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8【ALL素】午夜之井（哨向）下部第四十章（完）首楼更新预售信息布布文學三十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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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容秋

2017-03-26 21:33

本子预售信息

楔子

他在下沉。

在黑暗中下沉。

色彩在褪去，轮廓在消失，风景如同纸屑，破碎飞舞，为亡者做最后的悼念。他孑然一身，放声大哭，可他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哭声。

他的体温在下降，血液在结冰，心脏像发条松动的钟摆，逐渐停止跳动。第一抔土洒下来了，星辰黯淡，尘土掩盖了最后的光。

沉默，沉默。

静寂，静寂。

他在下沉。

在黑暗中下沉。

第一章

一页书从玻璃窗看过去。

一群少男少女坐在房间里，全神贯注看着讲台上的大脑全息图。他们都有十八九岁，唯独一个，看起来要小几岁，站在讲台旁边。他在给其他人上课。

“再过两个月，这些孩子就将毕业，他们会成为优秀的向导。”净琉璃说。

“素还真？”一页书问。

“哦，他不是，”净琉璃看着那个最小的少年，目光慈爱，“虽然他已经结束了课程，并且拿到了全O，但是他太小了，才十六岁，向导和哨兵不同，向导塔不能让那么小的孩子出去。我们建议他拓展自己的知识面，还给他提供了一个助教的位置，他很乐意接受，而且非常胜任，在学生中间他很受欢迎。”

最小的那个少年，也就是素还真，他点了一个学生回答问题。那个学生有些磕巴，素还真微笑着鼓励他。

“要是在几年前，这是难以置信的，我们一度以为他挺不过来了。”

“他很坚强，一直都是。”一页书说。

“当然，不过不管对谁来说，那都是灭顶之灾。”

一页书知道净琉璃说的是什么。八年前，素还真是一页书哨兵生涯的第一次任务。

确切地说，一页书的任务目标是一个狂化的哨兵。哨兵，他们拥有过人的素质，是战场上极具攻击性的兵器，而敏感的五感却又让他们脆弱无比，在少数情况下，哨兵会陷入狂化状态，当这件威力巨大的兵器对准了普通人，所造成的伤害也是巨大的。素还真就遇到了这样一个哨兵。

那一天是素还真的八岁生日，他的父母暂时将工作放到一边，陪着他在游乐场玩了几乎整整一天。他们告诉他，晚上还有一个惊喜。素还真满怀期待，回家的路上不断猜测惊喜是什么，而他的父母总是带着神秘的笑容，摇摇头。

但是他永远听不到答案了。

素还真的父母死于狂化哨兵的袭击，目睹至亲的死亡，素还真第一次展现了他强大的向导资质，他爆发的精神力甚至将那个哨兵甩了出去。然而他终究只是个孩子，并且缺乏训练，而那个哨兵正值巅峰时期，狂暴化更将他的能力提高了一大截。一页书赶到的时候，素还真在那个哨兵的手中奄奄一息。

之后素还真被接进了向导塔。一开始他拒绝和人交流，这个孩子展开了屏障，尽管那是完全无意识的行为。那道屏障就像飓风，将所有敢于靠近他的精神体绞碎。人们一筹莫展，是一页书凭借着黑暗哨兵的强大精神力，顶着飓风接近他，安抚他。一页书不能让自己的精神触角露出丝毫攻击性，那是他从来没做过的事，这让一页书感到无比艰难，可是素还真经不起任何惊动。

在E区，没有人能跟上一页书的脚步，他将配合排除在学习内容之外，一毕业就成为了风塔的首席哨兵。而在当时，他伸出手，试图拉住那个孩子，他笨拙的手法能让任何一个有经验的向导摇头。八年来他受过的伤加起来，也没有那次突破素还真屏障时来的严重，而他的回报是他成功将那个在悬崖边缘的孩子拉了回来。

那个学生回答完毕，坐了下来，素还真带头给他鼓掌。这时下课铃响了起来，在素还真的点头示意之下，学生们夹着课本，鱼贯走出教室。

等教室里只剩下素还真，一页书和净琉璃走到门口。净琉璃咳嗽了一声，素还真正低着头，他脚边伏着一只白麒麟。这只麒麟还在幼年期，头上的角只露出了一点。素还真听到咳嗽声，抬起头，看见一页书和净琉璃，脸上露出笑容，但是白麒麟咬着素还真的裤脚，不让他离开。

“我知道你们来了，可是般若不肯让我走，”素还真抱歉地说，“我想我太娇惯它了。”

一页书身边出现了一只金翅大鹏鸟，它拍着翅膀，在白麒麟的身边落下，将一只翅膀覆盖到白麒麟的身上。白麒麟松开了素还真的裤脚，转头去顶金翅鸟，想让它离开。金翅鸟亲热地将另一只翅膀也盖上去，好像要给白麒麟一个拥抱。白麒麟被激怒了，它站起来，挣脱出金翅鸟的怀抱，但是它不想离开它的主人，犹豫之间，金翅鸟再次张开翅膀。

“般若还是不喜欢接触其他的精神体。”净琉璃说。

“已经好了很多，从前它会攻击一切靠近它的精神体。”素还真有点出神，他没有去干涉精神体们的交流，现在它们已经乱成了一团，白麒麟呜呜地低声叫着，贴着墙壁跑开了，金翅鸟追着白麒麟，它的羽毛落了几根，在碰到地面时消失。

“只有阳翼会让它退后。”

“是我的错啦？”一页书摆出一个严肃的表情。

素还真笑起来，一页书拥抱了他一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净琉璃把教室留给他们，退了出去。

“我以为你不会这么快再次过来，”素还真说，“我的蛋糕还没吃完呢。”

“那就扔了吧，下次我带给你一个更美味的。”

一页书打开他的文件包，拿出一个圆形礼盒，他让素还真打开它，里面放着一圈酒心巧克力，中间是一小块闪烁着金色莹光的矿石。

“金锌！”素还真惊喜地叫出来。

“我看了你的论文，”一页书说，“我想你大概需要一些样本，弄到它多花了一点时间，很遗憾还是没能赶上你的生日。”

“这太贵重了，”素还真说，“它是……”

“我在任务时找到的，如果你想问它花了我多少薪水。”

素还真紧紧抓着盒子，看上去说不话来。

“十六岁对我来说是一个重要的年纪，因此我认为也不应该怠慢其他人的十六岁。”一页书一边说，一边紧紧盯着素还真，如果他在素还真的眼睛里发现了哪怕一丝阴翳，一页书都会马上结束这个话题。

但是素还真平静得犹如月光下的大海。

“谢谢，”他轻轻地说，“为了所有。”

一页书想过很多素还真的反应，他准备了不同的讲话来应对，安慰，鼓励，祝福……但是当真正面对时，他仍然怯步了。他无法说出十六岁对他如此重要的原因：不仅仅是他在那一年当上E区的首席哨兵，第一次执行任务并且获得了成功。

也许我才是需要鼓励和祝福的那个，他想。

白麒麟跑了回来，重新伏在素还真的脚下，金翅鸟也在白麒麟身边落下，用头轻轻蹭它。这一次白麒麟没有躲开。

素还真郑重地把盒子盖上，放在膝盖上。一页书注视着素还真，他有些犹豫，仍然开了口：“实际上，我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我接到一个任务，可能一段时间内都不能再来看望你了。”

“一段时间？”素还真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

“也许是一年……两年，或者更长。”一页书承认。

素还真睁大了眼睛。

净琉璃留下一页书和素还真两个人。这并不符合规矩，未结合的哨兵和未结合的向导，其中向导还没毕业——即使他已经通过了全部结业考试——他们不应该单独相处。事实上，哨兵和向导的正常交往从来没有像一页书和素还真这样亲密的。

为了帮助素还真走出心理阴影，一页书花了很多时间来陪伴他，他甚至向那些经验老道的向导请教，怎样才能让素还真更容易获得安全感。最后素还真终于能够慢慢开始自己的学习和训练，一页书仍然保持了高频率的到访，这个频率一致持续到现在。

净琉璃穿过走廊，向遇到的向导点头示意。她走进办公室，帝如来站在监视器的屏幕面前，看起来他已经站了一会儿，桌上的咖啡都不再冒出热气。

“抱歉，我本来想你大概还需要一点时间，所以就自己动手了。”

净琉璃摇摇头：“我很欢迎老朋友。”

他们交换了一个有力的握手。净琉璃和帝如来曾经数次短暂地合作过，是很好的搭档，帝如来从首席哨兵的位置退下来后，成为E区的会长，净琉璃则成为了E区向导塔的总负责人，被向导们尊称为导师。

净琉璃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帝如来继续注视着屏幕。

“虽然我说欢迎老朋友，不过我想你今天是作为会长来的。”

帝如来终于移开了视线。

“是的……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屏幕上是一页书和素还真所在的教室，净琉璃不可能完全放任他们独处。

“一页书和我说了他的长期任务，他今天来和素还真道别，”净琉璃说，“素还真一定很难过，他们的感情很好。”

“我希望他们能更要好一点。”

净琉璃的目光非常锐利：“你知道条约是如何规定的。”

帝如来点点头，他走到净琉璃面前坐下。

“素还真已经完成了他的学业，尽管还不能离开向导塔，但毫无疑问，他将成为一位优秀的向导，甚至最强大的向导。作为向导，他总会和一位哨兵结合。”

“而一页书作为黑暗哨兵，充满了不确定的危险性，他不服膺任何人，总是独来独往，他对结合的意愿很低，唯独对素还真另眼相看，”净琉璃说，“但这都不是理由，我们必须尊重素还真本人的意愿。”

“然而即使是你，也无法否认他们的深厚感情。”

净琉璃的目光变得柔和：“一页书为了素还真做了很多，这也是我同意让他频繁出入向导塔的原因。这份感情是他应得的，但我还是要说，这不包括哨兵和向导之间的结合。”

“素还真很快就会面临这个所有向导都将遇到的问题了，”帝如来说，“而那时一页书将不在他的身边。”

净琉璃看着帝如来：“我想我知道你来的目的了。”

“这是一页书的请求，”帝如来意味深长地说，“很难想象吧？他居然会请求别人。”

净琉璃用手肘撑着桌子，十指交叉，沉思了一会儿，最终她摇摇头。

“我不能破坏规定。”

“那是……”

“但是素还真的年纪太小了，一名正式的向导需要成熟的心智和体魄，而现在的他并不具备，距离他必须作出选择的日子还有一段时间。”

帝如来露出了微笑：“谢谢你，老朋友。”

“别那么早感谢我，”净琉璃也放松了许多，但神情仍然严肃，“我说过了，一切都取决于素还真自己的意愿，如果他之后选择了其他的哨兵……”

“我会告诉一页书，我尽力了。”

一页书想说句俏皮话，缓和一下气氛，但是素还真低着头，这让一页书的胸口像堵上了什么东西。白麒麟又开始咬它主人的裤脚，发出低低的呜呜叫声。

“我没有事，”素还真对白麒麟说，他抚摸了一下白麒麟的头顶，让它安静下来，接着他抬起头，“只是暂时性的，对吧？”

“当然，”一页书松了一口气，“我会给你写信，等情况稳定下来，我们还能进行视频通讯。”

素还真点点头，他脸上的表情开朗了一些。

一页书伸出左手，把四根手指握起来，只留下小指：“一言为定。”

这一回素还真笑得有些羞涩：“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小孩子才会这么说，”一页书拉起素还真的手，让他的小指勾住自己的，“一百年，不许变。”

素还真笑出声，他脸上的阴影已经完全散去了，两人的小指勾在一起摇了摇。

一页书和他一起笑了一会儿，接着清了清喉咙：“你知道，如果不是必不得已，我绝不会停止来看望你，而且我也不希望你的格斗课拉下，你仍然需要一位老师。因此在我不得不缺席的这段时间，请了一位朋友来代替我。”

bling	2017-03-26 22:20
老朋友……会是谁呢？好奇诶……

crabapple	2017-03-26 23:21
好有趣，很期待後續發展 TFZvZi$u& (ღ♡‿♡ღ)

bitangyanxi	2017-03-27 06:50
求钗公登场虽然素素墙头满天飞还是希望钗公早点出来素素需要你无间地狱一同来受

玉容秋

2017-03-27 21:26

第二章

接下一页书的委托之后的第三个月，傲笑红尘终于从数不清的工作中挤出了一天假期。云塔首席驾驶着才从修理厂拖回来的爱车，独自前往E区，凭借着一页书的委托函顺利见到了净琉璃。

“一页书委托你对素还真进行格斗技巧的训练？”净琉璃当然早在两个多月前就接到了一页书的申请，她瞥了一眼委托函上的落款日期，面对着傲笑红尘的慈祥面容上并没有显露出额外的情绪。

“是的。”对于自己的姗姗来迟，傲笑红尘没有一丝愧疚的心理，只是在净琉璃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下，难免有些不自在。好在年长的向导并没有继续看着他，低头注意了一下摆放在桌面上的时钟之后告诉他：“素还真正在监考，大约半小时后能够结束，请稍等。”

傲笑红尘点了一下头，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并强迫自己不要把注意力放在处理公务的净琉璃身上。这段难熬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太久，二十分钟之后，接到净琉璃通知的少年就和他的精神体一起出现在了门口。

“导师，您找我？”生长期的少年纤细修长，穿着一身纯白的隔离衫，银白色长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处于变声期的嗓音正由清润变得温雅。傲笑红尘的视线追寻着声源转过去，一眼就看到了对方过于出色的外貌，以及趴在单薄肩膀上撒娇的幼年体白麒麟。举止优雅得体，神态从容自信，和哨兵想象中的模样有些不同。

净琉璃伸手招呼着素还真，先仔细地询问了监考的情况，然后才不紧不慢地为两位初次见面的哨兵向导进行了介绍。

“D区的首席哨兵，傲笑红尘；E区向导塔助教，素还真。”

作为一个出色的向导，素还真当然对傲笑红尘的名字不陌生。D区的傲笑红尘，E区的一页书，N区的风之痕，是这个时代站在最巅峰处的黑暗哨兵。同时出现了三位黑暗哨兵，这在过往的任何时间里都从没有发生过的。但这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有了他们作为研究观察对象，近些年毕业的向导对于精神力的控制都提高了不止一个等级。

同样的，傲笑红尘也曾经多次从一页书那里听说过素还真的名字。关于他的聪慧，他的坚强，他的过往，甚至，一些当事人还无法诉之于口的感情。傲笑红尘并没有意愿去评判一页书的行为，哪怕他们称得上是不错的朋友。

收回跑远的思绪，傲笑红尘又仔细地看了一眼发顶勉强够到他肩膀的少年，却意外地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眸。

“您好。”素还真不着痕迹地收回打量的视线，而后礼貌疏离地问候了一声。傲笑红尘对此只是简单地点头致意，常年蹙起的眉心并没有一丝放松。

净琉璃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为素还真对陌生人防备的态度，至于傲笑红尘，她早已从D区的同行那里听说了很多的消息，并对此不置可否。她往少年身边又靠近了一些，同时点明了傲笑红尘的来意。在确认眼前的哨兵是一页书特意请来的老师之后，素还真的态度终于放松了几分，他抿着唇，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

向导塔的格斗场很少被使用，除了素还真之外，只有极少数的向导会在学业之外再进行专门的格斗训练。今天是高年级的结业测试，训练场里更是格外冷清。

亲自把两人领到了训练场，净琉璃并没有转身离开的打算。她对上傲笑红尘的视线，说出口的理由没有一点反驳的余地：“参观教学，不介意吧？”

虽然同样是黑暗哨兵，但在净琉璃这里，傲笑红尘显然没有享受到一页书的待遇。明白自己身为一个未结合的哨兵，出现在向导塔是多么的特殊，傲笑红尘对这种防备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在等待素还真更衣的时间里，他率先进行了简单的活动。意识云里休息了许久的精神体也擅自跑了出来，和尽职尽责的导师一同端坐在训练场的休息区里，好奇地感受着极少体会到的平和气息。

傲笑红尘的精神体是一只成年白虎，站姿有半人高的白虎无疑是个庞然大物，存在感极其强烈。素还真换掉监考时专用的隔离服出来时，跟在脚边的白麒麟立刻察觉到了它的存在，并且紧张地贴紧了年少的主人。素还真尝试着让白麒麟冷静下来，但除了勉强能够忍耐一页书的金翅鸟之外，般若对所有哨兵的精神体都怀有极强的戒心。在少年柔软的十指中挣扎了一会儿，白麒麟很快收敛了气息，逃一般地回到了栖息的意识云里。

小小的插曲只耽搁了几十秒，察觉到般若已经在意识云里睡着了，素还真继续朝着傲笑红尘靠近。顶级哨兵的精神力非常有攻击性，虽然傲笑红尘已经收敛了很多，素还真还是有一瞬间的不适。下意识地将身上的屏障扩大了两圈以后，他才如常地站到了哨兵的对面。

“请指教。”抬手行礼的少年摆出了起手式，傲笑红尘也收敛了心神，开始专心对待这一次的教学。

素还真的格斗技算得上出色，在几个回合之后，傲笑红尘已经能够确定，那是一页书一招一式教导的成果。只是不同于一页书一力降十会的战斗方式，在体格和力量上不占优势的素还真更注重速度和技巧的运用，灵活得像是一阵风、一片云。

招来招往之间，肢体的接触是理所当然的。在掌心几次擦过素还真的手腕、手肘之后，傲笑红尘终于注意到他那身不同寻常的训练服。纯色的训练服宽松舒适，便于行动，但在肩膀、手肘、膝盖这些地方留有不太明显的开口，只在行动的时候可能显露出来。

和所有哨兵一样，傲笑红尘的五感都非常敏锐，觉醒之后就一直有屏障保护着。他和素还真的交手，在旁人看来是肌肤的接触，实际上不过是几层屏障的互相碰撞。这种碰撞让他们需要花费更多的去控制精神力，以保证自身的五感不会落入无保护的状态。傲笑红尘很快察觉到，这正是一页书委托他进行教学的用意。这之后，哨兵开始调整战斗的节奏，一步一步增加碰撞的力度和频率，试探着素还真的极限。

傲笑红尘的严厉不下于一页书，甚至因为他不能确定素还真的忍耐极限，忍耐力极强的少年比以往还要辛苦许多。直到素还真再也无法自如地控制身体，脚步踉跄地稳住身形，哨兵才停下了动作。

筋疲力尽的少年撑着膝盖用力喘息，额际的汗水舔过银白的碎发，沿着面部柔和的线条缓缓滑落，一滴一滴砸在墨绿色的地板上。傲笑红尘从他湿润的红唇上移开视线，抬手接住了净琉璃抛过来的毛巾，闷声道：“今天就到此为止。”

素还真一瞬间挺直了身板，谦和有礼地道谢：“多谢前辈指教。”

傲笑红尘点点头，离开前只留下一句：“下周我会再来。”

傲笑红尘第二次的造访是在五天之后的上午，结业的高年级向导已经离塔，其余的也开始享受为期半个月的暑假，可以凭兴趣在塔的范围内自由活动，不必局限于固定的课程。

“素还真最近在做新课题的准备工作，现在应该在图书馆。”把临时的出入证递给傲笑红尘，净琉璃没问他这一次为什么来得这么早。傲笑红尘收了通行证，很快就离开了净琉璃的办公室，根据路标指引找到了图书馆的所在。

在假期还能够坚持到图书馆的学生并不多，素还真单薄的身影就格外明显，傲笑红尘甚至不需要借助出色的五感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翻阅资料的少年。他径直走过去，刻意收敛的气息没有惊扰到其他人，但素还真依然先知先觉地抬起头，准确地对上了傲笑红尘的视线。

“前辈。”他低声唤道，琥珀色的双眸里有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惊讶。哨兵在他对面的位子上坐下来，示意少年不用紧张。

“课程还是下午开始，我需要借一份资料，所以先过来了。”傲笑红尘为自己的行为解释道，这不是谎言，却是不折不扣的借口。素还真没有怀疑，甚至主动提出帮忙。

“我知道在哪里。”早已做好功课的哨兵很快用行动表示了拒绝，几分钟以后，就拿着所需要的资料回到了素还真对面。出于礼貌，少年并没有特意去看他借阅了什么资料，但当傲笑红尘将那本《逆结合悖论》放在桌上的时候，素还真还是不可避免地看到了书名。傲笑红尘敏锐地注意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心里也有了猜测：“你看过？”

素还真点了点头，表示是在前一年选择课题的时候翻阅过，不过最终没有派上用场。哨兵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随手将那本书放在了一旁，就着少年手边的资料开始转移话题。

“现在还没有找到金锌的矿源，有兴趣进行课题研究的项目组虽然很多，但基本都是纸上谈兵。”第五次能源革命是这几十年经常被媒体挂在嘴边的话题，各区域的研究所都有自主的研究方向，金锌是近几年兴起的其中之一，傲笑红尘在任务的时候接触过一些相关的信息。素还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主动聊起这样的话题，微微一愣之后也开始顺着前言接下去，把自己初具模型的构思进行简单的分享。

虽然至今没有一个哨兵从事科学研究的工作，但这一代的三位黑暗哨兵的知识面都极其广泛，在和傲笑红尘就金锌的使用进行了一番探讨之后，素还真对他的敬重更加深了一分。

“如果你需要……”看着对方闪亮的眸光，傲笑红尘不假思索地开口，却换来素还真一个摇头。

“一页书前辈已经送了一块给我，足够试验使用了。”少年微笑起来，白皙的脸颊上一点点绯红随着幸福的神色漾开。傲笑红尘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不想看到那个因为其他人而展露的笑容。素还真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习惯性地藏起不自觉流露出来的喜悦，很快又恢复成那个冷静温和的助教，彬彬有礼地对哨兵道谢。

“谢谢前辈的指点，午餐我请客。下午的课程，还要辛苦前辈了。”

傲笑红尘眉间的折痕又多了一道，他深深地看了素还真一眼，随后抬头望向图书馆中央的座钟，才发现时针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过了十二点。

crabapple	2017-03-27 21:53
原來是傲笑紅塵啊！ ">\|G^@\|:A 出現五個人物了。

clarinet	2017-03-27 22:57
很有趣但很切合人物本身的設定 U-6pia/o 沒有違和感 j-%@A`j; 很期待後文樓主加油!!

原葉	2017-03-28 09:41
给楼主送花❀ \ y}!yrQ 白麒麟般若特别可爱

玉容秋

2017-03-28 21:51

感谢clarinet和原葉的小花~

第三章

“我注意到……”

“什么？”

傲笑红尘尽可能表现得若无其事，心中希望净琉璃一如既往地善察人意。但是很显然这一次净琉璃并没有打算回应傲笑红尘的期望。

“你来向导塔的频率几乎和一页书差不多了。”

傲笑红尘只能把腰挺得笔直，严肃地说：“在过去的日子里，我听过的最有价值的一句话，就是要信守承诺，直到今天我仍然如此认为。既然我接受了一页书的请求，要想不负所托，最好的办法就是向他看齐。”

“包括在往来频率上？”

“我认为训练应当是持续的。”

“但是素还真……”

白虎突然从傲笑红尘的意识云里跳了出来，两人都是一愣，白虎并没有理会主人，转身向门外跑了出去。

“惊雷！”

傲笑红尘赶上去，叱喝白虎，白虎在大厅停下，昂头对上方发出一声长啸，傲笑红尘跟着抬起头，倒吸了一口气。

素还真的白麒麟，正站在十几层楼高的走廊扶手上往下看，它太特别了，即使那么高也不会有人错认。白虎的啸声惊动了白麒麟，他蹄子一滑，掉了下来。傲笑红尘看见素还真探出了半个身子，但是他来不及细看，白麒麟几乎转瞬之间就要摔到地上。

傲笑红尘下意识地要跑过去，白虎比他的动作更快，一个跳跃就到了白麒麟的下方，突然白麒麟在半空中踢了一下，傲笑红尘似乎看见它蹄子周围的景象产生了扭曲，白麒麟在空中踏步，划出一个弧形，就像在走螺旋楼梯，平安落到了地上。

“……麒麟有飞行能力？”傲笑红尘喃喃地说。

净琉璃也跑了出来，白麒麟甩着尾巴在原地转了一圈，抬头向上方叫唤了一声，仍然是那种细细的像撒娇一样的声调。

“哨兵，”净琉璃严厉地说，“我希望你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傲笑红尘环视周围，发现向导们都一脸惊魂未定，大厅里除了他的白虎和白麒麟，已经一只精神体都看不见了。他绷紧了身子，向净琉璃立正。

“我很抱歉。”

白虎也察觉到了问题，它跑回了傲笑红尘的身边，面对净琉璃低下头。反观白麒麟，它就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慢慢踱了过来，这是它第一次主动接近傲笑红尘和他的精神体，它的步子甚至看起来有些轻快。白虎偷偷抬了一点头，向白麒麟看去。

“导师！”

素还真从电梯里走了出来。白麒麟立刻丢开了对哨兵和精神体的兴趣，跑到主人身边，蹭着他的手，好像受到了惊吓寻求安慰一样。素还真抚摸了白麒麟一下，对净琉璃说：“般若没有事。”

白麒麟不满地叫了一声，素还真轻轻弹了一下它的额头：“不要撒娇。”白麒麟看起来几乎要在地上打滚了。

“这不仅仅是般若的问题。”净琉璃说，她把两人带进办公室。

傲笑红尘僵硬地对净琉璃和素还真说：“对于惊雷使般若受到惊吓，发生意外，在向导塔里引起不安，我非常抱歉。我愿意接受惩罚。”他严厉地让白虎上前坐好。

“为什么会这样？”

白虎和傲笑红尘对视了一会儿。

“我想……它是想提醒般若注意安全……”傲笑红尘有点慌张。

净琉璃叹了口气：“我很遗憾，傲笑红尘。”

“我不会试图辩解，那是耻辱，”傲笑红尘干巴巴地说，“错了就是错了。”

素还真噎了一下，看了看哨兵身边的白虎，精神体从未如此沮丧过，往日威风凛凛的巨虎耷拉着大脑袋，退后一步走在傲笑红尘身边。

“精神体有时候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素还真想说一些缓和的话。

“但不应该发生在惊雷身上，它已经成年，并且进行了足够多的训练。”

净琉璃对傲笑红尘下达了逐客令，并且一个月之内，请他尽量避免来访。她说得很委婉，但实质并没有改变。

“我有一个想法，”素还真说，“净琉璃导师一直建议我训练般若，事实上，我确实对它疏于教导，结果它变得非常顽皮。”

白麒麟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好像被吓傻了，它开始围着素还真打转，但素还真坚持说完了他的提议：“我希望您的惊雷能像您一样，对般若指点一二，这样即使您有段时间不能来，它也能独自完成练习。”

白虎骤然抬起它的大脑袋，而白麒麟几乎快转成了个陀螺，急切地表达出希望素还真能改变决定的想法。

“也许可以试试。”

白麒麟非常失望，即使傲笑红尘不是它的主人，也能轻易读懂它的表情。傲笑红尘甚至有些不忍，但是素还真非常坚持，白麒麟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白虎没有任何催促，也许是因为傲笑红尘对它再三严厉叮嘱，白虎耐心地等着白麒麟迈出蜗牛一样的步子。

“净琉璃导师说得对，我太溺爱它了。”素还真仿佛非常不胜感慨，“它一直没成长，也有我的原因。”

傲笑红尘不置可否。素还真自己也只是个少年，他的精神体当然不可能成熟到哪儿去。他看了眼素还真，突然愣住了。

素还真的发育一直比同龄人慢一些，但是最近半年来，他开始飞快地蹿个子。素还真有时候会感到腿部抽筋，他不得不减少了体能方面的训练，转而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图书馆上。这也是净琉璃想对傲笑红尘说明的情况。

般若也在成长。白麒麟在过去的几年中，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在其他人的印象中，这只难得一见的精神体总是紧紧跟在素还真的身边，不肯离开一步。如今它的角已经长了出来，个子也超过了素还真的腰部，白麒麟不再只是围着主人脚边打转，而是在整个向导塔里乱窜。它还仗着自己能陆空两栖，去撵那些飞鸟精神体。当精神体的主人急急忙忙跑过来，多半能看见白麒麟把精神体堵在墙角，状似亲热地拿角去蹭它们，而向导们的精神体似乎对麒麟有天然的亲近感，对它的胡闹采取了包容的态度。当然，以上情况只会在素还真忙于他事的时候出现，当素还真能够把注意力转到白麒麟身上，它会立刻抛开它的那些游戏，跑回主人身边，假装自己仍然是只幼兽，拉着素还真的衣角撒娇。

由于每个向导或者哨兵的精神体都不尽相同，塔很难对精神体作统一训练，这些训练通常由哨兵和向导自己完成，塔则负责提供建议。每一个学生都会被告知，你的精神体得到的训练更多，你在战场上活下来的机会就更多一分。

因此对于净琉璃的意见，素还真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他仍然有些犹豫。

“精神体会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主人的状态，你还记得吗？”

素还真放在膝盖上的手突然紧缩。

“它的成长一直非常缓慢，几乎和刚刚出生时没有两样，但是已经过去了八年，这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净琉璃看着骤然变得紧张起来的素还真，保持着平和的语速说，“当然你的发育期也晚了很多，我们很担心是不是那时候的后遗症，幸好它只是迟到了，你的精神体也一起得到了成长。”

素还真点点头。

“我能理解你为什么如此溺爱般若。”

“导师……”

“但是溺爱不论对你还是对般若，都是有益无害，面对过去的阴霾，并击碎它，你才能真正战胜它。”

素还真咬着嘴唇，这是他小时候的习惯，在意识到之后，他努力改掉，但是当陷入沉思，仍然会不自觉地重犯。

就像当他想硬起心肠训练般若，般若却紧紧依偎着他，对他撒娇。

“我明白，导师。”素还真终于说。

素还真好像突然被惊醒，他对傲笑红尘抱歉地笑了笑：“我有点入神了。”

傲笑红尘摇摇头，提出他刚刚就在困扰他的问题：“麒麟能飞行？”

“麒麟当然不会飞，他毕竟是走兽而不是飞禽。”素还真看起来并不打算直接把答案告诉傲笑红尘。

傲笑红尘回忆当时的场景，他想起了那副空间扭曲的景象。

“般若能穿越空间？”傲笑红尘摇摇头，自己否定了这个答案，“如果是那样，它就能使自己马上站到地面上，而不是还要在半空适应地心引力。”

素还真微笑看着傲笑红尘。

“扭曲，使光发生折射的，是水？空气中的水？”傲笑红尘吃惊地说，“般若控制了空气中的水，给自己的降落做了缓冲？它能控制水？”

素还真轻轻拍了一下手：“您猜的没错。”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惊雷比普通的老虎更快，力气更大，但也做不到控制某种物质，”傲笑红尘有些说不出话，“也许惊雷不足以做它的老师。”

“您太谦虚了，”素还真说，他看了看傲笑红尘，把目光停留在哨兵的肩膀上，“我想，即使我能马上开始训练，您的状况也不允许。”

素还真把傲笑红尘带到医疗室。傲笑红尘有些狼狈，不仅仅是被少年道破了伤势，还因为要在少年眼前脱下衣服。素还真拿来了纱布和酒精，他凑近伤口闻了闻，喃喃说出一个药名。突然他发现眼前的肌肉绷得很紧，他看了看傲笑红尘的脸，果然是面无表情，甚至他还从那张脸上感觉到了一丝紧张。

“……我已经拿到了三级药师执照，”素还真说，“就放在抽屉里。”

“不，我不是怀疑你。”傲笑红尘连忙说。

是因为你靠得太近了。

裸露上身是否不太庄重？他看见那些伤疤会怎么想？傲笑红尘有点不自然地转开头，可又忍不住把目光移回素还真身上。

少年的动作非常娴熟，显然已经做过很多次练习。

“你经常帮一页书包扎吗？”

傲笑红尘脱口而出，随即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素还真没有抬头，包扎的动作也没有变化：“一页书前辈难得挂彩，但是自从我取得药师执照后，他一直很乐意拿自己给我做练习。我很感谢他对我的信任，但也许他有些误会了我的本意。”

“你的本意是什么？”

素还真好像有些惊讶，傲笑红尘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迟钝：为什么刚刚没把舌头咬掉？

“没有人希望受伤，”素还真说，“我们为伤员提供药物，治愈创伤，可是最好的状态就是不曾受伤。”

“那是不可能的。”

素还真点点头，把纱布打上结：“您说得对，尽管非常遗憾。”

傲笑红尘把衣服穿好，看着素还真收拾桌上的东西。

“或许我有些失礼，”傲笑红尘斟酌词句，甚至有些小心翼翼，“根据我的观察，般若在这半年来成长地非常快，我想这和你有关。”

“那是显而易见的，我和般若，主人和精神体，我们是一体的。”素还真看起来不太明白。

“这半年来，你发生的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素还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你说你太过溺爱般若，但我想，或许你也受到了……”傲笑红尘犹豫了一下，仍然说出了那个词，“溺爱。”

他紧张地观察着素还真的表情，但是素还真低下了头，他看见少年紧紧攥着手中的纱布。

“你不能老是依赖某个人，因为你总会单独面对未来，不管那是轻松还是困难，你将离开向导塔，离开净琉璃，离开……一页书，”傲笑红尘觉得有些口干舌燥，“死亡与我们如影随形，我是说，哨兵和向导。有时候我们不得不走得很远，远得像身处世界尽头，包围你的也许是湿热的瘴气，也许是永不融化的冰雪，你不能退却，因为你要做的是只有你能做到的事，即使达摩克里斯之剑在头顶高悬，你也必须前进，这就是我们。

“我看过很多年轻人，他们正处于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再也无法睁开眼睛。向导会安全一些，可是在战场上，哪里都是一回事，如果你看过大数据……”

“傲笑前辈，”素还真打断他，“我得说，您也很年轻。”

这甚至称不上一句赞美，但是傲笑红尘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热。

“不过，我似乎有点理解他们说的了。”

“他们？”

素还真嘴角扬起了一点弧度：“您不太擅长聊天，对吧？”

小剧场：

“不过，我似乎有点理解他们说的了。”

“他们？”

“难怪他们说你注孤生。”

crabapple	2017-03-28 22:38
注孤生什么的……（ ’^ิω^ิ‘） C$OVN$lL`8 般若确实很可爱

玉容秋

2017-03-29 19:57

第四章

那之后的一个月，傲笑红尘一直都在出任务，再没有踏入向导塔一步。净琉璃的性格温和，但原则性也同样不容忽视，哨兵还不想惹怒她。

不能见面的时候，素还真偶尔会给傲笑红尘传来一些讯息，多数是和他的精神体相关的疑惑，也穿插了几条简单的关心问候。哨兵的回复不一定都那么及时，他通常会斟酌许久，最后才小心翼翼地给出答案。这并不是他的性格，但必须承认，和素还真在医疗室进行的对话让他有些被打击到了。傲笑红尘为自己束手束脚的行径感觉懊恼，却无法克制自己下一次依然如故。

好在任务总是有那么些用处，不仅为他分散了一些注意力，也让白虎有了发泄的渠道。由于自己的失误导致主人被下达禁令，即便傲笑红尘后来并没有再责备它，惊雷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也或者，它更多的是为不能见到白麒麟而感觉气恼。

般若对此倒是很高兴，虽然白虎对它不存恶意，但是作为猛兽，还是黑暗哨兵的精神体，惊雷天生的侵略感带来的不适已经非常强烈。即便之后可能还需要继续面对，至少现在逃过一天是一天。尚且天真的白麒麟依偎着主人，颇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

“你定制的配件。”从口袋里掏出半个巴掌大的扁平盒子，傲笑红尘将它按在桌面上，指尖用力一推，那东西就分毫不差地停在了素还真手边。

“谢谢前辈。”打开盒子清点了一下数目，确定店家给他配齐了所需的零件，白发少年长长地舒了口气，“真是帮了大忙。”

随着年龄的增长，素还真涉及的课题也开始变得更专精。项目里经常需要用到各种不易获取的材料，有些是因为珍贵，有些单纯是供货商不提供送货上门服务。后者是更让少年困扰的难题，好在傲笑红尘总是要出任务的，大多数时候都能为他捎带回来，这一次也不例外。

在停下阅读的部分放了张金属标签，素还真站起身来。哨兵跟着他转进位于下一层的实验室，随口关心道：“上次的试验有结果了吗？”

“失败了。”少年调节着工作台上的光照强度，语气平淡，“熔断效果还是不好掌控。”

“现在要做什么？”看他迫不及待地把取回来的配件在桌上一字排开，傲笑红尘有些好奇，他很少看到素还真进行课题外的操作。

“失败的材料还可以利用，我准备做个联络器。”

一页书失联已经九个月了，即便知道他是被任务绊住，无法联络，素还真偶尔也会感觉失落。做一个专属的联络器只是心血来潮，在行踪保密的任务中，这东西被批准使用的可能性趋近于零，他只是想要做点什么，让自己能够得到一点安慰。

目送羁押嫌疑犯的警车在层层护卫中离去，一页书感觉压在心里的巨石也安然落地。这场拉锯了两年多的持久战在他这里已经尘埃落定，之后的刑讯、审判、执行，就是其他人需要烦恼的事情了。

“辛苦了。”亲自随队前来的帝如来迎面走向一页书，给了他一个久违的拥抱。

在敌营里潜伏混迹许久，他几乎要忘记来自战友的拥抱是怎样让人安心的感觉。一页书用力地拍了拍年长者的后背，在对方抗议的声音中借走了通讯用的工具。哨兵怀着满腔难以言说的心情，颤抖着手指拨出了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默数三秒之后，对话申请如他所料地通过。

“您好。”两年的时间，七百多个日夜，已经度过变声期的嗓音和记忆里的有些不同，一页书听着少年温柔的问候，长久地沉默着。长时间没有回应的通话让素还真疑惑地看了一眼屏幕，确定那上面显示的是“帝如来”三个字之后，他又追问了一句：“会长？”

被唤回神的一页书顿了一下，脱口而出的只有两个字：“是我。”

“一页书……前辈？”在生活中消失了许久的声音再度出现，素还真一时间几乎不敢置信。颤抖的声线里藏着太多感情，一页书不忍地闭上眼，低声道歉：“对不起，没有遵守承诺。”

“不是前辈的错……”素还真哽咽了一下，很快又收拾了情绪，随后就是一串炮语连珠，“任务已经结束了吗？人在哪里？有没有受伤？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听着那一句句毫无芥蒂的关心，哨兵顶着满脸的尘土笑开了。

“我很好，任务结束了，过两天就能回去。”身上数不清的伤口早已经结痂脱落，只剩下狰狞的疤痕，除了最近二十四小时的持续战斗导致的疲惫，身体上没有任何不适，一页书不觉得自己在说谎。

“那就好。”素还真松了口气，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我明天就要离塔了，到时候可以在新家给前辈接风洗尘。”

“明天？”一页书愣了一下，随后才发现，的确是又到了今年的毕业季。他心里千百个念头转过，最终只留给素还真两个字：“等我！”

“我先回去了，后续的报告明晚再补上！”结束通话的一页书把通讯器抛给帝如来，而后翻身跳上路旁一辆悬浮车，只留下这一句没头没尾的交代，就驾着车扬长而去。被抢了座驾的帝如来抓住划过一道漫长抛物线后才落入掌心的通讯器，再多的脾气都无处发泄。

“会长。”从另一个战场赶过来的风之痕本来还想和搭档庆贺一下，结果却只看到一脸无奈的帝如来。年长者收起情绪，欣慰地拍着年轻哨兵的肩膀：“你也辛苦了。”

“一页书已经走了？”

“迫不及待的。”帝如来笑道，也不在乎打趣他手底下最出色的哨兵，“年轻真好啊，可以为心上人风风火火的。”

“心上人？”为这个任务搭档合作也有两年多，安全起见，他们从来没有聊过这些私人的话题，乍一听这个消息，风之痕有些惊讶。

想起那个被一页书另眼相看的孩子，帝如来也不好多说，只最后称赞了一句：“是个很出色的向导。”

风之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虚应了一声就结束八卦的闲聊。他翻了一下贴身的行动包，将整理战场时意外发现的一些东西交给帝如来：“收队以后截取到的信息，我觉得有必要留心一下。”

时隔二十六个月，一页书再次踏入E区的向导塔，急切得来不及生出一丝额外的情绪。当年熟悉的那些学生们多数已经毕业离开，但好在门卫都还认得出他，让他能够一路畅通无阻地直达素还真的宿舍。

素还真一直和同批入塔的向导们住在同一层，即便后来成为助教也没有搬离。现在这一整层的宿舍大半都敞着门，毕业生们正在忙忙碌碌地整理着为数不少的行李。一页书轻巧迅速地绕开堆在走廊上的行李箱们，很快找到了同样不得空闲的素还真。

已经褪去大半稚气的少年对着满室的物件认真地筛选了一番，然后将多年积攒的零散物品一件不拉地塞进了行李箱，简直像个仓鼠症重度患者。一页书站在敞开的宿舍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素还真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门外那股相容性极高的精神力，本不应该出现。

少年又惊又喜地回过身，几乎带出残影的速度让一页书忍不住跨前两步，把左手搭在了眼前人单薄的腰背上，以免他站立不稳。能够听到彼此呼吸的距离，让哨兵轻易就察觉到向导的成长。拔高的身形，精致的五官，温柔的气质，俨然一块已经精雕细琢过的美玉。

久违重逢的这一刻，所有的语言都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欣喜。代替匮乏语言的，是素还真热情的拥抱。环抱住投入怀里的身体，一页书不由自主地收紧双臂，几乎想把这个人融进体内。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结合的渴望，然而勉强保持住的理智还是促使哨兵在恰当的时机松开了手。他搭着少年并不宽厚的肩膀，将他带回那些还未整理完毕的行李箱前。

相较于漫长的十年，素还真所拥有的私人物品并不算多。一页书简单地环视一圈，很快就辨别出哪些是在他离开以后添置的——摆在床头柜上的手工八音盒，挂在天花板上的立体星云图，塞在行李箱一角的回旋加速器模型。如果他没有看错，立在书柜上的，是多重保护下的极微量反物质储存模块。

这些并不陌生的物件让哨兵的表情逐渐严肃。

姑且不去计较这些东西不菲的价格，即便素还真愿意将他父母留下的遗产用在添置这些非必需品上，它们都不是一个从未离塔的向导能够顺利获取的。

——答案，昭然若揭。

按下心中的不满，一页书开始动手帮忙整理剩下的行李：“净琉璃把你安排到几号楼？”

“我不住在向导宿舍。”素还真踮起脚尖，把立体星云图拆了下来，回答道，“傲笑前辈帮我申请了研究员公寓，有独立的实验室，还可以免费借用很多设备。”

又是傲笑红尘。

接过素还真折叠好的星云图塞到行李箱的夹层里，一页书情绪中的不满又提高了十个百分点。他有些用力地阖上箱子，超过平常的声响在脑海里忽然炸开，震得哨兵蓦然惊醒。他诧异地捏着眉心，为自己失控的情绪皱眉。

还在衣柜里翻找东西的素还真没有注意到那一声异响，他整个上半身都探到了柜子里，双手认真地在一堆衣物中摸索着。一页书沉默着，晦暗的目光停留在少年单薄的背影上，直到他一直守护着长大的孩子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小小的得意凑到了他的面前。

“前辈，头低一点。”素还真歪着头看着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是藏不住的笑意。一页书好奇地轻轻挑眉，下一秒依然配合地低下了头。少年白皙修长的手指拂过他的面颊，将略长过耳的白发撩起，仔细地别在了耳后。微凉的手指在耳垂上摆弄了一番，离开的时候，给他留下了一份犹带几许冰凉的重量。

“是什么？”一页书伸手摸了一下耳垂，凭手感判断，那里多了一枚嵌着宝石的耳钉。不过，素还真会送出手的，必然不能只是一枚单纯的耳钉。

“联络器。”少年撩起鬓边的碎发，朝着他微扬起下颌，露出同样扣着一枚嵌了紫水晶耳钉的左耳，笑得眉眼弯弯，“专属的。”

crabapple	2017-03-29 23:41
樓主加油！ '&cH,yc;b 出現明顯的較為激烈感情戲份了

bling	2017-03-30 07:00
于是乎……外出归来的书大开始吃醋了？

玉容秋

2017-04-01 18:59

第五章

后来素还真拿到了事故报告。他知道一定有这么个东西，不是那种在电视屏幕下方滚动播出的短句，而是厚厚的，写满了他看不懂的专业术语的，像天书一样的报告。不论是净琉璃还是一页书都表示了反对，但这阻止不了素还真，他知道自己有这个权利。

那时候素还真什么都不懂，总是年级第一的他必须从头开始学习，老师的课程进度太慢，于是他花了大量时间在图书馆和资料库里，逐字逐句去理解那份天书。

素还真的睡眠很少，他不肯闭上眼睛，不想去看墙上的影子。他整夜整夜亮着灯，紧紧抱着般若，给它讲故事，他从书上看来的，父母告诉他的，他自己编的。年幼的白麒麟舔着素还真的脸和双手，它陪伴着他，直到精疲力竭，不得不回到意识云里。这时候他会继续看那份报告，晨曦敲响窗户，他又将开始第二天的学习。

一页书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打，终于他忍不住问：“你确定你要住研究员公寓？”

车子已经开了一段路，研究员公寓离向导塔很远，重要的是，离哨兵塔也很远。相比起过去，如果要去看望素还真，一页书需要花两倍的时间才能到达目的地。

“当然，”素还真说，“研究员公寓不是那么容易能申请下来的，我的论文数量还不够，多亏了傲笑前辈。”

一页书敲打方向盘的力道重了一些：“离向导塔有点儿远了。”

“可是一个独立实验室！”素还真的眼睛亮晶晶的，“你能想到吗？我本来以为还要多等几年的时间，最少也要三年。”

“我也可以帮你申请。”

有什么东西在一页书脑中嗡嗡作响，是蜜蜂跑进来了吗？

“还要看运气，刚好有名额空出来了，傲笑前辈第一时间抓住了它，我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感谢，这本来不关他的事，”素还真把脸贴近车窗，看着路边，“就在那儿，我看过全息图像，这一条街上都是槐树，有几十年了，到了夏天会开满漂亮的白色花朵，它们长得真高是不是？”

对于这里的居住环境，即使是一页书也挑不出更多的错来。他能指出的，就是这里离塔很远，但是对素还真来说，这点小瑕疵显然可以忽略不计。

一页书把车停好，帮助素还真把东西搬上楼。素还真拿出房卡，房卡做成了一只小麒麟的样子，扣在钥匙环上，除了房卡，钥匙环上还有一只白虎样子的钥匙扣。

“那是什么？”一页书扯了一下那个钥匙扣。

“傲笑前辈帮我配的房卡，”素还真的手指穿过钥匙环，晃了晃，“大概是赠品？”

什么赠品刚好是一只老虎，而不是更讨人喜欢的它的远亲猫？

一页书按了下太阳穴。

两人走了几趟，把行李全部搬进了公寓。此时一页书才认真打量起这套房间。

首席哨兵的圈子并不大，甚至不需要一只手就能数完。它不是那种播放华尔兹让客人翩翩起舞的沙龙，实际上，哨兵们最初的交集是为了划分领域，他们的惺惺相惜来自于钢铁和血的较量。

一页书看得出来，这套房间已经被简略布置过了，如果一页书对D区的首席哨兵还算有些了解，那么房间就是按照傲笑红尘的品位来布置的。显然这位哨兵做的比他说的更多。

素还真知道吗？

年轻的向导忙于查看在各个房间，他按捺住自己的兴奋只到把行李都搬上楼为止。素还真在实验室逗留的时间最长，一页书站在客厅，也能听见他的惊叹声。

一页书看向脚边，他和素还真搬上来的箱子都堆放在玄关，其中一些已经被打开了，露出里面的模型和手工八音盒，他知道它们是怎么来的。是的，他知道。

那种像蜜蜂一样的嗡嗡振翅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尖锐的呼啸，就像风穿过细小的孔穴。呼啸声穿过动脉，穿过神经，穿透他的脑子。

他的领域被侵犯了。

素还真知道了井。

他听过的故事里，有许多与井有关。他也见过井，父亲曾经握着他的手，转动辘轳，把沉甸甸的水桶从井里拉上来。井水比普通的水要甜得多，也冰凉得多，因此母亲总是不肯让他多喝，但在素还真的央求下，她会把素还真抱起来，让他能够看到井里面。母亲很小心，不让素还真探出太多身子，这样素还真除了黑黝黝的井口，还能看到自己的影子和阳光，阳光就在他的头顶，尽管只有一点点。

然而这口井不同。

除了黑暗，你汲取不上任何东西，除了黑暗，你看不见任何风景。它吞噬一切，光线，声响，和希望。

素还真曾经面对它，没有父亲握着他的手，没有母亲抱着他的身子，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地面对它。

素还真觉得新奇，随即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惊讶。

他一直生活在这样的街道上，他还记得那时候街边种着黄槐，到了秋天，黄槐会开出金灿灿的花朵，他曾经用那些花瓣做了一幅拼接画。拼接画得到了母亲的高度评价，父亲把画装裱之后，母亲帮他挂在墙上，就在书桌的旁边，他一抬头就能看到。

后来素还真搬进了塔。一切都重新开始，从头开始。有时候他会想，也许过去是一个梦，在泡泡里的一个梦，就像那天他在游乐园吹出的无数个泡泡，它们有些刚刚形成就破了，有些则飞了很远，很高，但终究会破碎。

黄昏的阳光将房间从金黄色变成了玫瑰色，他们所在的楼层很高，透过实验室的窗户，素还真能看到远方天空的火烧云，连绵一片，直到被下一栋大厦所遮挡。

他曾经见过这景色。素还真把手指放在玻璃上，慢慢描绘着火烧云的轮廓。他想，也许他应该把画找回来，尽管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如果请净琉璃导师帮助呢？对了，还有一页书前辈……

素还真突然觉得身子发冷，他不知道为什么。房间在褪色，缓缓浸入黑暗，当然，太阳已经落下去了，他抓着窗帘，使劲盯着对面的窗户。

为什么不亮灯？没有人在家吗？天已经很晚了呀，孩子已经放学，父母已经下班，该是一家人回到家的时候了。

为什么那么黑？

他们告诉素还真，他曾经建立过只在史料上记载的精神屏障。他们告诉他，那有多么强大，又有多么危险。只要再一步，一小步，他就将掉下去。掉进井里。

建立屏障，突破屏障，那是向导们的主要课程之一。对于素还真来说，它稍微缺乏了一点难度。他几乎没有遇到对手，直到后来向导塔的导师——净琉璃亲自担起教导他的职责。在一段时间的教导之后，这位导师温和地指出，尽管他将自己保护得很好，但是在进攻上，他过于文质彬彬了。

“你要明白，战场上没有绅士。”

素还真当然明白，可是他不想，甚至害怕进入别人的精神。

他建造了一片湖泊。它广阔得像海，但是永远平静。没有鸬鹚，也没有芦苇摇曳，那就是他的精神屏障。他确保所有精神体都无法渡过湖泊，走兽不能下水，飞禽则难以负担长途飞行。

素还真就躲在这片湖泊之后。

一切无虞。

窗户上出现了人影，有谁过来了。

素还真靠着墙壁，慢慢滑下去，他把指尖深深地扎进掌心，些微的刺痛划过他的神经。他意识到自己在失去知觉，可是他无能为力。

那个人靠近了他，人影笼罩了他，像山压了下来。

有什么闯进了他的湖泊。

他们说他曾刮起飓风，但素还真怀疑那是否能与现在相比。

湖泊升起了水龙卷，一条条长龙旋转着，攀升着，连接起天与地。闯入者拍着翅膀，轻松地穿过那些水龙卷。它的翅膀足够大，能滑翔很长的距离，它不用担心会掉下去，因为湖底已经露了出来，现在湖水不再是障碍。

走呀！走呀！

有人对他挥舞双手，但是他无法动弹，只能看着头颅在眼前落下。红色，红色，到处都是红色，视网膜里红色渲染了风景，接着如同镜子跌落地面，裂得粉碎。

他听见哭声从远方传来，那是一个八岁孩子所能发出的最悲痛的呐喊。他闻到熟悉的味道，那是紊乱，那是狂暴，很久以前，这种味道伴随着破坏，将他拖入黑暗，拖入井。

没什么能阻止了，他想。

绝望冰冻了他的心脏。

第二次。

一页书感到血液在沸腾，他急切地希望能碰触什么，来缓解他的灼热感。他没有寻找太久，因为目标就在眼前。他抚摸着他，让自己紧紧贴着那副躯体。他战栗着，欢愉着，把他的感情传递过去，那些经过长久积累，却害怕宣之于口的感情。

他是多么迷人，这种感觉又是多么美妙啊。一页书奇怪自己竟然忍受了那么久。当少年说话的时候，微笑的时候，一页书总是没法移开目光。当一页书牵起少年的手，他总想去亲吻少年的指尖。然而都过去了，一页书正在切实地拥抱他，他知道自己将得到他，他们很快就会合二为一，成为真正密不可分的一对。

玉容秋	2017-04-01 19:01
引用引用第12樓bling于2017-03-30 07:00發表的 : W%MS,zkAE 于是乎……外出归来的书大开始吃醋了？ s\|[qq7 <\|E*aR\|M 是的，吃醋了，还是很严重的那种

clarinet	2017-04-09 12:37
這一章兩條線吧? 看的出來素素對以前的事件很執著, 恐懼感似乎也很深. 7?vj+1; 前輩大概是中了什麼招自己又有私欲才會做出越軌的事情. !@arPN$ 期待樓主後文!

玉容秋

2017-04-10 22:02

第六章

后来无数次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傲笑红尘依然为自己的姗姗来迟感觉到后悔。

那不是他第一次和一页书动手，却是第一次以绝对优势胜过他。失去理智的哨兵用整个身躯笼罩着身下的向导，而他焦躁不安的精神体在房间里盘旋，试图找到白麒麟的身影。陷入狂躁的一页书没有察觉到其他人的接近，甚至没来得及回头看一眼袭击他的是谁。

一页书就那样倒下了，距离傲笑红尘六十公分，距离素还真两米半，前者是属于一页书安全距离，后者则是素还真的——用屏障标注出来的。一页书在傲笑红尘不遗余力的一击之后就失去了意识，但给自己建立一个屏障的本能还忠实地保留着——这也许是唯一值得庆幸的。

至于素还真……傲笑红尘不能确定。

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两分钟，或者是更长的时间。脱离了一页书的桎梏，跌坐在地上的素还真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他琥珀色的眸子里没有一点光亮，仿佛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看不到一丝情绪波动。那不是平静，更像是绝望。他的目光幽深又空洞，被扫过的时候几乎有实质的冰霜铺天盖地。云塔的首席哨兵从来没有感受过恐惧，但是那一个瞬间，他切切实实地体悟到了那种陌生的感觉。

“素还真！”

带着一丝惊惧，一丝沙哑的嗓音在耳边炸开，哨兵竭力收敛的气息还是触痛了素还真。他浑身一颤，裸露在外的单薄肩膀瑟缩地收紧，垂在身侧的双臂似乎想要抬起环抱自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寻求一点真实。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浓密的睫毛开始微微地颤动。傲笑红尘看到古井深处的水漫了上来，几乎溢出井沿。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靠近一点儿，迈出的步子前所未有的犹豫，但现实的变幻比他预想的还要迅速。

素还真忽然清醒了。

他湿润的眸子扫视了一圈，很快发现了陷入痛苦之中的一页书。少年狼狈地爬起身，从一个还未打开的行李箱中摸出急救药箱。向导素针剂被放在了最下层，素还真原本以为它存在的意义只是确保所有情况都万无一失，然而现在它迫不及待地要发挥作用了。

从接触医学药理开始，年轻的向导拿着注射器的手从来没有这样颤抖过。强制被介入精神图景给他带来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即使傲笑红尘让那个过程被及时中止，身体的本能还是在叫嚣着要逃离眼前这个失控的黑暗哨兵。咬着牙抗拒逃避的冲动，素还真迅速摸到了一页书的颈侧，干脆地将双倍剂量的向导素注入静脉中。

无色的药剂融入血液，借着哨兵异于寻常的生理状况急速运转，很快就产生了效果。属于一页书的屏障渐渐收缩——它始终没有拒绝素还真，与白虎对峙的金翅鸟同样安静下来，很快回到了主人的意识云中。

这短暂的一分钟似乎消耗了所有残余的体力，素还真力竭地倒在了一旁的沙发上，尽量缩在远离哨兵的沙发一角。他显而易见地疲惫，也显而易见地排斥外来的亲近。

傲笑红尘眉心的皱褶比平时多了一倍，脸上的表情凶恶得仿佛随时都要爆发，但其实更多的是无措。琥珀双瞳中凝结着一层将落未落的晶莹，白皙颈项上有斑斑红痕蔓延到锁骨，他以为永远会优雅得体的少年裹着一身狼狈，像一只受伤的幼兽一样安静地躲在一旁戒备着，甚至不敢分心为自己舔舐伤口。

沉闷的痛苦压迫着心脏，用尽全力呼吸的哨兵艰难地挪动脚步，他想他应该拿张毯子，至少让那副瑟缩的躯体保持住一点温暖。

但那个少年总是出乎他的意料。

在傲笑红尘犹豫的间隙里，素还真终于抬起了白得近乎透明的双手，轻轻捏住了衬衫的领子，用颤抖的手指将自己整理好。白色衬衫扣到了最上面的一粒，只露出了半枚暗红的吻痕；松垮的发绳被扯了下来，银白色长发柔顺地披在肩背上；屈起的双腿伸展开，赤裸的脚心贴着冰凉的地板。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还带着一点颤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让傲笑红尘想要不顾形象地爆一句粗口。他说：“傲笑前辈……请您……请对这件事保持沉默。”

愤怒的哨兵下意识地就要拒绝，然而当他的目光接触到素还真湿润的眼神时，理智还是让他及时收住了“不行”两个字，沉声问道：“为什么？”

“一页书前辈……不是故意的……”他在为前一刻强迫他的哨兵辩解，哪怕他放在腿上的双手还在不由自主地轻颤。傲笑红尘沉默了一下，他很难厘清这一刻纷杂的情绪，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并不好受。他相信一页书的品格足够高尚，然而残酷的现实也不容他否认，也许他也在等待素还真为这一切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让他不至于亲手将这个朋友送到特制的禁闭室去。

素还真又开口，声调尽可能平稳地分析他所掌握到的信息。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他努力回忆着那些痛苦的画面，将理智凌驾于情感之上，冷酷地分析着每一个细节，“前辈忽然失去了理智，陷入了幻觉当中。我尝试唤醒他，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就像是神游症，还有狂化症……那状况太古怪了，我没有听说过……”

他被迫看到了一页书的精神图景，飓风在湖面掀起滔天巨浪的时候，那些零散的画面强势地展现在他面前，又迅速消失，这让他没有办法找到症结所在。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那股精神力不同寻常——他对一页书的精神力太熟悉了。

“向导素只能暂时让他轻松一些，如果要让情况稳定下来，需要更专业的治疗。”素还真抬起头，这个动作让垂在他肩上的发丝落了下去，露出颈侧一点红痕。傲笑红尘没有被这些解释说服，但他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素还真看上去太过虚弱——即使他一直强撑着为一页书分析病症。

“我答应你。”不等少年松一口气，他又继续，“我会带他去找帝如来，但是有两个条件。”

年轻的向导没有说话，他安静地看着眼前的哨兵，等待着傲笑红尘开口。

“在我确认一页书没有问题之前，你们如果见面，我要在场。”看到他沉默地点了点头，傲笑红尘继续道，“有任何不适的情况，及时告诉我，不准有一点隐瞒。”

素还真看上去有些惊讶，但他只是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会儿，很快就同意了。

在紧急处理之后，一页书不再是旁人无法接近的状态。傲笑红尘走近两步，想要将他扛起来，却被素还真阻止了。

“请等一下。”少年赤着双足踩过地板，停在一页书身前半米。他闭上双眼，为昏迷的哨兵建起一个足以保护他的屏障。失去控制的哨兵通常无法维持屏障的正常运转——没有人能够确定一页书的本能可以维持到怎样的程度，任何的疏漏都有可能让他们敏锐的五感受到外界的伤害。为一页书构建一个屏障，身为黑暗哨兵的傲笑红尘或许能够做到，但绝不会有素还真这样的效果。

近乎完美的屏障，没有遇到一丝排斥，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一页书是清醒的，或者，他们的相容性极高。一页书当然不会是清醒的，唯一的可能只有后者，而那恐怕会是一个让人无法置信的数值。

百分之百，傲笑红尘大胆地猜测着。

从哨兵向导存在至今的几百年里，从来没有一个黑暗哨兵遇到过相容性百分之百的向导。黑暗哨兵的相容域太窄了，他们很少期待自己会遇到能够结合的向导，更不用说是这样高相容性的。素还真也许是唯一的一个。这不是一个坏消息，至少对于一页书而言。

“我会把他送到帝如来那里进行治疗，”把一页书塞进帝如来的车里，傲笑红尘对跟出来的素还真承诺，“至于事情的经过，你不用担心。”

“谢谢前辈。”向导的声音有些低哑，他知道傲笑红尘有多么厌恶欺骗和谎言，现在却在他的请求之下选择隐瞒。哨兵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伸出手：“我会很快回来，你不要乱动。”

才发生了这样的事，素还真不会愿意和一个哨兵独处，但是放任他一个人，傲笑红尘做不到。他原本想找个向导来看顾一下素还真，仔细思索了一通，才发现自己相熟的向导只有素还真和净琉璃。

“没关系。”素还真轻轻摇头，“我有个朋友就住在附近，麻烦他先过来一趟就好。”

傲笑红尘的眉心又拧紧了一些，他并不知道素还真在这里还有朋友。

“他叫一线生，是个普通的研究员。”素还真解释道，“也是我新课题的搭档。”

一个普通人——这是最无法对素还真造成伤害的存在，即便依然忧心忡忡，傲笑红尘也没有理由反对。他乘上帝如来的悬浮车，在向导的目光中风驰电掣地离去。

素还真的情况并没有他伪装的那么好。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暗在他的梦境中张牙舞爪，它们伸出尖利的爪子紧紧拽住少年的腿，想要将他扯入无尽深渊。黑色的大嘴中獠牙耸立，顷刻间就能把他撕成碎片。

尖锐的疼痛如此真实，素还真带着满额细汗睁开眼，才发现自己睡在客厅里的沙发上，身上盖着米色的薄毯。身后的厨房里有锅碗瓢盆碰撞的轻微声响，食物的气息在黄昏的阳光下格外温暖。

“你是怎样？收拾着东西也能睡着了。”端着奶油浓汤走出来的青年分心看着沙发上的素还真，为自己所受到的惊吓小小地抱怨道。一个转身就看到前一刻还在一起整理东西的同伴倒在沙发上，没有一丝动静，没有立刻呼叫急救系统，全仰赖他还算坚韧的心脏。

“抱歉。”少年抱着毯子坐起来，神思还未完全回归，呆愣愣的样子带了几分稚气的可爱。他望着眼前相识不久，却格外可靠的同伴，所有心思都被那一碗鲜美的浓汤吸引了。

即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然能够看出素还真状态不对，晚餐之后，一线生还是多逗留了一段时间。直到饭后水果被一扫而空，新项目的话题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滞留不去的青年终于被主人家开口打发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明天的研讨会是上午九点半开始，从这里到C区，单程至少两个半小时。”放下手里的奶茶，素还真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温柔平静，但是一线生分明在那上面看到了明晃晃的逐客令。年长的研究员仔细打量着已经恢复常态的向导，最终只有一句话：“地址和通讯号码，需要我再给你存一份吗？”

被关心到这样的程度，素还真指尖抵着额头，无力地低声嘟囔：“我又不是小孩子。”

“刚刚拿到成人卡两个月的大人吗？”一线生伸手揉乱他银白的长发，不客气地反问。

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之后，前一日的波澜仿佛已经在素还真的生命中平息。年轻的向导仔细地整理好着装，带上所有必须的证件，独自前往风塔去向帝如来报道。通常情况下，新毕业的向导是不需要帝如来亲自过问的——他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然而这是素还真，这三十年来最优秀的毕业生，也许很快就会是E区的下一个首席向导。

十年之后重新踏入社会，走在这个哨兵向导频繁进出的建筑里，素还真没有感觉到太多的不适。因为他身上的层层屏障，也因为这些经验丰富的哨兵向导都熟知如何收敛气息。

帝如来的办公室就在风塔外围这栋高楼的最顶层，素还真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之后，年长的哨兵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轻松。

“一页书的情况暂时稳定了。”熬了一夜，最终等到这个不算太差的结果，帝如来面对着素还真，还能说出几句宽慰的话，“短时间内还没有办法确定诱因，但好在紧急处理及时，精神体系损伤不严重。”

“那就好。”相信傲笑红尘会遵守承诺，素还真脸上没有带出一丝异样。谢过帝如来的安慰，他也切开了话题，转入工作状态：“导师说，您这里有一份给我的任务。”

“这份资料你先看看。”帝如来从抽屉里抽出一份材料，递到少年面前，“你的搭档很快就来。”

那是一份仅有两页纸的资料，素还真一目十行地扫过，很快就抓到了关键词——鬼楼。

“我的搭档是？”将手里的资料合上，素还真看向帝如来。鬼楼这个名字已经在世人的视野里消失了很多年了，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素还真这个年龄本不该对此有任何印象。大脑飞速运转着，少年已经对整个任务有了概念，开始关心起搭档的情况。

赞赏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帝如来脸上的遗憾一闪而过。

“风之痕。”

又一个黑暗哨兵。听到那个名字的瞬间，素还真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任务，也许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

玉容秋	2017-04-10 22:11
引用引用第15樓clarinet于2017-04-09 12:37發表的 : 5vLXMdN 這一章兩條線吧? 看的出來素素對以前的事件很執著, 恐懼感似乎也很深. Zm0VaOT$I 前輩大概是中了什麼招自己又有私欲才會做出越軌的事情. `]W9 Fj<1j 期待樓主後文! nRBS&&V op`9(=DJ] 对的，改了一下排版，应该更清楚一点。

玉容秋

2017-04-16 21:11

第七章

风之痕的精神体是一只金雕，当它展开双翼，将超过2米，所以它通常不会在塔里出现，金雕不喜欢无法自由飞翔的空间。但是当风之痕走在风塔里的长廊的时候，它却突然出现了。是的，风之痕的精神体比他更快地找到了目标，他这次的搭档——素还真。

确切地说，金雕找到的是素还真的精神体——一只白麒麟。风之痕不知道对于精神体来说，白麒麟是否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金雕在看见白麒麟之后，它扇着翅膀，离开了走廊上的扶手。

白麒麟在金雕出现的同时就把身体转了过来，他的蹄子在地上刨了一下，微微低下头，那是兽类准备冲锋的前奏。风之痕在心里打了个及格分。白麒麟显然得到了良好的训练，这是一名优秀向导的基本素质。白麒麟的主人，背对着风之痕，把外套搭在手臂上，站在一台自动贩卖机前，风之痕只能看到那是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人。没等风之痕形成他的初见印象，金雕突然用力扇了一下翅膀，向前冲去。

“叱风！”

“般若！”

两道声音先后响起。风之痕惊讶地发现，他的精神体被一个泡泡关住了。就是那种现在游乐园里还在贩卖的，肥皂水吹出来的泡泡，在阳光下还会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金雕好像也被惊呆了，它从未遭遇过这种事，连翅膀都一时忘了拍打。白麒麟在原地跳着转了一个圈，风之痕并不能感受其他精神体的感情，但也能看出，白麒麟……似乎在欢呼雀跃？

“般若！”

白麒麟的主人又叫了一声，他已经转过身，在白麒麟的背上轻轻拍了一下，显得有些尴尬。

如风之痕所想的那样，眼前的向导非常年轻，脸上几乎没有风霜的痕迹，然而和他之前看到的照片相比，向导眉眼之间却又多两分憔悴。也许熬夜看资料有些为难他了，风之痕想，不管帝如来如何赞誉，他毕竟是个初次出任务的新手。

“抱歉，我对这孩子疏于管教，”向导带着白麒麟走上前，对风之痕说，接着继续督促他的精神体，“快把金雕放下来，要懂礼貌！”

风之痕肯定自己听到白麒麟“哼”了一下，但是随即泡泡消失了，金雕掉了下来，在准备跌到地上时，金雕一拍翅膀，停留在了空中。

“您一定是N区的首席哨兵，风之痕，”年轻的向导连连咳嗽，试图转移风之痕的注意力，他向风之痕伸出手，“我是您这次合作的向导，素还真。”

在上次的长期任务之后，风之痕本该得到一个假期。他去看望了他的两个被监护人，已经两年没有见面，风之痕几乎有点担心他们会不认识他了。当然这种担心是多余的。

孩子们在期终测试中得到了高分，尤其是哥哥白衣，稳稳拿到了第一，弟弟黑衣则时有起伏，不过两个孩子一样出色。风之痕允诺了他们一次郊游，他和他们一样心怀期待。

直到他接到帝如来紧急通讯。

只隔了36个小时，风之痕再次见到了一页书，在封闭的重症加护病房里。

风之痕接受了一次全身检查，紧接着是一场详细的询问，他不得不反复回忆上次任务的每一个细节，一次又一次地回答同一个问题，以至于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正确。最后不管是作为询问者的帝如来还是风之痕，都感到了疲惫。

最终有人走进来中断了这场询问。风之痕靠在椅背上，稍微闭了一下眼睛。他没想到会事情会变成这样，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他甚至被告知，他们不确定一页书什么时候会清醒。

一页书曾经落到过这种境况吗？风之痕隐约记得，好像在很久以前，一页书也被推进重症加护病房过一次，那是在两人认识之前发生的事，风之痕偶然听别人说起过，似乎一页书对此颇为自豪，不过据他所知，一页书从没有和别人说起过这件事，而风之痕本人太过沉默，也不会将此作为闲聊的话题。

一个黑暗哨兵在生活区失控，风之痕比其他人更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十年前的狂化哨兵事件，只有两名受害人，考虑到实际情况，可以说处理非常及时，但也引起了轩然大波。当时的公会会长因此引咎辞职，而那次事件也被写入安全手册，老师们在每个哨兵进入塔的第一天耳提面命，时刻敲打他们的神经。

“幸好当时傲笑红尘在场。”突然帝如来的一句话在风之痕脑海里蹦了出来。

之前风之痕没有太在意，然而现在仔细想想，为什么D区的傲笑红尘会在E区？

帝如来回来得比预料中的晚很多，这期间风之痕用了一次标准餐，出于对他身体状况的考量，这次膳食比行军粮更寡淡无味。

门口终于被再次推开，帝如来重新走了进来，风之痕注意到帝如来的状态比之前更疲惫了，显然在不见踪影的几个小时里面，公会会长没有把多少时间花在休息上。

“检查报告出来了，”帝如来把文件夹放到桌上，推给风之痕，“一切正常。不过实验室建议观察几天。”

风之痕点点头，他知道这个“建议”的意思是“必须”。

“如果确定没事，你将会有一个新任务。”

即使是风之痕，也不得不有点吃惊：“我上一个任务结束才不到三天，而那个任务长达两年。”

“我明白你的感受，换做是我，我也会举反旗，如果是更年轻的我，大概已经把桌子掀到对方脸上了。”帝如来笑了笑。

现任的会长帝如来，在他最初的哨兵生涯里，由于粗暴的作风被人私底下叫做鬼如来，没见过的人都无法把那个称号与现在这个总是一脸温和的人联系起来。后来他收敛了他的脾气，赢得了众人的爱戴。在十年前的事件中，前会长引咎辞职，帝如来接过了公会会长的职位。

“本来这个任务属于一页书，”帝如来说，“但是你也看到了他的状况。”

“即使是一页书……”

“相信我，他一定会很乐意接受这个任务，”帝如来打断他，“但是鉴于他现在的情况，以及我们刚刚破译的信息，恐怕没有更多的时间让我们耽搁了。”

风之痕皱起眉头：“是我截到的那个？”

“坏消息是，很可能鬼楼又开始活动了，好消息是，我们终于又有了鬼楼的线索。”

“……我得说我看不出来两者的区别。”

“时间让人学会苦中作乐，年轻人，总有一天你也能体会。”帝如来把另一个文件夹递给风之痕，“新任务你需要一名向导。”

风之痕对帝如来指定给他的搭档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一个刚刚毕业的向导，通常会跟在一个有经验的前辈身边继续接受指导，经过一年的实习期后，才能算成为一名真正的向导。而风之痕身为N区的首席哨兵，即使很少与向导合作，也从来没有被分配到过一名实习生。

“你也曾经是一名实习生。”帝如来说。

“我认为这不是重点。”风之痕的反驳相当温和，他毕竟是黑暗哨兵，难以和一般情况相提并论。

“我已经把资料给了素还真，他有足够的时间准备他的第一次任务——如果按照原本的日程表，”帝如来说，“即使现在情况有变，他也仍然是最了解情况的向导，也是最可能跟得上你步伐的向导。如果你担心经验问题，那么你也清楚，实践是最好的经验。”

风之痕手指夹着纸页，目光停留在上面的一寸照上。这张照片应该是这个孩子的毕业照，他的脸上露出微微笑意，不得不说，那是让人看了就不会忘记的容貌。

“你说他原来的搭档是一页书？”

“你可以提问，我视情况决定是否该由一页书本人回答你。”

风之痕摇摇头：“我想一页书不会选择一个糟糕的搭档。”

一周之后，风之痕和素还真被一架直升飞机投放到一条崎岖的山路上，下面一辆全副武装的车子和后勤人员已经在等着他们。

说是投放，因为风之痕习惯于采取直接跳下去的降落方法，他让金雕抓着他的肩膀，这样他有足够的缓冲，并且能尽可能快地降落到地上。比起用绳索或者降落伞，这个方法能节省许多时间，至于那些给普通人带来危险的风，风之痕一直都以享受的态度迎接。

素还真选择了不同的做法。他骑在白麒麟的背上，而白麒麟简直像一颗炮弹，直直从舱门坠了下去。驾驶员目瞪口呆，在直升机的隆隆鸣响中，他对风之痕大声喊：“那个向导！他不要命了吗！”

风之痕没有回答驾驶员，他紧跟在素还真身后，跳出了驾驶舱。这次降落的速度比过去更快，显然金雕也非常清楚事情的紧迫性。风之痕的脚踏上地面，他看见车子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着，素还真手里拿着地图，几个后勤人员围着他，看起来正在说明情况。素还真对风之痕点头示意，好像他刚刚根本没有从千米高空上直接跳下来。

素还真看见收起翅膀停在风之痕身边岩石上的金雕，脸上露出了点微妙的神色。风之痕认为他明白素还真在想什么——他目测白麒麟已经跑出了百米开外。

“般若在探查附近的情况。”素还真对风之痕说。虽然风之痕觉得比起解释白麒麟为什么没有留在原地，素还真应该解释的是另外一件事，但是他很快自己得出了结论。

在帝如来给风之痕的资料上，特别备注了素还真的精神体拥有控制水的能力，但是上面并没有说明白麒麟的控制力到了什么程度，这也很自然，因为这种能力及其罕有，没有一个现成的标准能够给予评估。不过现在风之痕知道，白麒麟的能力远远超乎他的预期。

这对任务会是一个不小的帮助，他想。

金雕同往常一样，在他们的头顶上方飞翔，而素还真的白麒麟也没有待在主人的意识云里，它在补给车的侧前方奔跑，堪堪与车顶平行，只比车子快了一点。有时候它会放慢速度，刚好悬浮在车窗边，好像期待素还真会伸手摸摸它的头，不过年轻的向导谨守安全守则，一次也没有摇下车窗。

“不行，”他用眼角的余光看到素还真敲了敲钢化玻璃，小声说，“你挡着后视镜了。”

白麒麟怨恨地——如果风之痕能够那么形容——瞪了他一眼，升到了车子上方。他觉得白麒麟很可能更想跑到驾驶室前方，假如它的主人不是正坐在副驾驶座上。过一段时间，白麒麟会不甘心地重复一遍这个过程，直到中途休息。

晚上风之痕把锅拿出来架到炉子上，白麒麟推着一个水球小跑过来，装满水桶。金雕安静地停在一旁，看白麒麟蹭到素还真身边求夸奖。

风之痕在塔中的“突袭”事件之后，曾经问过自己的精神体这样做的原因。

那只白麒麟有些奇怪。金雕回答他。

我知道比起别的精神体，它有点过于活泼了。

不不，它似乎……有所隐藏。金雕斟酌着词句。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它绝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这不太寻常，精神体大多单纯，再加上那可是在塔里，对哨兵和向导来说最安全，也是最有归属感的地方。可我捉摸不透白麒麟的精神和情绪，像被无数丝线层层包裹，白麒麟就在那茧之中，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

……精神体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主人的状态。

而它有秘密，并且是非保守不可的秘密。

genjosanzo	2017-04-17 18:24
其實，個人還是傾向書素配，想想看，霹靂史上最強情侶檔出擊，打遍天下無敵手啊.. suN}6CI 般若...哪裡有賣？我也想養一隻...

玉容秋

2017-04-18 20:28

第八章

风之痕在车子左侧燃起篝火，这是进入雨林之后的第二个夜晚，他们依然没有抵达目的地。便携的万用炉上正煮着他们的晚餐，身后哗哗的水声偶尔传过来，让他知道他的搭档一切正常。

素还真正在淋浴，白麒麟对水的控制能力显然非常全面，现在为他的主人兼职做一只可爱的莲蓬头也并不困难。全年高温的雨林，只有在夜晚降临的时候才能捉住一丝凉爽，洗掉一身奔波后的疲惫，素还真又套上了特制的作战服。

晚餐进行得有些简单，两位当事人的注意力却并不在食物上面。把清洗整理的工作交给般若之后，素还真开始整理目前得到的信息。他们在森林里跑了两天，沿途扫描到的区域已经覆盖了雨林的37%，第一张存储芯片几乎要爆满了。

“明天还要继续前进。”将程序筛选出的几个数据扔到数据库中进行比对，素还真的脸上不见轻松。帝如来让他们到这里来寻找某个可能存在的东西，然而连目标物的具体范围都无法圈定，这一对临时搭档只能像大海捞针一样进行地毯式的搜索。如果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这个任务也只是需要配备一台内存足够的处理器而已，然而他们只有五天的时间。五天之内，他们要在这座热带雨林，整个星球上生物群落演替速度最快的区域里，找到一个不知名的，甚至很有可能已经被吞噬分解掉的痕迹。

感谢一线生的协助，素还真改装后的专用光脑琉璃有着非同一般的计算速度，否则他们还要在行李中多备一台笨重的服务器。

“还有三天。”虽然还没有看到素还真的报告，属于黑暗哨兵敏锐的直觉已经给了风之痕答案——任务毫无进展。

“也许我们应该先找到鬼楼。”把那些无用的数据扔进文件夹，年轻的向导收起光脑，建议换一个方向前进。他们需要关于这片雨林的讯息，但是现在已经足够了，如果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及时改变策略才是正确的做法。风之痕和他的精神体对视了一眼，都认同了素还真的想法。

“可以。”哨兵回答他，“明天中午之前，你就能看到它。”

后来他们又讨论了一些有关于任务的细节，多数都是最近两天才发现的新情况。直到属于白天的燥热完全消退之后，两个人才在不够宽敞的车厢里隔着椅背睡下了。

对于风之痕的印象，素还真一直停留在“寡言、稳重”这个层面，在对方将悬浮车开出高亚音速之前，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飞驰的车辆在雨林中穿梭，那些宽厚的叶片和垂落的枝条都被远远抛在了身后。车厢狭小的空间能够容纳一只未成年的麒麟，却塞不下成年的金雕。叱风早已经回到风之痕的意识云里，松懈下来的般若蹲在后座上，亲昵地蹭在素还真耳边，偶尔拱一拱脑袋。

极限速度的行驶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他们毫无疑问地抵达了位于雨林中央腹地的鬼楼范围。那是一片占地极广的城堡建筑群，延绵的护城河、坚固的内外城门、成簇的尖顶、高大的钟楼、奢华的内庭，构成了这个星球上最奇怪的建筑之一。它的主人为此劈开了雨林的腹地，浇筑出一个比足球场还要宽广一倍的平台，然后在上面搭建起一座中世纪的庄园古堡。而这个庄园在被主人遗弃的二十年后，坦然接受了各类孢子植物的层层包裹，用生机盎然的绿色替代了原本的灰白。

在作为实习生的那一段时间里，风之痕曾经听说过一些有关于鬼楼的消息。那并不是什么动听的童话故事，血腥残忍得足够吓哭任何不听话的孩子。它的主人为自己冠上鬼王的名号，频繁活动的时期里至少毁灭了超过一千个家庭，和多方势力都处于敌对状态，这星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摸出一张与他相关的通缉令。

二十年过去，那些累累血案现在都只是档案室里加密的一份文件，已经很少有人会去提起。只有知道十年前那件事的一部分人，依然在关注着与之相关的消息，哪怕蛛丝马迹都不愿放过。

花了几秒钟输入帝如来在资料中提供的密码之后，锈迹斑驳的金属大门随即带着刺耳的“吱呀”声响打开，让他们能够畅通无阻地穿过外堡和警卫室，驶入这座庄园最核心的内庭部分。

长时间没有流通过的空气挟带着雨林独有的潮热扑面而来，腐朽的气息闻上去就像是锁在柜子中独自发酵了一个月的面包。素还真皱着眉头忍下了不适的感觉，跟在风之痕身后踏入了理论上已经解除了威胁的空间。身边的白麒麟身上包裹着一层水膜，以免干净的鳞片被无处不在的灰色苔藓污染——即便那些东西根本无法触碰到它。

沿着长满苔藓的通道向前走了几步，他们很快就看到了一个足够宽阔的宴会厅。资料上对此没有额外的标注，空荡荡的空间也告诉他们这里毫无价值。简单地更新了数据库之后，他们很快沿着楼梯继续上行。

金属的楼梯经过潮湿气候长时间的侵蚀，已经开始老化斑驳，两个成年人的体重加注在上面，细微的杂音就在哨兵接触屏障的听觉中被无限放大，几乎让他听不到空气流动的声响。素还真挥手建立起一个足够容纳他们的屏障，隔绝掉不必要的干扰，将输入了文字的光屏递到风之痕眼前。

『交给般若就好』

这样细致的探查工作原本不应该是哨兵负责的部分，只是习惯了独自行动的黑暗哨兵总是要亲自面对任务中的所有状况，风之痕的举动已经变成了下意识的行为。素还真阻止了他，将这份工作交给了自己的精神体。

哨兵凭借敏锐的听觉，通过对空气的不寻常流动判定可能存在的机关和威胁；白麒麟却是依靠着对水的敏感，去识别那些分布异常的水分子。就像人们所认知的那样，主人和精神体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体共通的。通过相抵的额头，素还真能够同步感知到般若探查的景象。那些深浅不一的色块在脑海中逐渐成型，最终勾画出一副完整的防御图。

用精神体的特质进行侦查工作，风之痕在这之前没有遇到过。这项工作太过细致，又极其耗费精神力，很少有向导能够支撑到完成。哨兵以为素还真会半途而废，然而眼前这位实习生的体力和精神力远远超过他的预想，强大得不同寻常。如果不是控制力和实战经验稍有欠缺，净琉璃导师也没有把握能够在对战中获得胜利。

整整十分钟之后，素还真才带着苍白的脸色睁开眼，而他疲惫的精神体也在第一时间被收回意识云休息了。

“不要勉强。”伸出手扶住向导摇晃的身体，哨兵有些后悔自己的放任。

“这地方太大啦。”素还真露出腼腆又抱歉的微笑，为自己辩解。从建成到现在，鬼楼一直都无法从外部被卫星扫描。上一次任务以失败告终，公会能够提供给他们的，只有第一层的结构图——那对于现状显然是车薪杯水。在十分钟以前，素还真也没有料想到，这栋建筑里会有这么复杂而完整的防御体系，甚至他们再向前两米，就会遭遇第一波攻击。

是的，即便已经被废弃了二十年，那些老旧的机关依然忠实地运转着，为每一个试图打探鬼楼的外来者制造更多的麻烦。然而，它们的使命将在今天结束。

又花费了一点时间，素还真将那些密集的机关详尽地标注在一份新的结构图上，并交给了风之痕。那些密布的红点足以说明鬼王的小心细致，然而机关的拆除工作在黑暗哨兵面前还不够达成威胁。召唤出金雕护卫疲惫的向导，风之痕立刻开始了近乎暴力的拆解工作。

精神力的消耗无法通过简单的休息恢复，损耗的体能回到正常水平之后，素还真开始沿着风之痕走过的路线慢慢跟上。他们无法确定鬼楼里还保留了多少对公会有价值的信息，然而素还真很快发现了他所在意的东西。还没有被苔藓完全侵占的墙壁上残留着一点痕迹，那是一些早已经被毁坏的机关——没有出现在他提供给风之痕的结构图上的。

他没有停留太久，在金雕露出疑惑的目光之前，向导就转过了身体，绕进一间已经被打开的书房里。如果忽略掉丛生的青苔和菌类植物，这里依然是井井有条的。阳光穿透落地窗洒在室内，整整占据了两面墙的酸枝木书柜里整齐地塞满了各类书籍，同系列的书桌面上摆放着一座小巧的水晶雕像。

修长的食指凌空描摹着被腐蚀得已经看不清文字的书脊，素还真试图凭借图书分类原则，以及书本的厚度和装裱纹样去猜测它们原本的身份。

“结束了吗？”收回流连在书架上的目光，向导将注意力转移到他的搭档身上。风之痕轻轻地点头，然后也开始检视这个房间。哨兵的眼神更为犀利，他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并向素还真求证。

“你也看出来了？”素还真看到对方肯定的表情，唇角温柔的笑容有些冷，“真是从容不迫啊。”

不是仇杀，不是逃亡。号称鬼王的那个男人从容不迫地收整好一切，然后抛下这个众所周知的基地，从世人的视野里销声匿迹。随着时间的推移，认为鬼王已经死亡的声音变得越来越主流，然而帝如来依然坚持那个男人只是潜伏到更隐秘的角落里，并且会在大家都松懈的某一天里进行全面的反扑。

在这之后，他们没有更多有价值的发现，而那些偶然出现在视野中的小线索在目前看来，就连赠品都算不上。只是本着严谨的原则，素还真依然将它们一一扫描存档，再用证物袋封好，扔到后备箱里。

“这是个不错的基地，不是吗。”登上整个城堡制高点的钟楼，素还真俯瞰四周，发出了一句感慨。这里视野很好，他们轻易就能够看到几公里之外的景色，茂密的植被和广阔的湖泊，生机盎然又危机重重，是狩猎者的天堂。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处理，又懒得自己动手的东西，只需要这样轻轻一抛……”他抬起手臂示意了一下，“就会有无数的猎食者为你排忧解难。不需要你亲自花费一点儿功夫。”

风之痕对这段发言没有任何评价，他只是沿着素还真的目光向远处眺望，视线的落点处，是一片在热带雨林中显得太过广阔的湖泊。

“实验室。”素还真又开口，“是的，我相信它一定存在，只是藏得太好，这座雨林里，有太多可以藏匿的地方了。”

“现在，你找到了。”盘旋在空中的金雕长啸一声，在主人平淡的语调里，朝着远处的湖泊飞掠而去。

玉容秋	2017-04-19 12:41
引用引用第19樓genjosanzo于2017-04-17 18:24發表的 : _dW#[TCF 其實，個人還是傾向書素配，想想看，霹靂史上最強情侶檔出擊，打遍天下無敵手啊.. d_ x jW 般若...哪裡有賣？我也想養一隻... Qvel#*-4 ,X;$-. 很遗憾，般若是私人订制，并没有通贩XD

玉容秋

2017-04-19 19:47

第九章

风之痕从车上拿下两个氧气瓶，走回湖边的屋子。那里停靠着一艘小型潜水艇，只看了一眼，风之痕就断定潜水艇已经无法使用，但这也证实了素还真的猜想。当年鬼楼将实验室建造在水下，依靠潜艇来运输往来人员。

“湖泊初步估算有90万平方米，水深300米，我对比了历史观测图，五十年前这里没有湖泊，这应该是个人工湖。”素还真站在观测仪旁边，给风之痕指出屏幕上的对比图。

潜水艇已经不能用了，不过补给车上准备了潜水装置。一开始风之痕建议素还真留在岸上，他认为不论是向导本人还是精神体，今天都已经超负荷工作了。但是素还真坚持要一同下水。

“毫无疑问，潜入湖底有更好的解决方案。而精神体待在主人身边，才是他们力量得到最大发挥的时候，因此我不应该离般若太远。”素还真说，“何况，对于我这个新手来说，急需积累经验值，我想着早一天走出新手村呢。”

白麒麟恢复了一些，已经再次从意识云里跳了出来。风之痕没去数那是它第几次冲向湖泊，如果不是素还真还在岸上，大概白麒麟已经跳下去游了三圈了。

“般若第一次看见那么大的湖泊，”白麒麟耳朵竖了起来，跑回主人身边，舔了舔素还真的手，素还真揽着白麒麟的脖子，“你今天做得很好，接下来还要辛苦你，行吗？”

白麒麟几乎快把头昂到天上去了。

风之痕当然希望能够采用更安全和方便的做法，他向金雕确认了一遍，确定白麒麟的状态足以支撑这次探查。于是风之痕和素还真乘坐在一个气泡里面，潜入了湖底。

气泡保持着一个稳定的速度，不断下沉。从前风之痕坐过潜水钟，但这样的经历还是第一次。气泡的膜完全是透明的，叫人有些禁不住担心它会破掉。很快，他们彻底离开了阳光的照射范围，风之痕打开探照灯，看见鱼群从气泡外游过。

“真不可思议。”风之痕说。

他想对素还真称赞白麒麟，却突然发现年轻的向导背对着他，双手揽着精神体。向导的脊背在微微颤抖，风之痕猜测他的手或许也有些用力过度。而一直过于活泼的白麒麟此时异常安静，看起来对多种多样还主动凑上来的水生生物们毫无兴趣，与此前恨不得马上跳进湖里的样子相比，它简直像是另外一只精神体。

风之痕悄悄把头转了回去。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得格外缓慢。他们终于接近了湖底，看见了目的地，素还真也把身子转向了那栋水下建筑物。

湖底布满各种沉水植物和断木，水草长长的叶片就像飘带，在水流的带动下徐徐摆动。他们的目的地是一个弧形建筑，在湖底占据了非常大的面积，它的外表也成了水生物们的天堂。气泡围绕着建筑物转动，白麒麟找到了连接口，把气泡停了下来。风之痕主动接过了开门的工作，他们通过连接口到达建筑物内部，气泡缓缓浮上水面，房间的灯光亮了起来。

在亮灯的一瞬间，似乎有什么轻轻拨动了哨兵延伸出去的精神丝线。风之痕皱了一下眉头，他跳上平台，向素还真伸出手。向导低着头，任由白麒麟带着他飘到平台。在踏上地面的一瞬间，素还真才从恍惚中惊醒，他松开手，环视四周。风之痕在素还真的目光转向他之前收回了手，向素还真点点头：“我们到了。”

和鬼楼的情况截然不同，这个在水底三百米深处的大型实验室仍然十分洁净，说不定稍加修整，就能重新运转。

素还真盯了头顶几秒钟：“灯亮了，电力系统正常……电力系统正常？”他打了个激灵。

“这里有两个监视器，”风之痕给素还真指出头顶的两个角落，“我感觉不到附近有人，但是在废弃这么多年之后，实验室还运转正常，不但惊人而且可疑。”

素还真跳了起来，跑向旁边的控制室。风之痕跟过去，素还真已经把琉璃连上了实验室的控制系统，他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动，光屏中的大量窗口和代码出现又消失，以风之痕的动态视力，也几乎只能看见留在视网膜上的残影。

就像一个折叠的模型被打开，一个立体建筑图出现在两人面前。建筑物总共有三层，包括实验区，生活区，仓库等。风之痕还没来得及细看，建筑图旁边突然弹出了一个计时器，02：49：17：21，这个数字在不断跳动，减少。

“自毁程序。”风之痕说出了答案。

“一个思维陷阱，试图让入侵者陷入两难。二十年前是一次从容的撤退，他们将鬼楼处理得那样干净，很显然，在这个实验室里我们也注定得不到太多讯息。但我们还有时间，2小时49……48分钟，这个时间，如果我们马上撤离，太过充裕，如果进行搜查，却也不足够，更不要说是否会像上面的鬼楼一样，这里也充满了重重机关。然而哪怕只有1分钟的宽裕，我们也应该尽力争取它的价值。”

“你是否考虑到了这其中的风险？”风之痕说，“首先，这个水下实验室仅占地就超过了5600平方米，而且它有三层楼，如你所说，这里的机关也许仍在运行，而你的精神力不足以再进行一次全面扫描，般若也需要为回程保持体力。第二点，我哨兵生涯的经验和直觉都在告诉我，这其中还有变数。”

“我们还有时间。”素还真争辩道，“我们长途跋涉，忍受雨林的潮湿闷热，花费数天的漫长搜索，不是为了无功而返。”

“同时也要在得与失取得平衡点。”

“请告诉我，您感觉的危险是紧急的吗？紧急到必须马上撤离？”素还真突然高声说，“这次机会得来不易，您曾经说过，您一直认为鬼王没有死，只是隐匿了行踪，在时隔二十年之后，我们终于能够证实您的猜想，有可能将犯下罄竹难书恶行的罪犯真正绳之以法，难道您要白白放弃这个机会吗？”

“向导，”风之痕说，“你才华横溢，耐心细致，富有探索精神，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诸多宝贵品质，我见过的大部分向导都不能说比你更优秀，你所欠缺的只是实践和经验，而这两项你都有更多的机会在未来得到补充。我不是你的导师，但也希望能给你一些建议：你已经做得非常好了，不要因为一时的急躁而将自己的未来和生命断送在这里。

“如果是一页书，一定也会这么说。”

素还真听得很认真，有两次似乎想打断风之痕，但他忍了下来，然而听到最后一句话，他却看起来如遭雷击。素还真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他把手握成了拳头。

“素还真？”风之痕禁不住上前了一步，想拉住他，“也许我过于严厉……”

“我……我很好……”素还真松开手，重新站直了身体。

“非常感谢您，”素还真稳定心绪，向风之痕露出一个尽量不那么勉强的笑容，加快了语速，“但是我坚持我的意见。请不要将这当做我不成熟的一意孤行，我热爱生命，并没有将这座屠宰场当成我坟墓的意思。我们不需要搜查太多的地方，我们甚至能分开行动，可以更提高效率。”

“你是说？”

“仓库和生活区。”

素还真点出地图上的两个点，它们在两个方向上。

“绝大部分技术人员和都不会受到体能训练，没有相当的反应神经，机关对他们来说同样危险，因此生活区是最不可能设置机关陷阱的地方。而第二个区域，这座实验室能建在水深300米之下，除了设计独特，材料想必也是重要原因。我们也许能找到不少的设计师，说不定实验室就是鬼王本人设计的，但是材料供给渠道的名单却短得多。”

“通常仓库会留下一些建材，以供维修使用。他们能破坏仪器，带走建材成本却太大。”

“没错。”

风之痕盯着地图看了几秒，素还真屏息等待哨兵的决定。

“生活区离这里比较近，让叱风为你开路。仓库交给我。”

素还真非常焦虑，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但是他仍然需要先等待金雕查探前路。他还放出了数个无人探测器，希望有限的时间里仍然能传回一些资料。

风之痕发现了吗？素还真靠在墙角，回想方才，他随即有些懊恼，他怎么会认为一名黑暗哨兵没能发现自己的异状呢？素还真知道自己表现得不对劲，如果是经验丰富的向导，一定能更好地处理这种状况。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拍了拍自己的脸。

终于他们冲进了生活区，按照琉璃的导向，素还真打开显然是高层居住的房间。

和鬼楼一样，这个房间里书柜也占据了相当大的空间。在封闭空间里，书籍的保存状况良好。出乎素还真的意料，它们大多数是一些小说，诗集和戏剧。在旁边的架子上，素还真还发现了一台老式留声机，十几张唱片，其中包括了至少两个版本的《歌剧魅影》，甚至还有一个面具。

素还真的耳边呲呲作响，风之痕的声音传来。

“我已经到达，拿到样品。你那边情况如何？”

“暂时没有发现。”

“注意时间，现在还剩下……”

突然素还真手腕上的计时器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抬起手，陡然发现上面数字的跳动加快了。

变数，素还真想，风之痕是对的。

“向导，马上撤退！”

素还真没有回答。停在书桌上的金雕拍击翅膀，向素还真发出短促的鸣叫，显然它已经从主人那里接到了命令。这时一直跟在素还真身后的白麒麟冲了出来，它横到金雕和向导之间，低下头，把角对准了金雕。金雕再一次为白麒麟的举动感到惊讶，但是这次它没有呆住，它的羽毛竖了起来。

素还真没有去关注精神体之间的对峙，他的动作加快了。

在准备阶段，由于紧急事态，素还真临时获得了三级权限，他不但主动拿到了鬼楼相关资料，还顺藤摸瓜，找到了其他的东西。人们对鬼王的平生知之甚少，然而仍有迹象表明，他在东北之境发迹，从那里开始建立了稳定的人脉和客户群。建造一个这样规模的实验室，必然耗资巨大，它的建成时间超过了鬼王为祸肆虐的时间，其中的人力物力不可估量。

这说明有人在背后支持他。

那些实验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有人不惜冒着极大风险也要支持鬼王？那些血腥实验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利益？

金雕的鸣叫愈发急促，白麒麟不肯退后半步。素还真跑向下一个房间。他的手心在出汗，他瞥了一眼计时器，29分钟。实际上更少，也许是20分钟，也许……

突然素还真的臂膀被用力拽住了，惯性使他踉跄了一步，几乎跌倒。

“我说了撤退了。”

他看见风之痕严厉的脸。

素还真非常吃惊。哨兵怎么能来得这样快？难道时间比他所注意到的流逝得更快？然而素还真马上想起风之痕最著名的传闻。

“10分钟。”

计时器像坏了一样疯狂跳动。素还真吸了一口气，他觉得听见了自己几乎同样速度的心跳声。

接着他被拦腰抱了起来。

“风之痕！”

素还真禁不住尖叫。

“抱紧我，咬住牙齿。”

风之痕俯下身，腿猛然向后一蹬，冲了出去。

素还真照做了。

他曾经从数千米的高空跳下来，也曾经坐过风之痕开出高亚音速的车子，但是那时有般若和车厢为他遮挡，素还真没有直接面对高速移动下的空气。一个人类，即使他是哨兵，又怎么能达到这样的速度？素还真想不出来，他紧咬牙关，死死抓住风之痕的背。

然而他们还需要更快。

自毁程序已经启动，实验室不断震动，这个建筑在崩塌，而爆炸在追赶他们。火光率先进入了素还真的视野，接着是轰隆闷响，素还真感到了灼热。

终于他们奔进了连接口，几乎是同时，爆炸的冲击也终于赶上了他们的脚步，火舌舔舐到了素还真的头发，风之痕抱着向导跃入水中。

“般若！”

dauin	2017-04-22 20:57
一直在追文，写的非常好(/ω＼)

玉容秋

2017-04-24 20:08

第十章

爆炸的气流为他们的撤离提供了一定的助力，气泡上浮的速度比下潜要快很多，甚至不需要般若费心去加速。白麒麟控制着水分子构建起来的气泡很快就被推出了湖底的范围，正在迅速地朝着水面靠近。然而哨兵不敢有丝毫的放松，他们的撤离太狼狈，氧气瓶被留在了实验室里，他们现在只能依赖着气泡里有限的空气进行呼吸。更严重的是，他怀里的向导对黑暗的适应程度并不高。

素还真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的双手绕在风之痕的背后，十指互相交错着攥紧，掌心冰凉湿冷的温度透过作战服，在哨兵的背部留下了真切的触感。这样糟糕的情况如果长时间持续，风之痕担心他会因为缺氧而昏迷。只是哨兵没有更好的应对方法，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安抚一名向导，人们不能对哨兵有这方面的经验要求，就像哨兵的常识中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向导会像素还真一样习惯冲锋陷阵。

爆炸和崩塌的声响被湖水吞噬，传到风之痕耳边的时候，只剩下极细微的动静。自毁程序非常的彻底，湖水已经开始从破口向内倒灌，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再也没有办法从那里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哨兵庆幸他们及时获取了关键的线索，并且已经离开了足够远的距离，没有被倒灌引起的漩涡波及到。

风之痕尝试着和素还真说话，他呼唤向导的名字，企图唤醒他的意识。气泡还在上升，然而黑暗并没有退去，素还真的回应含糊不清，哨兵勉强捕捉到他的声音，反复的只有两个字——般若。白麒麟的状况并没有比它的主人更好，它的身体变得只有常态下的十分之一大小，正紧紧地贴在素还真的胸前。它从主人的呢喃中获得力量，强迫自己支撑更长久一些。一旦它失败，年轻的向导就将在这里陨落。

这是争分夺秒的时刻，然而情况也许会变得更糟。

风之痕依然保持着冷静，开始思考着各种应对方案。他需要一直低着头查看般若的情况，那个娇小的身躯每一秒都在变得更加透明，等到它的身影像晨间的露水一样消散，哨兵就要采取行动。白麒麟坚持了很久，当他们距离水面只剩下二十米的时候，环绕在身边的气泡才骤然消失。湖水从无数个角度扑过来，疯狂地拍打他们失去防备的身体，挤压着肺部残余的一点空气。

哨兵呛了一口水，同时下意识地收紧了双臂。素还真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不会因为本能的挣扎给他们自救的行动增加难度，这也许是唯一一个不算太糟糕的消息。不同于体力和精神力全面透支的向导，风之痕的体能保存情况依然良好，二十米的水深远不及训练时的一半难度。他的双腿在水底灵活地摆动着，赶在素还真窒息之前把他送出了水面。

“咳咳咳……”新鲜空气的涌入让素还真本能地咳喘起来，直到风之痕将他平放在湖边的草地上之后，情况才逐渐好转。环境的变化也许让他感觉舒适了一些，很快带着脸颊上咳出的红晕陷入了昏睡。白麒麟的被动消失足够反馈出素还真的精神状况，在风之痕的认知里，作为一名向导，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了。哨兵能够提供的援助非常有限，好在还有那么几件事可以让年轻的向导更轻松一些。

他们的补给车就停在湖边不远处，风之痕从行李中找到了素还真的私人物品，很快挑选出有用的一部分。

湿透的作战服被剥离，露出了素还真偏瘦弱的白皙肉体。即使和普通人相比较，向导的身体素质也是天生偏弱的。持续多年的格斗技巧课程让素还真比大多数同行都要健康一些，然而他光洁柔软的皮肤下面，可怜的一点肌肉依然不太明显。

粗略地检查了一遍，确认素还真身上没有外伤之后，风之痕为他套上了睡袋，安置到补给车的后座上。

“热水、营养剂，还是食物？”任务的第四天下午一点，素还真在十五个小时的昏睡后醒来，他的搭档正在整理后备箱里的任务物品。

“热水，谢谢……”疲惫的感觉依然清晰，太阳穴周围的脉动格外明显。素还真捧着一大杯热水靠在椅背上，完全放空了自己。风之痕安静地继续整理工作，并不着急发起一场谈话。年轻的向导休息了三十分钟，感觉足够的水分补给让自己完全地活过来了。哨兵又递给他一份处理好的行军粮，提醒他补充体力。

“实验室的情况怎么样了？”进食的意愿并不强烈，但比起营养剂，素还真显然还是更愿意容忍行军粮的口感。简单地补充了能量，低血糖带来的晕眩感很快消退，向导迫不及待地追问任务的情况。

“全部葬在水底了。”几个小时之前，金雕曾经到湖面上巡视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东西漂浮上来，整个实验室完全湮灭在水下了。

素还真想起那些诗集、留声机，还有面具，那应该是属于鬼王的，却和鬼楼里的书房截然不同。他陷入了思考，鬼王的去向、鬼楼的秘密、实验室的目的、背后的支持者……无数的疑问堆积在一起，千头万绪，却没有足够的线索支撑他整理出一条完整的脉络。他如此投入，以至于风之痕再开口的时候，年轻的向导一瞬间有些茫然。

“我差一点就要动手写职业生涯的第一份事故报告了。”关上后备箱，风之痕打算和这个临时搭档谈一谈哨兵必修的《向导保护守则》。

“对不起……”对于给搭档造成困扰这件事，素还真显然有些不安。他还没有意识到，超出普通向导的战斗方式才是症结所在，风之痕几乎要开口纠正他的错误，然而哨兵忽然想到了另一件事。素还真的行动方式让他感觉到熟悉，那些大胆的、冒险的举动，就像他前一个任务的搭档——黑暗哨兵一页书。

理所当然的，在任务开始之前，风之痕对素还真进行了必要的了解。他知道一页书在这个向导的人生中占据了多么重要的一部分，他只是没有预料到，一页书对素还真的影响已经延伸到了每一个细节。

这是属于一页书的任务——风之痕在这一刻深切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风之痕放弃了谈话的念头，那应该是一页书的责任。他会站在朋友的角度作出提醒，但也仅此而已。

返程只花了他们几个小时，期间，素还真主动承担了任务报告的编写工作。起初风之痕拒绝了，他认为素还真需要更长时间的休息，以便让他和他的精神体尽快恢复正常，然而素还真对此有自己的坚持。

“只要我还在思考，这个任务相关的信息就会占据整个大脑。即便如此，您依然认为我不应该负责这份报告吗？”素还真的语速更慢了一些，这也许和他疲惫的状况有关。风之痕认真地考虑了他的说辞，最终同意由他来编写报告。

整整二十页的报告详尽地还原了鬼楼任务的所有关键点，加上多达几十个T的数据库，无论是谁，都无法在这份答卷上找出一丝瑕疵。作为答谢，风之痕还是送了他一本精装的《向导保护守则》，在他们向帝如来汇报工作之前。

年长的哨兵花了一些时间将整个报告浏览了一遍，精准的文字描述和详尽的图像资料解答了所有的疑问，他甚至不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去询问细节。

“你们做得很好。”帝如来对任务的结果非常满意，尤其是关于实验室的部分，那些发现是突破性的，足够他们深挖下去，甚至是找到鬼王的踪迹。

任务结束，风之痕也没有忘记让他出这次任务的主因，有关于工作的部分告一段落之后，他也问起了一页书：“情况怎么样？”

“昨天下午清醒了，情况稳定，随时可以探视。”帝如来看向素还真，然而少年垂着浓密的睫羽，没有立刻给他回应。

“我想去看一下。”风之痕说。

“可以。”帝如来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素还真身上，对方的脸上有一些还没退去的疲惫，声调很低，“探视时间有限制吗？”

帝如来毫无犹豫地为他破例，就好像医院原本就是这样规定的一样：“任何时候都没问题。”

“谢谢。”素还真抿着唇解释，“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如果您没有其他的安排，请允许我先走一步。”

帝如来敏锐地察觉到年轻人之间存在着一些问题，在素还真离开以后，他尝试着向风之痕求证。

“我不知道。”风之痕摇头，“也许你该问问一页书。”

“谢谢，我会的。”年长者对着眼前的资料，开始觉得头疼。

一页书住在整间医院条件最好的病房里，宽敞明亮、视野开阔，日常生活所需的物品配备齐全，甚至还有种类繁多的健身器材，以及其他足够人们打发时间的消遣物。风之痕进门的时候，他正在窗边的椅子上阅读，精神饱满、体力充沛，看上去不能更好了。如果不是十天前亲眼看到他昏迷不醒的状态，风之痕完全不能想象，他正在被异变的狂化威胁着。

“抱歉，打扰你的假期了。”一页书放下书本站起来，迎接他的老搭档。

“不算糟糕。”风之痕走到窗前，他注意到桌子上堆放着一页书正在阅读的书籍，从爱情小说到十四行诗，显然每一本都是仔细筛选过的，不会让阅读者产生丝毫精神负担，却有可能无聊得让人昏昏欲睡。能够认真阅读每一个文字的一页书，在某一种层面上而言，是值得钦佩的。

落地窗外的景色很好，那些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肆意生长，生命力旺盛得让人羡慕。风之痕欣赏着庭院里一丛单瓣月季，对一页书谈起了素还真。

“你有个好向导。”保密规则让风之痕不能谈论任务内容，但这不妨碍他如实说出对素还真的观感，同时想要指出年轻的向导在任务中行为太过大胆这一点。

“如果他还愿意成为我的向导。”一页书站在窗前，脊背一如既往的直挺，然而风之痕觉得他迎着夕阳的面容上有说不出的疲惫。

“为什么？”他们的关系如此亲密，即便是风之痕也能感觉到。然而他的老朋友没有了从前的自信，语气中藏着一丝后怕：“我差一点……强迫了他。”

风之痕有些不敢相信，他不止一次在任务中见过一页书的坚忍，他以为没有任何一位哨兵能够比云塔首席更加意志坚定。如果不是当事人对他坦诚，他会认为这是一场无端的污蔑。哪怕是一页书亲口承认，风之痕也很难接受，他此前没有从帝如来嘴里听到一点风声。如果是为了保护一页书，帝如来没有必要对他也完全保密，这个消息毕竟对评估一页书的精神状况非常重要。

风之痕很快想到了关键：“素还真，他对公会和帝如来隐瞒了这件事，他想要保护你。”

一页书还能够在这里翻阅这些无聊的爱情小说，只是因为他的狂化没有造成任何恶性后果。如果他在失控时强迫一位向导未遂的真相被传播出去，即便帝如来私心想要保住他，也不能枉顾法律和规则。

有那么一瞬间，一页书的表情因为太过震惊而僵住。

“你不知道？”风之痕读懂了他的情绪。

“我还没有见到帝如来。”一页书看上去更加难过，自责的情绪几乎将他吞噬。风之痕试图安慰他：“这不是你的过失。我们认为，你很可能是在任务中出了状况，只是目前还没有确定诱因。你需要足够的冷静，找到真正伤害素还真的凶手。”

素还真在回到公寓之后就联系了傲笑红尘，即便比任何人都挂心一页书的情况，但他还记得对傲笑红尘的承诺，不能擅自去探视一页书。

“素还真，任务怎么样？”傲笑红尘的声音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传了过来。

“顺利结束了。”少年的语气有些犹豫，声调又降低了一些，“一页书前辈醒了，我想去看看他。”

“已经醒了吗。”五天之前，素还真出发执行任务的时候，傲笑红尘私下去探望过一页书，那时候的一页书还在加护病房里。无论如何，这总是个好消息，傲笑红尘没有理由拒绝素还真的请求：“什么时候？”

“明天上午，方便吗？”他知道首席们有多么忙碌，让傲笑红尘牵连到无关的事件中，为此花费额外的时间，心里总有些不安。但是对方显然并没有考虑到这些，哨兵只是稍作考虑，很快就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八点半，我去接你。”和素还真说定了时间，又简单谈了几句，傲笑红尘就冷硬地要求从声音里都透出疲惫的向导去休息。

“晚安。”结束通话，傲笑红尘一边联系次席，让对方代替他出席明天的D区例会，一边着手安排其他事务，以便明天的行程不会被打扰。

“晚安。”结束通话，素还真将自己抛在柔软的大床上，大脑一片空白，不想再做任何思考。他多想抱着般若，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互相依偎着熬过许多难以安睡的夜晚。可是现在不行，他不能罔顾他们两个的精神状况强行召唤般若，只为了心底的一丝不安。

jiangmaomao	2017-04-28 00:09
咦！没有了，不要卡在这里啊！感觉这事有蹊跷啊

玉容秋

2017-04-29 13:05

第十一章

不要把我的爱叫作偶像崇拜，

也不要把我的爱人当偶像看，

既然所有我的歌和我的赞美

都献给一个、为一个，永无变换。

一页书听见了病房外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把手中的十四行诗放回枕边，等着门被打开。

脚步声有两个，两个他都非常熟悉，其中一个的主人经常出现在他为数不多的梦境里。在这个夏天，那些梦被加倍地拉长了。

他梦见干涸的湖泊，有飞鸟在高空盘旋。太阳是白色的，他无法直视。他看见干枯的树枝在阳光下自燃，空气中弥漫焦味。这是荒野，是废弃之地，偶尔有碎石滚到他的脚下，而远方传来隐隐的哭声。

幻境被打破了，一页书从梦中惊醒。他看向窗外，弦月高悬，月季花在盛放。他拉开窗子，让馨香飘进病房。夜蝉的鸣叫也进来了，仿佛不知疲倦的高歌充斥他的耳朵。一页书没有关上窗户，睁着眼迎来日出。

脚步声在门口停下，过了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请进。”

门被打开。一页书看见了素还真。

他以为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其实长夏还未结束。他来不及出席素还真的毕业典礼，但仍然可以为素还真送上庆祝的花束，他还精心准备了礼物，忐忑它是否会被接受。

那个傍晚终结了一切猜测。

一页书想对素还真招手，让素还真坐在自己身边，同过去一样，询问素还真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第一次出任务感觉如何，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害怕，是否……想念他。

然而他说不出口。

素还真站在门口，他脸上没有笑容，看到一页书，很快垂下眼睑，避开了与一页书的目光接触。在一页书以为素还真会就此退出去的时候，傲笑红尘出现在向导身边。

一页书床单上的手攥紧了。

“素还真答应过我，你们见面的时候，我要在场。”傲笑红尘语气平淡，他转向素还真，神色变得温柔，“如果你不想进去，我们可以取……”

素还真摇摇头，走进病房。

傲笑红尘给素还真搬了一张靠背椅，放在距离病床两米之外。他没有给自己找椅子，而是站在了素还真身后。

一页书默然看着傲笑红尘做完这些，素还真坐了下来。他的手死死抠着掌心，一丝血迹从指缝里渗了出来。

“一页书，你的手。”

傲笑红尘率先闻见了空气中的血腥味，他皱起眉头，发现了一页书指间的血丝。他想去按床头的呼叫铃，素还真也站了起来，

“不，不，”一页书让他们停下来，“探视只有二十分钟，今天早上有一次检查，原本不应该安排探视，如果你按下那个按钮，我们今天就一句话也说不成了。”

素还真顿了一下，重新坐了下来。傲笑红尘看了看素还真，回到他身后。

“帝如来来过了，我听说了后来的事。”

素还真盯着一页书的手，一页书注意到素还真的视线，把手放进了被子里。

“谢谢你还愿意来看我，我很抱歉，我对你……我本来还以为……”

“医生说你已经脱离了危险。”素还真突然开口。

这是一页书再次见到素还真以来，他听见的第一句话。一页书急切地向前倾身，他想听得更清楚一些，他想把素还真抱在怀里，用手指描绘少年的眉宇和眼睛，还有双唇。他希望素还真在他耳边说话，少年的吐息钻入他的耳朵，有时候温热的唇会碰触到他的耳廓。

在醒来的三天里，一页书回想过很多次当时的情况，他扪心自问，他那时的举动真的只是被未知因素影响吗？难道他真的没有一丝一毫采取那种行动的欲望吗？答案是否定的。如果连自己都欺骗，他也未免太过可悲。

傲笑红尘向前迈了半步。

一盆冷水泼了下来。一页书吐出一口气，缓缓靠回身后的垫子上。

“是的，我身体各项指数都在恢复正常，你看见我躺在床上，只是因为检查刚刚结束，必须如此。如果没有意外，明天就能转到普通病房。他们讨论了很久，我觉得他们有点过于紧张，事实上……”一页书看着素还真，素还真盯着病床的床脚，一页书慢慢把话说完，“事实上，我想他们确实应该紧张。”

素还真把目光移向一页书：“你看起来状况不错，精神也挺好。”

“除了有点闷。我不能出去，只能在房间里，当然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比如说适当的复健，”一页书对着那些健身器材划了一个圈，“至于其他的，阅读也是很好的消遣，这些书籍让我心情平静，医生也表示鼓励。唯一遗憾的，是我不能和外界联系，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傲笑红尘眉一扬。他一直以警惕的眼光打量一页书，在探视之前，傲笑红尘得到了再三保证，他知道风之痕在前一天也来过，这使傲笑红尘放了一半心，然而他仍不确定在面对素还真时，一页书会是什么反应。傲笑红尘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一页书是个未结合的哨兵，而素还真是个未结合的向导。

一页书曾经伤害过素还真，那几乎是一名哨兵所能给予向导的最深的伤害。相识多年，傲笑红尘原本对一页书的评价非常高，现在却变得迟疑。那个耻辱的事件真的完全是未知因素造成的吗？这其中真的不包括一页书自己本身的悖动吗？

傲笑红尘知道一页书对素还真的喜爱，他还记得一页书郑重请托他时的样子，就像迫不得已把宝物寄放在他人家里。那仿佛发生在昨天，也是一个毕业季，雨水格外的少，浮尘在阳光中飞舞，傲笑红尘拖延了两个月，才第一次前往向导塔。即使是现在，每次回忆，他仍然会懊悔那两个月的拖延。

“我很好。”

傲笑红尘听见向导回答。他当了素还真两年的格斗技指导，深知素还真的身体有多么柔韧，而此时，它僵硬得如一块铁板。

你可以不用去。在到医院的途中，傲笑红尘就想这么对素还真说。素还真的面色像合上的书，无法分辨他的表情，看不见他的内心。傲笑红尘熟悉的是那个经常笑语晏晏的素还真，他也有沉静的时候，只是当他着迷于学习和研究，眼中仍然闪烁着明亮的光。

而现在，那光芒黯淡。

可是傲笑红尘说不出口，他还记得素还真是如何请求他隐瞒事实的。

一页书伤害了你，你却仍如此为他设想，傲笑红尘胸口突然感到一阵钝痛。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然而这唤醒了他心头隐秘的渴望，这种渴望一直存在，从初次见面开始，到每一次从素还真口中听到另一个名字。傲笑红尘努力无视它，把它锁在心底最深处，任由喧闹。然而今天，现在，它翻腾着冲开了锁。

你能不能看看我？看看你身后的我？

敲门声响起，护士推开门走了进来。

“探视时间快到了，请——”

护士猛地打了个结巴，床上的病人冷冷看着她。

“请……我是说……”

“好的。”

素还真站了起来，他对护士抱歉地笑笑：“我们没注意，时间过得真快，是不是？”

“是，呃。”护士假装没看到病人的眼神，她拼命看向那个来探视的向导。

“再见，一页书前辈。”

“等等！”

一页书急切地喊住素还真，他掀开被子，想跳下床。护士吃了一惊，连忙跑过去。

“你还会再来！”素还真回过头，看到他的脸，一页书突然犹豫了，“你是否……”

“过段时间，如果你方便，我会再来。”素还真看了看一页书的手，“护士小姐，请你看看病人的手。”

护士注意到了一页书手上凝结的血迹，她惊呼了一声，急急忙忙呼叫医生。很快病房里涌进了很多人，素还真和傲笑红尘退了出去。

素还真走下台阶，在阳光中站了一会儿。傲笑红尘担心地伸出手，想碰碰他的肩膀。

“为什么会这样？”

傲笑红尘不确定素还真是否在问自己，他的声音非常小，就像一次再平常不过的呼吸。但是傲笑红尘看到了素还真眼睛里的光，那是水光。

哨兵一时间几乎喘不过气。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素还真，他好像又一次回到那个傍晚，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

素还真迅速向前走了两步。傲笑红尘没有跟上去。过了两分钟，也许更长，等素还真的肩膀不再抖动，傲笑红尘轻轻问他：“我送你回去好吗？”

你是我的珍宝，一页书想对素还真说。而傲笑红尘，是那个把珍宝偷走的人。一页书重新感受到了失控时的情感，他知道，这种情感叫嫉妒。

不过两年，短短两年，傲笑红尘的痕迹就充满了素还真身边的每一个角落，如果时间再长一些，傲笑红尘是否就将牵起素还真的手？

然而一页书看见了耳钉。那枚紫水晶的耳钉就在素还真的左耳。另一枚金红石耳钉由素还真亲手为他戴上，他还记得那时略带冰凉的触感。

在发生那件事之后，素还真仍然戴着它。

一簇火苗被点燃了，微小，但是照亮了一页书的心。

出于治疗的需要，一页书自己的那一个已经被取下来了。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是一个小盒子。那是他强烈要求马上归还的唯一一件物品。一页书从盒子里拿出那枚耳钉，注视良久，把它放到自己唇边。

素还真在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请傲笑红尘停下车。

“我想买一些东西，顺便熟悉熟悉周围的街道，”素还真对傲笑红尘说，“我在家里待的时间太少啦。”

傲笑红尘打开车门，看素还真跳下车，最后只说了句“小心”。

素还真走进附近的超市，他在货架之间徘徊，从洗涤用品到零食区。货架上商品琳琅满目，素还真的眼中却只有一个个色块。超市里人并不多，他来回走了几趟，最终胡乱往购物车里扔了一些面包和速食品，把小车推到了收银台。

“你都要了什么？”

素还真吓了一跳，接着他看见一线生出现在他面前。一线生弯下腰翻了翻购物车，把素还真刚刚丢进去的东西全都拿出来，放回货架上。

“喂……”

素还真的叫声有些无力，稍微大声一点，都能传遍大半个空旷的超市。

“你应该养成健康的饮食习惯。”一线生责备素还真。

“我应该考虑我的实际情况，”素还真说，“很抱歉瞒了你那么久，其实我对庖厨之道一直缺乏进取心。”

“我仿佛能听见你家里的厨具暴风雨般的哭泣。”

“你可以给它们找个更好的归属，但我不会帮你给搬家公司打电话的。”

一线生率先大笑起来，素还真把手插进口袋，也笑了出来。

销售员不满地看着他们。一线生推着购物车走到生鲜区，开始重新往小车里装东西。他目标明确，很快车里就堆满了各种食材。素还真尝试阻止朋友，但是他痛心疾首地发现自己完全被剥夺了话语权。

“我们需要叫辆车。”一线生对战果非常满意。

刚刚还宣称不会给搬家公司打电话的素还真不得不给出租车公司打了个电话。

“你需要买辆车，”一线生说，“不要白银之翼，名字好听其实太轻，很难控制，我推荐梅德，我自己的就是。”

“黑铁之翼我也买不起，”素还真有气无力，“再过段时间塔大概会配发一辆，不过我也没有选择。”

“你可以打报告说没有车不利于及时进行任务，迟到一两次，让他们注意到事情的严重性。”

“你知道塔每年有多少毕业生吗？单是E区？会长会被独立委员会调查的。”

“但是向导更稀缺不是吗？55：45。没道理哨兵能开着改装车大行其道，向导却只能坐公共交通工具上下班。”

“……你是看见谁了？”

“经常来找你的那个，傲笑红尘，我在广场的大屏幕看过不止一次。我知道哨兵需要一个良好形象，进行对外宣传，但是他明明是D区的首席哨兵，为什么广告都做到E区来了？我们不是有一页书吗？”

素还真盯着远远驶来的出租车放慢速度，停靠在路边，他打开车门。

“我也不知道。”

sandns	2017-05-02 02:47
特别好！！！素还真特别苏苏苏苏苏热切的等待下一更！

玉容秋

2017-05-03 19:55

第十二章

认识一线生，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事件之一，素还真再次肯定到。从前他也有过这样的念头，在对方协助改造琉璃的时候，但他确信自己那时候的情绪没有像现在这么强烈。他正捧着一杯酸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黄桃果肉在齿间慢慢被咬碎，酸甜的滋味让他感觉到放松。一线生正在厨房里忙碌，食物的香味已经开始飘散出来，霸道地侵占了整个空间，素还真心不在焉地浏览着收件箱里的讯息——绝大多数都是对他顺利完成首次任务表示祝贺的。

“你不能这么折磨我。”解决掉一线生塞给他的酸奶，放弃和食欲斗争的向导走到餐厅，隔着透明的推拉门对他的朋友抗议，“我的餐桌已经要摆不下了，我们完全可以开始午餐，然后把剩下的留到明天再处理。”

天知道，他在这之前才经历过整整五天的行军餐，虽然厂商一直在广告上宣称它们有多么美味，然而只有实际品尝过的人才知道，这完全是谎言。现在他却必须对着丰盛的美食克制自己，只因为一线生还在厨房里忙碌。

他们只有两个人，而桌子上的餐点足够他们开一场十人份的庆祝party，食物的数量甚至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加。素还真已经开始怀疑，门外是不是已经藏着一整支足球队，只等一线生宣布庆祝开始，他们就会欢呼着围到餐桌旁。

“你可以先尝一个牛奶酥，那是你的餐后甜点。”一线生从厨房里探出头来，批准他先尝试一些点心，停止撒娇一样的抱怨。他从一周前就开始拟定菜谱，绝不会因为素还真的一点抱怨就改变主意。

素还真花了一点时间，好不容易才从堆满长桌的十几个碗碟中找到了盛放点心的方形瓷碟。金黄色的点心表面洒了一层白色的椰蓉，配合着炼乳的浓郁香味，如果能够再佐以一杯温热的红茶，一定是午后最美妙的休闲。可是等他举起手中精巧的叉子，门厅又传来了一阵悠扬的乐声。少年遗憾地放下餐具，踩着室内拖鞋一路小跑到门口，然后从显示屏上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年轻人。那是研究员公寓的管理员之一，素还真见过他几次。

“午安，管理员先生。”

“午安。”穿着制服站在门口的年轻人把小型的推车拉到门前，对素还真感慨，“幸好您在家，您的信箱恐怕塞不下这么多的包裹。”

向导惊讶地看着面前堆垒得仿佛一座小山一样的包裹，下意识地反问：“都是我的？”

“是的。这些包裹的收件人都是您，一共68份。”管理员肯定地回答他，并且热情地询问道，“需要我帮您拿进去吗？”

“……非常感谢。”素还真眨了眨眼，让开了足够的空间，让管理员将推车送进了玄关。那些包裹来自四面八方，包括他的导师、同学、学生和朋友。直到一线生骄傲地宣布午餐开始，素还真也没能将所有的寄件人信息看完。

食物的力量是奇妙的，当那些美妙的滋味在舌尖绽放，所有不愉快的情绪都能够得到缓解。把餐桌上所有的食物都品尝过之后，素还真的心情几乎和离塔之前一样平静了。他仔细地咀嚼着一块脆嫩的莴苣，精致的眉尖向中心聚拢，漂亮的脸上透出了一丝挣扎。

“哪里有问题吗？”一线生对自己的厨艺有足够的信心，然而素还真脸上的表情让他犹豫了。他为自己添了一份凉拌莴苣，味道鲜美，口感脆嫩，他确信这是素还真的喜欢的口味，没有任何异常。

“我以为你喜欢。”

“是的，我很喜欢。”素还真点点头，表示赞同。这让一线生更加疑惑，他追问道：“那是为什么？”

“我不能这么骄纵自己的味蕾，”素还真犹豫了一下，挺直脊背，让自己离那些极具诱惑力的食物更远一些，“如果它被你宠坏了，执行任务的时候情况就会很糟糕。”

一线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为少年忽然生出的奇怪想法。

“现在，马上把这些奇怪的念头从你的大脑里格式化，否则，我保证你再也没机会骄纵你的味蕾了！”

这份威胁太具有震慑力，素还真沉默了三秒，决定将记忆格盘，假装这一分钟内没有发生过任何对话。

大餐之后，素还真无所事事地窝在柔软的沙发里拆包裹，一线生将自己的家务机器人设定好程序之后也加入了队伍中。

拆解68份包裹不是一份轻松的工作，但是素还真在拆开每一个箱子的时候都十分认真。他会先查看寄件人信息，然后再仔细研究收到的每一份礼物，并发自内心地为此而喜悦。一线生看着他兴致勃勃地将装饰品摆放到适宜的角落，甚至还要留存一份影像纪念，就像是迎接节庆的孩子一样。

他们花费了整整一个小时，小山一样的包裹才减少了四分之一，一线生也终于看到了一个眼熟的名字——翠萝寒。

一线生是个不择不扣的普通人，虽然智商超过平均线很多，但是对于哨兵向导的了解和其他普通人没什么差别，具体表现在他无法细数二十八个区的首席哨兵，更别提向导们。但他切实知道翠萝寒——对方甚至不是哪个区的首席向导——因为一场意外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那位外貌柔美、个性飒爽的向导是高素还真一届的学姐，成绩优异、眼光超凡，以至于直到毕业，称得上关系良好的朋友一只手就能数完，其中一个就是素还真。她在毕业之后没多久就被借调到相邻的F区，目前是F区首席哨兵赦天琴箕的固定搭档。她们没有正式结合，但是维持了三年的合作关系十分稳定。据本人解释，一直保持临时结合只是因为隶属关系还没有谈妥，F区那边在争取让她转区，但是净琉璃显然不愿意放人，事情就一直这么拖延到现在。

翠萝寒送给他的是一只多功能的工具箱，对于需要兼顾向导和研究员双重身份的素还真而言，是十分实用的礼物。少年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放到实验室里，打算等到晚一些的时候再仔细研究它的功能。

“傲笑红尘的。”看到素还真从实验室出来，一线生将手里的小盒子递过去，少年很快从里面抽出一个红色的方形锦盒。

“……是什么？”实际上，一线生看到盒子的第一个瞬间，认为傲笑红尘准备求婚，然而考虑到素还真才满十八岁没多久，他还是忍下了这个带着调侃意味的猜测。

年轻的向导打开盒子，米白色的软垫中央躺着一把银黑两色的钥匙。

“是白银之翼，第六代的！”虽然一线生在这之前才对它的代言人诟病不已，然而一个机械狂人如果不会对最新款的发动机感兴趣，那他身上一定发生了异变。一线生当然没有任何异样，所以他的情绪显得有些高涨。相比较之下，素还真的态度冷静得近乎冷漠，少年将锦盒重新阖上，又将它搁置在沙发的一角上。

“你不收下吗？”一线生有些奇怪，素还真只看了一眼而已，他甚至没有把钥匙从盒子里拿出来。

素还真摇头：“这太贵重了。”

他不知道傲笑红尘为什么没有在上午的会面中亲自将礼物给他——那样他就可以当面婉拒了。这份礼物不同以往，素还真认为自己不应该接受，即便这在对方眼里或许不算什么。

在这之后，少年的情绪明显地低落，虽然他还在继续手里的工作，但再也没有那样纯然的喜悦了。后来，他拆解工作中止在净琉璃的一条简讯下，剩余的一半包裹被暂时归置到墙角，直到第二次任务结束以后，素还真才发现里面还藏着一份太沉重的心意。

毕业之后初次回到向导塔，熟悉的环境带给素还真的不仅是归属感。他走在通往净琉璃办公室的道路上，每一步都觉得放松。

“导师。”年长的向导一如既往地端坐在办公桌后，柔和的面容上是惯常的微笑。素还真有些局促地走进去，在沙发上坐下的时候还有些赧然。他本应该在任务结束的第二天回来的，然而一页书的病情占据了他全副的心神，以至于少年在看到净琉璃的讯息之后才想起这件事。

“任务顺利吗？”年长者递给他一杯混合果汁，自己则端着白咖啡，是准备深聊的样子。

“还好。”素还真用酸甜的果汁沾了沾唇，认真回道，“风之痕是个十分优秀的哨兵，任务提前解决了。”

“那很好。”净琉璃点点头，又问起从素还真进入向导塔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的白麒麟。

“它正在休息。”少年垂下眼睫，避重就轻地回答道。净琉璃的目光却忽然变得犀利，她加重了语气，关怀中夹带了一些责备：“我为你提高权限，并不是让你去冒险的。”

素还真沉默以对，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就要将心底的疑惑脱口而出，却在最后一刹那收住了所有的声音。他知道净琉璃的善意，但他们的顾虑太多，节奏迟缓得让他无法继续忍耐。

十年的时间里，他将那份事故报告翻阅了无数次。他花了很长时间才让那些专业术语不再是难以解读的天书，但情况却没有变得更好。那并不是一份完整的报告，即便它看上去足够详尽，却缺失了很多关键的细节。他等待了十年，现在，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他。即便他们都选择隐瞒，他也能靠自己的能力挖掘出被掩埋的真相。他不关心这些隐瞒有多少苦衷和善意存在，他只是想要知道事实，那些与他息息相关的事实，那些影响了他整个人生的事实。

素还真没有为此道歉，净琉璃也不期待这个。眼前的少年有多少固执，她非常了解。年长者忍住叹息的冲动，决定直接开始正题。

“你有没有意愿，成为共鸣实践课的讲师？”

少年惊讶地抬起头，想要确认净琉璃是否在开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然而年长者的表情严肃，没有一丝一毫的戏谑，素还真知道她是认真的。

“我……”素还真停顿了一会儿，最终没有拒绝，“我需要时间考虑。”

“好。”净琉璃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一个月以内给我答复，可以吗？”

年轻的向导点点头，表示赞同。

后来他们又聊了一些其他的话题，但净琉璃一次也没有提起过一页书。狂化的哨兵是素还真的心理阴影，她比任何人都要明白这一点。帝如来让一页书入院的理由看上去冠冕堂皇——E区首席在一项SS级的秘密任务中受伤，然而发生在向导塔内的任何事都逃不过净琉璃的掌握，她当然知道一页书接走素还真的时候依然完好无损的，阅历丰富的年长者推测，一页书狂化的时候，素还真是在场的。

生活不会因为任何人停下脚步，尽管有那么多的心事堆积，素还真依然在三天后接到了第二个任务的通知。这一次，他需要赶到A区去见帝如来。因为出身E区，帝如来常年在风塔办公，然而他在A区的公会总部也是有办公室的。年长的哨兵每个月定时会在那里坐镇，以此让独立委员会闭嘴。

素还真准时出现在了总部大楼之外——当然没有开傲笑红尘送他的白银之翼。那份礼物太贵重、太张扬，向导并不准备接受，只是傲笑红尘这段时间很忙，素还真还没找到机会当面将东西退还给他。

他从公共交通上下来的时候，恰好遇到了赦天琴箕，对方用称得上热情的态度和他打了个招呼。

在二十八位首席哨兵当中，三位黑暗哨兵之外，赦天琴箕也是极为特别的一位——她是个拥有“媒介”素质的哨兵，这在哨兵中是首例。早在她青春期临近觉醒的时候，曾经因为这份特殊的体质，差一点儿被误认为是个向导，好在后来正式觉醒的时候被及时纠正了。

“媒介”素质在向导这个群体中也不多见，在数据库建立之前，拥有这种素质的向导是十分重要的存在。“媒介”素质让她们可以感知到任何一位哨兵和向导之间的相容性，以此提高哨兵向导结合的成功率。随着科技的发展，公会建立了专属的数据库。每一位哨兵和向导都会在成年之后录入相关的信息，以便系统进行匹配。这样的手段尽可能地兼顾了相容性和个人喜好两方面，“媒介”素质也逐渐被历史的洪流淘汰。

虽然拥有着这样特殊的能力，但赦天琴箕从来没有撮合过任何一对哨兵向导，不仅是因为人们更习惯依赖数据库提供的结果，更是因为F区的首席只会指出搭档双方的相容性不合格这一点。

在60%合格，70%良好，85%上佳的大背景之下，赦天琴箕奉行的标准只有一个——相容性低于85%的结合都是浪费人生。她面前现在站着的是素还真，和她相容性高达92.3%的一位年轻向导，值得一提的是，她和翠萝寒的相容性是91%。特意说明这一点，并非是赦天琴箕对素还真有什么想法，即便曾经有过一些念头，在她知道E区首席和素还真的相容性是百分之百之后也都消散如烟了。

现在，这位妆容精致的女哨兵对着少年发出了一份邀请：“我们打算在九月办一个野餐会，你要不要参加？”

crabapple	2017-05-09 00:35
呀？！这是心结吗？ lTgjq:mn 静待下文呀～

玉容秋

2017-05-09 21:26

第十三章

不二做很讨厌现在身处的环境。

封闭的房间把雨声隔离在外，镭射灯不停在头顶旋转，一束束彩色光线追逐着照进舞池。舞池里人头攒动，疯狂摇摆。不二做看见他们中的一些人接过侍者递过去的白色小药片，也许所有人都拿了，谁知道呢，他实在没有余力去关注这个。音响的音量太大了，不二做的耳朵隆隆作响，他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烧坏了。

“是你的错觉，”不二做的通讯器传来回答，“屏障运作良好，而且经过评估，失效的可能性无限趋于0。”

“谁的评估？”

“当然是民主投票。”

通讯器里多了几个刻意压低的笑声。

好吧，我还能分辨出这个，可见脑子没烧坏，不二做想。

这是一次跨区域的打击走私违禁药品行动，出动了总计24名哨兵和向导，分成三个小组，联合大批警察，对走私窝点进行围剿。不二做第一次参加这种联合行动，他所在的是第二小组。原来的小组组长是较年长，经验也更丰富的泰逢，但是在之前的冲突中，泰逢受伤，不得不转入后方，于是冲锋的重责落到了不二做身上。而这次不二做的搭档，是有过数次合作的素还真。

潜行是哨兵的拿手好戏，更何况他的搭档已经早一步黑掉了监视器，在白麒麟的帮助下，他干爽地进入了目标建筑物，没有让雨水成为额外的负担，这让他前进得更加轻松。

不二做有点紧张，更多的是兴奋，他总是乐于挑战难关。但是，他停下脚步，目光在面前的三扇门之间来回扫视。

“随便选一个？”

“只有一个是真的，”素还真告诉不二做，“我们构建了大楼的模型，那个位置在12小时之前只有一个大门。根据监视记录来看，没有施工队进出那个房间。你需要找出真的那个，如果情报确实，交易将在两分钟后发生。”

“我该向哪一间发起冲锋？”

“嗨，你是哨兵，还记得吗？你有的不仅仅是眼睛。”

不二做知道自己有点强人所难。小组缺了一个人，虽然紧急调度了一名哨兵，但是新人对情况不够熟悉，为了弥补这一点，素还真把般若派了出去，借由精神体之间的交流，对新人加强指导。在这种雨天，正是最适合白麒麟活跃的时候。不二做觉得那只白麒麟高兴坏了，好像早就盼着当老师的这天，尽管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老师。但是素还真本人的注意力被分散了，他必须同时关注两边的状况。

然而现在的情况分秒必争。

“和我说说怎么区分真假。”

“你知道掩饰最好的方法吗？不是全部撒谎，而是在假话里面加入部分真话。同样的，造假也是如此。”

“我现在看到的就是真实的那一层？”不二做问，“可我怎么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想想看……”

“不行，我看不出，但是你确定这里面一定有假，对吧？”

“当然，不过你……”

“你们见过那种街道把戏吗？那个人会展示三个杯子和一个球，接着快速移动它们，手法猎人眼花缭乱，当然他的目的就是这个。当他停下来时，你只有正确说出球在哪个杯子里，才能得到奖品。我明明一直盯着那个有球的杯子，可最终总是落空。”

“那只是一种障眼法。”素还真说。

“对，就是如此，我知道当中有手脚，我看不出来手脚做在哪里。”不二做说，“所以我决定用我自己的方法。”

“等等……”

“我看不出，但是我的保龄球打得不错，是地区业余赛的年度亚军。”

不二做冲了出去，他听见通讯器里传来小小的欢呼声，唾弃声，甚至还夹杂着口哨。

见鬼，不二做想，他们又在开盘口了。

“谁赢了？”

不二做大踏步走近车子，用力拉开车门。他身上的防弹服还有爆炸过后的焦黑痕迹。

几只手一致指向坐在最里面的银发向导。

素还真笑得几乎快伏到控制台上了，他喘着气把离他最近的那只手拍下去：“买定离手，虽输无尤。”

“我们认为你会按照素还真的指示去做，根据计算，有98%的几率会使形势转向有利局面，在以往的任务中，你采取的几率则高达100%。”

“你们还为此调用了数据库？！”

这一次几只手指向了泰逢，前小组组长用他那只完好的手狠狠勒住不二做的脖子：“枉费我辛苦劳动，出借自己的账号权限，谁知道你突然不听指挥了！”

“只有素还真很笃定，结果就是他几乎通吃。”

“只是几乎。”素还真说。

“还有谁押了NO？”

“我。”

不二做震惊地看着小跑过来摘下防爆头盔的紫宫太一。

“你才调进来几个小时？够4小时了吗？”

“4小时13分钟，”紫宫太一就是那个临时抽调过来的哨兵，“我觉得比起数据，当事人的看法更可信。”

“你奶奶知道你参与聚众赌博吗？”

在座不少人见过那位梳着高髻的严厉的老妇人，车厢里响起几声窃笑。

“小赌怡情，小赌怡情。”太一的脸有些白。

“我要揭发你们。”不二做宣布。

“不，你不会，”素还真抓着头顶的把手站了起来，车厢不够高，他稍微弯了身子，“泰逢会阻止你。”

“为什么……”不二做感到他脖子被勒得紧了些。

“因为赢的人必须请客，只要你安安静静地！”

车厢里一片欢呼。

素还真关上水，走出浴室，放松身体，让自己跌到床上。

他们最终找到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让因为阴雨天昏昏欲睡的店员手忙脚乱。年轻的哨兵和向导们用碳酸饮料干杯，互相祝贺，为了在跨年之日彻夜未眠，为了在任务中迎来新年。

素还真的向导生涯逐渐迈上正轨，他进步得非常快。9月的野餐会时，翠萝寒为他朗读了一些报道，当然其中没有具体名字。素还真没关心过这些，他很惊讶，翠萝寒的仔细收集让他感动。素还真在公会中的评价飞速上升，不到半年时间就参加了大型联合行动，没有其他新人能这么快得到这种机会。

白麒麟走过来，舔了舔他的手背。从前它喜欢踩在床上蹦跳，假装自己被反作用力弹上天花板，现在它长得太高了，再这么做有点儿不太合适。般若有些遗憾，把头往素还真怀里拱了拱。素还真拍了拍它的头，把手伸到枕头下面，摸出一个播放器。他摩挲了一下，疲惫占了上风，终究还是没有打开。

7月份的初次任务结束后，他没有能继续跟进，加上分析和排查需要时间，自然无法得知结果。他后来查过关于建材的相关资料，有些特殊材料只有少数大公司能大量提供，其中有一些和塔有合作。然而也仅止于此，他的权限还是太低了。

素还真尽量收罗了《歌剧魅影》的不同版本，当然，都是数字音乐，实体唱片他很找到，找到现在的他也买不起。他想弄明白这部音乐剧有什么特别之处，他从闲暇中挤出几十个小时来聆听，除了对音乐欣赏的主观感受，他没找到什么特别让人注意的。

通讯器响了两下。素还真已经关机一整天，他打开屏幕，信息涌了进来，它们大多掐着12点的时间被发送出来。素还真一条条浏览信息，大部分是新年祝福，还有一线生叮嘱他“保持健康的饮食习惯”，他笑了笑，手指向上划，停在一条祝贺的信息上。

那来自于他最熟悉的一个联系人。

在第二次任务结束之后，素还真才完成了拆除礼物包装的工作。他在里面发现了一把钥匙，和一个信封。

素还真找了个空闲，去了信封里的地址。那是位于E区黄金地段的一栋小别墅，两年多以前被买了下来。素还真找到了那个门牌号，他在那道雕花栅栏外徘徊，看见铁艺大门上缠绕着冰山玫瑰。

“如果我有一栋房子，我要种上冰山玫瑰。”

素还真奶声奶气地说。

他拖着一本很厚的植物图鉴，吃力地放到桌上。

“这个，”素还真翻着那本图鉴，给一页书指出其中的一张图片，上面是一种白色的玫瑰花，“是不是很漂亮？”

“漂亮极了，”一页书回答，“你打算种在房子的什么地方？”

“当然是大门啦，想想看，开花的时候，那么一——大片。”

一大片尽情绽放的冰山玫瑰。

素还真捂住嘴巴，退后了几步。

这道白色花朵的瀑布吸引了许多目光，不少行人停下来，寻找一个好位置，为它拍照，合影。

他没有上前。直到几位游客请他帮忙照了个全家福，他才发现自己站了太久了。之后素还真走进旁边的邮局，将那把钥匙重新包装，寄回寄信人的地址。

素还真停了许久，他输入“谢谢，新年快乐”，按下发送键。接着通讯器被丢到一边，他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枕头。

今天毕竟是新年。

如果你问黑衣多大了，他会回答10岁四个月。他把尾数咬得特别清楚，好像那不是四个月，而是四年。但这依然不能改变黑衣只是一个10岁男孩的事实。

黑衣从进游乐园大门，就再也没停下来过。他精力充沛，喋喋不休，似乎对每一件东西都发誓要弄个明白。幸运的是，与他同行的还有白衣。白衣应付了一半弟弟的问题，只有在他回答不上来的时候，黑衣才会把问题继续丢给风之痕。

风之痕明白孩子的兴奋。即使他是首席哨兵，为了申请外出许可，他仍然填写了一大摞表格，在保证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前一天晚上雨下了很久，黑衣趴在窗台上，不停地问“为什么还在下”。白衣努力把弟弟拖回床上，但风之痕看得出来，做哥哥的也非常担忧，害怕好不容易申请下来的外出假日就在雨天蹉跎而过。

所幸雨在上午停了，游乐园得以成行。

由于前一天晚上的雨，这个时间人并不算多。然而风之痕用上了命令的口气，才让黑衣没有转眼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在过山车售票窗口排队的时候，风之痕看着一刻不曾停下的孩子，突然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白麒麟，那只过分活泼的精神体，如果它在这里，大概也已经满游乐园疯跑了吧。

黑衣好像发誓要在今天把游乐园玩个遍，他拉着哥哥和风之痕，一刻不停从一个项目跑到下一个项目，在队伍里跺着脚：“快点，快点！”

风之痕不禁感慨小孩子让黑暗哨兵也自叹弗如的精力。他为两个孩子买了饮料，以此换来片刻的休息。黑衣很快喝完了自己的那杯，他把纸杯投进垃圾桶，给自己打了个满分，接着他被对面吸引了，黑衣使劲拽着风之痕的衣角。

“看！那儿有一只白鹿！”

风之痕顺着黑衣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是一个卖气球的小贩，几个孩子围着他，等着小贩做出心仪的气球造型。一只白麒麟围着气球小贩转圈，它跳上了小贩身后的长椅，似乎对那个长颈鹿样子的气球很感兴趣，想把气球弄下来。

“白鹿！”

黑衣又重复了一遍。

“那是白麒麟，”风之痕纠正黑衣，“你看见的是一位向导的精神体。”

“世上真的有麒麟吗？”白衣问，他看起来好像很想摸摸般若。

谁知道呢？风之痕想。他从前也思考过这个问题，不过最终他认为没有意义，很快就放下了。

既然看见了精神体，那么它的主人一定也在不远处。风之痕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了站在全息体验馆外面的向导。素还真一只手拄着长柄伞，另一只插在大衣的口袋里，他面对透明的馆壁，似乎像在考虑要不要进去。

全息体验馆游乐场最新推出的游乐设施，是公会和游乐场的合作项目。公会一直致力于打造亲民形象，以求消除与大众的隔阂，显示哨兵和向导也能融入社会。全息体验馆所运用的技术，是塔的专利之一，它被用来模拟战场环境，训练哨兵和向导的实战反应能力。体验馆一经推出，便受到了极大的欢迎，成为游乐场盈利最高的项目之一。公会计划在E区这个最大的游乐场试运行一段时间后，向二十八个区域的游乐场逐步推广。

黑衣也看到了素还真，他又拽了一下风之痕：“那里有个大哥哥！”在风之痕开口阻止他说出向导这个词之前，黑衣几乎立刻就把注意力转到了全息体验馆上。他尖叫着喊道：“那个！去玩那个！”

周围人纷纷看了过来，白衣狠狠扯了黑衣一下，黑衣闭上嘴，觉得有点委屈。他的尖叫也吸引了素还真，向导转过身。

一瞬间，风之痕看见素还真眼中雾气弥漫。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白麒麟跑回素还真身边，蹭了蹭主人。素还真低下头抚摸了一下白麒麟，向风之痕走来。

这一次风之痕肯定自己没有看错。尽管不明显，但是素还真的眼角残留着一点水雾。

风之痕为白衣和黑衣介绍素还真，又让他们做自我介绍。素还真有点惊奇，他听说过风之痕很年轻就做了两个孩子的监护人，但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

“本来我的年纪并不符合条件，不过我和他们的父母算是远房亲戚，即使如此，收养程序仍然走了很久，”风之痕对素还真解释，“他们在半年后觉醒了哨兵天赋，我把他们带到塔，接受训练。他们难得出来……”

风之痕觉得今天的自己有点饶舌。在鬼楼任务之后，他又与素还真合作了两次。和平常相比，这个频率已经非常高，然而平常的他并没有和别人谈论自己相关事情的习惯，更何况他与素还真还不能算熟稔。

可是素还真的眼里又蒙上了淡淡的雾气。风之痕有点不知所措，他说错什么了吗？

素还真让白衣摸了摸般若。白麒麟格外大方，它转了个圈，让白衣能把自己看得更清楚些。白衣有点羡慕，他的精神体还是一只白狼的幼崽，一天中出现的时间很少。素还真安慰他，精神体会随着主人的成长而成长。他又对黑衣说：“你想进去吗？”他指着全息体验馆。

黑衣看了看风之痕，他绞着手指，没吭声。

素还真笑了笑，他对风之痕说：“就当做我给他们的见面礼吧，等一等，我去买票。”

“不，”风之痕止住素还真，“让我来吧。”

黑衣跳了起来，白麒麟兴致勃勃，也向上跳了一下，好像想和他比比谁跳得高似的。

全息体验馆的队伍很长，风之痕叮嘱两个孩子在原地等他，但仍然不放心。他加入队伍，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

他看见白衣和黑衣围着素还真，素还真似乎在向他们展示什么。两个孩子聚精会神，低头看着向导的掌心。这是黑衣进游乐场以来，第一次那么安静乖巧。

风之痕突然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他长久凝视这副画面，直到排在他身后的人催促他上前。

crabapple	2017-05-10 00:12
直到今天我才正视这是all素， vq0Tk bzs 以前我一直一厢情愿的认为是书素……

玉容秋	2017-05-10 21:16
引用引用第31樓crabapple于2017-05-10 00:12發表的 : gHEu/8E 直到今天我才正视这是all素， gNrjo= 以前我一直一厢情愿的认为是书素…… KHu+9eX m@F`!qY~Y\ 书素也是本文的配对之一啊，以及，标题一直是all素……

crabapple	2017-05-10 23:17
大概是开章及接下来几章都是书素 #PW9:_BE 然后我就明晃晃的忽略了标题，一头扎入了书素的怀抱……

玉容秋

2017-05-11 21:24

第十四章

黑衣简直玩疯了，那些全息模拟的战斗场景和枯燥单一的训练课程完全不同。在这个虚幻的世界里，他的精神体不再是一只爪子都还不够尖锐的幼年黑豹，而是足够将他驮在背上奔跑的成年体。他叫着笑着呼唤身后的白衣，两个孩子骑在幻化出来的精神体背上，追逐着在山林间穿梭的任务目标。

金雕在他们头顶上慢悠悠地盘旋，做起了兼职看护的工作。最近几个月，风之痕没有接到新的野外任务，它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在社区公园那一小块地方歇脚，广阔的天空和成片的森林几乎变成了久远的回忆。

虚拟的空间足够真实，对于精神体来说，这里和现实世界没有多少区别。甚至，在这个空间里，它们和主人的接触比现实世界更加没有距离感。就像现在，白麒麟屈着四肢跪在厚实的落叶堆里，大大的脑袋枕在素还真腿上，假装自己依然是能够被他抱在怀里的幼年体。它享受着从头顶延伸到背脊的轻柔抚摸，柔软温暖的指尖从那些洁白的，几乎能发光的鳞片上掠过，舒服得昏昏欲睡。

风之痕站在一株火红的枫树下，抬眼就能看到黑衣和白衣尽情玩闹的样子，低头则是素还真银白色的发顶。这个空间足够安全，哨兵不需要过多地关注他的两个被监护人。他的视线有些不受控制，好几次回过神，总会发现它们落在了银发的向导身上。风之痕想要打开话题，他知道哪些是素还真关心的部分，但有关于鬼楼和鬼王的信息是规则禁止交流的。他们也可以谈论一页书，但哨兵在第一时间掐灭了这个念头。

“我想，塔里的生活还是太枯燥了。”素还真当然也看到了两个孩子开怀大笑的样子，这让他想到了很多事情。那时候还没有这样的游乐设施，但游乐场始终是每个孩子的天堂，他们就像是从笼子里飞出来的鸟儿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风之痕想起黑衣的那些抱怨，还有白衣犹豫的表情。那两年的任务结束以后，他尽可能地补偿黑衣和白衣，每次视讯的时候，两张小脸总是迫不及待地挤到镜头前，催促他说一些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后院的树苗，邻家的大狗，公园的鸽子——那些本该属于他们的日常生活。

进入塔以后的生活千篇一律，虽然公会一直在致力于改善工作，但无论哨兵还是向导，能够自由活动的范围依然十分有限。外出限制是最大的问题，有监护人的哨兵要好一些，他们在能够自主建立屏障以后可以申请等级测试，只要在测评中拿到A，就可以由监护人申请外出假日。相比之下，无论多么优秀的向导，在毕业之前也绝对拿不到外出许可。这并不是歧视，只是考虑到战斗力的差距，不得不采取的保护措施。当然，和哨兵的外出假期相对应的，向导塔每年也有固定的开放日，监护人可以申请入塔，和被监护人一起在塔里生活一段时间。

四十分钟的游戏时间很快过去，从体验仓里出来的时候，两个孩子简直不能相信，时间第一次过去得这么快。后来风之痕又去排了一次队，黑衣用期末考全O作为条件，换来再玩一次的机会。风之痕本来不想纵容他，但素还真帮忙说情了，他就心甘情愿地又买了一次票。

整个下午，素还真都和他们在一起。白衣和黑衣觉醒的时间都还太短，虽然他们已经学会如何为自己建立一个屏障，但长时间待在游乐场这样喧闹的环境里，维持屏障的压力就成倍增长。如果不是素还真在身边，风之痕不会允许他们在外面流连这么长时间。

“我要吃海鲜套餐！”玩闹了一整个下午，黑衣依然精力旺盛。他迅速地翻阅菜单，很快就拿定了主意，并开始给他身边的素还真提供意见。他对素还真格外亲近，这在其他人身上从来没有发生过。也许是因为向导身上的亲和力，也许是因为素还真为他们表演的魔术。他记得那些在白皙掌心中凭空绽放的冰花，以及它们在阳光下折射出的耀眼光芒，是黑衣从来没有见过的奇妙和美丽。

素还真原本要拒绝风之痕的晚餐邀请的，然而两个孩子撒娇地围着他转圈，白衣甚至偷偷地牵住了般若的尾巴，年轻的向导只能对他们妥协。

“这一份有水果沙拉。”黑衣指着素还真面前的菜单说，他几乎是趴在了向导的手臂上。素还真为难地皱眉：“可是芒果太甜了。”

“芒果？”黑衣惊奇地看着他，还在嗜甜期的孩子不能理解素还真的顾虑，怎么会有人因为这样的理由拒绝一份水果沙拉呢。

素还真看到他脸上的渴望，点餐的手指故意在按键上犹豫着：“如果你愿意帮忙……”

“当然！”黑衣迫不及待地点头，欣喜地看着向导选了有水果沙拉的那一份套餐。他愉快地摆动着两条小腿，哪怕素还真马上将注意力投注给哥哥白衣，也依然心情很好。

“白衣呢，喜欢什么？”

白衣乖巧地坐在风之痕身旁，他有一瞬间犹豫过要和谁坐在一起，但既然弟弟黑衣选择了素还真，他也就自然地选择了风之痕。虽然和向导之间的距离越大，维持屏障的压力越强，但他认为自己比黑衣要年长一些，承担这些也是应该的。

听到向导的问话，他仔细地想了想，有些害羞地回答：“麒麟。”

素还真失笑：“我可以问问它，也许它也愿意再陪你玩一会儿。”

“嗯。”白衣认真地点头。

晚餐进行得很愉快，直到尾声的时候，玻璃墙外忽然闪过了缤纷的色彩。黑衣立刻停下了偷偷戳着洋葱的动作，小小的身体几乎贴到墙面上，惊叹地呼唤他的兄长。

素还真抬头看着天边盛放的烟火，一束明亮的白光正升到最高点，下一个瞬间就绽成一片绚丽的色彩。那些光芒映在他琥珀色的眸子里，照亮了深藏在其中的故事。风之痕蓦然生出了一点冲动，想要读懂那些难解的秘密。

又一朵烟花炸开的时候，素还真的通讯器接收到了新的消息，发信人那一栏是最熟悉的名字。

『烟花很漂亮』

这场烟火表演非常盛大，大半个E区都能看到，远在医院的那个人也一样。素还真指尖滑动了几下，习惯性地回复了消息。

『是的，很美』

这几个月以来，他们用这样简单的方式保持着联系，再也没有见过面。他们的时间上总是不凑巧，傲笑红尘有处理不完的任务，素还真自己也是一样，有几次他们好不容易凑到一起，一页书却因为配合帝如来查找狂化的病因外出，见面的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素还真知道，这是自己放任的结果。

十月中旬，一页书的情况就已经稳定到可以外出了。也是那时候，帝如来为他的病情成立了专案组，相关人员只有四个——帝如来、一页书、风之痕，以及净琉璃。为了搜集相关线索，一页书需要到他在那两年间停留过每一个地方探查情况，这一部分工作结束之后，他就必须回到医院，继续无止境的观察。因此，他至今还住在医院的疗养病房里。

一页书再没有提过见面的要求，他害怕自己的主动会带给素还真压力。除了在外出时远远地见过素还真几次，他一直足够克制。

他们后来又随意地聊了几句烟火表演的话题，直到护士通知一页书检查开始，这一晚的交流才结束。

婉拒了风之痕送他回去的好意，素还真独自沿着街边行走。趁着新年假期出门游玩的市民很多，即便已经是晚上八点，游乐场周边依然人声鼎沸。他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直到双手被夜风吹得冰凉，才发现自己已经错过了一个公共交通站点。

他前后张望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发现，一辆改装过的白银之翼正在用会让一线生哭泣的速度跟在他身后。

“傲笑前辈……”那是素还真最熟悉的一辆悬浮车，哪怕看不清车号，他也不会认错。

察觉到他的目光，傲笑红尘停下车，为他打开了车门。车内的温度控制得恰到好处，被温暖的气息层层包围之后，素还真才发现这个冬夜其实是有些寒冷的。

“一线生说你来了游乐场。”傲笑红尘为自己的行为作出解释，“你有心事？”

“难得的假期，就想出来走走。”素还真对那个问题避而不答，眯着眼睛的表情仿佛一只餍足的猫，“游乐场很好玩。”

“那就好。”傲笑红尘对这个话题没有多少共感性，但既然素还真觉得不错，那就足够了。

“您应该告诉我的。”傲笑红尘不会说，但素还真知道他肯定等了很久。

“下次我会注意。”哨兵从后视镜里看到他昏昏欲睡的模样，将车速又降低了一些。只有在这种时候，他会觉得，素还真将他送出去的白银之翼退回来，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他多了一个出现在他身边的理由。

这个新年的第一天，傲笑红尘下定了决心。他从公会的数据库里查到了一些东西，那个结果促使他做出了决定。

如果那个人不懂得如何珍惜你，如果你忘记回头，那我为什么不能更主动一点，走到你的面前？

短暂的新年假期之后就是考试周，整个向导塔都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素还真坐在训练场中央，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点名。他最终还是接受了净琉璃的邀请，成为了共鸣实践课的讲师。这原本是她的职责，但是新年之后，年长的向导在公会中又多了一个身份，不得不将这份工作移交给素还真。

共鸣实践并不是向导必修的课程，与其他注重培养辅助能力的向导课程不同，这是唯一一门教导向导们如何利用精神力进行攻击的课程。理所当然的，这也要求学员们拥有足够强大的精神力。根据历年的数据统计，能够达到标准的向导只有6.7%。所以，即便整个向导塔有近千名学员，素还真的课堂上也只有35个学生——三年级以下的还不能选修这门课。

共鸣实践课的期末考试非常简单，参与测评的学生们使用被教导过的方法，尽可能地攻击由她们的老师建立的屏障。测评结果当场公布，不合格的学员需要在寒假参加补考。

“以上就是你们本学期的最终成绩，不合格的三位学员，下周一上午九点，我会在训练场等你们。”素还真阖上成绩册，脸上的微笑一如既往，“祝你们假期愉快。”

结束最后一门测评，即便成绩未必理想，但总算所有的事情都告一段落，学员们整理好随身的物件，逐一对他道别。在测评中拿到最高分的煅云衣主动留下来，帮助素还真整理考场。

“终于结束了。”紫色裙装的少女抱着一叠资料，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低声对她的老师抱怨，“为什么要把考试周定在新年假期之后呢？为了避免挂科，整整三天假期，自习室和图书馆都挤满了人，这简直太残酷了。”

“因为你们在毕业之后要面对的是更加残酷的整个社会呀，”素还真笑着解释，半真半假，“这只是让你们先体验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无法理解这种成年人的体贴。”俏丽的少女做了个矜持的鬼脸，“老师的新年假期怎么过的？”

“在任务中度过的。”

“任务的感觉怎么样？”还有两年才能毕业，煅云衣对成年向导的生活充满了好奇，“会不会紧张？”

“没什么特别的。”素还真认为自己对绝大多数向导都缺乏同理心，那些孩子热衷的话题都不在他的思考范围之内，包括冒险、刺激，以及公会分派的任务。他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主动转移了煅云衣的注意力：“寒假怎么安排？”

“叔叔申请到开放日的探望名额。”少女的监护人是她的叔叔紫衍神钜，那位在公会技术部挂名顾问的设计师。素还真因为一些专业问题请教过他，算得上熟悉。

“老师你要不要一起参加？”能够和家人团聚，煅云衣显然心情不错，也积极地邀请她最喜欢的老师。银发的向导假装在沉思，好一会儿之后才说：“今年是我值班。”

“那太好了！”少女雀跃地欢呼，“请一定要来，叔叔一直很想再和您聊聊。”

“我也很期待。”少年垂着眼帘，唇边泛起一个浅淡的微笑。

B级向导的权限远不足够让他获取到所需的资料，他也无法借用其他人的权限——那会给别人造成麻烦，但这不代表他没有其他的渠道。紫衍神钜，是那个最适合的人。

crabapple	2017-05-12 01:06
果然不能把它看成是一篇纯粹的爱情文…… $ o#V# 有点小忧伤……

玉容秋	2017-05-12 22:34
引用引用第35樓crabapple于2017-05-12 01:06發表的 : Xm2 z}X(% 果然不能把它看成是一篇纯粹的爱情文…… 4\|#WFLo@ 有点小忧伤…… t.\dpBq ',5ky{ 谢谢小花~ -1ub^feJ, 当然会尽量谈恋爱的^ ^

玉容秋

2017-05-15 21:35

第十五章

帝如来盯着眼前的表格，手指无意识地敲击办公桌。他不是没有想过会出现这种状况，但是时间上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有什么问题吗？”

“不，”帝如来抬起头，“条件符合标准，程序合乎规范，当然还要进行例行审核，但是我认为完全不用担心它是否会通过，接下来就看对方的意愿，还有净琉璃，翠萝寒的事情从去年折腾到现在，不过目前还用不着烦恼这个……你很赶时间吗？”

傲笑红尘放下带着表的手腕：“半小时后素还真与一页书有个会面，我想素还真已经在下面等我了。”

“哦，”帝如来意味深长，他看了眼前的哨兵几秒钟，伸出手，“那就祝你……祝你们得偿所愿吧。”

目送傲笑红尘离开，秘书长圣弥陀走了进来：“会长，你刚刚说的似乎不太像一句祝福语。”

“不然你认为呢？”

“傲笑红尘在过去的几年中拒绝了所有的结合建议，虽然其中有黑暗哨兵的天然限制，但是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本身没有任何结合意愿。如今他终于提交了第一份结合申请，我认为这值得开一瓶香槟。”

“然后倒在墓碑上面吗？”

“会长？！”圣弥陀一脸悚然。

“不管结果如何，总有人要祭奠点什么。”

帝如来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他想起很久以前，曾经有位哨兵请托他，延迟一位少年向导的毕业时间，这是出于一个让人欣喜的原因，他答应会尽量想办法。多年来黑暗哨兵的结合率实在太低了，他很清楚一页书心中的愿望，同时也乐见其成。但是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却对这种可能性越来越不确定了。帝如来看了眼身边的文件夹，那是他刚刚从医院里拿回来的。

“总有人要祭奠点什么……”

什么是卑劣呢？

傲笑红尘非常清楚，自己是以什么心情面对“一页书回来了”的消息的。在从塔到研究员宿舍的那段路上，他意识到自己偷来的时光走到了尽头。傲笑红尘还记得素还真收下他的第一个礼物时的喜悦。那是一个手工星图，花了他一个月的空余时间。素还真曾经拒绝了他馈赠金锌的提议，他思考了很久，才想出了这件适合的礼物。素还真的笑脸给了傲笑红尘信心，从那以后，他的礼物就没有停下来过。傲笑红尘小心控制着频率，不希望素还真意识到自己已经收了太多来自于他的礼物。

哨兵带着满足感布置那间研究员宿舍，他知道过段时间，这里就将变成真正主人更喜欢的样子，但仍然会留下最初的痕迹。

他的痕迹。

什么是卑劣呢？

和几个月前相比，素还真的状态要振奋得多。他主动提出了这次会面，为了配合他和一页书两个人的时间，日期又更改了一次。

天空已经放晴，虽然还没有出太阳，但与新年时相比，仍然是个好天气。

一页书穿戴整齐，在会客室——而不是病房里接待了素还真和傲笑红尘。傲笑红尘发现，一页书把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他就算在授勋仪式上都没有这么花心思。

素还真显然也意识到了，他有些意外，但从他挺直的脊背来看，并没有受影响。

“我要向你道歉。”

一页书摈弃了一切开场白，没有把注意力分给傲笑红尘一丝一毫。他向素还真深深弯下腰。

又是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素还真紧紧咬着牙齿，没去阻止。

“我可以说出一千个理由来为我辩护，任务意外，病毒……然而都不过是可笑的借口。十年前我救过你，十年后，却是我差点又摧毁了你。多么讽刺啊，然而却是事实，是愚蠢的我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误。”

“我……”

“我希望得到你的原谅，但你不必强迫自己，”一页书打断素还真，“我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的悔悟。”

“还有另外一件事。我已经向帝如来提交了结合申请，是的，和你的。”

素还真猛然向后仰，他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敢？”傲笑红尘激动地上前一步，“在发生那件事之后！”

“傲笑红尘，我感激你，也尊重你，但是这是我和素还真之间的事。”

一页书像是深深插进花岗岩里的金刚钻，傲笑红尘熟悉他的这副态度，在面对敌人时，一页书总是如此专横而且冷酷。傲笑红尘震惊于一页书的态度，在他再次开口之前，一页书冷硬地告诉他：“在我说完话之前，请你保持安静。”

接着他继续对素还真说：

“我提出申请绝非出于所谓的负责的想法。不，那是在侮辱你。你退回了我的礼物，我想你当时并不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这样一件礼物，可是你那么聪明，现在你一定猜到了。

“我爱着你。很久以前，当你还是个孩子，我也被称为少年之时，你柔弱得像芦苇，伏倒在黑暗中，你将信赖交付与我，我在那时就决定保护你，呵护你，你失去了家人，我就是你的家人。

“我爱着你。你是美玉，也是宝石，当你长大，一天天散发出属于自己的耀眼光芒，我看着你，有时候会忘记自己。你的笑容成了我最大的慰藉，它为我抚平一切伤痛，你成为我的归处，不论我离开多远，我总是回到你的身边。

“我仍然爱着你，但我变得贪婪，我有了你的爱，家人的爱，我希冀着更多的不同的爱。人类啊，永远都不知餍足，我也是如此！我开始感到痛苦，当你看着别人时，当你对别人微笑时，当你和他们说话时。毒蛇在咬噬我的心，毒液在腐蚀我的心，终于有一天我梦见了你，梦见你珊瑚色的嘴唇，泛着珍珠一样光泽的手指。我不应该和你说的，可我已经发誓要对你坦诚。是的，我梦见过你，你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我渴望你，渴望拥抱你，渴望与你结合，渴望你回应我的爱，回应我的渴望。我从来没有想过和第二位向导结合，除了你，只有你。原本我打算在上次的任务结束之后，就正式向你提出。但是我搞砸了一切。那些错误行动源自我内心的欲望，我放纵了自己的欲望，我闯进了你的精神领域，妄图强迫你结合，妄图用卑鄙手段得到你。

“我不敢奢望你现在就同意，但我仍然想说出来。你见过了我的欲望，我希望你能知道我的爱。

“我恳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素还真的脸色由白变红，再变成白。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令人怀疑他是否会马上昏过去。

“我不知道这些，我以为……”

“现在你知道了。”

一页书说，他面对素还真，站直了身体，他热切地，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向导，就像在说，宣判吧。

需要多大的力量才能控制住自己，不立刻从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逃开呢？素还真不知道，但是他做到了。尽管他看起来摇摇欲坠，就像两手空空踩在钢丝绳上，而脚下是万丈深渊。

“我很抱歉我不能接受。”

一页书不为所动，他完全预料到了这个回答。

“我很感谢……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将你当成我最亲近的人，从十年前开始，直到发生那件事。我一直不知道你的想法，如果我能早一些察觉……”素还真断断续续地说，他每说一句话就要停一下，任何人都能看出他有多么努力在克制自己的颤抖。

“我要拒绝你。这不是因为……好吧，我想我也应该对你诚实，不是完全地因为……诚然，我无法马上摆脱那件事的阴影，但我想说的是，我并没有和某位哨兵结合的想法。”

一页书终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傲笑红尘，从刚才开始就无法出声的傲笑红尘，愣愣地看向素还真。

“我知道这个想法大异于常，一位向导最终会和一位哨兵结合，这几乎是所有人的共识，但是我……那个时候，你可能看见了……”

那是井。

一页书看着素还真，他试图重新开始，却让自己跌进了更深的悔恨深渊。

十年前，有一名哨兵在任务中失去了向导，虽然一度因此陷入神游，但是很幸运地恢复了意识，活了下来。原本这名哨兵被限制在塔里进行观察，他却突然出现在街市上，以狂暴状态对行人进行攻击。一页书赶到现场时，发现哨兵的精神已经被井所吞没，而更糟糕的是，他将当时觉醒的素还真也差点拉了进去。

井就像一个黑洞，几乎没有哨兵能从井里逃出来。不论是发生在眼前的惨剧，还是被拖入井里的恐惧，都是素还真童年最深的噩梦，它们深深烙印在他的记忆里，即使时间过去十年，也不曾消却半分。

而一页书，又唤醒了这个噩梦。

他确实看到了，在他强行和素还真进行结合的时候，两个人的精神相汇，交融，他看到了在湖泊之后的景象，素还真拼命隐藏起来的伤口。

“请不要过于自责了。”向别人揭示自己的噩梦耗尽了素还真最大的勇气，即使那是一页书。素还真扶住了身边的椅子，让它支撑自己。

“我想，还有很多别的向导，优秀的向导，总有那么一位能成为你的选择。至于我，既然那是一个错误，就让错误终止吧。”

傲笑红尘好像经历了一场梦游。他曾经期盼过，冀望过，他曾认为自己有机会摘下那颗星辰，现在却发现他碰到的不过是冰冷湖水里的倒影。

“很抱歉让你参与到这场私人谈话之中。”素还真轻声说。

“不。”

那的确是一场私人谈话。整场谈话中，傲笑红尘完全被排除在外，一页书甚至揭开了自己心中最隐秘的欲望，丝毫不在意傲笑红尘——这个哨兵中的道德标杆就站在一旁。然而傲笑红尘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轻易去论断一页书。

他茫然地看着走在身边的素还真。突然向导说过的话在他脑海中响起，傲笑红尘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平静地开口：“你是认真的吗？”

素还真停下脚步：“哪一部份？”

“关于……你对于结合的想法。”

“我大概没办法。”

素还真把目光投向天空。也许是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他的脸不再苍白得可怕，在医院走廊的这段路程中，他总算恢复了一些血色。

“净琉璃导师一直在尝试帮助我，但是对于这种他们称之为心理创伤，或者别的什么的状况，还没有人能提出更好的解决方法。再者，我想也并不是所有的哨兵都愿意被一名向导所束缚。”

“束缚？”傲笑红尘提高了两分声调，他没有去管经过的护士对他侧目，“你认为哨兵和向导之间的结合是束缚？”

“我的表达大概不太准确，不过总有这种情况，比如傲笑前辈，你不也是如此吗？”

傲笑红尘猝不及防。

“我？我……”

“你拒绝结合的事情在公会中非常出名，如果传闻属实，你连测试相容性都不愿意吧？”素还真对傲笑红尘笑笑，好像想让双方都放轻松一些，“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而这个世界太大了。”

年轻的向导刚刚打完一场战役，战役艰难而且没有胜利者，傲笑红尘不愿再多加诸哪怕一片羽毛的负担到他身上，然而哨兵想告诉素还真——

如你所说，这个世界广袤无比，但却只有一个你。

帝如来给素还真泡了一杯茶，自己则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与其说受宠若惊，倒不如说是有点儿让人如坐针毡。

“您是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不要介意，我只是希望茶香能让你放松心情。”

或者说为长谈做准备，素还真想。

帝如来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夹：“实际上，我接到了关于你的结合申请报告，还在走审查程序，没什么意外的话，过两天你应该就能在终端上看见了。不过因为这次的情况有些特殊，我希望能给你提前做个心理准备。”

“啊，”素还真明白了，他点点头，“是一页书前辈吗？上次在医院的时候，他和我提起过，我已经当面做了答复，虽然很遗憾，但我想他能理解。”

素还真说得很委婉，但帝如来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帝如来还是没忍住，在素还真和傲笑红尘去医院的当天晚上，他联系了一页书，一页书很干脆地告诉他，自己被拒绝了。

“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琢磨你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原本总以为你志在必得。”

“你说得没错，可我是个自私狂妄的蠢蛋。”

“嘿！”

“但是我不会放弃。”

通话很快就结束了。虽然是一个令人沮丧的回答，但帝如来没有听出一页书的声音里有丝毫气馁。

这样也好，帝如来想，就让一页书自己去解决这件事吧。

“确实很遗憾，不过既然你们已经沟通过了，我们可以把它当成解决了，”帝如来说，“现在我们来看看另外一份申请。”

“另外一份？”

“我刚刚没说吗？我收到了两份对你的结合申请，一份来自于一页书，而另一份，提交者你也非常熟悉，是傲笑红尘。”

一川烟草	2017-05-15 23:10
喜闻乐见的修罗场！！！ s2%0#6c'c 感觉总是有股阴谋论的味道.......大概是我的错觉XD

crabapple	2017-05-16 00:38
修罗场加一，明明这么正经的文风

玉容秋	2017-05-17 21:52
引用引用第38樓一川烟草于2017-05-15 23:10發表的 : orK+B4 喜闻乐见的修罗场！！！ xBt4~q;#sE 感觉总是有股阴谋论的味道.......大概是我的错觉XD nN!vgn j -!JlM@ 阴谋论？ .Lp Nm'=R 是指什么？

玉容秋

2017-05-20 22:12

第十六章

“您说的是……”

“傲笑红尘，你认识的那位。”帝如来重复了一遍，同时把那份申请书递到素还真面前。向导贴在茶杯上的手指颤抖了一下，那是无意识的，帝如来敏锐地捕捉到了它。

情况不太乐观。帝如来喝了一口咖啡，忽然觉得那种焦香味失去了吸引力。也许我也应该来一杯茶，年长的哨兵不着边际地想到，仍然耐心地等待着素还真的反应。

银发少年大脑空白了几秒钟，努力将刚才听到的几句话拼凑成一个完整的信息——傲笑红尘，申请与他结合。没有人会把这件事当做一个玩笑，帝如来不会，傲笑红尘更不会。所以，这件事是真的。

素还真茫然了几分钟，最终还是放下已经失温的茶水，拿起了那份文件，小心地打开了它。年轻的向导在许多年前曾经看过几个结合申请的范本——在课堂上。他清晰地记得每一个细节的填写规范，但那时候他面对的只是一份单纯的课堂作业，不牵涉任何人，更没有这样沉重的分量。

他手里的这一份申请非常工整，每一项内容都是亲笔书写的。傲笑红尘的字迹金钩铁划、遒劲有力，就像他一贯给人的印象那样。现在，它们正变形成一座囚牢，几乎将素还真困住。少年近乎麻木地阅读纸面上的每一个文字，直到一个数值进入了视野——相容性。

『您连测试相容性都不愿意吧？』

素还真把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个数值上面，呼吸变得有些困难。有些东西堵在了嗓子里，那里难受得发疼。他知道那个数字代表着什么，仅仅在一天之前，他还在和傲笑红尘谈论这个话题。那个时候，哨兵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素还真觉得自己的记忆有些模糊，他竭尽全力地回想，然而脑海里什么都没有。

素还真失神的目光投注在帝如来身上，向他寻求着答案。

“如果你是想问相容性，公会已经核查过，数值是准确的。”年长的哨兵已经放弃了他的咖啡，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是素还真第一次知道自己和某位哨兵的相容性——虽然赦天琴箕知道一些数值，但是从来没有在素还真面前提起过。事实上，从来没有查过相容性的那个人，是素还真。很早以前，他就知道傲笑红尘没有结合的意愿，那时候他还在塔里，还没有从别人那里听说到有关于傲笑红尘抗拒结合的传言。

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在安静的图书馆里，傲笑红尘借了一本《逆结合悖论》。在几个月之前，向导就拜读过那本著作，里面的每一句话都晦涩难懂，每一个案例都鲜血淋漓。任何一位有意愿进行结合的哨兵或者向导，一定都对那本书嗤之以鼻。然而傲笑红尘主动地借阅了它，素还真知道那代表什么。

那一个瞬间，素还真认为自己在哨兵的身上看到了一些相似的东西。

然而只是两年而已，傲笑红尘的想法就发生了改变。

『是因为我。』

素还真不愿意联想到自己，然而事实上，只有这个原因。这让他不知所措，就像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眼底迅速泛起一些水雾。

帝如来在心底叹气，他对圣弥陀说祭奠的时候还没有预想到这样的情况。

两份结合申请几乎同时递到他的面前，年长的哨兵知道其中一个必然会被拒绝。私心而言，E区出身的帝如来当然更偏向一页书——那个他一直看好的后辈。然而素还真已经明确拒绝了他，身为会长，帝如来不可能罔顾规则，去要求一个向导违背自身的意愿。那就是傲笑红尘了——在半个小时之前，帝如来以为素还真有80%的概率会接受傲笑红尘——一页书之外，他是素还真最熟悉的哨兵。

“我需要……当面拒绝吗？”素还真小心地放下那份文件，帝如来看到平整的纸面上多了一些不规则的折痕。

“公会没有强制性的要求，”年长者收回傲笑红尘的申请书，低声劝慰素还真，“还有两天时间，流程才会到达你的终端，你可以再想一想。”

“谢谢。很抱歉，我想我应该走了。”素还真眨眨眼，把那些水雾又压下去。他看上去好了一点，但帝如来依然不放心。

“不要让别人的错误伤害你。”帝如来对着素还真离去的背影开口，少年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帝如来独自面对着空旷的办公室，不确定自己在那一刹那想要做什么。把不完整的真相告诉素还真吗？还是抛开会长的身份，仅仅作为一个长辈给他忠告？他一口灌下已经冷得苦涩的茶水，决定联系净琉璃。

素还真走出公会大门，春日难得的阳光扑面而来，他却没有感觉到一点温暖。塞了太多杂念的脑子里至少还记得上午有一节共鸣实践课，双腿下意识地就朝着公共交通的站点走去。

“素还真。”熟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让银发的向导愣了一下。他转过头，看到了等在门外的傲笑红尘。哨兵主动走到他面前，素还真第一次注意到，这张总是皱着眉头的脸上，也会有这样平和的表情。

傲笑红尘站在他的身前，为他遮掉了刺眼的阳光。他在前一天已经预知了结局，却依然坚持当面听到素还真的回答。

“我来听你的答案。”

素还真看了他好一会儿，傲笑红尘没有习惯性地皱眉，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可能被拒绝的紧张。哨兵的平静让向导觉得眼眶肿胀得有些疼痛，但他确信自己没有哭出来。少年深吸了一口气，也或者是两口，他不确定。

“我很抱歉。”为自己的口不择言，也为这一份不能接受的心意。

“我知道了。”傲笑红尘平淡地回应，“走吧，我送你回去。”

“我自己可以……”素还真想要拒绝，但傲笑红尘不会纵容他带着这样苍白的脸色独自行动。哨兵看了一眼时间，催促他：“还有三十分钟，你的课程要开始了。”

这是一段沉默的路途，素还真一言不发，傲笑红尘同样。

素还真不想贸然开口，虽然傲笑红尘看上去很好，甚至感觉比平时更容易亲近。车载音响里播放着向导喜欢的琴曲，舒缓的乐声营造出一种平和的氛围，像过去很多次一样。就好像他们之间根本没有过申请，也没有过拒绝。

白银之翼很快把他们送达了目的地，向导塔就在眼前。傲笑红尘停下车，抢在素还真道别前开口。

“素还真。”他转过头，专注地看着银发的少年。他的鼻梁高挺，眉心带着深深的折痕，眼窝有一些凹陷，更显得目光深邃。素还真对上他的眼神，轻易就读懂了里面的认真。

“我想和你在一起，不是作为哨兵和向导的结合，只是我和你。”傲笑红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素还真的心头。

短暂的沉默之后，素还真蓦然回神，带着些慌乱：“我、我还没有想过这件事……”

他知道结合，也明白什么是婚姻，然而有关于交往或者恋爱这一类的词汇，太过陌生了。

傲笑红尘看着他难得的紧张，心里变得格外的柔软。是啊，他还这样年轻，真正的人生才开始。他还没有经历过恋爱，没有品尝过那种甜蜜，没有感受过那种酸涩，没有选定一个要牵着手走一辈子的人，没有和那个人一起看看五光十色的世界。

“我明白。”傲笑红尘笑了一下。即使是素还真，也从来没有见过他笑起来的样子，那是足够让人迷恋的英俊，还带着无比的温柔。他就用那张温柔微笑的脸看着素还真，小心地征询少年的意见：“那你愿意考虑一下吗？”

“请，给我一点时间。”

“好。”傲笑红尘伸出手，将一缕垂在颊边的长发别到了素还真耳后，在他下车之前，索要了一个纯粹的拥抱。

素还真认为自己应该花一些时间，认真地思考有关于“恋爱”这个课题，去图书馆找找资料，向一线生请教一些问题，然后再写个分析报告之类的。然而寒假结束之后，他的工作和生活忙碌得没有一点闲暇，这个问题就被迫搁置了。

新的一年变得和之前有些不同，他需要更多的任务为自己提高权限，需要更多的人脉为自己收集信息。还有和一线生合作的课题，虽然一线生对他表示，目前的工作量一个人足以应对，然而素还真还是将仅有的一点闲暇都放在了上面——关于金锌的研究持续了四年，他不想放弃。他还有个每周六晚上固定的视讯活动，对面是黑衣和白衣——在游乐场的时候，黑衣和他交换了联络方式。

一页书偶尔会来看看他，就在向导塔附近的公园里——素还真不再是不能离塔的学生，净琉璃收回了给一页书和傲笑红尘进入向导塔的特权。他的观察期已经结束，现在正在全力查找病因，这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时间，剩余的那些则分给了大量的公文。

傲笑红尘也会过来，频率并没有比一页书更高——他毕竟是D区的首席。

“这是黑衣给你的，这是白衣的。”风之痕把两个手作的礼物盒放在了桌面上，推到素还真面前。银发的向导收下了两份回礼，表示会和点心的制作者一起分享。上个周末，一线生在他的请求下做了一些点心，风之痕把它们带给了在塔里学习的两个孩子。

见面的目的达成之后，素还真手里捧着杯子，无意识地转动着，有些心不在焉。他的心事明显地写在了脸上，风之痕知道那是为什么，他听到了一些风声，或者说，他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你在想什么？”

“结合，恋爱，代表着什么？”在那件事之前，素还真认为自己明白结合的含义，然而事实让他动摇了。他无法再用完全理性的冷酷方式去思考“结合”这件事，而“恋爱”则让他理不清头绪。

“你是在问我的看法吗？”

“我……”素还真停顿了一下，“我不确定，如果你能给我一个答案……”

“事实上，我也不太了解。”风之痕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也许没有人告诉过你，但是我相信，每一位强大的哨兵都想和你结合。”

素还真有些震惊，他琥珀色的眼睛瞪大了一圈，甚至怀疑身边这位哨兵正在拿他取乐。

“你知道有过多少黑暗哨兵吗？”读懂了他的表情，风之痕换了个方式展开话题。

“公会成立至今，记录在册的黑暗哨兵一共23位。”素还真不能确定，“应该没有遗漏的？”

“你的数据是正确的。”风之痕肯定道，又追问，“那你知道黑暗哨兵的结合率吗？”

“这……”素还真摇头，“我没有看过相关资料。”

“是4.3%。”

“只有一个？”他知道这个数据必然不会太高，但是结果却比预想的还要低许多。

“是的，只有一个。”风之痕似乎短暂地叹了口气，耐心地为年轻的向导解释，“黑暗哨兵的相容域都很窄，我们很难遇到相容性合格的向导。比如说我，相容域只有十万分之七，几乎所有的向导和我的相容性都不会超过15%。不过你看，一万四千多名向导中，存在着一位能够与我结合的，听上去也不太坏。”

风之痕自嘲地勾起嘴角，素还真却笑不出来。他知道这个理论数值代表什么——最理想化的状态。然而现实远比这个残酷，考虑到许多客观因素，可能性是无限趋近于零。

“我不知道结合代表着什么，但是没有人会享受永久的孤独。人们都知道黑暗哨兵很强大，不需要向导的安抚也不会陷入神游。狂化，或者暗堕，从来没有在哪一位黑暗哨兵身上发生过。”风之痕转过头看着玻璃墙面，那里倒映着素还真彷徨的侧脸。他用视线描摹少年脸上柔和的曲线，谨慎地捂着还不能外放的感情：“我只是认为，在这漫长的生命里，如果有一个可以互相陪伴的人，总是不错的。如果我有幸遇到，对方也愿意。”

——如果我有足够的幸运，牵起你的手。

一川烟草	2017-05-23 18:16
就是......“一件事情没有它看上去那么简单，背后一定藏着什么比较黑暗的东西”的感觉啦 %?ad .F+7 老是觉得接下来素素可能会黑化掉，毕竟这么多好哨兵都想追他。压力很大的.......

玉容秋

2017-05-27 22:13

谢谢两位的小花~

第十七章

素还真稍微弯下腰，凑近玻璃柜。

他现在在紫衍神钜的家中，正在观察的是一艘潜水艇的模型。紫衍神钜也曾经是公会的哨兵，和其他大多数哨兵不同的是，紫衍神钜在八年的服役期满后，就毅然退役，转而研究装备工具等的设计制造。他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在业界备受推崇，被称作大师。紫衍神钜不但是公会技术部的特别顾问，同时也在好几家公司挂名。

紫衍神钜的家中陈设了大量的模型和材料，就像一个小型展览馆。

“你看到的是我最新的设计，还不完善，我找不到适合的材料。”

“你对自己的要求标准太严苛了，”素还真仔细看潜艇模型的内部构造，“它什么地方不能让你满意？”

“抗压性。”

素还真眼皮跳了一下。

紫衍神钜坐在沙发上，给自己添了一杯茶，继续说：“我们一般用钛合金，这两年总有人宣称自己开发出了新型材料，其实都是在原有配方上加以改进。当然不能说没有进步，比如TA-X，延展性非常好，但还不足以掀起一场革命。”

“也许不能如此苛责，这些材料运用的范围有限，而且客户群也有限。”

“然而能跻身这个客户群的，都是能大手笔的主顾。比如说，塔。”

“公会不是有自己的技术部吗？”

“既然提到这个，我和你说个故事吧，”紫衍神钜弹了一下手指，“大概三十……四十年前，有一种新材料TA-β，它的抗压性很好，而且耐腐蚀，风靡一时，但是造价高昂，所以当时的公会曾经公开招标，有好几家公司参加竞标，最后中标的是北方金属集团公司，公会的长期合作伙伴之一。”

素还真回忆了一下：“TA-β，我印象中似乎没听说过这种材料。”

“它出现的时间很短，因为实在太昂贵了，一直无法得到普及，而且一年后就出现了代用品，于是TA-β就消失在了历史洪流之中，而当时的工程甚至还没有完工。决策失误造成了巨大浪费，当然要有人出来负责。”

“所以那之后技术部的规模扩大了？”素还真猜测。

“没错，人员是原来的三倍，预算则更多，大概十年后，公会从市场上的一个终端变成了另一个终端——它开始盈利了。”

“我去过游乐场了。”

公会将许多技术运用于民用项目，包括多项娱乐设施，游乐场的全息体验馆只是其中之一。更高年级的学生才会进行全息模拟课程，所以对这时的白衣黑衣来说，是难得的体验。

“哼嗯，那不算什么，不过倒是一笔可观的进账，帝如来的脑子颇为灵活，”紫衍神钜对全息模拟似乎没有多大兴趣，“我指的是更有威慑力的，更实用的。”

“我不知道你是激进派，”素还真几乎要笑出来了，“要我说，公会毕竟不是军工企业，它已经是庞然大物，如果继续膨胀……”

“因为无法控制而引起恐慌？”

“难怪当年服役期结束后，你头也不回地选择退役了，我听说你曾经有当上首席哨兵的机会。”

“但是首席面对镜头的机会也太多了，而且当时在任的会长不太有魄力。”紫衍神钜对素还真说，“帝如来可以更大胆一些，毕竟他手上可是有着史无前例的三张鬼王。”

素还真低下头，暗暗掐了一下自己的指尖。

“你把黑暗哨兵当成核威慑么？”

“你的表述可比我诚实多了，”紫衍神钜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最起码也是战斗力单位，不过这样另外的问题倒是成倍增加了，帝如来想必也头痛不已。”

“那是什么？”

“唔……”紫衍神钜看了看素还真的脸色，“你不会只是为了我侄女的成绩单来的吧？”

“云衣的表现非常优异，你这样说她可是会伤心的，”素还真笑笑，“事实上，关于我新论文的署名……”

“不不，”紫衍神钜摇摇头，“我说过了，如果只是提供了实验设备就能在论文上署名，那我也太过恬不知耻了。”

“这可是相当严重的指控，然而不仅仅是设备……”

“你知道他们管我叫什么吗？大师。既然我认为这个称呼名副其实，就起码要做些对得起这个称号的事。如果你真觉得要做点什么，那就早日完成你的课题，我指的是金锌。任务和课程占了你太多时间，是吧？”

素还真不再坚持，他点点头：“我在实验室的时间很少。”

他一边要通过完成任务来提高权限，一边要进行课程，他经常陷入两难。

“我想大概还有其他东西占据了你的心思。”

素还真一瞬间别开了目光。

“从走进房间的时候起，你就有点心神不宁，我猜你认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向导有些尴尬：“那是……”

“毕竟我还是公会的技术顾问，我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对方没把话说完，素还真立刻明白了。

“……如果我相信系统的保密性，那我会怀疑你是否把后台程序给黑了。”

“那倒用不着，”紫衍神钜哈哈一笑，“毕竟申请还需要提交纸质表格，以确认是否是本人意愿。”

“谢谢你缩小了怀疑范围。”

“如果你愿意听，我倒是可以说两句。自己的人生自己负责，但是如果连别人的人生都一起背负，那就不仅仅是课外补习那么简单了。”

素还真愣了一下。

“不过是一个老头子的唠唠叨叨，也许有其他人已经和你说过了。你用不着急于改变自己，毋需焦虑，不必担忧，花朵自然会在属于它们的季节开放，”

三月的雨水比往年要多得多，即使没有下雨，路上的行人也几乎都拿着伞。

曹袖珍拐出巷子，若无其事地将毛线帽往下拉了拉，盖住耳朵。他佝偻着身躯，像怕冷似的，古铜色的脸显出南方人的特征。

“没关系，没有人跟踪你。”

从曹袖珍的掌心传来耳语。

“你真的没在我身上装监视器？”

“你已经安全进去又出来了不是吗？那种东西过不了地下集市的安检，只会给你徒增危险。”

“你刚刚在集市和我谈论的口气就像亲眼目睹，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我会以为你就在我身边。你是怎么做到的？那里的守卫是哨兵，你的精神体瞒不了他们。”

“因为这个季节雨水很多。”

“什么？”

“没什么，我知道你早就洗手不干，这次麻烦你了。”

对方说得没错，曹袖珍从前是地下集市的常客，但多年前金盆洗手，用情报向公会换取了新身份和现在安稳的生活。现在的他偶尔充当情报提供者，但不会亲自动手。这一次也是对方的机会不需要他出手，他才同意易装再次前往地下集市。

“我只是去转了一圈，什么都不做也不会有危险。倒是你，这样就行了？”

“足够了，我已经知道目标在哪里了。”

“恕我直言，我与塔也接触过很多次了，但从来没有向导和我直接接头的。”

“那现在你遇到第一个了。”

曹袖珍想，他没弄明白我的意思。曹袖珍不是哨兵或者向导，但与很多哨兵向导打过交道，他知道在任务中向导从来不会单独行动，这不仅仅是出于安全性的考虑，同时也是原则性问题，他清楚公会对向导的保护倾向。

然而在这次行动中，从一开始曹袖珍就没见到哨兵，他询问对方，只得到“我是你这次的合作对象”的回答。他一度犹豫，然而比平常更轻松的计划打动了他。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只是去转了一圈”，除此之外，他没有再做更多。

曹袖珍惴惴不安，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个初次见面的，年轻的向导。

几十年前，这里原本也是普通的生活区，但是在被引爆了一枚小当量的特殊核弹之后，这里就成为了核废区。后来成立了调查委员会，然而事件原因至今未曾公布，对这个结果众说纷纭，不过当时及时将所有人员安全撤出，方圆几百公里范围则因为战损和辐射等问题被封闭起来，成为禁区。一般只有哨兵向导可以通过精神屏障在那里无障碍地行动，而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由于缺乏监管，在十数年之后，一些亡命之徒在这个区域搞起了地下交易。交易的规模不断扩大，近年来已经形成了一个大型黑市。当地政府也曾经计划过端掉这个窝点，已经提交了议案，但是在讨论时有人提出普通人并不能长时间承受辐射而不受损害，更重要的是行动预算花销巨大，因此这项议案被搁置至今。

一辆半旧的汽车驶进旧城区的废弃物场，这里四周是低矮的民房，地上坑坑洼洼，到处是一滩滩黑色的积水。核废区地广人稀，废弃物场离地下集市有相当一段距离，中午一点四十分，这时候没人会在这里。

车辆熄火，从驾驶室走出一个人，怀里抱着一个金属盒子。他穿过民房间狭小的，曲折的通道，走到一片空地，这里原本是一个社区的小型文化广场，有主席台，篮球架也依然驻立。目标走到广场中央，观察四周。

主席台后方，一滩积水上方光线发生了折射，就像信号不好的电视屏幕，不断抖动，接着一个身影慢慢从空气中浮现。

“没有哨兵，任务确实会比较吃力。”

那是一个人，穿着长外套，袖子盖过了手背，他的脸藏在兜帽下面，只有银色长发露了出来。

是素还真。

虽然素还真受过跟踪训练，但这实际上是哨兵的工作，而在集市里，甚至有哨兵参加了保安工作，更让跟踪的难度成倍增加。幸好几乎不可能会有向导，不单是向导的比例要小得多，对于向导的关注，这方面公会一直做得很好。然而素还真依旧坚持尽量不使用精神干涉，因为再小的精神干涉也会留下痕迹。

“不过这点麻烦也不是不能克服，而且天时站在我这边。”

灰蒙蒙的天空开始落雨。素还真的周身好像覆盖着一层透明的膜，雨滴顺着薄膜滑下来，没有一滴碰到他。

他抬起一只手，几颗雨滴停在他手中。

“还是快些结束吧——嗯？”

雷达提醒他有陌生人进入了警戒范围，素还真停下动作，刚刚开始思考如何让目标之外的人物离开，这时精神体的警告传入了他的脑中，紧接着雷达开始疯狂地警示，素还真猝不及防，猛然将雨滴向后甩去，自己则急速向左方闪避，试图退进房屋的缝隙之间。

爆炸的火光亮起，吞没了视线。

crabapple	2017-05-27 22:41
素素研究的课题，和他的心结或者说多年前的往事是有关系的吗，隔了好久没看……都懵圈了……

玉容秋	2017-05-29 22:42
引用引用第44樓crabapple于2017-05-27 22:41發表的 : /}?"O~5M" 素素研究的课题，和他的心结或者说多年前的往事是有关系的吗，隔了好久没看……都懵圈了…… E Kks8 "Vp+e%cqG 素素与紫衍神钜谈论的事情，与素素正在追查的真相有关。 MD~03 课题是另一个方面。

玉容秋

2017-06-05 21:14

第十八章

天空中飘着细密的雨丝，暗沉的天色带着点让人不快的压抑感，公会大厅里人来人往，繁忙却不嘈杂。霜叶飞坐在柜台后整理着已经确认过无数次的文件夹，以为这又会是一个一如往常无聊的午后。

最近几年，哨兵向导的等级晋升要求越来越严格，A级以下任务失败的数量已经下降到了历史最低水平。与此匹配的，申报科的岗位配置也从五人削减到只剩下两个名额。即便如此，大多数时候，负责窗口对接工作的霜叶飞也总是很清闲。

“这是好事。”面对她偶尔的苦恼，翠萝寒总是这样安慰。

“我并不是觉得这样不好，”霜叶飞用手指卷着乌黑的长发解释，“只是大部分时间都无所事事，感觉有些浪费时间。”

不过，这个阴雨绵绵的午后打破了常规，她在午休结束之后的十分钟内接到了本周第一份申报。那是个面色红润的年轻人，脸上带着一些没藏好的不满，隔着玻璃窗对她说话的时候还尽量保持着彬彬有礼的态度。

“第B8069号任务申报失败。”

霜叶飞调出任务界面扫了一眼，确认那是一个失物寻回的委托，由一名B级哨兵搭档一名B级向导执行。

“请输入失败原因。”

年轻人皱着眉头，在面板上输入了一行文字：『搭档抗拒临时结合，感知范围受限，无法找到任务目标。』

霜叶飞阅读着屏幕上出现的文字，然后又仔细地看了一眼眼前的界面，忽然发问：“B级哨兵夏平阳？”

“……是的，我是。”被忽然叫到名字的年轻人有些怔愣，迟了几秒才作出回应。霜叶飞指着窗口旁的识别器，示意他配合：“请配合面部扫描，以便对您的身份进行核对。”

虽然有些奇怪，但第一次进行失败申报的夏平阳以为只是常规程序，很快配合着进行动作。霜叶飞仔细核对扫描结果，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身份确认，B级哨兵夏平阳，申请编号B8069号任务失败，已经进入系统。”公式化地进行说明，霜叶飞又追问了一句：“请问您的搭档呢？”

夏平阳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脸上那种不满更明显地流露出来，语气有些急躁：“任务失败以后他就走了。”

“好的。”霜叶飞点头，“事故科会对情况进行确认。申报的回执单已经发送到您的终端，请在一个工作日内提交您的事故报告。”

“我以为，导致任务失败的那方才需要提交事故报告？”

“责任划分有相关的程序和人员进行，哨兵对任务失败承担至少5%的责任，上限则依据具体情况进行判定。这是公会的规定，您如果有疑问，请查阅《细则》第七部分、第九条。”不经意地瞥过面前屏幕上的任务信息，霜叶飞的语气有些不易察觉的微妙，“至于您的任务搭档，我们也会联系他核实情况。”

接待人员公事公办的态度让夏平阳只能认命地接受这个结果，双手揣回外套的口袋里，他转身离开窗口，朝着大门走去。

整理登记表，审核无误后提交到上一级主管，接着霜叶飞又调出了编号B8069号任务，对着上面的一个名字看了好一会儿，犹豫要不要给翠萝寒发个消息。

“素还真、素还真……”

她对着随手点开的向导基础资料页面犹豫不决，没注意到身后的玻璃墙外有个黑暗哨兵正拿着资料夹走过。

傲笑红尘只是在首席例会后顺道前来领取D区二月份的事故报告，走过申报科办公室的时候，不经意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哨兵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声源处，却瞄到了屏幕上不会错认的那张脸。

“素还真怎么了？”傲笑红尘推开门走进去。

“吓……”被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霜叶飞条件反射地关闭了屏幕，然后才回道，“很抱歉，根据守则要求，我不能向您透露相关消息。”

傲笑红尘眉间的褶痕加深了一道，看上去更凶恶了一分。他知道这个窗口，只负责对失败的任务进行申报登记，眼前的向导不会无缘无故查看素还真的资料，唯一合理的推测很快在他的脑中成型——素还真的任务失败了。

素还真任务失败，这在傲笑红尘看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帝如来和净琉璃一直很耐心地培养那位年轻的向导，所有的任务都是仔细评估了难度等级以后才会分配到少年手上。过去的八个月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意外，这一次也不应该。

顾不上对被他凶恶表情吓到的霜叶飞致歉，傲笑红尘第一时间联系了素还真，但得到的只有对方不在服务区的回复。不死心的哨兵又重复了两次，听到的是同样毫无起伏的电子音。

“见鬼的！”一贯严肃克己的男人没忍住爆了粗口，“不是号称水深一千米都不会影响信号接收吗！”

任务失败、无法联系，这两个信息结合在一起，足够傲笑红尘产生不良的联想。压下躁动的心绪，傲笑红尘没有任何迟疑，第一时间联系了一页书。

“傲笑红尘？”自从认定了对方的竞争者身份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过私下的联系。一页书看到老朋友熟悉的脸，有些奇怪：“有什么事？”

“一页书。”没时间寒暄，傲笑红尘单刀直入，“你现在马上到素还真那里去，确认他是否安全回来了。我刚才联系他，系统说不在服务区内。”

“怎么会？！”一页书倏然一惊，拍着桌面站起来。没等他再追问，傲笑红尘已经切换了界面，又联系了净琉璃，得到的是素还真今天没有到向导塔的回复。

两次紧急通话结束，在霜叶飞惊讶的目光下，傲笑红尘推门而出，直奔顶楼帝如来的办公室。

一页书在通话结束后几乎是立刻冲出了办公室。

E区的哨兵们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的首席这么凝重的表情，不由自主地贴着墙边，避让开一条足够宽敞的通道，目送一页书奔入安全通道。花了十几秒冲下五层，一页书在风塔门口遇到了带着一群见习哨兵的普生，连忙刹住了脚步。

“普生，”一页书叫住了他的次席，“你现在去交通科查一下素还真今天上午九点之后的行踪，有结果以后马上发给我。”

不等对方回应，他又迅速冲出大门，跳上悬浮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往素还真居住的研究员宿舍。十分钟的车程在一页书这里变得无比漫长，就像他当初送素还真过去时一样，长得让人无法忍耐。他将车速调到最高，设定了自动驾驶，并尝试联系素还真，结果和傲笑红尘所说的一致。

深呼吸了几口气，一页书换了个号码，但通话申请却一直无人理会。哨兵看了一眼时间，烦躁地敲了一下方向盘。他记得素还真说过，这个时间点，一线生不是在实验室，就是在开会，联络器不会随身携带。

傲笑红尘近乎鲁莽地闯进会长办公室的时候，帝如来正在和风之痕讨论今年内在N区推广全息体验馆的事宜。不等帝如来开口发问，傲笑红尘直奔主题：“素还真可能失联了！”

“怎么回事？”帝如来疑惑的表情立刻转为严肃，一旁的风之痕也面色不善。

“还不确定。”傲笑红尘有些焦躁，“他今天的任务是什么，是不是申报了失败？”

“怎么会？”年长的哨兵显得十分惊讶，他在短暂的失态之后迅速调整了自己，做出了及时的应对，“我马上让圣弥陀查一下。”

身为秘书长的圣弥陀拥有和帝如来不同的权限，虽然帝如来自己也可以查到任务失败这一类信息，但远不如直接负责人的圣弥陀便利。在等待消息的几分钟空挡里，年长的哨兵也没有浪费时间。他从自己的资料库里翻出了属于素还真的那个文件夹，将最新分配给银发向导的任务讯息传给了傲笑红尘。D区首席皱着眉头看完了全部信息，更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简单的B级寻回任务。委托人是核废区曾经的居民，三十年前撤离的时候将祖父的怀表遗失在路途中，近期得到消息，那只怀表将在黑市进行拍卖，委托人希望公会能为他寻回那件物品。

“有消息了。”不等傲笑红尘再深入思考，帝如来已经得到了圣弥陀回传的讯息。

“十分钟前，他的任务搭档进行了失败申报。”帝如来面色凝重，在场的另两位哨兵有了不良的预感，“素还真没有出现。”

傲笑红尘狠狠咬了一下牙，没再耽搁一秒钟：“我去找他！”

帝如来对着再度阖上的大门，忧心忡忡。一直沉默的风之痕看完了索要来的任务信息，收起了光脑，也对帝如来道别：“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先离开了。”

“等等，你……”年长者叫住一向稳重的N区首席，神色游移不定。素还真的失联势必会把傲笑红尘和一页书牵扯进去——即便傲笑红尘没有说明，帝如来确信一页书一定参与进去了。但是风之痕，帝如来对于他和素还真关系的印象，仅停留在第一次合作之后的互相欣赏。

“我去看看。”风之痕没有挑明，但只要帝如来还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就不会不明白这句话的所指。沉默了片刻，感觉自己瞬间苍老了几岁的会长只交代了一句：“别太过火。”

“我知道分寸。”

一页书第二次站在那扇门外，他把听觉调整到足够敏感的状况，然而捕捉到的只有机械运转的节律性响动，他所熟悉的，属于素还真的呼吸声、心跳声、血液脉脉流动的声响——全都没有！

陪同他一起上来的管理员再一次强调：“素先生早上出门后还没有回来过。”

“谢谢，我明白了。”一页书对管理员递上了自己的号码，“如果你看到他，请立刻联系我。”

“没问题！”虽然不能向一直崇拜的哨兵索要签名，但是拿到了E区首席的联系方式，管理员依然十分兴奋。他大声地对一页书保证，然后用崇敬的眼神目送着对方匆匆离去。

和赦天琴箕打了声招呼之后，风之痕畅通无阻地进入了F区的哨兵宿舍。隶属于F区的夏平阳在上一周才升级为B级哨兵，目前居住在哨兵宿舍8栋716室。半强制地闯入那间单身宿舍的时候，风之痕还分心地想了一下后果，不过他认为赦天琴箕不会介意。

风之痕按下门铃的时候，二十分钟前才回到宿舍的夏平阳正对着屏幕上的事故报告几个大字苦大仇深，绞尽脑汁地想要为自己找到开脱的理由，开门的动作近乎本能，完全没有想过在门外的可能是哪个人。看到风之痕的刹那，他塞满了事故报告的大脑有片刻的停摆，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就让那个男人登堂入室了。

“你做什么？”即便对方是自己惹不起的黑暗哨兵，N区首席，夏平阳也为这种不请自来的行为感觉到愤怒。他转身走回室内，试图正面对抗风之痕，让对方退出他的领地。然而，一个花了五年才从C级晋升到B级的普通哨兵，即便年龄相当，也远不是风之痕的对手。

五秒之后，夏平阳被反剪双手，面朝下地摁在了沙发上。

“我有一些情况需要了解，你最好百分之百地配合。”风之痕语调平稳，夏平阳咬着牙涨红了脸，喉间发出了一点意义不明的声响。黑暗哨兵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两分，这让被制服的男人不得不努力点头，表示愿意合作。

“现在是14点27分，53分钟前，你进行了任务失败的申报。”

“……是……”

“为什么？”

夏平阳急喘了几口气，努力让肺部吸进更多的空气：“雨水，雨水干扰严重，我们没有找到任务目标。”

“我要实话。”

“我没有说谎！”

“监控显示，今天上午9点15分，你和你的搭档在A区总部大楼外见面。9点35分，你们从总部出发。任务地点在核废区，距离公会单程2小时。根据沿途的监控记录，车辆没有超速，那么你们抵达的时间应该是11点45分前后。”风之痕肯定地下了结论，“也就是说，你并没有抵达任务地点就进行了折返。”

夏平阳的脸唰地褪去血色。

“一个，一个抗拒临时结合的向导，我不认为这样的组合能够顺利完成任务。”他努力为自己辩护，“我只是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不想浪费时间……”

“你强迫他进行临时结合。”这不是疑问句，风之痕的眼神冷下来，透出的寒意比瞬间抵在夏平阳喉结上的军刀还要刺骨，“谁给你的勇气？”

“只……只是亲一下耳后而已……”夏平阳甚至不敢再用力喘息，就怕稍不注意，尖锐的刀锋就要划破颈部脆弱的皮肤。

“你是怎么得到毕业许可的，嗯？”

“他拒绝了！拒绝了！”脖子上一阵刺痛，有血腥味涌入鼻腔，B级哨兵小声哭喊出来，“我……我没，真没碰到他……一根手指都没有……”

crabapple	2017-06-06 01:27
一开始说是单独行动的时候还没在意，原来是这个原因…… );8Nj zX1 素素遇到的事故不知道是意外还是阴谋…… s7x&x;- 总觉得接下来有往修罗场发展的趋势…… AKKp-I5 楼主不要打我……

axiao	2017-06-07 03:42
文笔好赞啊！！设定好棒！！撒泼打滚儿求更新！！

玉容秋

2017-06-12 21:03

第十九章

素还真用双臂护住头部，侧身跌倒在地上翻了半圈。情况发生太过突然，般若来不及将水凝结成冰，它只能直接用雨水建立起一道屏障，屏障为素还真挡下了大部分火药和热量，然而冲击仍然超出了向导的承受能力。素还真咳了一声，他按下手腕上的遥控器，迅速检查了一遍自身状况，般若加上作战服的保护，素还真几乎没受什么外伤。他忍着轻微脑震荡的不适感，努力撑起身子，趁着火光没有消失，踉跄地爬起来，向巷道深处跑去。

『般若，扫描。』

白麒麟很快将画面展现在向导的精神图景里。

人数：8

武器：M4A1突击步枪，格洛克手枪，MK1型手榴弹

交通工具：无

“还有反雷达和精神干扰装置是吗？”素还真自言自语，“为什么配备得起精神干扰装置的人还会想要一块古旧怀表？我还以为这是个B级任务呢。”

素还真拍了拍外套。这是一件新型拟态作战服，上次拜访紫衍神钜时拿到的。

公会技术部在同时提高防御性和轻便程度上遇到了瓶颈，他们请紫衍神钜提出改良意见。紫衍神钜对防御器材一直兴趣不高，但仍然做出了一件样品，恰巧素还真来访，便给了他做临战实验。潜行一直是哨兵的工作，因此这件样品是哨兵的标准尺寸，穿在素还真身上便有些过大。

素还真认为这件作战服很难被测试出来真正效果，因为他为了防止被发现，又在外面覆盖了水薄膜。但不管怎么说，这次作战服帮了大忙，对方直接投掷手榴弹的行为令人错愕，而在抵御了刚刚的爆炸之后，作战服的能量急剧下降，只能再进行拟态0.5个标准程序时。

他必须把握好时机。

袭击者全副武装，佩戴热成像仪，手握突击步枪，从隐蔽物后现身。他们极快地控制了目标，为首者伸出两个手指，向巷道挥动了一下。两名队员立刻走出队伍，向巷道走去。

他们小心翼翼地前进，在监视镜头上，一直在移动的红点突然消失了。两人惊讶地对视一眼。

袭击者们在这里埋伏了3个小时，他们先观察到了目标，准备动手时，不明人物突然出现在了攻击范围内。不是有迹可循的闯入，如果是这样，他们能及时驱逐，但那个人就像凭空出现。难道空间传输技术已经成为现实了吗？

出现了第一个就有可能出现第二、第三个，队长当机立断，向对方投掷了手榴弹。对方的反应快得出乎他意料，为避免再次节外生枝，他分出了两个人去解决不明人物。

两名队员改变了阵型，一前一后，背靠背，向巷道深处搜索。在拐了几个弯之后，前方的金发队员听见了轻微的声响，他看见暴露在雨水中的左手飞快地结了一层白霜，而且白霜还在向手臂蔓延。金毛大叫一声，把手从枪上拿开，拼命甩动。这时一个影子出现在他面前现形，是一个带着兜帽的人。在金毛反应过来之前，那个突然出现的人托起他的手臂，枪口被调转了，火光闪现。

金毛的同伴在他发出第一声叫声就回了头，但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同伴的视线，他想上前，紧接着就听见了枪声。对方连连向后退，他的头和手垂了下去，同伴立刻开枪射击，在狭窄的巷道里，子弹全部镶进了眼前的躯体里。扫射结束的一瞬间，躯体后方伸出一把格洛克手枪，枪口闪了一下，子弹准确击中同伴的要害，他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素还真喘了一口气，80公斤对他来说是很重的负担。他把尸体推开，就着半蹲的姿势站起来。素还真从袭击者身上摸到的枪，这次的任务为了避免惊动黑市，任务说明建议不要使用配发武器，而是另外领用。他原本认为不需要用到武器，哨兵佩带以防万一即可，没想到这次的哨兵夏平阳，在他拒绝临时结合的要求后，便愤然离去。素还真大为惊讶，他知道夏平阳刚刚晋升为B级哨兵，然而这种素质实在难以恭维，甚至让人怀疑评估系统是否出了差错。

不管如何，素还真不可能放弃任务，他选择单独继续执行。然而出乎意料，这次任务的难度级别陡然上升。

“回去以后，我要申请检查任务分配系统。”素还真嘀咕了一声。

他再次检查作战服，现在它只剩下挡雨的功能了。素还真从袭击者身上又搜出了弹匣，水薄膜覆盖了他，他再一次从监视器上消失了。

两名队员失去了联系，领队吃了一惊。他们已经控制了目标，但形势发展却不尽如人意。领队犹豫是否该再加派人去查看，还是立即撤走。对方只有一个人，然而是否会出现后援？这种时候需要决断，领队下定决心，再让两人去侦察，剩下的队员则先把目标带走。

目标是一个普通的黑市卖家。他只是按照交易约定来交货而已，买家的信用记录良好，虽然要求古怪了些，但还在接受的范围内，再说会到黑市淘货的，警觉一些也无可厚非，而且对方出手十分大方，也许是怀表的狂热收藏爱好者，这种人并不少见。

怀着这样的念头，他来到约定地点，没想到突然发生了交火。他认得那些武装人员衣服上的标志，那是卡色，附近相当有实力的一支黑帮。

他的背后被捅了一下，他知道那是枪管。他哆嗦着向前走。为什么卡色会对怀表感兴趣？

才走了两步，他脚下突然一滑，摔倒在地。

他身边的队员弯下腰，伸手起拉他。主席台后闪了一下，队员被击倒在地。主席台立刻遭到了扫射。十数秒钟后，几人突击步枪的5个弹匣全部清空，主席台几近被打穿，但奇迹般的仍然保持了一部分竖立在地面上。在换弹匣的间隙，一名队员拿出了手榴弹，准备拉开引信。这时一辆磁浮车冲过平房的屋顶，将三人撞飞。车子甩了一条弧线，停了下来。

其中领队落到巷口前方，另外两人则摔落到主席台侧面，后者迅速被补了枪，只剩下领队。

广场上霎时间恢复了平静，只有雨水落到地上的声音在回响。

素还真走了出来，毫无防备，看起来他认为已经没有威胁。在素还真快走到领队面前时，巷道里面响起枪声。

子弹落空了。它们从素还真身上穿了过去，就像穿过空气。

开枪者是个脸上有刀疤的队员，他发出一声咒骂。那是他的遗言。刀疤的眉心迸出血花，身体頽倒。

刀疤身后的是个小个子队员，他发现自己被关进了一个巨大的泡泡，双脚离开地面。他慌张地向气泡开枪，气泡一碰即碎，他掉下来，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结了一层薄冰，小个子脚下一滑，他想调整失衡的身体，但素还真没给他足够的时间，枪声再次响起。

素还真靠着墙壁，大口喘息。

他虽然学习格斗技多年，但还是第一次单独面对这么多全副武装的敌人。精神干扰装置让他不能施展共鸣进行攻击，般若更是受到极大影响，在子弹的扫射中利用水分子的张力维持主席台的部分完整，几乎耗尽了它最后的精神力，还能做出方才战斗中的辅助已经是它的极限。天气和地形帮助了素还真，如果没有这场雨，他大概就要优先考虑撤退了。

素还真让状态萎靡的般若返回意识云，他休息了两分钟，才向领队走过去。素还真脱下领队的头盔，确保对方身上不再有精神干扰装置在运作。

他把手指按在领队的太阳穴上。这是素还真最不喜欢的工作，也是理论上需要授权的行动——出于人道原因。

但是一度遭受生命威胁，并且情况紧急，素还真认为没时间一问一答，他希望事后的检查不要太严苛。

直接从大脑中提取信息时间长，难度大，一般向导的精神力都不足以支撑这个过程，必须使用增幅装置和辅助装置。素还真是少数能只凭自己就能直接提取信息的向导，他的提取速度更是达到了前所未有的2.3秒。当然这和对方的意志力强弱也有很大关系，因此素还真并不把这个成绩当真。

素还真抓住领队还未从冲击中恢复的机会，侵入了他的精神。

领队的身份是黑帮卡色的保安小队长。这次的任务是拿到某位黑市卖家身上的设计图。他们从某个渠道得到消息，这个卖家会在该广场进行交易。在此地埋伏的是卡色第一批队员，如果他们没能及时捕捉目标，那么在附近待命的后续人员就会跟上。

素还真非常惊讶，目标只是一个人，需要卡色出动那么多武装人员吗？甚至给每个人都配备了价值不菲的精神干扰装置，简直像事先知道会有哨兵或者向导进行干扰。

他继续在领队脑中搜索，但有效信息寥寥可数，这名小队长不过是听命行事，并不知道上峰命令配备精神干扰装置的原因。

素还真给了领队一点刺激，让对方失去意识。他想了想，把领队的关节卸了下来，确定领队失去行动能力后，素还真转向目标。

那人已经倒在地上昏倒了。即使昏了过去，他的怀中依旧紧紧抱着那个金属盒子。素还真走过去，没急着把人弄醒，他简单检查了一番。对方身上没有携带武器，盒子是上锁的，素还真不确定里面是否就是他要寻找的怀表。素还真又端详了一会儿，突然对左前方举起枪。

“出来！”

“不要开枪！”

从巷道里慢慢走出一个男子。男子身材高大，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戴着一顶深灰色的羊毛毡帽，帽子已经因为被雨水淋湿而变软，显然他在雨中站了很久。男子双手高举过头顶，右手拿着一个公文包。男子发现素还真盯着他手中的公文包，连忙松开手，公文包摔到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做个自我介绍？”

“不要开枪，”男子重复一遍，他的声音十分沉着，动作也没有慌张，“我是你脚边那个人的交易对象，我叫覆天殇。”

覆天殇不能伸手去摘帽子，他把脸抬高了些，让素还真看得更清楚。那是一张肤色微黑，但英挺的脸，不会超过四十岁，五官轮廓很深，显示出主人坚毅的个性。在跟踪卖家的过程中，素还真已经查到了买家的资料，他迅速把对方和数据库中的照片进行比对，稍微花了一些时间，从外貌上，素还真确认对方就是覆天殇。

“交易时间是十五点正，你们都非常守时啊。”买卖双方都提前了超过一小时到交易场所。

“我迫不及待想拿到收藏品，也许你能理解。”

“即使发现已经发生了枪战？”

“每天都在发生。只要踏入这里，我就忐忑不安，生怕无法延续上一次的好运，我毕竟只是一个普通市民，然而爱好始终难以放弃，”覆天殇说，“我见过不少这种情况，火并，黑吃黑，不过还没有过黑帮和执法人员的冲突。你是执法人员吧？”

“我无法评价你的爱好，”素还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虽然你冒了生命危险，但恐怕这次最好放弃。”

覆天殇恋恋不舍看着倒下那人怀里的盒子。

“我能理解……现在我能做些什么帮助你？”

素还真看了覆天殇一眼。

“做为一个奉公守法……绝大部分时候奉公守法的市民，你看，我并没有伤害或者试图伤害什么人，这次也只是因为头脑发热走进了禁区，但是现在要靠我自己走出去，也许有那么一点困难。”

“玩物丧志，到你这里大概是丧命了，”素还真叹了一口气，他把手枪往覆天殇脚边拨了拨，“把你的公文包拿上，帮我把你的交易对象弄上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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