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9 冲喜（问奈何中心）11,4 布布文學三十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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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6-19 16:27

*大概率烂尾，

一、

“动作都麻利点，耽误了少爷大事，饶不得你们。”莫如絮一双眼紧紧盯着手下人忙里忙外地布置喜堂，一刻也不敢松懈。

【三日后，给荧祸办一场婚事吧。】

只要是问奈何的吩咐，莫如絮就会将它做到最好。

见着侍女们一盆一盆地要往屋里搬些今年刚开的墨菊，莫如絮连忙叫住她们：“怎么把这些菊花搬进来了？”

小侍女回道：“我瞅着这菊花颜色讨喜，是少爷最喜欢的颜色，就做主搬进来了。”

“不行不行，喜堂上怎么能用菊花，那是死人才用的，你们在咒老爷快点死吗！都给我弄出去，再去院子里把我刚买的那几盆兰花搬进来。”

小侍女不情不愿应了声诺，招呼几个小姐妹将花又搬了出去。

莫如絮叹了口气，这些小姑娘早被荧祸宠得没大没小，实在让他头疼。

又将喜堂上的布置检查了遍，莫如絮觉得可以给问奈何交差了，于是他吩咐小厮们不要偷懒事情做好有赏钱，小厮们都笑嘻嘻的答应了，谁都不会和钱过不去。

交代完毕，莫如絮转头向问府主宅走去。

————

涂州问氏乃是南方一户望族，不过到了问奈何这一代，已经是人丁凋零，而问奈何本人也因身染重疾，大多时候是人在深宅，不外出，不管事。是以问府大小事物都由莫如絮和荧祸做主。

莫如絮是如同问奈何左膀右臂的死忠手下，而荧祸，是问奈何年轻时外出游玩时带回来的。

问奈何曾经经过一场大病后，身体却奇迹般好转，不似如今久病难愈。仿佛所有的生气都被抽干。

那天清早莫如絮送问奈何单人薄衫出的门，回来时却是一大一小两个人。

当时莫如絮吓了一跳，只以为是问奈何将外面养的私生子带了回来，瞧那孩子肌肤白皙，脸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简直和问奈何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莫如絮一脸欣慰说道：“问家后继有人，后继有人了。”

问奈何只等莫如絮念完，也不欲多做辩解，将荧祸交给莫如絮，交代道：“以后这孩子便是我的养子，你们待他不可轻慢。”

“是……”刚应下，莫如絮才惊觉问奈何说的是养子，他还要多说两句，只见问奈何抚着额间，满脸疲惫。莫如絮识相闭嘴，低头看向荧祸，荧祸也正用着他懵懂天真的眼睛看着这个抱着自己的陌生人，小嘴一瘪，仿佛有要大哭一场的架势。

“别哭别哭，”莫如絮摸了摸荧祸的小脑袋，“等把你收拾干净，就让你去见主人。主人最不喜欢脏小孩了。”

荧祸似乎听懂了莫如絮说的话，怯生生的点了点头。莫如絮便让侍女带荧祸下去洗澡。

————

还在怀念团子时期的荧祸多么软糯可爱的时候，莫如絮已经走到了问奈何的门前。

他轻敲两下房门，听到里面传出一个冷淡的让他进去的声音后，方才小心将房门打开至一人可通过的窄缝，等他进入后，马上将门关紧。

他如此小心，只因为问奈何痼疾重发了。

才刚入秋，可屋内已经烧起了金丝炭，闷热的屋内混杂着浓郁的中药味和问奈何喜欢的熏香味，味道刺激得几乎要让莫如絮打出一个喷嚏。

莫如絮忍了忍，才向里屋走去，经过漆彩屏风，入眼先是一架置于矮桌上落了尘的暗红古琴，然后才是一人白衣洁净，面容憔悴，双目紧闭，一手支颐，靠着背枕，坐在床头。

床边有一美青年，手上端着半碗的汤药安静端坐于旁边的黄花梨木椅上，长发微卷，双目含情，顾盼间熠熠生辉。他看了莫如絮一眼，回头轻轻和问奈何说道：“父亲，莫管家来了。”

问奈何缓缓睁开眼，他双目锐利有神，目露寒光，一扫之前脸上颓靡之气，不像是卧榻多年久受病痛烦恼之人，更像是正在巢穴内休憩的猛兽。

他正准备说话，却先咳了两声，方才道：“让你办的事，都办好了吗？”

莫如絮瞥了一眼荧祸，只见荧祸面无表情，两眼出神的盯着手里的半碗药，仿佛他们说的一切与自己无关。莫如絮垂首答道：“主人的吩咐，皆以办妥，不会耽搁了吉时。”

“甚好，”问奈何此时脸上才带了点笑意，他似乎才察觉到荧祸的情绪，对荧祸说道：“荧祸，你可是不乐意？”

“……”荧祸端着药碗的指尖泛白，艰难吐出几个字，“父亲，我……”

问奈何重重地咳了几下，咳得整个身体和打摆子一样，荧祸像是受了一惊，满眼无措抬头看向问奈何因为咳嗽已经开始泛红的脸色。荧祸顿了顿，接着道：“一切都听父亲的安排。”

问奈何伸出手，荧祸自觉将另一只空着的手交付到问奈何手上，问奈何欣慰又安抚地拍了拍荧祸的手，道：“好孩子。”

——————————————————————

二、

莫如絮向问奈何交代完其他事务后，退出房间，正好遇上同样准备离开的荧祸，他道：“少爷若是不愿意，可以直接和老爷说。”

荧祸将空了的药碗交给小厮后，冷淡道：“不劳莫管家费心。”说完，便只留下一道背影，带着小厮走了。

莫如絮摇摇头，荧祸从小便只认问奈何一人，对周遭人事物从不关心，也不在乎他人对自己的看法，就连自己这个从小看他长大的管家，荧祸也没给过一个好脸色。说句老实话，如果不是问奈何宠他，身边只有他一个继承人，荧祸哪里能过得这么舒服。

以莫如絮对荧祸的了解，他甚至莫名觉得荧祸对他比对别人更有敌意，只是因为，除了荧祸以外，自己是问奈何身边最亲近的人。莫如絮挠挠头，只觉得冤枉。

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时辰将至，莫如絮又急忙敢去前院做最后的准备。

这边离开问奈何房间的荧祸，让小厮下去后，一人漫步在抄手游廊上。问府后院雕栏玉砌，花团锦簇，但在荧祸眼里，这些都不过寻常，比不过问奈何回眸时，稍纵即逝的笑意。

————

当时已经十五、六岁的荧祸，是一个如同用玉雕成的少年郎。他每天粘在问奈何身边，虽然问奈何对他的态度算不上极好，但从来荧祸要什么，问奈何都会满足他。

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天，只记得是一个微雨的早晨，荧祸轻轻捏着问奈何的衣角——因为问奈何不喜欢别人碰他，荧祸一直都记在心里——他撒娇道：“父亲，我想吃城西李记家的绿豆糕。”

一旁的莫如絮瞄了一眼问奈何看着窗外，面无表情的面容，接话道：“少爷想吃绿豆糕，我吩咐厨房做便是，切莫吵老爷休息。”

荧祸瞪了莫如絮一眼，坚持道：“我想要父亲和我一起去。”

问奈何没理荧祸，依旧淡淡地看着窗外，在微雨中湿了羽毛躲在屋檐下的雀鸟。

荧祸执拗地站在一边一直看着他，就和之后十几年里，他每次不惊动对方，安静看着他的眼神一样。

问奈何不知为何突然转了念头，眼角微微上挑，似笑非笑，原本凌厉的眼神犹如早春里那一株骨子里都带着香气的桃花：“走吧。”

“去哪？”荧祸呆呆问道。

“随你。”问奈何朱唇微抿。

此时雨已经停了，路面湿润，街上行人稀少，满城都是泥土青草的气息，冷清得有些薄情的意味。

荧祸一路牵着问奈何的手，魂不守舍地走着，每次他偷偷看向问奈何时，都只看到对方漫不经心的眼神，之前那宛若春晓的惊艳，却是寻不到一点痕迹，荧祸心中遗憾。

————

从那以后，再美的美景在荧祸眼中也需黯淡三分。

时候快到了，纵使不愿意，荧祸也会按问奈何的希望去做。

何况，在问奈何面前，哪里有自己愿不愿意的余地。荧祸自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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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6-20 22:21

三、

元佛子至今都仿佛做梦一般，糊里糊涂晕了过去，醒来时就已经被人送进了洞房。

他微弱的声音被周遭吵闹的嘈杂声遮盖过去，没有人会去在意一个陌生人的想法如何，哪怕他是今天的主角之一。

全身无力，功体被封，头上遮着大红盖头，身边的叫好声，起哄声，吵闹声让他只怀念断罪岩的那份清静。

终于所有人都离开了，房间内安静了下来。元佛子轻轻叹了一口气，找回了点力气，试图挣开困着双手的绳子。

“我帮你。”

屋内竟然还有一人，元佛子一惊，可惜因为盖头的原因，他抬头去看，除了模糊的人影，什么也看不清楚。

突然那人把盖头掀开，元佛子眯了眯眼，适应了突然的光亮，只见眼前站着一名双眸明净清澈却略带忧郁的男子。

“是你！”

“是你！”

两人见到对方，同时惊异，他们从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在这种情形下。

————

清晨的林子，总是笼罩着奶色的薄纱，阳光照不进树林深处，偶有两声不知名的鸟叫声，叫得哀怨凄凉，加上往领子里吹的冷风，像极了鬼怪志异里妖精出现的场面。

元佛子在前往法事的路上，正好途经此处，来之前，听附近村民说：“山上那个林子，阴森诡异得很，经常有人走丢，怕是有妖魔作祟，大师还是绕道而行吧。”

元佛子听罢，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道：“如果林子里真有妖魔，也该当是它怕我，而不是我怕它，多谢大伯好意。”

有时候人总是不知道他错过了一次选择以后，再没有第二次选择的余地。

元佛子告别村民后，向林子深处走去。一路虽然阴沉诡秘，却也幽静无人，突然一阵怪风刮过，被卷起的花叶眯了眼的元佛子，眨了眨眼，向远处看去，有一道紫色人影，墨紫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腰间，肩若削成，肤若凝脂，背着光立于不远处的湖水边，如昆仑碧玉，散发淡淡光彩。

莫不是真的有妖精？做和尚这么多年，从没除过妖的元佛子，是真真实实地大吃一惊。

元佛子慢慢靠近，想一探究竟，却见那紫衣人站在湖边看着自己的影子发呆。

难道妖精也懂得顾影自怜？

等紫衣人发现了元佛子的靠近时，两人相距不过十数步。他惊慌地回头看去，见着是一名陌生人，反而松了口气的样子。

元佛子见到紫衣人的脸，心中暗叹好俊的小哥，好一双灵动的双眼。

“你是何人？”紫衣人皱眉冷淡问道。

“元佛子，不知施主如何称呼。”

“施主？”那人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多看了元佛子两眼，“我看你真不像一个和尚。”

“贫僧看施主也不像个人。”元佛子垂下眼眸，淡淡说道。

“你！”紫衣人瞪着眼，怒道，“出家人何出妄语！”

见对方竟然因为一句话生气，元佛子连忙放缓语气，柔声道：“施主不必因执着于外相而生无名心。”

“荧祸，”荧祸稍稍转头看向其他地方，掩饰自己其实听不明白的尴尬。

元佛子疑问地看着荧祸微红的耳廓。

“我的名字。”荧祸嗔道，随后他问了元佛子一个问题，“元佛子，我问你，究竟是家近还是这天上的太阳近？”

元佛子抬头望了望天，此时晨雾渐散，能觑得几丝光线从云层中透射出来，依稀可见金乌轮廓，林子也不再阴森可怖。他却反而道：“家近。”

“可我明明举目见日，却不见家。”

“天为顶，地为被，天地即是我家，岂不是家近？”元佛子微微一笑，一派悠然自得。

“和尚都和你一样善于诡辩吗？”荧祸也不禁笑了出来，他觉得元佛子是个很有趣的人。

“哈，施主如果愿意，可至此处向东三里的断罪岩继续探讨。”

————

那天原本约好有机会，荧祸会去断罪岩拜访元佛子。可是没想到荧祸还没去断罪岩，元佛子就已经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先来了问府。

荧祸正要开口询问元佛子为何会在此的原因，就听见门外一阵着急的拍门声：“少爷，少爷，老爷病危，莫总管让你快些过去！”

——————————————————

四、

惊闻问奈何病危，荧祸不作他想立刻冲了出去，将元佛子遗忘在身后。

元佛子叹了口气，看着现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难道自己今夜要这样被捆着过一晚吗？

就在元佛子为解开绳子苦恼的时候，荧祸去而复返。

“差点将你还被绑着的事忘了，”荧祸着急地一边解绳子，一边说。

可是他越急，这绳子越解不开，他只能无奈喊人拿来刀子：“你忍下。”

终于这被绑得十分巧妙的绳子被荧祸用刀子割断，元佛子手腕处早已经被绳子磨出了血，他活动着双手关节，体贴道：“你有事就快去吧。”

荧祸感激地看元佛子一眼：“你稍等我一会，我照顾好父亲，就回来。”

元佛子点点头，他看着荧祸急冲冲地向外跑去，远远还能听到他着急地问身边仆从的声音：“请大夫来了吗？父亲情况究竟如何？大夫怎么说……”

元佛子坐在床边等到体力恢复大半，便下地在这充满喜气的房间内四周走了一圈，发现周围并没有人守着，他心中疑惑，但也不愿意失去这个逃跑的机会。

打开房门，外面是直接连接着问府花园的白色碎石小路，天色已经黑透，周遭诡异的安静，只有几只红灯笼高高挂着，和地面上炮竹的残骸，宣告着刚才的热闹不是假象。

或许因为他们口中的老爷病危，所有人都过去那边了吧，元佛子这么想着。

他沿着小路走进花园，借着灯笼的光，远远一看，依稀能看到问府大门的方向。

原先有些顾忌的元佛子，小心走在树木阴影中，怕被人发现，可是一路走来，连方才闹洞房的客人都不见一个，更不要说巡逻的守卫。

终于走到花园尽头，元佛子刚要踏出一步，却发现面前有一道无形的气墙将自己反弹回来。试了各种办法，他始终不能走出花园的范围。

这宅子确实有古怪，元佛子下了定论。

无奈之下，他只能回去房间等荧祸回来。

长夜漫漫，元佛子一个出家人横竖在这新房里也睡不着，就只好细细回想整件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那天他和荧祸道别后，快走到师傅交代的地方时，会失去了意识？等他再醒来，就已经成了亲，连堂都拜过了。

就算男人嫁给男人不是什么不能被人们接受的事情，但是让他一个和尚成亲，却是犯了佛门戒律。

元佛子自觉脱身以后，不知如何向师傅解释。

————

那一夜荧祸并不像他说的那样，一会就回来，而是到了第二天晌午的时候，才一脸疲倦，回了房间。

当他看到呆在房间内打坐念经的元佛子，非常意外，而后面露歉意。

元佛子瞬间就明白荧祸是忘了自己房间还有一个人在等他，其实不只荧祸不习惯有人等他，元佛子也不习惯等一个人的感觉。

“我……”

元佛子打断荧祸的话：“我也正需要一个人安静地理清思绪。”

“你……”

“想了一晚，什么也想不明白。”

荧祸有些恼火：“你让我把话说完。”

见荧祸又生气了，元佛子反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尴尬的气氛顿时冲散不少。他笑道：“嗯，我听你说。”

元佛子说得郑重又温柔，荧祸反倒开不了口。他背过身，扭捏了会，道：“吃过早饭了吗？看你这样子应该还没吃过饭，那些懒东西你不叫她们，她们不会做事。你等我一会。”

说完，荧祸又迅速出了房间。

只留下元佛子一人孤单地低声应了句：“好。”

———————————

五、

主屋内已经用厚重的布将窗户遮住，人身在其内，不见天日，不知幽明。

躺在床上的问奈何幽幽转醒，见身边只有莫如絮一人，便问道：“荧祸呢？”

莫如絮上前伺候问奈何更衣，答道：“守了老爷一整夜，才刚走。要不我把少爷叫回来？”

问奈何轻轻揉了揉额际：“不用。”

莫如絮递过盐水，给问奈何漱口，忍不住道：“老爷既然舍不得，又何苦骗少爷……”

话才说道一半，抬头便见问奈何满眼戾气看着他。

莫如絮识相闭嘴，但心里还是不停念念，明明在乎，又装作不在乎，以后荧祸和别人跑了，看你怎么办。

“你在嘀咕什么？”

莫如絮连忙甩去杂念，恭敬回道：“回老爷的话，小人什么都不敢想。”

问奈何嗤笑一声，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问奈何怎么会不知道莫如絮那点脾气，只要他开始对自己毕恭毕敬的时候，就是在背地里损自己的时候。

但是问奈何又哪里会和莫如絮计较，这些年能忍受他的人也就剩莫如絮一个了。他不作计较，道：“让元佛子过来请安吧。”

“你是想……”

问奈何摇摇头：“按规矩，新人入府第一天，要给长辈奉茶。”

“明白了。”

莫如絮正要退下，正好门外有随从来报：“老爷，外面夏府夏琰求见。”

他也感觉到那个人要回来了，问奈何想。

转头看了一眼摆在琴桌上通体暗红的灵霄独幽，问奈何对着铜镜又理了理衣服，道：“让他进来。”

灵霄独幽，是那个人的琴。他走之后，这琴就一直留在问奈何身边，问奈何不让人收起来，也不让人弹，连他自己也不弹。把琴摆在显眼处，只是为了提醒自己。

不过一会，一个穿着白底红色祥云织锦长衣，眼角含娇带媚却无一丝脂粉气的男子走了进来：“问先生，我是来取回夏戡玄的琴。”

如此开门见山，确实是夏琰直来直去的性格。

问奈何请人坐下，让莫如絮上茶点，而后轻声道：“好友的琴，我已经修复的几近完好如初，是该完璧归赵。不知他的剑，现在如何？”

夏琰也不客气，直接走去琴桌抱起灵霄独幽，喟然长叹：“他的剑我自有我的办法保其灵气不失，我等他等得太久了。”

问奈何端起身边的茶，轻轻吹了吹浮在表面的热气，陷入回忆中。

————

过去他与夏戡玄相交时，夏戡玄总叫他琛奈缺，问奈何不知何故，但他并无所谓，只不过一个称呼。

但夏戡玄却调侃他和夏琰：“你叫琛奈缺，与夏琰才是天生一对的璧人。”

那时候夏琰，双眼明亮，对任何事情都充满好奇和活力，不似现在眼里总是笼着浓浓的雾气，他翻了翻眼皮，舍不得怼夏戡玄，就拿他问奈何开刀：“就算我愿意，只怕以问先生的眼界还看不上我。”

问奈何眼波一转，笑道：“如玉美人投怀送抱，我怎么会拒绝。”

“以先生的病体，真能消受得起？”夏琰掩着嘴偷笑起来。

“我看夏戡玄两眼下略有青黛，晚上被你榨干不少，如果换作我，确实只怕一晚就精尽人亡。”

本来坐在一边喝着酒，以看两人斗嘴取乐的夏戡玄，眼见自己挑起的战火马上要烧到自己身上，立刻给问奈何倒酒：“快喝吧，这酒总能堵上你的嘴。”

问奈何端起酒杯：“多谢好友倒酒。”

那时候三人意气风发，将天下名川看尽，鲜衣怒马，举杯共游江海之上，好不自在快乐。

————

“过去，只要他在，我就觉得人世再难的事也不过是月盈月缺，花开花落。”夏琰看着手上的灵霄独幽，幽幽道，“如今，想听当年他弹的曲子，却是再也不能了。”

夏琰指尖将琴弦轻轻一拨，清越之声震动琴身，这琴仿佛成了一头活物，欲挣脱夏琰的手，回去他主人身边。

听闻琴声，问奈何眼前顿时浮现出当年夏戡玄傲然独坐在深山幽谷之中，指尖翻转下，琴声或低沉，或悠扬，响彻天地，群山也为这天下绝响做出回应，顿时一阵阵如龙吟凤鸣回荡开来。

“先生，叙旧时间已经足够，在下先回去等你的消息。”夏琰站起身，微微和问奈何行了礼。

问奈何从过去幻想中醒来，看着夏琰落寞离开的背影，喃喃道：“若非是……何至于此……”

莫如絮见问奈何情绪不稳，上前试探道：“还要叫元佛子过来吗？”

“叫，为何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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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6-23 10:41

六

“少爷，少君，老爷有请。”

元佛子和荧祸正在房间用膳，这时一个婢女进来通报。

“少君？”元佛子听到随从叫自己的这个称呼，微微一愣。

荧祸心烦意乱地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汤，解释道：“因为你已经和我成亲了，她们就要叫你少君。”

元佛子垂眉，对这称呼不置可否。

“吃好了吗？走吧，父亲在等我们。”荧祸接过婢女递来的手巾，擦了擦嘴角。

“嗯。”

————

问奈何院子的主厅内。

香炉里的香换成了寺庙里常用的檀香，屋子里的布帘已经撤掉，窗户大开，将原本屋内滞留的药气和病气都驱散走不少。

问奈何慵懒闲适地坐在主位上等着荧祸和元佛子，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

“父亲。”荧祸带着元佛子进了屋，对问奈何行礼。

问奈何回过神来，他和荧祸点点头，然后看向元佛子。

“……”元佛子站在一边，不说话也不动，只是皱着眉打量眼前这个据说是荧祸养父的人，他隐隐感觉到这深宅的不对劲是来源于眼前这个养尊处优的男人。

“元佛子。”荧祸偷偷拉了下元佛子的衣角。

问奈何看在眼里，对荧祸说道：“没事，不用勉强。”

荧祸有些气恼地看了元佛子一眼，谁知道元佛子也没理他，荧祸开始气闷。

问奈何笑道：“荧祸，你先回去吧，我有些话想和元佛子聊聊。”

荧祸担心元佛子冲撞到问奈何，或者元佛子受到什么责罚，两种情况都不是他想看到的。荧祸上前道：“父亲，你们说什么话我还不能听吗？”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最近总是没来由烦躁，想听元佛子师父为我念一些经文以静我之心，本来以为你没兴趣，所以才让你先退下，”问奈何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继续道，“你想听就留下吧，无聊也不许借口跑开。”

“可是，元佛子……”荧祸观先前元佛子对问奈何的不搭理，怕他也未必愿意为问奈何念经文，“还是让我来为父亲念吧。”

“无事，念经本来就是和尚分内的事。”元佛子第一次开口，他着重说了“和尚”两字。

问奈何轻轻抿了一口茶，好像没听出言外之意，道：“请大师开始吧。”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元佛子用低沉温和的声音缓缓念出的经文，仿佛梵音声声达诸天，带着一种神秘的美感和力量，仿佛让时间都静止下来，周围嘈杂的声音也不见了，只能听见元佛子的声音。

荧祸瞧着元佛子闭目诵经的样子，心境竟然真的平静下来。他转头看问奈何，问奈何手上不知何时拿着一串佛珠，他也闭着眼，随着元佛子的诵经声，拨弄手上的佛珠。

或许听不明白经文的内容，但是荧祸却愿意这时刻能一直维持下去。

但天意偏要和荧祸作对似的，莫如絮走进来，看了荧祸和元佛子一眼，走到问奈何身边，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话。

荧祸只能勉强分辨到，莫如絮在说谁来拜访。

元佛子早在莫如絮进来的时候就已经不再诵经，而是静静看着眼前的变化。

问奈何听完莫如絮的话，倒是饶有兴致的一勾嘴角：“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所有故人都在今天来了。莫如絮，你先将人带去偏厅。”

莫如絮称诺，低着头退出房间。

而后，问奈何又对荧祸说道：“荧祸，你带元佛子去附近街市上走走。”

既然是故人，那自然是问奈何的私事。问奈何从来不喜欢荧祸插手他的私事，这次荧祸也不会多过问。

荧祸了然点头，和问奈何道别后，带着元佛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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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6-25 18:47

七

因为问奈何的交代，荧祸原本要带元佛子出府的，只是走到问府大门时，荧祸才想到他忘记问元佛子愿不愿意。

“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坐坐吧。”元佛子回道，他心中疑惑为何这次能毫无阻碍走出问府，因为是荧祸在身边的缘故吗？

元佛子体贴地主动开口，荧祸自然是答应的。自从元佛子入府以来，荧祸很敏感地发现元佛子并不是自愿与自己成亲，可是他为什么不离开问府，这是荧祸不明白的地方。

于是，他借此机会开口问了元佛子。

元佛子和那日初见时，那种朝气蓬勃的感觉已经大不相同了。他淡淡回道：“荧祸，你早前不是问我是太阳近还是家近吗？”

“嗯。”

“我现在重新告诉你答案，”元佛子指着头上的青天白日，“我现在只看到的这烈日，却看不到家。”

————

另一边，问奈何让莫如絮重新准备茶水和点心，等着故人来访。

没过一会，只见一名满脸严肃端正，走路沉稳带风的佛门大师出现的门口。

问奈何招呼着：“断念，多年未见，甚是怀念。”

“断念已断念，如今我佛号赦无心。”僧人开口，是淡泊人世的气息。

“断念无心岂有差异，”问奈何看着眼前人这几年细微的变化，“一个称呼，只怕是你有心留念。”

赦无心多年前就深知对方巧言多诡，不欲与他多逞口舌之争，直诉来意：“鄙寺日前有人失踪。”

问奈何十分惊讶的样子，道：“你应该去报官，或者是想让我替你报官？”

“元佛子，我查得他最后的佛气出现在此处。”从进屋起，赦无心就一直盯着问奈何的一举一动。

问奈何却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他板着脸冷然道：“断念，如果你是来找我叙旧，我随时欢迎。如果你是为了一个我从来不认识的人来找我麻烦，我只好请你出去。莫如絮，送客。”

莫如絮走到赦无心面前，做出请人出去的姿势，道：“大师，您看，您惹我们老爷生气了，还是请您出去吧。”

赦无心也不生气，他站起身，走之前留下一句话：“自数年前一别，你的气色比过去好多了。”

“请。”莫如絮将人带了出去。

问奈何依旧懒散地坐在椅子上，看着赦无心的背影，脑海中浮现出过去充满正义感的少年稚嫩的脸。

那时候问奈何总是喜欢思考些玄之又玄的问题，比如轮回，比如因果。

那天他去断罪岩想和主持方丈聊聊，却不幸迟了一步，方丈已经在数天前圆寂。

问奈何心里也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少了一个能为他解惑之人，有些可惜。准备回去时，他看到在庭院中坐禅的断念，便与断念交谈起来：“小师傅，你觉得什么是命？”

断念看了看院子里的菩提树，指着地上的枯叶道：“一片叶子从树枝掉落到地上，这就是命。”

“我不这样认为，”见断念疑惑地看向自己，问奈何补充道，“这是叶子的因缘，因缘不能改，命却可以改。”

断念彻底糊涂了，反问起身边这个迎风而立的白衣公子，“请施主解惑，什么是命？”

“哈哈哈。”问奈何却没回他，只是笑了几声便走了。

留下断念一人还在苦想这个奇怪的公子留下的问题。

————————————

八、

元佛子和荧祸两人坐在涂城最热闹的茶楼里品茶。

茶楼老板请了歌女来唱小曲，这小曲唱得那叫一个喉清韵雅，洋洋盈耳，博得满座喝彩。

然而元佛子还是闷闷不乐，如果他他一直喝的不是茶而是酒，已经够元佛子醉上好几天。

荧祸看在眼里，他和元佛子表示过，如果元佛子想离开，他会帮忙。

元佛子淡淡说道：“可惜我佛牌已失，身上染了妖气，术法用不出，暂时回不去了。”

“什么意思？”荧祸看着元佛子犹豫的眼睛，问道。

元佛子沉默了下，试探道：“如果我说问奈何是妖怪，你信吗？”

荧祸手一抖，茶杯从指间滑落，摔至桌面上，杯子没碎，只是茶水溅得小半张茶桌都是。

————

问奈何走到房外，舒展了下筋骨，问身边亦步亦趋地莫如絮：“事情打探如何？”

“西边村子，那对夏姓夫妻已经生下一个男婴。”

问奈何抬眼，看了眼即将落下的太阳：“准备下。”

“是。”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靠近海边的小渔村里静悄悄的，只有几盏蜡烛在夜里幽幽发着光亮，给还未归家的丈夫指明方向。

只是蜡烛亮着，人却都睡了。

问奈何带着莫如絮悄悄进了屋子，抱起睡在母亲身边的小婴儿，看了半天，笑道：“夏戡玄小时候和荧祸竟然没什么差别，都是丑猴子。”

莫如絮心里吐槽，你小时候也这德行。

问奈何用手戳了戳小孩圆嘟嘟的脸，见脸上留下了红色的印子，才收手。

小娃娃也不哭，就静静瞅着问奈何看，又黑又圆的眼珠子里，都是满满的好奇。他伸手向问奈何抓去，抓住了问奈何散落在肩头的长发，然后把玩起来。

“老爷，你真打算这么做？夏戡玄不会希望看到这样的发展。”莫如絮提醒道。

“呵，他当初可没问过我，我希不希望。”。

一夜过去，这间茅草屋的人方才醒来，和平时一样，早早烧起炊烟，做早饭，奶婴孩，没发现一丝异样。

————————————

九、

荧祸从元佛子那边知道了事情原委时，吃惊是有的，但是更多却是一种被蒙蔽感：“问奈何你为何一直瞒着我。”

元佛子说的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问奈何是妖怪？”荧祸心中早有预感，只是保留最后一丝不愿相信。

元佛子喟然叹道：“虽然我佛力被封，但师父还留给我一粒佛法舍利，你带在身上，如果一个人背后有黑色气体，就证明他身上带着妖气。”

荧祸接过舍利，道：“我又怎知不是你骗我？”

元佛子道：“如果你没怀疑，当初又怎么会出现在那个你我初遇的树林里。荧祸，莫在自欺欺人。”

荧祸早就怀疑那个村子里村民的失踪和问奈何有关，所以他时常去村子附近的林子查看，那天才会遇见元佛子。

他垂下眼帘，遮掩住心中想法，元佛子看着眼前陷入抉择困境的人，很想宽慰他。但是谁又能真正替他人走出心结呢。

——————

荧祸犹豫不决，但最后还是走向问奈何的院子，他怀里揣着舍利，一路上看其他仆从并无什么差别，心中几个念头翻来倒去间，终于到了问奈何的房门前。

他正要开口，但是声音却在喉咙间又吞了下去。

荧祸笑自己想太多，不论问奈何怎样，他都应该相信问奈何。给自己找了一个逃避的理由的荧祸，正准备回去将舍利还给元佛子的时候，问奈何的房门打开了。

出来的人是莫如絮，他一如往常，谄媚又带着点讥讽的笑，道：“少爷来了啊，怎么不进去看看老爷。”

荧祸见着莫如絮心中那些杂乱的念头全被烦闷取代，闷声回道：“我正要给父亲请安，管家倒是好灵的鼻子，先出来了。”

被荧祸暗骂作狗，莫如絮也不生气，侧身请荧祸进房。

问奈何一如往常，躺在床上，只是今次似乎被子厚了些，脸色苍白了些。

荧祸见问奈何背后并没有什么所谓黑气，心下松了口气，语气也轻松了些：“问奈何，你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问奈何向荧祸伸手，让他将自己扶起：“还是一如往常。”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荧祸皱眉，“你昨夜是不是出去了。”

问奈何轻咳几声，道：“放心，我还死不了。”

“问奈何！”荧祸叱道，“你知道我最恨你说死字。”

问奈何半倚在荧祸身上，想起当初抱他回来的情景，如今却是颠倒了过来，有些感慨：“荧祸，不可任性，没有任何人任何事都会依照你的想法。”

“你也不行？”

“不行。”问奈何冷淡道。

荧祸失落的点点头，和问奈何道别后，离开房间。

莫如絮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道：“老爷，你明明为荧祸做了那么多，那天在湖边……”

“我记得你从来不是一个多嘴的人。”问奈何警告道。

“哎……”莫如絮只能叹气，只是他这口气刚叹出来，就见问奈何口吐朱红，将被子染红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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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老爷，老爷！问奈何！”莫如絮急忙扶住问奈何，他要去找大夫，却被问奈何拉住。

问奈何道：“不用去了，我只是走上我应该走的路。”

随后他拿出事先写好的信，让莫如絮带去夏府交给夏琰：“夏琰知道后面要怎么做。”

莫如絮并不想去，他又急又气道：“何必要管夏戡玄，老爷你不为自己想想，也为荧祸想想啊。”

问奈何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嘲讽，道：“莫不是我快死了，你还要烦我？让我安静些吧。”

莫如絮抹了抹眼角，给问奈何换了一床被子，又给他整理了下头发。

问奈何无奈道：“快点滚吧。”

莫如絮撩起下摆，在问奈何床前跪下，声音沙哑道：“老爷，我去去就回。”

听得莫如絮出门后，嘱咐仆人不要随意进入房间的声音，问奈何为终于能安静一个人而高兴了些。

或许死亡很可怕，但是早在数年前就已经体验过一次的问奈何，如今却能静静享受这死亡，对他来说是一次难得经历。

依稀间，问奈何似乎又听见过去巷子里的那阙哀怨挽歌。

那时候，烛火诡异地跳动，在这个地方，一个人看着另一个人，而问府围墙外却有道愁苦清透的声音唱着：“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

这次的挽歌是为谁而唱。

问奈何想开口接上后面的“奈何，奈何”，却发现他太困了，以至于没力气说话。

是了。迟到了十多年的沉眠，终于来了。

laiyin00

2019-06-25 18:48

番外因果

夏戡玄早年四处游历，走遍四海，当他寻得几处灵山宝地，便会在其中修炼一段时间，吸收天地灵气，增加自身修为。

他随身带着一枚玲珑剔透的美玉，美玉无瑕，可是有一次在夏戡玄把玩玉石的时候，不小心玉石竟然脱离了他的手，向下方跌去。

“调皮。”夏戡玄心疼得看着玉石上被石子磕伤的痕迹，重新将玉石收进怀中。

这玉原先只是一块普通的玉，但因为长年累月受夏戡玄身上灵气熏陶，竟然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灵识。

夏戡玄为这个小家伙的来临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他已经决定给小家伙取名，夏琰，夏戡玄的玉。

在一日温暖的春天，夏琰终于成功化形，夏戡玄松了一口气。

看着对方晶莹如玉的皮肤和一脸懵懂的表情，夏戡玄有些惋惜那天磕碰的缺口在他脸上成了一点泪痣。

夏戡玄将自己的衣服丢给对方，道：“走了。”

“去哪？”夏琰随便把衣服套了套，追在夏戡玄背后问道。

“呆在这儿太久了，如果不是为了让你安全化形，我早走了。”夏戡玄见夏琰衣服都穿不好，只好停下脚步，帮夏琰整理衣服，帮他梳头。

夏琰的头发比夏戡玄的柔顺多了，只要稍微整理下，看起来就是一个很精神的小伙子。不像夏戡玄的头发，怎么梳都是乱的。

夏戡玄从旧衣服里找了一条腰带，他用内力将过长的腰带震断，然后给夏琰绑了个可爱的双马尾。

夏戡玄弄完后，左看右看，觉得很满意，于是他化出一面水镜，问夏琰：“喜欢吗？”

夏琰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模样，吓了一跳。他晃了晃脑袋，镜子中的人也晃了晃脑袋，他眨了眨眼，镜子里的人也眨了眨眼。

他笑道：“喜欢。”镜子里的人也笑得纯粹。

夏戡玄收起水镜：“那我们走吧。”

夏琰有些舍不得，回头望了望自己的出生地：“我们还会回来吗？”

“你愿意去哪里都可以，我从来不会限制你的自由。”夏戡玄再次停下，看着夏琰浅褐色的眼睛认真道。

夏琰一呆，直觉眼前这人要将自己抛弃，立刻抓住他的袖子，道：“你去哪我便去哪。这破地方我一点也不想回来。”

夏戡玄有些意外，似乎夏琰误解了他的意思，他正要解释，却见夏琰眼含热泪，一脸倔强看着他。

不知要如何应付的夏戡玄只能先顺着夏琰的意思，说：“好，以后我去哪都带着你。”

“你说的！不许反悔。”夏琰乘胜追击。

“嗯。”夏戡玄感到有些头疼，怎么给自己招惹了这么个小祖宗。

二

带着夏琰到处游历，又过了几年，夏琰的性子收了些，从自言自语的坦率变成了话中有话的别扭。

夏戡玄自问，自己也不是这么个性子，夏琰这脾气到底和谁学的？

某天，夏戡玄忽然和夏琰说：“我们去涂城。”

“好啊，反正我们也没去过。”夏琰以为涂城像过去他们去过的那些地方，呆几天就会去往下一个目的地。

然而，夏戡玄却说：“这次大概会在涂城住很久。”

“为什么？”夏琰脱口而出道。

“以后你就会明白。”夏戡玄没有解释更多。

但夏琰知道夏戡玄没有说出来的话，夏戡玄一直找一个人，如今或许是找到了一些线索。

————

到了涂城，夏戡玄很快就买了一栋宅子，周遭皆是名门望族的府邸。高墙厚瓦，绿柳周垂，宅子雍容华贵，清幽雅韵，一看就是百年老宅，若不是前主人因为见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不会急于脱手。

“花了不少钱吧？”夏琰将宅子逛了便，故意问道。

“还行，幸有些积蓄。”夏戡玄悠然地捧起茶杯喝了一口。

夏琰暗地里吐槽他老狐狸，得了便宜还卖乖。

夏戡玄也不计较，只是看着被四面白墙围起来的院子，和上方如同井口大小的天，叹息道：“这就是人类的生活，困于自身，目光短视。”

忽然，隔壁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打破了这暂时的宁静：“叫大夫，快去叫大夫。”

“隔壁是哪家……”夏琰刚想抱怨，就见夏戡玄一脸凝重看着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夏戡玄，那个人就是你要找的人？”

夏戡玄回过神来，不意外为何夏琰会知道，只点点头。

一墙之隔的那边，吵吵闹闹了好一会，不过情况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这边的两个人一直沉默，夏琰终于开口：“什么时候去见他？”

“快了。”

——————

三、

问奈何听莫如絮说，隔壁搬来了一户夏姓的富贵人家。原先也没把这当回事，只是这两天，从隔壁传来的琴声悠远古雅，让人听之便心平静和，问奈何这两天甚至感觉身体也好多了，他突然对隔壁的弹琴人起了好奇心。

这天，问奈何正打算出门走走，莫如絮紧紧跟在其后，唯恐他们老爷被太阳晒晕过去。

问奈何笑叹：“我还没这么娇弱。”

“你病了，麻烦的是我。”

莫如絮念念叨叨，问奈何也就随他去。

两人刚出问府大门，便见一辆马车停在面前，帘子掀开，是一张笑靥如花的脸，只是眼下的泪痣增加了几分忧愁。

那年轻人道：“问府老爷？可赏脸同游？”

莫如絮警惕问道：“你是何人？”

夏琰漫不经心地指了指问府隔壁，挂着夏府招牌的大门：“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出门，上车吗？”

问奈何心里一动，原来对方这几天的琴声是投名状，本也有意结交对方，当下便点点头。

他刚上车，就见车内还有一人，身着暗红色长衣，抱着一张黑红漆面的古琴。那人抬头看他一眼，微微一笑，指尖轻轻一拨琴弦，琴音透彻。

问奈何心下了然，道：“我就是问奈何。”

“夏戡玄。”

四

春华秋实，岁月更迭。

尽管在夏戡玄的帮助下，问奈何平日里身体比过去好多了，但也抵不过先天底子差，最后还是走到了油尽灯枯。

屋子里的烛火微微颤颤，灯芯的火光从红变蓝，屋内顿时有了几分冷气。

夏戡玄的身影缓缓浮现在问奈何床前，他静静看着眼前这个面色惨淡的问奈何，轻轻叹了口气。

问奈何察觉到有人来，微微睁开眼，见是夏戡玄，反而笑了：“没想到最后见到的人是你。”

夏戡玄沉默半晌，问道：“有何心愿未了？”

问奈何闭上眼，就在夏戡玄以为他又睡着了的时候，问奈何开口问他：“你为何要帮我。”

“积累功德，为渡劫做准备，这个理由充分吗？”

问奈何咳了两声，间隙发出嘲讽的笑：“你当我是傻子？”

夏戡玄手上捏着法印，道：“我只来了断因果。”

问奈何感觉全身如同被温暖的水包裹，身上的病痛也不再那么疼，意识渐渐昏迷，恍惚间他听见问府背后的小巷子里，有一个尖细的女声，带着不甘的怨恨唱着挽歌：“有生必有死,早终非命促。昨暮同为人,今旦在鬼录……”

曲调幽怨婉转，在歌声将断未断时，又如泣如诉叹道：“奈何，奈何……”

听闻自己的名字，问奈何心中生出一丝不甘，莫名的病困扰他一生，没人知道他的病痛时，感觉像是谁将自己的血肉剖出来，放在青天白日下，受万虫啃食。

回光返照般，问奈何使出一股狠劲抓住夏戡玄的衣袖，喉咙中发出呼哧声，像一个破了口的风箱。

在完全丧失意识前，问奈何听见夏戡玄依旧不徐不疾地说道：“好友，你先睡，等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原先已经绝望的问奈何突然安心了下来，他觉得整个人飘乎乎，飘上了高楼，飘上山顶，飘上云端。他竟然看到一人长得与他一模一样，只是穿着习惯略有不同。

别人唤那人作琛奈缺。

问奈何好散发，琛奈缺梳头冠。

问奈何轻世肆志，琛奈缺知书达理。

唯有一样相同，问奈何喜怒不形于色，琛奈缺悲欢不溢于面。

问奈何看着眼前琛奈缺偷偷进入一座栽满奇花异草，到处雀马鱼龙的仙阁，并从仙阁深处偷了一副画出来。

琛奈缺一言不发地打开画，然后对着画卷陷入沉默，问奈何见画卷里画的是一副人物丹青图，只是这画作并未完成，不知为何原因，画里的人物没有五官。

琛奈缺找来笔墨，慢慢将人物的五官填补上，寒目薄唇，面如冠玉，清雅端正。

问奈何看着画中人物不知为何有些眼熟，当琛奈缺完成最后一笔时，问奈何才突然明白，这幅画里的人物就是夏戡玄。

只见画轴散发刺眼光亮，从画的上方浮现出一副巨大的人像，说是人像，却被光遮住，看不清面容，只听得一道雄厚的声音从虚影处发出，声声响彻天际：“琛奈缺，私自为罪人夏戡玄解除封印，代其受过，从此驱逐出仙界，贬为凡人，受尽生老病死折磨。”

问奈何突然感到头痛欲裂，他扶着剧痛的脑袋，再一睁眼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一切玄妙的就像一场梦，甚至连之前将死的感觉也像在做梦。现在问奈何感到身体轻快不少，直到他看到掉落在地面上的那张属于夏戡玄的古琴和点点即将散去的荧光。

问奈何一切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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