊更沒有挑戰性，結果無聊到滿腦子有的沒的。

惡魔種子設定太可惡了，一想到惡魔種子，寫出來的精靈就像磕了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