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2 【现代向/袭吞赦师徒】异都魔市记事簿 [23F已完结] 布布文學三十六雨

查看完整版本: [-- 10.02 【现代向/袭吞赦师徒】异都魔市记事簿 [23F已完结] --]

三十六雨 -> 布布文學 -> 10.02 【现代向/袭吞赦师徒】异都魔市记事簿 [23F已完结] [打印本頁]

登錄 -> 注冊 -> 回復主題 -> 發表主題

缺月无光	2018-10-03 05:56
1楼祭天。 ;s,1/ kA 袭灭，吞佛，赦生的现代向故事。 ]u\|FcwWc3 可能是日常。但剧情常常神展开。 xb[yy}>"L 无配对。如果觉得疑似配对，只是因为楼主缺德。 NblPVxS 想写一个怀旧的，发生在都市中，快乐的故事吧。 :@ &e~QP( 首发微博。此版修改于微博版之上。

缺月无光

2018-10-03 05:58

1. 有一天

这个有一天的用词很微妙，它可以是正在发生的一天，也可以是过去发生的一天。甚至是假设的一天。但如果它还未发生，就要在前面加一个字，变成总有一天。

比如说，总有一天，赦生童子考试会只考2分。

或者说，终于有一天，赦生童子考试考了2分。

赦生童子拿着卷子，彷徨，不安，无助。班主任粉色的笔迹在他眼中变得血淋淋。他看着眼前，偌大的教室里挤满了书包。一群不安分的脑袋盯着表，倒计时打铃前的最后几分钟。他又看看窗外，是阴天。白花花的天空，不知该穿毛衣还是脱毛衣的冷风。偶尔有透过二氧化碳层也要照射进来的阳光，致力地将地球的温度再暖上几度。

那个2写在自己的卷子上，是普通人写字的力道。可他硬是觉得的纸上承担着班主任的叹息，对自己的慈爱与怜悯。他心中充满了2，一遍又一遍的2。这个2不仅在他的卷子上，也在他网上的成绩栏里。明晃晃的2%，F是Failed的意思。更清晰地阐述了这是一个百分制的2分的本质。

百分制的两分！

突然间，教室中爆发了一阵骚动。几道强大的气流擦过赦生童子，堪堪撞击到讲台上，再弹出正门。赦生童子回过神，发现偌大的教室已经空了七七八八。讲台上的老师粉笔还没放下，站在放学铃的余波中，与他对视。

他立刻低头。抿唇不语。尽量将收拾书包的动作幅度缩小，将那张试卷窝成一团塞进兜里。慢慢离开教室。

“等等等等，同学你回来。”一截粉笔丢到他肩膀上，被学生们视为摆设的老师开口道。

赦生童子把半个身子扭过来盯着他。

老师从地上捡起一张纸递过去，“家长会的通知。记得让你的父母签字，明天交。”

……

学校发给学生的文件上，要求签字的监护人有三种叫法：父母，亲戚，合法监护人。三种身份都具有法律效应，以确保这些未成年人得到照顾。绝大部分学生，无论单亲还是双亲，填的都是第一种。有父母常年出差的家庭，填第二种。而赦生童子，填第三种。

赦生双手拽着书包带，低头慢慢走在街上。

他的监护人叫袭灭天来，和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是自己上小学后，妈妈请来的家庭辅导。但妈妈的工作一直很忙，生活上的琐事几乎也丢给袭灭天来。他的大部分假期和周末都是在这里度过。终于等到自己三年级时，她宣布要长期搬居国外，就办理了些文件，彻底把自己托付给袭灭天来。

袭灭天来的脾气很好，赦生把这里当家住了这么多年，并没有不适应过，更清楚他不会因为自己考试的成绩而发怒。可是一想到袭灭天来可能会用班主任看他的眼神看自己，赦生心里就不断地生出一股对自己的愤怒。学校实在是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在考试后立刻就开家长会。他们根本不知道，有多少家庭因为这样的措施而支离破碎！

从学校步行回家经过两条顶着高速的大街，一座天桥，一座大厦，和大厦后方近乎废弃的商业开发区。他们家住在老城区热闹的胡同里，砖瓦都是灰扑扑的，摸上去很凉，像是上世纪遗留下来的设计，幸运地躲在市中央，没有被拆迁。他的家也住在很普通的居民楼，没有电梯，顶层六楼。可是出行很方便，附近的水果摊与小卖铺又多。

他买了瓶酸奶，坐在自己楼栋下的花坛里，望着顶层。天还没黑，但顶楼的窗户是开着，袭灭天来已经在厨房了。他不知道袭灭天来是什么工作，每天自己上学时，他还在睡觉。偶尔放学早回来时，他就在客厅对着电脑打字。也许他是个写小说的吧。

一个写小说的都那么博学。自己叫他师父那么久，居然……

衣服兜中的卷子像是被火烧了一样的烫起来。

不行，真的不敢回家。

赦生干脆坐在花坛里，看着天慢慢变黑，楼里的灯光都亮起来。一瓶酸奶喝完了，他又去买了袋话梅。一边嚼，一边想卷子。谁知道他怎么考了个2分，懵都懵不对。他一张卷子写的满满当当，班主任一定是看他那么努力，才给了个2分——名字和学号写对了。

脚下的土硬邦邦，他心中对自己的气恼也凝固成冻土般的硬实。他以后还想留学，去看望母亲。如今2分的实力，别说出国的远望，能否与师兄竞争都成未知……回到家，袭灭天来一定会让师兄给他补习。他下意识地抗拒着这意料中的结果，掏出那张卷子，就着昏暗的光线抹平了看。又从铅笔盒中抽出一支铅笔，准备落笔好几次，又收回去。看到眼睛酸痛，也没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赦生童子。”

有人在他身后默默道。

赦生一惊，扭过半个头。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栽进月季丛里。他闷哼一声，手指不禁松开纸张。等他扒拉完脸上和身上的花枝，重新爬起来。发现吞佛童子——他的师兄，同样住在袭灭天来家的人——已经捏着他的试卷看了很久。

他一把将纸抽回来，窝回废纸的状态塞进裤兜里。脸上不知是痛，还是如何，热得惊人。

“你很无聊。”

“我如何无聊了？”吞佛童子和他一同站在花坛里，白色的裤腿上居然没沾泥。此刻他嘴角勾起明显的笑意，没有上下打量赦生，却已经让他很不爽。“这就是你今晚没回家的理由？”

“与你无关。”赦生捡起自己的书包，绕过一丛月季，在一丛玫瑰旁安了家。

他以为吞佛童子会发出那种恼人的“哈”，再不然开口说不出什么好话。甚至直接给袭灭天来打电话，用抑扬顿挫的语调报告赦生童子如何考了0分。赦生此刻十分生气，生自己的气，再迁怒到所有人身上。被吞佛童子这么一打断，更不想回去了。

然而吞佛童子只是“哦”了一声。

哦完了，就优哉游哉着走了。

赦生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被噎住。他应该更生气，可是吞佛只是做了他希望他去做的事。那么对这样行为感到不满的自己，又在想什么呢？

他咽了口吐沫，回归和月季作伴的状态。天已经完全黑了，有几户人家传来了炝炒的香味。他之前吃的零食垫了肚子，还不至于到饥饿的状态。所以很是冷漠地抱着膝盖，思考着自己的愤怒，和那张2分的试卷。复杂的心情慢慢地淡下来。颇有入定之势。

可是晚上的气候真的好冷。他想起了被丢弃在卧室的毛衣。如果不是飕飕的晚风提醒他半夜会更冷，他甚至很想试验一晚上不回家的效果。身上的衬衫不够用，他想起身找校服，可是腿麻了。而且花坛里好黑，校服被他扔在哪里了？还有，书包呢？

赦生童子说，要有光，于是光就来了。

耀眼的白炽灯打在他身上，光源面积之可观，不像手电筒。赦生挡着光，发现是一把伞。阴天不下雨，他没有带伞。但是袭灭天来会一年四季无论阴晴出门永远带伞，只是他从来不知道这把伞，还自带光源。现在它就像一朵会发光的香菇。

袭灭天来调低了亮度，让赦生能看见他的脸，和长长的头发。袭灭天来的脸上全是刺青，偶尔没有的地方却十分耐看。每次他出席家长会后，自己第二天再返回学校，经常收到老师和一些同学异样而询问的目光。

“晚饭做好了。”袭灭天来说，递给赦生一只手。

赦生内心凝固的冻土都被铲松了。他握住袭灭天来的手，被对方拉起来。踉跄又偷巧地扒在他身边，感到一种不为人知的满足。

去他的试卷。

……

晚餐依旧是素斋。赦生身上还带着月季的芳香和玫瑰的刺。袭灭天来把他拉进客厅，仔细处理完脸上的划痕。贴好创可贴，才把人赶上餐桌——而那时吞佛童子的饭已经扒拉了一半。

“魔者。”吞佛童子说。

“嗯。”袭灭天来说。这是吞佛童子一贯称呼袭灭天来的方式。说实在的，赦生经常觉得他们在背着自己在玩龙与地下城，这种无法与两人构成平等对话，小孩子的身份时常让他感到无力。此时又见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赦生就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

“今天的考试我考了2分。明天有家长会。”他说。

没有像他期待的那样，两人间的协议也未因为自己的奇袭而打破。袭灭天来淡淡地应了一声，“给我签字，明天我会去。”而吞佛童子继续扒饭，就此没了声息。

赦生觉得自己那复杂的心情又要回来了。他灌下一大口水，将碎土冲成泥石流。袭灭天来表现得从不在意他的状态，可又不是一种宠溺而放任的态度。

“今晚和我看看试卷。我给你补习。”

泥石流忽然就没入了大海。

“嗯。”赦生应道。夹了一筷子素鱼。

缺月无光

2018-10-03 06:02

2. 网恋

“你看如何？”一张皱皱巴巴的试卷摊在桌子上，袭灭天来陷在黑色沙发椅中，揉了揉眉心。

“完美的假设。”吞佛童子说。

赦生已经去洗漱。他今日带来的试卷正在被两人轮流观看。卷子上方的2粉艳艳得醒目，没有修改的痕迹，没有清理的证据。就是一个2分，打在了赦生童子上本该满分的卷子上。

“老师写错的可能呢？”吞佛童子问。

“我看了网上成绩，和卷面成绩一样。同时写错的可能，除非是故意针对。”袭灭天来说。

“魔者，你应当多虑了。”吞佛童子说。

袭灭天来深深地看了吞佛童子一眼，手臂搭在扶手上，“继续。”

“这套卷子，只是赦生作业的一部分。完整的包括四篇报告，一篇填好的表格，几次社会实践活动反馈，最后才是这套卷子。”吞佛童子站在书桌旁，刻意保持着自己的站姿道。“他没有写，也没有人告诉他。这套卷子上都是实践题，他模拟的很好。但是……”

“这本该是小组作业。然而布置小组活动时，无人和他一组，也没有人告诉他卷子只是成绩的一部分。”袭灭天来重复了一遍，把卷子扣上。“所以。”

“他的失误不在成绩不好，而是没人愿意帮助他。该关注的非是学业，而是自身。近乎为零的交友状态严重影响了他的日常生活。”吞佛童子落下总结，后退几步离开书桌。“魔者，我也有学业该完成。”

正好在他说完，袭灭天来的椅子转了个圈，把一摞书从桌上碰倒在地。

“我明白了。辛苦你，吞佛童子。”

“魔者，何需客气呢。”

吞佛离开袭灭天来的书房，带上门，悄悄地踏上楼梯。经过赦生的房间，门缝亮着，他还没睡。于是轻轻拍了拍门，提醒他注意时间睡觉。

赦生和吞佛隔了四年，不多不少，一个刚入学，一个正好毕业的间隔。但赦生固执异常，失误既然不在学业上，自己能帮他的不多。后续如何，还要看袭灭天来怎样和他谈。

门缝后的灯光很快就灭了。吞佛贴着墙根，轻轻返回自己的卧室。

他自己的卧室很简洁，一张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衣柜是隔间，但是被他堆满了军事配件，能穿的衣服都挂着。天花板斜着，有种伸手可以碰到灯的错觉。他慢慢躺在床上，抓过枕头下充电的手机。迅速地滑开。拇指在键盘上流畅地滑行着，短信已经发了出去。

我到家了。你在做什么？

他们住在单元顶楼，很幸运地可以有双层。他与赦生的卧室在顶楼，都配有一个露天阳台。阳台上什么也没有，水泥筑得比人还高。如果他有一天想不开，跳楼跳不死。

袭灭天来的卧室在楼下，一连同他的书房，杂物房，客厅厨房等。那件杂物房吞佛进去过，很空旷，只有一排柜子，和一个很大的书桌。袭灭天来可能在这里盖芭比房子，或者做手办，谁知道呢。

每天工作就是对着电脑的人，基本都有死宅倾向。

——嗯。听歌，打游戏。

然后就没有了然后。吞佛盯着这宛若敷衍的回答，思索着该如何接回去。继续询问会引来反感，开新的话题对方又不会接。自己的形象既然善解人意，那么强撩之事不可取。他希望对方对自己的性格所有了解，就像自己一直在推测对方的性格般。势均力敌的对话，才有趣味。

吞佛把手机“啪嗒”一声合上，倒扣着放在床头柜。熄灯拉上被子，明亮的星光透过窗户撒进来。他入睡很快，起床时间也精准。不一会绵长的呼吸声便响起在屋内。

手机屏幕悄悄亮起，荧光透过仅存的隙缝照射而出。

——和我一起玩吗？

……
吞佛童子今年大一，学校在本地，想回家随时可以。他并不介意住在宿舍，但是家中还有赦生与袭灭天来，所以每个周末，他会回去看望一下。袭灭天来生活能力令人放心，赦生的交流状态则令人担忧。如同这次期中实践，如果那天他没回家，并把赦生在花园一事告知袭灭天来，赦生把自己埋进月季丛底也不是没有可能。。

今天天气晴朗，没有风，空气有点闷。教室里逃了大部分的人，白板前教授的声音飘渺如蚊子声。吞佛一只手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假装记笔记，另一只手装作不经意地滑开了手机。夜内收到的短信入目，细长的眉毛挑起。这种邀请式的语气，隐隐透露着暗示。屏幕后的人，是什么心情，什么意愿呢？

要看是什么游戏。

直到一节课上完，吞佛穿越了大半个校园去食堂，手机屏幕才再次亮起来。回信如实说出了游戏的名字，附带一些介绍。令吞佛在意的是，短信还说附近的冷饮店有相关游戏的活动。而冷饮店的名字，据吞佛所知，就在他们学校附近。

很好。很巧合的交集，意味着他的目标没有选错。

吞佛端着盘子寻了个偏僻角落坐下。从书包中抽出平板，输入了几个地点名称。他只知道袭灭天来的工作与电脑工程有关，而不知男人的具体工作内容。这种好奇不至于影响他的日常作息，但占据了他休闲时的大部分娱乐，被自己视为无伤大雅的能力训练和游戏。他自幼跟在袭灭天来身边，像家户还在用台式机的时候，袭灭天来竟然能给他捣鼓出一个平板电脑。虽然很笨重，但这不像是一个住在旧城区，拿着普通家庭教师薪水的人能达到的条件。

或许因为他家顿顿吃素，所以有多余的闲钱捣鼓电子设备。吞佛童子一边拿筷子吃饭，目光浏览过灰扑扑的屏幕，顺便游离一下思绪。盘子吃光时，正好所需要的信息也全部阅览完毕。他抽出手机，滑开屏幕。手指悬在半空犹豫了下，才按出一行询问。

真巧。我今天正要去那里。你想和我见面吗？

——下午四点我会去那。

信息几乎是立刻回进来。吞佛饶有兴趣地放下筷子，在手机键盘上随意点了几下。

一会见。

眼下与他对话的人是他在拦截了所有袭灭天来流出的庞大信息流中，取出的风险最小而相关的联系。他稍微调查了一下这个号码所注册过的关联……比如俱乐部，会员，订单，并从中挑选了一个作为接近的突破口。但这种刻意的接近，将动机伪装得再好，也有从根源的说不通。然而对方并没有报警或者屏蔽他，而是仿若未曾察觉般与他谈下去，演变成现在的熟稔。或者心照不宣。

冷饮店卖蛋糕。集咖啡，蛋糕房，手工饮品为一体，充满了廉价与反式脂肪酸的感觉。坐落在学校附近，已是清仓甩卖的小店，贩卖烟酒的饮品店，大型超市，与无数立交桥之间，唯一来往人流庞大，有点年轻口味的主题。吞佛拿着蛋糕和咖啡，寻了个角落座位摊开书包。抬头能看见窗外和店内情况，打算就这么从上午守株待兔到下午。

自己的目的是否被发觉了？这调笑的语气，不像单纯好骗的人。对方能陪他玩这么久，实在难得。

沉思中，太阳开始朝城市边缘掉落。温暖的午后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进宽敞的空间内，有一种时光凝滞的错觉。吞佛看了眼店内挂着的表，四点过五分。甜腻的奶油与加了太多糖水的咖啡混合出的香味逐渐被推门而入的学生冲散。聊天声渐渐吵闹起来，永恒的现下再次流淌。一连沉重的心情与无休止担忧的未来。

吞佛点开手机，没有消息发进来。他再抬头，四点十五分。

你失约了。

没有回复。

“吞佛童子？”

吞佛收掉手机。发现是位端着盘子的红发男人，带着个年龄和赦生差不多大的少年站在他的桌旁。出于礼貌他也起立，眼神迷惑了一会。面前这男人看不出年龄，穿着个碎花衬衫，耳朵旁还别了个蝴蝶结发卡。他不记得自己有认识这样品味的人。

“不记得我了？”男人把盘子放在他的桌上。“吞佛童子，我是朱闻啊。”

“朱闻叔叔——”

“——哥哥。”

“原来是朱闻大哥。”吞佛回想起来，从善如流伸手示意座位。“请坐，真是巧。”

“是很巧呢，平时不见你像会来这的人。”男人也是不客气地带着少年坐在吞佛对面。“介绍一下，这位是宵。和赦生同级同校。宵，这是吞佛童子。他的师弟和你同校，也许你们认识？”

被男人带着的少年面庞白皙，黑发柔顺地搭在肩膀上。眉眼很干净。闻言有点腼腆地叫了声“吞佛哥好。”然后眼睛就不停地瞄向桌上的点心。

“可能不认识。”吞佛接话答道。“赦生的交友状况有一点……”他适时露出比较难为情的表情，并把话准确地止在符合礼仪的地方。

“哦哦。赦生是个喜欢安静的孩子。”男人表示理解，伸手替宵拿了杯草莓乳酪。“袭灭有考虑过补习班吗？宵正好报了一个。”

“魔者打算亲自辅导。应该不会了。”吞佛的余光不留痕迹地看着朱闻毫不客气的行为，思考着要不要找袭灭天来报销。

“他来也行，不然赦生一声师父就白叫了。”男人拍拍宵的头，被后者捏住手腕。“别动，头发乱了……嗯，报个班，就当换个环境交朋友也好。我今晚去你们家，亲自和他说吧。”

这个男人表现得和吞佛家很熟。事实上他确实很熟。此人全名叫朱闻苍日，住在附近的高档小区，社区内自带游泳池和健身房的那种，是袭灭天来工作上的同事。此人常年以匪夷所思的时间点和理由拜访袭灭天来。但自从吞佛上了大学，接触机会少。也就渐渐把他抛在脑后。今天乍一遇见，确实没想起来。

想要了解袭灭天来的职业，朱闻苍日也是一个好的突破口。而且就朱闻苍日所表现，他和袭灭天来的交情恐怕不止同事。但吞佛私下与他不是很熟稔，反而赦生和他更为亲近。想到这里，他又扒拉一下手机，没有信息，没有未接电话。

“吞佛在等人吗？”朱闻苍日问。

吞佛把手机扣上。“他说不来了。”

缺月无光

2018-10-06 05:54

3. 补习班

补习班这个事，小孩子恨，家长们……更恨。

怎么可能不恨，要花钱，要接送，要接受学校与教育机构的阴谋，同等于承认自己的眼光不好。否则明明学校就能学到的知识，为什么还在再额外学一遍。对于少年成长心理也不好，大好周末被押着去学习，不会心理变态就会生理变态。

袭灭天来把土豆，莲藕，胡萝卜切成块，扔进翻滚着汤汁的砂锅里。汤汁用红枣与老参熬成，他又加了一点香叶和桂皮。拿湿毛巾将锅盖扣上。然后把卤水豆腐洗净切块，在另一口锅底倒上油，撒上切好的蒜片，又倒了点五香粉，趁热炒了几下。

而且自己才是赦生的师父，有什么问题，找他就可以了。如果不是朱闻苍日坚持什么“在学校可以多交到朋友”这种鬼话，他根本不会放赦生去学校。看，刚九年级，混成这样。只是变相证明学校无能。

“我说袭灭，你在那炒半天，考虑好了吗？”朱闻苍日抱着双臂倚在厨房门边问。

“考虑好了。没门。”袭灭天来将撕碎的平菇一并放入锅内，倒上一点酱油与料酒。顿时近似肉味的鲜香气冒出锅。他又翻炒了几下，到平菇完全被炒倒后，往里面放了碗水，撒了把枸杞。闷上锅盖。

“你没有考虑！”朱闻苍日闻言蹭蹭踏进厨房，反手把门关上。厨房是狭窄的长条，朱闻苍日堵住门口，同等于俩人都在一条直线上。

袭灭天来打开抽油烟机：“没听见。请再说一遍。”

“赦生学成什么样，我一点也不介意。但是他需要交际和正常的学生生活。”朱闻苍日借着吵闹的背景音说道。

“以他的骄傲，我们现在任何明显的帮助企图，都会适得其反。并进一步让他怀疑自己的能力。”袭灭天来掀开砂锅锅盖，手掌扇了扇，将火调小。“而且，我才是他师父。”

朱闻苍日是和吞佛一并踏入家门的。当袭灭天来看到朱闻苍日还带着宵，吞佛在他们身前客气地开门搭衣服拿包，就推测出朱闻苍日又一次抢先得到了赦生考了2分的消息，并突发奇想了——也不能说突发奇想。朱闻苍日隔三差五来串门是常态，但基本都拿他当障眼法，实际行为是拜访住在一楼的，一个名叫空谷残声的青年。

“教书又不是你的主职。赦生已经够话少了，我不要他跟着你变得更话少呢。” 朱闻苍日直接报复着袭灭天来的不客气。

“我需要现场为你朗诵一段八分钟的妙法莲华经吗？” 袭灭天来擦了擦手。

“你可以和我说个相声，以身作则，学学我，让吞佛和赦生都活泼一点。”

“你讲的相声一点也不好笑。”

“哎呀，体谅一下初学者吧。没有你读十五年佛经来得熟练。”

话题似乎变得幼稚了起来。袭灭天来拿出一块土豆和一根胡萝卜，递给朱闻苍日。后者被成功打断，回以疑惑的表情。

“请切丝。”

男人展现了菜刀完成削皮的技能，并迅速切丝。丝丝工整，大小一致。

“理论上，只有你能活泼起来。”袭灭把土豆丝泡入冷水中，这样可以保证轻脆的口感。“我觉得，在交朋友前，有一事需要趁早定下来。”

理论上讲，袭灭该尽少避免与朱闻介入吞佛与赦生的生活。但实际操作下，朱闻要做什么他懒得拦。异度就算转型成上市公司，家庭关系还是破烂得一团糟。他最多隐瞒核心程序。

某个关键词似乎提醒了朱闻苍日什么，“九祸给你的指示是让他们成为异度的……？

最后几个字被男人咽回去。朱闻苍日收敛笑容，朝厨房门看去。

朱闻的好脾气只是涵养。袭灭看得见他即便笑起来，眼中也无法融化的生冷。而当男人不再用和熙的心情去面对人时，那冷度便占据了主导，并变成压迫性的威严。

“厨房隔音很好，抽油烟机的声音也很大。有要务直说无妨，请……朱皇。”看出朱闻所想，袭灭道，严肃得仿佛在会议桌上。

随着一声“朱皇”，朱闻是叹了口气，摘下蝴蝶结在手中随意捏着。

“我还未决定，是否要让他们知晓异度的存在。这淌水延续了两个世纪，他们不该继续下去。还有吞佛童子，他甚至不出生于这里。”

“只有吞佛童子是女后指定重点培养的人。”袭灭天来道，“他逃不掉，但就我看来，他对此也很有兴趣。真说谁能了结这一切，那就是赦生童子。他还有时间。”

“她还真是狠得下心来。”朱闻苍日苦笑着揉揉额头，“罢了，她也知道我狠不下心。我很喜欢孩子，看他们一点点成长，到独当一面。虽然我的身份不能让我亲自陪伴我的孩子们。但这样近的距离，我不忍将之破坏。”

“对此，我没有太多感想。”袭灭天来打开平菇炖豆腐的那锅，氤氲蒸汽模糊了狭小的厨房空间。“一旦回归异度，那么交朋友，成绩不好的担忧，都不过小儿家家酒的游戏。现在选择，他可以再也不用烦恼这些。也可以，只需要烦恼这些。”

“袭灭天来，我要求你按兵不动。让现状保持得再久一点。”朱闻苍日赶在袭灭天来之后开了下汤锅。“再等等吧。莫让日常之外的事件打扰孩子们的生活……为什么没有肉？赦生还未成年，你再这么虐待下去，我就要翻脸了！”

袭灭天来关掉火，把抽油烟机调到最大。一瞬间，噪杂的轰鸣撕裂了空间，和他口中送出的答复。下一秒，厨房恢复了安静。他把门打开，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可以听见客厅赦生与宵磕磕绊绊的聊天声。

“依你之意。”

……

在吞佛的眼中，朱闻苍日是他袭灭天来工作上的同事。在赦生眼中，朱闻苍日是会带他去郊游的好人。袭灭天来还没有丧心病狂到按着赦生喊朱闻苍日叔叔，但直呼大人名称也不太礼貌。朱闻苍日的称呼就时常辗转于哥哥——大哥——叔叔之间。

在吞佛的眼中，袭灭天来从事与电子技术或信息安全的工作，保守估计是一个程序员。在赦生的眼中……小孩子眼中的大人都需要“上班”，就像每天他需要上学一样日夜打卡。如果一个大人每天在家，那他就没有工作。在赦生的眼中，袭灭天来是个无业游民。

……兼他母亲聘请的家庭教师。

异度似乎致力于扭曲自己的家庭关系。袭灭天来很难说服自己，九祸在给他安排城中央的住处，并要求他带两个孩子时，仅仅抱着为异度奉献的无私之心。对，领养吞佛是她指意。甚至这个房子都在领养吞佛的前一天才定下。厨房里一番话，说得仿佛是他要将吞佛培养成什么特工，赦生将继承什么重大财产。可实际上，他蜗居在异都，这栋上世纪留下来的老楼栋里，拿着三份工资（赦生的家庭教师，异都的高管，吞佛眼中的程序员）——带孩子。

从赦生带到他初三，从吞佛带到他成年去大学。朱闻苍日开始隔三差五拜访。他需要掌顾的柴米油盐姜茶醋等低水平琐事越来越多。每天在厨房思考晚饭吃什么时，袭灭天来忍不住冒出这样的怀疑。九祸一定是看不惯自己和她年纪相近却是自由之身，才会把哪怕自己的也孩子扔给他再出国。

异度不是一个好词。代表着上世纪混乱的冲突，未健全的司法体制，世家操控与宗教割据下产生的暴力与邪恶。这些年轻的历史将会随着城市的发展而愈合，就像孩童时期撞伤的膝盖不会留下疤痕。

……但这都不是赦生考试考2分的理由。

缺月无光

2018-10-06 06:01

赦生的学校坐落在几道胡同的深处，外墙的漆经由岁月剥落，还未重刷。城区大路旁都是这样的胡同，灰砖，四合院，土楼。汽车开不进来，生意最好的是一家连锁小超市。学校旁是居民楼，晨间广播和操场上的喧闹估计会传入他们耳里。社区附近的树和灌木很多，如果赦生放学不想回家，在附近走走也很好。

真的很好。袭灭天来踱过自己不知来往几次的路上，握紧了手中的黑色长柄伞。偶尔有几个散步的老人看见他回避，他也淡定如常，只是把稍稍把帽檐拉低一些。开家长会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即可。第一次去他被门口的警卫拦了下来，好不容易抵达教室，又被年级主任协班主任一起堵在门口单独聊天。等第二天赦生放学回家时，抱着他无语抽噎很久。他用一碗银耳红枣甜汤才问清，是同学当他家是黑道，被异样的眼光看了很久。

袭灭天来无言。他毁掉自己的脸时，并没有预设自己还有去学校参加家长会的一天。

他又找了一次学校，谈了几个小时。之后便很少接送赦生，而是给他交通卡让他自己去。袭灭天来独自出行时，也会特意拉上兜帽。

到现在为止，学校门卫换了两三个，赦生的班主任还是原来那位。袭灭天来在家长会时期通行顺利，抵达教室时，还没有多少人来。几个家长围着班主任询问孩子成绩，还有一个同样带着兜帽的坐在角落里看书。

袭灭天来挑在他旁边的位置。

“空谷残声？”他低声问。

看书的人抬起头，摘下对这个气候而言过于暖和的毛边兜帽。冷静的眼神砍在袭灭天来身上，而后细微一颔。“嗯。”

“嗯。”袭灭天来不为所动，发出一个音节回礼。两个家长就算打招呼完事。袭灭扭头从口袋中抽出手机，黑色流畅的机身，全触屏。专心在屏幕上点点点，两不相干。

反倒是空谷残声又加了一句，“宵寄在你家里，散会后我需要随你上楼一趟。”

……这么不客气，一定是朱闻苍日。

袭灭天来默默推算着。朱闻苍日和空谷残声算做朋友，之间也有一些渊源。但能混到让空谷残声把宵交给他带，抛开讨孩子喜欢的自身因素在，他肯定还干了别的什么。

“没有问题。”

“多谢。打扰了。”

袭灭天来对空谷残声个人了解不多，只与他的武痴背景打过交道，双方井水不犯河水。他也知道空谷残声住同楼一层，职业好像是幼儿园教师。说实话，这个职业和他自己的工作一样毫无说服力。他们之间没有恩怨，唯一的共同点是会选择同设计品牌的连帽大衣。所以，朱闻苍日为何要让自己知道他的交友关系？

那厢家长们陆续落座完毕。班主任抱着名册，开始了例行的欢迎。袭灭天来的思绪被掌声打断。仓促应了声“不客气。”没有向空谷残声追问前因。

他低头，调出手机的设置页，进入出场信息，对着一串名称连点五次，一直到手机顶端亮起淡蓝的信号灯为止。然后点开一个类似便签薄的页面，先打入“”两个字符，陷入停顿。手指不自觉地游移到脸侧，摸着黑色金属龙状，包裹着整个耳朵的酷炫耳饰。才在字符中敲入了一系列字母。

“……本学期我们尝试了突破性实验，用小组社会实践来代替非主科的期中考试。学生们在社会实践中获得了独当一面的能力，并学习使用模型，数据图，报告等多样性综合成果，来展现他们的思考与成长。学生小组们的成品陈列在教室后方，希望家长们……”

袭灭天来打字到入神，抬头发现人群已不知何时朝后方涌来。他起身让开空间，走到教室前方，被班主任拦截住。

“袭灭先生……”

“赦生童子的作业没有在里面，我知道。”他慢悠悠地说。

“是。我也想和您反映这一点。赦生在学习上的表现很是优秀，但与同学的交往能力令我担忧。他有不止一次被排挤的现象，即使做为老师去调节，也需要家长配合开导。希望您能多和他交流，支持，并……”

“我会考虑。”袭灭天来说。余光一扫，空谷残声已跟上来。

“实在不行，我建议您为他报几个补习班。啊，空谷先生你好，近来如何？宵的表现十分努力……嗯，补习班……”

袭灭天来双手踹在兜里，眼神掩在帽檐的阴影下。沉稳又耐心地听班主任讲完，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什么也没听进去。赦生童子的父亲希望他可以平安长大，他的母亲则没有明说期待是什么。但他明白，相同的期望被埋在期望赦生强大而优秀的责任感下。她难以抉择，便允许自己为她做选择。

赦生心中有一股韧劲。只是袭灭天来还不能确定，那样的韧劲是否足以支撑他面对异度的未来。

“你如何看？”空谷残声问。

两个戴着兜帽的男人提前离开了家长会，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然后在公交车站等车。

“天才都是孤僻的。”袭灭天来随意评论道。

不知为何，听完这句话，空谷残声发出神经质般的笑声。

……

然而当袭灭天来的钥匙在自家大门口里转了几圈，并发现门从内部被锁上时，他心中的沉思被另一种疑惑替代。

“赦生？”他敲敲门，“有人在家吗？”

门被打开一条缝，赦生童子怯生生的脸挤在门与夹板上，眼神看到袭灭天来，转悠到空谷残声身上，欲言又止。

“赦生，你怎么了？”

赦生童子摇摇头，用力把门拉开。铁皮的防盗门撞在墙上，发出震撼整个楼道的响声。他又后退一步，把道路让开。

“无人哥！”宵拎着一件白色长大衣，快速迎来。袭灭天来注意到在宵冲上来的瞬间，赦生一个箭步移来抱紧自己手臂，半个身子躲到自己身后。他转头，对上赦生的目光。从那双常年躲闪的眼中提取出了丝茫然无措。他很久没见到赦生如此明显的情绪外露了。

“宵。”空谷残声摘下兜帽，

“无人哥，你先等等我好吗。”宵一转身，指向经过玄关，试图从客厅返回楼上的吞佛童子。“站住！不许走！”

袭灭天来这才发觉宵拿着的大衣来自吞佛童子。与此同时，他身后传来一股惊人的巨力，把他拉向门口。这是赦生童子抗拒的表现。袭灭天来似乎听到赦生在悄悄地说“不……”

“哎呀，箫兄，天来，你们都挤在门口做什么啊？”好巧不巧，朱闻苍日再一次拜访，可能是与空谷残声有约。他挤过袭灭天来和空谷残声制造的空当，获得了最佳观看席。

正逢宵指着吞佛童子，介在孩子与少年之间的脸庞上绽放出发自内心的喜悦。“我向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前世和今生的情人——吞佛童子！”

衣服的主人看着宵的监护人和朋友，看着自己的监护人和师弟，开口无声。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TBC】-------------------------------
对不起。第三章就开始缺德了。

缺月无光

2018-10-20 21:48

章四·演唱会

“我不是，我没有……”

玄关和客厅一片混乱。吞佛童子在混乱中失去了身边的宵。他看见袭灭天来护着赦生穿越客厅，自己则被不知道被冲进屋内的谁撞了下，胳膊肘拐到大门，嘭地一声巨响。朱闻高呼的“箫兄！冷静！”则淹没在动静中。吞佛感到自己可能会多块淤青。

空谷残声在疯狂地按空调遥控器，扇叶发出骇人的嗡嗡响，温度降到令人发指的程度。冷风呼啸，霜雪满室——不对，这是太久没使用后堆积的灰尘。赦生顿时捂着脸咳嗽，下一秒他的头上被袭灭罩了件黑色大衣。

“呵呵呵哈哈……袭灭天来，你还能解释吗！”

吞佛童子目送赦生顶着大衣爬到沙发上坐好，确认安全，才转回对峙中。空谷残声的笑声越发神经质，另一只手中的空调遥控器发出尖利的提示音。吞佛缓缓后退，余光瞥到袭灭天来抓起那把他从不离身的黑伞。

“弄脏地板——你付得起代价吗？”

“无人哥，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你要——”

“——吞佛低头！”

吞佛条件反射低头的瞬间，感到遥控器擦过他的头顶降落到地板上，空调“滴”的一声关闭。然后更锐利的气流破空而来。他来不及抬头，伸手将沙发往后推，一路挤翻茶几果盘。并敏捷地跳到上面，扶住赦生的肩膀帮他找回剧变后的平衡，把黑色大衣从他脸上摘下。

吞佛再看向对峙时，袭灭天来手中的黑色长柄伞已撑开，而空谷残声一手揽着宵，一手端着几分钟前还在茶几上的果盘。刚才自己感到的气流可能是黑伞挥舞时的动作，但那个挤翻的果盘何时到了空谷残声手里，他就没注意了。

“停停停！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好好聊一聊？都不准闹！”朱闻举着一个绿色塑料壶，对着空气喷了几下，把灰尘打落地上，弄得地面又脏又湿。吞佛确信那是他放在阳台盆栽旁的花洒，此刻握到邻居手里，像是枪一样在袭灭和空谷残声之间比划。袭灭天来冷哼一声，收了伞，随手扔回玄关。空谷残声放开宵，任由他跑回吞佛身边，加上赦生，三人挤在沙发上。看着朱闻调节这不知从何而起的冲突。

吞佛感到空谷残声锐利的眼神从兜帽下砍在他身上。手臂有些冷，他目测一把袭灭天来身后和自己的距离。

“对嘛，这就对了。”朱闻苍日的花洒对准了吞佛，“我们先听听吞佛怎么说。”

吞佛默了一秒，果断选择最不用解释的回复：“宵是对的。”

“我要和他约会。”宵立刻接话道，“我要带他去看阿兰若的演唱会，我有好多票。”

“哐当”一声，是空谷残声把果盘当做飞盘抛回茶几的声音。

“吞佛童子！”朱闻苍日不赞成地叫道，但转身就去拽空谷残声，“空谷兄你也不要动手，年轻人脑子一热什么事也说得出口。你听听宵怎么想？”

宵过去轻轻拽着他的袖子。“无人哥，你要相信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空谷残声的自言自语从兜帽下闷闷传出：“这非是照顾与否，为什么你要和……”

“我很好奇啊。”宵抬头看着毛茸茸的兜帽，“而且我认识吞佛。他是个好人。”

“我无法允许。”空谷残声听起来委屈大于震惊。

“可是一个人在家玩好无聊。”宵说。

吞佛童子任由好人卡落到他脚下。他的关注点在袭灭天来。这位他名义上的监护人抱起双臂用行动表达自己的置身事外。而朱闻苍日看往袭灭天来，不，那仅是瞥了一眼，可是空气中蕴含的深意让吞佛觉得确实有什么信息被交换了。

“哎……空谷兄，你看宵难得对什么有兴趣，”朱闻苍日开口了。语速仿佛在搜刮着台词。迷幻般地，空谷残声围绕在身边的冷气仿佛绕过朱闻化作了温暖的春风。男人伸手拍了拍他挚友肩头。“与其去扫兴，不如我一起来注意。你觉得如何。”

春风和凛风频繁地切换着，是空谷残声在思考。具体室温并未改变，但吞佛敏锐地感到不适。

“袭灭天来——”最后空谷残声开头。

“——吞佛童子。”袭灭天来不耐烦地道。

吞佛童子从善如流接过他师父扔的锅。“请先生和朱闻叔叔放心。”

“差辈了喂——”

“记住你今日之言。”

吞佛感到赦生在看他，但他摆出了面无表情，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来的话多么拉仇恨。然后他的师弟挪动了下，离他远了一点。冷风嗖嗖地灌入他们之间的空隙，让他感到淡淡的窝心。吞佛决定看向袭灭天来，魔者自打表明态度后注意力就不在现场，面色平和，仿佛已入定。此刻很是冷静地接过朱闻苍日的话，“很晚了，你们先走吧。我和吞佛童子谈。赦生明天还有课。”

“那，吞佛，我们约好了。周六上午来找我。”宵倒是很干脆，而且意外地没有问问题。

“好，”吞佛看着他幽黑的眼睛，慢慢道。“我会赴约。”

空谷残声好像重重地踩在了遥控器上——他知道他需要赔偿吗？而宵在自己说完这话后，把大衣还给他，才跳下沙发赶回空谷残声身边。吞佛确信他听到男人在念叨什么“无情者伤人命，伤人者不留命。”走廊的建构扩大了他的回音。而等自己再审视自身处境时，赦生和袭灭都在看着他。

……无妄之灾。

朱闻苍日偷偷对着他挥手，也和宵离开了这里。

【TBC】

缺月无光

2018-12-03 06:32

“我没骗你们。”吞佛扯了扯嘴角。

袭灭天来站起来，一时间吞佛以为他也要揍他。然而袭灭只是去烧了壶水。三袋杏仁粉撕开，被热水冲泡成温暖的饮料。吞佛起身，乖乖把沙发复原，又把地上的灰拖干净，花洒和果盘放回原位。赦生跑过去去帮袭灭端来杯子，还私心开了一包紫菜蛋卷，倒进小盘中。零食和热饮就这么摆上了茶几。

“坐。”袭灭准备完这些，语气仍是那么不可捉摸。他挨着吞佛坐下，目光却是转向了赦生。赦生一被人注意，就想把自己藏在什么后面。于是吞佛感到一个热源不停地往自己的腰后蹿，那是他最先能藏起来的肢干。

他往后靠严实了沙发，悄悄堵住赦生的生路。

于是热源变成了钳子，偷偷地拧他后腰的肉。

“赦生，你来讲发生了什么。”袭灭天来说。

钳子又变成了沉默认真的赦生，盘绕在沙发垫上，捧着属于他的杏仁露，努力组织语言。吞佛童子对上他的目光，轻轻颔首，算是默许。于是赦生提炼出事情始末的精华，慢慢陈述来。

“宵，和我，和吞佛，一直在客厅。我和宵写作业，吞佛玩手机。”他看了眼吞佛，后者并没有看他。“后来吞佛打了一个电话，宵的手机响了。宵便认定吞佛是他的……啊。”

赦生又离吞佛远了点。

“吞佛，你来讲。”

“赦生所言正是事实。”吞佛说。但实际上，赦生所言的前因后果，都是他无法在现下对袭灭天来解释的。如自己暗中拦截他的信息，和瞒着他去接触他身边的人。虽然宵的结果也令自己意外，但他必须编造一点足以取信袭灭天来的背景。

“我和宵于一款网游上认识，为了拿额外奖励，互相绑定角色。最近游戏公司办活动，地点在本市，巧合之下，我和他才有进一步的认识。只是从来不知原来住的如此近。”

“那前世与今生的情人？”

吞佛童子暗自按捺住牙酸。“道具描述原文。”

“我就不评价你差得出奇的游戏鉴赏能力了。哈。”

你已经评价了。吞佛保持着无动于衷的脸色。

不过如此润色，便合情合理得多。吞佛看着袭灭天来靠回沙发上沉思，为自己拿了杯杏仁露。沉迷游戏，网恋，对宵而言的早恋，同性恋，交换现实信息，随便拿一样出去放在小区里，都足够被其他家长批判个十多年。赦生又在悄悄地疏远他。而他明白，就像他明白空谷残声的愤怒，和朱闻苍日体贴的留予时间。但他不在意，袭灭天来在意的也非是这些。就显得他的师父来历更加玄妙，甚至冷漠。

吞佛不动声色地观察袭灭天来的神情，在他半是探究半是期待的心境下，男人始终保持着稳定的姿态。然后他问，“你的周六要和他出去吗？”

“答应之事就该做到。”吞佛喝了口热饮，用巨大的马克杯掩盖自己可能会流露的破绽。他信了，很好。

男人却没有问下一步——“现实要这么交往下去吗？”这个询问应当在常理的范畴，可袭灭似乎不需要得到答案。哪怕是对空谷残声甚至朱闻苍日的交代也好，他只是抽出自己的手机。流畅的黑色机身，顶端闪着蓝色微光，一明一灭，仿佛呼吸的节奏。

吞佛放下杯子，坐直身体。袭灭天来的来历一直很谜，他曾认为是自己所掌握知识还不够，所以袭灭的背景显得不可理解。但此刻看着那盏呼吸灯，他忽然希望自己的不了解仅是因为专业度不够就好了。对未知的猜测分正面和负面，正面是虚惊一场，负面是一路下滑。他的师父是个技术宅，也可能是个真正黑过五角大楼的顶级黑客。

袭灭天来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在公开场合不要牵手。他想要什么你就给他买，回来后找我报销。演唱会人多，你多护着他点——明白吗？”

吞佛拿了两块海苔蛋卷，一块分给赦生，一块修饰自己方才的动作。“这是自然。”

袭灭天来话锋一转，“赦生，你那天带来的卷子本该是满分，但由于你没有参加之前的实践活动，所以总分不及格……吞佛，你先上楼吧，我和赦生有话说。周六的演唱会你再带着他，可以吗？”

“我无异议。那么赦生，当天记得准备好。”

赦生对袭灭的话一向听取，自是点头。

吞佛从善如流地起身，带上自己的马克杯。楼梯正对玄关，盘旋而上。他踩着台阶脱离客厅众人视线时，还能听到袭灭天来娓娓道来的声音。

“学校说你的其他表现很优异，只是鉴于综合成绩，给了我几个建议……然也，我知晓你的意愿。但若想转去国际学校，就必须重视这些。他们考察的正是综合水平……”

赦生小声地抗议了什么。

“自然。所以我接下来的话，你要慎重考虑。你的第二个选择……”

吞佛童子关上卧室的门。倒在床上。

等眼睛完全适应了黑暗，他才抽出手机。短信记录翻到自甜品店一别。

你失约了。

——临时有事耽搁。怎样？失望会暴露出你不怀好意的心思哦。

先坦白行踪的人，莫不是在邀请追猎？

——自始至终，我可是什么都没有说呢。

哈。不同时境的挑衅，换来的结局亦将不同。

……然后是十分长久的沉默。

——我讨厌无意义的哑谜。但你，让我感到一丝趣味了。

——两个小时后，准时拨打这个号码。如果你还想知道答案的话。

吞佛童子举着手机，把荧幕对准窗外。他试图想象黑夜就是宵的头发，这样的语气套在宵的脸上。可是完全失败了。无论怎样，都不能这个把文字间这个张扬的人，当做是宵。可是当他准时拨打号码时，接电话的就是他。

宵有着很可爱的性格。好奇心无穷，却又不令人反感。脑筋转的也快，但就算如此……

……他也不至于对和赦生同龄的小朋友下手！

十年级，中二期刚过而已。

吞佛童子扣上手机，凝视着目前的一片黑暗。他做了几次深呼吸，眯起双眼，让所见的月光更晦暗点。他想象着一只荧光笔，以黑暗为书写板，记下每一条信息。假设这是一场恶作剧，宵是两个人的几率为……宵人格分裂的几率为……若又假设这是针对自己而来，宵知情的几率为……宵不知情的几率为……

月光编织成亮白的笔迹，几个交替的可能与设想的概率互相乘除。忽然，吞佛直起身子，在只有他自己可见的视野内，是等于号后不可忽视的数字。

56%

事情有问题的几率为56%。

事实往往被夸大，事实也往往被低估。有时候现实是无聊而毫无戏剧性的流水账，但那在认知之外的几率仍然存在。吞佛又调整了下自己的呼吸，抹除亮白的记号。他的目光越过黑暗，看向自己的衣柜。良久后，他重新躺下，翻了个身。

宵既然如此坚持带他去看演唱会，那么在那里，将有他想要得知的讯息，与解开这一团的谜的钥匙。

阿兰若，阿兰若。

——【TBC】——
险险忘记这里……

落雪成花	2019-03-12 18:01
最後是要解謎嗎？很有趣的樣子呢 #v&&GuF 大家都很關心赦生，果然乖孩子總是讓人喜歡 9MHb<~F 期待後續，大大加油，不要坑啊

缺月无光

2019-03-30 14:29

【章五·阿兰若】

所以在猝不及防中，在袭灭天来开个家长会的速度，在赦生挂了一次考试的机缘中，吞佛童子有了对象。

这个正常满足高校男女生幻想，却套在吞佛童子身上显得无限牙酸的名词。

牙酸是赦生童子的感受。同在一屋檐下，他对吞佛有和“爱情”这两个字着边的行为表示怀疑，并很担忧地问过，吞佛会不会被抓进警察局。

彼时袭灭天来在仔细盯着煮绿豆的火候，闻言稍微把目光从火苗上挪开一点。“你这么编排你师兄，他知道吗？”

“真的。”赦生说。“吞佛大他四岁呢。”

“我知道。宵和你同级。”袭灭天来处理好绿豆锅，挽起袖子开始洗芋圆。“有成年人向你提出交往请求一定要拒绝。同龄的可以看性格和脸考虑一下。”

赦生童子没有回答。

“你也别天天恶意猜测吞佛了。我向你保证，他们不到一周就会散伙。”袭灭天来架起另一口锅。“想吃什么吗？”

“要多放绿豆。”赦生看着他的动作。

这锅糖水最终还是失败了。袭灭天来依旧不会做甜品。赦生倒掉煮糊的芋圆，看着袭灭天来把绿豆扔进电饭锅中。晚饭喝粥吃咸菜，配馒头，再炒几个绿叶菜。吞佛周中住校，家里只有他与袭灭天来俩人。白天他上学，袭灭天来宅家，晚上一起吃饭，然后关门继续各宅各的。

一般他在屋里做作业。然后读书，听音乐，楼下客厅的电视和DVD播放器也供他使用。袭灭天来时不时会带回最新的影碟，一个晚上的时间不难打发。但是这几天他没心情。赦生盯着眼前的白纸随手写写画画。试卷的鲜红分数飘在他眼前，他感到心底沉了一块。就像是……像是宵一口气撞入吞佛怀里时，他自己也似乎被撞出了内伤。

星期六的早上天空有些阴，云层厚实，空气闷热。吞佛说到下午时阳光就会好起来，但赦生却期待着一场雨。他更喜欢雷鸣轰闪的天气，硕大的雨粒无论砸到哪里，都有着毁天灭地的错觉。在那样手忙脚乱的情况下，仿佛才能找回自己内心的空间。可是现在，他低头走在街上，粗糙的石板行道缝隙中偶尔夹着烟头，闷闷的光线烤着他的后脑勺。没有暴雨的冲刷。

他前面两个简短的影子是吞佛和宵。两人并肩走着，但基本是宵偶尔用缓慢的音速问一些问题，而吞佛用他一贯耐心和疏离的语气解答。他不是很想听他们聊天，或者去这个什么演唱会。袭灭天来交给他的这个吩咐很难理解，比起出门行走，他更希望能好好思考一下家长会那天晚上袭灭对他说的话。

“如果高中困难读不下去，你可以转到国际学校。”

国际学校更难。因为做的都是上次让他失败到2分的作业。那是新的生存环境，可他在师尊家生活得很习惯。与袭灭天来一谈后，他忽然惊觉妈妈仿佛是上世纪的剪影，他怀念，却没有到想念。妈妈出国这么多年，仅是每月的书信一封，还因为国际邮差问题，不能及时送到。

袭灭也说了另外一种选择，辍学，然后直接进入专门培训。说实在的，赦生十分不能理解这个选择有何优等之处，但袭灭只是说，当他完成今天的任务后就会告诉他。

对，袭灭天来让他跟着吞佛来演唱会，就是一个任务。

赦生抬头看了眼吞佛，又抬了抬自己的背包。背包内有袭灭塞给他的一只猫头鹰毛绒玩具，白色，要他在演出后送给宵。他抬头看了看吞佛和宵两人，愤愤踢开地面一颗石子。面对吞佛和宵的突然，他感觉自己站在这里很不合时宜。

“小心。”

赦生被一条手臂拦下，是吞佛把他拦在马路之前。宵在吞佛旁边关心地看着他，而吞佛则整理了下白色外套，把自己拨弄到他的另一边。

“红绿灯，跟紧。”

有了红绿灯的缓冲，现在变成吞佛带着两个学弟行走。他们在平日前往学校的交通路口，转向了不常去的另一个方向。

“公交车只需一站地，今日不算太热，我们走过去。”吞佛说。

赦生不会反驳，宵则点点头。经过一连串灰扑扑，围着栏杆的空旷路段，他们踏入了一个非常大的中心广场。赦生认得这里，是附近唯一比较繁华的地段。广场边挤着一些商城，所以很多自行组建的乐队，会来这里搭台子演唱。

原来阿兰若的演唱会就是说这里。

缺月无光

2019-03-30 14:34

赦生惊讶地发现广场已经围了不少人，但大多都是他到吞佛这个年龄的学生。整个空间弥漫着青春活力的气息，热闹又友好。一辆卡车被拆了一半，延伸出一架被黑色毯子铺盖的舞台。音响，乐架，电线已基本摆放完毕。一摞一摞地堆着，闪耀着金属的光泽。舞台前被栏杆圈了圈特别观看席，赦生下意识拽着吞佛远离人群，另一侧却被宵的力量拽着前往人群。

宵平时很安静一个人，为什么这会见到人就往前冲？

赦生抗拒地被拉到特别观看席，只见宵将三张票交给守在栏杆前的工作人员，便带着他们寻到了最佳观看点。赦生从他的角度可以瞥到后台的几个歌手在做准备。黑色的舞台在他面前摇摇欲坠，希望歌手不会因为太过兴奋将舞台弄塌。

厚重的云层逐渐散开，赦生感到阳光投洒在他头顶，形成滚烫的热源。现场的人慢慢聚集到了人山人海的程度，他死死贴着吞佛，余光瞥见宵已经不能自已，白皙的脸上带着一层兴奋的红晕。空气中的温度在上升，声音传播的频率越来越大。人海起伏着浪花，一层层拍打着。而他赦生童子就是在大浪最前头的，下一秒就要被拍死在舞台边上。

紧接着，耸立的音响中传来了震撼的鼓声与疯狂的电子琴声。只一瞬，人海立刻爆炸成火山。那股旋律轰过了赦生，席卷了人群，仿佛要将灵魂摄出躯体。下一节拍，细腻高亢的歌声吟唱着神秘语言，从轻柔，到有力，连绵不绝。最开始的旋律渐渐淡下来，化为同样轻柔的和声。

这时赦生才发觉，舞台被绚烂的打光和鼓风覆盖，晴天仿佛暗了几个度。几个乐手不知何时登台，此刻站在边缘，唯有主唱能看清真容。那未知名语言正是由他所唱。

此人一头海藻般混乱的长发，衣着宛若用柳钉拼合的碎布条与皮革，悬挂着各类金属饰物，宛若海中冒出的水鬼。他的长靴靴底至少有五厘米，重重踏在舞台上，每一个旋转，就是木板的震动，令赦生内心的担忧更甚。主唱的声音极其细腻，表情细节又惹人。有个音节结束，手指拨开一侧刘海，眼神瞄向赦生的方向。脖颈到脸侧的黑莲纹身仿佛在绽放，眼角贴的水钻在白光下闪烁，衬着那只湛蓝眼眸震慑无比。

赦生急急挪开视线，看往吞佛，却发现他在来回看着宵和那个主唱。

人群沸腾更甚，而那个主唱在台上一举一动依旧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吸引力。高亢的歌声沉入低沉音域，鼓声狠重似是拍打在心律上。钢琴急速的音阶却旋旋攀升，忽然，灯光一灭——海浪与火山同时被抽入寂静。赦生感到一滴汗自额前划落，才发觉一首曲子已结束。

热场曲。人海再次沸腾，冒出一个又一个的咕嘟。宵兴奋地挤到舞台边缘，台上的主唱好像朝他们的方向看了眼，眯眼，唇角扬起一抹轻笑。

下一首曲子以悠扬的笛声开场。但赦生被彻底震撼了个遍后，已不知其味。他在一片前后贴后背中艰难地捡起了一张传单，只见曲目的第一首：往生咒。他看着台上光芒万丈的海藻水鬼，又把往生咒这三字念了几遍，感觉自己根本不认识这几个字。这种嘈杂的音乐他根本不能理解，佛教经文重金属摇滚乐，你们这群武僧是要杀伐净世吗？

赦生忘了自己是怎样从那天的演唱会中存活。下午浓烈的阳光增加了现场的热度，阿兰若的曲子一首比一首刺激，在引爆了最终的核弹后将整个舞台彻底轰塌。那名主唱全场抓取着观众的目光，骄傲而强大。年轻人疯狂地朝舞台前方挤，眼中所望都是一人。尖叫声震耳欲聋。

莫来由的，赦生有点羡慕。

演出结束时，赦生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挤到了围栏边缘，摇摇欲坠。而拥挤的人群在乐手转回幕后后，终于有了些松弛。赦生一个腿软栽倒在地，正好从偏僻宽松的角度看到宵也正在把吞佛往台后带。

他顿时没了消化这场震撼演唱会的心思，想到还未送出的猫头鹰，立刻抓起背包追上去。

“吞佛童子！”

赦生的嗓音比较低，也不喜欢在公共场所高声说话。此刻广场尽是兴奋的年轻人，他的喊叫也不过湮灭在了人声中。所幸这一喊，足够吸引吞佛的注意力。

“赦生。”吞佛转身，双手插在兜中，依然从容。“我和宵要去后场认识他的朋友，你还有作业未写，不如先回家吧。”

赦生立刻知道他不方便与吞佛同行。他看了眼宵，此刻只是站在后台入口乖巧地等待，他又看回吞佛，逆光使对方的表情难以辨认。

“师父有礼物要送给他。”于是赦生拉开背包，将那只毛绒精致的猫头鹰交给吞佛。

“好，我会转交。”吞佛的一只手从衣兜中抽出来，不是空的，握着一台白色手机。“我的手机快没电了，可以帮我带回家，让魔者充上吗？”

赦生接过手机塞进书包里。“还有吗？”

“我的平板可能中了病毒，也请让魔者帮忙看下吧。”

“……可以。”赦生不禁觉得吞佛为了陪宵，已经把重要的事情忘掉了。“那我走了。”

“嗯。一路平安。”吞佛的手重新回到衣兜内，慢条斯理地与宵汇合。

出于礼貌，赦生还是向宵挥手表示道别，宵也挥了几下示意。然后他看见吞佛走过去，将猫头鹰给他。宵很是惊喜地说了什么，吞佛则轻微点头，于是宵朝赦生这个方向转来，踮起脚尖。

“谢谢你——！”

赦生接收到了这声呐喊，但他自己不习惯喊回去，只是再挥挥手。看宵爱不释手地将猫头鹰抱在怀里，和吞佛一起走入后台。几个收拾电线的工作人员跟在他们后面，而宵对着其中一个穿制服的出示了什么，便通行无阻。让赦生意识到他们去看的朋友，可能就是刚才登台演唱的乐队成员。

赦生背上书包，身后传来的重量直往他心里压。他低着头，感觉心理有点泛堵。

————【TBC】————

我一定要再重申一遍……本文无配对！

缺月无光	2019-03-30 14:36
不会坑的。放心~ 7 !.8#A': 是啊……赦生的心理成长应该是我想注重的一点了。其他的人的变化不在性格上。 #6jwCEo=V 依照现代背景和他的年龄，他的獠牙还没有露出 1$VI\} 解谜不是我所擅长的。但肯定会步入非日常就是了。咳。

久久長安	2019-03-31 11:39
这篇写的好棒啊！剑雪也出现了！佛教经文重金属摇滚乐哈哈哈哈哈哈，是霹雳特产暴力和尚了！ ;cn.s, 期待解密。所以袭灭到底是干什么的呢，异度又是什么样的组织？

guts	2019-04-04 08:58
感觉现在剧情的水还很深啊...之后会步入现代+玄幻吗？宵和吞佛被阿来误解成交往也太有意思了吧hhh不知道之后剑雪会出场吗？还有螣邪郎还有鲸武？

缺月无光	2019-12-13 06:11
哎呦我去，这不是我写的文吗。怎么坑了。各位行行好，等我拿到电脑立刻更新……

洛德	2020-03-12 03:23
好有意思的设定qnqqqq会有后文吗

缺月无光

2023-07-27 04:08

6. 佛跳墙

&f-hG3/M

鱼翅去沙。排在竹箅中，辅以葱段，姜片，绍兴酒沸煮，去腥。

鲍鱼放入笼屉，大火蒸烂。买不到标准的金钱鲍，随便挑一种凑合。再加入骨汤与绍酒，蒸。

鸡鸭肉，猪蹄，羊肘洗净处理好，切段。沸水汆。鸭肫汆。猪肚汆两次。

火腿腱肉切段。猪蹄筋肉切段。一起蒸。

冬笋汆。

汆汆汆。

海参……袭灭天来抬头望向柜子最上方，落满灰尘的干海参礼盒。握着菜刀的手终是没有放下。

海参PASS。鸽蛋PASS。

鱼翅上摆好猪肥膘肉……算了吧，感觉好油腻，可是不做这一步味道又不对。

加酒。蒸。去汁。肥肉抛去不食。

袭灭天来对着绍兴酒坛子，心情愉悦地将一层笋片与一层香菇铺在坛底。

他的心情确实很好。由破戒做肉食，与大破财产准备挑战佛跳墙二事就可看出。为了这道菜，他今天一上午都没有碰电脑，就在这里处理食材。即便还未开锅炖，料理食材时的鲜香之气已经充满了整个房子。

他不吃荤食，他成长的环境所做的饭菜，也全部是素斋。吞佛和赦生是两个省心的人，从来不会嚷嚷着要吃肉，要吃大餐。袭灭按照自己所知道的去做，做什么吃什么。特别省心。

他扣上盖子，在一旁挂着的毛巾上擦干净手。厨房有些脏旧，摆着调味品的架子上垫着些报纸，现在被酱油压出好几个黑印。油烟机和灶台他每天清理，不过因为长时间使用，还是能看见烟火熏出的痕迹。一个细长的厨房，铲勺漏勺等厨具挂在墙上，最尽头是窗户，边缘有些黏，可以从这看到小区门口，和门口外的胡同巷子。灰蒙蒙的。

这真是个富有生活气息的场景。仿佛他自始至终生活在这栋房子里，精准地存在着。所关注的无非厨房需要大扫除，这周股市如何，学生需不需要补课。而非是潜伏在一个伪装的普通家庭中，为终有一天会归来的敌人未雨绸缪着。

袭灭天来用近乎渗人的耐心和温柔地看着火苗上的酒坛。

这种异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电话铃响。

“做什么？”袭灭天来擦干净手，拎起座机问道。“朱闻苍日，还有一刻钟阿兰若的本营就会如你所愿了。”

“什么如我所愿？你说什么？”电话另一端正是邻居朱闻苍日健气的声音，此刻难得透露着焦急。“天来我问你，吞佛是不是在你这边呢？”

“当然没有。他和宵与赦生在一起去演唱会。”袭灭天来换了个舒服姿势拿电话，“为何如此着急？”

“晚来一步……阿兰若乐队的运营集团是万圣岩。你知道这件事吗？”朱闻苍日严肃地说。

“意料之中，一切释门名词都令我不舒服。”袭灭天来瞄了眼正在炖的佛跳墙，“看来空谷残声果然有利用价值。但没有关系，吞佛和赦生不会被暴露身份，但宵一定会是具尸体了。”

“嗯？”一声高分贝，“袭灭天来，这就是你的真实目的？”

“什么……？”这次反而是袭灭天来不明所以，“你刻意接近空谷残声，不就是为了揪出并斩除他背后的势力吗？”

“我和空谷残声是真心朋友！”朱闻苍日这一吼把当家战神的功夫都用了出来。袭灭天来皱眉，缓缓伸手揉了下耳朵。“我亦承诺过照看宵。此事与异度私仇无关。我不管你的计划是什么，现在立刻取消，宵的性命不得有失！”

“恐怕为时已晚，朱……武魔君，赦生这会已经把液体炸弹移交到宵手上了。”袭灭天来拎着电话线随口道。

“这是你深思过的结论吗……”话筒中的音线隐隐颤抖，是压抑着情绪的警告。

“我没有愚蠢到让自己的徒儿送死，掌控权皆在我这里。”袭灭天来将电话线扯到最远，小指尾尖从书架上勾起一串东西。“万圣岩，我比你们都了解。牺牲一个宵，重创他们的分支。我认为是条风险小而收益高的道路。”

“我觉得是充满私仇的报复。在城市草菅人命，你当这是什么年代？”对面的语气开始转变为更低沉的威慑。袭灭天来闭眼，假装一切都只是诵经声。他根本无法解释自己的故意，故意刺激当年那个战神的情绪出现。仿佛心平气和就不能好好说话。

“万圣岩对异度的威胁，我也比你更了解。” 对面的声音平静了些，但接着便是更不容质疑的话。“空谷残声是我真心相待的朋友，如果要击败，至少堂堂正正。”

袭灭天来凝视着手中的钥匙扣。那是一个微小的模型，顶端闪烁着红光。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一套，而另一只发射器，被他缝进了猫头鹰玩偶的肚子里。

“……赦生送去的只是信号发射器。”他说，在彻底惹怒对方前退避。

如果这种轻度计划也会遭遇阻碍，自己就不该让朱皇如此参与他们的生活。他将自己的想法扩散到危险的边缘。

但是，正因为有朱闻苍日的频繁拜访，自己才能意识到分寸。

“这个击败只能由你亲自动手了，朱武魔君。现在暂停，功亏一篑，更有暴露的危机。确定如此吗？”袭灭天来还未将手中东西放回去，赦生就推门进来了。“嗯？你回来了。吞佛没有和你一起？”

“我把毛绒玩具送出去了。”赦生一进门就气喘吁吁地说，似乎是一路跑回来的。“但是吞佛和宵一起去了后台。他说手机没电，平板中毒，要让师父看看。”说完拉开背包将一台手机给了袭灭天来。

以赦生童子的性格，能将这么一大长串话说完，已是极为罕见。袭灭天来接过那台白色手机，入手温度不对。滑开一开，短信界面。吞佛童子与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所有对话一览无余。

“喂？袭灭，你还在吗？”一会过去，朱闻苍日的声音又平静下来。“给我保证那俩孩子的安全，不可危及宵的性命，不可妄动！我们换来这么多年的和平——”

“收到。”袭灭天来回了条过去。“不会出人命，但可能会出其他岔子……赦生，你先去喝点水吧。”后面这段话显然是对赦生说的。

“什么情况？”

“是我疏忽。吞佛调查的过深了。”袭灭天来拿出自己的手机，黑色机身顶端蓝色呼吸灯依旧闪烁。“我有充分理由断定他已经被万圣岩的人带走，嗯……”

一阵沉默。然后是朱闻苍日的判断。“吞佛童子是九娘指明重点培养的人……”

“也是我安身异都的根本。”袭灭天来接道。

“我今日和空谷残声有约去登山，可能会到傍晚才有信号。你自己处理吧。”朱闻苍日下一句话反而显得很不负责任。

袭灭天来却是明白其中关键。“感谢你的宽容。”

“我想我无需重复提醒你分寸。”

“是的。”

朱闻苍日挂的果断，留袭灭天来翻来覆去地看着手机。一阵噪音传来，他连忙抬头。是佛跳墙已炖过了时候。袭灭天来赶快去关火。

……那点兴致如同这锅汤错过的时机，都消失了。

袭灭将坛子用一个倒扣的碗扣好，灰发垂到眼前，再次发现这么多年自己从来没有剪短过头发。理发这种琐碎的事情，吞佛从来不找他。也只有赦生的碎发交他打理，在深浅色的发端上尽量给小徒修个型。夏天的时候要剪短一些。

他好像没怎么管过吞佛，一般都是赦生牵着他大部分注意力。理发购物生病上学补课，这些琐碎的事情。他要是不管，朱闻苍日就会暴力突破入门，站在门口指挥他该如何如何做。

所以对吞佛的放养造成了这样的情况吗。

宵真是一个绝佳的障眼法。即使知道对方朝自己的渗透也由自于宵，他仍需令吞佛去接触宵。因为他必须确定空谷残声的意图，更何论有了阿兰若，一个绝对要优先掌握的目标。只有经由宵，能够同时渗及空谷残声与阿兰若，他是风险最小的相关。

不让伤害到宵，却要把吞佛从阿兰若大本营里捞出来。还要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情……袭灭打开油烟机，将空气中废弃的汤味祛除。

其实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袭灭抬头看了眼赦生，此时他拿着水杯站在厨房门口，沉默地等候。

“赦生童子，你还有问题吗？”袭灭天来问。

赦生摇头。但也没有离开。只是看着袭灭天来收拾。

“有什么话，直说无妨。我无法永远在这猜你的想法。”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赦生问。

“还行吧。隔壁的朱闻给我打了电话。”袭灭天来说。“阿兰若有点毛病。”

赦生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下去。比如他们在谈什么。但袭灭继续看着赦生，并再次捕捉到少年好奇未被满足的目光。这是赦生难得展露出的兴趣。

赦生不像吞佛，可以用半隐半露的线索去调动。赦生心里或许会疑惑，但不会冒味探查。这个好奇心的把关总是交由他人，比如袭灭天来自己。而透露的信息量亦该仔细斟酌，赦生是否可以接受。

现在是一个好时机吗？

袭灭天来捏着手机。朱闻苍日挂电话前还警告过他。名义上的上司。

他的手游移到耳侧，那个黑龙纹样的耳饰上。

然后拍拍赦生的肩膀，“赦生，如果我说，我需要你冒险去做点事情呢？”

“好。”赦生抿抿唇角。答应得十分爽快。让袭灭天来不禁怀疑他是否早有准备。但是——

“如果你失败，可能会被警察抓起来。”他努力让自己变得轻描淡写。

“我成功会怎样？”

“也不会怎样，举手之劳而已。”

“打架还是偷窃？”

“非法入侵算吗？”袭灭天来看向赦生，“你不好奇阿兰若的总部在哪里，长什么样？”

“那只是没有许可的观光。”赦生好像突然失望。“我经常在学校图书馆关门后这么做。”

“……”我是不是无意间得知了什么。

于是袭灭天来带着赦生童子上楼，站在吞佛童子的卧室门前三秒，敛息凝神气沉丹田，猛然出腿——

收腿，站直。“咔哒”一声，系在门后的链子应声而断。

袭灭天来直径走到床头柜，打开吞佛的平板查看。果然，根本没中毒。只是停留在地图界面，一个光点缓缓移动。

这小子，还算长点脑子。

于是他拉开吞佛的衣柜，把地上几个箱子拖出来，暴力开锁。又对着平板研究了一下地理位置，才招呼一旁目瞪口呆的赦生过来，把几个小物件依次放入他的口袋里。

“你偷拿吞佛的东西。”赦生抗议。

“我要拿他还能反抗不成。”袭灭天来把一只笔一样的东西放进赦生外衣口袋里。“吞佛童子不是去参观阿兰若了吗。告诉他我喊他回家吃饭。”

赦生目视虚空没响应。

“去阿兰若那里帮我看一眼吧。”袭灭天来为他整理下衣服道，把自己黑色流畅机型的手机塞进赦生衣兜里，并扣上搭扣。“我会把地址写在纸条上，你就跟着这个地方，顺便看一下吞佛在做什么。如果他和其他人在一起，你就打开手机里的这个软件。”

赦生点点头。开始翻来覆去看被塞给他的几样东西。脸上的表情止不住的好奇。

“如果他只是一个人，你就带他出来。这里是打车的零钱。”袭灭天来抽出自己钱包，把里面数额最大的纸币抽出几张，卷好交给赦生。然后被他脸上的表情无语了下。“只是举手之劳，你还想穿迷彩服扛着火箭炮从正门轰进去吗？”

赦生闻言立刻把垂在自己脸前的头发拨到脑后，眼睛睁得很大，直勾勾地看着袭灭。

“等你完成这次任务，再想炫酷的事情吧。”袭灭看他碎发多，拿出一个皮绳给他扎个小辫。“好了。注意别让人发现。这件事当做我们之间的秘密。”

赦生的表情塌回面无表情的状态，但是抓抓脑袋后的小辫子，步伐明显轻快地去玄关穿鞋。

“师尊，我出门了。”他说。

“一路平安。”袭灭天来说。

他看着赦生关门，防盗门在水泥的楼梯间发出巨大声响。然后又是他一人在家。友善的隔壁先生和积极正面的事物接触久了，知道和平的宝贵，但袭灭天来可以没有牵挂地回忆曾经的恐惧。也许从改革前步入新世纪的异度，会选择更为和平的道路。但冲突的形式永远存在。赦生的父母或许能保护他不涉入异度现年代的纷争，可他自己的意愿在将来抉择的某一天会极其重要。

当然想这些不会起太大的作用。换了名字的朱闻苍日仍有骨子里的傲气，被他得知自己也违反命令——即便是非正式形式的命令——恐怕免不了一战。

皆是不可理喻的亲情。

——————【TBC】——————

对不起。其实早就写完了。今年才发现36上没更新……希望不要判我挖坟……

缺月无光

2023-07-27 04:17

7. 海藻水鬼

那厢，吞佛童子的日子也很不好过。

面包车摇摇晃晃地驾驶在大路上，窗户外尽是汽车鸣笛和轮胎打滑的声音。演唱会结束时灿烂的阳光现在被厚重的乌云覆盖，他看了下天色，渐晚。灿烂的光线发橘，像是火苗边缘的烫度。司机位和副驾驶的座椅与余下的空间用玻璃隔开，铁栏加固，偏偏玻璃上还贴了张海报。

他和海藻水鬼，和阿兰若乐队的另一个成员在后座。海藻水鬼身上有浓郁的香水，在这封闭的空间里让他感到犯晕。宵则坐在副驾驶，时不时回头透过海报空出的一角，向他打招呼。清秀的小脸上毫不掩饰喜悦。

宵是真心想带自己去玩，但他并不知道自己和海藻水鬼之间的气氛。

“我的名字是鸠槃神子，阿兰若乐队的主唱，从属万圣岩旗下娱乐公司。”海藻水鬼率先说道，没有伸手。他靠在座位上，一腿翘起来，随性，又散发着无法掩饰的……欠揍。“我很高兴你愿意答应参观我们的公司。”

“幸会。”吞佛毫无诚意地说。“你和宵如何认识的？”

“我也很好奇你和宵的关系呢，他说你是他的……”海藻，鸠槃神子故意顿了下，“情人？”

吞佛眼皮一跳，对这人德行有了几分估算。“对。”他故意道。“作为宵的监护人，你有意见吗？”

“无，无。我只是经常和他玩的邻家大哥哥而已。”

“好恶心的措词。”

“恋童癖，彼此彼此。”

眼神交汇间，吞佛敏锐地捕捉到鸠槃的挑衅并回敬过去。这互损的对话模式却让他突然抓住脑中一道灵光。“用宵的手机和我聊天的人是你。”

“哎呀。”鸠槃挑起自己的前额碎发。勾起唇角笑看吞佛，答案不言而喻。

这人演出结束后没有卸妆，眉毛间都是亮粉，眼底勾着厚厚的眼影。他的性格也像是舞台上刻意演出来的模样，真实目的不知，真实兴趣未知。吞佛与他交谈多月，对这恶劣的性格路数也熟悉几分。套在宵的脸上很艰难，套在这个脸上，便毫无违和了。

“接触宵很容易，他总是去很多场所做义工。拿到他的手机也不难，因为他不会用。”吞佛看着鸠槃神子的脸，若有所思道。但为什么，宵会配合他的演出……吞佛明智地将之归入疑问，待以后细查。“……如此大费周章地见我，想说什么？”

“甚至想和你做什么呢？”鸠槃神子注意到他的目光，便也直勾勾地看回来，语调浓情蜜意，嘴上说着容易让人误会的话。亮粉落在他的睫毛上，可惜没有遮掩掉那看戏的神色。“明明是你先来的。却要我主动。我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给你想要的咯……”

说起来，鸠槃神子真的有纹身。墨莲的图样从额角开到脸侧。在脸上纹东西这个现象，令吞佛不禁想到袭灭天来。

“——你知道你的同居人袭灭天来的工作吗？”仿佛见到他所想，鸠槃神子一句问题直切吞佛最关注之处。

吞佛适当流露出不解，让手掌在膝盖上稍微握紧。“是监护人，非同居人。”

“就我所知，你已经成年。”簌簌亮粉继续落在鸠槃的睫毛上，在落日的余晖中令人难以忽视。“这种情况下，和另一个成年人住在同一所房子的状态，叫做同居哦。”

“如果承认你希望引导的暗示，能让你继续为我解惑。那便如你所愿了。”吞佛保持着姿势，不为所动。“教授，宅男，网络安全，深夜情感主播，高级牛郎。”

鸠槃噗嗤一声，笑着跌回自己的座位上。吞佛则趁机看了眼窗外。建筑渐渐平扁，未开发地区也越来越多。宵在副驾驶听着音乐，未曾察觉到他们这里的动静。

他的警惕缓缓提升。

鸠槃语态皆浮夸，消磨时间与直奔真相的成本，他不仅知道自己最初联系这个陌生账号的目的为何，甚至还能假借宵的身份给他下套。自己不过想了解袭灭天来的身份，但照这些人的准备程度来看，足以证明双方掌握信息的优劣。

有备而来。有仇？

吞佛眯了眯眼睛，宵似乎对此一无所知，但他与空谷残声的关系，与鸠槃所在的万圣岩，应当一并整理。吞佛的余光纳入鸠槃身边面色冰冷的乐手。似是感到他的怀疑，对方敏锐望向这边。同样湛蓝的双眼，呈现寂静与死气。吞佛展开眉毛，以一个恰到好处的不解看回去。

不论对方目的为何，他本该就知道得稀少。

“据我所知，袭灭天来只是一个爱看肥皂剧，对着电脑忘乎所以，厨艺高超的吃货而已。”吞佛缓慢地说。“我调查他的职业，是为了练习计算机技术，和无聊所致。”

“哈——看你对他的猜测那么糊涂，他果然在利用你。”鸠槃收拾好心情，一手勾过那位冷若冰霜的乐手。

“这让我更莫名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我卷进什么黑帮火拼的现场了吗？”

“不要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鸠槃身边的乐手说。

吞佛表演出适当的震撼与迷茫。

“违法的人那么多，也不需要杀人才能做到嘛。”鸠槃悠闲道。“而且，如果你的亲人杀了人，有多少人真能劝他自首，还不是帮着埋尸体。”

鸠槃说这话时，拂去眼睫上的亮粉。妖异的墨莲绽放在脸侧，手指上的纹身却是梵文。吞佛敏锐地察觉这个问题非普通的聊天。

“违反了做人的底线，就不再是亲人了。我们正常人的反应，都会劝他自首。”他小心地斟酌字句让自己显得真诚。“但如果有选择的开始，我不希望身边的人走上这条路。”

鸠槃和他身边的乐手对视一眼。

“所以，你们当黑道的。有事还是瞒着我吧。我不想知道太多秘密。”吞佛下完最后的暗示。

“你认识袭灭天来，很久了吧。”乐手问。

“我没有生日。他从孤儿院带回了我。在上小学之前。”

宵在前座安静地听音乐。车轮碾压在沙石地上，造成不小的颠簸。发动机的声音充斥着思虑和静默的气氛，吞佛童子将窗户抬开一条小缝，新鲜空气灌进来，冲淡了一室香水。

“袭灭天来是人们俗称的黑客。他游离法外，窃取商业机密，并对各种公司进行勒索敲诈，从中获取暴利。”鸠槃神子突然说。

“我们阿兰若乐队隶属万圣岩旗下，而万圣岩也是他犯罪行动的受害者之一。袭灭天来是我们重点监视的人，但他身边的信息屏障太过强大，我们无法确定他的具体位置。”

“但是宵，通过他的监护人和其好友，我们才得以和你联系。”

所以宵，一直是一个中间人。或者说，障眼法。

吞佛童子从未听说过万圣岩这个名字。而这再正常不过。新世纪以来，市场经济逐渐活跃，各类上市公司如雨后春笋冒出。如果不是超市里最喜欢零食袋上印着的名字，或者本身就有志朝此方向学习，因而时刻关注动态的人，谁会记得大小公司的名字呢。

“但他不像个网络罪犯。”吞佛为了掩饰自己的思索道。

“都是表象。”鸠槃托腮看着他，吞佛诚恳地回视。——至少，他自己都认可了这份诚恳。身负重罪的黑客虽然少见，但从有志青年的无聊技术入侵，变成都市商斗阴谋犯罪向，普通人都该抗拒。

车辆驶入一家院子，渐渐停下。被鸠槃勾着的乐手俯身拿起地上一个细长的黑色棒球袋。

“我还以为你和他认识。”吞佛留意了乐手的动作，“说真的，这并没有比黑道火拼好。我需要点时间缓缓……”

“或许认识吧。”鸠槃又勾唇笑了笑。“你查出了自己同居者的真面目，有没有感到刺激起来了呢？”

“一时半会还消化不了。”吞佛不厌其烦地纠正。鸠槃依旧在演，他就陪他演。“而且，就算你所说是真，他算我半个监护人。我只会感到为难。”

车门关闭的声音。然后吞佛耳边传来清脆的敲击声。是宵在示意他们下车。

“来了！”鸠槃朝宵挥挥手。起身越过吞佛童子去开门。在浓郁的香水笼罩他时，一句细语也传入他耳中。

“我怎会让你大义灭亲呢——让我们先交个朋友吧。”

—————【TBC】—————

可以确定的是，异度不止是个“黑道”组织。但我们剧本的标签会停留在都市和现代向，不会朝街巷火拼以及超能力。

缺月无光

2023-07-27 04:20

8.自行车

赦生童子看着眼前光秃秃的建筑群陷入了怀疑。他叫了车，将袭灭天来给他的纸条递给司机，然后在这里下车。但这明显快到郊外了，全是待拆迁的土楼，和正在施工的新建筑。附近唯一能看的只有马路对面连成群的矮楼，像是居民区，或者政府机关，大门的地方拉着铁栅栏。总之是自己路过没兴趣的地点。

吞佛怎么会在这里？

赦生环视一周，没有车。他跑过马路，眼尖地透过铁栅栏的缝隙看到院内停着几辆白色面包车。车轮附近堆积的黑色音响和电线更，他记得是在阿兰若舞台后面，帮忙搭架子的车。

应该就是了。

“我需要你确认吞佛童子安全回家。如果只有吞佛一个人出来，和他同路回来。如果他和宵结伴出来，不可让任何人发现你。并且，记牢了，我需要你找到他们的电路，把这个卡片状的东西塞进去。趁着他们离开建筑前，打开我的手机，打开这个软件，然后……”

袭灭天来对他的交代很清楚，也很莫名其妙。就像他让自己把猫头鹰送给宵一样，总让他搞不懂为什么。但袭灭天来对赦生一直是莫名其妙的，这些困惑并不碍事。

电闸在消防道处。消防道一般没人，问题在于他该怎样潜行进去。赦生矮下身子，在铁栅栏附近张望一会。没有看到门卫。他握住栏杆，后背抵着墙，脚踩上栏杆内侧，借力爬上去，翻身轻盈落地，然后躲进灌木丛。

太阳已完全消失在地平线。现在的天色又青又凉，是阳光的余晖，很快就将化为黑暗。赦生观察了一下大门，需要门卡或者钥匙。他蹑手蹑脚地绕开窗口，余光警惕地扫描大院，耳朵聆听动静。

他成功地绕到楼栋后侧，这里杂草和隔壁工地遗留的板砖很多。一楼和二楼的窗户都有加护围栏，但还有空调和排水管可以借力。赦生踩着几块砖，抬手扒住一楼窗外栏杆，引体向上……失败。他扫视一圈，排水管旁边的墙上有些凸起。他仗着自己的鞋质量好，踩着这些年久失修的砖块，硬是把自己扒上了围栏上。

手肘好像有蹭破了。没关系。他小心地抓着铁栏。注意不让自己的脚陷进去。继续往上爬。固定排水管的铁条可以作为踩点，但不能太猛，更要小心不要发出声音。

赦生童子满身灰地歇在二楼的窗户护栏上。

三楼的窗户有着十分老旧的锁。赦生小心将五指覆在砖缝间，缓缓站起来，拍上这层玻璃。轻轻的声响，灰很多。也许晃几下那个老旧的木钩就能掉下来，或者，干脆暴力破开。这窗户足够他钻进去。

赦生摸着口袋里的东西。有袭灭天来给他的奇形怪状笔，袭灭天来的手机，一个钥匙扣，挂着他需要塞进电闸的磁卡。他将那只笔抽出来。坚固的质地，金属的光泽，都昭示着它的功能不止书写。赦生瞄准窗户与窗棱的缝隙，狠狠扎上去。仅是咔哒一声，锁就掉了。他轻易地将窗户推开。一地灰。

剩下的事情容易多了。磁卡塞进电闸里，搞清吞佛的位置。赦生轻盈地穿梭在走廊投下的阴影里，唯一一间亮着灯的屋子，他记得是在一楼。

天彻底黑掉。

走廊传荡的交谈可以辨识了。是吞佛童子慢条斯理的声音：“他毕竟是我的导师，该有的警惕还是要有。”

一个张扬而带着笑意的男声：“你可以来我们这里实习呀。这样不就有借口和我见面了嘛？”

“你的期待太大了，我只是一介普通的大学学生而已。”

赦生趁着夜色掩护朝屋内看了一眼。三个人。吞佛，阿兰若的主唱，和另一个乐手。他抽出手机，屏息远离门口，躲在走廊转角。对于无声潜行在一间房子里，他总是很擅长。

蓝光的屏幕在黑暗中十分明显。赦生张望一圈，这种老旧的建筑自然是没有摄像头的红点的。可能付不起电费。他想，走廊的灯也不开。

几阵窃窃私语，然后吞佛的声音响起。“如此，我可以一试。”

赦生保持着手机屏幕亮起的状态，翻到袭灭天来交代他运行的APP。手指还未点上，走廊尽头传来一声巨响。他慌忙捂住屏幕伏下身子。宵一路小跑着穿过走廊，几乎是要撞到赦生所藏身的拐角处时，迈入吞佛与阿兰若主唱所在的屋子。

“吞佛！”宵喊道。

赦生把手机扔进口袋，往阴影中躲了躲。

门关上了。也挡住明黄的灯光和清楚的谈话。唯有那个阿兰若的主唱在大笑时，才能了解到屋内的气氛。赦生贴着墙根，心绪却漂浮了起来。

自从演唱会回来，他便老走神。心里莫名泛堵，解释不清。吞佛与宵的背影在眼前挥之不去。那是即便有着年级差距，也可以站在同一层面对话的情形。而他赦生童子，在人身后。他往前一步，前面的人也往前一步。

袭灭对他宽和，却像是从不抱有期待。吞佛看他如涉世未深，需要照顾的学弟。没有人。袭灭，吞佛，哪怕朱闻。没有人将自己当做能够平等对话的存在。

他的泛堵很复杂。解决起来又很简单。就像抱着卷子坐在月季丛里的时候，就像吞佛越过他上楼的时候。他厌倦了千篇一律的生活，却不能习惯匀速前行。哪怕有一点的自我挑战与突破也好。日复一日的学习不能帮他进步，帮他出国，给他历练与启发，让他……独当一面。

谈话声又淡了下去。最终门打开，溜出阿兰若的主唱说的一句“再联系。”然后一身白衣的吞佛逆光站着，亮得出众。

赦生看着两人的站位，悄然退上楼梯口。

“我会埋伏在袭灭天来身边。”他听见吞佛说。

如果袭灭要他做违法的事情……赦生快忘了袭灭与自己的母亲是如何交谈的了。或许一个退伍军人，乃至杀手，雇佣兵，可以解释他的冷淡神秘与脸上的刺青。

但不能解释他的师父，在过去十多年的相处中，所有对他与吞佛的照顾。

哪怕是证明自己也好，哪怕是让证明自己值得期待……赦生运行了那个软件。手机进入星空的界面。像是壁纸。

他迫不及待地寻求契机脱离这令人发疯的日常。

“……”

缺月无光

2023-07-27 04:22

在宵和吞佛坐上车，阿兰若主唱把车开走时，赦生童子听到了一些动静。像是玻璃碎掉的声音，或者音响造成的刺耳嗡鸣。但这已不关他事。通行的铁栅栏大敞，赦生趁机溜了出去。

然后陷入更大的危机。

他兜里的钱不够打车，这里也没有车。

公交一小时来一趟，他也不知道去哪能找到站牌。

他自己当然没手机。

有来无回！

赦生拿着袭灭的手机，下意识拨往吞佛的号码，然后马上醒悟过来。吞佛的手机在家里，他不可能现在接自己回去。

然后他对着家的号码犹豫。这是袭灭给他的任务，难道要以狼狈地往家里打求助电话收尾吗？

赦生的手指在键盘上使劲按着。他不想让袭灭又觉得自己需要依赖。

清空。

那该怎么办。

赦生翻着袭灭的通讯录，让他惊讶与丧气并存的是，袭灭的通讯录只记录一串号码，从不加备注名。赦生赌气般地翻得更快，没有。没有。都是数字。毫无任何信息——等等！

赦生的手里拉到最后一项。

Z．朱闻苍日。

整篇通讯簿中，唯一有备注的名字。赦生也认得这个人。朱闻苍日每次拜访袭灭除了是去看望住在一楼的邻居，就是瞄准饭点。他和袭灭两个人关在厨房，顶着抽油烟机的声响聊天。然后饭桌上和自己聊几句。有些周末，他去爬山游泳滑雪时，会带着自己一起。赦生对他有种没来由的好感。因为朱闻笑得暖心吧。

赦生无聊地划拉着通讯录，不小心戳到朱闻的名字。他立刻想去按掉，没想到电话已经先一步接通。

“喂？天来你居然——”

赦生立刻按掉通话。把手机塞进衣服口袋里。心跳得飞快。

他四周张望一番，没有任何人见证他蹩脚的举动。然而紧接着，口袋中的电话便不安分地响起。赦生小心地把手机从口袋中拿出来，来电显示是朱闻苍日。赦生盯着屏幕犹豫着，铃声的女声吟唱逐渐拔高变成尖啸，朱闻苍日丝毫没有挂断的念头。

赦生给自己找到了理由：是朱闻一直打电话，所以要接。而不是自己去主动求助。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捧起电话，“喂……”

还没解释清情况，对面那个漫不经心的声音立刻转了调提起，“赦生童子？”

“嗯……是我……”

朱闻似乎放慢了语速。“赦生啊。我是你……朱闻叔叔。你为什么用你师父的手机打电话给我啊？”

赦生捧着手机。开口，不知道该怎么说。但这样沉默更不礼貌。他在喉间划拉出几个中肯的字：“我被困在郊外了。”

本以为朱闻会慢慢问话，这样自己容易将缘由讲清楚。没想到朱闻干脆利落：“在哪？我去接你。”

这句话让赦生如释重负，匆忙对着袭灭天来给他的纸条报出地点。电话另一边的朱闻匆匆说了一句“等我”后，便挂掉电话了。

赦生在开口求助和与人说话的两种情绪间冷却了一会，麻烦了别人后的内疚感开始浮上心头。但电话已经挂下，变凉的气温也阻止他再打回去取消请求。赦生挑了路灯旁边的阴影，缓缓蹲在马路边。

他还没将自己的情绪抽离进干冷的气候，便听见人的交谈声与铃铛拨转的声音。他抬头，发现朱闻苍日骑着一辆自行车横在他面前，身后是空谷残声。两个人穿着户外大衣，身后背包没拉紧的一口露出登山杖。气色都很好。

赦生连忙站起来。“朱闻叔叔，对不起，我……”

“没事没事。”朱闻跨下自行车把赦生拉到路灯底下，往他脖子上裹了条围巾。“冷了吧？等了多久？”

“一会会……”赦生被男人的围巾包住，不禁打了个喷嚏。“你们好快……”

“我们今天去登山，回城正好在这个方向。”朱闻拉着赦生到他的自行车前。“你坐后座没问题吧？”

赦生点头表示没问题。又觉得这样不礼貌，“嗯”了一声。

“那空谷兄，麻烦你。”朱闻把他的背包放到空谷残声的后座上，后者从包中翻出一根绳子绑牢。朱闻扶起自己的车，先坐上去。

“赦生。抓紧了。”

赦生小心地在后座平衡好自己，一手抓着朱闻的大衣。大衣有股冷冷的香味，和系在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是同一种。像是松香，又像是柠檬。赦生不想与他贴得太近，却不由自主地环紧男人。那种冷冷的味道，像是很小时候，有人在雨天带着自己去公园踩水。

很小很小的时候。

朱闻苍日骑车骑得很稳，但速度和空谷残声一致。凤凰牌自行车，据说是当年王者的牌子。赦生没有感觉，他一般走路上学。男人的身躯为他挡住了大部分冷风。赦生童子看着沿路攀升的建筑，越加闪耀的灯火。一种奇怪的感觉渐渐升起。他曾经觉得这些钢铁建筑，像是吞噬孤独的怪兽。人在这万家灯火间，要么体会着陌生的幸福，要么渺小得无资格悲叹。

但这城市内构建的秩序，仿佛是生活安稳的守卫。

——————【TBC】——————

缺月无光

2023-07-27 04:26

9. 伏藏

“好算计啊。天来。”朱闻苍日抱着双臂倚在冰箱上，越过抽油烟机与爆炒蔬菜的噪音道。“你放任宵与吞佛发展，就是为了利用这条线对付阿兰若。派赦生冒险，因为他不在敌方记录中。你知道本市最近的山在何处，这样他哪怕失陷，也有我可以及时赶到。从来只背电话号码的你在手里中存有我的联系方式，就为了给他这点方便。”

“虽是这么说，朱武魔君不也牵制住空谷残声，任由宵无阻碍地将吞佛带走，抹消这一变数吗。”袭灭天来将蘑菇切片，码入平底锅，头也不抬道。“派赦生去，他的安全我能把握，也能趁机给他一次历练。”

“一味打压小朋友喜欢的东西本来就不是好行为。”朱闻苍日皱眉道，男人一旦不苟言笑起来，气压低得惊人。“我以为你有在尽责当个监护人，结果是别有居心的巧合。”

“你更不知道的是，早在家长会我就入侵进了空谷残声的手机。这么多天以来，他身边的信息源动向同样在我监视中。”袭灭天来专心盯着平底锅中的蘑菇，感到一点杀气，持筷子的手顿了顿。

吞佛童子最先回家。朱闻苍日带着赦生童子回来时，还拎着登山的装备和外套，看样子是从山上下来后直径冲回袭灭天来这里，并没有时间休整。赦生身上的大衣又脏又破。手掌和手臂上各有擦痕，像是在砖土间狼狈地滚了几圈。他脖子上裹着朱闻苍日的围巾，浑身发抖——不是冷的，是兴奋。袭灭天来敏锐地捕捉到那种幼兽般，尝到了风险后，发亮的神韵。

但朱闻苍日的眼神完全锐化了，面对赦生，他还能挂着轻松的笑容，可当厨房门关好，抽油烟机的声音隔绝外面两个年轻人后，他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来算账。

“异度给你太多权限了。”朱闻苍日的声音多了份咬牙切齿。“如果吞佛不够灵变，如果赦生不够机巧——”

“朱武魔君，”袭灭天来抬起头直面朱闻苍日。“对赦生而言，不过是一次私闯民宅的真心话大冒险，他其实很期待惊险——”

话音未落，朱闻苍日直接揪住他的领子。袭灭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后背狠狠撞在厨房门上。刚才朱闻是把他整个拎起来了？这瞬间袭灭天来脑中一片空白。木板晃动的巨响久久不散，平底锅上蹦着油性和滋滋的焦灼，他手里拿着沾满油腻的筷子，后脊的痛感散去，血气本能攀升。

“那对阿兰若而言呢？你去担保？”朱闻伸手将门锁插上。咔哒一声，隔绝客厅的不安。视线相对，是清醒的寒意。袭灭把要糊锅的哀叹咽回嗓子里。

他终于成功激怒了朱皇。

眼神轻微游移，预言出手的时机。袭灭的筷子由下而上划向对方咽喉，朱闻更快擒住他手腕朝外侧扭转，袭灭顺势转身提肩撞过去，逼迫朱闻松手。挣脱刹那锐物脱手，木筷疾射而出。朱闻敏捷后撤几步抄起菜板挡住，尖锐暗器反弹至墙上瓷砖。

……复而滚在俩人中间。落地的清脆声响，仿若信号。

朱闻抢先踏过界限，足下横扫，以空间阻碍袭灭步伐。袭灭险险制衡，小腿顿感生痛，火辣辣得仿佛朱闻现在的火气。朱闻似是真想打架，袭灭也清楚自己不可再激怒他，木板在男人手中变成一面盾，边缘划开阻碍，仿佛锋利又大开大合。盾也可以杀敌。袭灭亦是不避不闪，木头而已，只掌扣住边缘。

一阵酸麻自左掌心传来，俩人省去技巧的部分，按在侧沿僵持角力。

“你应该高兴，赦生求助了你，血缘的羁绊仍在冥冥之中做出了选择。”袭灭天来趁机道。

朱闻苍日那边的力道顿时收敛，袭灭天来立刻打破平衡。角力变成拆招，缠斗中求稳。朱闻是身经百战，将一切可利用利用起来。菜板挥飞撞上抽油烟机，筷子在踢踩中踹进冰箱底。厨房内处处是凶器。袭灭抢在朱闻之前把刀具扔进水池，避免动武升级。挡掉炒勺漏勺白菜簸箕。见其接连落地，逐渐开始忧虑隔音。

果不其然，厨房门被敲了敲。“魔者，朱闻叔叔，你们需要帮忙吗？”

是吞佛。

袭灭天来难免分神，朱闻苍日丝毫不受影响，抓住机会把他逼退至角落储物柜门，袭灭在千钧一发之际拨开要命一拳，朱闻的手重重印在他颈侧木板上，几缕发丝竟受风飘起。

“叫大哥——”男人轻快地回一句，“没事，开罐头呢。”

“不用你帮，去把换洗衣服放洗衣机里。”袭灭喊了声。抬手摸摸鼻梁，万幸没有伤到。

脚步声淡去。袭灭松了口气，再看朱闻苍日，演技之高超，压迫仍在。

“我也记得有告诫过你再等一段时间。”朱闻说。带着对吞佛说话时的轻快声调，却无法忽视受他掌力而震颤不已的橱柜。“而你，将我的话视若无物。”

“你我皆知要命令我的条件，别逼你自己，也别逼我。”袭灭天来暗自压下后脊冒出的热汗。身上挨到的地方隐隐作痛。“这个城市的异度负责人是我。”

厨房角落的天花板震下一点灰。柜门停止颤抖了。

“袭灭天来，我尚不敢放黥武冒险，你凭何自信没有意外？”

“就凭吞佛童子，赦生童子，在我的门下。朱皇不信外人的训练，也是人之常情。”

袭灭天来暗纳一口气，蓦地翻手推开朱闻的手掌，曲肘朝他下巴撞去。朱闻往挂着厨具的墙边后仰，顺手抓起挂着的长柄木勺刺回来。两人这次动作幅度偏大，袭灭天来的手背撞到一罐大酱。抢救之余索性横臂格挡击来的长柄勺。

一声闷响。瓦罐没被摔破。木勺生生打在袭灭天来的小臂上，裂成两截。

木块相击的声音。

朱闻苍日看着裂开的木勺，又看了看袭灭怀里的瓦罐。习惯性耍了个剑花，把木勺扔到垃圾桶里。“那是什么？”

“我做的咸菜。”袭灭天来将瓦罐放回安全的位置，撸起袖子，胳膊上有一道红印在迅速变紫。他把垂发拨到耳后，一一捡起地上的炒勺白菜菜板断勺，放在池子里冲洗。身体力行表示罢战。“你赔我厨具。”

“一个勺子而已，赔你便是。”

朱闻苍日缓缓踱到袭灭身边，袭灭感到有视线打量他那只做工复杂设计精致的黑龙样耳挂。

“只做个正常的家庭教师，安静快乐地生活，很难吗？”朱闻说。

袭灭停下手中的动作，惊奇地品味着。“这个问题，你也问了异度所有存活的人员吗？”

“你非生为异度的成员，我想知道魔尊者的答复。”朱闻伸手关掉水龙头，避免浪费。

“哈。”袭灭天来短促地笑了声。“清净喜乐，无烦扰牵挂，是佛的妄想与天真。”

“……有时我觉得你的中二期和叛逆期持续的太久了些？”

“那现实点说，家庭教师的工资不够养活三个人。”

“还学会了敷衍。”

“真是罪过呐。”

袭灭天来擦干净手。关火一看，蘑菇果然糊了。他把蘑菇装进盘内，也不清理锅底黑渣，直接点火倒油，爆炒西蓝花。油烟机的轰响又盖过了一切。厨房的狼藉被有意控制在较小的范围内。作为被家庭教师驴了一回的学生家长，朱闻苍日也没有收拾场地的意愿。袭灭天来机械式地重复着翻炒的动作，算着自己要清理收拾的地方，今晚轮到赦生洗碗，必须在这之前恢复原样。一会需要洗衣服，吞佛的房间被他上午暴力入侵搞乱了，也得归位……

“袭灭天来。”

袭灭抬头，朱闻苍日握着门把手，回头凝重地看着他。

“事实上，我相信你。但赦生出生时，战争已经结束了。”

他勾起唇角，轻轻点头。

“朱皇，感谢你的关心。”

袭灭天来看着朱闻苍日出门，对着客厅喊话，声音是活力快乐的张扬，若有所思地点在眉心的纹印上。

但……异度，从不会带来和平。

这点心思不必和朱闻苍日说。现在这个年代也不需要费心搬运军火在码头抢盘口。朱闻苍日是真的在享受生活，优先保护着朋友与家人。曾为异度的战神，朱皇，朱闻苍日是幸运的。或者说，他牺牲了近乎一切保住异度不毁，才换来这份全身而退与幸福的生活。所以没人想违背他的意愿。

可他袭灭天来只是个表面上的家庭教师，不能将一切简单来算。女后从未明言要赦生与异度隔绝，他在教导吞佛时也刻意引导了方向。他们可以不知情，但意外降临时，他们不能毫不知情。他始终等待着骤雨，这注定了他不能从最温情的角度去为学生们考虑。

袭灭天来记得九祸出国前与他的谈话。短暂，明理。

“一切有我，有伏婴师，旱魃。也劳你多多承担。”即使在得体优雅的裙装与妆容的打扮下，九祸身上的杀伐之气仍时隐时现。“不到最后一刻，不得用任何异度与其他阵营争斗的内容去打扰朱武的生活。”

“魔尊者，避免让主君接触工作，这可是轻松容易的活啊。”伏婴师阴测测地添道。

“我该将朱皇的存在排除在一切布置之外吗？”他当时确认着。

“有些权衡，由你来决定，反而比我们能做的更为中肯。”

于是袭灭天来关火，掀开重热的佛跳墙汤罐，忽视那股焦味。拿碗盛汤。

“朱皇天天带着那么大的饵在我面前晃悠，想做到不下手，真的很难忍耐啊。”他想。

——————【TBC】——————

缺月无光

2023-07-27 04:28

10. 明天

%'O(Y{$Y.

朱闻苍日理所当然地留在晚餐餐桌上，苦恼地看着面前的佛跳墙。汤是袭灭天来白天差点煮糊的汤，反正对于两位好久不见肉的徒弟来说，尝不出细微的火候之别。袭灭天来毫无负担地对他打人专打脸的行为进行报复。

“吞佛，阿兰若一行有何收获？”从那双微颦的眉毛上找到些乐趣，袭灭天来转向吞佛慢悠悠地问。

吞佛童子早于赦生童子和朱闻苍日回家。身上沾染着浓郁的味道，袭灭天来记得这味，这款香水红得满街都是，可谓是大众货第五……第一，十分打压食欲。不过这并不重要。吞佛神态自若浑身毫发无伤，此刻听闻袭灭天来之问，矜持地颔首。“不差。”

一旁赦生童子把自己挪远了些。

“阿兰若的成员带我参观了公司，并教我怎么演戏。”吞佛补充道。

袭灭天来不留痕迹地观察吞佛童子的表情。他的首徒一向进退有度，举止得体。但就是这份得体让他展露出来的任何情绪都要打上问号。不像赦生的冷淡与疏离，吞佛总是恰好地给出对方所期待的反应。

“好玩吗。”他问。

“很好玩。”吞佛说。“我想，我会成为那里的常客。”

“宵呢？”

“分了。”

一旁的赦生从汤碗中抬头，嘴角沾着迷惑与不可思议。好了，这点小动作未逃过袭灭的观察，吞佛谜样的举动估计在他心中投下了不检点和欺骗小朋友感情的标签。然后椅子腿摩擦地板的声音，赦生又把自己搬得离吞佛远了些。

朱闻苍日将自己满意的笑容埋在汤碗里，然后立刻变成了尝到烧焦食物的欲哭无泪。恐怕这位从没阻止宵跳火坑起就一直顶着他老友的碎碎念，这下总算解放了。

“宵只是好奇，在了解到有没有对象并无区别后，也就散伙了。”吞佛道，“不过，我会去定期拜访。他的朋友很少。”

袭灭天来从朱闻苍日的小动作中看出了“最好别”的警惕。他应了声表示知道，吞佛也妥当地沉下话吃饭。看来，朱闻苍日对所有往空谷残声身边做的布置都表达强烈抵触，偏偏这是最有效接近阿兰若和万圣岩的渠道。袭灭天来估摸着明天他就再也不能窃取空谷残声的信息了。没关系，趁早抽身是明智。武痴一脉高手众多。

袭灭天来手臂上被勺子打到的地方隐隐作痛，估计是暗劲开作用。

这一顿晚餐，吃得像是签完条约后的礼貌性平静。赦生童子埋在米饭与佛跳墙间，对他师兄与袭灭的交谈似无太大兴趣。

袭灭看着赦生时不时拦在吞佛的筷子前抢走他的食物，放任两个学生之间诡异的竞争。这是孩子气，也是内心不服输的自我所具现化的一小点韧劲。能计较这样微小的细节，能算一种幸福。

他又注意到朱闻苍日的神色，男人频繁地看着赦生，有很多话想说，又不能说。而后察觉自己的目光。

袭灭轻轻颔首。

缺月无光

2023-07-27 04:29

晚饭后，朱闻苍日秒速告辞，绝不留任何被叫去洗碗的余地。袭灭临时换下赦生，把吞佛赶去厨房。吞佛收拾碗筷时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而赦生和他说了几句话，便上楼休息了。

娟娟流水声构成夜晚安静的旋律。他拍拍脸侧差点被揍上的位置，颇有兴致地为自己沏壶茶，拿着茶杯在阳台看夜景。茶壶是白色陶瓷的，金色细线自壶顶延伸至壶底，宛若太阳光辉。他手掌托着茶杯，拎着小壶为自己倒。正山小种，特级。

时至秋末，即便在温暖的室内，仍能在窗前感到来自外面的凉意。这里近十年前还是一片平地，如今钢筋水泥的建筑拔起，万家灯火包裹了天空。他刻意没有开灯，让夜光，城市的霓虹，与黑暗淹没自己。技术日月革新，仅仅十多年，人们就忘记了这里曾经的废墟。连带着回忆，也仿佛变成了上世纪的剪影。

他吹开茶末，小抿一口。茶还未熟，需要再续上一杯，才能彻底展开滋味。他不好茶道，也仅是会泡茶。想过得讲究，至少要有一份平稳的工作与得以安身立命的能力。

吞佛童子看到的就是这样深沉的袭灭天来。导师的身影与夜色融为一体，吞噬着黑暗也包容着黑暗。他缓缓走到袭灭身边，对方沉默地给他让出距离。伸手指向另一只茶杯，他摆手拒绝。

“会睡不着。”

俩人一同望着窗外。吞佛顺着袭灭天来的目光，猜测着他可能注意的事物，但那不过是他自己漫无目的的搜索。这夜景一定包含了他不曾参与的过去。

“吞佛童子，你知道我对你一向有求必应。想了解我的底细，何不直接问我呢。”终于，袭灭天来率先打破沉默。

吞佛淡淡挑眉。昏暗的光线有效遮掩他的喜怒，残余的灯火映在他眸底，仿若泛金。有一瞬间，他以为袭灭天来听到了自己的心声。

“这么多年，魔者才首次提到这个话题，这算做有求必应吗？”他稳下情绪的起伏，泰然自若地回应。

“别误会我，”袭灭没有看他，只是低头喝了口茶。“这是在给你充分享受探究秘密的刺激与风险的时间。”

“适当的刺激可以调剂心情，过度的未知就是玩命了。”吞佛观察着他的动作。

“喔，不惜让我看到你这几个月的对话记录，想来就是你惜命的表现了。”

“毕竟，魔者从来对此避而不谈，我只好另求他法满足自己的好奇了。”

袭灭轻笑出声。吞佛眉头一跳。果然，男人直戳了当地问——“鸠槃神子对你怎么说的？”

怎么说？吞佛搜寻着措词。鸠槃说你是一个骇客，窃取商业机密，勒索敲诈，背着通缉与罪业累累的记录。那你又怎么想呢？

仿佛是体贴地察觉到他的为难，袭灭又自顾道。“他说了什么并不重要。总归是关于我的坏话。而你，吞佛，又怎么想呢？”

那股腻人的香水味又再度浮现。吞佛借着昏光看到袭灭皱了下眉，难得明显地表露出喜好。他脱下自己沾染了香水味的大衣，白色的缎面吸收月色的亮度，在窗边格外醒目。袭灭天来去将茶壶放回桌面，身形走动卷起冰冷气流。回来时导师所站距离较先前远了一些。

魔者，是他对袭灭天来的称谓。这个称呼非是对方要求，而是来自久远之前。红艳裙装的女人轻描淡写地说了声“魔尊者”，于是浑身罩在黑袍中的袭灭天来承应一声，他就此有了新的家庭。他捡到了这个称号，简化沿用。仿佛这样就能离他不曾参与的过去近些，让袭灭天来将一点往事吐出口。这是他的兴趣。

吞佛在这个晚上同时感到了荒谬和啼笑皆非。耗费几个月的积蓄，换来的就是这样一个真真假假的故事。无论袭灭天来是何身份，他始终没告知自己。意味着，他没有让自己介入的打算。

“我更相信双眼所见的判断。”待袭灭又举起茶杯时，他说。

袭灭举杯的手成功地停顿。“嗯。没白养你这么多年。”

“如果你是说发烧时让我自生自灭的话，还是现在的魔者称得上监护人。”吞佛顺着他的话道。

“这点程度的指控，还不至于让我的良心做作痛。”袭灭天来说。“回归正话，你跟着阿兰若去混，也无妨。我教你如何独自判断事物，现在就将它用上吧。”

“真是受宠若惊。我总算稍微有点被信任的感觉了。”吞佛说。

“是啊。吞佛童子。”袭灭将茶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拿着良好的履历，在这城市中求职，完成学业，对你来说一定很难。”

吞佛笑了笑。

“明年七月，赦生初中毕业之前。如果那时你还没想清楚，再说吧。”

缺月无光

2023-07-27 04:31

赦生躺在床上，借着月光研究他手臂上的纱布。袭灭和吞佛在楼下，他知道他们估计又会谈论自己无法参与的话题，但不知为何，这一次他的心口并没有感到泛堵，也没有被遗落的孤单感。

“赦生童子，还记得我曾说过，如果你不想转到国际学校。可以选择专门培训吗。”

袭灭天来的问句永远都是陈述句。这是在宵决定带吞佛去看阿兰若演唱会的那晚，袭灭与他单独聊天的内容。赦生抹平手臂上的纱布，上楼前袭灭截住他的寥寥几语在脑内回荡。

“我可以送你去军校，或者直接去报兵役。你的家族数代以前都是军队出身，你的爷爷更是道上无人不知的角色。重归家族旧业，也是一条出路。”

“现在，走过一趟阿兰若，你敢接受时刻脱出常规的生活吗？”

……看，这才带劲。

那时他带着一身尘土，心跳不知为何飞快。他走到袭灭天来身边，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改变的机会：“我想去军校。”

结果，袭灭天来用他像是念着经文般的调子说——

“我拒绝。”

赦生握紧拳头。

“意志合格，但，体能太差。”袭灭指着他手上被处理过的绷带。“连翻墙和长跑都如此勉强的话，所谓的选择也不过是头脑发热。”

“你觉得我在戏弄你？”袭灭接着去问。又不等他回答，“你知道我说的没错。”

是。他也知道自己的狼狈。

“还有四年。用这四年提升你的能力，确认你的觉悟。我要你到时不是因为一条路走不通，而无可奈何地投奔另一种生活。”袭灭天来看着窗外道。

“我给你选择——自由选择的机会。不要浪费。”

赦生看着外面的月光，和楼下袭灭天来所见的是同一轮，想的则是室外的冷风。他没有拉开棉被，入秋后的夜晚寒彻骨髓，如潮水般包裹他每一寸皮肤。在外界的刺激下身体会发烫，越是凛冽的环境越激起奋斗的凶性。

他永远等在外面，等着谁来找到他，谁来骑着车接他。

然后，他手臂的伤口泛起阵痛。他想到自己独自潜行在阿兰若黑暗的回廊中，手与呼吸都平稳地不可思议。

他将自己浮躁的自责收去，借着黑暗将心态沉静。袭灭天来那时不再多言，这也是为什么赦生愿意与他相处；导师会给他想要的安静。他借这死寂得以沉淀，而后势无可阻地——踏上一条向往的前路。

缺月无光

2023-07-27 04:37

他还是给了两个学生选择。

袭灭天来感受着茶杯的余温，嚼着残余的茶叶。他的目光回归逐渐沉寂的夜色，呼吸在冰凉的玻璃上蒙上一层白雾。做一个普通人不好吗？或许吧。平凡的人渴望不平凡的生活，不平凡的人羡慕平凡的按部就班。没有人对当下满意。清净无忧无牵挂，是佛的妄想与天真。

命运与责任皆是枷锁。

释与道被推出这座城市太久，久到即便现在回归他们也无法进入政权的中心。但过去仍在，伤痛的记忆仍在，仇视与冲突只会随着时间的酝酿愈发极端。阿兰若的出现，代表什么不言而喻。但他还是给两个徒弟留下了选择的时间。

为什么。

袭灭天来端详着茶几上的茶壶，金线勾勒太阳光辉，连同这沉重的茶几，是从被拆掉的旧异度总部中淘来的古董。高层的骨干对其避之不及，朱闻苍日甚至将自己所见的全部砸碎。只有伏婴师将余下的妥善收理好，在临出国前带着近乎讽刺的意味送给了他一套。

没有人生来就该为另一人陪葬。

吞佛在一旁安静地陪伴。青年手中的大衣反射着他不喜欢的颜色。他动了动，有些刻意地避开白色反光之处。两道人影拉开合适的距离。比手臂长一些，太远显得疏离，太近易招危机。

无论吞佛在想什么，他所经历的世界与自己可谓是天差地别。他埋名隐姓，带着一个异姓的小子，照顾着一个出生在战争结束后的孩子，居住在这个国家的首都，过着最不起眼的生活，是要在风暴眼处掌握最细微的趋势。

观测者不能安眠，却能知道了然风暴的动向。他非亲非故半途投名，踩着众多的怀疑与戒备打上如今的位置，可偏偏是这样疏离的身份最适合担当这个关键枢纽。在任何势力妄图生根于异都前，他的决策将不因任何过去偏颇。

让一切非日常浮在水下，让这日常持续得久点吧……

这一次，魔界还有时间。

——————【第一部·END】——————

感谢您的观看。

这几年发生了很多事。当我恍然回顾旧文档，发现这一篇居然没有完整发表过，于是时隔多年再度出现把它更完。

其实我从来没有写完第二部和第三部。本想讲一个过去是军火组织转型为上市公司的异度，在这个现代背景下编出的日常与超异常的事件。他们每个魔曾遇到的选择与悲剧，可以因时间与地点的不同，而生出悲剧之外的结局。

我还是很喜欢异度魔界。这个故事我也做了很多精心的架构。或许我会继续把世界观写完整吧。可以看出，第一部埋了很多伏笔。

有缘再会。

查看完整版本: [-- 10.02 【现代向/袭吞赦师徒】异都魔市记事簿 [23F已完结] --] [-- top --]

Powered by PHPWind v7.0 Code © 2003-08 PHPWind
Time 0.049687 second(s),query:3 Gzip enabled

You can contact 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