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biludan |
2017-05-16 11:41 |
早晨，白露已经覆在桂枝稍上了。密密粘着的小黄蕊子，被主人家捡下来，抛进竹簸箕里。今儿八月也初八了，桂花浓烈的香气钻进每家每户，馋得人蠢蠢欲动的。 O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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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也学他样子，剪下一簇。那人抖了抖簸箕，觉着差不多了。转过头去看他一眼，“瞎忙活……早上凉，添件衣服罢，别又咳起来。” _i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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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有你治么。”那人又伸手去拍拍他肩上沾了的几滴晶莹露水，结果被那人抓住了手腕，扣紧了脉门，诊起脉来。那人皱眉听了一会儿，脉象细弦，道：“咳，恁地凉……成了，快回屋去罢。” B)P]C5K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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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了一筐的桂花，杏花君把那人推着进了屋里，“你是着急你那聪明脑袋��处用。”说着在一处茶几坐下来，开始捡那篓子里的枯叶枝梗，默苍离便也坐下来，随意地挑出那么几根。“你紧张些甚么呢，我又不会再死了。”这字眼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有着生前的那点叫人揪心的效力，杏花君的眉头是不由自主更深了些，看得他不由自主地伸了手去揉，手还未触及，院子门口便有大粗嗓门汉子的招呼声传了过来。 *q[;-E(f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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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在家吗？！” r'o3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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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应了一声，走出屋外看，篱巴外，有人敲了敲柴门，杏花君开了门看，见是隔壁的邻居，李叔。汉子笑着道出来意，说要借个月饼木模子，回家做月饼去。杏花君答应下来，到厨房木橱里整出一对阴刻模子来，借了出去。默苍离在后边看他，依旧是老好人的样子，开口道：做月饼罢，捣些红豆沙。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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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说，你想吃红豆味的？上回不是煮过一次红豆沙么，可你说回味苦涩，我当你不喜欢呢。 D O||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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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说，里头的百合我却是喜欢的。 );n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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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吃鲜百合，我炒一盘就是了……你到底是喜欢红豆呢？还是喜欢百合呀。 U: )G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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馅也挑不出什么种类来，我虽不喜欢红豆，也只能勉强接受。 YJ~ mc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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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仁不好吃么？我瞧见别家都凑了五仁呢…… 9}4~3_gv;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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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摇了摇头，“又咸又甜，杂糅不精。” *{\))Zmh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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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你也别总是吃那么甜的。 uo tW[L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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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先做了那罐子桂花糖霜。 *D9H3M[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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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桂花藕夹罢，下午去李婶那儿挑几根，你不是教了她家那孩子认字么，还没听你提过呢。说起来，你这刘海啊，又长了，你也不嫌遮眼得很…… Zp9kx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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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大夫伸出手去把他那过长的头发拨到一旁，露出那人一双漂亮眼睛来。“瞧么，这样不好看多了，别藏着。” 4x#tUz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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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推开他的手，“这地方你也管么，和婆子似的碎碎。” Y4_x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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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好哟，谁是婆子了，你这人，嫌我不年轻了不是？”杏花君背过身去，愤愤然捡余下那几簇桂花梗子。 QBN\wL8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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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知道自己的毛病，就该更克制才是。过之，改之，若是过了不愿改——你已经到老顽固的年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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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说……！你呀……” < $o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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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八月，晴上初雨。村外的大湖里，有藕农划着蒿渐渐近了，竹筏破开水面白雾雾的帘，驶向渡口。远远便瞅见一人，麻布麻衣，戴着笠帽，挎着鱼篓。农人扯开嗓子吆道：“杏花大夫！这么早来钓鱼么！” }G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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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口的人摘了帽子，他走近一看，才知道认错了人。“啊呀，是先生……今天大夫不来么？” MX.?tN#F|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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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劳驾，借你竹筏到湖心。” Gzg3{fX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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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的。”汉子把筏子停稳了，递去竹蒿，默苍离接过去，道了声谢。汉子又说：“您划过么？”默苍离头也不抬，撑开了蒿子，汉子心道，想来是会的，便也上岸回走了。筏子前行容易，转弯却不好走，默苍离忙得一头汗，终于是到了湖上心处，鱼篓子往旁边一置，甩开鱼竿子钓起来。 LIQ].Vx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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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边浅水的地方，有村里的两三个孩童结着伴玩水。其中一个在石头中翻到几只小蟹，忙不迭捏了起来，放进竹篓子里。 <^_crJON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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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看过去，这村子近水，孩子们总爱泅水玩，水性应是不错的。 M CP GD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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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那么想着呢，马上就有孩子脱了褂子裤子，精光溜溜地跳入水里，湖面顿时漾了几漾，连同他的小筏子一块儿晃起来。 }&= =;7,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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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正在灶旁守着火，锅里滚着一锅的糖浆，焦了便酿不得桂花蜜了。他想灶肚里这块柴燃完便好，可门外忽然有人叫他，他守了一会儿，又怕是谁喊他出诊去，赶紧出来迎门，见是一天天给他送鱼的渔户，这次带了一簸箕的藕。 Jy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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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了谢，那渔户却还叫住他，他这会儿心里正急呢，听渔户的话便有些不专心，只听到他说过了十五就到天神娘娘诞…… l BAu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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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十五娘娘便要选几个人再世为人呢，今年我供奉得虔诚些，不定就是我。” s f->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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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讶住了，追问道：“再世为人？” GN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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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大夫难道觉得这地方好么？人在这又不像活着，每天都过一样的日子，你瞧着，不一会儿又下雨了。” cC NRv$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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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来第一年，他确实不知道。只觉得人间比这儿苦多了。 o0|E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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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八个年头啦，大夫要像我似的待久了，也该腻的……”渔户叹息道。 0Oc?: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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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会儿，果真如他所说的下起雨来，看来这处地方，每年都重复着一样的时间。杏花君坐在屋檐下看雨，心思兜兜转。 "k{so',7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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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里的糖浆不汩泡了，他用大铁勺子捞起来灌进装了桂花的陶罐子里，一个不慎，打翻在手背上。手背顿时起了一片红辣辣的痕迹，他却�茠嬴�觉似的，好久，才舀了水缸几瓢水去冲洗。 k+ w J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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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天神娘娘带走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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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带走他。 uLWu. V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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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儿，他又忍不住自私起来。 : zP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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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门被轻轻一推便打开了，默苍离摘下斗笠，甩了甩竹笠上的水。 K,,) F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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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才回来？” J 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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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传来他笃笃笃切东西的声音，默苍离把鱼洗净就要投入瓦罐烧开的水里，被他抓住了手。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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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脏没掏也没去腥，这么煮了一大锅黑的你吃啊？” !*NDsC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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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怎么料理。” z[v4(pO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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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成了，你是君子，管这些做甚，读你的圣贤书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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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地方学富五车，又没个功名可考。再者，我若考中状元郎，杏花君这样的糟糠妻便抛在老家了。” _#6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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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停了手中的活，便转过头来看他，表情很是严肃。 7Y(Dg`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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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k'#3f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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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问得倒是三分怨妇味。默苍离却是一贯的作风：“你说呢？” iBSg`"S^]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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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唉唉，你又打太极。”他没忍住，虽然两手油腻，也没忍住把他搂抱的冲动。“我不管了，我是真喜欢你，十五那一日，你别去成不？” n+eb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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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已躯体已归入尘土，可杏花君抱着依旧是暖和的，从湖上染上的寒气遇上他，也要愧得去�蚍v踪。 9$ ;5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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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怕我被神选去了？” 8T T#b?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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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我再也找不到你了，来世你怎会记得我？定是忘的一干二净了。” 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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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要求，既蛮不讲理又霸道，我答应又如何，不答应又如何。” 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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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那么说，杏花君顿觉得有些心凉，这心凉睽违已久了，每每回味起来，总像在揭刚愈不久的伤痂，火辣辣的疼。 s.i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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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了，若躲在家里便能逃避，你可叫天神娘娘怎么办？这儿舒适得很，恐怕没有人不愿久呆罢。” F{E @sn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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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一时没话可说，只轻轻地叹了气便转回了他的厨房。吃饭时候，他便尝着那鱼味道太重了，但见杏花君一脸心不在焉地扒拉，也没提醒。 B #%QY\<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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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那一日，以天神娘娘庙为中心的谷场到处是张灯结彩，仙山里的人担了各式的贡品，齐齐摆上案前。供奉的糕食多是自己做的，捏成花状或果状，白糕上点红印绿。来晚的放不下，只得摆在了地上，如此，由案桌出来四五十尺的地方竟都摆上了贡品，还有陆续的人担着篓子过来，实在是蔚为壮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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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太多了，咱们回去罢？”杏花君手笼在袖子里不愿放出来，只跟着默苍离在人群里头挤。 )LFbz#;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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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会摆了一条街的小摊，还有卖花姑娘手挽着花篮子吆喝。最热闹的还属卖小孩玩意的，九连环、七巧板等开心益智的，乌泱泱压了一群孩子。 = +MF@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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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在人群里走得极快，他一没留神跟紧，就被人流拥到了不知什么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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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是一棵树。 e72Fz#<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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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君抬头仰望，只见是一棵桃花树，树冠很大，缀满了一团一团的粉嫩，夜里竟也摇曳生辉。风轻扬时，树上挂着的姻缘签便齐齐晃起来，显露出主人的名字。 l+"p$iZ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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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男人和女人，好似他们这般的反而是少有。也对，世上哪有两个男子长相厮守的事儿。 -J+1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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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欲转身离去，背后却响起那人轻唤他的声音。 +a.2\Qt2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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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苍离手里拿着一块红布条向他走来。“伸出手。” x;u#ec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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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做什么？”他不解地看着默苍离把布条的一端系在他尾指上，而另一端则缠在自己的尾指上。“用天神娘娘钦点过的姻缘线织的，一根便是一世，再世为人时系上了，就能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yM@sGz6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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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离……”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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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杏花该安心了罢？” d9v66mpJ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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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他突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喉头酸涩。于是便一用力，顺着布条把人拽入了怀里，“苍离……苍离，如此，若我有哪一世负你，也怨不得恨不得离不得了，你真愿意……你真愿意么……？” v3 V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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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pV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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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上的姻缘带渐渐从两人紧握的十指上消失，风过，惹来满树情动，摇落满地萤萤发光的桃瓣。 i-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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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下只余下一地落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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