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0 【楓櫻楓/殢師】凡人總是難捨，12F<參章> 布布文學三十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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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嵐銀緋

2017-12-18 00:39

本文又名：仙山路遠。
楓岫跟無衣過往師生設定，關係很差見面就懟沒有半點情分。

序章

無衣師尹死了。

他想過很多的可能，卻從來沒有想過，來到仙山他第一個見到的人是楓岫主人。
更糟糕的事情大概是，也只能有楓岫主人。
仙山上的秋瑟山林從他倆一見面，就好像被設了禁制一樣，根本無法再進行任何的出入。

發現他們離不開這片望不見盡頭的楓林的是無衣師尹。
因為他回憶裡的過去，每次他倆見面的氣氛都實在太差，所以無衣師尹順著沿路小徑走到了楓林之中時，才看到楓岫主人他就想要離開了，可惜轉身就走的人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會繞回楓岫所在之地，三兩次後，本來因為他不曾上前而沒有要搭理他的楓岫都看不下去了。

「這位客人，為何三番兩次的繞回楓岫這？」

他的聲音溫和卻又冷漠，透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無衣師尹瞬間頓住了腳步，他自認自己的面容與楔子離開的時候應該相差不大，對方沒有道理認不出自己，而一但對方認出了自己，就絕不可能是這樣的反應。
於是他順著楓岫主人的方向望過去，赤紅的楓林之間，楓岫一人坐在了樹下，淺紫的髮隨意的散了開來，毫無章法，無衣師尹輕輕皺眉，目光望向了楓岫的臉，卻見於他印象中睿智聰慧的一雙烏黑色眼楮此刻只有全然的茫然無焦。

原來如此，他瞬間就想明白了楓岫的眼睛出了什麼事情，他習慣的想要聞香，可惜仙山路太遠，他什麼也帶不來。
既然是這樣……無衣師尹低笑出聲，「你都認不出吾了，楔子。」
他既沒有帶來自己的香，當然也沒帶來鼻下終年不散的血腥，但楓岫主人的眼睛卻在仙山之上看不得啊，趣味的事情，想到這，他索性也沒有掩飾自己的笑聲。

「你……」楓岫僵住。
「很多年不見了。」他說。

有多久了呢？
他看著對方想，楓岫主人這個名字存在了多久，無衣師尹就有多久不曾與楔子見面了。

「是，但若是可以，吾還是希望，就算死，與你也別再相見來得好。」楓岫收回了乍聽見他聲音時的失態，卻也沒了第一次問話時的自然。
「這麼尖銳的回答，吾真是疑惑，苦境怎麼那麼多人都覺得你是個好相與的人了。」他滿不在乎的回話，殺戮碎島的王女也就算了，陷入戀愛的女人看待事情的方式本就不同，但苦境那麼多人對楓岫主人的評價，有時候實在讓他懷疑也許楓岫真的不是楔子。
畢竟楔子那個人向來傲氣又尖銳，他當年還故意不曾挫對方銳氣，為其保駕護航了好些時日，結果才會讓那個他一手帶出來的學生走偏了他想要的方向，反過來對付自己。

「楓岫的應對方式，本就是因人制宜，師尹何不思考，自己為何會讓楓岫這般態度。」
「哈！楔子之唇舌，向來都是最得吾心的那個。」
「在下名喚楓岫。」
「這個名字，太無藝術了，不過是一個為了避災而取的名字，怎麼的你卻不願意放了？」
楓岫這下卻是不想說了，臉色一下就沉了下來，「師尹請回吧，恕吾不奉陪了。」

若是因為這樣的拒絕就灰心，那他也不叫無衣師尹了。

「可能是由不得你了。」
「喔？我做為此地的主人，難道還決定不了師尹的去留？」
「難道你自己都沒發現？」無衣師尹這下是真有些驚訝了，就算楓岫看不見也不可能沒有察覺到，「吾三番兩次回到此地，並不是吾不想離開，而是離不開。」

楓岫的目光瞥到了他身上，若不是知道楓岫現在看不到，他都不會覺得對方是個瞎子。

「那是你的問題。」
「這是你的地方。」
「師尹奢望一個瞎子想辦法？請走吧。」楓岫這下連扯皮都不想做了，直接了當的就想要趕他走。
「逃避問題不像是楔子的風格，吾說了，吾是走不了。」

忽然的就陷入了沉默。

「秋瑟山林當初所選便是仙山偏遠之地，平常就少有人會來，你初來仙山就是此地，根本沒人知道你來了，無法可辦。」楓岫說是這樣說，但卻忽然起身朝著他眼前那間木屋走了去。
「你是眼盲，其他地方都好著呢。楔子一顆七竅玲瓏心，想不出辦法？」
「哈……眼盲，心更盲啊。」
「喔？這麼沒自信？」

楓岫主人停在了木屋的門前。

「楔子一生唯一的錯眼，將自己送入了大牢，楓岫主人一生僅有的看差，將自己送入了黃泉。師尹啊……」楓岫的聲音輕柔而又尖銳，「吾要什麼自信呢？」
「我當年……」不是這樣教你的。
「行了，話當年可不是師尹年紀該有的行為。而且當年的師尹，哈！我可學不來師尹的手段。」楓岫伸手開了門，幾個呼吸過後，他聽見對方下定決心的話語。

「既然離不開，那就住下吧。」

楓岫邁開腳步前最後又說了句，「對了。雖然不是很情願，不過我還是有點慶幸的，師尹。」
「嗯？」
「仙山這個地方，會將與你相近的人送到附近，吾大概多少要覺得喜悅，是你，不是他。」

他不知道楓岫主人說的是誰，於苦境之時雖也曾聽得幾件楓岫的事情，但對方早死，他有更多的事情需要關注，是也沒有多去探究。但依照無衣師尹對這個雖然多年不見印象從未減弱的學生兼之朋友的人的了解，自然是聽得出來對方說這話時，那平靜的語氣也掩飾不住的，刻骨的恨，與刻骨的愛。

愛之最甚者為最恨者，又或者，恨之最甚者為最愛者——這一場大戲比他想像得到的還要精采多了，無衣師尹都忍不住想要為那個讓楔子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人鼓掌。

有什麼比看楔子落魄還要讓他開心的事情嗎？
從來面子比裡子重要太多的無衣師尹想，自然沒有，誰叫楔子當初要削他面子呢，自然怪不得他現在這樣幸災樂禍了。

「哈！」
於是萬千諷刺都成了一聲笑。

楓岫聽到了他的笑聲以後進屋，「就是這樣，我才從來都喜歡不來師尹啊。」

TBC

本文文名我有開過另外一個文，但兩篇沒有任何關係！沒有！
就是想寫個矯情的故事。
凡人總是難捨，難捨多情心，難捨世間苦，所以為此煎熬而又不願解脫——然而這真的是個溫馨歡樂的故事！真的！

陰川的蝴蝶	2017-12-18 08:31
期待另外两人的剧情，第一次看到师生的设定，有点新奇

青嵐銀緋

2017-12-19 21:30

壹章

仙山啊。
據說這是死者之樂土，卻不是極樂之淨土，所以楓岫發現自己離開了火宅佛獄到了這個地方的時候，對一路遇上的許多故人是真切感到了驚訝。

畢竟雖然這些人也有過十惡不赦的惡人，但也不該沒半個可以前往淨土，然而他內心就是有再多的疑問，那時候剛到仙山的人實在太虛弱了，連詢問的力氣都沒有，等到他有了力氣以後，他就不想再問了。

早他一步來到仙山的南風不競還算意思的聽聞他的消息後就來找他了，也是簡單的給自己介紹了下仙山的環境，雖然楓岫覺得對方還不如不說來得好些，但畢竟南風不競特地跑了趟，他也是特地的跟對方好好聊過，解了對方因為來不及救他而落下的心結。

然後也算是決定自己的將來。

他特意挑了個有整片楓林的偏遠地帶。
當然他是欣賞不到秋色艷眼的景緻，只能憑藉記憶裡頭的印象勾勒出個大概，然後含笑挑了塊匾額，於上頭落了四個大字，秋瑟山林。
給自己新居提了這個名字的時候，楓岫對來找他閒聊的舊友笑而不語，懂他的人不再過問，似懂非懂的人礙於他的表情不敢再問，於是楓岫主人在仙山之上的居所，便落了個全新的名字。

然而能夠更動的地方那麼多，只是換個屋子的名字，附庸風雅說不上，卻平白顯了些欲蓋彌彰。

剛好來找他的刀無極對此很是不屑的笑了幾聲，被醉飲黃龍拖著就走，陪姊妹前來尋他的寒煙翠表情諷刺卻沒有多說什麼，只在湘靈又一次因為楓岫而流淚的時候輕飄飄的落下了句冷哼。

「你連做戲都不肯了。」
「哈，佛獄的王女啊……一顆心，裝滿一個人，就已經夠沉重了。」

於是鬧得個不歡而散。
倒是本來以為會因為湘靈繼續跟他鬧得個滿境皆知的南風不競卻是所有人裡面最能理解他的那個人，那個談感情都驕傲得不肯回頭的狂人來到了秋瑟山林，待了整天的時間什麼也不做，就是盯著楓岫一天行動，最後在日落西山時，看到楓岫因為眼盲而撞上了楓樹的時候，半點同情都沒有的大笑離開。

別人的痛苦就是他的快樂啊，真是惡劣。

楓岫於是就那樣的在仙山定居了下來。
他待得萬般自在，還慢條斯理的幫自己修了個精巧說不上，但足夠住人的小木屋出來，材料來自刀無極友情提供，人力是知道他需要的羅喉親自頂上。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他就過起了深居簡出的日子，倒與他在苦境之時沒什麼區別。

一開始他還沒意識到，身邊之人都默契的不提，而此境與苦境其實也無甚不同的環境麻痺了他的感知，畢竟此間四時雖不若苦境那樣是固定的，卻依舊會變換，日月雖不似苦境般規律，卻也仍然會輪轉。
然而就是再相向，一段時日以後，發現自己身上毫無變化——字面意義上的那種——時，楓岫也馬上就意識到了，自己早已死了。
他所遇到的那些個人，都死了。

那麼還拖著這個模樣活著，他的手往自己眼角拂過，想來是心有不甘了，楓岫這下也不想自欺欺人了。

是啊，他自也是眾生，既不能超脫赴往極樂，那便是他內心有所罣礙，而他也不用多去推想，便能知道哪些是他過不去的心魔。
他越是看著平靜，被影響的地方就越多，無怪乎南風不競那日大笑離去，因為他比他更可憐了些，他連死了，都覺得自己不如瞎了好，他就是太眼瞎了，才把自己弄得這副境地。

看來要在仙山待很長一段時間了，楓岫想。

然後日夜不能安寧。

＊＊＊

拂櫻，我低估了你的殘忍。
哦？我給過你溫柔的錯覺嗎？

「拂櫻……」

無衣師尹聽見楓岫主人在夢中囈語出現的那個名字時已經日上三竿了。
此時離他來到仙山也有幾日了，他與楓岫主人倒是除了初次見面的互相針對以外也沒有什麼爭吵，本來以為這樣各自忽略彼此的日子也不算太過難熬，然後楓岫就先行破功了。

唉。
這幾日的相處他是發現了楓岫主人夜不能寐的狀況，卻也沒有哪日這麼不得安寧，他也不是故意想要窺視對方的內心，但誰叫楓岫這間房子太過簡陋，主客僅只一牆之隔——他想當作聽不到都難。

唉。
無聲的再嘆了口氣。

想了想，他將已經煮沸的熱水小心從灶上取下，然後滅了還再燃燒的旺火，慢慢的走到了放在廚房的簡略飯桌處，泡個茶煮水都要自己來的簡陋生活，不習慣，真是不習慣啊。
滾燙的熱水自紫砂壺上澆下，熱了壺之後他卻忽然失去了泡茶的心情，屋內傳來的聲音越來越大，內容卻越來越破碎，只有萬千感情，都凝成了一聲又一次的呼喚，要人心煩意亂。
他以前怎麼沒有發現楔子是個這麼念舊的人呢？要是早發現了，哪還能放對方搞出那麼多的事情來。

他索性倒了杯熱水，然後也不管瓷杯還熱著，便捧著熱水朝楓岫房間走去，越近越聽得內中之人含情脈脈，卻又恨意森森的呼喚。
拂櫻啊，聽著還真是個溫柔的名字，單單是聽楓岫輕喚，就能品味得出那個人該是有多麼美好，才要楓岫念念不忘，前生後世，夢裡夢外。
楓與櫻……他大概是懂了前兩天他恥笑楓岫主人放不下一個名字時對方為什麼反應那般大了，還要操煩自己同居人的心情，他覺得自己的耐性是真的越來越好了。

開門的時候楓岫起來了，他站的地方剛好能看到楓岫沁著汗的一張臉，以及因為背上汗水而黏上楓岫肌膚的裡衣，看上去憔悴不已，還以些可憐兮兮的，有些不合時宜的，無衣師尹大抵也知道為什麼總有人想要欺負楓岫了。

叫一個平日高高在上的人跌落泥濘，可不正是如此快意的事情嗎？

「你醒得可真早。」他走了進去。

「師尹真愛說笑。」

「我可不是在說笑，你醒得太早，都有些擾人清夢了。」只是這個『早』，早在了半夜三更，無衣師尹嘴角含笑，將手中的水放到楓岫房間內的桌上，他可沒那麼好心還要餵對方。

「唉，這也沒辦法，吾現在分不出時間啊。」聽出了他話中諷刺的楓岫聳肩，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日上三竿，還不起來嗎？」他的語氣溫柔得過分。

「師尹啊，你這樣的語氣真讓人懷念，以前你也是這樣的喊睡遲了的門徒，你從不責罵，也不說教，只在第一次輕描淡寫的點過，多少人以為你不在意，殊不知你內心卻記得清清楚楚，每每到了最後，才讓你的門徒發現你平日在這樣的事情上面記了多少筆，害得多少人出師不得啊。」

「若吾之門徒學吾之本事，還要吾將什麼都說明白了，不如不學了罷。」

「哈！師尹啊……」楓岫朝他搖了搖頭。

無衣師尹忽然有些好笑，他是來挖苦對方的，怎麼現在卻在跟對方聊自己行事作風，於是話鋒一轉，卻是薄涼地朝楓岫刺去，「你知道嗎？你身上，有一種天真的聰明，楔子的時候如是，現在如是。」

「師尹非要與吾進行唇舌交鋒？」
「先提之過去的人是你啊。唉，說到多少人出師不得，吾記得當年還是有一個人出師了的，可惜那個人狼子野心，險險就毀了吾，毀了慈光之塔啊。」

無衣師尹總是笑得溫柔，眉間含著對小輩的慈愛，然而此刻楓岫看見的，卻只有他冷情的眼，以及那股毫無收斂的，針對自己而來的殺意。

「死去的人一了百了，卻不知自己做的事情有多麼過分，先不說當年一本書，單就你死前的那封遺書——楔子，你是真不明白吾有多想弄死你，還是明白了確要與吾裝傻？」

秋瑟山林颳的風忽然有些冷，楓岫抓緊了單薄的床被。

冷啊。

不說當年還沒有這樣的效果，說了之後，楓岫都有些後悔自己做甚嘴巴這麼招賤，可惜在苦境一番打滾後臉皮厚得堪稱銅牆鐵壁的人也不是那麼簡單就能被說得棄械投降的，於是他同樣冷著眼，向無衣師尹開口，說：「是啊，吾自然當明白。但師尹那時，何嘗不是在毀了殺戮碎島與火宅佛獄。師尹，不是只有慈光之塔的人命才是命。」

「你生自慈光之塔，受慈光之塔的教養而大，卻有那心思將自己的慈愛分享到其他國家了？分享到那些沒有價值的人身上？」無衣師尹冷笑，他這話是當年他想要問楔子的話，他在苦境之後從素還真身上得到了答案，但當年的無衣師尹，卻沒有從楔子口中得到一個說法。

就是今日不這樣的逼對方，他日他還是會忍不住的，於是他壓根也沒掩飾自己的怒火。

「生命，與一個人的價值無關，只是因為他是一個人。」

「說得這般冠冕堂皇，但楔子，你有想過你當初所作所為，會為慈光之塔，為吾，帶來什麼樣的影響嗎？你想過嗎？楔子。」
無衣師尹眼神陰冷的盯著楓岫，做為當時的師尹唯一一個帶出師的門徒，迎著整個慈光之塔的期盼而入仕的你，真想過你當年的作為，將他影響到什麼樣的地步嗎？

「……吾想過，但吾從不後悔。」
「哈，所以你吾，落得現在這樣的下場。」

這話自然是談崩了，楓岫無奈的嘆氣，朝著無衣師尹的方向幽幽的說：「師尹對吾有殺心，吾對師尹又何嘗沒有。可惜仙山路遠，師尹被困在此，何不收起這般的針鋒相對呢。」

「是啊，何不呢？」無衣師尹緩緩的收起了心中不滿，又說：「說起來，拂櫻，真是個有趣的名字呢。」

楓岫臉色微變，「吾果然喜歡不來師尹。」

「你不喜歡吾，現在陪你的，也不是你日日夜夜叨念的那個拂櫻啊。楔子，不想要我知道你的弱點，就不應該那麼溫柔那麼深情又那麼憎恨的喊著一個名字啊，哈！」

無衣師尹輕笑了聲，不再逗留。

楓岫主人張了張嘴想要再說什麼，但就算能說善辯如他，卻也不知道怎麼扳回一場，拂櫻拂櫻，這個名字便是死了，他也放不下，不想放，不願放。

捨不得。

TBC

這真的，是個超級矯情的故事啦XD

陰川的蝴蝶	2017-12-20 15:00
突然同情枫岫了，不过我猜师尹也没有表面上那么好过，不过就像殢无伤所说，师尹惯会遮掩自己。很喜欢两个人讨论旧事的那段，虽然设身处地来说我肯定是赞成师尹的行为，但枫岫的作为虽有愧于国家但无愧于本心了，严格来说，两个人都难论对错，期待下文！

青嵐銀緋

2017-12-20 23:13

貳章

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夕色從窗櫺透入染了整個房間的時候，無衣師尹才從奮筆疾書的狀態中脫離。
簡單的木桌上頭，純白的宣紙被釉黑墨字填滿，說來也有趣，下筆前他還無甚想法，然而才落了第一筆，他就一氣呵成的寫了這麼多詩。
詩三百啊。
無衣師尹輕笑，自他手握重權以後，他就很少回頭寫最初的詩了，寫不來當初意境，索性也就來個眼不見為淨，不料身死一遭，他又有了興致，或是說，又有了資格。

思無邪。
也是這樣的地方他才能夠這麼超脫了。

思及此，他擱下了手中的筆，忽然房間外一陣異味傳入，嗯，有些像是燒焦味，對氣味還算是熟悉的人這樣想，然後才開門，就聽見了廚房處傳來的轟隆聲，以及楓岫被嗆急的咳嗽聲。

「哎呀。」看到了從廚房走出來滿身狼狽了楓岫後，雖然對方看不到，但他還是挑了眉，說：「不說君子遠庖廚，單說你都已經看不得了，吾實在不知道，楓岫你究竟哪裡來的自信可以下廚的。」

「哈，自信嘛，自然是沒有。但砌一壺茶吾多少還是做得到，可惜東西與吾記憶之中所在之處相差太遠，這才出了意外。」至於東西為什麼與楓岫記憶中有所差異，只能是因為他了。

他還以為楓岫前幾日被自己的言語刺得要好些時日陷入沮喪，沒想到重整旗鼓得這麼快，唉，有些時候他是真厭惡極了這個曾經的學生。
太聰明太理解又跟自己個性相悖的人相處起來真不是件多愉快的事情，偏偏楓岫沒打算退讓，他對這個多少要算是後輩的人更不打算妥協，結果就是都好幾天了，他們還不能好好講話。

真令人厭煩，他想，「你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啊。」嘴巴上卻沒有鬆懈下來。

「吾有佔到便宜嗎？」
「哈！你沒有嗎？」無衣師尹看著楓岫一片坦然的表情，才想到對方大概是真的不知道，於是慢悠悠的又說：「除了即鹿，你是唯一一個吃過吾烹煮的食物的人啊，這麼厚臉皮，你真讓吾覺得傷心。」

漫不經心的語帶挖苦，可惜他面對的楓岫臉皮厚得都要比得上不擇手段的他自己了。

「是嗎？師尹不是想吾向你學習嗎，吾學得如此出色，怎麼師尹還覺得傷心了。」
「學也要學得徹底點，你要真學得到吾之精髓，還需要吾費那麼多心？吾是傷心啊，傷心吾之門徒，看上去可憐兮兮的，偏生得不到憐憫。」
「師尹你一定要這樣說話？」
「不想吾這樣也不是不可以啊，楔子，這是你的地方，你真以為吾會相信你一無所知？」

他半點也不想要跟楓岫主人待在同一個屋簷下。
要說楓岫主人與他心中叨念的那個拂櫻是愛恨交雜的話，他對楓岫，喔不，他對楔子大概就只剩下了恨不得其死的想法，甚至讓他多看一眼楔子都嫌棄。

他說楓岫愛之深者恨之也深，大概就這點，楓岫多少有從他這邊學到些什麼。

他當年對楔子抱有多大的期望呢？在楔子憑空一本荒木載紀出現之前，便是楔子對慈光之塔出言不遜，對弭界主有大不敬，堂而皇之的為殺戮碎島跟火宅佛獄說話他都能給用盡方法費盡心思給保下來，護對方一路順遂。
但楔子不領情啊。
後來他門下的學生就是再討他歡心，都再也沒有一個能讓他打破原則的楔子了。

「師尹不相信吾？騙你，吾有什麼好處呢？」

楓岫本來就蒼白的臉更加的面色慘澹。
雖然說被困在秋瑟山林，但他多少有發現點仙山的不同，所以他對於楓岫這樣脆弱的身體就更加好奇，也更加諷刺了，「吾怎麼相信你呢，楔子。」

他信過了。

楓岫也沒有繼續說下去了，越過他逕自往屋外走去，他卻還不想放過對方，於是跟了上去。
腳步卻最終停在了門邊，此時此刻像是他剛來到秋瑟山林那會，只是易地而處了而已，無衣師尹笑入不了眼底，只冷眼看著遠處楓岫形單影隻的站在了秋瑟山林開得最艷的那株楓底下，他有時候會不合時宜的覺得，那株楓樹是在泣血，不然如何能夠那樣鮮豔。

「師尹，現在的局面，該。」
「是啊，所以你千萬不要因吾而受傷啊。」

楓岫伸出了手，他明明看不見，但向前伸的手剛好接住了被冷風吹落的葉。

「想來師尹不信吾也是有原因的，何不坦白些呢？」
「要看你想要與吾坦白什麼了。」
「吾確實同樣無法離開秋瑟山林，但對外的連繫確不曾斷過，師尹來仙山的第一天，吾便送信託人給同樣待在仙山的師尹門徒們帶了消息，順便拜託了幾位朋友幫吾想辦法，現在那些人正在秋瑟山林外圍處設法。但就這麼多人，也找不出打破秋瑟山林這莫名禁制的方法。」
「吾之門徒啊……」
「是啊，淨是些可愛的人。」
「難得你會有這樣的評價。」
「畢竟因為他們，吾也是得到了一些情報吧，師尹身上的糊塗帳，不比吾身上的差多少啊。殢無傷嘛，即鹿小姐可是知無不言的向吾介紹了許多。」

雖然內心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但無衣師尹面上的表情卻半點不顯，就連語氣都沒有太大的變樣，除了一雙有些閃爍的眼，楓岫特意重點咬字的殢無傷好像沒有給他帶來半點影響。

「楔子，莫要太過分了。」
「我們彼此彼此啊，師尹。」

「哼！你倒不如解釋看看你既然能聯繫到外界，為何隱瞞？」

看他一個人什麼都不知道，有趣嗎？

「師尹啊，你都說吾曾經最像你，猜不到嗎？」

像他……睚眥必報，而他最近說得上是踩到了楓岫底線的事情，無衣師尹半瞇起了眼睛，「那個名喚拂櫻的人，究竟是誰？」

「……昔時，佛獄三公各有舊名，咒世主的想來師尹不陌生，太息公的芳名四境皆有耳聞，除了最後一名凱旋侯，大家都知道他是火宅佛獄，戰無不勝的凱旋侯，卻沒聽說過他的舊名。」

「而凱旋侯舊名，剛好不巧，名喚拂櫻。」

落在楓岫手中的楓葉緩緩滑下。
明明是清風徐徐，他卻平白有了些冰寒刺骨的感受。無衣師尹想，他這個學生啊，就連想要諷刺他，都要先送自己幾刀，才把刀口對向他。溫柔得可笑，天真的愚蠢。
也是這樣，所以當年的楔子才會與自己越走越遠，最後兩人之間就剩下了國仇家恨，怎麼都算得上是仇深似海了，也無怪乎連點顏面都不想給對方留下。

我笑你形單影隻自作自受，你看我孤家寡人甚是可憐。

活該而已。

TBC

是的，他們倆的樂趣大概就剩下看彼此誰比誰更加可憐些（。
成功讓殢小哥的名字出現，既然他們都說了可以連繫外面，下一章應該可以順利開始講故事吧（？）（其實是因為他們倆都把話攤開來說，所以可以開始來互相吐苦水了（欸

陰川的蝴蝶	2017-12-21 09:07
看着两个人互相捅刀有种奇异的想鼓掌的感觉哈哈哈哈

baishuiluoye	2018-04-26 16:45
这篇看着太棒了！ ;8VZsh 两个人相互插刀为什么看的我那么想笑呢噗，语言交锋看着都想小学生吵架了啊喂！（bushi） /&?ei*z 期待更多的人出镜，一起来搞事情啊！反正已经在仙山了～

无子棠	2018-05-08 23:12
一直很想看仙山塑料慈光情！就是你孤家寡人我形单影只的这种！柚子和师尹两个人太适合这种调调了，两个光棍在仙山眺望海的另一端（不）这篇文真是让人一尝夙愿！希望作者大大继续写下去呀！

helenimmence	2018-07-31 09:06
柚子和师尹的塑料情谊哈哈哈哈慈光之塔就是产出这样会绕圈子的基佬紫

木易葛	2018-09-25 20:47
这里的设定是仙山和死时一样吗？那枫樱不盲婚哑嫁o(´^｀)o

zhanyan36yu	2018-10-15 12:33
这两个人啊，都是可怜人，可是看他两个掐架又觉得生机盎然

青嵐銀緋

2019-02-10 02:56

參章

那一日無衣師尹與楓岫的爭鋒相對最後不歡而散。
但秋瑟山林地界不大，他們又住在一起，抬頭不見低頭見，沒過三日，便默契地揭過當日不快，再次攀談起來，也不是就此放下，只是當日口舌已逞，對他們倆而言，短時間內都不想再做爭鋒。

楓岫起來的時候，無衣師尹已經醒了整好衣冠，端坐在書桌前，藉著窗外陽光，翻閱著手中的信件，信件還是一早被送到門前的，打自他跟楓岫說開了以後，這樣的信件楓岫就也不瞞著他了，急一些的本來也就是自己。
他沒察覺到楓岫的清醒，目光流連在信紙上的字跡，不知道自己露出了怎樣懷念的表情。

楓岫自然感覺不到他的狀態，只是開口：「師尹。」
這一聲驚了本來的歲月靜好的人，無衣師尹抬頭看了他，「醒了？」
「房間內多了個大活人，吾若不醒，實在說不過去，倒是師尹你一早就在此，是遇上什麼難題了？」楓岫故作驚訝的詢問。
「你先起了，梳洗完吾再與你討論。」

等楓岫端了一壺茶坐到了無衣師尹對面時，對方這才稍微從放空了一上午的情況中回神，攤開了今早收到的信到楓岫面前，楓岫伸手，摸過了用特殊工法刻成浮雕的信件，說的大都是還在想辦法的言論，剩下一些則是些日常瑣碎的閒聊，「毫無進展？」
「也不至於。」無衣師尹將信紙收回來，標準雅致的簪花小楷，是他當年帶著一筆一畫練出來的字，「也是給了我一個線索。」他抬頭看著楓岫，「你真不知道為何我們被困？」
楓岫正在給自己斟茶，為此停了下動作，「吾若知道答案，已經請離師尹了。」
「楔子，重複的爭執，是在浪費我們彼此時間。」
「唉，吾尚未說完，師尹便這般斷定，看來師尹久居高位，確實少了一絲肚量。」
冷眉橫挑，無衣師尹低聲輕笑，「重點？」
楓岫倒滿了一杯茶，推到對座的無衣師尹面前，「此間束縛，非是陣法，而是執念——所以，是吾應該問，師尹為何不願離去。」

不願離去嗎？
無衣師尹抓著紙籤的手微微顫抖，將他束縛於此的執念，他自己心下了然。

「你真想要知道？」他看著楓岫，若有所思地問。
「師尹不說，吾如何想辦法？」
無衣師尹低聲淺嘆一聲，「楔子，你還記得，即鹿嗎？」
「這封信，不正是即鹿小姐給寄來的，師尹難道不是為此，而感到懷念？」他可沒有聽錯無衣師尹口中的情緒。
「哈！你這麼明白，那怎麼就沒猜到我為什麼在這裡受困？說過去可從來不是我的風格。」
「過去？但師尹以為，你要躲到什麼地方，才能沒有過去？你自困於此的理由，還不願意說嗎？」

無衣師尹眨了眨眼，反問：「你這麼聰明，非要逼我親自再說一次理由？」
「師尹提到即鹿，你不願意面對的，是她？但外面依舊有師尹其他門徒在等待，師尹半點不想念？」若是不想念，又何必一直想要離開，雖則他們相看兩相厭，但師尹這麼急切想要離開，多少還是惦記著外面的人。
「你現在就倒是開始與吾伶牙俐齒了起來，你說，生死算計，吾不見她，難道不該是理所當然，就連這封信，她都是寫給你，而不是吾。」
「吾與即鹿小姐交情，從來都牽繫在師尹身上，她寫信探問吾，本也就是為了打聽你的消息。」楓岫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字字誅心，道：「生死算計……所以即鹿小姐的死，與師尹，脫不了關係，是嗎？」

「都說到這樣了，還不夠你猜到真相？」
就是猜到了，所以才不想說出來，楓岫主人看不得無衣師尹的表情，卻也知道對方多半是理所當然的模樣，長嘆一聲，「慈光之塔的利益，用命來換，師尹從來都覺得值得。」就算那是親生的小妹。
「是。」無衣師尹偏過頭，簡單的承認。

楓岫主人這茶實在是喝不下去了，無衣師尹承認的太乾脆，但背後含意思來又太涼薄，他雖早知道自己曾經的老師是這種性格，但聽到這樣血淋淋的承認又太過，只得轉移話題：「吾與人書信，也是有聽聞一些事情的。」
「但說無妨。」還能與什麼人書信，無衣師尹心知肚明對方說的就是即鹿，此刻非要跟他裝傻，他也不想拆穿，只是神色自若，等著楓岫下一句話。

「師尹身段，不似吾在信中所知柔軟。」
「楔子，你也不是我所知那般溫柔。你一直喚吾師尹，便是答案。」

楓岫心下只覺得荒謬，就是到了仙山，他這位曾經的老師都還不肯停下跟自己的針鋒相對，他本來不想動氣，可是被無衣師尹這一激，本來要說的話都給忘了，語調都沾了幾分怒氣，「你該離開了，我這，沒有慈光之塔的寸土可容。」

「所以，著相的，是你。」

慈光師尹。
故人無衣。

他從來著相於再也不是無衣的師尹，卻是早早就落了偏見。
楓岫神色變化難測，最終，歸於一聲長長的歎息，「無衣的口舌，楓岫甘拜下風。」

「哈！」
口舌機鋒得到勝利，他看著不知道要說什麼的楓岫，被對方幾番逼著承認自己心思，雖然不至於發怒，他卻也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吞下這些事情的性格，於是說：「話又說回來，與其說吾執著，楔子也不差啊。」
「願聞其詳。」
「我因即鹿自困於此，楔子必然不是，你不願出去的理由，讓我猜猜，想來又是與那位『拂櫻』有關。吾與火宅佛獄交涉，走的多是咒世主或者太息公的路，實在好奇，大名鼎鼎的凱旋侯究竟哪裡入了你的眼，要你魂牽夢縈，不惜為此自困一方。」

楓岫指尖不自覺在茶杯摩擦，「這事情，與師尹有關係嗎？」
「那你又何必打聽吾不願離開的理由，你都知道了吾的心思，還不容許吾探問你的想法？楔子，雖說子所不欲勿施於人，但你現在目的已成，難道我還不能反問了？」
「耶，我是自己猜到，又沒有問師尹詳細的狀況，師尹以此做類比，實在不妥。」
「你不願說，吾問其他人也是問得到的，畢竟吾與咒世主跟太息公，素有交情。只是不知道你是想要讓吾從他人那裡得知，還是要自己斷絕吾的好奇心了。」

這哪裡是好奇心，只是因為被自己詐出心思，才想要給自己添堵，楓岫主人心中了然，卻明白自己今天是非要給一個解釋了，只是胡說八道一番想來騙不過無衣師尹，但要他真的交代一切……卻又無處可說。

「他啊。他是冬夜裡最冷的那一捧雪，卻獨獨融化成了我手心最豔的那抹紅，念念不忘，卻不得回響。」楓岫那雙失了明的眼在此刻亮得嚇人，「師尹，你教門徒倫理道德，亦教門徒立身處世，卻沒教過門徒，如何愛一個，不能愛上的人。」

所以，念念不忘，不得回響。

TBC

⋯⋯下一章會有拂櫻的消息，我真是在寫楓櫻。

sandofganges	2019-03-05 08:25
慈光基佬团的塑料姐妹（划掉）情真的太好玩了哈哈哈～ jvm "7)h 枫樱真是应了那句歌词，开始总是分分钟都妙不可言……哈。

carolyaot	2019-10-27 16:49
殢师啊，真是我心口的意难平呀。

談墨漣	2019-10-27 18:32
真的他們兩個都是難論對與錯的人，堅守了一種就必須失去另一個

談墨漣	2019-12-09 21:07
坐等扶櫻出現，真的很喜歡這兩對。更好奇仙山的日子

a1195986885	2021-12-20 23:04
所以下一章的侯爷再也没出现过…… 太太放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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