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9 【諍友三人組|鱗魚】天地逆旅九脈峰三十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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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目聽花開

2017-05-19 16:29

欲星移筆直地坐著，微閉著眼。

螺武纓再一次戰敗的消息自邊關傳來。

“上書拿來給我看看。”欲星移伸出手，卻沒有睜開眼。

螺武纓請罪的摺子這會子遞進宮來，本是應立刻呈報鱗王的，但此時日益衰弱的鱗王早已睡下，而雨相又隨侍在側還未歸來，欲星移便得了半刻時間。

蜃虹蜺坐在他對面一言不發。

李真岩挾兵自重，起兵造反，螺武纓率領緝拿的軍隊卻遲遲未能將人擒獲，蜃虹蜺知曉再這樣下去，難免會令鱗王生疑。

他與同樣愁眉不展的北冥封宇對視了一眼後，齊齊望向依舊闔著眼簾的欲星移。

北冥封宇趕忙將手邊的摺子遞給欲星移。

欲星移熟稔地接過。

其實他不看也知道裏面寫的什麼。

“這摺子不妥。”欲星移只瞥了一眼便合上了摺子，看向蜃虹蜺，“第一句便不妥。你以子代父從新謄抄一遍，將那會招惹死罪的‘屢戰屢敗’先給我改了。”

“可改成什麼？”

欲星移卻沒有答他，他看向了北冥封宇，沖他點了點頭。

北冥封宇立刻意會，“我去找娘娘。”

北冥封宇離開之時，他聽見欲星移終於回答蜃虹蜺的疑問，“屢敗屢戰。”

真是神來之筆，覆秋霜看著跪在地上的蜃虹蜺，思忖到此子比沒有這般千古一絕的玩弄文字的偉力，他多半知曉這既陳述了事實又不會惹聖怒的四個字出自誰手。

而那人卻未出現在紫金殿上。

殿外又來一人。

是北冥流君，覆秋霜意外，倒也不甚意外。

北冥流君之母與蜃虹蜺之母乃親姐妹，此刻求情再正常不過。

但未氏因為么子周歲便鯤鱗覆體，被鱗王視作異端，從貴妃被降為四妃之末後，就再未涉足過朝堂之事，此時此刻站出來，難道真是手足之誼？覆秋霜不信。

寶軀未姓，最淡泊的便是情字。

那便是利了，就是不知那四個字便扭轉乾坤的人，會許諾未妃些什麼。

覆秋霜保持著站在王座旁邊低眉順目的模樣，偷偷瞧了一眼坐在那緊繃著臉的北冥宣，一時也摸不清這晚年突然變得多疑的君主到底是想趁機一起幹掉倒掉螺武纓，還是不想。

北冥宣狹著雙目，肩頸似乎支撐不住頭顱般地將自己的手肘撐在王座的扶手上，斜倚靠著，只手支頭，靜靜地等著北冥流君開口。

求情的話無非都是那些，只是看掌權者如何理解、想要如何理解。

看樣子北冥宣此時還不想動螺武纓，畢竟除了李真岩帶走的兵力剩下的，八成都在螺武纓手中。

是故覆秋霜已然知曉了殿下跪著的幾人的結局。

*

“仲移，這次還要多謝你了。”蜃虹蜺重重地將手拍在欲星移的肩膀上。

“好兄弟，何必說這個謝字。況且太子殿下也出力不少，若不是他前往說服未妃娘娘，恐怕這次勝算只有一半。”

蜃虹蜺恍然大悟，側身便要行禮，卻被北冥封宇一把拖住手肘，“誒！都說了，好兄弟，不必言謝。還是，虹蜺未將本太子當做兄弟？”

“殿下……”雖不敢僭越，但蜃虹蜺對於北冥封宇的示好還是十分感激。

“嗯？”北冥封宇卻不滿足於那生分的“殿下”稱呼。

“好了好了，今日不是說好了要盡興比試一番的嗎？”欲星移知曉蜃虹蜺不似他與北冥封宇親近，始終抱著君臣有別的思想，而北冥封宇又太像與他交心，兩方一個逼得太緊，一個逃得太快，時間長了難免嫌隙，便打起圓場。

“對啊！”北冥封宇躍躍欲試，他們三人中，蜃虹蜺武功最高，赤手空拳之下，能將他二人打得落花流水；但若賠上兵刃，則三人難分伯仲——身為嫡長子，北冥封宇可以執掌鎮海四權，而欲星移又精通劍法，蜃虹蜺原本功底深厚，執刀更不在話下。

是故他們三人還是選擇了肉搏——北冥封宇與欲星移都想盡快縮短自己與那二人的差距，這種方法提升最快。

而蜃虹蜺也在頻繁的練習中也熟悉他們二人的一招一式。

*

一夜之間，朝局突變。

覆秋霜竟然突然辭官，而繼任者竟然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

一時間流言漫天。

有人說鱗王老了，變得多疑；有人說雨相獨攬大權，早有反義；有人說欲星移有手腕，老少通吃。

蜃虹蜺在宮外皺著眉頭看著被他踩在腳下的紈絝公子，“若再讓我聽到你說仲移壞話，我就拔了你的舌頭。”

北冥封宇卻在宮中好整以暇地打量著新制了相服，手裏托著碧玉如意的欲星移，由衷地誇了句：“好看。”

欲星移沒有嗔他竟然用形容女孩子的詞來形容他，只因北冥封宇那盈盈的目光中，帶著灼灼的真誠。

*

“孩兒啊，要記住娘娘當年的恩情。”蜃虹蜺的母親過世前，拉著他的手對他說。

*

成為了丞相的欲星移變得很忙，幾乎常駐宮中。鱗王體恤，興建浪辰臺供其居住。

而浪辰臺還沒有建好，鱗王便駕崩了。

北冥封宇登基，欲星移繼續輔佐。

北冥封宇牽著欲星移的手——天子挾肱骨祭天拜地。蜃虹蜺望著高臺上的二人，激勵自己，雖仁厚不如北冥封宇、智計不如欲星移，但他有武力的本事，他與欲星移一文一武，輔佐仁君，必能將太虛海境治理好，讓人民的生活更加好。

但他們誰都沒有察覺欲星移變了——即便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後，他們翹首回望，依舊想不出來欲星移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變的。

三月後，認為局勢穩定——實則是終於按捺不住的欲星移提出遵循祖制出海境遊歷——他要尋墨家傳承、找古嶽劍派——均是為了他心中那不敢做的夢，也是為了幫北冥封宇更好地鞏固他的位置——縱橫家潛伏了八百餘年，不能讓它在他這一代死灰復燃。

臨行之前，他要求三人再來一次對練。

這一次，象徵王權的海皇戟、象徵相權的滄海珍瓏與象徵軍權的河山命，三刃相抵，碰出明亮奪目的璀璨火花——那就像他們的未來。

“按時回來！”北冥封宇對欲星移說。

“保重。”蜃虹蜺對欲星移說。

欲星移什麼都沒有說。

因為他知道，他什麼都不用說，這兩人也會懂。

*

但縱橫家的陰謀來得比欲星移想的要快很多。

未珊瑚——北冥封宇十七年後才知曉一切都是她的陰謀。

而欲星移或許永遠都不會知曉了。

*

三王在人故意的慫恿挑撥之下聯合謀反，那李真岩之後重新分配的兵權，分散在這三人與螺武纓的手中，以一敵三，若不是蜃虹蜺用兵如神，未珊瑚“審時度勢”，恐怕北冥封宇的位子還沒坐熱便會身首異處。

“驕雄、無痕、流君……”北冥封宇還是一如既往的仁厚，他怎樣也難以相信他的三位胞弟竟然包藏禍心，將往日的情分全部消磨殆盡。

“殿下！”蜃虹蜺提刀沖入陣中，情急之下一時間忘記改口。他橫刀站在北冥封宇身前。

見到蜃虹蜺這樣快就抵達，三王心中均是一驚，他們以為他們的陣法可以困住蜃虹蜺半刻，而半刻足以讓他們三人聯手殺掉北冥封宇。

卻沒想到那陣法連半刻都沒有擋住蜃虹蜺。

但他們還是立刻打起精神，三對二，也不是沒有勝算。

北冥流君武力最弱卻有智謀，他眼眸流轉間突然“噗嗤”笑出聲來，“殿下，大皇兄，你在你最忠誠的臣子心裏，也依舊還是位殿下，又讓他人如何服你為王？”

“你！”蜃虹蜺以河山命開道，直取北冥流君，北冥流君向後一撤，北冥無痕便趁這空當，橫刀擋在流君身前。

武功最強的北冥驕雄則直取北冥封宇面門。

三人不需要溝通的配合令北冥封宇有些難過，他從不知他的三位皇弟彼此這麼親密卻與他又那麼疏遠。

但他隨即定了定心神，他也有他的朋友他的依靠。

那是他可以將內心與後背都放心交出的二人。

蜃虹蜺方破陣法，又以一敵二，卻也未落下風，北冥封宇倚仗海皇戟的馭水加持，漸漸取得上峰。

北冥驕雄看了一眼北冥流君。

流君會意，立刻沖向北冥封宇。

這是要田忌賽馬？

蜃虹蜺長刀架住北冥無痕，腳步遊移，竟以詭異身形行至流君身後，伸出大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將他向後拉回。

北冥流君赤手空拳轉身揮出一掌，後方無痕恰好隔開河山命，二人齊齊向蜃虹蜺襲來。

而驕雄也趁北冥封宇關心蜃虹蜺之時掃退他的攻擊沖向蜃虹蜺。

“蜃卿！”北冥封宇長戟追上北冥驕雄，卻不想破空而來兩塊飛石頭。

“王！”蜃虹蜺瞠大雙目，原來北冥流君並非手無寸鐵，他手中有兩塊飛石，夾雜著內裏破空而出。

眼看北冥封宇避之不及，蜃虹蜺心下一橫，將內裏灌注到河山命中，奮力擲向那兩塊飛石。

但此令蜃虹蜺頓時空門大開，他渾身罡氣震開無痕、流君二人，卻再難以躲避北冥驕雄，硬吃了他一掌。

轉瞬之間，三王便完成了換位。

河山命擊飛北冥流君的飛石，北冥封宇順勢將海皇戟一揮，纏住河山命，繞了兩圈之後擲回給蜃虹蜺。

蜃虹蜺雖中了北冥驕雄奮力一擊，卻依舊勇猛異常，河山命入手更是如虎添翼，北冥驕雄與無痕竟一時沒有尋到破綻。

但他們知曉，蜃虹蜺總有疲憊的一刻。

北冥封宇也知道，他在權衡兩人合招照應是否能比分開對敵要安全。

隨著時間的流逝，蜃虹蜺確實如人料想一般漸漸不知。而北冥封宇還顧念著三分親情，遲遲不願傷流君。

直到蜃虹蜺又中了北冥驕雄兩掌。

“流君！”北冥封宇沉了臉，運起鎮海四權，將北冥流君的兩塊飛石同時擊碎。“束手就擒吧。”

底牌被破，北冥流君轉身便跑，既然蜃虹蜺已中了致命三掌便不足為據，心中竊喜的北冥驕雄與流君再次換位。

北冥封宇怒急攻心，流君卻在此時再次笑道，“大皇兄，你的仁慈遲疑，終將會害死所有忠於你的人呐。”

是激將。

蜃虹蜺再一次想讓北冥流君閉嘴，並且他得逞了。他拼勁全力向著北冥流君胸口拍去。

沒有料到他還有餘力，北冥流君生生挨了這一下。

但他也因此再一次中了北冥無痕的一擊。

“噗！”蜃虹蜺趔趄一步，吐出一口汙血。

蜃虹蜺與北冥流君傷勢互換，但北冥封宇一方戰局卻漸落下峰。

就在危急時刻，破空而來一道劍氣。

“是誰！”

“觀星望鬥慣幽居，一片神鱗渡太虛。”來人一身幽蘭，額角鱗片熠熠生輝，他穩步走來，怒目而視卻嘴角帶著輕蔑的微笑，“我才去幾日，你三人便如此囂張，看來果然是我做人失敗。”

“欲星移！”三王互相對視一眼，他們明明派人守在海境入口以防萬一，為何還是讓這人回來了？

“師相！”北冥封宇看見欲星移迤迤走來，不禁精神大振，逼退難纏的驕雄便直取北冥無痕，北冥無痕瞬間受傷，並且讓北冥封宇與蜃虹蜺匯合。

北冥驕雄看了一眼兩位弟弟的傷勢，又看了看對面三人，只能撤退，他與北冥流君點了點頭，北冥流君又擲出一枚飛石，三人瞬間消失。

“追！”蜃虹蜺向前邁了一步，被欲星移拉住，欲星移張口要說些什麼，卻從他口中湧出大量鮮血，隨即欲星移便向後倒進北冥封宇懷中。

“師相！？”

*

欲星移在昏迷中仿佛回到了那影影綽綽的尚賢宮。

雖看不清簾幕後面的人臉，但他知道，他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猙獰的恨意。

有些人就是帶著這樣的表情、這樣的恨意永遠地消失了，有些人則僥倖逃脫。

“師相？師相？”什麼人在喚他？什麼人敢如此接近他？

欲星移猛然一驚，嚇出一身冷汗，他為什麼會如此毫無防備？

他睜開雙眼，入眼的卻是一個稚嫩的少年。

“你是……”欲星移口乾舌燥，聲音沙啞。

“小人是太醫令下一見習醫官，名叫硯寒清。令首正在為鱗王及副將軍醫治，便命小人在此看顧師相。”

“嗯，知道了。”欲星移強撐著坐起來，“扶我去桌子上。”

欲星移艱難地坐在桌前，寫了三條訊息。

硯寒清偷偷瞄了，不禁一震。

欲星移假意沒有發現，將墨晾乾之後封入信封，“勞煩將此書信交給鱗王。”

“是，師相。”硯寒清接過欲走。

“等一下，扶我回榻上去。”

“好的。”硯寒清再一次伸出手，欲星移戰戰巍巍地扶著，一個踉蹌嚇了兩人一跳，欲星移趕忙握住硯寒清的手腕。

硯寒清突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欲星移嘴角微微一動。

此子並不簡單。

他在信中所寫，三王必然分開逃往邊境，建議螺武纓追擊北冥驕雄，申玳瑁追北冥無痕，卻讓武力最為高強的蜃虹蜺追擊北冥流君。

整個海境都知曉他們是表兄弟。在前幾年的螭龍之亂中，北冥流君又力保螺武纓，於情於理蜃虹蜺都不會對他下殺手。

但能立刻將這些訊息整合到一起，並且敢對師相的命令產生質疑並且為之一震的人，少之又少，欲星移身邊卻有著一位。

這令他不得不借著步伐不穩去試探他的底細。

一探之下便將硯寒清嚇得整個魂都沒有了。

欲星移卻沒有追究，仿佛那真的只是他沒有站穩隨手的一扶。

“多謝。”躺在榻上，欲星移闔起眼簾。

硯寒清急忙跑了，心中卻暗下決心，以後再不能亂窺亂看。

*

多年以後北冥封宇問欲星移是否知曉流君未死。

欲星移難得僵了僵笑容，“臣夜觀星象，流君那日命不該絕，所以才派義兄去追，好教他儘快將這個便宜人情還了。”

北冥封宇愣了一下，“師相啊，真是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算計。”

是啊。欲星移望了一下遙遠的天邊，什麼都逃不過他的算計，就算是北冥流君。

他算准蜃虹蜺不殺手無寸鐵之人，不殺皇室血脈，不殺恩人。所以他便故意叫蜃虹蜺去追流君，好讓他將那次欠流君的一併還清，從此蜃虹蜺與北冥流君再無恩怨。

但北冥流君就能活著逃去邊境嗎？

他幫蜃虹蜺還了那個人情，是不想蜃虹蜺心有遺憾，卻不代表他不舍得殺北冥流君，此事的成敗利鈍，關乎國家、人民之福，欲星移惟力盡人事，不敢存絲毫僥倖之心。他手中還握有一張王牌，渡江卿。

*

“師相回到海境那一日的神采，本王畢生難忘。”

北冥封宇試探性地以誇獎想要探出為何欲星移會受那麼重的內傷以至於險些喪命。但他什麼都沒有探出來。

不過他也不甚在乎，在越來越密切的交往中，他知道欲星移早晚會向他敞開心扉。就如同他十年前抱的那個願望他可以向他敞開懷抱，現在竟成真了一般。

“哼哼。”欲星移在他懷中換了個姿勢，翻了個身，並不打算理會這擾他好眠的聲音。

*

北冥封宇縱了欲星移集權的要求。

因為他相信欲星移對海境的一腔赤子之心。

況且他說的也對。螭龍一案是因為兵權旁落，三王之亂也是因為兵權旁落，那麼收回兵權確實是一項顯而易見的選擇。

*

欲星移自恃是個心狠手辣的人，他在尚賢宮的所作所為確實也稱得上心狠手辣，他對那禍亂的三王連根拔起的舉動也算得上心狠手辣。

但他卻不知該如何想蜃虹蜺表述他的想法。

“左將軍？這個結果我不同意！”蜃虹蜺原本以為欲星移回來了，他終於可以與他一同並肩作戰，一文一武共同輔佐北冥封宇，卻沒想到欲星移回來了，但不是他認識的那個欲星移。

他等了半天都沒有等到欲星移進一步的解釋，於是他失望地轉身。錯過了欲星移眼中一閃而逝的愧疚與挽留。

玄風吹過，緇衣抽縷。一切都物換，星移。

欲星移站在原地，他想要伸出手去拽住蜃虹蜺的披風，但是腳步沉重地無法邁動，伸出的手也因為差一些無法托住手中象徵權位的如意而停在半空。

結拜兄弟和玉如意。

欲星移最終又將手放了下去。

他既不願退讓卻也不敢追上，只能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蜃虹蜺越走越遠。

“師相……”

北冥封宇找來，看欲星移在逆流中煢煢孑立，周身都散發著濃重的寂寞，好似下一刻便會支撐不住倒下，便知曉他與蜃虹蜺談崩了。

“我們回去吧。”他偷偷將手放在欲星移欲星移空空的右手中，捏了捏他的手心。

欲星移突然一僵，下意識地收緊了手掌，對，他的手中還有身邊這人。那個人會一直都在，在他側身便能看見，歪頭便能靠上，收攏手心便能握住的地方。

他扯了個微笑，他知道或許這笑容很難看，但他也知道，那人會因為他笑了而跟著他笑，不管他的笑容有多狼狽有難看，都能收穫到那人發自真心的，源於信任的回應。

“王啊，臣做人失敗，恐怕我們以後再也不能三人對練啦。”

“誰說不能？你對蜃卿的招式最為熟悉，那麼你將相星九絕傳授與我，不是仍然可以三人對練？”

就當他還在。

*

涼巳閣。

覆秋霜終於等到了這一天，蜃虹蜺帶著怨氣、不滿、嫌隙，端坐在他的面前。

“副將軍，聽老夫一句勸，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左將軍雖在師相位下，但也已是武將最高階，是太虛海境所有習武之人的終生目標，足以光耀門楣。”

蜃虹蜺抬起眼，握緊拳頭。

他想起幾年前螭龍一案時，他家的榮耀也險些葬送，而正是欲星移的四個字改變了他們所有人的命運。

如此大恩他本應該永世不忘。

但或許欲星移正是想要脅恩圖報，才認為自己定不會離開？

若真是這樣，他們兄弟之間的情分，也未免太可笑。

*

“在你的心中，本王永遠是當年的那位殿下？”北冥封宇走向蜃虹蜺。他突然想起十七年前流君的那句誅心，沒想到當年可以將後背放心交出的二人，現在竟然當面兵戎相見。

蜃虹蜺沒有回答，他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變了，他從掛帥離去的那一夜就變了，他背棄了自己的理想，放棄了自己的忠心。

螺武纓老了，重組後的定洋軍在沒有蜃虹蜺的幫助下，變得開始無法抵禦愈發強盛的鰭鱗會。

蜃虹蜺不知道的，卻是欲星移曾經再一次地將螺武纓“屢戰屢敗”的請罪書，改成了“屢敗屢戰”。

蜃虹蜺不知道的，還有那十七年前未念完的半闕詩號已經被欲星移補完。

“伯仲分時同綬冕，虹蜺過處盡疆輿。他，從來沒忘；他，始終惦記。”北冥封宇神態悲戚，他想起了他們三人曾經默契的相視一笑、曾經信任的肩背相抵、曾經無間的分項秘密。

但現在一切都變了，不僅是離開了的蜃虹蜺。包括北冥封宇自己，也變了。他利用了蜃虹蜺的原則，期滿了他的丹心。

天地乃萬物之逆旅，光陰卻使百代皆過客。

隨著固執守在原地、堅持不退卻也不願邁步的欲星移的倒下，當年的那三人確實全都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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