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6秋节至（螣吞）—168F，抽筋番外《绾》琅琊文庫三十六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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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生云水心

2010-01-26 13:40

（一）邀约
     天凉好个秋。
     然而，虽是秋日，此刻的阳光仍然足够强烈。日头下晒久了，叫额角上又沁出一层薄薄的汗来。大约是今年的秋季，来得比以往晚些的缘故。
     天空看起来倒是清爽，琉璃样的碧蓝，澄澈而无任何杂染。曾见过域外供奉的海蓝宝，温润如水、流淌跃动的色彩，据说乃是宽广无际的海洋中灵气所蕴生的精华。可他倒觉得似极了这样的天空。
     美丽，纯净，可惜了。一旦为魔界占据，这里亦势必成为血色穹庐。
     毕竟火红才是属于异度的色彩。
     所以，美景难得，而对此佳境，更当浮一大白，聊作纪念。
     于是手往侧边一揽，又一坛酒被拖了过来。拍碎了封泥，醇厚芳香立时飘溢出来。陈年的竹叶青，清洌澄透，又是明亮的翠碧色泽，纵使不好酒者也知其定是佳酿，何况善饮者呢？
     眼见螣邪郎又举起坛子，觉着不妥的蟠凶忍不住道：“老大，别喝了。”
     螣邪郎咚一声重重放下酒坛，终究却仅眉头轻忽一动，挂了一缕不知何意的微笑道：“蟠凶，本大爷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转性了。以往分明是个老酒鬼，莫非现在学起秃驴戒酒了？”
     蟠凶素来知道他嘴上不饶人，倒也没见着暴跳而起，只是不甚在意似地耸耸眉毛。
     “你不记得了？战神恐前方有变，已下令近日军中不得饮酒，以免贻误军机。”
     螣邪郎听完只冷笑一声，嘴角不屑地一扭，“本大爷哪次醉过，废话一堆！再者吾方才回返，前日没听到就不作数！”
     蟠凶哪里管得了这大爷，何况他都喝上头，怕是有些酒性。再是拦着的话，凶狠的鞭子就该往自己身上招呼了。
     “啵！”
     酒坛被击碎的声音，伴随着螣邪郎的一道怒吼。
     “哪个找死的敢戏耍本大爷，有种给我站出来！！！”
     原来他正将酒坛举过头顶时，不知何处飞来一物，把坛子瞬间击成了几块碎片。而螣邪郎更给淋了一头一脸，酒水湿嗒嗒的从红发和衣衫上不断往下淌落，当真是狼狈不堪。
     “是吾。”
     嗓音冷冷淡淡，既没有得意，亦没有胆怯。
     “又是你！！！”螣邪郎那血红的瞳仁里几乎要腾起一股股气势汹汹的烈焰。话一出口，手里还剩的一圈残破土陶坛口，伴着呼呼风声猛然向罪魁祸首砸去。
     “哗啦！”
     “霸道”的暗器在半空中粉身碎骨。
     吞佛童子姿态优雅地抛下手中仅余的一枚小石子，“螣邪皇子还要与在下比试么？”
     螣邪郎急切四顾，已经没什么可以直接扔上去，砸扁这张挂着好似超然物外神色面孔的物件。
     除非他能拔得动方才依靠的三四人合抱的百年公孙树。
     对方先拿话堵了上来，为这点小事就亮出兵器相杀，自然不符合他的品味。
     死心机最近不知是和自己犯冲还是怎样，三番两次挑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心头虽是这样想着，嘴里只不咸不淡一句，“哟，战神大人呐，多番相扰，有何贵干？”
     吞佛眼里却是另一番不以为然的情态。这位鬼族大皇子气焰甚为嚣张，屡次无视军规。虽顾及其身份与军功，不可随意处罚。仅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个小小教训了事，一来得以服众，二来也是给他一个提醒。但却一直不见螣邪郎肆意做派有丝毫更改。不知他是否不明白，或说明白了，还是不以为然我行我素。
     “酒为欢伯，除忧来乐。若滥饮之，反是祸端。皇子今后还当留意。”
     吞佛见螣邪郎貌似听着，双眼则是傲然瞥着别处，不是心思旁骛，便是不愿理会自己言语。
     不欲再耗唇舌，方转身，却闻爽朗一笑，“言之有理。”
     人影一闪，螣邪郎已立于身前，“有劳战神大人提点，不过么……”
     “不过什么？”
     螣邪郎轻轻而笑，双手抱在胸前，甚是自得。浑然忘记自己的落汤鸡模样。
     魔漫然的目光上下打量他，仿佛见到十分有趣又可笑的事物。
     “在下饮酒，则如阁下饮茶一般，无非个人所好，而在下从未借酒滋事，亦没碍了军务。那方才战神的举措，未免过激了。”
     “这是责吾所行不妥？”
     “这嘛……不用在下说明了吧…..”
     听了他这腔调，冷金的眼眸一瞬。觉着此人今日表现甚是古怪。凝注他半刻，默默扭开脸去。
     螣邪郎又笑道：“战神千军万马之前亦无惧色，莫非受不住在下一句话了？”
     “哦，古人道舌利如剑，不过说辞罢。殿下竟然当真？”
     “诶……吞佛童子想来不至如庸人一般孱弱吧？”
     “皇子真是多虑了。”
     吞佛背转身，忽抛出一句话：“那么，改日螣邪皇子可否令吾一偿先前冒失之过？”
　　螣邪郎眯了眼道：“荣幸之至。”5

洗翼	2010-01-26 18:32
螣吞耶是螣吞～～ Ep)rEq6 平姐加油！你可以的XD LR\|LP)I v47Y7s:uQ 大爺顯然別有用心呀......(竊笑) kdcr*7w 撲上去～撲上去～(搖旗吶喊) wGr5V! 讓吞仔收服大爺這匹野馬吧～～(咦)

平生云水心	2010-01-26 21:25
剔牙中....... eD2u!OKW! 微笑....微笑.....阿洗，乃应该知道的~~~ Y%m^V?k 好多想去驯马的，都给马蹄踢飞了~~~ z)*7LI 奸笑滑走~~~~

朱小厭	2010-01-26 22:31
螣吞螣吞螣吞 XpFW (v 都是吾的之爱啊！！ ziPE(B /i.3v45t" 谁是受啊难道今天吞哥要当受吗？ '[V}]Z>- 战神就要被大爷吃掉了耶！！ 8$4@U;Vh; 【鼓掌撒花】

平生云水心

2010-01-27 12:41

谢谢洗翼和凡灯的小花~~~
（二）纷争
     两山之间，大片的橘黄与明红交织的景象。耀眼的程度，仿佛胜过了高悬天际的艳阳。落叶尽覆地面，踏足之处亦如嵌满碎金赤玉。树冠漏下的日光不及平地上强烈，只觉着温暖。
     一条寒玉走秋泉。
     林中一道潺潺溪流，源自高岭之巅，在嶙峋山石间蜿蜒曲折而行，时有碎玉飞溅，继而散作氤氲水雾。林风拂过，清凉宜人。
     螣邪郎满面郁卒之色，盘坐于席地红叶之间，双手捧着青瓷茶盏，盯着溪边独坐的那道白色背影暗骂，——本大爷又被你这死心机耍了。
     好似猜到他想些什么，吞佛童子侧首，淡笑道：“吾可没提过此竹叶青乃彼竹叶青。”
     既然来了，空手而回，未免无趣。螣邪郎极其勉强地呷了一口，也罢，倒算清香沁脾。但他所好的，正如他性情一般，芳香浓郁、绵柔甘烈的美酒才为其所欲。茶，终究是淡了。
     性情淡泊的人又是如何？
     溪流在一处深凹汇集为小小水潭，吞佛倾身瞬间，几缕红丝顺肩滑下，落入水中，在潭面之上载沉载浮。吞佛双眼虽望着水面，竟然不管不顾，显见思绪又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与他相识多年，螣邪郎对此类场面见得多了。哪怕是最亲密的时刻，吞佛也偶有这般茫然模样。自己多番探求，终究一无所获。
     时间久了，索性任他如此。疑问，不是没有，螣邪郎对某些人某些事亦不乏耐心。可是，对吞佛….似乎他总有办法惹出自己的无明火来。于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算起来，距上次这般两人相对的场景，都过去近一年了。他是不甘寂寞的魔，佳人美酒，夜夜笙歌，总不会少的。若寻陪伴，那人定然不是最佳。
     只是，离合，离合，怀拥温香软玉之时，忆及孤傲的白衣魔物，心头总有一股不明所以的怅然。
     这种怅然，到底是因为何种原因产生？
     望着继续神游天外的魔，唇边浮起一缕不明意味的笑。
     有了不解与迷茫，才更有趣。
     噗通，一粒石子掷入溪水，惊起水花朵朵，吞佛给一惊，思绪回到现实间。
     “本大爷看你当了战神，其余没见长进，发呆的本领倒是越来越绝，这算待客之道？”
     吞佛淡然道：“吾从未邀请何人，乃是阁下执意前来。不是么？”
     螣邪郎记得确是自己所言，便哑了声。
     吞佛未见得色，向来不苟言笑的面孔，依旧是往常最标准的表情-------没有表情。
     “皇子殿下终日游玩，吾不及殿下闲暇，今特拨冗一见。既然茶已用过，那么就算吾之赔礼已毕。”
     螣邪郎岂是会被他一言喝退之人，听了只冷笑道：“人走茶凉，战神大人好生忙碌。”
     “岂敢。”
     “话说您年来辛苦，吾也该应了这逐客令才是。不过么…..最近本皇子偏添了两件怪癖，一么是不请自来，二么乃是…”
     吞佛负手，静然道：“怎样？”
     “若逐反留。”
     “好名目，”吞佛冷笑一声，“那么殿下请自便。”白影一闪，已立在林中小径。
     螣邪郎泼掉冷却的残茶，嘻嘻一笑，“战神且慢。”
     “如何？”
     “吾可是特地来拜会战神的，你要是走了，吾也只好跟上，如影随形，不离左右。”
     “哦？”吞佛拂开胸前垂散发丝，“皇子真有此雅兴？”
     皇子殿下悠然道：“尊驾不信，不妨一试，吾耐性甚佳。”
     吞佛沉默着，片刻后方道：“也罢，吾偶尔也可成人所愿。”
     说着走回到螣邪郎对面坐下。
     “怎么，”螣邪郎又满上一杯茶，“那日之事值得你动气至此？”
     “无规矩，则无有方圆。”
     螣邪郎对他一本正经的回答，不耐地挑了挑眉。“不止这些吧？”
     吞佛平然注视，“螣邪皇子想说的，是什么？”
     螣邪郎笑笑，指尖沿着细薄如纸的杯口转动。
     吞佛静了片刻，继续道：“年初贸然进兵新镇，不顾调令…..”
     “怎么又提此事！”一挥手，不耐打断，“行了，吾不是赢了么？”
     “殿下莫非以为世间诸事均能随顺了心意？”复又悠然道：“这番做派，若为军士效仿，魔界堪忧。”
     “哼！”
     对方的不乐均落在吞佛眼中，他亦只是目光瞬了瞬，再无其他。
     “此类举措，汝亦非首犯。还望殿下思悟。”
     螣邪郎笑容忽转冷厉，“原来如此，原来吾一个不知进退，竟惹得战神动怒若此。”忽凑上前来，贴近吞佛耳畔轻声道：“吾还真没猜到，你竟是…….”
     吞佛冷眼，不见神色动摇，“殿下，汝离座了。”
     螣邪郎不甚在意地揉揉头发，退回本座。
     一时气氛些许尴尬，只得转移话题，“话说魔君发兵西线，吾回大营都有四五日怎么还不得他调令？”
     吞佛捧了茶，安然道：“恐怕殿下等不到了。”
     “你说什么！”
     自顾自品味良久，吞佛方缓缓开口：“魔君的意思，螣邪皇子此番出征受创，不宜再与力战。应休整半载为宜。”
     螣邪郎瞬间捏碎了掌中的瓷杯，“笑话，不过是一点皮里肉外的小伤！你居然……”
　　“殿下，”吞佛徐徐道：“这亦是女后的意思。”
　　“哼，母后后方事务繁多，岂有精神打理前方。定然是你在一旁推波助澜！”
　　“真抬举在下了，”声调听着有些冷，“二位殿主之令，汝有何疑义？”
     螣邪郎怒极反笑，“好，你有本事！”
     吞佛见他掌心已被瓷片刺破，血液沿着指缝津津渗出，嘴唇不由得不易觉察动了动，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
     九祸那日只叹息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这样张扬的性情，战阵之间，有得必有失。”
     话已至此，能否明了，在螣邪郎自己。
     吞佛半合眼帘，寂然不语。
     螣邪郎见他如此安稳，胸间一股剧烈的怒气翻腾，恨不得撕碎这张嘴脸来宣泄一番。
     将自己调离前线，于他，不啻是种最大的挑衅及蔑视。
     良久，螣邪郎方道：“既是如此，吾也不便叨扰。就此别过。”言罢，一拢玄色披风，大步流星往来时方向而去。
     眺望远方山峦，魔物神情漠然。
     啪啦，残破茶盏击上山石，尖利的瓷片四溅，数枚直直飞刺向吞佛。
     一时注意力不由转向那处，方欲扬袖拦阻，却感脸侧一道劲风刮过。大惊回首，螣邪郎红了两眼的面孔近在咫尺。
     螣邪郎也不出声，一掌立时缠拿吞佛左腕脉门。吞佛见势不对，方欲还击，眼角扫过螣邪郎那只流血的伤手，出招微微一顿。电光火石间，右肩井穴已着了一记，半身霎时失了气力。
     螣邪郎并不停手，似是不能确信对方已无反击能力，连拍他胸腹多处大穴。
     全身无力瘫软在地，苍白面容依旧平静无比，甚至暗算者那张明显扭曲得有些骇人的脸孔凑近眼前，他仅是淡淡一句：“妙计，佩服。”
     双肩上的压力顿时加重了几分，血玉瞳仁满满怨恨。吞佛视若无睹，目光移开，停留在正上方的虚空间。
     仿佛是须臾间，又好像漫长如一世，螣邪郎深吸一口气，眼眸微动，缓缓移开手掌，闷声坐于一旁。

平生云水心

2010-01-28 21:27

（三）残林
     铺垫落叶厚实柔软，又有灿烂阳光。这样躺着，感觉倒不坏。
     如果，能忽视身边那个危险的存在。
     良久之后，身侧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吞佛瞬间皱眉，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手掌被人握住，略微抬起，那人漫不经心地拨弄原本可以挥出万钧之力，如今只能无力搭着的修长手指，“有何感想，不愿讲出来么？”
     “吾已讲过。”
     “啧啧，还真是镇定。换吾这时候恐怕都破口大骂了。”带了一层薄茧的掌指划过脸颊，稍加点力，隐隐压迫的疼痛。“知道吾最厌烦你哪一点？”
     吞佛抿了抿薄唇，“尚请指正。”
     “何时何地，都是挂着这副神情。似乎永远无情无欲，无喜无怒…….”螣邪郎的声调愈发低柔，“高人一等。”
     “螣邪皇子若不乐见这张面孔，自可抽身离去。吾亦无从阻拦。”
     腰际陡然被用力一拉，随即已紧紧抵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虽然不是自愿，也只得如此了。
     “吾离开与否，自然也不是现在的你能做主。”揽了他的腰，螣邪郎轻忽一笑，“真是可惜了。”
     虽然枕着螣邪郎肩头，吞佛却是连眼都懒得抬的样子，只道了声：“有何可惜？”
     螣邪郎见他这般模样，倒也不以违忤，“若是让赦生看到你此刻情态，或许那小鬼就不会将你奉若神明了。”
     “汝若是不介意，吾也无异议。”吞佛冷冷回道：“汝可即刻派人召他回营，一赏奇景。”
     “哟，说说而已。赦生远在百里之外呢。不过…….”低下头，唇暧昧地来回擦着红发魔物的耳垂，“要是让你那帮手下窥到，他们又将如何作想呢？”
     吞佛未现丝毫窘迫，“主将切磋武艺。”
     螣邪郎听他回答，楞了半晌，突然大笑起来。末了，笑声一收，眼神陡地一暗。
     背后瞬间失去支撑，反倒被一股奇大的力量向前掼在地上。乍然冲击让吞佛胸口一阵发闷，撞到右肩钻心的疼痛，只是这一切，他都不会在表情里显示出来。
     安静地躺着，脸侧向光线照进林间的方向。因为一时晕眩，阳光看起来是那么五光十色，光怪陆离。下一刻，有人用力钳住下颌，迫使自己的脸转回去。知晓是何许人也，目光坦然相对，不见丝毫畏惧。
     手指陷进下颌肌理，螣邪郎依然微笑着，“那么，咱们就好生切磋一番。”
     忽然俯下身，在薄紫唇瓣上重重一咬，铁锈似的血腥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吞佛修长的眉一拧，又缓慢平复。
     螣邪郎冷眼看着，指尖却以温柔至极的姿态，沿着染血唇线擦过。
     眼珠转了转，贴在吞佛耳畔，低低笑道：“别老板着脸嘛！别的什么时候，你那些样子，本大爷又不是没瞧见过。虽说……冷了点，总比没有表情好。”
     知晓他提及的乃是何时，吞佛嘴角不由自主绷紧，看得螣邪郎心情大好，可以想见那张无形的面具一定龟裂了大片。
     不过让他很不满意的就是——吞佛恢复冷静的速度，太快了。
     “你，还是如以前一样无趣。”
     “在下天生如此，至死亦然，失礼了。”金眼饱含嘲讽，“相形之下，殿下的做派岂非更加无趣？”
     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火气，又给吞佛的态度一点点撩拨起来。
     “你死时难道真会是……”螣邪郎笑容反而更为柔和，映着眼底明显煞气，分外诡异。“…..这般模样不成？”
     吞佛冷冷一笑，“吾离世之时，定会邀约皇子前来观摩，以释疑惑。”
     螣邪郎一手撑在身侧，另一手悄然拂过吞佛脸颊、唇角、下颌，继而滑上魔物雪白脖颈，轻轻，慢慢，好似柔情旖旎的抚触。但眼见螣邪郎嘴角一抹诡谲笑意，吞佛更觉得，那是一条毒蛇静静游动，吐着鲜红的信子逐渐靠拢猎物，准备将之一举绞杀。
     修长手指亲昵摩挲一阵，渐渐用力，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收紧了。
     霜色脸庞逐渐泛起一层不正常的淡淡红晕，额角密布颗颗汗珠，日光下晶莹闪耀着。鼻翼竭力歙动，气息急促，原本透亮的金色眼眸泛起一层蒙蒙雾气。但除此之外，魔物冷漠的面容仍是不见丝毫变化。
     螣邪郎笑意微微，低下头，凑近绛紫唇畔，却不吻上。
     披散的酒红长发阻碍了光亮，视野暗沉，冰冷的声音飘渺而遥远，“或许，不必等太久。”
     静默，死一般的静默，他注视着他异样潮红的面容，不比朱红的艳丽，亦非桃红的鲜润，似是暮春盛放到极致之时的西府海棠，淡淡的粉，糅合了浅浅的红，美丽，又分外脆弱。
     轻轻在魔物微微颤抖的薄唇一啄，声调略显低哑，似是迷醉于眼下所见。“记得以前在水云川林同赏的西府海棠么？”
     几近窒息的痛苦中，吞佛依然清晰地听到了这句话，只是，他已经没有其他精力去思考螣邪郎所言的用意了。
     按上他的胸口，感受其中心跳的剧烈。稍停片刻，手继续上移……
     意识尚有些模糊，只能感觉到领口的扣饰被人猛然拉扯，随之肩颈处一阵撕裂的疼痛。
     “唔！”
     满意的听到压抑不住的一声闷哼，与压覆在身下躯体瞬间的绷紧，螣邪郎半支起身子，眉眼一抹自得的笑，面对吞佛森冷如刀的视线，未曾消减半点。鸽血红领扣半空中划出一道闪耀鲜亮的红色弧线，噗通，落入溪涧。
     然后，咽喉上的压力陡然消失，一瞬间胸膛几乎是无法自主地大幅起伏着。
     摸索着前襟的血琉璃扣，将之一一解开。覆盖心口的缕缕红莲，与雪白颈项上斑斑血痕，构成一副艳丽夺目的景象。螣邪郎悠闲赏玩片刻，才继续下一步动作。
     腰带被缓缓抽离时，一直不做声的吞佛开口了。
     “吾还不知…..汝何时…..竟有了幕天席地的兴致？”大约还有些气滞，语句停顿了数次。
     螣邪郎停了动作，双手撑在他脸侧，居高临下俯视，颇有促狭意味地牵动嘴角。“这嘛…..偶尔试试也无妨。放心，你那群下属，绝没胆子过来打扰咱俩逍遥。”话毕，随手拨散零乱敞开的衣襟，灵巧的舌舔拭去方才那处咬伤渗出的血液，沿着曲线优美的颈项向胸口而去，色调华美的酡红发丝轻拂瓷白肌肤。
     舌尖抵在左胸，愈来愈快的跳动节奏传递出。螣邪郎笑了笑，放缓了动作，或轻或重地啃咬着，在白净皮肤上留下青青紫紫的痕迹。魔物再度沉默，仿佛认命似地紧闭了眼，又像是正酝酿着什么。偶尔会因为对方稍显激烈的动作，喉间发出些几不可闻近似呜咽的声音。
     手臂插入雪白战袍与清凉肌肤之间，环抱着将魔物略显纤瘦的腰用力抬高寸许。衣衫尽落，只余两只袍袖半笼臂间。螣邪郎望向吞佛平然无波的脸庞，不禁产生些许小小不满。不过，这般顺从也是难得，虽然始作俑者正是自己。
     怀了几分恶意与几分说不明道不清的心情，腾出一掌刻意缓慢抚摸着柔韧腰际与平坦小腹，听到他已压抑不住的轻微喘息，感受掌底阵阵不能自主的战栗，继续往下滑去……
     到底是战将出身，纵使如今迷乱时刻，亦未失警觉。方感一道凌厉气劲扑面而来，大惊之下，螣邪郎瞬间松手，就势在落叶间一躺，闪开突如其来的攻击，倒乂邪薙乍时上手。轰然巨响，青色风岚与鎏金火焰碰撞一道，炽热气流席卷林间，所过之处，四周狼籍焦黑。
     白衣魔物横持朱厌，面沉如水，邪剑鸣动，似是感受到主人的澎湃怒意，散射无尽光焰，点燃了地上的枯枝碎叶，剑身激烈地颤动，几乎要脱出吞佛的掌控。
     火焰刀气适才擦着螣邪郎脸侧掠过，一道红痕，惊心触目。抬手擦去伤口处挂下的血丝，笑容不带丝毫窘迫，“你还真能忍。”
     大意了，看来自己对这个以心机著称的魔者，防备还是不够。没想到这种时候都....
     璨金瞳仁冷得可怕，“汝还不走？”
     红眸轻佻地打量吞佛此刻凌乱不堪的衣着，以及肩头胸口无数暧昧痕迹，“怎么，怕吾对你故技重施不成？”
     一向言辞文雅的魔物咬牙吐出一字：“滚！”
     收敛肆无忌惮的笑，螣邪郎面色亦是一沉。杀气，在吞佛周身扩散。过去，哪怕争执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也未见他这般情态。
     既然要到相杀的程度，早已失去那点捉弄的乐趣，他冷冷哼一声，抢在吞佛出招前一刻闪开身形，往林外掠去。
     耗费真气冲破穴道，又施展杀招，自然想追也追不上了。
     金色瞳仁瞬了瞬，煞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反倒是一种怃然的神情。
     林外的守卫听得里面的动静，却是没敢擅自闯入。向来他们总是妥善遵守战神之命，非军情急报不会随意惊扰。所以，螣邪郎面带伤痕跃出时，虽然好奇，也知这两位主将素来面相有些不和，今日或是又闹翻了。但看皇子神情闷闷，和以往兴高采烈的表现迥异。
     至于吞佛童子，则是过了好一阵方现身。眼尖守卫顿时发现战神整肃的外表有点不同，颈上少了什么，唇上却多了……
     清冷眼神掠过，他们不敢再看了。
     “回营。”他淡漠道。

平生云水心

2010-02-01 22:00

秋节至（四）—造访
　　秋时的雨，向来绵长，又带着点夏日残余的急促。淅淅沥沥的雨丝，随着凉风飘进敞开的窗户，敲打在庭中欲落未落的梧桐叶上。雨势不大，那声音反似春蚕噬叶，恍惚间时光错置。
　　西窗烛影，夜雨中朦胧一层光芒，柔和笼罩室中人的脸庞。
　　“这场雨断断续续，已有月余了吧？”
　　浅金发色的少年无声顿首。
　　“这段时日，西北战线毫无推进，对么？”吞佛将军报随手抛在红漆木桌上。
　　他并没有继续往下讲，只是将视线移向那少年。
　　“他们已尽力。”少年声音略显沙哑，平平的调子里隐含一丝波动。
　　红发魔者浅淡一笑，“吾并未责备他们，赦生。吾知晓，前方将士水土不服，多有恙在身。”
　　赦生回望，“你想选议和这条路？”
　　“然也。”
　　清透褐色眼眸一动，“魔界在道境，至今无有议和先例。”
　　“吾便来破这个例罢。和便和，至于维持多久，则视魔界意愿而定。”
　　门外传来轻轻叩击声，却是一名副将呈进一封书函。吞佛拆视，许久，暗紫的唇勾出一道完美的弧度。
　　将信纸凑近烛火，看到它化为片片蝴蝶相似的飞灰，方才满意回转。
　　赦生向来敏锐，“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吞佛负手，淡淡笑道：“自然是有。看来，议和无需魔界主动了。”
　　“甚好。”
　　“但是，那之前，吾需先行处置一桩杂事。”说着，眉心微结。
　　赦生略带不解的表情，却无有追问。
　　
　　洁白如雪的衣裾曳过厅前走廊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在门口稍停片刻，继续前行。
　　花厅里弥漫着各种混杂的气息，脂粉的甜香，酒液的芬芳。几上金杯倾倒，大厅正中央柳叶蔓枝厚绒地毯摊着一只做工精巧刺绣蝴蝶穿花纹样的丝履，想是美艳舞姬合着丝竹乐声，长袖翩然、飘飘欲飞一刻遗下的。
     主人当在的位置搁着一张软榻。身着黑丝长袍的红发男子歪在榻上，斜飞凤目，朱砂长眉，胭红双唇噙一缕不羁肆意的笑，容貌俊艳绝伦。只是，面颊眉心均刺有焰纹图腾，分外诡谲，更平添了一份肃杀之气。而一双寒星似的眼眸，锐利阴鸷，正含了一丝邪气，微斜了打量来者，笑得甚是怪异。
　　男子自榻前矮几拈了一只不知何人落下的碧玉簪，轻轻击打桌沿，空旷的大厅内回荡起金玉清脆的鸣响。
　　“你来得真不是时候，生生散了一场欢宴。”
　　来访者一身素白衣饰，身姿颀长，苍白俊美的面容，仿佛是雪白的大理石刻就。修眉长发，烈艳如火，水绿眼帘半敛，紧抿的嫣紫薄唇，透出一股锋锐气势，举止轻缓而优雅，神情冷漠而高贵。
　　“吾之天性，惯来不合时宜。”
　　“这也是吾对你甚感趣味所在。”螣邪郎一举犀角杯，“这杯中之物还甚是入口。”
　　“此乃何酒？”
　　“送客或迎客，皆是酒。”
　　吞佛略略侧首，似笑非笑的神态，让人瞧不出他真实的心情。
　　“汝呢？”
　　“独酌无相亲，君既至此，能饮一杯无？”螣邪郎停顿半刻，笑道：“人到即可，别的就不必了。”
　　吞佛忽冷然，“吾遣人送来的信函呢？”
　　一指桌角一堆碎纸片，“喏，这不是？”
　　“…….汝可有阅览？”
　　伸了一下懒腰，螣邪郎笑道：“看是一回事，答不答应是另一回事。”
　　吞佛淡淡道：“吾知晓。”
　　“是了，信是午时抵达，你傍晚便到，想来是料到吾有此举。”
　　“吾仅是过于透彻汝之做派。”魔略带嘲讽地一笑。
　　“嗯，坐。”
　　夕阳余晖，照射在雪色玄丝战袍，散射七彩光芒。逆光中，看不清吞佛此刻的表情，“殿下多礼，属下只等你一句回话。”
　　螣邪郎慢条斯理移过一只玉杯，满上酒。“回话，可是要耗费时间好好想想的。”
　　“照殿下的意思，要多久时日？”
　　“难说，或许你来了，吾便能想明白。”
　　嘴角勾起一抹笑，“叨扰了。”
　　饮的是酒中烈品大麦，酒劲雄浑绵长。两人转瞬干了十数杯，渐染红晕的面色，眼中仍无有醉意。
　　螣邪郎略笑，支颐欣赏对方饮酒时的模样。吞佛仰起线条优美的雪白颈项，喉珠微微滑动，直至杯中酒液涓滴无余，方转向螣邪郎道：“吾等你答案。”
　　吞佛侧身坐于榻旁，咫尺之距。捞起一缕火红长发，合在手心，意外的柔滑。他总能忆起它披散纷落的模样，与那时所拥抱的冰白躯体形成极端对比。黑夜中，好似一朵盛放于无暇雪地的彼岸花。
　　双方很有默契地不提及上次发生的意外。在螣邪郎看来，没发生，不必惋惜，发生了，更不必愧疚。这是在与吞佛不咸不淡的关系里，加入的即兴插曲，偶尔的情趣，激起数点水花，又归于平静。
　　但他相信自己那日的行为，触到了吞佛的底线。所以魔才会那样的愤怒，也许….
　　攒紧了红发，猜谜也是很好的消遣方法，有空的话，他还可以再试试。
　　其实螣邪郎的怒气，并非对吞佛而来，正因无处发泄，那封书信才成了无辜的替代品。
　　那日栖红岭不欢而散后，他便待在远离一线的豪奢山庄内，除了跟手下一帮同样无所事事的喝酒猜拳逗乐，便是抽空与这帮家伙练上两招。更多的时光，则是耗费在与周遭进献的娇俏美人们终日调笑嬉耍上，直闹得胡天胡帝。
     这种全无章法的日子，过久了，也就习惯了。外间那些事，尤其是关于那人的，一概乐得充耳不闻。
     只不过，有些消息太惊人，哪怕关上大门，堵起耳朵，也总有那么一丝丝缝隙透进只言片语。
　　比如有人说，大约上月中旬，战神去栖红岭赏红叶，回营后被人发现唇上有伤。各种传言纷纷荡荡，最多的便是说大概战神撞上一名野性的美人儿吧…
     他听到这个消息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微笑着，把道出此话的魔刺儿的脸按在盛酒的海碗里。下属们权当他跟往常一样戏弄魔刺儿取乐，哄堂大笑。
     想起这个，嗤地一笑，聊作解嘲。
     吞佛瞥他一眼，却并无言语询问。
　　吞佛静默着的时候，依然端然冷峻，仪容威严，浑似不可侵犯的神祗。仿若永远不会因为外在的人和事，动摇他的心志与思想。虽然螣邪郎自己听着这些事很没面子，但如为他所知，料来不过淡淡一笑罢了。
　　从少年到青年，吞佛从未追求过什么，也没有着力维护什么。自始自终就是以冷冷淡淡的态度应对世间一切，流言蜚语，挖苦讥嘲，嫉妒憎恨，在那双平然的金色眼眸前，好似并不存在。而他与螣邪郎之间存在的关系，则是一桩特例。但当事的螣邪郎亦辨不清，到底那是意外，还是必然结果。
　　他生性不乐受人拘束，自小又是给父王母后骄纵惯了。为将领兵，我行我素，更助长了这气性。很多事上，他已习惯于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推动，去改变。毕竟，控制，才有一种成就感。
　　而吞佛，并非他所能掌握的。只有清晰的了解，才有控制的方式。吞佛就如秋季荒野上弥漫的水雾，似乎伸手可及，近了则发现一场空濛，从始至终，一无所获。
　　于是，他人生的乐趣便多了一项。他喜爱观察吞佛的一举一动，试图寻出个中内涵，揣摩他的思想轨迹。
　　然而他从来就没有看透吞佛，就像他不明白自己所作所为的意义。
　　“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吾便陪你演这场戏。”
　　吞佛低声道：“多谢。吾三日后恭候大驾。”
　　起身瞬间，一只手搭住他的肩头，力度不大。是挽留，而非阻止。
　　螣邪郎温热的身子紧挨着他，艳丽无匹的双眸与清冷的暗金相对，轻飘的酒红发丝拂上霜白肌肤。
　　 “吾尚有要务。”他淡淡回道。
　　“那好，”螣邪郎松手，悠然道：“三日后相见。”

平生云水心

2010-02-05 23:08

秋节至（五）—惊变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诗虽如此，客人还是莫醉的好。
　　琵琶泠泠，丝竹幽幽，白衣女子容貌被掩盖在鲛纱面巾后，如云发髻簪着镶玉蝶恋花金步摇，垂下珍珠碎玉绞成的璎珞，舞姿蹁跹，漱漱有声。
安均国主将宴席安排在锦绣花园中。原本院子里栽着当季的菊花，听得异度皇子不喜菊花清苦气息，下令全部拔掉。所幸园中所植甚广，除开秋菊，金桂、茉莉、木槿亦是生长繁茂。而女子起舞的轩前，则放置了上百盆各色名贵牡丹。如此不合时节的布置，确是别出心裁。
云鬓花影，雾萦冰纨，好一幅动人景象。
　　小轩内，螣邪郎身着玄缎礼袍，衣上满绣金线螭龙纹样，腰间织锦赤玉扣带。繁复华贵的服饰，依然不减往日身着战袍的锐利气势。
　　吞佛侧坐于皇子席位近旁。这样设置臣下的位序，或许失了礼数。但螣邪皇子言，战神身份尊贵，战功卓越，特赐近座，以示恩荣。
　　螣邪郎微微一笑，侧首与位次相若的安均国主和蔼言上两句闲话。转过头来，又以同样彬彬有礼的姿态与吞佛对谈。只不过，有些话和他如今的正经模样并不相当。
　　“怎么，利用本大爷很有意思么？”
　　“无。”
　　瞥一眼犹在曼舞的神秘女子，“你选的人真妥当么？莫叫本大爷遇人不淑误终生。”
　　“何意？”
　　“哪天要是传出去，本大爷是三更半夜被枕边人抹了脖子而亡，战神大人可要担待点。”
　　吞佛依旧面无笑意，只在眼里闪过一抹嘲弄的色彩。“吾倒是听说，虫蛇之类命韧，纵被剁为数段也可复生。”
　　螣邪郎轻轻一笑，压低了声音揶揄道：“吾本来就是蛇，不然怎么能缠住谁呢？”
　　又望向那起舞女子，“你确信？”
　　“吾以为她此时选择与魔界合作，已然是明了取舍。”
　　“唔，还有一事……一直面蒙轻纱，是否真是你口中的美人胚子呢？”
　　“哦，吾为何要欺瞒？”
　　“以你以往的作风，对吾可是睚眦必报。在吾别无选择之境况下，塞个无盐嫫母之流，未必是你做不出来的。”
　　“汝大可放心。真是这般，只怕此计也无法掩人耳目了。汝流连花丛，乐而忘返，乃是远近闻名的好色之徒，料来眼光不至如此怪异。”
　　螣邪郎执起金口玉杯，杯口镶嵌的黄金，衬得琥珀色酒液略带一抹淡金，色泽像似了身边白衣魔者的沉阳眼眸。略笑了笑，表情依然庄重，口中却道出一句，“好色之徒么？如此言语，看来你是深受其苦了。”
　　吞佛亦是举盏，低头饮酒，权当什么都没听见。所幸两人用的乃是传音入密的本领，加之已吩咐侍从在十步之外听候吩咐，倒不怕被人听清词句。
　　尖耳不觉一抖，这是听到什么异动的反应。虽然身处乐音靡靡的场所，那点动静却是瞒不过武者的直觉。
　　吞佛亦有觉察，眉峰一耸，喝道：“保护皇子！”抬手化出朱厌，但却立身于螣邪郎身边不移一步。
　　几乎在吞佛发话的同时，数道锐利剑气自牡丹花丛中射出，分左右直扑安均国主与螣邪郎所在席位。
　　左右近侍身手也不一般，眼见剑气，立刻拔出贴身兵刃挡之。来者身法亦迅疾，只听的叮叮金属相击之声不绝，近侍已然阻住来势汹汹的刺客。
　　气劲扫荡，催得花离枝头，绯红，雪白，淡黄，深紫，落下一场缤纷凄美的雨。
　　螣邪郎瞧着，摇头叹了口气道：“可惜。”
　　安均国主面色苍白，眼见四周涌出更多侍卫将自己团团围住，才渐渐平息一脸的惊恐。
　　吞佛只盯着花丛，虽然此刻手下暂时控制局面。但以功力观来，这些人等并非一流高手，定然还藏蹊跷。所以，他并不加入战斗，只静观其变。
　　螣邪郎自顾自从案上精致菜肴中拣出一式，夹了一箸送入口中，眯了眼，细细品味的模样。目光却是十分清明狡黠，只在四周警惕逡巡。
　　吞佛将朱厌背身一指，魂引银铃脆响，沉声道：“来了。”
　　螣邪郎微微一笑。
　　一蓝一白的光华斜刺里窜出，金眸冷冷一睇，朱厌雪亮剑锋裂空一划，红莲怒焰腾空而起。
　　火焰与光华相接，轰然一声，爆裂的力量，直将轩室屋顶的琉璃瓦掀得飞起。稀里哗啦，落在金砖地面与屋外石坪粉碎的同时，砸烂轩旁花圃内的大片异卉。
　　吞佛并未收手，想来对方也没这个意思。白光一闪，空中陡然密布点点寒光，尽数向吞佛飞刺而去。
　　只感空间温度迅速冷凝，吞佛断出对手所使乃为水系术法，先前交手已可断定对方绝非庸手。此时，蓝光亦闪出道道雷电，若然同时相接，自己恐力有不逮。
　　螣邪郎本自悠闲的面庞一沉，跃出席位同时自腰间迅速抽出悬挂长鞭。心中默诵咒语，黑色的雾气在那两人周遭腾升。雷电闪烁随之一停滞。吞佛见机，一式风火雷击回应。螣邪郎一声轻笑，怒邪卷浪之招伴随长鞭横扫。冰火风雷之势匹敌，双方都给瞬间冲击逼得各退数丈之遥。
　　硝烟散尽，那两人护身光芒也被击散，渐渐现出原貌来。
　　安均国主看了，怔了片刻，方怒道：“武清侯，三弟，怎么是你们？”
　　其中一名武将打扮的男子沉声道：“国主，你如何忘记当年魔界掠境，我国臣民被屠戮的惨状了？与之议和，何异与虎谋皮！”
　　另一道人打扮的男子也道：“皇兄，我们是逼不得已方出此下策。”
　　螣邪郎轻轻而笑：“原来是自家人内讧。”
　　两人怒道：“住口。”
　　螣邪郎也不理会，只对国主道：“国主，议和需观待双方诚意。这两人当如何处置？”
　　国主一咬牙，“来人，将这两个逆贼拿下。”
　　道人叹息一声，抢在侍卫围上来前，飞身掠出。武将亦是紧跟上。
　　螣邪郎吞佛只冷眼旁观，并无阻拦的意思。毕竟对方不易胜之，索性留点麻烦给安均国主。
　　花丛那方，刺客已只剩一人，眼见身周已被围困得如铁桶一般，插翅难飞。连连冲撞，不得而出，掠到一处小亭，却见先前起舞的白衣女子兀自立在亭中，似被吓呆了。情急之下，冲过去，一面拽住女子手臂，一面大喝：“退开，否则我杀了她…….”
　　话语未尽，但闻一声惨呼，众人只见那人捂住左眼跌出小亭。
　　翩翩白影跃出了小亭，却是先前被胁持的那名女子，此时手中的镶玉蝶恋花金步摇尖利的一端淌落粒粒血珠。
　　刺客尚在呻吟，而纤指中挟着的步摇寒光一闪，瞬间完全刺进他肩头。璎珞碎散，珠玉随着一连串沙沙掉落声洒得满地皆是。
　　此时面纱已落，那张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却是美得惊人，目似秋波横，眉如青山黛，口若含朱丹，令见者气息一滞。
　　被刺瞎左眼的男子方欲抬手舞刀，却感手腕一凉，兵刃合着紧攒的手掌而落。尚未来得及痛呼，斩断手掌的朱红长剑再度一扬，仅用剑脊将他扫倒在地，同时暗红剑柄接连撞击大穴，彻底制住刺客。
　　“国主，此人到底是汝之国民，吾等不便处置。”吞佛淡淡道：“如何制裁，端看国主示下。”
　　安均国主擦却额头冷汗，恭敬道：“有劳战神相助，擒获逆贼。这个…..自然要重重处刑，非凌迟三日不足平民愤。”
　　男子惨白了脸，大吼：“昏君…..”随后有人及时堵上嘴，拖了出去。
　　吞佛微微一笑，“国主之举，甚为妥当。”
　　螣邪郎远远看了那女子，渐渐勾起唇角，显得颇为欣赏。女子漠然回视，亦不言语。
　　“他已然伤到，自有人处置。你又因何施此辣手？”螣邪郎忽问道。
　　女子冷冷道：“这狂徒冒犯君上本已是死罪，竟还负隅顽抗。孤不过为警醒世人，薄施惩戒罢了。”
　　国主此刻上前，见这番情景，对螣邪郎客气道：“此乃吾女摇光。”
　　螣邪郎笑道：“原来是贵国公主！先前公主作舞，国主曾道其为国中无价明珠，愿相赠本皇子，以表诚意。吾还曾生疑，如今一见，公主果然当得明珠之喻。”
　　“得皇子青睐，亦为小女之幸。”
　　“国主过谦了。”
　　吞佛静静听着，一抹冷淡的笑，自唇旁倏忽闪过不见。
　　
　　
　　
　　写完这篇，觉得吞佛跟大爷在正式场合坐在一起的感觉....好熟悉
　　突然想起宫斗文中，皇上旁边坐的可都是爱妃啊~~
　　呃，我人品了......
　　想想阿心的宫斗文，呵呵，就让人品来的更猛烈吧
　　小剧场两个
　　
　　
　　昏君版
　　螣皇帝：爱妃（拍拍身边的坐垫），来陪朕赏舞吧(^ω^)
　　吞妃娘娘：昏君，玩物丧志，荒淫无道！(╰_╯)#
　　螣皇帝：（视若无睹状）荒淫无道啊（努力回想状）说起来，朕好久没翻爱妃的绿头牌了。今晚就让爱妃侍寝吧
　　吞妃娘娘：（青筋暴起）去死!!!
　　
　　审文的某红：口胡，阿吞怎么也该是皇后！多么贤淑啊~~~
　　
　　于是，上帝后琴瑟和谐版….
　　选秀版
　　螣皇帝：(皱眉)卿家，今年秀女的人选不怎么样啊！
　　吞皇后：(默默点头)陛下，这些年流行春哥类型.....
　　螣皇帝：（痛苦扶额）一个都不选，很尴尬的....不利魔界团结....
　　吞皇后：（指）那位曾秀女如何？面如史泰龙，声调似绵羊，却暗修杀招狮子座。有此文武双全的人选，还算可以吧。还有巴拉巴拉巴拉……
　　螣皇帝：恩，就选她们吧....不过卿家....(勾手指示意)
　　吞皇后：（歪头）陛下有何旨意。
　　螣皇帝：（斜瞟)朕的趣味比较偏向S型。。。
　　吞皇后：（凑近）臣妾今晚就将重口味A片送去培训新秀....
　　螣皇帝：(微笑)还是卿家最懂朕的意....今晚别管培训的事，咱们先夫妻对做到天明吧
　　吞皇后：（邪媚一笑）臣妾领旨
　　
　　看官,乃飞起了么………

平生云水心

2010-02-09 09:01

秋节至（六）—秋夕
　　“你在安均国多少年了？”螣邪郎神情淡淡，望着身着素罗寝衣的女子。
　　女子披散着不加珠饰的及膝秀发，一袭式样简练的白袍，却是比日间盛装更添几分清丽。亦是神情淡淡道：“回禀殿下，十五年了。”
　　十五年，对人类算是生命中较长的一段时光，在魔物眼中仅是弹指一瞬。所以，女子双十年华的美丽面孔后，藏了一颗不知历经多少沧桑的心。
　　“既然是吞佛童子属下，本皇子为何从没见过你？”
　　女子看似恭敬地垂目，纤细的眉却是极小弧度地一挑。“殿下身份高贵，要务繁多，如何会留心在属下这名小人物身上。”
　　螣邪郎瞧着烛光下女子的神态，暗自一笑，嘲弄的模样倒是有几分相似。
　　“你过来。”
　　摇光足下无声，行至螣邪郎面前。螣邪郎悠然打量，忽伸手勾起她秀美的下颌。
　　摇光眼光微微一动，并不言语，仍是那种冷冷淡淡的表情。
　　螣邪郎凝视半晌，放手，轻笑道：“真像那时的…..”似觉着言语不妥，中途顿住。
　　挥手，淡然道：“你下去罢。”
　　摇光略有迟疑，见螣邪郎背转身径自往外间去，方低声问了一句：“殿下不用妾身侍候么？”
　　螣邪郎闻言转身，盯住摇光，手尚扶在门上。半刻后低低做笑：“不用着急，来日方长嘛！此地是在敌方势力中，吾可不想为片刻欢愉送了性命。”
　　女子垂了眼，睫毛轻轻扇动，“传言果然不可尽信。”
　　“何等传言？”
　　摇光忽而掩口轻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久闻殿下盛名，怎得如今……”
　　她神情本是冷淡，此刻一笑恰如原野冰雪融解，满目俱是撩人春色，端得明艳不可方物。
　　螣邪郎却不见回应，只淡然窥了她。终了，他略笑了笑，“你并非淑女，吾并非君子，此类客套便免了吧。”
　　摇光不动声色，见螣邪郎又欲迈步，“我想，主人在此秋月当空之际，定然会观赏月色，彻夜不眠。”
　　螣邪郎再次略感意外地回头。
　　摇光复又垂首，“安均国主性情软弱多变，殿下还需留心。若与主人在一处，纵有危难，亦可得周全。”
　　“你家主人……你真是留心呐…..”
　　摇光微微笑道，“殿下与主人同事，莫非不曾留心？”
　　男子胭红唇畔浮起一缕笑影，那笑却是有点冷。
　　“摇光，你很聪明。不过，不能太聪明。”
　　摇光欠身，轻柔道：“谨遵殿下教诲。”
　　
　　月色如水，泻了一地银霜。
　　朱红的雕花窗大开着，他果然在窗前的紫檀小几前自斟自饮。
　　“喝酒这种事，居然不叫上本大爷？”
　　“你不是已不请自来了么？”吞佛执着玛瑙羽觞，未曾回首，目光依旧落在窗外。
　　螣邪郎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去，秋夜朗朗，天空是幽深的蓝，透出一丝冷意。数点星子稀疏洒落，衬着残月，格外萧瑟。
　　有风来，扬起他黑绸的袍袖，送进庭院内盛放菊华的浓郁气息。清冷的香，混杂了菊特有的苦涩气味。
　　皱了眉，“秋天，真不是好时节。”
　　吞佛抬眼，“为何？”
　　“衰败的天气，当真使人厌烦。”
　　吞佛敛眉，“春华秋实，世间无常轮回便是如此。”
　　“四季中，只有这秋不温不火，除了留下一堆落叶枯枝外，便是世事颓败的景象。”信手从桌上白瓷冰纹瓶中拈出一支粉白略带浅黄的十丈珠帘，“连当季的花也有这般古怪气息。”
　　白衣魔者搁下酒具，转而抬手轻触花瓣，“我与你不同。”
　　“哦？”
　　“秋夕疏朗，悲凉又如何？生时必有死时，诸事，皆是由盛及衰。提前透彻，总比之后追悔来得好。”
　　螣邪郎无语。似是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吾方才与摇光，交谈一番。”
　　“怎样？”
　　“不愧是你之下属，论机智，尚差了些，但处世之态倒是很有几分相似。”
　　“她是天生如此，非外力能教导出的。”
　　螣邪郎血色的眼微微一动，“见到她的神态举止，不由想起少年时的你。”
　　吞佛一笑，“那些事，我早忘了。”
　　螣邪郎提起银鎏金酒壶，倒了一杯，凑到鼻端嗅嗅。“还是掺水的酒。你这怪癖，倒是百年不变。”
　　吞佛淡淡道：“水至柔，酒至烈，两者相混，互有调和，终无法恢复先前的本质了。”
　　“是啊！”螣邪郎声音低低，“互相都变了。”
　　停顿了一会儿，吞佛方道：“安均国主表面与魔界议和，但是还未断了与玄宗的联系。我送你这枚棋子，定要妥善用之。”
　　“我自有分寸。但还是要问你一句，她是什么来历？”
　　“摇光来历，你不必深究。只要令她一展所长，使魔界得利，便是达到吾此番目的。”
　　螣邪郎看了吞佛一眼，眉宇间终有些疑惑。“安均国主信得过她？”
　　“安均国主五年前亲临战场，军队为魔界击溃，他亦仓惶而逃。途中遇摇光襄助，才得以返回都中，遂认其为义女。又因此女生性慧聪，于国中诸事颇多建言，也深得国主喜爱信任。”
　　“可惜，”狡黠一笑，“她正是你安插在安均的内线，怕是谁也没料到。”
　　魔物轻轻一笑道：“说起来也是巧合。”
　　“只怕有很多巧合，在你就是必然了。何事又是你不能掌控的？”
　　魔本自带了稀微笑意，此刻忽略略垂首，“自然有的。”
　　螣邪郎见他神色深沉，原本要出口的是什么三字，在嘴边转了一转，又咽了回去。
　　转眼间，吞佛又是常年那副淡漠的样子，“还有一事……”
　　“何事？”
　　吞佛唇边噙一丝若有似无的笑，“你修养的时日，恐怕不会太久了。”
　　血瞳陡然一利，“你说的可是真话？”
　　吞佛举杯不动，目光落到他身上，“魔君之语，岂是言笑？”
　　螣邪郎轻轻一笑，甚是得意，“看来，你在前线遇到的麻烦挺多喽？”
　　吞佛自杯中啜了一口，薄淡的酒味，并不醉人。如此，才能在独处之刻时时保持清醒。
　　“与我何干。”
　　“是吗？”
　　“原来，你信不过自己的能为。”
　　“呵，我不过是稍有谨慎，却不像你一般过头了。”
　　吞佛没有回答，只向窗外投去一眼，月已渐沉。
　　“你该走了。”
　　螣邪郎默默，半刻后一笑，“也是，再过一会儿就该出发了。”
　　沐浴在冷寂月光下的苍白面庞，闪耀着浅淡的银色光芒，金色的眼注视他，似乎在探究着什么。
　　最后，只是一句。
　　 “不送。”

　　出了吞佛的住处，螣邪郎没有直接赶回居室。
　　行至庭院空旷处，悠然抬头，却见一弯下弦月挂在天边。
　　秋天的月光，始终带着冷冷残败的气息，不及夏日的清凉如水。
　　满庭晕黄的落叶，沉沉死寂的低暗色彩，他无比厌烦地看着，发力踩碎。细细查查的声响从脚下传来。
　　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
　　所以他不喜秋季，看似美丽实则衰败的日子。
　　悲凉无趣。
　　魔喜爱的是浓烈，血，火，杀戮，乃至更多的极端。
　　记忆的片段里，大部分都是这样的色彩。
　　关于吞佛的，则大多是凄白而模糊的影像。
　　至于他为何不同，或许永远无有答案。
　　而螣邪郎自己，仿佛也不需要答案。
　　定定思绪，他一甩长发，大步流星离开。
　　
　　羽觞——又称羽杯、耳杯，是中国古代的一种盛酒器具，器具外形椭圆、浅腹、平底，两侧有半月形双耳，有时也有饼形足或高足。因其形状像爵，两侧有耳，就象鸟的双翼，故名“羽觞”。

平生云水心

2010-02-12 22:29

秋节至（七）—懵懂
　　螣邪郎和吞佛第一次见面，双方均感觉极不愉快。
　　才十岁，螣邪郎已经是鬼族殿内众所周知的小魔头。成日以捉弄他人、惹是生非为一大乐趣。女后九祸于己虽是务求举止合宜、行为妥当，待这名继子却极其娇纵，连亲子赦生也未得这般特别待遇。旁人虽然疑惑，但见鬼族王室和睦，倒是觉得如此一家和乐融融也非坏事。
　　当螣邪郎听说母后出征异族不知为何带回一个出身不明的孩童时，好奇心大起。虽然年幼，可对自己继母的个性，他十分清楚。如果不是对魔界有利，母亲无有必要做出这样的善举。
　　那日他兴高采烈地糟蹋了母后珍爱的花圃，一路躲闪着避开追逐的内侍。无意中撞到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小鬼。
　　从侍长口中得知这小鬼的来历，他不由多打量他几眼。那双金色的眼睛第一眼看去好似恭敬，再仔细一观，就会发现那层恭敬背后隐藏的，是沉定与冷然，兼着些许的傲气。
　　螣邪郎认为对方很有趣，至少鬼族殿那些服侍的人们身上，他发现不了这些东西。于是皇子殿下屈尊纡贵，用自己以为最客气的方式，请他陪自己一起玩。在螣邪郎看来，别人给自己当马骑的时候都笑容满面，那当马应该是令人很高兴的。
　　白脸小鬼眸子里闪过一丝愤怒的光芒，断然拒绝。觉得面子受损的螣邪郎与对方几番言语交锋后，扭打在一起。
　　他自幼习武，那孩子虽然野性十足，也不是他的对手。哪知最后他竟然相信对方真的认输，才一松手，肚子就挨了一拳，足足疼了三天。
　　母后得悉此事，仅仅一笑了之，宽慰几句罢了，未曾处置那个白脸小鬼。
　　眼见对方活得悠哉游哉，螣邪郎把头闷在锦被里，尖利的牙齿咬得锦缎破了几个洞。发誓此仇不报非….非…..本小爷！！！
　　两只幼魔就此结下了梁子。自此螣邪郎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想尽办法去找吞佛的茬。虽然吞佛已开始习武，但螣邪郎身份摆在那里，若将皇子殿下再度殴伤，未免太过无礼。于是，吞佛奉行胜人以智不以力的准则，能避则避，若不能避就逃。故而，两位虽是关系恶劣，总算没出什么大事。
　　当然，在螣邪郎眼里这是另一种形式的蔑视，闹得他愈发记恨。
　　这种很直接的敌对，在某件事之后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他那次偷偷顺出鬼族用在祭典上的礼器，琢磨着怎样才能把它放进吞佛住处栽赃。一面想着之后的结果，一面自顾自地嘿嘿发笑。不过，下一刻他已经从自我陶醉的境界里回返，震惊地发现不远处令人讶然的一幕。
　　吞佛额角淌着血，被几个衣着华丽的鬼族少年打倒在地。方挣扎着支起身体，又有人一拳挥落，他再度砰然跌回地面，尘土飞扬。
　　几名少年得意地笑着，“小杂种，看你趾高气扬到什么时候？”
　　隐藏在花丛后的螣邪郎咧嘴笑了。虽然不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今日病怏怏一般，毫无招架之力，但有人无意帮自己出了口恶气，还是不错。本来了，吞佛那冷硬的臭脾气，就容易开罪了人。加之他出身不高，却在魔殿随意出入，自然惹得那些趾高气扬的贵族子弟不快。
　　“喂，给我们赔礼！”
　　“我为何要赔礼？”
　　吞佛趴伏在地，似是无力再起，略微仰起脸，表情依然从容而镇定。这种态度，往往会愈发激怒心怀恶意者。
　　“还嘴硬！”一名看来和他同龄的少年恶狠狠踢他一脚，嘟囔着捡起一块石头，作势往吞佛头顶砸落。
　　螣邪郎大吃一惊，喂，砸死了以后就不好玩了！
　　吞佛冷冷盯着高高举起石块的手，“只怕你会后悔。”
　　少年冷哼一声，“杀了你又怎样，女后绝不会为你这微不足道的外人罪责皇族。”
　　吞佛笑了笑，“我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陡然伸手抓住少年脚踝，那少年登时发出一声惨呼，“啊，我的脚断了！”身体随之往后倒下，撞翻了身后两人。
　　吞佛一跃而起，夺下其腰间悬挂的一把宝刀，趁着其余几人一时没回过神来，一连串迅猛急速的招式向他们攻去。
　　一来情况突然，二来还要照顾伤者，这些少年虽是魔族，但终究年幼未经世事。眼见对手凶悍模样，骇得手脚发软，扶着那受伤的少年狂呼惊叫逃走。
　　吞佛未曾追赶，立在原地良久，方轻笑道：“我若是你们，绝不会留给敌手太多讲话的机会。”
　　抛下刀，砰地坐在地上，阖目不语，神情似是倦极。过了一会儿，闻讯的侍卫赶来，吞佛又挣扎着用长刀撑住自己，在一众人前勉强站起。
　　螣邪郎在花丛后看着，默默无语，见到有人收拾残局，才悄悄退开。
　　后来他才知道，当时吞佛修行武艺中受伤，才会在那几名少年前落了下风。
　　藏在袖里的血玉璋，当晚即被螣邪郎放回，并未用去捉弄吞佛。
　　对于吞佛，一种无可名状的情绪，渐渐在心里滋长。
　　他开始有意无意留意起吞佛的一举一动，给自己的解释是：那是对强者的欣赏。
　　待到年岁稍长，这种感觉更加地强烈。
　　魔，本身对力量有着极大的执着。在魔的世界里，示弱是最为愚蠢的表现。唯有强者，才可获得尊重，哪怕是自己仇恨之极的敌人。
　　但强者最终的价值，对魔者而言，就是超越。
　　他对吞佛依然习惯恶语相向，尤其是在赦生与吞佛同为袭灭天来的弟子之后。
　　亲兄不如师兄，想想都让他冒火。
　　至于吞佛，年龄越大，变得愈发沉定。只不过，更习惯于在螣邪郎洋洋得意大放厥词之后，不动声色地回击几句，往往正中要害，让螣邪郎暴跳一整天有余。
　　成人礼后，两人各得一件由铸剑名手补剑缺所造的兵器。吞佛功体属火，所选为炎系兵器朱厌。修习风系法术的螣邪郎，得到的是有助其发挥招式之威的倒乂邪薙。
　　神兵在手，两人俱是年少气盛，不肯轻易认可对方，自然要一比高下。加上时常的口角，比试更成了一种比言辞更为犀利，更具有意义的解决争端方式。
　　不知为何，两人较量时总是很有默契地选择了魔城外荒野，而不是惯常演兵的教场。许是两人骨子里同样存在着倨傲天性，不愿在旁人面前显露败相。
　　螣邪郎总在运招之余，留意到吞佛一些奇妙的表现。
　　吞佛舞剑的姿势甚为优雅，又分外自然，不觉做作。这种优雅的气质乃是他天生具有，并非童年的艰辛可磨灭，也非后天的教养所培育。但在那之后潜伏的锋芒，如一柄乌金古剑的锋刃，并不夺人眼目，却另有一股暗藏的凌厉。
　　这个魔，总有着令人疑惑的地方，而那也是其吸引力所在。
　　如此的对手，很有意思，也很有价值。
　　比试时，朱厌邪薙快速相交而过，一串火花迸溅，而两人充满战意的眼神，亦是激起一串无形的弧光。
　　双色红发飞扬，艳丽的火红，华美的酒红，相似中微妙的差别。
　　点到为止是比试的规矩。
　　然而螣邪郎生性高傲张狂，不愿落于旁人之后。吞佛本质亦倨傲倔强，不欲屈居人下。
　　魔的生命中，充满了各式各样的竞争。这样的小打小闹里，也属于竞争的一种。
　　所以，演武的发展无法完全受意志的控制，难免有挂彩的时刻。
　　记不得是哪一次裹伤时，螣邪郎突然发现几点血迹沾上吞佛的面颊，衬着苍白的面色，极其醒目。极端的色彩对比，意外的艳丽，冰冷的艳丽。
　　入鬓长眉，眼尾莲焰，银朱薄唇，看似俊逸，却总带一份属于男子的冷峻。
　　男子的样貌纵然俊朗，也应比不上女子五官天生的秀丽。
　　但不知为何，在螣邪郎眼中，依然很美。
　　甚至比之他曾接触过的众多容貌倾城的女子，更有吸引他的魅力。
　　螣邪郎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想抚上那几点朱砂记。
　　低垂紫睫，静默着的吞佛，像是突然惊醒一般，霍然攒住他的腕子，声调低沉道：“你这是做什么？”
　　片刻恍惚，螣邪郎一勾唇角，“没什么，帮你把脸上的血擦干净，免得下面人说你突然不重仪表了。”
　　“多谢。”吞佛举袖，拭去血迹。
　　返回魔城时，螣邪郎照样是趾高气扬的皇子殿下，吞佛依旧是端冷肃然的少年战将。
　　但在分头扬镳的一刻，吞佛并没有发现到，螣邪郎投向自己背影的视线里，多了一种奇妙的快意。
　　纵然他注意到，恐怕也没有办法去改变注定将发生的未来。

平生云水心

2010-02-15 21:38

秋节至（八）—机缘
　　异度魔界风俗不比人界保守，男女之情往往不遵从于发乎情、止乎礼的迂腐道德规范。爱时如洪水汹涌，席卷种种，无视周遭一切阻力。恨时也如烈火漫延，留下一堆毫无生机的灰烬。端看昔年银鍠朱武与九祸之间的情感纠葛，可见一斑。
　　当然，世事总有例外。比如天荒守关元祸天荒心中唯存别见狂华，却从不发于言表，仅在一旁默默守护。螣邪郎见他这般便劝过多次，但毫无结果，只得苦笑闭口。
　　一方面，螣邪郎是不愿好友为不存丝毫希望的单相思所苦，另一方面，他本身是个风流种子，对于他人痴情表现虽然不能一律嗤之以鼻，但心底则大不以为然。
　　螣邪郎外貌生得俊俏邪狷，性格嚣张狂傲，但天性聪颖，尤知审时度势的必要。这点不仅发挥在战场上，也顺带发挥在情场间。魔界女子生性奔放，对这般俊美的男子，向来不隐匿爱慕之情。加之螣邪郎鬼族纯血皇嗣的耀眼光环，更是使得众多女子投怀送抱。他便索性来者不拒，欣然领受，却于莺莺燕燕之间左右逢源，无有麻烦。
　　相形之下，吞佛的生活显得过于枯燥。他原本性情内敛，加之师从袭灭天来后，终日耽着于辩论机锋之类。倘无任务在身，准会把全部的时间耗费在与袭灭天来的交谈或者静室阅览经论中。螣邪郎偶尔心情好，也想拉着沉闷乏味的家伙出去见见世面。当然，每次都被回绝了。
　　“这样一天到晚关在黑屋里，很有意思吗？”某日螣邪郎斜眼瞧着自顾自读经的吞佛，满是不屑的口气问道。
　　手持一册书卷，吞佛缓缓抬头，“是又如何？”
　　螣邪郎歪在太师椅中的同时，顺势踢了一脚吞佛面前的长条书桌，稀里哗啦掉下不少经卷。
　　“人生在世，就要享受。你又没剃头当和尚，犯得着这样拘束自己吗？”哼了一声，突然又挂起诡秘的笑容，“话说现下就有一个机会，鬼族与邪族几位宗室千金对你有点意思，不如本大爷改天带你…..”
　　吞佛淡淡一笑，俯身拾起那几卷书来，拍拍上面的灰尘。“不必。”
　　“哼，送上门的便宜…..”
　　吞佛踱至窗前，窗外是异度终年不变的血色苍穹。“螣邪郎，汝不觉得这些事情，于人生毫无意义么？”
　　螣邪郎望着他静默的背影，瘪瘪嘴，“你那些经书就有意思了？”
　　“佛经自然无须全信。但其话语，未必全无意义。”
　　“哦，那就说个有意思的给本大爷听听！”
　　“因爱生忧，因爱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吞佛回转身，面容一如以往淡漠，“此句如何？”
　　螣邪郎低首，细细琢磨，良久，忽然神色微动。
　　金眼注视着他，黯淡如此刻的夕阳。
　　许是隐隐懂了一些东西，螣邪郎再未在吞佛面前提及相关的事情。
　　而他对于吞佛所存在的，稍显古怪的情感，更是没有泄露分毫。
　　
　　吞佛依然是孤寂冷然地生活在自己的空间里。与世隔绝，却又过得分外自在。
　　他的个性也好，生活方式也罢，全都不属于魔界惯有的标准。
　　异类，不一定是这个人能对大众造成损害，但一定是相违于大众。
　　所以，被排斥是必然。他自己并不感到奇怪。
　　女后是理解自己的上司，值得肝脑涂地回报。赦生是唯一愿意了解自己的同僚，值得默默关心。
　　螣邪郎则是一桩特例。
　　吞佛不太记得两人的关系是何时开始转变的。只记得有一日他照样挂了一脸不屑的表情，陪着来探病的赦生一道出现在房内。表情虽是不以为然，眼底却有一种隐隐的佩服。
　　佩服？吞佛不解，却没有问出口。
　　等到伤好之后，来继续找他麻烦的贵族少年少了许多。日子，也清静了很多。
　　他的人缘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好过。这种状况，完全是因为每当有同龄人寻自己生事时，螣邪郎往往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抡起鞭子对准那群人就是一通狂抽。太子殿下，又是孩子堆里的恶霸，找茬的人在凶相毕露的他面前尽数作鸟兽散。
　　吞佛未曾问过一句为什么，螣邪郎也没解释自己的行为。之后，他总会一转状态，对吞佛极尽挖苦之能事，挑唆他和自己打一架。数次类似的经历过后，某日吞佛再也克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像第一次见面时与螣邪郎扭做一团。势均力敌，双方都占不了便宜。可让吞佛感到奇怪的是，螣邪郎居然能在打架的中途一直嘻嘻哈哈，越是鼻青脸肿越是高兴，活像个疯子。
　　吞佛曾经这样认为，随着年龄渐长，又觉着答案远远不是那样简单。究竟是为何，他也道不明白。
　　螣邪郎依旧不时地前来挑衅，只不过更多喜欢用语言的方式。生性淡薄的吞佛也觉着这是最好的交锋策略。
　　他来时总会带上些好东西，比如一坛陈年美酒，比如一件绝世神兵，再比如是一些有趣的话题。
　　吞佛从不推辞，接受之后与他分享。
　　或许，他从未真正爱上寂寞的感受。
　　交谈，比试，是两人生活的全部。而吞佛似乎未曾想过，让他人来介入自己与螣邪郎这般的关系中。
　　这与赦生，是不同的状况。
　　哪一件都充满了硝烟的气息，却会混杂一些其他的。
　　他偶尔会发现螣邪郎挂着前所未有的认真神情凝注自己，眼神深邃，仿佛正努力探究着什么。但在与他目光相交的一刻，又恢复成素日间的吊儿郎当。
　　交杯换盏时，他的指尖有意无意地轻触他的掌指。
　　并肩前行时，两人臂间略显暧昧的距离，
　　一一的征兆，他注意到。至于背后的缘由，他不愿去深入思索。
哪怕水云川林海棠落英缤纷中听到的话语，也不能让他动摇。
　　那次螣邪郎问过他，“求不得乃为何意？”
　　“求之不得。”
　　“如何能得？”
　　“得即是不得。”
　　“这话听着可是自相矛盾。”
　　他反问道：“得，便意味将来之失去。你以为呢？”
　　螣邪郎沉思片刻，忽然抬首。
　　“我宁可得而失之，也不愿无欲无求、波澜不兴终此一生。“
　　“谬论。”
　　螣邪郎不曾反驳，唯一笑了之。
　　纵然吞佛隐隐窥出分毫真相，他却无有兴趣继续查探完全的事实。
　　他可以了解，但无法接受。他应该就这样寂然终此一生，不去沾染是非与情感。
　　他从未相信过谁，包括自己。
　　如果没有以后的事，螣邪郎与吞佛大概会一直这般平安无事相处下去。
　　世事难料，正如严冬冰层下的潜流，似乎会永远被厚实的冰雪覆盖隐藏。但初春一至，就是河水破冰汹涌而出的时刻。
　　而这些机缘，往往不是个人能预料与掌控的。
　　
　　成人礼除了证明他们的成长，也是代表着铁血生涯的开始。
　　魔界尚武，王室贵胄或贫民百姓，男男女女必须通过战场证实自己存在的价值。厮杀战场，是斗争最为激烈的表现，也符合魔的审美与口味。无论结果是生，还是死，眼神狂热的人们像对待游戏一样，以轻松的心态不断斩下敌人的头颅，刺穿敌人的身体。血花四溅的一幕，真是无与伦比的美景。连自己的血飞溅时，在魔族眼里，也是如此美丽。
　　螣邪郎作为骁勇善战的鬼族后代，几乎是出自本能地爱上了生灵涂炭的修罗场。当一个又一个生命被自己夺取，那种快意，完全超过了占有一名绝代佳人。鬼在搏杀的时刻，长发飞散，血红的眼目仿佛有火焰燃烧，俊俏的容貌带着一丝残酷而魅惑的笑意，眉间张狂焰华与面上宛然血迹，美得仿若修罗。
　　相形之下，白衣的魔颇显神秘。固然他在战斗中从来不吝惜生命，往往身先士卒出现在最危险的地方。而死于他手中的异族也是不可计数。但魔纵然在那样的境况里，也有着一种超然物外的静谧气息，仿佛冰上的火焰，又似火中的寒冰。
　　螣邪郎在庆功的欢宴里，暗自观察着。他见到魔的从容，见到魔的优雅，唯独未有见到魔的热情。这是一名异端，不在于他的出身，而是在于他的心。如果能有机会，他倒是挺愿意撕下那张面具，瞧瞧内里的奥妙。
　　不久之后，在一次例行的巡查里，螣邪郎与吞佛童子中了敌方的埋伏。两人并未带出多少士兵，好容易一番缠斗之后才得以脱出。照螣邪郎以往打架的气性，直得拼个你死我活方罢。但是沙场是不同的，这里需要的是审时度势与冷静判断，所以他暗暗咬牙记下了这个仇，发誓总有一天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天已暗，正逢十五，皓月当空。月光为在崎岖陡峭的山路间奔波的两人照亮道途。一路故布疑阵，误导敌方追迹方向。耳中已听不到自己脚步之外的任何声响，唯到此刻，方松了一口气。远处两块巨大的山岩相靠，中间的一条裂隙勉强容得下两人，正好暂避一时。
　　洞中伸足探手均有些困难，他们遂盘坐在地，背部相抵，兵器依旧牢牢握于掌中。
　　等候了好一阵子，外间没有丝毫动静。吞佛轻声道：“应是甩掉了。”
　　“嗯。”螣邪郎随口应道。此刻，两人的姿势带来一种坚稳的依靠感。
　　“伤势如何？”吞佛问道。
　　“小伤，无碍，你呢？”
　　“尚好。”
　　吞佛略略侧开，螣邪郎听见朱厌上的银铃魂引霎时发出一连串叮咚声。随后那种因为狭窄导致的依偎感消失了。
　　所幸两人伤都不在要害，螣邪郎脱下外袍，由得吞佛替自己包扎上臂伤口。岩缝狭小，加之月光总是不及日光明亮，吞佛下手稍微重点，顿时惹出一声哎哟，以及随后的抱怨：“你轻点啊，想痛死本大爷呐！”
　　吞佛淡淡道：“痛死，可不是你想选的路。”话虽如此，手劲放轻了许多。
　　“这么暗，你近点不行？”
　　吞佛未有多话，向螣邪郎靠得更过去些。
　　螣邪郎笑了笑，打量他那张近在咫尺带着专注表情的脸。吞佛那时还未是轻袍缓带、金冠束发的装扮。箭袖劲装，衣摆及地，焰发仅用发带在脑后略高束起。方才打斗时发带被挑断，红莲随意披散，夜来风急，几缕垂发扬起，兀自拂上螣邪郎手臂，似是何人的指尖在轻柔抚摸。山巅高悬一轮冰盘，吞佛的面容仿若浸润于融融如水的清辉中，静敛的冷峻眉目，竟比以往增了一份柔和。
　　感觉到他长久的沉默，吞佛抬首，眉心略感不解般轻轻一蹙。螣邪郎已然是往日调笑的模样，“大夫，本大爷没事了。”睨一眼吞佛手腕伤处，“该让我来报答大恩了。”
　　吞佛不甚在意，只递过手去，淡然道：“有劳了。”说完，侧首，凝神留心洞口的风吹草动。
　　皎洁的光自岩石顶端的缝隙中落下，他的面容亦明如霜雪。
　　螣邪郎直直望着他，轻握着略显冰冷的腕子，不动亦不语。
　　突然感到手腕伤处被攒紧，疼痛不适的感觉让吞佛迅速皱了下眉，回头正想问个究竟。一股强大的力量把他推撞在岩壁，而一种温热的东西，则瞬间猛然覆上自己的唇。当吞佛明白眼前发生了何事之时，一向镇定的他，竟怔了片刻。
　　螣邪郎的脸靠得很近，近到没有任何距离。亲吻，那不该是发生在两个男人之间的事。而血玉的瞳，正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那种光芒，是吞佛所熟悉的。他曾在那些纵情掠夺财帛女人的魔兵眼里见过，也在那些耽于享受醇酒美人的权贵身上见过。
　　那是露骨的占有欲望。
　　刹那的怔忡，吞佛在下一刻恢复了冷静，猛然推开他。螣邪郎身体摇晃一下，却再度压了过来。吞佛用力挣挣手臂，对方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放手！”隐隐窥探到螣邪郎的用意，吞佛感觉自己无论何时都能保持的良好修养，快因这突如其来的荒唐事而消失殆尽了。
　　另一只手臂撑上岩石，将吞佛困在山壁与身体之间，螣邪郎笑得有些邪肆，“你怕什么？”
　　吞佛绷紧了唇角，螣邪郎眼下的动作也好，语言也好，神情也好，桩桩都令他感到不适与不快。“此间无酒，你也能醉了不成？”
　　螣邪郎的声音竟然真似醉了，些许飘忽，“我已经醉了很久了。”
　　他凑近，看进那双冷淡的金色瞳眸。
　　“你明白，对吗？”

月城蓮	2010-02-18 17:38
螣吞啊~大萌~ TB8a#bK4 停在了關鍵處~下章就那啥了吧~期待哦`

平生云水心

2010-02-18 21:20

秋节至——（九）夜月
    螣邪郎突然放手，吞佛暗自松了一口气，然而对方随之而来的举动让他在瞬间僵硬了身体。
    那双手从领口滑进来，探索着往内里而去。温热的手接触到微凉的肌肤，本应带来暖意，却令他不由一颤。
    猛然扣住侵犯的手腕，合着几成内力推开。螣邪郎一时不防，竟给甩开跌坐一旁。
　　“你该清醒了。”吞佛冷冷道，无视螣邪郎愈发深暗的眸色整整衣着起身。或许外间的山风能让两人都理清混乱的思绪。
　　鬼的面容阴沉得可怕，他从来就不喜欢被拒绝。
　　长时以来，一直面对他人的祈求与迎合。挫败与失落的感觉，是螣邪郎始终无法习惯的。
　　他若有意，说出了口，就一定要得到，不管对方接受与否。而吞佛生冷的回避反应，无疑撩动了他心头怒气。
　　无声无息抖出长鞭，面上一丝冰冷的笑，向着那道白色的背影。
　　唰一声，腥红柔鞭卷上足踝。虽然已有提防，吞佛却没料到螣邪郎竟然会使出兵器。眼神转利瞬间，冷白的手作势扬起。
　　眼见吞佛怒上眉山，正是抬手欲召出朱厌的姿态。螣邪郎当机立断，猛然一拽长鞭。吞佛脚下不稳，砰咚滑倒，螣邪郎抛了鞭子，揉身扑上前，抓住他的衣襟大力撕开。
     裂帛的声响在静夜里很是刺耳尖锐。
     像幼年时的打斗，但意义完全不同。两人无声以怪异的姿势厮打在一起，哪怕眼角被打破淌血，或是手臂扭曲到近乎折断的剧痛，仍然没有任何呼叫从他们口中溢出。
     一拳击上吞佛腹部，趁他痛得身体蜷缩的短短一瞬间，狠狠将不断挣扎的躯体摁倒在地，随即力度粗鲁地拉拽着他腰间束带。痛楚中，吞佛并未失去以往的敏锐，手肘一道还击撞得螣邪郎闷哼一声松手后，又迅速掐住他的喉咙，另一手捏成拳头往那张可恨之极的脸上急速招呼过去。却因螣邪郎于耳畔一句细微话语硬生生停住。
     暗红的眸子贴近了，充斥猎食动物的狂野，混合着最后一丝理智的残光。
     “要么你今晚干脆杀了我，否则休想阻止我！”
     吞佛胸膛急剧起伏着，声音仍一如既往地冷：“你以为我不敢？”
     酒红的发掠上他的脸，螣邪郎笑笑道：“那也一样。”
     焰色的长眉拧紧，“你疯了！”
     “我从来都是疯子，你不是早知道么？”
     金眸中的怒意并未消减半分，如冰冷而刺目的剑芒闪耀。趁他不备，指尖灌注真气抵上螣邪郎的颈项，割破麦色肌肤。
     鲜血滴落在白皙精悍的胸口，像是莹雪中绽开的红梅。螣邪郎微笑，仿若不觉疼痛，自言自语道：“真美。”
     手下又用了点力，声调冷沉，眼底那点寒冷的锋芒已为炽热火光取代。“你，该死！”
     但螣邪郎的头继续低下，愈来愈靠近他的脸庞，“那你就动手啊！”
     日间调笑一般的口气，却又无比认真，兼具无形的压迫感。
     脑里各种杂乱的思绪快速盘旋着，准备好的尖锐词句，无有只言片语出口。本该划破颈间血脉的手掌凝在半空，微微发抖。
     螣邪郎唇角勾起一道完美弧度，含着些许玩味。掌陡然一翻，将吞佛手腕扣在地上，趁势摆脱了威胁。他轻轻笑道：“你不能，也不愿，对吧？”
     好半晌，吞佛才艰难吐出两字，“荒唐。”
     不容他再开口，唇顷刻间覆上一抹朱紫的色泽，舔舐，碾压。手则再次滑入衣襟，摩挲着冷凉的肌肤，抚过一道道疤痕。螣邪郎略支起身，又低下头吻上它们，一路退下去，速度缓慢，动作轻柔，表现与之前判若两人。
     鎏金色眼眸直视上方虚空，说不清其中蕴含的到底是愤怒还是迷茫。良久之后，搁在摊开于地面之上玄黑衣衫的双手，不由自主揪紧，仿佛正努力克制着起伏不定的情绪。
     觉察到他的轻微举动，螣邪郎抬首，凝注吞佛，柔和低声道：“没事，别害怕。”
     吞佛回视，面上神情有些无奈，璨金的瞳仁依旧锐利，浮着一丝丝的嘲弄。
     “我说过我怕吗？”
     那些词句，螣邪郎在与女子相处时总爱用上。但今晚的对象是个与他一样的男子，这种状况使螣邪郎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吞佛撑起身，抓着破裂的衣襟挪开退后一点。螣邪郎稍感无措地望着他，不能猜透他此刻的想法。
　　月光洒在少年苍白的脸庞，流淌着银色光晕。
　　螣邪郎试探着凑过去吻他的时候，后者目光仍然平静，甚至没有眨眼之类闪躲的反应。
　　他的手臂揽住瘦削而坚实的身体，冰凉的，好似被月阴凝冻了。
　　但吞佛的神情如此镇定，螣邪郎相信他明白正在发生的，与即将要发生的。
　　清清楚楚。
　　虽说带了点急切，他仍是控制着力度地将吞佛推靠上岩壁。背后冰冷的岩石，与前方火热的躯体，形成了两种极端的刺激。
　　他没有出声，只是平缓地配合着螣邪郎的动作舒展肢体，任由他卸去自己的衣衫。
　　掌贴上了逐渐裸露出的大片肌肤，轻柔地游移。吞佛精实的身体是近乎透明的苍白，起伏曲线里蕴含着亟待爆发的力量，被来自明月的一层浅淡银亮光芒笼罩着，仿若隆冬时刻的冷而利的冰凌，又似乎是折射着刺目光线的朱厌雪亮锋刃。指尖上的幽微凉意，仿佛他触到的果真是冰霜一般。
　　春光旖旎之刻，冰霜终究也会融化。
　　他觉察到他的呼吸节奏随着自己的动作，渐显深沉。他错开，凝视着他。
　　吞佛的目光与他相交，此刻他的神色从容，甚至可以说是极度平静。那种目光里，没有惊乱，没有希求，反而更像是探索与观察，要从螣邪郎的一举一动中发掘出一些未知的事物。
　　那一瞬间，心头竟有一丝莫名的不快。他却未曾有丝毫神色与言辞泄露出那种情绪，只是低首亲吻他的颈侧，抚摸的手则顺着脊柱一点点滑下。
　　黯金的眼眸中，映着浑圆的月影，渐渐地，像是水面生起了涟漪，影子碎去，余下细碎的闪光。
　　真正肌肤相接的时刻，螣邪郎感觉吞佛双手不自觉地按上他胸口，轻微抵触，也许是拒绝。
　　他保留了一份耐心，等待着。那双手动了动，沿着他结实的胸膛轻缓滑上去，最终扣在他的颈后。
　　不必等待了，他对自己说。
　　身体被猛然向后一推，对方的胸口贴覆上自己的同时，有一种并不属于自己的力量穿透、占据了身体。一瞬间，他仿佛终于明白这一幕最终的意义，陡然睁大了眼。
　　攀升的愉悦间，他听到吞佛发出一声痛哼，随后再没有类似的声音。但那双原本已抱住他颈项的手，再次抵在螣邪郎胸口，甚至，力量比上一次强了许多。
　　螣邪郎对上他的眼，吞佛原本微锁的眉心更加拧结。
   “你不想这样？”
　　薄紫的唇牵动一下，“我不知道。”
　　螣邪郎邪气一笑，“现在后悔，已经晚了。”推搡的力量陡然加剧，将吞佛紧紧压在岩壁与自己之间，更加深入。
　　他并非一个乐意放弃机会的魔，更不会过多在意他人的意志。
　　吞佛张口，未有任何叫喊，只是仰头无声而急促地大口喘息着，脸色愈发惨白。稍微缓过气后，再投过一道愤恨的目光，开始了激烈的挣动，就像起初那样推拒的反应。
　　螣邪郎早有预料，一侧脸险险避开挥来差点击上鼻梁的拳头。随后用足十成力气攥住对方手腕，摁在石壁之上。同时克制力度不造成真正的伤害。
　　很快吞佛便挣开被钳制的手腕，螣邪郎索性完全贴近，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压下他的动弹，让那种抓扯踢打失去了最直接的打击之用。
　　他的手臂紧紧揽住吞佛的上臂与身体，不肯放松，仿佛欲将他嵌进自己一般。而另一方只感到几乎无法呼吸，亦不愿放弃。
　　没有任何一方退让。
　　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着浊重的呼吸声，以及沉闷的肢体拍打声。
　　滚烫的肌肤上尽是汗水，这种湿热的感觉他们都曾在战场上体会过。
　　气力相若，压制与挣脱，都持续不了太久。
　　而他们始终没有留心观察对方近在咫尺的脸。
　　螣邪郎将下颌紧贴在吞佛肩颈处，手臂依然环住他不放。吞佛也终于暂时安静下来。
　　这一番折腾，两人耗费了泰半力气，便维持着看似亲密无间的拥抱姿态，无声靠在岩壁上许久。
　　螣邪郎将唇凑在他耳畔，话语有些气喘。
   “…….别动……”
　　他注视着对方的眸子，企图从中看出些情绪的变化来。两人的肌肤微微摩擦。
　　螣邪郎笑了下，忽拖起吞佛的掌按上自己的心口，“你可以加上内力试试，我不是打不死的。”
　　吞佛凝注着他，发现火红的眼眸里，没有出现惯有的讥讽与嘲弄的神色。
　　而他的另一只手正挨着螣邪郎颈后要穴，只要他愿意，这一切立刻会结束。
　　螣邪郎环抱着他的背，趋上前将自己的唇覆盖于他的，清浅，不带侵略性。
　　吞佛直视他的眼，面上神情隐约含着一丝痛楚，却不像因为现在的处境而发。
　　“为什么？”他问。
　　锐利剑眉轻蹙，螣邪郎显然不明白他想知道的是何物。
　　他仅仅更显强硬地抱紧对方，沙哑着嗓子道：“我想要你。”
　　月光照耀下，他看到吞佛笑容淡淡，道不明说不清的意味。
　　“你赢了。”随后，放弃一般垂手合目。
　　吻吻那道莲青后，他再也无暇顾及其他，甚至没想过该多问他几句消除心头疑惑。只是按着自己的欲望与渴求的引导，在那人身上肆意驰骋着。这一时刻，他等候多年。如愿以偿的当下，却不知为何始终无法明确它的真实性。
　　被紧拥着的躯体，生涩的反应背后隐含着一种无措与慌乱。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他，所以这意外的获得，有着非比寻常的愉快涵义。
　　于吞佛而言，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受。将自己的一切交付与另一个人，任由他引导，探索，与操控。无从抗拒，无从回避，任人占有他已然顺从的身体，剥落他隐藏心灵的最后屏障。
　　吞佛微睁了眼，看似反应并不激烈，但双手已不自觉扣上螣邪郎的肩头，随着他越来越狂野的动作掐紧了。直到掐破了皮肤、流出鲜血也未松手，持续着逐渐增强的力度。与其说是忍耐的反应，更不如说接近于泄愤。
　　螣邪郎不甚在意肩头的疼痛，兀自吻上吞佛的颈项。吞佛顺着对方亲吻的动作扬起颀长的颈，轻轻喘着气，一轮安静的明月在视野里晃动着破碎。
　　它怎么了？
　　我怎么了？
　　轻轻的噬咬，从颈项，移到肩头，又至心口。尖利的犬齿划过皮肤，些微尖锐的疼痛，些微莫名的触感。而托在背后的那双手沿着背脊的优美线条，柔和地抚摸着稍显绷紧的身体。对方火热躯体毫无间隙的贴紧，摩擦中皮肤已回复的冷凉逐渐被化消，温度点点攀升，直至滚烫。
　　似乎有火焰在深处蔓延开，温暖的同时，灼伤他。又仿若是巨浪席卷，一时升腾的欢乐，一时跌落的惧怕。
　　他无法克制地战栗着，快速剧烈地喘息着，不知其然地恐惧，同时不明所以地陶醉。
　　而此刻的一切，是如此虚幻不定。转瞬即逝的欢愉毫无意义，却在大力冲击着他残余的理智。
　　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袭来，他锁了眉，十指握紧螣邪郎肩头，似乎要捏碎骨骼一般的大力。手臂使劲，试图推开压着他为所欲为的那人。
　　 “哎哟…….”稍微停下动作，额头满是痛楚而致的冷汗，但螣邪郎居然笑了，“你以为现在这样了，还能挽回面子吗？”
　　说完，扣住吞佛后脑迫使他抬头，转而深深吻上。吞佛闭了眼，待到唇舌交缠的一刻，狠狠一口咬破他的下唇。
　　螣邪郎倏地退后，稍感吃惊。看着依旧阖目喘气的魔，歪头靠在岩壁上，面色平静而疲惫。
　　须臾，吞佛睁开双目，璨亮的黄金色泽，暗沉的光线里依然耀眼夺目，继续诱惑着他。
　　螣邪郎浮出一缕恣意而放肆的笑，舔掉咬伤处津津沁出的血珠，毫无迟疑再度贴近他。模糊不清的话语在唇齿间渡过。
　　“这辈子，你都休想避开我。”
　　毫无预兆地用力揽了吞佛的腰，大幅度分开他修长的双腿，远甚于先前的一阵猛烈撞击。吞佛仰头极浅呻吟一声，顾不得背后被山石划破的疼痛，挣扎着拥紧了螣邪郎的身体，似乎这是唯一能将他从痛楚与快乐交织的困境中解救出来的事物。
　　倏然，螣邪郎停了动作，搂紧怀中颤抖的躯体，像要把他压碎一般。粗重地喘息着，炽热的气息喷洒在吞佛颈侧。
　　良久，似是安慰般，他抬手理理吞佛脸侧汗湿的碎发。
　　极度的疲惫中，吞佛靠着螣邪郎肩头，额角抵在他面颊，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螣邪郎终于松手，缓缓退离了他。尔后试图将他揽在臂弯里。
　　吞佛表情漠然推开他的手，慢慢坐直，“我无事。”
　　好像刚才的欢愉只是一场幻梦。
　　螣邪郎默然，表情闷闷拉过几件衣衫垫在地上。再霍然拖倒兀自沉默的吞佛，随手拉起散落在地的外袍一卷，把两人裹在一起。
   “那就睡觉！”有些恼怒的口气。
　　吞佛皱了下眉，试图挣开他紧箍的手臂。
　　“你想被冷死在野外吗？”
　　吞佛背对着他，看不到此刻的表情，身体却逐渐放软。
　　螣邪郎将下巴挨在他背后，小小打了个呵欠，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吞佛蜷在他怀里，眼神晦暗如阴霾的夜空，失去了以往的锐利。
　　心中却是无比清明，因为他毕竟明了自己看错了许多事。
　　当无尽的困倦袭来，他终究合眼，沉入了无须思考与烦恼的梦境世界。

吞佛神子	2010-02-18 22:00
阿阿 C>Qgd9 s bd;Kn 螣哥跟吞終於滾上床了(心花朵朵開阿) I,vy__sZ } ab@Nd$ 吾等了好久才等到這篇哪~~~

平生云水心	2010-02-19 00:33
作者同样是非常痛苦的折腾了很久，才能爬到这个部分。。。 +ex@[grsGT 吐血。。。只写过粮食的人，不能要求再高啦

teachan	2010-02-19 01:13
你終於更了@@ 終於都肉了！我好欣慰啊……（你誰啊你 F ^Rt 6Io 為了肉肉的平君送上花~ &TE=$a:d& 要記得一定要HE\|\|\|\|\| 我是真的讓你HE的意思呀囧rz ivC1 =+ 肉前的打架活動非常好，很符合吞的個性……畢竟他不是那麼容易擺平的人啊，而且是第一次被上呢…… zJ7vAL 大爺你真的瘋了……

zhonggou	2010-02-19 07:05
于是两只第一次就野战还是在被追杀的情况下，果然够猛。。。。

平生云水心

2010-02-19 14:05

        咳咳，我还是说两句吧~~~
        吞佛属于一种双面性格。一个是理性的，内敛的，一个是外向的，奔放的。
        他说过，魔的感情太激烈又太极端，情感放出如巨浪翻腾，情感斩断毫不留生机。
        他也说过，谎言与隐藏，都是为了保护自己。
        表面上看起来有些矛盾，结合他的性情来看，就很合理了。
        秋节至里的吞佛，看似有些柏拉图情结，但不是出于他最真实的想法。男性的情感不可能很细腻，吞佛的反应，来源于他多疑与冷酷的一面。而他也是相当自我的人，不会容许他人窥探自己内心世界，也不愿意去相信谁。
        他对于螣邪郎的感觉，应该是介乎于友情和爱情之间的暧昧领域。真要走进他心里，大爷是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去磨合的。
        螣邪郎的性格与他成为互补，而且同样是过于自我的人。因为出身的不同，很多思考方式也迥异于吞佛，也较少能设身处地的从他人的角度思考问题。要大爷这个性，去玩上百八十年猜猜看的游戏，真的是太辛苦。所以，他是很强硬地去要求吞佛接受他，而没有给对方转圜的余地。这份情感，很自然的带上一份征服欲的色彩。
        吞佛是高傲的魔者，对于这样的情感，会很自然的有排斥的反应。所以螣邪郎接下来的举动，会让他觉得自尊受到了侮辱。而大爷那句“不能也不愿”，在大爷看来是表现自己的感情。在吞佛看来是自己潜藏的情感被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并且用来胁迫自己。如果不是大爷后来稍微转变了方式，恐怕已经给阿吞拍飞了。
        当然，阿吞既然直面了自己的情感，也就不可能回避。他会勇敢的去承认。所以，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在他的纵容之下发生。
        但是，因为中间的沟通问题，大爷和阿吞的情感中已经多了一道埂。阿吞对自己心思的隐藏更加深，大爷很难有机会再走进他的内心深处。于是后面的一百年，两只就互相不爽又互相不死心，开始了互虐的魔生。
       Teachan,Zhonggou,谢谢乃棉的小花，至于阿洗…..熟人嘛~~~就不多说了哈。。。

凡燈

2010-02-19 23:19

好文呢！關於17樓大人對螣吞的一番理解，燈很是認同。
螣哥若非採用強硬的態度手法，大抵兩只再磨個一百年也不會有什麼進展，
但副作用就是...看大人的正文就知道了。
很喜歡小時候的那一大段，尤其是螣哥的心理轉變到實質的態度轉變，
描寫的好細膩～這一篇文看下來，真是非常過癮！
不過還要忍不住是數落一下螣哥，能不能再溫柔一點呢？

最後，獻上小花，大人接著互虐的魔生無妨，但請給兩只一個明朗結局吧，
燈是個膽小之人，最怕看傷心劇了....

hele	2010-02-20 10:37
喜歡冷靜理性的阿吞和熱情驕傲的螣大爺。 e~=fo#*2?@ 我好喜歡這兩人別扭下的愛情， T j9;". 大爺的熱情恰好彌補阿吞熱情不足冷淡有余的缺憾， X{\ >TOk 而阿吞的冷靜可保證兩人間的火焰不會造成毀滅，絕配的兩人。 9+U%k(9 送小花，道友努力出下面的文呀。

月城蓮	2010-02-20 12:20
这边也顶~平姐~肉好啊~肉香啊~哈哈~ _aL:XKM 期待下文~

平生云水心

2010-02-20 22:44

首先，谢谢凡灯和HELE的小花~~~
结局还没有确定，不过为了防止追杀，我还是尽量往好的靠~~~（尽力吧）
捧脸，某月同学，请扒下这层皮，让我看见你在魔惑的真面目。
我在魔惑有两篇回复，我还是厚着脸皮挪过来吧~~~献丑了。。。

首先，非常感谢小M同学的长评，鞠躬~~~磕头~~~上香~~~被巴飞……
   《秋节至》起名来源于《长歌行》里的一句：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
　　秋天，是万物凋零的季节，也是收获积累的季节。
　　也可以这样说，它收获的，可能是甜美，也可能是苦涩。
　　刚才在魔惑看到有道友提到文里的吞佛，有些妙玉的倾向。。。笑。。。
   《秋节至》里着重描写的，是一个藏在理性面具之后感性的吞佛。他有敏锐的直觉，看透世间种种，再冷漠的旁观世间生老离别的变迁。
　　是的，他只是一个旁观者，哪怕他在参与一件事务时，他内心也不会有任何变动波澜，这也是另一个类型的旁观者。
　　其实最先发现螣邪郎对自己抱存感情的，不是别人，正是吞佛自己。但他按照以往的习惯一样，选择了旁观，而非介入。个人以为，这不是一种怕受伤害的或者说自弃的反应，不过是他最容易采用的应对态度而已，当一个事不干己的旁观者。因为猜疑揣测也是魔的本能。
　　吞佛那样异端的身份，在异度魔界想来也是很受排斥的。虽然外表冷漠，但对于一些属于善意的或者正向的给予，他也不会完全的无动于衷。正如女后的赏识与赦生的关心，他都会有回应。
　　但是有关螣邪郎的，一方面吞佛还不能确定自己于他的情感走向是什么类型，另一方面，他也对于不确定的事物往往要采取长期的观察和思索的态度。应该说，这也是尊重自我抉择的表现之一。不然吞佛也不会容许事情就这么停在暧昧不明的阶段。
   《机缘》里，他给螣邪郎所讲的佛偈，并非代表他完全的拒绝，而是现在所保持的态度而已。但作为螣邪郎，他所理解的意思则大不相同了。
　　其实，如果两人的关系就这么保持下去，直到吞佛明确与确定的一天，结果就会很美好。
　　但从螣邪郎的性格来讲，一方面他有些粗线条，但另一方面他也有足够的智慧判断分析吞佛的一举一动。于是，他会以很玩味的表情对吞佛讲出那句“你不能，也不愿，对吧？”不能是对他的身份而言，不愿是他肯定吞佛对自己所抱持的暧昧情感。正如小M所说，一种优越感油然而生。
　　这种时候，吞佛对于这份感情的取舍是极度混乱的，但他更确定的是，螣邪郎于自己的情感并没有那么纯粹。但随后螣邪郎的举动，又促使他试图再次信任他。但结果证明他判断错误，自然而然感到失望。应该说吞佛对于螣邪郎的情感，其实远比对方纯粹。而一旦他看清了，做下一个定论，他的心自然而然就对螣邪郎封闭。比如后来对拥抱的漠然等等，他已经不愿意接受。不过大爷么。。。还是继续自己的孩子脾气而已….默…..
　　在有些人，情感高于自尊。但我想在阿吞这里，自尊则是远远高于情感。
　　不由想起，朱武和九祸这一对，很多人无法理解当年九祸的愤怒。毕竟两人已有肌肤之亲，甚至诞育了孩子。但私以为，尊严远远高于情爱。情爱没有了，你还可以寻找，自尊没有了，你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好比第三章时，那段未遂的OOXX，螣邪郎是不以为然的。吞佛虽然后来也没有追究，但自然而然心中有了一些不易打开的结。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吞佛虽然是接受螣邪郎，却非全盘接受。这是他所抉择的结果，他会承担这样的后果。但这段感情，已经被他理所当然的判断为没有结果。
　　其实大爷也不是笨蛋，他自然感觉到吞佛的变化。然而他后来的一些弥补，总是不在点子上，以至于矛盾积累的越来越深。所以啊，但愿双方都能调整吧！
　　这里特别表扬小M认真看书的精神，这个H段我改了12次，每次都是在细微的语句上更改，感谢你都看出来。末了，给大家来段我和某红的人品COS
　　大爷：（筋）上都上，还在哪里别扭什么！
　　某吞：（阴沉）….我的祖籍在别扭星，别扭是我的专长…..
　　大爷：（爆）就让我这个拉伸星来客改变你的本性吧….
　　某吞：（掏出大爷小草人拿针默默扎）我要修炼成奥特曼，打跑你这个侵略真空世界的怪兽！
　　大爷：（呲牙）我走可以啊，咱们一起回MK18星，都是仙女星云来的，谁比谁好啊！？
　　某小摊手：（笑咪咪）吾孙说的对！

关于有同学认为文中的阿吞女性化了（寒一个先。。。）
首先，妙玉………那个，擦汗~~~这里的吞佛同学和妙女士有何相似之处啊？总不是那句“欲洁何曾洁”吧~~~继续流汗~~~
    我忍不住想起红雷梦里头顶CD造型的某女士~~~被雷飞….
    其实看了你的两个回复，我想最大的原因是你我对吞佛认识的侧面不同。
    你认为的吞佛是豪放的，嚣张的，狂妄的，洒脱的~~
    我认为的吞佛是冷静的，内敛的，倨傲的，自制的~~
    如果是在对敌或者起初，我会完全同意你的看法。
    但实际上，他的另一面也是客观存在的。男性拥有这样性格的很多，如果是因为这点你认为女性化了，恕我不能苟同。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太喜欢奥贝斯坦的缘故。
    至于你提到自弃的问题，我丝毫没想到这样写出如此的阿吞。这里的阿吞之所以如此表现，是为了维护他的骄傲。自弃在哪点，我真没看出来。
    其实狼叔说过，阿吞在魔界算是一个低调的魔。玉蟾宫也讲过：满脑子都是任务的魔人，真是无聊死了。阿吞他所生活的魔界，过得有点压抑。他的狂是对敌人，而对自己人则总是一种疏冷礼貌的态度，不过这个礼貌明眼人都能看出底下其实是一种高傲为基。
    阿吞活得并非铁板一块，在那层面具下面，他也有自己的情感与思想，只是他以理性去压抑了而已。如果他没有情感，没有烦恼，没有混乱的时刻，他也不会有那么多挣扎。他的坚定，是在他做出决定之后。之前，他的矛盾和犹豫是客观存在的。
    正如九峰莲滫的一夜无语，和叛出魔界之前的回忆。
    活着的人，没有可能只是一个完美到无懈可击的机器。
    说到禁欲，我觉得吞佛没有刻意去这样，他只是自然而然的没兴趣。因为他的注意力不在这里而已，他要认真了，以那个工作狂的态度来对待泡妞….仔细想想真的是很恐怖的。
    其次，对于专研佛理的人来讲，佛学确实有令人减少欲念的作用。不光是情感，还包括非常多的方面，贪嗔痴慢疑。学那么透的阿吞四处去渔色，我只能说他不能称为深解佛理。

平生云水心

2010-02-23 17:11

秋节至——（十）刺心
　　多年以后，螣邪郎回想起那一幕，依然感到新奇与刺激。
　　和以往欢好一般，这次经历同样令他相当愉快。所不同的是，那种满足感与成就感，是与他人在一起时无法比拟的。一方面，是因为掌控住与自己同样强悍的人。另一方面，那人身上总散发着难以言喻的疏离淡漠气息，因而此时在他的抚弄下，哪怕最为轻微的喘息与细小的颤抖，这些点点滴滴的回应亦能投射出无限的情色意味。
　　他不再是遥不可及，如同存在虚无缥缈的空间中。亲吻，拥抱，进而占有，他记得那沾染着汗珠轻轻震颤的紫睫，记得月光映照下表情无比清晰的脸庞，也记得掌指传递过的无可名状的触感。
　　些许的抗拒，只是增加了过程中的趣味。
　　像小孩终于到手一件心爱的玩具，起初那段日子，他与他之间的联系几乎可用纠缠一词来形容。曾在一段不算短的时间里，吞佛始终抱持着过去那般若离若即的态度。他仿若欲尽力将曾发生的一切归回原点，但那也是徒劳。
　　因为，再也回不去。
　　僵持终止在一场突发的意外之后，吞佛虽然再也没有回避，却未显得与螣邪郎关系更加亲密。甚至渐渐地，往日间那些言笑举止都少了许多。螣邪郎猜不透他的意思。这种接受到底是真正的接受，还是一时的失措。他曾想问过，然而看着吞佛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庞，或许他得不到答案。
　　似乎只有在缠绵时刻，吞佛才会有些许情绪化的反应，但那也被他极端的理性压抑着，仅仅流露少许。而螣邪郎唯有以更为激烈的举动与言辞，试图逼迫出更多他真实的一面。可惜，他从未成功。
　　随着战事频发，职务升高，在一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但这层看似薄弱的关系，居然在近百年的时光里未曾被外界的变动所斩断。有悖常情的事实，终究被两人暗地认可。
　　“殿下……”
　　女子清脆婉转的嗓音，惊破他沉思的世界。
　　螣邪郎抬头，摇光仍旧跪坐在软榻前的锦垫上，拨动琵琶丝弦的手已然停下。
　　“你有何事？”
　　“摇光只是见殿下神思仿若已不在此处，”摇光怀抱琵琶，妩然一笑，“是妾身之技不及往日了么？”
　　相处的不短时间里，摇光很少这样笑过。以往，她的笑总是淡淡的，隐约一丝疏冷，混和着一股高傲。如此的温婉，有些不同寻常。
　　螣邪郎一手撑着下颌，微笑注视她。“摇光，这样子可真不像你了。”
　　“殿下是觉着摇光该如何才像自己？或者，像谁呢？”
　　“你以为？”
　　“虽不知何人….”
　　鬼俊美的面庞浮着浅笑，“说下去。”
　　摇光却问出一句让人料想不到的话来。
　　“殿下方才所思之人，是否常令您心怀不安呢？”
　　螣邪郎的笑容凝滞片刻，又缓缓绽开。
　　手指抚上摇光柔顺的发，缓缓抽出髻后别着的一只碧玉花蝶纹扁簪，青丝如瀑流飞泻，披撒双肩。摇光忽觉脸上一凉，却是碧玉的簪尖贴上她的面颊，极轻极慢滑动。虽说簪尖被打磨得十分圆润，但若化作一件可刺伤容颜的利器，也只是瞬间。
　　螣邪郎看似温柔的笑里，增了些许阴霾，“女人的问题多了，会让男人厌倦。”
　　摇光目光动了动，淡淡一笑，神色平静如常，“若有疑惑却不求甚解，这样的人，是否又太愚钝了？殿下以为呢？”
　　像是击中了要害，血红瞳孔骤然缩小。摇光只低了首，闲闲拨动乐弦，好似不以为意。
　　刹那间，螣邪郎神情恢复素时的悠闲，“呵，你的口才真是愈来愈佳。”
　　“殿下过分赞誉了。”
　　沉吟片刻，振衣而起，急急行往屋外，似是欲将隐约的不快通通抛诸脑后。
　　摇光静默注视，未曾出言挽留。
　　
　　吞佛童子领兵巡视境内，恰自螣邪郎居馆路过。两人同事多年，如今同僚前来，自然要接风洗尘，一尽地主之谊。但宴会进行到一半，两名重要人物就不见了踪影。下面部属也不觉着奇怪。吞佛童子性情寡淡，于玩乐之事向来不怎么上心。而螣邪皇子先前亦是揽了那位新宠的冷艳美人纤纤楚腰，一径调笑，丝毫没注意席面上其余人等。这会儿，大概一位远避以求耳根清净，另一位则忙着逍遥快活了。
　　但此刻螣邪郎与吞佛所专注之事，与他们所想象的完全不同。
　　某处僻静的内院，戒备森严。一间书房紧闭，内闲杂人等皆被摈于门外，只有两位主将在室中商议要事。
　　“吾担心，虽令摇光传出消息，但那一方就会如此轻信吗？”
　　“汝道安均国主未必不会心存疑虑，是因尔等亦会怀疑摇光所言实为受他人逼迫？”
　　“正是。”
　　吞佛屈指轻击桌面，“是以，吾等也该使其以假为真。”
　　螣邪郎一笑，“安均国主与玄宗暗地里仍有勾连，可见是断然不会彻底投靠魔界。若单以投靠魔界的近臣建言为策，力量未免薄弱了。”
　　“非也，吾是道：且让玄宗赢上几次如何？”
　　“哦，”声音里透出些许兴味，“如吾没料错，你欲用胜战为饵料，诱得他们相信？”
　　“当然，得做得巧妙，不然痕迹太过明显。此事你我今日便定下细节。待汝重返战场之日，只需依此而行，不必届时忙乱。”
　　“好。安均这枚钉子，早一日拔出方能令西北战线畅通无阻。”
　　两人又商谈良久，外间人只听得皇子轻笑一声，下一刻门已被推开，螣邪皇子与战神并立门后。战神面容端肃，对螣邪皇子道：“谢殿下款待，叨扰多时，不胜感谢。行营中诸事繁多，容属下告退。”说罢，一欠身便欲出屋。螣邪皇子突然一手迅速勾了战神肩头，笑容甚是和气亲密，“吾等乃是同僚，何必如此客气？夜深露重，战神一路奔波，想来有些疲乏劳累。吾这居处虽然简陋了点，倒不局促。不妨休息一晚，明晨启程如何？”
　　吞佛童子不见喜怒的容颜，一抹略显古怪的神色倏忽闪过。然而最后，众人只见他神情淡淡道：“那便叨扰了。”
　　
　　烛火在午夜的浓黑中静静燃烧着，一点微弱的光明被周遭的黑暗衬托得愈发稀薄。
　　子时，不甘寂寞的人们，依然沉溺在宴乐中。夜愈发静，远方那些模糊的声响，不断传来，颇感有些刺耳。
　　搁下手中《六韬》，闭了窗，正打算吹熄灯火。随着轻微的磕嗒一响，窗户再度被推开，瞬间带起一股气流。一人轻飘飘落在屋里。
　　“是谁？”吞佛轻斥一声，一掌便欲击出，转念间已明了，立刻收回招式。
　　“你职守的部下真是废物。”螣邪郎拂拂有些凌乱的衣饰，悠然道来。
　　吞佛侧耳听着遥遥传过的呼喝猜拳声，冷冷讥讽道：“汝之属下又如何？”
　　对方轻轻一笑，毫不介意转换话题：“呵，翻墙从窗户进来，倒比走大门来得轻松。”
　　吞佛垂手，紫睫一动，“汝之兴趣真是越发古怪。逾墙之事，也会感到如此有趣。”
　　“偶尔玩玩，也是难得经验。”螣邪郎笑了笑，“吾主动拜访，好歹战神该赐个座位给在下。”
　　吞佛抬手，淡然道：“请坐。”
　　螣邪郎施施然落座，顺手提起云石桌面上摆放的瓷壶斟了一杯冷茶，又另斟一杯。
　　“前来何事？”
　　“怎么，我们除了公事，没有其余话题？”
　　“你有话，何妨直接道来？”
　　“你觉着我想讲什么？”
　　吞佛只是静默不言。螣邪郎也不出声，突然把多出的一杯冷茶推至吞佛面前，“以茶代酒，算我向你赔罪。”
　　吞佛嘴角浮起一丝混合了讥嘲与调侃的笑意，“些微麻烦，我何必耿耿于怀，赔罪大可不必。”
　　螣邪郎不动声色，“那日，你动气了。”
　　“是吗？”魔轻笑，音色沉郁，“我可不记得了。”
　　当年那次稍显不愉快的经历过后，螣邪郎略感有点过头，刚想表达些许歉意。对方便是淡淡一句，“吾不记得了。”
　　和现在这话，几乎一模一样。
　　想想也是，男子之间，何必如对女人那般惺惺作态。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所以没什么必要旧事重提。
　　真不记得了，或者是假装不记得了，都好。
　　“那就好，”螣邪郎忽而一笑，“既然如此，你更该满饮此杯。”
　　吞佛回望，但见螣邪郎笑意微微，一手将茶杯径直递到自己唇边。无言半晌，接过一口饮尽。
　　突觉腰际一紧，吞佛敛了眉，看着螣邪郎靠近的脸孔，淡淡道：“这便是你之赔罪？”
　　螣邪郎没有像往常一般嬉笑，只抱住他，低柔道了声：“自然。”
　　温热的触感落在吞佛的颈侧，魔半睁着眼，微微仰头，面上神情依然是安谧的。
　　院墙外卫兵走动的脚步响动，几乎细不可闻，但落在两人耳中却是分外清晰。
　　“这种时候，你也该回了吧？”吞佛侧脸，目光落在花窗之上，窗纸正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
　　“我留客，你却送客？”螣邪郎错开身子，笑问道。
　　“你，是客吗？”
　　“嗯，当然不是。”他的嗓音愈发低柔，“客随主便的事，太勉强我了。”
　　吞佛似笑非笑注目于他。
　　鬼的红眸一睨，低低笑道：“怕被察觉难为情么？”
　　黯金瞳仁一瞬，笑容中略含几分挑衅，“你多虑了。”
　　他再度缓缓吻上时，吞佛也渐渐合上眼帘，忽抬手，衣袖一扬，隔空气流熄灭了烛火。
　　黑暗中，视觉失去了作用，听觉与触觉则被放大到极点。
　　衣衫沉沉滑落而传出的悉索声响，指尖拂过光裸肌肤的触感，对方低抑细微的喘息，还有怀中所拥抱身躯的柔韧与精悍，这一切在毫无光亮的世界中，如此地明显。螣邪郎睁眼，眼前依旧漆黑一片，然而所感受的种种仿佛历历在目。他略略垂首，探索着，终于含住那人的唇。它微微颤抖，似在极力压抑着，仅仅流泻出些许低吟。轻轻笑了，吞佛在这种时候，依然努力维持着最小限度的理智。而他早忘了守在门外的那群人。
　　手指描摹出他此刻的样貌，眉心丘壑更深，半睁的双眼，额角细密汗珠濡湿了指尖。可惜无有光亮，他见不到那双金眸此刻的景况。指尖继续划过面颊与尖削下颌，颈项，肩头，再顺着修长的手臂，移至手掌。所及之处，光滑有韧性，充满力量感。而此刻，一改往日的冰凉，温度火热。手指则攥着螣邪郎与自己散落在床褥间交错的发丝，随着节奏忽快忽缓的变化，时而收紧，时而放松。但仍是克制了力度，似乎不想使另一人觉察到自己的动作。
　　那双手未曾像惯常一般，扣上肩头或环抱自己。这点小小的变动，没有被螣邪郎忽略，他突然停下所有动作，过了良久，吞佛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
　　螣邪郎伏在他身上，轻柔缓慢抚摸对方轮廓分明的脸庞，压低嗓音带了一丝调侃，“你果然怕了。”
　　魔开口，声音略显沙哑，但居然还十分冷静，“不知你在说什么。”
　　“今晚，你不太一样。”
　　静默半晌，“你看错了。”
　　“是吗？”
　　勉强轻笑，“你的眼力一向不怎……”话没说完，便被突如其来的再次猛然侵入打断。
　　身下传来一道明显被哽咽在喉间的呻吟，鬓边的发被报复性地紧紧揪住，扯得生疼。
　　“……可这样的你……才像是活着的……”有别于身体激烈的索取，他近乎温柔地低语，再度寻索着吻上薄唇，将流泄出的细碎呻吟尽数吞没。当然，那只是短短一瞬间，很快魔便恢复惯有的自制状态，除了一两下闷哼，再无多余的声音发出。
　　鬼不太满意这样的状态，舌尖撬开紧抿的唇，扫过咬紧的牙关，手在身体敏感处刻意轻慢地撩拨，配合益发狂烈的冲撞动作。似是不甘心受制若此，本来紧攒床褥的手猛然松开。螣邪郎只感到脸侧呼呼风响，颧骨被坚硬的物体一砸，火辣辣疼痛，片刻间竟有些发晕。这一拳揍得真是地方，几天之内他都要面带一块青肿见人。
　　舌亦是剧烈刺痛，尖利的犬齿咬伤了他。接着他便感受到自己血液的滋味。
　　和在魔身上品尝过的滋味，没有什么差别。
　　但螣邪郎并没因此停手，继续保持着压制的紧密姿势，连仰头避让的本能反应也无。仅是不以为意笑了笑，虽然知道他看不见。又陡然伸手按住吞佛双膝，将身体重重压下去。
　　黑暗中只听见深沉压抑的喘息。那人的手臂绕上颈背，用力之大似欲将他勒杀一般，连带呼吸也有些艰难了。
　　久违的激情感受，阔别年余之后，终于回返了。
　　“好像很多年了……..”他自语道。
　　天光蒙蒙之刻，螣邪郎醒来，近来晚间玩乐的时候多，睡得比以往沉，起身也迟了不少。清醒只是因为有人将他搭在自己胸膛上的手臂推开，动作很轻，但足以惊动向来感觉敏锐的他。
　　悉悉索索的着衣声随后传来，螣邪郎抬手揉揉惺忪睡眼看过去。吞佛已将朱砂色中衣穿戴完毕，此刻正披上雪白外袍。他兀自瞧着吞佛举止，终究道：“时辰尚早。”
　　未曾着冠，三千红莲蜿蜒而下，散落在丝缎之间，侧首时几缕发丝垂落面颊，让苍白的容貌显得愈发缺乏血色。
　　“行营内事务，我不想耽搁。”
　　清晨的温度尚有些低，螣邪郎将被子整个裹在身上，这才坐起来打个呵欠。“让你手下处置不就行了？”
　　“我信不过他们。”
　　“呵”，螣邪郎调侃般笑了一声，“你信得过谁呢？”
　　吞佛别开脸，淡淡一句，“无。”
　　螣邪郎本在把玩他长发的手忽然顿住，“是吗？”
　　吞佛并不回头，漠然回道：“是。”
　　螣邪郎松手，发丝淅淅沥沥滑落。
　　他冷冷道：“好，你走吧。”

平生云水心

2010-02-25 21:22

秋节至番外——山野
　　迷迷糊糊醒来时，吸入的空气极其冷冽，他恍惚想着难道是炭盆里的火熄了。
　　依然很困，往盖住自己的单薄织物下又缩了点，只露出一双惺忪的睡眼。有什么人靠在怀中，他下意识挨挤得更紧。虽然那人的身子未必比周遭暖和多少，有总比没有好。
　　很不巧，一滴冰凉的水珠正落在眼帘上。一个激灵，他彻底清醒过来，稍微抬起颈子，迷惑地打量四周。
　　光线昏暗，过了很久，螣邪郎终于看清眼前的情景。这是一个很小的山洞，或者说一处稍大的岩缝，而他很快回忆起昨晚的经历。
　　吞佛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呼吸沉缓，似乎尚在睡梦之中。血红的长发披散在肩颈，有些则扫到螣邪郎的面颊，微微发痒。
　　慢慢抽开绕在他腰上的手臂，支起身来。尽管动作轻微，还是牵动了盖在两人身上的衣袍，魔雪白的肩臂顺势露出半截。螣邪郎蹑手蹑脚提起袍子，刚想给他重新盖上，却传过一道淡淡的话语。
　　“醒了？”
　　螣邪郎愣了片刻，吞佛嗓音极为清明，并非刚睡醒的状况。
　　吞佛侧过身，速度明显有些缓慢。披覆的外袍一点点滑落，冰霜相似的躯体横陈于纯黑雪白的杂乱衣物之间，离披红发也掩盖不住斑驳一片的痕迹。
　　相形之下，螣邪郎亦好不到哪里去。除开面部的淤青暗紫，肩头止住流血的伤口至今仍丝丝作痛。
　　吞佛半支起身，凝目于螣邪郎，神色冷淡。
　　他平静地扫了螣邪郎一眼，“多谢。”
　　随后吞佛转开脸，螣邪郎看着他的背影，一时无从言语。以往这般情形，螣邪郎总会揽住前夜缠绵的女子，极尽温存体贴之能事。这些举止，他早已驾轻就熟。但是，此刻的吞佛，他却凭直觉感到：他未必愿意让自己这样做。
　　吞佛侧过脸去，在身边散乱的衣物里摸索出自己的，看来是无意与螣邪郎交谈。螣邪郎自己也觉着颇没意思，亦是三下五除二将衣衫笼上身穿好。末了，瞟瞟吞佛那边，似乎有点不对劲。吞佛方把内衫套在身上，单手费力地结着衣带，动作有些笨拙。
　　他终究靠过去，轻声问道：“怎么了？”
　　吞佛平然应道，“没事”，一面继续系衣带。
　　螣邪郎留心察看，终于借着稀微的光线瞧清了吞佛手腕的状况。
　　手腕原本有一道刀伤，如今更是明显地青肿了。螣邪郎仔细回想，总算记起乃是自己的杰作。昨晚开初为了尽快制服对方，他出招时并未克制力道。
　　忖度半日，他随手拽过吞佛的白色外衣，递了过去。
　　吞佛抬目，依然面无表情。
　　“你手上有伤…….”
　　吞佛只是短短回道：“放下吧。”
　　将衣衫搁下后，他突然间莫名烦躁起来，自顾自钻出山洞。
　　藏身处地势颇高，上来的斜坡几可说是陡直。山间清晨起雾，周遭一切都陷落在迷蒙的白色里，如同隔着一层纱观望。当然，什么也看不清。
　　螣邪郎啧了一声，这个样子要怎么下山去？看来只得等到红日高照的时分，方能驱散浓雾了。
　　身后有衣衫摩擦的悉索声，他回头一看，吞佛不知何时已坐在洞口。
　　四目相对，无人开口。
　　空山寂寂，连半声野鸟的啁啾也无。
　　吞佛忽迎面甩过一物，螣邪郎下意识伸手接住，却是自己的外袍。
　　他背靠山岩，合上眼目。螣邪郎眼瞅了，并不吱声。
　　时间在尴尬的气氛中流逝过去，林间雾气渐渐淡去，只是依旧没有什么其他人类带来的响动。
　　“营里的人能寻到暗记吗？”吞佛忽然问道。
　　长时无声，螣邪郎乍然听得，竟然怔了片刻才能答话。“这…..不大好讲，毕竟咱们昨夜行进匆忙，只怕有疏漏亦不奇怪。”
　　“从遇袭地至此处，约莫用了四个时辰，是么？”
　　螣邪郎皱眉思索，“是，若是寻上来，只怕耗时更久。”
　　“不可在这里枯坐，你我还是自行下山去更妥当。”吞佛断然道。
　　螣邪郎颔首，“不错，不然又是一夜苦等。”仿佛想起了何事，他望住吞佛，轻声道：“你…..可还好？”
　　吞佛冷冷还以一语，“你以为，我当如何？”
　　鬼族皇子面色忽青忽白，本待喝斥一句。但默然良久后，他只以冷淡的语调回应，“既然无事，即刻动身罢。”
　　吞佛听出话里的不满，薄唇不由牵动，浮出蕴含讥嘲的浅笑。
　　螣邪郎背转身去，索性眼不见为净。

　　前几日山中降了大雨，山洪将谷里冲得乱七八糟，遍布折断的山木与大小不一的破碎岩块，真不知他们昨晚如何能上得来。
　　眼下要原路回返，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吞佛已寻到第三个记号点，只是前方一道陡直山岩横阻，那几条让曾他们攀爬下来的藤萝不耐重负，十条倒断了五六条。吞佛伸手拽住一段，试了试它的韧度，着实让人忧心。兼之晨雾缘故，藤条湿滑，不易把握，以他如今的状况欲攀上顶部，怕有些吃力。
　　螣邪郎亦在查检周遭，见吞佛沉吟的模样，不禁说道：“从侧面亦可绕上去。”
　　吞佛冷哼一声，“我不想久留。”
　　螣邪郎才沉了脸，却见吞佛已纵身一跃，借着藤条拉附，眨眼间便过了一半的距离。他心头方舒了口气，却见吞佛上升的身形在半空一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飘荡而下。
　　原来那藤萝不够结实，受力太久便断掉了。吞佛手本有伤，一时吸不住岩壁，只得落回原地。
　　螣邪郎终究忍不住，叱道：“你呈什么英雄！都这样还……”
　　一语未竟，他忽然揉身窜了出去，将猝不及防的吞佛扑倒在地，揽住他的腰身顺势一滚。
　　先前吞佛本欲言语回击，哪里料得螣邪郎有此惊人之举。这一惊，更是怒上加怒，瞬时腾出一手并指为刀，断然向螣邪郎颈后削落。
　　然而，电光火石间，他听了到了一连串繁杂异响，同时脸颊上数点刺痛，像是被弹跳的小石子砸中。而后他以眼角余光一瞥，终于瞧到了先前立足地的状况。
地上尽是些散落的大小不一的石块，不少带着棱角，石上或附有泥土青草之类，一眼便知是从高处新落下的。
　　轻浅的呼吸抚上脸，极近，柔和，温暖，好似春风。螣邪郎挂着紧张神色的面孔近在咫尺，两人的距离仿若昨夜那样，意义却不尽相同。
　　他陡然松手，翻倒在吞佛身侧，口里犹嘟囔着什么话，音却极低。吞佛敛目良久，复又睁眼，无声将视线投往树端那方窄小的天空。
　　“前些日子有雨，岩石松动是自然。”吞佛缓缓道。
　　“你这时候又明白了，哼，先前聪明跑哪里去了？”
　　吞佛单手撑起自己，毕竟躺在乌糟糟的泥地里，并非什么舒适的体验。
　　近处山溪流淌，哗哗声不断。鬼的尖耳抖了抖，忽然一个翻身跃起。瞥了吞佛一下，便自顾自步至溪水边。但见溪水浑黄，定然无法饮用。
　　口干舌燥的感受已经极为明显，他们几乎是一日一夜水米未进。纵然习武之人不易饥饿，但缺水也一样难以忍耐。
　　吞佛已站起，逐渐明晰的日光下，他的脸孔比起以往更加苍白。
　　螣邪郎转头，“还继续走吗？”
　　“走。”
　　
　　倒乂邪薙长时掠阵杀敌，削肉劈骨自是砍瓜切菜般的家常便饭。
　　但是螣邪郎从没料到过，他会邪薙来做开山劈树这种事。光是这么一想，他便郁卒得无可排遣。
　　他挑开一道山藤，接着劈倒一株杂树，吞佛却忽然停了脚步，螣邪郎回头道：“你累了？”
　　吞佛只是低头看了看地上，“有水。”
　　螣邪郎迟疑着弯下腰，拨开一团杂草，果然在山石缝隙中有一小股清泉流出，在岩下积成不大的水凼。
　　螣邪郎口渴得厉害，蹲下身捋起袖子，取下腰间挂着的皮囊要注水。然而此刻他终于发现皮囊上不知何时给刺了数个小孔，这下可是什么都留不住了。
　　“见鬼！”他愤愤摔了水囊。吞佛淡淡道：“你和它置什么气？”
　　吞佛不再理会他，径直捧水而饮。螣邪郎遂依样画葫芦，虽说麻烦些，但焦渴之下也不过是小事了。
　　两人喝得极慢，仔细咽下每一口清水，因为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次寻到这样干净的水源。
　　饮够了，然而饥饿的感觉不仅未曾缓解，反倒愈发强烈起来。
　　两人寻觅一番，终于在一处山坳里发现一株挂着零星果实的树木。熟透的早给野鸟猴群采食殆尽，剩下一些半青不红的掩在绿叶枝条间。
　　吞佛仰头打量，高度应该还不成问题。螣邪郎却突然指着远处，对他道：“坐那里吧，我上去。”
　　沉默良久，吞佛冷冷道：“无须你殷勤若此。”
　　螣邪郎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他，“是吗，真是这样？”
　　吞佛听出话中的意思，暗紫薄唇抿紧，末了还是以冷淡镇定的态度回应：“我还不曾到了那般地步。”
　　眼见是说不动他，螣邪郎懒得多话，忽然纵身一跃落在果树的主干上。见果实都悬挂在细长枝条的远端，他干脆取巧，化出倒义邪薙胡乱敲打，但听见树下噗通声不绝，不由咧嘴笑了。
　　待他返回地面时，吞佛正在逐一清点着这次的收获，看他下来，魔冷冷笑道：“碎得没几个能入口了，好手段。”
　　“……..”
　　螣邪郎自小锦衣玉食，哪里知晓外间生活种种，但给吞佛抢白到底也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
　　“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挑！”
　　脱口而出这一句，螣邪郎又暗自有些后悔，却拉不下脸去俯就。
　　他突然解下外袍，将捡起的野果尽数抛进去，迅速打成一个包袱。吞佛迟疑望着他，螣邪郎指指上空，“天晚了。今日恐是走不出去的。先寻个歇脚地吧。”
　　仰头，果见日光已弱，树林再度浮起了浅薄的雾气，吞佛思量一阵，缓缓点头。
　　日光西斜，浓浓夜色又开始逐渐覆盖这片山野。归鸟林间婉转啼鸣，偶尔还会听到野兽颇不和调的嘶叫。
　　突出的山岩投下浓重的阴影，他们便隐身于这阴影中。
　　他拨开皱成一团的衣衫，扫视内里包裹的事物，手在里面拨弄着，挑出一个略熟的塞给吞佛。
　　吞佛握着不动，口气平淡，“我没胃口，你照料好自己便成。”
　　“那怎么行！”螣邪郎眉峰一耸，“这都多久了，你没胃口？鬼才相信！”
　　吞佛挑眉，“你不就是鬼么？”
　　“……..别这样怄气好吧？”
　　“我未作此想，随你怎么讲罢。”仿佛是懒得理会，侧首凝视洞外。
　　螣邪郎抬抬眉毛，“喂，跟你说清楚。万一军中寻错方向，我们可得自己下去。你要是半路身体虚饿晕了，本大爷就只好背你回…….”
　　吞佛猛然回头，表情依然没有多大变化，口气已冷如寒冰，一字字道：“螣---邪---郎！！！”
　　眼见吞佛是真动了气，螣邪郎只得稍微放低嗓门，“好啦，是我错了，给你赔不是。您老还是用点吧！”
　　吞佛复又侧开脸，只见得白皙颈侧血脉突突跳动，许久方平复。末了他回头，看着手中的野果，勉强咬了一口咽下去。
　　眼角余光瞥过螣邪郎，他在旁边偷偷笑着，好似小孩子诡计得逞之后那般欣喜，眉眼却透出一股温柔之意。
　　一瞬间，心底，竟有些许莫名触动。
　　螣邪郎金红的眼目，望着他，瞬也不瞬。
　　“正想什么？”
　　吞佛未曾回首，“我也不知。”
　　螣邪郎听完，默默垂首。
　　雾气在岩石、树干上凝结成水珠，岩石上湿漉漉的，时不时落下一两点水滴来。
　　吞佛脸色本来不大好，静默久了，愈发显得憔悴。大约因他功体属火，在阴冷的地方待久了便有些不适。也极有可能是前夜厮打时被自己伤到了。
　　“吞佛…….”
　　魔的背影僵硬片刻，螣邪郎放低了嗓音，“让我看看你手上的伤。”
　　他们很少直接呼唤对方的名字，此时听起来，隐隐给人恍惚之感。
　　吞佛没有回话，螣邪郎已伸掌，本待搭上他肩头，但见这番境况，他只得缓缓收手。
　　暮色笼罩孤山，温度也逐步降低。吞佛背向螣邪郎的身影也渐渐模糊。
　　深金的眸子直直望着面前的山壁，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起伏。
　　突然间一条手臂揽上他的腰，吞佛霍然回头，面色冷峻。螣邪郎安静凝注着他，忽道：“冷吗？”
　　吞佛怔忡，刹那间他又扭开脸。
　　“此地恐有敌军，不便生火。”对方的身体又贴近了些许。
　　吞佛缓缓道：“我并非娇弱女子，你无需这样。”
　　他的手没有松动，吞佛复又道：“这些手段，大可不必用在我身上。”
　　心底叹了口气，螣邪郎方要再言，却蓦然回首。
　　是杂乱的脚步声。
　　吞佛已惊觉，挣出他怀抱的一刻，朱厌已赫然在手，低沉道：“有人来了。”
　　螣邪郎亦是屏息聆听，遮掩两人树丛外，脚步声瞬间停了。有人小心翼翼的询问：“螣邪皇子在里面吗？”
　　螣邪郎咧嘴一笑，“魔刺儿这死小子，还不算太笨。”
　　接下来的一切，进展得相当顺利。在侍卫们的带领下，两人迅速踏上了回返的正确路途。
　　出了山谷，早已是深夜了。朦胧的月悬挂天顶，以往皎洁的光辉亦模糊了许多。
　　火把照亮了前路，乘者不松不紧拉着坐骑的缰绳，整支队伍缓步而行。
　　螣邪郎侧首，瞧着身旁的吞佛。魔的神情是一贯的淡然，无有丝毫的异样，紫睫半掩金眸，深眸仍如古井波澜不兴。
　　昨晚的他，面容的种种变化，在月光下一览无余。愤怒，惊诧，隐忍，迷离，这样的情绪，在一夜过后再度被深藏，仿佛未曾发生那样突兀而离奇的事实。
　　“我今晚来看你，行吗？”打定主意，他压低嗓音询问，使得仅有吞佛可闻。
　　吞佛没有回话。
　　“毕竟……”
　　吞佛口气冷漠地打断，“有医官在。”
　　“不一样。”
　　“你能做的，会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
　　吞佛无言凝注，忽将目光转回前方。
　　这是默许，又或是拒绝？
　　吞佛的心思究竟如何，螣邪郎觉着自己无法猜透。
　　或许，花却一生，收获仍是镜花水月。
　　但他明白，如今，自己已不可能放手。

凡燈

2010-02-28 21:02

刺心一名燈猜想應該源自於那一問一答吧：＂你信得過誰呢/ 無＂。
原本尚有些溫存之意的螣哥瞬間冷了心冷了情。
如此長久的時光過去，螣哥應是自詡在吞吞心中該是有些不同的，
卻無意間得來如此回答，想必是相當不能接受...
不過，千萬別玩冷戰這套，那或許只會讓吞落的更加清靜自在吧...
而番外補足了那一夜的後續，讓些微細節看得更清楚了呢^^

大人是很用心的作者，無論是文或者回應讀者方面，
請繼續加油哦！

平生云水心

2010-02-28 21:34

秋节至——（十一）烽火
　　烽火不绝，埃尘连天。
　　战地该有的景象就是这般。
　　然而这块边陲之地静谧非常，甚至难见人迹。荒野里枯黄的衰草，偶尔窜出一两只被惊动的雀鸟，吱吱喳喳着飞向另一处杂草丛。初冬的阳光苍白而无力，连带它照耀的万物似乎也乏了几分生气。
　　突然间，原野中回响起嗒嗒的急骤马蹄奔驰声，一时打破了此间的死寂。片片枯叶被劲风一扫，悠悠飘荡起来。直到数骑奔出十数丈外，犹未落下。
　　数骑继续前驰，眼见快到魔军大营外，方稍微减缓速度，但仍旧快得惊人。
　　职守大门的将官见状，叱道：“此处乃中军大营，何人如此大胆！”
　　骑手猛然一收缰绳，健马嘶鸣一声，高高抬起前蹄。马上之人未及马匹站定，已然翻身跃下。却见是几名魔族装束的兵士。为首一人抱拳，沉声道：“在下有军情急报。天荒守关命吾等前来请援，诸事待面见战神详述。”说着自怀中摸出一块令牌递上。职守将官仔细查看，果然是元祸天荒部所用，当即道：“螣邪皇子与战神俱在大帐中议事，且请各位除去兵刃随我前来。军中规矩，尚请见谅。”
　　为首将官颔首，依言行事。这才随其往大帐而来。
　　螣邪郎与吞佛童子本在议定近日驻军部署调配，眼下听得元祸天荒处出了变故，当即停了手头之事。螣邪郎乃是元祸天荒好友，魔族将官方入内，他劈头便一句：“元祸天荒遇到什么麻烦了？”
　　魔族将官不显慌乱，躬身，平稳道：“回禀殿下，元祸天荒大人所镇守之安谷，前日突遭玄宗人马来袭。起初敌军数量不多，本道是小股力量滋扰边界。谁知半日相抗后人员陡增。大人恐安谷有失，特请战神派兵增援，以解燃眉之急。”一边言语，一边递上信函，螣邪郎一把扯过，拆了火漆封印，细细阅读起来。
　　吞佛听完，见螣邪郎尚在阅信，遂语调沉静道：“敌方人马之数与吾方相较如何？何人领兵？”
　　“回禀战神，初时仅三百余人，末将起行时已增至三千左右，且不见颓势。如今则难估量。当下领兵者，乃四奇中墨尘音。”
　　螣邪郎将信纸递与吞佛，又思虑一阵，“元祸天荒驻地约多少兵士？”
　　“六千人整。”
　　吞佛扫了一眼信上内容，复问道：“安谷东面之五桂，西面之兑阳，如今情况如何？”
　　“两处俱有敌踪，但形势之急，尚不及安谷。”
　　吞佛颔首，又与螣邪郎一道追问些许细节。终了，也不急于回复，只命侍卫领了这几名魔族兵士去别帐休息。
　　帐内只有两人后，吞佛方发话，“只怕这是声东击西之策。”
　　螣邪郎顿首，“元祸天荒信中亦有此忧虑。不过，今春玄宗虽在此线大败，但安谷乃是重镇。此刻卷土重来，亦有可能是真欲克下该地。”
　　“确实，但吾以为玄宗更在意的，恐是五桂与兑阳。”
　　螣邪郎在铺着云豹皮褥的椅中落座，笑笑道：“何以见得？”
　　“安谷易守难攻，玄宗岂会不知？对此处全力以赴，倒有些过分做作。”
　　“不过，既然四奇已有现身，未必非真。”
　　“然也，这正是敌方的计策。三处重镇遭逢敌袭，但情势不同。玄宗乃是故意抛给魔界一道难题。分兵三路，兵力时间皆不允。但若专注一地，余下两地则危矣。”
　　“不错，想来玄宗已集中力量，只待吾方将兵力倾往何处，立时转攻其余两镇。”
　　吞佛静默半晌，沉缓道：“依汝之见，五桂与兑阳，何处更有可能？”
　　“五桂距安谷甚近，转攻该地不会耗上太多时日，又乃魔界后方要塞，想来玄宗早欲铲除。你呢？”
　　“吾倒觉着，兑阳反易陷入危急。”
　　“哦，何以见得？”
　　“兑阳道途虽远且沿路形势险峻，若取下该地，日后进兵魔界西南线则不需绕道而行。且将迫使此地补给线路改道。岂非一举两得？”
　　“嗯，也有道理。可战场瞬息万变，玄宗纵然有此设想，未必真会实行。”
　　吞佛背对他，寂然不动，似在思考。良久，摇头，“还是应将增援主力放在兑阳。”
　　鬼族皇子倏然敛了笑，“为何？”
　　“直觉。”
　　冷笑一声，“原来战神的功绩，都是凭直觉得来的。”
　　吞佛侧首回望，容色平静，不见怒气。“可有胆量与吾一赌？”
　　焰红长眉一挑，“哦？”虽然战场之间的形势判断，依吞佛的个性绝对不会是用一场莫名其妙的赌局来决定，自然有他的考量。但眼见吞佛踌躇满志的口气，这种邀约倒很具挑战性。
　　“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吞佛似是不感意外，“汝欲何为？”
　　螣邪郎起身，在帐内来回踱了几步，仿佛正认真思考着。吞佛也不催促，只是无声注视他一举一动。
　　“这个嘛，赢了的话，我还你一场酒席。输了么…..”刻意顿了一下，血红眼目闪烁着促狭的光，贴近吞佛脸庞，抬手拨了拨白玉耳廓上血琉璃串珠，晶石泠泠响动。
　　吞佛看着他动作，依然不动声色。
　　螣邪郎忽一手揽了吞佛肩头，贴近耳畔悄声道：“你…….就任我处置如何？”说完不待对方回话，他已放手，拍拍吞佛肩膀笑道：“就这么定了，本大爷怎么好意思为难你！看吾多大度！”
　　金眸斜睨，“汝还真是大度。两者均是阁下所好。”
　　鬼嘻嘻一笑，“这么，你不是早说过某人是酒色之徒吗？”
　　吞佛表情有些冷漠，“汝还是早日放下妄想罢。”
　　“就是因为难以放下，才叫妄想呢！”
　　“这样吗？”白衣的魔神色有些许诡异的成分，“吾对汝之酒席无兴趣，得换上另一件。”
“想换什么？”
　　“若汝输了的话，”他从容整整衣带，“至魔君座前，当面将《华严经》八十卷诵读十遍，所有妄念自然消退。”
　　噗！！！
　　正饮茶的螣邪郎喷出一大口水来，好半日方缓过气，喃喃道：“真是毒辣，还不如直接宰了本大爷来得痛快。”
　　
　　螣邪郎率兵一路潜行，暗中抵达兑阳。到达之时，正逢深夜，沿途却一片寂然平和。俨然是未有烽火波及的景象。眼见这般状况，螣邪郎心存疑惑之余，倒有些担忧起赶往安谷的吞佛。
　　先前两人所言，纯属笑谈而已。若吞佛的判断真有差失，一旦安谷或五桂失守，恐怕定被魔君重责。
　　吞佛年纪尚轻，便夺得武职中最高的战神之位。但他血统非为三族任何一支，乃属魔界异端，出身不高。原本战神代代为三殿的皇族中人继承，前代战神更是被尊称为朱皇的鬼族王储银鍠朱武。吞佛童子的横空出世，让一帮守旧的鬼族中人甚是不快，更别提被他击败的朱武之子银鍠黥武。加之，他又是九祸心腹，更让那些人如鲠在喉极其不悦。
　　魔界向来不容失败，若职务愈高，则要求愈严。吞佛此番若出战不利，这些人物定然会落井下石。非但刚获不久的战神之位难保，恐怕还有更多祸事。螣邪郎寻思着，不由皱起眉来。
　　低首思索之时，身边侍卫忽急道：“殿下，兑阳怕是遇袭了。”
　　螣邪郎霍然抬头，前方原本沉黑的天空映上不祥的红光，无月阴暗的夜晚，看起来分外诡谲。
　　“果然来了！”螣邪郎目光一沉，唇角却勾起一丝笑来。
　　众人纷纷一鞭抽动胯下骏马，大队骑兵以螣邪郎为首，疾驰向烈火燃烧的战场。
　　兑阳城楼火光亮如白昼，将城下种种照得分明。螣邪郎策马奔驰一路扫荡，眼见护城壕上悬桥已被放下，敌我双方均堵在那处厮杀，怒喝呼吼震耳。不断有人惨呼着跌落壕沟，尖利竹刺瞬间穿透了落入其中之人的躯体，有魔界的，也有玄宗的。有些已经断气，有些犹在抽搐着，嘴角淌下连串血沫。
　　猛抽胯下坐骑，战马嘶鸣一声奋力一跃，落在桥上，桥板沉闷一响大力摇晃。迎面几名玄宗道人见状扬起兵刃，螣邪郎骤然一拉缰绳，马匹人立而起，前蹄踢动。良驹力量巨大，须臾便连串踢飞数人。螣邪郎冷冷一笑，无暇理会他们是死是活，继续疾驰，马蹄得得间飞身纵越过冯垣。身后军士亦是同样动作，铁蹄践踏下血肉横飞。
　　半空已见数道剑气直刺门面，风声啸动。鬼轻轻一笑，抬手间，青光流转，邪薙一抡，轻薄锋刃划出一道雪亮弧光。错身过后，血珠飞洒如碎散玛瑙，沙沙坠落黄土尘灰。几点溅在螣邪郎面上，鲜妍如他此刻晶亮的火红眼眸。
　　前方已是拒马带，马匹不易穿过。铛一响，格开擦身而过的利剑，酒红发丝亦被削断数根。螣邪郎趁着短短空隙瞄到城门已然洞开，此时敌方人数虽多却不占绝对优势，这样必定有诈。方这么一思量，但听得吱吱嘎嘎沉闷嘶哑的绞盘摩擦声，随之一阵轰鸣巨响，暗设悬门落下，将突入的敌军一分为二，未及躲开的被沉重的大门压成两段。周遭一片惊惶叫喊，螣邪郎观望着，冷笑一声，“干得好！”
　　玄宗见已失先机，并不恋战。城外残余力量极速退离，困于瓮城里的则没有这样幸运。不过眼下螣邪郎还没有兴趣来打理他们。因为已有一队魔兵冲至自己跟前，为首一名校尉打扮的人大喊：“螣邪皇子。”这人乃是元祸天荒下属，昔日有过数次交道。
　　情况暂时稳定，螣邪郎勒马不动，沉声道：“现下如何了？”
　　“城西北角为敌方攻入，其余各处尚可支撑。”
　　螣邪郎未再与他讲话，朝身后一众官兵喝道：“随吾来！”
　　
　　玄宗天明之前及时撤离。山林地带形势险峻，螣邪郎见城中混乱，倒没有加以追击。只是将地方被冲散的兵力重新加以整合，静待安谷消息。至于困在瓮城里的敌军，他吩咐弓弩手齐齐放箭，尽数扎成了刺猬。除此以外，尚有件事得立刻了结。
　　翌日正午，他传唤兑阳守备及其手下前来行营。下面一班人都当例行公事上报近况。到达之后，情况也确实如此。末了，螣邪郎好似不经意地问了一下，“昨夜职守城池西北防务的人是谁？”一名副将随即转出，“是在下。回禀殿下，属下有要事回报。”
　　螣邪郎半笑不笑盯住他，“讲。”
　　“昨夜该地职守军官玩忽职守，以致敌军入侵。吾今晨已军法处置了他们，未及通报殿下，还请恕罪。”
　　“哦，”螣邪郎淡淡道：“那是死有余辜，你也不过便宜行事。”转向守备道：“真是这样？”
　　守备犹豫一阵，低声道，“是。”
　　挥挥手，“事毕，其余人等便退下。”又对意欲离开的守备与先前应对的副将道，“且慢，吾还有话讲。”
　　两人默默对视。摈退闲杂人等，只留心腹在场，螣邪郎方笑道：“怎么？本皇子要奖赏你等，还不乐意么？”
　　守备副将连忙回道不敢。螣邪郎只笑笑不语。过了一会儿，对那名副将道：“你治军严厉，甚合魔界法度。吾会回报魔君，进你职位。”那人听了神情虽是欢喜，也只诺诺道谢，不敢多说什么。
　　螣邪郎摸了摸下巴，看这那副将，“听说此地历代出美人，不知是真是假？”
　　副将方显神色轻松，“确实如殿下所言，该地女子不但容貌娇艳，性情亦是柔顺体贴，个个都是尤物。”
　　“看来你多有涉猎，是个中高手喽？”
　　那人见他口气愉快，一时放心不少，赔笑道：“属下眼光如何能与殿下相提并论。”复又道：“若殿下有意，属下这就…”
　　螣邪郎冷冷一笑，“你，自然不配与吾相提并论。”忽然扬手，柔韧长鞭猛地勒住那人脖颈，好似毒蛇缠紧猎物。螣邪郎足下一点越过房梁，落地后发力一拉，把他吊在半空。那人已说不出一句话，喉间格格作响，腿脚尚不断蹬动。行凶者攒紧握柄，面带讥笑看着他吐出舌头，挣扎慢慢减弱，终于一动不动了，这才抖手撤下长鞭。
　　尸体砰一下掉落在地。守备脸色煞白，螣邪郎目光犹如利剑一般直刺在他身上，“好一招瞒天过海！他昨夜在妓寮内消磨时光，你当吾无从得知么？”
　　守备咬牙，终究颤声道：“是吾顾及他多年跟随，一时糊涂，请殿下降罪。”
　　螣邪郎凝视他良久，“吾向来赏罚分明。你昨夜诱敌深入，使得入侵敌军折损不少。又灵活调动兵力，补救败局。这便是有功，他之过与你并不相干。但你需知晓，天荒守关处世外似粗犷，内则细致，定会追查。瞒得过一时，瞒不过一世。届时魔君降罪，你且不必说，连带元祸天荒也被牵扯。你就是这样回报他提拔之恩？”
　　守备垂首，“属下知错。”
　　“行了，吾不会上报此事，你对外便言他是暴病而亡，就此了结。”
　　
　　吞佛童子前来兑阳汇合，已是三日之后。得知消息，螣邪郎特特率兵在城外等候。遥遥望见那朱砂雪白的身影，数日间心头莫名的担忧总算散去。
　　公开场合，言辞举止自然不能显得过于亲密。当下，两人不过平淡絮絮几句罢了。
　　螣邪郎听得他曾与墨尘音交锋，双方都没占得便宜。来时，依旧见吞佛气度沉稳，举止得宜，仿若无事一般。与兑阳守军交接防务，亦是谨慎仔细，有条不紊。但螣邪郎暗地察言观色，却总觉不大对劲。魔者私下与己相对时刻，眉宇间隐隐一丝倦怠。出自关心询问，对方仅一句无碍，给挡了回去。
　　那日议事方毕，螣邪郎从吞佛那里步出不远，又忆起尚有它务，便速速折返。哪知进门便给唬了一跳。
　　吞佛正以素锦拭去唇畔残余血迹，雪白袖口上犹有几点腥红。见是螣邪郎再度入内，并不急于掩饰，反而不以为意一笑，“怎么回来了？”
　　螣邪郎沉了脸，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到底怎么回事？！”
　　“不过是与墨尘音交手时，中了真极烈焰之招。所幸，伤得不重。”
　　螣邪郎面色颇有几分难看，也不多话，硬掰过吞佛的手腕。他们少年便登沙场，受伤已是家常便饭，连带着医道也通了几分。
　　螣邪郎收了手，压抑着胸中不知因何而起的翻腾怒气，沉声道：“放屁！不重还至今不愈？本大爷可不想给你买棺材这种事落到头上。”
　　说着，气冲冲转身，“吾去传召医官。”
　　吞佛迅速起身，抬臂拦住，“此事无须张扬。吾方任职不久，不愿因此多生枝节。”
　　螣邪郎见他这般，思量一阵，只得停下脚步。
　　吞佛看了他，轻道一声：“多谢。”
　　螣邪郎转首注视吞佛，寂寂无言。
　　魔物复又回返案后，“且谈正事吧。”
　　螣邪郎不太自在地笑笑，“好。”
　　当下商议半晌，末了，螣邪郎方欲出屋，又瞥了吞佛一眼，欲言又止。
　　吞佛本已将目光落到一封公文之上，无意抬头，见螣邪郎这般，便问道：“还有何事？”
　　螣邪郎沉缓道：“何必这样隐瞒，对吾也如此？”
　　吞佛凝视他半晌，“吾自有道理。”
　　“你的道理，吾还真不想知道。”螣邪郎砰地一甩大门，跨出门外。
　　吞佛静静看了他离去的方向，目光微动。

平生云水心

2010-02-28 21:55

引用
引用第24樓凡燈于2010-02-28 21:02發表的 : V1 :aR3*!
刺心一名燈猜想應該源自於那一問一答吧：＂你信得過誰呢/ 無＂。 2\'5LL3
原本尚有些溫存之意的螣哥瞬間冷了心冷了情。 ss4<s 5:y
如此長久的時光過去，螣哥應是自詡在吞吞心中該是有些不同的， .o"FT~}z
卻無意間得來如此回答，想必是相當不能接受... /Sn>{ &
不過，千萬別玩冷戰這套，那或許只會讓吞落的更加清靜自在吧... wfJ[" q
....... D,<#p NO_

笑，大部分是来自于最后的一问一答，另外一部分就是摇光提出问题时，对大爷心理产生的一些刺激。
大爷的确粗线条，可也是个很精明的魔。
这是发生在男子与男子之间，又都是心思诡秘的类型，如果说能完全的给予和信任，我想大爷和阿吞都是做不到的。
何况已经不是少不更事的年纪，你侬我侬的时代也过去了。这是两名在惨烈厮杀和阴谋算计中成熟起来的男人，并非世间小儿女。
这些年他们的关系表面是平静的，然而基础并不稳固。
大爷的期盼并不多，他只希望阿吞能给与一定程度的信任，那也暗示着对自己的部分认可。
只不过，大爷目前也没搞清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而已。因此他那种表现，在阿吞看来则是掌控欲。
两个人多年以来，大爷努力去捕获，阿吞则完善的掩饰，这就像一场追逐战，但结果也说不清谁会输谁会赢。

平生云水心

2010-03-03 17:16

秋节至——（十二）计谋
　　吞佛亦知伤势拖延过久，于己不利。待诸事安定后，才召信赖医官前来诊治。幸得该人医术高明，吞佛童子修为颇深，又是一意图强，返回驻地时伤已好了七八成。
　　螣邪郎见得如此，忧虑自然是没了。但那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仍驻留心中久久难消。
　　红发魔物生性冷酷多疑，螣邪郎与他相交日久，早将其性情摸透。而身为鬼族皇子，这种特质他身上亦不缺乏。平日公务，两人勾心斗角的次数也不少了，想想也能想得通，还不如乐得由他去。
　　可是，总觉着两人多年看似平稳的关系里，少了些什么。是什么，他却都讲不清。
　　定了定神，将思绪拉回现实。转首对并肩策马而行的吞佛道：“听得母后巡视前方，如今正在驻地。”
　　吞佛应了一声，并未回首，“女后将到此地，前些日子汝已得知。此番旧事重提何意？”
　　螣邪郎笑道：“你说呢？”
　　吞佛笑笑，“他么？吾何必放在心上。如今是军务为上，想来其也知轻重。”
　　螣邪郎狭长凤眼眯起，“口口声声公事，浑然忘记自己当年如何暗算别人，真不知咱们俩谁的面皮更厚？”
　　吞佛笑容里含着一份嘲弄，悠然回视，“何必要吾道明呢？还劳殿下记得你我之间赌约，切勿又不作数了。”
　　对方眨眨眼，口气慢吞吞，“话说吾答应过你何事，还真是记不得了。哎呀，也不麻烦你提醒我了。前尘如梦，往事不可追也，咱们不该念念不忘不是？”
　　吞佛哼了一声，也未深究，就此作罢。
　　两人口中的他，正是银鍠黥武。
　　银鍠黥武和吞佛童子之间的关系，以往还算过得去。
　　过得去的意思就是撞见时，还勉强能招呼一声，随后拔腿就走不必寒暄。总之，没到见面就相杀的地步。在吞佛童子的人缘中，这算是最常见的一种状态。
　　银鍠黥武自幼为朱武带在身边抚育，少年时才被送回鬼族，托给鬼王照看。大概是朱武也顾虑到自己成日居无定所，于儿子前程无利，却浑然忘了黥武与自己的不同。
　　骤然被抛到完全陌生的境地，原本内敛的黥武愈发沉默寡言。而父亲战神的光环，无法带给他任何荣耀的感觉，反是沉重不已的压力。身体底子不佳，又有残疾，黥武只得通过加倍的努力提升自己的能为。幸而一番努力终有结果，成年后的黥武已跻身异度最为优秀年轻将领的行列。
　　如果没有吞佛的出现，或许黥武将夺取到他梦寐以求的战神尊位。只不过，有些人，天生就是另一人的克星。
　　螣邪郎记得那场战神之争结束时的景况。他无心此位，但作为皇族，观礼这种事情是推脱不了的。
　　吞佛的获胜，他不是太意外。熟知某人品行，自然也不讶异于最后一式吞佛以朱厌晃出虚招，迷惑黥武注意力，却暗投碎石击中对方双膝环跳穴的做法。战神之争未曾要求不得施展暗器，谁能站到最后，才是赢家。
　　吞佛当时的神情，无有喜悦，亦不见得意，一片冷漠。倒不是故作姿态，而是他天生就是如此性情。战神之位在他，仅仅是一个女后宣下的任务罢了。
　　执掌鬼邪二族的九祸，自然不希望大权旁落，尤其不愿权力通过黥武再落回那帮遗老手中。
　　观战的螣邪郎望见黥武一双红眸几乎要燃烧起来，心底不禁叹了一口气，何苦呢？
　　他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情景下，翻身跃下观礼台。替黥武解开穴道，再笑容可掬凑到吞佛面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嗓音丢下一句：“给本大爷等着瞧！”到底黥武和自己关系不错，不撑下腰可说不过去。
　　吞佛冷冷凝眸，亦是低声回道：“奉陪。”
　　于是第二日的册封典礼上，侍从们惊讶地发现新晋战神与皇子均是面带伤痕出现。眼见众人询问的眼神，吞佛一抚颈上似被鞭子抽出的红痕，淡淡道：“昨夜遇上疯犬，不慎被伤。”
　　螣邪郎一咧嘴，下颌刀伤古怪地扭曲着，“它下口该再狠点。”
　　对吞佛和螣邪郎，这事也就这么算了。在黥武眼里可就不同。
　　过得去，已经下降为不顺眼。下一步会变成见面就互咬一口么？
　　摸摸下巴，螣邪郎咧嘴一笑，想来是必然吧。
　　此刻，面对正迎上来的银鍠黥武，螣邪郎更加肯定自己的设想。
　　黥武一瞬微笑，“堂兄，久见了。”螣邪郎亦是和气一笑点头。黥武目光移到另一人时，不由冷了几分，“吞佛童子。”
　　吞佛似是浑然不觉他人冷淡，“有劳黥武殿下相迎。”
　　黥武不置可否应了一声，“女后已等候多时。”无论何时，黥武对九祸的称呼一律是女后。鬼王多次要他称为叔母，他却怎么也不肯。想来坊间流言黥武也是听到了些许。比如有传闻说，他那位不为人所知的生母，八九成就是朱皇的旧情人邪族女王九祸。
　　螣邪郎有些好笑地想到，莫非黥武是顾忌那个“母”字？话又说回来，赦生沉默寡言的个性倒是跟黥武挺相似的。当初得悉此事，年少的螣邪郎心里还有些发酸，嘀咕着小弟是只和自己亲的，才没那帮杂七杂八的乌龙亲戚。可他就从没想过，自己实在称不得为人兄长的表率。
　　为此他还和黥武闹了好一阵不痛快。直到险些给向来慈爱的继母厉声命人将他拖出去杖责，吓得他连声告饶之后，恶劣的行径才算收敛。所幸黥武在这些小打小闹上，并不是记仇的人。
　　行进途中，黥武表情异常沉闷，另外两人看来也没有与之攀谈的意思。一路就这么不言不语地走入大帐内。
　　宽阔帐中稍加布置，地上铺着纹样繁丽的厚绒地毯，几幅深紫软帷遮住了进入者的视线，无法一眼望到最深处。魔界的女后骁勇善战，不让须眉。而魔界对男女守礼的要求，也比人类薄弱许多。但作为如今异度最为尊贵的女性，适当的矜持与回避，会让下属的尊崇之心更为强烈。
　　帐内传出一道女性清透的嗓音，“都来了么？”
　　螣邪郎一改以往的恣肆神色，躬身以极为恭敬的口气道了一声，“母后。”黥武亦是一礼。吞佛如今身份不同，亦无须跪拜，唯欠身致礼而已。
　　帐后女子轻笑一声，“好了，侍卫都去帐外候着吧！”停顿一刻，“玉蟾宫，你吩咐下去：本后商议要事，任何人等无召不得入内。”
　　娇俏的嗓音回应：“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侍卫纷纷退出，帐幔亦被撩开。姿容冶艳的麝姬腰肢轻摆，带着十数名女兵走了出来。经过肃然而立的吞佛身边，目光在对方身上逡巡一遍，笑笑不语。吞佛淡漠回视，魔女眼眸转冷甚是不以为然，轻轻哼了一声便出去了。
　　螣邪郎悄声嘟囔：“本大爷比你有魅力多了，她怎么不瞅我？”
　　吞佛仿若充耳不闻。就是听到了，他也没闲心和大皇子计较这个问题。
　　火红战袍覆身的异度女后，端坐上首，容貌艳美无匹，气度沉静雍容，一双丹凤眼斜斜上飞，妩媚不失凌厉。说起来，众人皆道螣邪郎容貌与生母碧女不似，反和继母九祸很有几分相像。九祸昔年听得闲言碎语，也不怪罪下人多嘴。只笑着道鬼族先祖曾与邪族王室联姻，血脉相通，自有相仿之处。久而久之，诸魔倒也见怪不怪了。
　　九祸微笑，口气中满是长辈的和蔼，“并无外人在内，不必拘礼，都近前来罢。”三人依言行事，九祸又道：“此番吾儿与吞佛出战，又为魔界立下功绩一件。黥武亲随本后出征，亦有建树。今后前线一处，魔君与吾倒是能省心不少。”
　　吞佛垂首道：“属下出兵兑阳、安谷未得魔君调令，有失妥之处。还请两位殿主恕罪。”
　　“何罪之有？”九祸淡淡一笑，“事贵从权，你之举措并无不妥。临机应变，正是为将者必备品性。再者，战神原本应为魔君分担战事之忧，于某些人，你也不必顾忌。”
　　吞佛颔首。九祸这才又道：“不过与安均订立和约，倒真是有些出乎本后意料。”
　　螣邪郎上前一步道：“此事吾亦赞成。”
　　九祸颇有兴味地望向螣邪郎，“吾儿何以认定可行呢？”
　　螣邪郎方要答话，黥武骤然言语：“属下一直以为不妥。魔界向来对敌唯行铁血之策。这般作为一来会让那些负隅顽抗之徒心存侥幸，二来说不定反给他们苟延残喘的机会。”
　　黥武并非无有修养的粗野武夫，这般作为，可见对此事乃是存了强烈的不满。
　　吞佛侧首，似笑非笑盯住黥武，“依黥武殿下之见，该当如何？”
　　黥武冷哼一声，目光炯炯，“如今安均守军力量已衰，自该一鼓作气将之击溃。”
　　吞佛不徐不缓道：“殿下却忘了，安均一线我方兵士力战一年有余，疲惫不堪。加之军中多有将士不服水土以至染疾抱恙，战力如何可比当初？贸然倾全力对抗，结局无非两败俱伤。”
　　黥武冷笑道：“莫非就该做甘于安乐的懦夫不成？还是吞佛童子你自觉能力不及？”
　　此语挑衅意味甚是浓厚，十足的火药味。连带旁观的螣邪郎也皱了眉头，却不好插话。
　　吞佛一笑，甚是和气有礼。“此间乃为战场，非是逞一人之力的坊间巷里。殿下可知，匹夫之勇不足成事也？”
　　黥武一时变了脸色，想来被戳到痛处。九祸察言观色何等敏慧，抬手止道：“你等且论战事，莫言其它。”
　　吞佛欠身，“属下知晓。”面容平静，浑如无事一般。
　　黥武亦恢复冷静，狠狠剜了吞佛一眼作罢。
　　这时九祸又道：“如今事已至此，多言无益。你二人所言均有道理，本后与魔君自会考量。莫再为此事而起争论。”
　　九祸复又道：“不知近日圣域南线动向如何？”
　　听到这话，三位将领顺势将注意力转向另外事务，趁此也免了一场纠纷。
　　议事已毕，九祸持起一封公文递与黥武，“黥武，先将这件要务速速处置。”黥武接过，急速出了大帐。
　　吞佛与螣邪郎俱立在案前不动。九祸转过脸，轻轻而笑，“你二人有何话欲讲？此地别无旁人。”
　　吞佛薄唇一勾，“女后睿智，属下一点伎俩自是无从隐瞒。”
　　九祸笑容如浮云轻抹，“你适才的神色，吾猜得出是有话要单独对本后讲。”
　　“是。”
　　九祸又注视螣邪郎，“吾儿想必要说的，也与爱将一般吧。”
　　螣邪郎亦是顿首，“正是，儿臣早欲将此计策告知母后。但忧心该事机密，若为他人得知，怕是天大的麻烦。”
　　“你且讲讲。”
　　螣邪郎将安均之策一一说明，末了微笑道：“母后以为如何？”
　　九祸沉吟，片刻后淡淡道：“你以为谁能作饵？”这话讲出，显见是同意了。
　　“事关重大，还需母后示下。”
　　九祸支颐思量许久，忽而婉然一笑，却是有些清冷。
　　“吾自有考量。”秀眉略微一蹙，“不过，吞佛你可是确信消息无误？”
　　“西城风流子亦藏于安均阁僚中，想来风声也会听到一二。诸多讯息皆可对比。”
　　九祸满意点头，“如此，吾便放心了。”
　　
　　夜幕低垂，连日奔波的军士都早早歇下。帐内无比安静，偶尔油灯灯芯哔剥一响。
　　吞佛不惯早睡，便披了寝袍倚在简陋的行军榻上，持了一卷经书阅览。没翻上几页，便听见脚步声直入帐中。
　　吞佛搁下经书，径直望向来者。
　　螣邪郎解了披风，随手往床畔一搭，“果然又在读这些没用的东西。”
　　“过来有什么事？”
　　“随意走走，”螣邪郎寻了榻旁的空处坐下。吞佛已经习惯了他不时莫名现身的作为，早就处变不惊。
　　他细细打量吞佛一番，“好多了？”
　　吞佛随口应了一声，复又拾起书，螣邪郎却迅速一把抽走，再一下抛得远远的。
　　此刻是在军中，螣邪郎自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但这样一来吞佛愈发疑心起他的来意。
　　吞佛侧过身，淡淡道：“有话但说无妨。”
　　“你与黥武不和已久，但未曾像今日这样与他当面冲突。”
　　魔微微一笑，“你以为呢？”
　　螣邪郎扫他一眼，缓言道：“倘若立威，自可另寻他人。”
　　“我也不曾这般想过，无奈他如此咄咄逼人，我若一再退让，反让女后疑起自身的抉择了。”
　　半晌无言，螣邪郎终又启口，“还有一事，那摇光，我总觉着古怪。”他注视吞佛，贴近他的面庞，漫然道：“你，不会又对我隐瞒了什么吧？”
　　吞佛的气息轻而浅，他感觉不到丝毫变化。
　　嗤笑一声，吞佛道：“怕他伤及你性命吗？”
　　抬手勾起魔脸侧一缕垂发，胭红的唇微微勾起，“我要是有此顾虑，她早就不在人世。这种小角色，我还不曾放在眼里，只不过……”他衔一缕高深莫测的笑，睨了吞佛，“这次你又在玩如何的诡计呢？”
　　吞佛以手支颐，双目微合，“且拭目以待。”
　　螣邪郎忽道：“你不担心日久生变？”
　　“以你之智，我不会有所忧虑。”吞佛望着他良久，缓缓道：“但你也一定得留心。”
　　螣邪郎凝目于他，许久之后，颔首轻声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吞佛浅淡一笑，轻轻拍了拍螣邪郎的肩头。

平生云水心

2010-03-06 21:58

秋节至——（十三）按兵
　　螣邪郎乃鬼族皇子，血统纯粹。自幼却是由邪族女王抚养长大。成年之后与继母关系甚为和睦。自三殿借调至一殿阎魔旱魃麾下，也是听从九祸之意。
　　三殿中人颇多不解，亦有不满之辞。虽然皇子身份尊贵，若无战功积累，想来日后登位也不能令下属膺服。因此螣邪皇子前往沙场凶险之地的决定，无人质疑。然而，三殿有功勋卓著的四天王为麾下，计谋颇深的伏婴师为辅佐，何必定要王储屈居人下借调一殿呢？
　　螣邪郎却是清楚：四天王心皆不同，断风尘生性奸猾叵测，暴风残道等三位又一心忠于银鍠朱武。至于伏婴师….恐怕朱武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傀儡一个罢了。父亲鬼王虽是在位，难得调动那几位一回，也被推三阻四。自己这样的毛头小子，想必更不被放在眼里。还不如去外境历练一番，再做打算。
　　这是一个由头。另外，鬼族宫殿的繁文缛节他早就受够了。在外征战虽说凶险，却再没谁能拿些条条框框约束自己，过得十分快活逍遥。
　　与他同辈的吞佛童子，相较而言，却是低调谨慎许多。当初两人初赴战地，没有谁能觉得这两个少年魔将真能配合无间。少时打闹吵嘴，过一阵两人就可将其抛之脑后，对周遭造不成怎样的影响。而在征战之途，这种争执的结果，说不定就是死亡。
　　但两人的表现，出乎众人意料。这么些年下来，女后座下两位青年将领甚少尝到败绩，合作更是出奇顺畅。
　　此番出征计划稍有不同。九祸将三殿的银鍠黥武调来协同作战。吞佛和他的关系，已经不是恶劣一词可以形容。然而，黥武对于任务和私人恩怨一向分得很开，断然不会将自己的情绪带入公事里。这点，或许就是魔族与人族的不同之处。
　　虽然被夹在比较尴尬的境地，螣邪郎还是对吞佛的自制力相当放心。黥武与吞佛多番冲突，倒没见过吞佛为此暴怒的情形。争执若起，言辞自然是犀利无匹，过后黥武往往余怒未息，起码要愤愤一整天。吞佛则在争吵结束之时冷然一笑，迅速恢复为以往淡漠的模样，倒像是从没发生刚才的情况。
　　明日螣邪郎便要率兵奔赴另一处战地，吞佛交待完毕，只抛给他一句“多加小心。”转头就忙着应付其余琐事，把他晾在一边不加理会。螣邪郎站了一阵，冷眼见他忙前忙后应付一切，浑然视自己无物，索性在远处舒舒服服坐了下来候着。
　　众人散尽，吞佛这才将目光落到他身上，平平一句，“怎么还未出去？”
　　螣邪郎也不吱声，见他缓步近前，才慢慢起座。
　　白衣魔物神色甚是不解，略一抬眉，“又如何了？”
　　螣邪郎微微一笑，突然伸手一撩魔物红发。吞佛迅疾后退，口中轻斥道：“军营之内，汝这是做什么？”
　　螣邪郎继续微笑着伸过手去，“吾能做什么？还是你觉得吾想做什么？”看着吞佛能有难堪的感受，他的心情倒是甚好。
　　发从指缝间倏然滑过，吞佛闪避一旁，冷笑数声：“若是觉着还有机会，汝不妨再来以身试险。”
　　狭长金眼危险眯起，笼在袖中的掌亦是略微抬高。螣邪郎思量一阵，收手。罢了解嘲一笑：“吾可还想活久点。”
　　吞佛侧首瞧了他的表情，紫唇牵动，闲闲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倘若再犯，休怪我以军法处置了你。”
　　螣邪郎定定望着他，“近来，我们谈的话好像总是战事之类。”
　　本以为他会反唇相讥，得来的却不过是这一句。吞佛安静望着他，平平道：“今时不同以往。”
　　“我明白，”螣邪郎淡淡应了声，转身便欲出屋。忽在门前停住，笑着回过头，“听说这次要前去的地方，盛产名茶浮雪。届时叫人给你送些今年的新茶来。”
　　吞佛神情微微一动，“你出战告捷，安然回归，便是最好的赠礼。”
　　螣邪郎快跨过门槛时，背后传来一道话语：“留心。”
　　他未曾回首，只是轻轻一笑，“放心，本大爷死不了。”
　　
　　相较以往，吞佛童子出战的次数已经减少了许多。但责任未必就轻多少。
　　前方告急，各军忙于奔赴火线，后方的人手明显不够。九祸借机行事，将任沉浮调往吞佛所在之地，任命为监军协助军务。
　　任沉浮颇通黄老之学，亦有精研道家术法，更是思维缜密细致。吞佛童子与他同出二殿，加之均于文史之上兴趣甚多，故而于私于公关系略微亲厚。不过这略微，这也是相较其余人而言。
　　螣邪郎走后第三日，黥武那边发来了急函。原来他所镇守的防线对上了圣域迦叶殿一阐提一干人等，眼见手下几处据点可能不保，便匆匆派人前来请援。
　　吞佛看完急函，不置一词。正在一旁安坐的任沉浮亦不发话。
　　身边副将见他沉默良久，小心翼翼道：“大人决意何时发兵？”
　　战神锋锐目光陡然投向他，副将不觉低首。
　　吞佛移回视线，落上桌面地图。
　　半晌，副将听得一语，顿时惊讶地张大嘴。
　　“不予发兵。”
　　“可是黥武殿下……！！！”
　　吞佛扬手，示意他莫再言语。
　　“大人…….”
　　吞佛缓缓道：“吾自有计较。”
　　副将面色犹疑，唇动了动，似乎还想争辩几句。金眼中已透出些许森冷气息，“主将之令，汝不愿听从，是想担上违抗军令的罪名么？”
　　副将连忙垂首，“属下不敢。”
　　“下去罢。记住，此事不得外传，否则唯汝是问。”
　　吞佛略略转身，峻厉神色有了微妙变化，现出一丝浅笑。
　　“任先生至今无语，可是因吾之举措毫无置疑之处？”
　　案几一侧，温文儒雅的文士虚虚握了青瓷暗花茶盏，莞尔一笑。“吾想置身事外，战神却是不愿呢。”
　　“先生这称呼，听着有些生分了。”
　　“礼不可废。”
　　吞佛轻轻一笑，“客气了。想来任先生此刻心中疑惑甚多，阁下乃为监军，何事不可询问呢？。”
　　任沉浮笑笑，“那吞佛童子为何不愿发兵呢？”
　　吞佛悠然负手，从容不迫道：“先生以为黥武殿下镇守三地形势如何？”
　　任沉浮啜了口茶水，思索半刻，方道：“若以一词形容，便是….鸡肋。”
　　“那么，先生应该知道，黥武殿下之举着实无有多大意义。”
　　任沉浮叹息一声，“可惜，黥武殿下未必这样看待。数日前，他险为此事与你起了争执，由此可见一斑。”
　　“黥武殿下性情过于执拗。若在平日，吾还可与之理论，或许能说服他。但值此急迫光景，怕他是无有这点耐心听吾一言了。”
　　“然，若不发兵增援，岂非图自折损魔界军力？”
　　“无妨，”吞佛面上浮着一缕意义不明的微笑，“此处有失，吾定要从他处讨回。先生，且观此图。”指尖落在地势图一隅。
　　任沉浮看了一阵，忽然拊掌大笑，“不错，以黥武殿下一方兵力牵制迦叶殿地乘等僧众。而螣邪皇子及三道守关则能顺利进攻其余几地。”
　　“吾亦是如此作想。入秋以来，魔界玄宗双方势均力敌，只怕一时难以舍卒保车”
　　“只不过，设想如此，黥武殿下若然有失，恐怕无法向三殿交代了。”
　　屈指轻磕额角，魔敛眉思索。
　　“料来不会。”似笑非笑道：“他执着与吾一争高下，这条命可宝贵得很。”
　　“倘使不幸……”
　　“那便是吾高估他能为了。”
　　任沉浮顿首，“形势如此，不过么…….”
　　“何事？”
　　“女后魔君该处怕要知会一声。”
　　“此事就烦劳先生了。”
　　“至于螣邪皇子与赦生皇子，事后战神还要费心。毕竟，这三位均为鬼族中人。”
　　苍白面容稀微笑意，淡得仿佛不存在。
　　“吾知晓分寸。”
　　任沉浮微笑点头，复又啜了一口茶，“茶汤滋味甚佳，不知何名？”
　　 “浮雪。”
　　“哦，便是螣邪皇子进兵之地所产名茶。大约是他遣人送来的吧？”
　　“正是。”
　　任沉浮摇摇头，“未曾想大殿下也于这般雅事之上留心了。”
　　魔微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数天后，银鍠黥武所统帅的魔军果然抵挡不住迦叶殿攻势，步步退却。银鍠黥武苦苦支撑，等来等去，依旧没有盼到援兵的到来。下属跪劝道：“殿下，如今敗势已显，还是不要再空耗下去。退兵吧！”
　　黥武一把揪住他领口，硬生生将他拉起来，怒喝道：“退？！往何处退？！鬼族战士会顾惜自身性命，抛却荣誉么？”
　　下属将官身子不由一颤，“可…..殿下……”
　　黥武瞪视他半晌，手上一甩，“行了，去加固防线。休要再提退却之事！吾容不得懦夫一般的下属。”
　　那名副将面露难堪之色，也只得低首从命。方要出帐，却与迎面飞速冲进来的人砰咚一下撞在一起。两人都结结实实栽倒在地。
　　眼见下属狼狈失仪模样，黥武眉峰一耸，甚是不悦的表情。刚要出口训斥，那冲进来的将官不待爬起行李，已然屈膝半跪在地，口气焦急，“殿下不好了，方才前方回报，三处防线已经给圣域僧人冲破。”
　　一惊，黥武悚然道：“怎会如此？”
　　“大日殿出兵增援…..还请殿下早做撤退准备…..”
　　沉默片刻，黥武哑声道：“还有多久？”
　　“依如今态势，恐怕至多半日了….”
　　手霍然击上旁边红木条桌，坚硬的木材给砸出一个大窟窿。先前提议撤离的那名副将察言观色，沉然道：“殿下，吾等何必争一时之气？今后大有机会。再说，这求援之请发出这么久，按理人也早该到了。如今援军毫无踪迹，怕是…….”
　　黥武怒极反笑，“好你个吞佛童子，吾还道你没这个胆量呢！”强自压抑了怒气，道：“剩下的通路在哪方？”
　　“回禀殿下，在西面。”
　　“这…..与中军所在方位完全相反。看来得另寻出路。”
　　副将道：“殿下选哪里？”
　　黥武目光在墙面悬挂的地势图上寻索着，唇紧抿着思量许久。
　　“去东南面。”
　　“南面上无敌踪，何妨从该处撤离。”
　　“这个方向或许还能得遇在该地驻扎的魔界大军，较之突围西面，可减少伤亡，路途亦近。”扬手，“速去整备，尽快出发。”
　　冷笑数声道：“吾不会令得某人坐收渔翁之利。”

洗翼

2010-03-07 17:18

腦補太好玩了，讓我覺得不能不在這裡也貼一下～XDDD
平姐請原諒我的重複回貼～=//////=

※

小鯨魚的反應全都被吞仔掌握其中啊...
小鯨魚你真是太嫩了...=w=
(黥：Q︿Q 壞魔...乃們都速壞魔......)

大爺和吞仔...突然間像老夫老妻的對話～XD
大爺：(一撥瀏海)寶貝～我要去出差了，會給你拎土產回來滴～
吞仔：(小鳥依人狀)親愛的只要你能平安回來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大爺、吞仔：噁......= =|||

大爺：(叫來小兵)這盒新茶和家書給我送去給後方的愛妻～叫他不要太想我～(露出帥氣的一口白牙)
(傳遞中...)
吞仔：(收到禮物心花怒放)新茶獲得～ˇ/////ˇ(...家書隨手丟)

(大爺回來後)
大爺：(摟腰)寶貝，有沒有每天都想我？
吞仔：(依偎)有...每天都想你...(...的禮物。= =+)

啊...腦補停不住...
(夠了噢......)

平生云水心	2010-03-07 22:56
茶，我是无所谓的~~~ F&<si:}KB 本来加这段情节就是为了体现老夫老妻的感觉么。。。。

平生云水心

2010-03-09 21:14

秋节至——（十四）纠纷
　　初一明月不现，夜色清凉如水，无有半点浮云。高处仰望满天星斗，真如莹白棋子密布。山下军营里，簇簇篝火摇曳，橘黄的光华给初冬的夜里增添了些许温暖。
　　他伫立在山崖之上，静静俯瞰眼下的一切。远处持火把守候的侍卫见到那昏暗中寂然不动的身影，倒如一尊沉默的雕像。
　　这样的寂静被后方传来的隐约吵闹声打破了，吞佛听得，眉心轻蹙，刹时转身。方要开口询问，却眼见一道电光撕裂浓稠的黑暗，力势万钧往自己所在的位置劈过来。雪亮的光霎时照亮了周遭人惊愕的面孔。
　　轰然巨响，碎石迸溅，四周之人连忙躲闪避让。待到尘埃落定，吞佛童子原本的立身之所已化为一处深陷数丈的大坑，坑中燃烧的暗红草木余烬，犹自冒出丝丝缕缕轻烟。
　　吞佛站在相当安全的距离，衣带寂寂垂落，袍服上未曾沾染半点尘埃。没有谁看清他闪避时是如何动作的。
　　袭击的招式不同于赦生的雷电之术，乃是以水生雷。吞佛望着方甫落地，黑绸袖带犹在飘动的袭击者，冷静异常，“黥武殿下，这是为何？”
　　铿锵一响，黥武将银邪枪尖猛地扎在眼前一块碎岩之上，锋刃毫无阻碍没入，倒像是扎进一段朽木。
　　“明知故问，”黥武声调明显的带着一股怨怒的情绪，“我请求的援兵呢？”
　　“哦，”吞佛仍旧安安稳稳道：“为了此事么？既然黥武殿下已在此处，岂非多此一问？”
　　银邪亮光一闪，锐利的枪尖这次遥指吞佛的咽喉，“亮出你的兵刃。”
　　吞佛对周围侍从扬手道：“退下。”众人未敢吱声，从命离开，
　　没有了火把的照明，坑中的光亮渐渐熄灭后，苍白的身影模糊下去，直至隐没不见。
　　很远的距离飘过一声轻笑，“为何吾要与汝动手？”
　　黥武沉声道：“吾要你给我那些无辜死难的军士一个交代！”
　　吞佛冷然神色不变，“无辜？战阵之上，究竟谁为无辜有罪？殿下乃浴血疆场多年的鬼族中人，吾倒想请教一番。”末了，挑衅似地一勾唇角。
　　虽然瞧不到这个微小的动作，黥武亦能嗅到话语里嘲讽的气息。“你！！！”
　　吞佛在银邪即将挥动之前，再次开口。
　　“汝镇守之三地，原本便不易维持。吾当初曾告知与汝，可惜汝不曾采纳。”
　　黥武握住枪身的手一抖。尽管他极其厌恶吞佛童子，但要自己否认一些事实，他是绝对做不到的。
　　片刻的无言以对，又迅速为愤怒所取代。“可是吾要你派来援军，便可解了困局。可是你…..”
　　“吾但询一事：援军到来，殿下可保必胜无疑么？”
　　“这…….”
　　负手，背对着黥武踱开数步，“看来殿下亦无把握。既然如此，何不为大局尽一份心力，而要在意个人得失？”
　　黥武一时怔了怔，然而很快就明白了吞佛的意思。怒火非但没有平息，反愈发旺盛。
　　“所以你就以吾之部署为饵，牵制圣域兵力？岂有此理！吾的军士，不是你手中随时可抛的棋子。“
　　冷笑数声，“殿下果然是好长官。可惜，如此多情伤怀，若为军中表率，未免有负战神之子的盛名。”
　　“吞佛童子，你住口！”
　　话语继续平缓飘来，“一将功成万骨枯，这番道理，身为将领之汝，想必亦是身体力行过。即是如此，吾也不过因循旧事罢了。”
　　“卑鄙！”
　　“是吗？”吞佛轻轻而笑，“异度出兵道境所求为何？这中间有些牺牲，在所难免。吾协理军务乃是二位魔君授意。阁下若有不满，尽可前去申诉。吾自是不甚介意。”
　　走动时，腰间垂系的白玉环有轻微叮叮响声，声音愈来愈远，“既然身处大局之间，便要有沦为棋子的觉悟。”
　　黥武沉默良久，突然抬手带出一道白亮的闪电劈下。
　　“休走！”
　　白若冰霜的手腕一扬，朱红长剑已被牢牢握在手中，散射的火焰气流与电光撞在一道。巨响之间，十数丈内亮如白昼。
　　吞佛的面容被弧光耀得愈发雪白，长眉一挑，面容上一丝残厉的笑意。
　　“如汝所愿。”
　　黑夜中的战斗不同于明亮日光之下的。它需要听觉绝对的专注，更需要在雷火闪耀的短暂瞬间，以准确无误的判断决定攻击的走向、力度、方式。所以两人没有像白日交战那样，连续不停出手，而是在短兵相接后迅速错开身形，寻到一块安全地点，便屹然不动。
　　压抑的呼吸声，相当轻微，无尽的浓暗，谁也看不清谁，可以依赖的就是自己的耳力以及……
　　耐心。
　　很古怪的是，这种时候却没有任何一个随从试图上来，阻止两人的争斗。甚至没有谁出声规劝，或者执着火把再度照亮现场。
　　这未免太奇怪了。
　　当然，这是影响不了吞佛与黥武的。或者说，外界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了。
　　沙土细细摩擦的声响自左前方侧传过，黥武握紧银邪，静待片刻，迅疾一枪猛然刺过。
　　嗤地一响，极轻，刀刃划过了什么，大概是衣袍一角。
　　“哼！”对手冷冷淡淡一道回应。银邪被用力一拨，滑开去。
　　黥武当然不愿留手，错开刹那，当即一式逆龙锁仙关，紫电之力配合鬼族的阵法。一时间，周遭狂风大作，乱石横飞，显见黥武这招乃是出尽全力，竟是要置吞佛童子于死地。
　　混乱的景象里，连黥武自己也看不清四面情形，只能眼见红莲焰光迎面呼啸而来，间杂着朱厌银铃响动，迫至身前。黥武冷哼一声，反而更加强劲催动内力，毫无罢手之意。
　　然而，此时头顶一道清冷笑声传入耳中，不大，却似冰雪覆身，让黥武心头一凛。他当即硬生生撤招，银枪邪刃掉转方向。可惜，晚了。
　　背后罡风一卷，朱厌已然落在吞佛手中，叮叮数声圈绕银邪枪刃，竟将黥武攻击全数化开，霍然直刺他咽喉。又在最后一刻顿住。
　　金属带来的寒意沁入颈间肌肤，吞佛的语速不快也不慢，并未有任何得意之情。
　　“黥武，汝还是机敏有所欠缺。”非为羞辱，不过陈述一件事实罢了。
　　银邪在眉心前一寸的地方停顿，吞佛已感受到它所带来的森冷，却无丝毫惧怕。
　　因为它再也无法逼进一步。
　　僵持良久，黥武撤手，扭头就走，半句话也不留。
　　吞佛转将朱厌缓缓背在身后，侧首漠然道：“这场戏观摩之后，汝作何感想？”
　　光亮冲破了沉滞许久的黑暗，退开很远的侍从一一燃起火把。吞佛注视着的那个方向，有一块十数丈高的巨岩。在稀薄的光线里，隐隐约约一道人影立于顶上。
　　青色光芒一闪，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黑绸丹纱的外袍被夜风拂起，象牙环佩磕击之音，犹如金玉。
　　螣邪郎举着火把，一步一步，非常缓慢的速度靠近了。皮靴践踏在乱石上，吱吱咯咯，碎了不少。
　　就像以往那样，他轻漫笑着，眼眸中却有寒芒闪动，冰冷彻骨。
　　“汝之足步，还真是沉重，身法退步了么？”
　　螣邪郎咧嘴一笑，“耳朵挺有用，什么时候发现的？”
　　吞佛淡淡道：“侍从无有丝毫反应，吾想，他们自己没这样大的胆子。”
　　“哦，”螣邪郎漫漫应了一声。“你们都下去罢。”
　　这话当然非是对吞佛所言，侍卫们很快消失在视野之外。
　　一挥手，陡然抛了火把，火焰扑腾几下，便彻底熄灭了。浓黑再度笼罩这个空间。
　　“真是一场精彩的好戏，精彩绝伦。”
　　“你接应了黥武。”吞佛沉缓言道。
　　“是，他被迦叶殿追击，正撞上我的部下。”
　　“是这样吗？”极其平淡的口吻，并未询问，只是复述而已。
　　沉默一阵，螣邪郎问道：“你不想再说些什么吗？”
　　“你所见到、听到的，便是事实。还劳我烦述吗？”
　　“没有援军，黥武可能死在那里。”
　　“情非得已，你该知晓，我从不行无意义之事。”
　　“意义？好吧，此事也该告知我一声才好。当时我离大营不过三日，难道传令会追不上？”
　　“之后作为，岂非更无意义？”
　　“那是”，螣邪郎闲闲道，“也就是说，你根本就不在意他是死是活了？”
　　“你及三守关所辖一面的敌军压力，由此而减轻不少。”
　　“是了，我确实赢了。所以我还有命急急忙忙陪黥武赶回来，找你理论，不是吗？”停顿片刻，口气悠然道：“还是你觉得我该对你感激涕零才好？毕竟战神大人还是看重在下这条命。”
　　“螣邪郎，你并非不识大体之人。”
　　“是……如果是我，也未必不会这般作为。全局之利与个人生死相较，谁都可是棋子。”冷冷笑道，“你的做派我自然熟识。”
　　“那么，你的询问又是为何而发？”
　　温热的气息靠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更想知道……”
　　“你想知道什么？”
　　略带薄茧的指尖轻轻碰上他的面颊，抚摸着，一阵粗粝的摩擦感。但他没有挪动以及避开。只是静默着站在那里，任由对方动作。
　　“我想知道，下一个棋子会是谁呢？”
　　吞佛的呼吸滞了片刻。
　　半晌，他以冰冷的语气回答：“当是谁，便是谁。”
　　螣邪郎沉默着，而他一向难得有沉默的时候。
　　他松手，似是不以为意的口气，“我明白了。”过了一会儿，又道：“其实，也就如此而已。”
　　吞佛静静立在原地，听着他急促的脚步渐行渐远。
　　许久以后，他轻轻笑了笑，干涩而沉滞。

　　螣邪郎下山时，蟠凶立刻凑上前，“老大，你没挂彩吧？”
　　螣邪郎听完，顿时翻起一个白眼，“是不是想我被吞佛童子揍扁了，你才高兴？”
　　“啊…….？你们没动手？”
　　长鞭立马呼啸着卷过来，螣邪郎怒喝：“你他妈找死啊！”
　　蟠凶没被打倒，反倒是魔刺儿被当面抽了一下。他立刻叫苦连天捂住脸：“哎哟，你长点眼…..”话讲到半截，顿时反应过来又说错了，当即冷汗直流。
　　螣邪郎却收了手，默默许久。末了骤然翻上坐骑踢云乌骓，丢下一句得罪，一鞭子抽动战马，绝尘而去。
　　魔刺儿喃喃道：“我听错了么？”

平生云水心

2010-03-12 21:31

秋节至——（十五）血祀
　　“女后已然择定此人？”
　　“不错”，纱帐后，九祸淡淡应了一句。
　　吞佛敛目不言。
　　“如何，吾之爱将可是心存疑虑？”
　　吞佛抬眼，目光炯然。“虽然可借机除了此人，但若过于明显，只怕徒惹麻烦。”
　　九祸在帐后微笑，虽然无声，亦无法看清，吞佛却凭直觉感受到了。
“这么，正所谓兵行险招。自从本后代鬼王行权，这班人等可从未有过真心服从之想。既然如此，留之何用？”
　　九祸停顿片刻，复道：“战神本应执掌三族兵权。除开魔族及邪族兵力，剩下的鬼族，你如今可自由调配的也仅有王族近卫军。可知为何？”
　　冷然一笑，“属下知晓。”
　　“战神一职原本代代出于银鍠家。正因是皇族，才能被给予大权。而你毕竟无此渊源，加之年纪过轻，终究无法压制得住那些鬼族老将。不过，也幸得他们各怀异志，倒也无谁能扳倒你。”
　　“确实如此，若无此人从中斡旋，只怕四天王与伏婴师早已斗得不可开交。”
　　九祸淡淡一笑，“所以，吾此次亦是襄助伏婴师。他虽不可靠，但若论起于公之心，还是要胜得那人一筹。”
　　“即是如此，要害便在巧妙与巧合之上。女后以为，如何才得瞒过鬼族及玄宗？”
　　精心修饰过的指甲在座椅扶手上轻轻一划，现出一道并不明显的白印。“战时，主将忽然暴卒而亡，以至群龙无首，故为玄宗击破。后得友军襄助，方得脱险。”
　　魔者纤薄的紫唇微微一勾，“鬼族之人，甚是精于咒术。”
　　九祸语调未有丝毫波动，“不过毒物就未必了。”
　　吞佛不再追问，下来的事不属他所运作的范围。躬身道：“女后已有对策，属下便放心着手眼前之事。”
　　“还有一事，本后得问问你。”
　　“女后请说。”
　　“听得近日，螣邪郎与你不睦。确是如此么？”
　　苍白的面庞并无半分动容之色，紫睫瞬也不瞬，缓缓道：“是。”
　　九祸并未追问其他，缓缓道：“鬼主状况哪般，众人心底明了。螣邪郎，本后于他乃是给予厚望。而今你职位亦是颇高，二人言行，更该有分寸。何况出征已迫在眉睫。”
　　吞佛平平道了声“吾明白”，再无更多话语。
　　
　　预料大多时候都不会成真，正如眼下的困境。
　　城池已被围困近两月，至今未破，远远超过魔界当初一月内便克下的设想。该地城墙修筑敌台颇多，墙体陡峭高大，青砖缝隙均以铜汁浇注，坚固异常。城内有水源，并事先备足食粮兵器，又有出色守将指挥，所以这场仗打得无比艰难。
　　魔军数次攻城，往往还在墙脚便被敌台密布如雨的箭雨逼退下去。勾车、楼车因此成了毫无用处的摆设。兵士也曾冒死前进，欲以冲车撞破城门，每每未至门前就被城上抛扔岩石砸成肉饼。侥幸至得门前的人，又给墙上浇下火油，再一个火把抛下，城下顿时增加了数十具焦尸。
　　这段时日，螣邪郎脾气甚为暴躁，魔刺儿挨了无数次打不说，连往常不怎么和螣邪郎顶撞的蟠凶居然也给抽了几鞭子。看到这样，魔刺儿心头倒是不觉着自己吃亏了。
　　螣邪郎烦躁并非无缘而起，眼见天色已连续数日阴沉着，气候愈发寒冷。魔军因体质原因，在道境冬天的日子总是分外难过。时候再拖长些，军队本就因为无有间歇的车轮战疲惫不易，要是遇到冬雪纷飞的光景，以前的努力势必要白费了。
　　侍卫们见势不妙，纷纷躲在他视线不及的范围以外。因而整个帐内安静无比，只有他来回走动所起的声响。
　　说起来，也是这守将能为不凡。当初其仅是一个小小俾将，若非主将战死，也轮不到他来掌握军权。未曾想，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然给异度大军带来这么多的麻烦。想到这层，螣邪郎暗暗咬牙发誓：若然城破擒住该人，绝对要让这家伙后悔爹妈把他生到世上。
　　当然，螣邪郎并不是执着于以不切实际的妄想满足自我的人物。以上的想法在脑里一闪而过，他开始专注思量起接下来的对策。
　　厚重的帐帘被人掀起，一股寒风随之窜入。螣邪郎有些不耐，以为是魔刺儿又莽撞闯进来，头也懒得回，反手便是一鞭抽去。“说多少回了！进来不会先吱一声吗？！作死！”
　　鞭子却被迅速拽住，同样强大的气力一扯，化去攻势。螣邪郎转瞬回首，虽然已猜到是谁，还是道了句，“是你啊！”
　　吞佛松手，绷得笔直的长鞭滑落。未待它落地，螣邪郎极快一抖手，将鞭子收拢。
　　“你亲自来的时候，一定有坏消息。”血红的眼目，打量吞佛此刻的神态，断言道。
　　吞佛颔首，“地下岩石坚硬，挖掘地道突破城墙之计无法施展。”
　　螣邪郎点点头，没有再说话。这段时间，两人除了公务外，攀谈极少。没了话题，此刻的沉默，让无形的尴尬气氛在空间中扩散开来。
　　静默良久，吞佛率先开口，“依吾之见，武力强攻绝非佳策。”
　　啪一响，盘绕好的鞭子掷在长桌上，螣邪郎沉声道：“吾何尝不知，但眼下还有何法可想？”
　　雪白战袍背后鲜艳如火的红色饰带拖过地上毛毡，传出轻微摩擦声。吞佛进前几步，垂眼道：“城防坚固，终究是死物。人之思虑，较之更为棘手。此城守将算得良将，多番奇策击退我军。料想来，他打算拖上一阵，等到玄宗圣域支援，魔界自然也会退兵。”
　　螣邪郎冷笑道：“说来说去，你不是也无计可施么？”
　　吞佛神情安然，不为所动的模样。“如今他甚得军心，这样的境况也是自然。”
　　“哦，你以为理所当然？”
　　嘴角稀微一抹笑，“理所当然之事，便要让它转为非理。”
　　螣邪郎背靠桌案，一手撑在桌面，满脸讥嘲之色，“这话谁不会说？”
　　“围城之前有大批难民从城内逃出，不少为魔界挡获，汝可知晓？”
　　“当然，不是正让这帮人充当劳役么？”
　　“吾已吩咐下去，将这群人押来此地。”
　　英挺长眉轻挑，“你是想找出守将的亲属，还是如何？”
　　“这点伎俩，不足起效。反而会让守城军士视其为英烈之人，愈发忠心。”
　　“那么…….”
　　魔冷冷笑道：“吾想，若是切肤之痛，恐怕当事者所想就完全不同了。”
　　螣邪郎念头一动，“人何时候押到？”
　　“今日入夜前。”
　　“好，到了之后吾与你一道走一趟。”
　　吞佛略一点头，“汝能明了吾之意便好。”
　　螣邪郎凝注他片刻，终究道了句：“有的吾明白，有的始终不解。”
　　吞佛并不回话，只默默转身向门口踱去。
　　
　　黎明时分，城内城外一片寂然。偶尔有乌鸦嘶哑的鸣叫，穿透浓暗的天空。它们是为了赶赴一场盛宴而来。
　　密布原野的尸首有些已发暗肿胀，面目模糊不清。食腐的乌鸦落在其上，有一下没一下啄着。有时候，几只会为了争抢从死人眼眶里拖出的乌珠或是啄下的腐朽肉块，哇哇叫着厮打成一团。肮脏污秽两眼血红的野狗亦在此地觅食，它们往往叼着撕扯出的肚肠等内脏，急急逃窜开。
　　有别于城墙下的喧闹，职守兵士们缩在雉堞后搓着手，偶尔低声交谈几句。长夜苦寒，却无人不敢生火取暖，以免暴露目标。他们只得依靠成一团，从他人身上汲取些微的暖意。天已是淡墨色泽，熹微光线预示着新的一天到来了，也预示着一场艰难战斗的开端。此时片刻的静谧，亦是难得而珍贵的。
　　可是，很快的，寂静被打破了。乌鸦纷纷惊叫着窜向半空，似乎是觉察到危机的出现。
　　镇守的士兵们脑中那根弦立刻绷紧了。立马有人在垛墙后警惕地张望起来。不知是谁首先在城外的暗朦中发现了些许异样，轻声招呼，“看，那是什么？！”
　　沉沉暗影逼向城下，天尚未完全放亮故而看不清是何物。唯一能够肯定的，便是来者不善。尖利的号角响起，召唤负责警戒的士兵集结，也惊醒了那些尚在沉睡的人们。城内回荡着杂乱的脚步声，与人们因紧张而变调的呼喝。
　　很快有人辨认出那些不断接近的黑影是一排排投石车。兵临城下，敌楼里和雉堞后外界望不进的区域，弦已拉满，箭已瞄准，但等守将一声令下。垛墙后，兵士们急匆匆搬运着大桶桐油与沉重岩块，有序而迅速。
　　守将火速赶来时，投石车已经停止前行，模糊的轮廓如蛰伏怪兽。魔军没有进一步动作，城楼上士卒面面相觑，不明白他们作何打算，而因为无从知晓原因，无可名状的恐惧感在人群里弥漫开来。
　　守将眯起眼，费力张望，敌军所处位置在五百步外，这个距离弓弩不及。魔军若要进攻，这抛石车勉强也可使用，但杀伤之力明显不够。正这么想着，那边人影绰绰晃动，之后一团团黑乎乎的东西凌空抛了过来。当即有人惊呼，连带着四处躲闪散开。然而那些东西落地后并没有砸破墙面，仅仅在地上咕噜滚了几下便停止动作。
　　它们看起来不大，也不甚沉重，完全不是平日那些轻则数十斤重则数百斤的岩石，否则也难以抛上城头。
　　众人静默围绕着这些不明来历的物体，每人心中都有不同的推测。有大胆的士兵上前拨弄，借着微弱的光线查看，片刻后惊呼道：“人….人头！！！”
　　守将先是吃了一惊，随后便恢复镇定神态。“生杀已见得多了，有什么好吃惊的！？”待到他凑近，借着微薄光线查看，浑身也似被冰雪所覆般奇寒无比。
　　抛入的头颅，血污满面。或男或女，或老或幼，各有不同。然而死者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面孔狰狞扭曲，双目圆睁，表情极其痛苦，有些还保持着张口惨号的模样。显然，在死之前他们都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这时一直安静的魔军一方突然传来洪亮的嗓音：“城里的人听着，这些都是你们的家眷，因着尔等负隅顽抗，才落得这般结果。螣邪皇子有令，若主动开城归降，非但不伤剩下那些人的性命，立功者将有重赏。若执迷不悟，每日便奉送人头一百。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等了许久，城中无人回应。喊话的将官扬首，投石车碌碌响动，渐次退去。
　　城头依然死一般寂静。
　　
　　城郊有一片杂树林，原本大量低矮的灌木团团簇簇生长在枯草之间，人踩马踏日久，自然而然形成一处颇大的空地。
　　螣邪郎手扶腰间，指尖随意拨弄着长鞭握把上镶嵌的明珠，目光悠闲眺望远处城池的模糊轮廓。吞佛依然是双手负于背后，肃然而立，尤显身姿挺拔。
　　有风过，送来淡淡的血腥气息。吞佛平平道出一句，“回来了。”
　　螣邪郎道：“你觉得结果如何？”
　　“无果。”
　　“吾想也是。”
　　车辆碾过乱石，咯咯之声不绝于耳，在一定距离外乍然停止。半晌，一名军官垂手走上前来。
　　吞佛淡然扫视片刻，“城内没有动静？”
　　军官一欠身，低首道：“是。属下喊话后，等待许久也无人应对。”
　　螣邪郎与吞佛对视一眼，神情未见惊愕，不过是了然而已。
　　螣邪郎沉吟道：“还有多少俘虏？”
　　“回殿下，约有千余。”
　　身边一名副将道：“要属下再去周遭城镇搜索叛军家眷吗？”
　　吞佛道：“不必了，足够。”
　　螣邪郎笑道：“你发慈悲了，不过，省着点用也成啊。”
　　吞佛冷冷瞥他一眼，“无意义之事，吾不愿为之。胡乱砍杀一通，反而无有震慑效果。”
　　“十天以内，想必会有结果。”螣邪郎抬手，示意先前那名军官靠近些，亦极为平淡的口吻道：“翌日清晨，将准备好的一百人带到此地处置，要令城中之人耳闻，清清楚楚。”转向吞佛，“咱们先回吧。”
　　吞佛点头，走出几步又抛下一语，“记住，不可让他们过早气绝。”
　　螣邪郎明了吞佛的意思，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吞佛不是好杀之魔，并非说他手中沾染血腥甚少，而是杀人这种事在他看来是有必要方为之。若无必要，他连蚂蚁也懒得踩死一只。若有必要，亲手执刃将敌人寸磔脔割，好洁的魔亦不会皱一下眉头。
　　军官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追上几步，恭敬道：“敌将亲眷如何处置呢？”
　　双魔听了，相视一笑。
　　吞佛闲闲道：“休伤尔等性命，偶尔请之代传几句话就好了。”

平生云水心

2010-03-16 21:12

秋节至——（十六）浮生
　　起先只是一两声模糊的叫喊，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类似的声音愈来愈多，持续不断的增加，也更为清晰。那是凄厉的惨号，几乎不能辨别出发自人类之口，更接近于濒死野兽的悲鸣。它回荡在空旷原野之上，听起来分外可怖。约莫半个时辰过后，声响渐次低了下去，直至不闻。
　　然后投石车被推过来，执行它们冷酷的使命。
　　相似的一幕，在每日的清晨上演着。城上的人纵然能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但血肉模糊的头颅一个个给扔过来，落在城墙上骨碌滚动时，却是谁都没法装傻无视过去的。不断有人从中辨认出自己的亲属，只不过认出还不如认不出好。然而，即便痛苦悲愤，他们可做的只能是最后的收敛掩埋，纵然耳闻目见，却是乏力阻止。守将的亲眷还留着性命，每日被魔兵拖来，对着城里哭喊求救，语调凄惨，涕泪涟涟。守将纵然听得，也但做不知。双方这般僵持了三四日。
　　守将断然不会投降，但亦严禁士兵为救人而杀出城去。每日面对众多的出战请求，他通通以时机未至的缘由挡了回去。
　　或许守将是正确的，但人心的猜疑总会让事实变了味。毕竟他的亲眷处境虽是未必比其他俘虏强多少，可终究是活着的。人的愤怒总是需要一个宣泄的对象，如果有谁阻碍，那么他就会成为新的敌人。一股股不满的情绪，已暗暗在军队中蔓延开来。
　　
　　吞佛童子与螣邪郎每日总会抽空来到城外。这般残忍的行径，在螣邪郎眼里如同一件有趣的游戏，让他看得津津有味。吞佛则往往保持着漠然的态度，忽视视线之内上演的生生死死的惨剧。更确切的讲，白衣魔者根本就不在意这个过程，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结果。
　　地上散落着凝固干涸的血迹，不再会染污衣衫。尽管如此，吞佛步伐依然小心而谨慎。在这样的行进里，他的头脑也从未有停止思索的时刻。
　　有笑骂与哭叫从身侧一小片蓬乱的灌木丛里传出，吞佛止了脚步。
　　“妈的，敢抓老子的脸….死到临头还他妈装什么闺女！”
　　“嘻嘻，爷我这几天早把你全身摸遍了……”
　　“小婊子！抽死你！”劈啪一响，是皮鞭抽上皮肉的声音。
　　这之中夹杂着女子虚弱的哭泣，以及含糊不清的呼救哀唤，嗓音尚带几分稚气。吞佛面无表情听着，一扬脸。卫队长会意，带着人悄悄围上去，消失在草木之后。随之传来数声呵斥，立刻有人惊慌失措的回应声，想来那样子也十分狼狈。
　　卫兵从后面拖出六七个衣衫不整的兵卒，以及一个面容呆滞、衣不蔽体近乎赤裸的女子。看起来岁数不大，至多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卫兵拖曳她出来时，她一动不动瘫软着，如同死人一般。听着周围卫兵的厉喝，女子突然哆嗦一下，似乎是突然才清醒过来。她陡地张开双臂，扑向吞佛面前，哭喊着：“救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卫兵见她是弱质女流，未曾加以提放。眼看那双手快触及魔洁白衣裾，吞佛冷漠注视着她，手凌空一划，动作轻微。
　　女子的身子在瞬间发了软，双膝僵硬着地，咽喉一处致命的伤口汨汨涌血。砰咚跌倒后，抽搐几下便不动了。
　　“将头颅割下。”吞佛简短吩咐道。森冷目光落在那几人身上，逡巡一番后，开口道：“每人杖责五十。传令下去，若再令吾知晓火线之上有此等行径，定斩不饶。”
　　啪啪两声响亮的击掌，有人笑道：“很好！很好！”
　　金眸回望，却是螣邪郎站在身后。吞佛不忙着答话，扭转身继续向前走去。螣邪郎倒是不觉被冒犯了，快步跟了过来。下属均知二人谈话时不喜有人在侧，故仅远远尾随。
　　“汝并无异议？”
　　轻轻一笑，“吾为何要有异议？”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这类事上，汝对下属历来放纵。”
　　“你还真是….时刻不忘刺我一下。本大爷可是讲究情调之魔，哪会对这般蛮暴行径有兴趣？”
　　“哼，是吗？”
　　螣邪郎微狭了眼，“大部分时候是吧。”
　　“真是善于文过饰非。”
　　“……好吧，吾会对部属重申军纪，不许在任务之时这般放肆，可行了？”
　　“汝知晓便好。吾闲时不禁此事，但莫要有人再在于火线之上重蹈荒唐之举。如若再犯，休怪吾不留情面。”
　　“这样啊….”抬手揉揉酒红长发，螣邪郎一副深思模样，“此话好像若有所指呢！”
     冷冷一笑，“汝之心念，太过灵动，是否要吾助汝定定性？”
     螣邪郎斜眼看过，“你的好意，吾曾经领教过。不必费心了。”
     吞佛不动声色，转移了话题，“今日是第五日了。”
　　“城里的人还真沉得住气。不过等会儿换个花样后，不知他们还会安稳依旧么？”
     黯金瞳眸锐利无比，“怕是不能了吧！”
　　
　　这日，天晴了，风干燥而寒冷。城中的守军，正艰难的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可是预想里那一幕没有再次发生。天地之间，只听到狂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视野清明，哨兵发现有一大群人往城门的方向过来。守将听得上报，冷冷道：“魔军终究沉不住气，吩咐弓箭手准备！”
　　出乎意料，那并不是魔兵，而是一群衣衫褴褛的老弱妇孺，似乎背负着一些沉重的东西蹒跚走来。是要做什么？
　　等他们愈发靠近，众人才发现那是一捆捆柴火。更远的地界，全副武装的敌军手持刀兵弓弩守候，偶尔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尖叫窜出人群，向他所设想的安全地带奔去。他们立刻一箭射去，那人不过逃出几步，便软绵绵的倒在地上。守将看得惊心，然而也明白了他们的意图，是要百姓充作盾牌或是工具。果然在人群之后跟上数十辆可挡箭矢的棚车，俘虏稍有退却举动，便立刻遭到箭羽格杀。守军目瞪口呆之际，那帮人到了城门下，抖抖索索地将柴禾堆在城门外，有人还往上浇灌火油等物，对楼上的呼喝阻止充耳不闻。
　　守将眼见事态危急，断然喝道：“放箭，射死他们？”
　　身侧副官惊愕瞪大眼，“可….可….大人….这是…..”
　　守将一掌掴在他面上，清脆一响，斥道：“没听见么？动手！”
　　无人再敢违令，无数利箭裂风而去，只听得城下惨叫连连，转眼已没有一个活人。魔兵静候片刻，又施施然离去。守将长出一口气，背后众人的目光如同针扎一般，他也只得视而不见。
　　可惜许多事，并非无视就能妥善了结。尤其是战场上人心的变化，忽略的结果或许就是死亡。
　　第六日，俘虏被驱使过来掘挖墙根，第七日，则是跌跌撞撞扛着巨木前来撞击城门，无一例外的，守将均下达了格杀的命令。
　　第八日他们推上了棚车，因为箭矢无法穿透车顶牛皮。守将冷冷道：“倒桐油，点火。”
　　无人动作，守将猛然回转身，盯着那些缄默静立的士兵，厉声道：“还等什么！”
　　“母亲！”在垛墙之后的一名士兵陡地探出半个身子，对着下方神情惊慌地叫喊着。守将听了，眉峰一耸，“把他拉下来！”终于有人挪动脚步，四五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不断挣扎踢打的他拉下来。守将继续喝道：“快点火，城门若被突破就晚了！”
　　机械地执行着将领的命令，将大桶的桐油倾倒下去，持火把的数支手却颤抖，没有将它们抛落在那些木然重复着撞击城门举止的男女身上。一名军士实在忍受不了这样诡异的气氛，冲他们大喝：“为何要替魔界卖命，你们疯了么！”
　　一名容貌苍老的男子缓慢抬头，盯住他，良久突然大吼道：“我们有什么办法？我家里人都给扣在魔兵那里，我们不做，他们就得死。你们呢？你们又在做什么？”
　　原本不语的副官突然噗通跪下，颤声道：“大人，我们不能再屠戮无辜民众，出城开战吧！”
　　太阳穴突突跳动，守将厉声喝道：“住口！快扔火把！”副将膝行数步，神色毅然，“大人不能再牺牲百姓性命。”声音低了些许，“如此，只怕生出变故。”
　　守将听完已是怒不可遏，“将他给我拖下去斩….唔…..”尾音中满是痛楚与惊愕。僵立片刻后，直挺挺往前倒下，背心插着一把匕首，直至没柄。
　　行凶者正是先前那名呼唤母亲的年轻兵卒，此刻他在守将尸体旁跪倒，面孔却是向着副官，口气冰冷而镇定。
　　“大人，我做了这事不为别的，只为众多弟兄的父母亲眷不要再死在自己人手上。既然大错都铸下，如何处置我都没话可说，但求您能留给他们一条活路。”
　　副官呆滞望着还在微弱抽搐的守将，片刻后眼神终究恢复清明，咬牙道：“罢了，既然做下也只得认了。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不如赌一把，开城假意归降。如果魔界乃是诡计，大家就和他们拼了，如果还有的转圜，咱们….再图后续！！！”
　　众人齐声道：“好！”
　　
　　暮色四合的天空，一面为西斜红日映照为流金灿紫，另一面则是由淡墨色逐渐化为浓黑。他一步步稳稳踏在坚硬平整的青砖台阶，却是声响极轻。再度望一眼悬于地平线之上的金乌，步入敌楼。
　　楼内十分昏暗，极短的时间内，视野模糊不清。稍等片刻恢复后，他继续沿着狭窄的通道前行。终究到达了他的目的所在。
　　拱形箭窗流泻入夕阳余晖，立在窗前的白衣人束发金冠与衣衫鲜红琉璃缀饰，熠熠生辉，隐隐流光。觉察到空间里已非他独自存在，便侧过脸，一半面容侵润于明亮光线，一半则沉入暧昧的阴晦中。
　　魔淡淡道：“汝真放他们离去了。”
　　螣邪郎嗯一声应了下，自吞佛立身的箭窗往外打量。城外荒原，人们三五成群，或骑马，或乘车，或步行，分散着消失在远方。“这些人心怀异志，纵然口头归降，也不能为魔界所用。一旦应对不妥，反成祸事由头。还不如令他们各自散去，省事。”
　　吞佛冷淡微笑着，“汝是顾及先时已承诺开城不杀，若是屠城，恐怕落得言而无信的名声。”
　　鬼的双目隐约一丝奸猾，“吾言而无信的时候还少了么？”
　　“毕竟和安均订立和约不久。这般背信做派，只怕让他们往玄宗倒向更多了。”
　　螣邪郎笑笑，“你总是这样，明明猜中吾所为原因，还要故意问上一遍。”
　　“凡事，总要多番确认才好。”
　　螣邪郎凝神看着他，突然问起一个与先前毫无干连的问题。“为何要报呈这乱敌之计是吾所提出？”
　　“此乃女后之意。”
　　螣邪郎冷哼道：“好大方，可是给本大爷脸面了！”
　　吞佛微微一笑，“吾想，纵无吾提示，汝也迟早会想到这个计策。”
　　口气中有些微不快，“吾无需敷衍之词，更无需谁转送功劳。”
　　璨金的眼眸，在此刻看上去剔透无比。“吾所言，乃是真话。”
　　螣邪郎凝视，“真的？”
　　锋锐薄唇一抹淡淡笑意，“破城设想，确实是汝所出，吾仅从旁送上一二分助力。吾对汝有此信心，汝便更该信任自己。”
　　无奈摇头，“你还真是总有道理。”这才发现窗口甚小，为了观望便利，两人的肩头都挨在一起，连脸庞亦是靠拢，对方轻浅呼吸拂在面上。吞佛未有注目于他，夕日的光与暖，使得时常苍白的肌肤浮上一层浅淡的红。他如此安静不语，但眉眼间峻厉的气息丝毫未减，薄锐的唇挂着一抹惯有的冷薄笑意。
　　不同于柔媚的刚烈之美，一种致命的诱惑力量。螣邪郎此刻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当初一定要执着于得到这名同为男子的魔者，而多年以后也未曾有过放手的念头。
　　楼内静谧，静得几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极自然地一手轻轻揽了他的肩。魔仍无言语，漫漫眺望窗外风景。螣邪郎突然笑道：“看吾给你带了什么过来？”
　　吞佛回头，螣邪郎炫耀似地晃动手中的酒葫芦，“知道你向来在部属前严于律己，私下就不用了吧？”
　　嗤笑一声，“汝有所好，何必借吾的名头？”
　　“为吾，自然也是为你。”
　　吞佛凝注他片刻，接了过来。倾注酒液时，想是溅撒了些在葫芦外，尚未启盖便嗅到了扑鼻浓郁酒香。
　　“桑落酒？”
　　“鼻子真灵。”
　　采挹河流，酿成芳酎，悬食同枯枝之年，排干桑落之辰，酿造自秋时的酒。
　　不醉郎中桑落酒，教人无奈别离情。以往听过的诗句，只当是文人牙酸而已。只是今天，螣邪郎好像明了了些。
　　“这次战事了结，恐怕……又是长时不得相见了。”螣邪郎的声调有些低软，不太像他往常的爽利。
　　吞佛轻笑，“离合聚散，世间常理。汝怎么也会为这小小琐事感伤？”
　　螣邪郎愣了一会儿，忽然窃笑道：“也是，趁着闲暇空当，吾就仔细琢磨一下再见时怎生给你惊喜了！”
　　“汝之惊喜，吾不要也罢。”
　　“哟，何必客气，你以往送吾的惊异之举还少了么？来而不往非礼也么！”
　　暗紫唇瓣绽出一丝意义不明的笑来，“吾拭目以待。”
　　微微笑着，凝视他良久，鬼突然倾身过来，在嫣紫色的唇上轻轻一吻。
　　唇上犹有酒液的芬芳，又或者，这一切的一切本就醇厚醉人。金色眼眸此刻依然清亮如冷冽泉水，只是一丝涟漪泛起，不复以往的平静。
　　但那只是瞬间，吞佛扭头瞥一眼窗外，“天色已晚，先回营罢。”
　　“好啊！”松了手，刚走出半步，就听见吞佛道一句“且慢”，同时衣袖被拉拽了一下。回头才发现方才靠得过近，自己袖上丝绦与吞佛发髻上坠着的红珊瑚串珠末端的绸带勾连在一起。略有尴尬，正探出手来解开缠结处，吞佛一伸手捻断它挂在金冠上那头，串珠当一声脆响落在地上。
　　“莫再耽搁了，走吧。”
　　螣邪郎出神片刻，敌楼内已只余他一人。红珊瑚珠落在窗外漏进阳光照亮的一小方地上，笼罩着一层浅浅金光。
　　路过时他低头看看，忽然略略弯腰，伸臂一捞将串珠笼在宽大的袖内，再快步追了过去。
　　楼外台阶上，吞佛果然正候着他，“为何耽搁这么久？”
　　只随意笑笑，“真是，又不是火烧眉毛，老这么匆忙干嘛？”
　　
　　赦生每次到螣邪郎住所都不会待上太久。大殿下与二殿下素日不和，乃是下人都知道的事。所以赦生将该交接的事务转给螣邪郎下属之后，立刻默然转身。下面的人也不好出言挽留。
　　螣邪郎喜好舒适优美的居所，这点和赦生完全不同。赦生历来讲求简朴，看了这样的地方浑身都不自在。急急领着手下穿过中庭时，意外迎面撞上一名被奴婢簇拥着、身着白衣的美貌女子。这种情形，赦生并不陌生，想来又是他兄长的新宠了。
　　婢女见是二殿下，连忙欠身，对着女子耳语须臾。女子明眸一睇，笑容淡淡，亦是行礼道：“见过二殿下。”
　　赦生点点头，算是回应，继续移步不做停留。
　　女子目送他的背影离去，轻轻笑道：“二殿下与他的母后，形容举止真是相似呢！”
　　婢女奇道：“摇光夫人还没拜见过女后，如何知晓？”
　　摇光莞尔，“耳闻亦如目睹。”

平生云水心

2010-03-21 21:02

秋节至——（十七）暗涌
　　密布彤云的天空沉沉压在头顶，给人晦暗而阴冷的感觉。时不时飘下一两点雪珠。披着银狐披风，依然难以阻挡迎面呼啸如刀割般寒凉的北风。沿途侍卫见是她，也不阻拦，反是欠身恭敬道：“夫人。”她清清冷冷地微笑着回应。
　　在侍卫眼中，这位夫人虽无名分，但以皇子习性来讲，只有她一人是得以长时留在身边的，可见对她的看重。下人自然怠慢不得。话说螣邪皇子自从领兵上阵后，性好渔色的品行收敛了许多。不过么，偶尔老毛病还是会犯的。
　　摇光吩咐跟随婢女候在外间，一手掀开厚重锦帘，一股暖意扑面而来。她轻轻舒口气，径直向里走去。
　　阁中十分安静，深处的温度更是和暖地让尚未除去毛皮裘衣的她额角沁出汗珠来。刚转过红木雕花镶嵌缂丝绢绘屏风，摇光便停了脚步，随手将捧着的东西轻轻搁上一侧香几，望向案后那道身影。
　　一手托腮，肘支上案角，螣邪郎在铺设紫貂皮褥的圈椅中斜坐着，双目紧闭，似在假寐。墨缎赤纱的衣衫垂下松松皱缬，曲折如波纹。合上那双血红的眼瞳时，他便少了平日间的张扬嚣狂与杀气邪意。静谧中看去，极美的五官，秀致的轮廓，这样一名俊朗到近乎艳丽的男子，似乎并非为战场而生。事实却是相反，他的艳与烈都是汲取着流淌鲜血与纷扬战火而生，艳如血，烈如火。
　　几册卷宗散落在手边，看来他读到一半就睡着了。摇光瞥去一眼，心思一转，蹑足前行，刚试图靠拢便有一道冷冰冰的话语传过：“你在做什么？”
　　止步，坦然对上螣邪郎锐利目光，躬身，“属下是见殿下处置公事多时，想来有些疲乏，便亲送些吃食过来。”
　　螣邪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瞧过去，果然不远处几上搁着填漆戗金凤纹莲瓣捧盒，便哂道：“这些事上你倒尽心。可别忘了你是吾之下属，把分内事做好便罢。”
　　摇光平淡笑容无有丝毫尴尬，“正因乃是下属，又是以此身份为掩护，自然得把戏做足了。”
　　“聪明。”螣邪郎右手拾起先前未看完的卷宗，左手却笼在袖中不动，似乎正攒着什么东西。
　　“殿下……”摇光迟疑着开口。
　　漫然扫她一眼，“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风格，有话就直说吧。”
　　“听说，前线这次折损一名鬼族元老……”
　　螣邪郎面容森然，“这话是你该问的？”
　　摇光垂首，似是赔罪，又似乎是在掩饰，“属下多言了。”
　　“行了，下去吧。”
　　摇光行一礼，本待退出，螣邪郎抬起左手时袍袖微微动了动，一件朱红色的事物骤然闪过。摇光敏锐视线并未放过。
　　未有听到她挪动脚步，鬼族皇子瞬间扬首，见她注目所在顿生警觉。“不是叫你不用留在此地了么？”
　　“是。”
　　望着摇光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远处，螣邪郎将左手探出。吞佛前番遗落的红珊瑚串坠赫然在掌中握着。
　　既然被见到，终有些不妥，尤其是对某些过于熟悉吞佛童子的人。
　　摊开手，爱惜备至的目光审视良久，轻叹一声可惜，陡然收掌。再张开，掌心唯有一摊赤色粉末。
　　吹一口气，它便如烟如雾般散去了。
　　
　　窗外一片萧瑟，已无半分绿意。只有庭中大树枝桠上还残留着一些褐色的枯叶，风吹过，沙沙地干涩作响。
　　冬，万物蛰伏，人也不例外。这种荒凉的氛围，让他怀念起许久不见的焰城荒原。
　　魔与人，都会对故乡存有眷恋之情。只不过魔的情感更为本能。
　　“大人，一直任那个女人待在螣邪皇子身边，只怕将有后患。”
　　吞佛童子的视线自窗外移到他身上，神色不见变化，“为何？”
　　副将染干沉声道：“自然是她的身世所致。”
　　“那么，螣邪皇子更该无有忧虑。毕竟，女后才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与其顾虑螣邪皇子，还不若留心赦生皇子。”
　　“可是，螣邪皇子亦与女后亲厚。”
　　修长手指轻轻一拂石青织锦椅搭光滑的表面，像是在拂去什么看不见的灰尘。“正因如此，她更不会伤及大皇子，恐怕心里正转着算盘如何离间大皇子与女后的母子之情。再者，吾再三提醒过螣邪皇子，他知道轻重。凭她，还算计不了身边任何人。”
　　“确实。”
　　“吾之所以将赦生皇子调职此地，也是为的这事。”
　　“大人何不索性将内情对螣邪皇子全盘托出？”
　　“以他的性情，定然立即要除掉她，但吾尚需用到此女。还是不言为妥。”
　　“那么，事成之后…….”
　　“自然是狡兔死走狗烹，”金眸锐利一剪，“赦生皇子到了，莫再出言。”
　　果然片刻后便听得房门吱呀一响，脚步声细细，身着黑绸罩衣兽毛护肩的金发少年在黄花梨染牙山水楼阁屏风旁现身，步态轻盈敏捷，只是谁都很难想到，看似略显纤瘦的身躯所拥有的万钧雷霆之力。
　　“回来了。”吞佛略向他一点头，“邪族运至的补给，你已分配妥当了吧？”
　　赦生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他的话总是很少。虽然吞佛童子在大多时候也是有些寡淡的性格，但相较赦生，他也算得多话了。眼下赦生再无回话，兀自在案前杞梓木雕花椅中落座。
　　染干见赦生在侧，余下的话不好多讲，“容属下告退。”
　　室内只有两人时，赦生问道：“这次的补给你要谁去押运？”
　　吞佛坐回紫檀灵芝纹大案后，正执了笔批复公文。听得赦生发问，他抬首，微合眼目思量一阵，“近在眼前。”
　　赦生容貌酷似其母九祸，此刻一双秀美细眉轻蹙，“吾？”
　　“正是。”
　　赦生口气略显不悦，“本来道调吾至此地，是为增加战力。可如今成天做些琐碎闲事，真是不如不来。”
　　吞佛搁下笔，凝神看了他半晌，“邪族以女后为统领，主持后勤事务，你是否以为他们均是碌碌无为之辈呢？”
　　赦生瞧了他一眼，默默垂下头。
　　“胜兵先胜而后求战，此话不假。但也要记着，军无辎重，则举动皆缺。”吞佛停顿良久，“此处所为，也是历练，端看你如何思量了。”
　　赦生并不立刻回应他的话，唯合目良久，终究轻轻顿首。
　　“话说…..”话方开了个头，赦生骤然顿住，面上神情甚为不快。
　　吞佛觉出异样，“可有何事不顺？”
　　“前番魔君处交接军务，正撞上螣邪郎，他居然……”
　　微微一笑，“你不道出，吾也猜得他讲了何话。”
　　“哼，如此嚣张言行，吾终有一日会让他看清吾之能为。”
　　吞佛的笑容有些虚幻而迷蒙，“有些话的字面之意，未必是讲话者真做此想。善心恶意，当有一双慧眼，方能看清。”
　　赦生一脸困惑，吞佛却住了口。
　　赦生觉着这话古怪，“你看清了什么？”
　　紫睫忽而一闪，金瞳沉淀着复杂的情绪。
　　“吾则是看清了，方觉迷惑。”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终于降下。不大，零零星星的雪花从阴云密布的空中不断飘落。白昼时分，些许冰雪自然无法堆积起来，甫接触地面便立即融化，留下一点颜色较深的湿痕。夜间，则在地面慢慢铺出一层霜白。
　　夜幕笼罩下的庭院气候寒冷，冻得一帮卫兵缩手缩脚。虽说魔军纪律森严，没有人敢于离开各自的岗位，走动的频率却是减低了不少。所以，偶有视线不及的死角也是极为正常的事。
　　一处太湖石垒起的假山后一道黑影倏忽闪过。而不远处几名侍卫还忙着跺脚取暖，加之天色黑暗，那人并未曾泄出半点声响，谁也未发现这里的异常。
　　黑影紧紧贴在墙角，这里是书房，乃是机要所在，守备原本严密。正巧营中出了乱子，以至螣邪郎带了一帮随从急急外出，再遇上陡然降低的气温，她方有这个机会。趁着监视她的贴身侍女打盹不备，拂了她的睡穴便悄然溜出来。
　　摇光深吸一口气，缓缓以银簪将窗户拨开一条缝隙，随后一个闪身进去。
　　书房陈设精美，并无半分零乱。紫檀雕螭大案齐整摆放着纸砚笔墨，正中平铺行军地图，案后则是垒得满满的书架，尽是些无关紧要的公文。她扫了一眼，便知要的东西定然不在这里。眼在四面寻索着，终究落在墙壁上悬挂的一幅《江行初雪图》。听说是下属从某地获得的名家手笔，便奉与皇子殿下。看起来它并不古怪，然而摇光知道螣邪郎是没有什么兴趣放在书画之上的。纵然是为展示对下属赞许，他也绝不会用如此方式。
　　摇光颇得机关消息之法，当即掀开书画，留心不碰倒前方摆放的白瓷双龙尊。指尖在墙面轻轻抚摸，片刻便有所得。然而并非以往一触即开的按板，而是一处旋钮。
　　她听到自己的呼吸蓦然加快，里面想必藏有暗格，要是自己猜错了……
　　许久之后，她思量起这处宅邸的布局种种，再估摸着以往的经验。终究一咬牙轻轻将它向左转动开。听到轻微格一响，她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了。
　　
　　营房内蔓延的火势很快被扑灭。虽然时间不长，补给之类还是损毁不少。螣邪郎下令追查缘由，到底是有人玩忽职守，还是有奸细潜入破坏。属下不敢怠慢，连忙着力查处此事。螣邪郎因此在营内又耽搁了半日。
　　入夜便有了结果，原来是几名戍卫仓房的官兵为了取暖且温酒方便，擅自将炭盆搬入仓内，溅出的火星引燃了杂物。听到这结果，螣邪郎思忖良久，方缓缓道：“那就每人杖责五十。”
　　呈报结果的蟠凶略感诧异。要知以螣邪郎向来的火爆脾气，非得亲手拿着鞭子把这帮家伙抽得死去活来、面目全非不可。现在这样轻轻了事，真是怪了。
　　像是感受到他的疑惑，螣邪郎笑道：“若是平日间，少不得狠狠收拾一顿。今次还算情有可原，便饶他们一回，略施薄惩以儆效尤。倘是再犯，那便绝不可能这样轻松。”
　　蟠凶唯唯应了声，便将命令传了下去。待他返回灯火通明的堂内，螣邪郎已然屏退一干侍卫，一手支了腮靠在桌上，貌似正在深思何事。
　　“殿下……”
　　抬头，看着蟠凶淡淡道：“处置完毕了？”
　　“是。”
　　螣邪郎轻忽一笑，“那就回府。”
　　能说的话，螣邪郎自然会说，不能说的，蟠凶自然也打听不到丝毫。因而，他无心探究。
　　甫起身走出几步，螣邪郎驻足，转对蟠凶道：“近日西线白马一带，防务要留心些。”顿了下，补充道：“别做的太明了。”
　　蟠凶料想那方定然有事，垂首道：“我知道分寸。”
　　门外天地一片漆黑，路旁防风灯的微弱光亮勉强照得亮一步以内空间。远处人影绰绰，好似夜晚的鬼魅一般。
　　在这种蒙昧间，他的每一步都十分当心，湿滑泥泞的地面有着一定程度的危险性。然而，世间还有更多危险的东西。
　　螣邪郎暗道：“我便赌这么一次。”

平生云水心

2010-03-27 13:46

秋节至——（十八）失策
    窗户大开，冬季如此作为倒是奇怪。
　　信鸽扑棱着翅膀，落在抬起等待的手臂上，色白若雪的手轻轻在它背上一抚以作安慰。眨眨金色的眼瞳后，鸽子便安心扭头梳理起自己的羽毛。
　　取下绑在鸽腿上的一小卷信函，手一挥，信鸽顺势振翅起飞，很快化为一个肉眼难辨的灰点，消失在苍穹之间。
　　吞佛展开手里纸卷，表情漠然地阅览着。突然间，他的神色有了微妙的变化。
　　除非是一个非常熟悉他的魔者，否则谁也瞧不出那张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面上到底有了什么不同。尽管如此的不明显，但总有些许改动。
　　他转首，音调还是如以往一般低沉稳定，“照出发之日算来，赦生皇子的路程应已过半了吧？”
　　身后副将染干垂首道：“若是途中无耽搁，应该是了。”
　　“这样吗？”
　　窥他有些不同以往，作为心腹之人，有些话还是得问。
　　“大人，可是有…….”
　　白衣魔者的眼神蕴含着不悦的情绪，但明显不是针对发问者。
　　“安均传来消息，玄宗意图伏击我方运粮队伍的人马，改变路线了。”
　　不由得吃了一惊，“这…..这可如何是好？万一，他们去的地界正好是皇子所在…..”
　　“万一？非也，乃是极有可能。”
　　染干脸色白了几分，“那么，需知会赦生皇子更改线路才好。”
　　吞佛沉吟良久，“不妥。”
　　“大人这却是为何？！”
　　“信中所言，这次路线变易，乃是玄宗行进途中骤然更改。连带安均阁僚中也不过数人知晓。西城风流子方才得讯，便冒了莫大风险传出消息。”
　　“既是如此，怎可让这消息白费了？”
　　眉心一锁，“若然这般行事，不过明确告诉对方：定有内鬼。吾不能一时鲁莽，失了风流子这枚子。”
　　“可是赦生皇子…….”
　　“如果路程顺利，明日赦生皇子渡江之后便至重镇双流。魔界在此屯兵经营多年，玄宗若然在此发动攻击想必不会得手。”
　　“要是中途变生不测…”
　　颔首，“照风流子所言，玄宗此次人手不多，但均为精锐，不可大意。再者按密信所言，临时变更还会使得他们行进时日增加至少半日。赦生皇子行军急速，若能错开一日的功夫，足以周转。”
　　“属下明白，未知大人可有其余应对之策？”
　　负手身后，在室中来回踱步，速度不快，身姿不乱。只是脚步声略重了几分。
　　倏然返回案边，提笔于一张空白素金笺上速速书了几行，末了附上印鉴。
　　“带上吾之手令，暗中出发，加急追上赦生皇子，护送他至双流地界便回。”
　　染干接过手令，“还要告知螣邪皇子么？”见吞佛沉默不语，又接着道：“二殿下行进路线都是等到出发前一刻，方由大人告知他及几位信得过的部下。另外，仅书面知会过螣邪皇子一方，以便届时接应。”
　　魔轻轻摆首，“吾明白汝之意。但暂时不可惊动他。”
　　螣邪郎不是傻子，当然会追查下去。这样的话，最终某些人的底会遭揭穿。
　　所以他并不希望那人知晓，自然也不能令螣邪郎知晓。
　　
　　按照约定，运送粮草的队伍当在白马与当地驻军交接。另外一支行进他路的部旅，则是用以迷惑敌方视线，让玄宗一方确信消息来源可靠的筹码。
　　吞佛来信中言道，领队前来白马的是赦生。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外相看来两人也是长年不和。但血缘毕竟是血缘，那种若有若无的情感羁绊，并非外人可以觉察到的。
　　螣邪郎早早候在关口。算起来他和小弟有段日子不见了，等下该想点什么促狭的方法来捉弄他。或许就因为他这种迥异常人的亲近方式，导致赦生多时视他为鬼魅恶灵一般。可惜螣邪郎总是缺乏自省的态度，依旧我行我素。
　　然而，来的并非赦生。
　　染干见是大皇子亲自来迎，飞身下马，躬身道：“大殿下久候了。”
　　螣邪郎不答，只看他身后行进的一班人等，面色疲惫也就罢了，可不少人或轻或重挂了彩。拉运粮草的大车数目也略显稀少。他沉了脸，转向染干道：“出了何事？”
　　染干回话时依然是声色不溢于言表，一派平和模样。“回禀殿下，途中遭遇敌军，赦生皇子受伤。末将已命人将二殿下送回驻地。”
　　语句中并无出格或激烈的词汇。但按螣邪郎以往的经验来讲，赦生能被人乖乖送回去养伤，可就是大大不妙了。压低了点声调，口气却是分外急促：“照实讲来！”
　　染干侧目一旁，螣邪郎见是人多眼杂，也不好继续在大庭广众之下继续追问。
　　“你且协同处置调运事宜，一切妥当之后，来吾府邸。”
　　
　　吞佛掩上房门，退出内室。侧首对门外一众侍从道：“二殿下需要静养，汝等在外侍候，不得随意打扰。若有吩咐，即刻替殿下办妥，不得耽搁。”
　　一人上前，以极为小心谨慎的口吻道：“未知殿下心情可好了些？”
　　吞佛冷冷道：“殿下心情好与不好，与汝行或不行干连么？”
　　那人忙垂首，不敢再问。吞佛转向侍立身旁的医官道：“随吾前来。”
　　待到一间静室之后，吞佛落座，开口道：“汝方才似有话难以出口。”
　　医官颔首，“确实，属下怕说出为赦生皇子所闻，恐对殿下身体康复有碍。”
　　“讲。”
　　医官思索片刻，唇动了动，方要启口。砰然一响，槅扇门被某人大力一脚踹开。医官一怔，想不出谁能在战神居馆如此无礼。吞佛童子已迅速起身，淡然道：“螣邪皇子。”
　　螣邪郎衣衫染尘，长发凌乱，显见是一路急赶过来。吞佛瞥了一眼，口气甚是平淡，“殿下守地的防务，可是交代妥当了？”
　　鬼瞪视他良久，想不到魔物的心念还放在这些事上，心头窜上一道无名火。冷冷回道：“交代与否，干你何事？”
　　螣邪郎气急之下，向来是讲的反话。听得此语，吞佛明了他已然将防务打点妥帖，遂不再问了。
　　“赦生呢？”
　　“卧床养伤。”
　　“给吾讲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扬手，“医官正好提及此事。”
　　医官这才凑上来给大皇子行礼，螣邪郎面色阴沉，紧盯他道：“若有半句隐瞒，明日叫人活扒了你的皮！”
　　医官倒是镇定，“二皇子为人伤及经脉，内力散去。”方到这里，已闻得啪一响，案角被螣邪郎硬生生拗下一块。
　　医官脸色发白，吞佛语气从容不迫，毫不理会两眼通红的螣邪郎，“继续。”
　　“是，所幸并无严重外伤。日后行动应无有障碍。只是经脉遭损，恐怕今后不宜习武了。”
　　螣邪郎冲到吞佛面前用力揪住他衣襟，一把将他从座椅上拉起，厉声喝道：“你不是说计划不会有丝毫差错吗？怎会如此！？”
　　吞佛的目光根本没看着他，好整以暇向医官挥手，“下去罢。”
　　话一出口，便知不妥，螣邪郎勉强忍到那畏畏缩缩的家伙溜出去，压低声音道：“说清楚！”
　　吞佛垂目缓缓道：“是吾失策了。”
　　话音刚落，螣邪郎一拳挥来，直击吞佛面门。吞佛猝不及防，踉跄退开几步，还是被砸在面颊一侧。
　　铁锈的滋味弥漫在口腔内，抬手拭去唇角溢出的血丝，眼眸森冷而犀利。很少有人能有这个胆子如此冒犯他。
　　螣邪郎的怒气非但未有衰减，见魔此刻的镇定，反而愈发强烈。分别未及半月，重又相会。照说是值得高兴的事，谁料到是这番景况。
　　“你说，”手指差点戳上吞佛鼻梁，犹豫一阵，终究咬牙道：“这…..到底是不是你有意所为？”
　　金眼陡然一暗，螣邪郎只感太阳穴被重物陡然一击，晕眩地他差点站不住。
　　收掌，吞佛冷冷道：“若非出自你口，我定要言者血溅当场。”
　　湿热的液体沿着眼角开裂处淌下，挂上了脸颊。举袖胡乱一抹，深黑袍服上辨不清血迹，但血腥的气味毋庸置疑。
　　亦冷笑数声，“是吗？难道不是你做贼心虚了？”
　　吞佛沉了脸，袍袖当空一挥，一股气浪卷翻了案上纸张书函，稀里哗啦掉了满地。劲风刮得螣邪郎脸面生疼。
　　足尖一点，身形往后飘去。落地后亦是一掌，劲力掀飞了花梨木大案。吞佛一侧身，背后粉白墙壁被它重重一砸，漱漱落下粉皮无数，地上大片白灰，墙体现出一条清晰的裂缝。
　　一方蕉叶白端砚摔在地面，裂做数块。螣邪郎瞥了一眼，依稀记得是自己送给吞佛的，片刻注意力又转回来。
　　吞佛瞧了残砚半晌，复又盯住螣邪郎，简短一句。“不用内力。”
　　“好！”螣邪郎猛然冲了过去。
　　房门紧闭，侍卫离得虽远，却也听得里间桌椅倒地声，肉体撞击地面的闷响，一阵惊慌中众人急急奔到门口。哪知内间两位早听得动静。只闻螣邪郎大喝“都给我滚去一边”，声音粗重，轰轰如雷鸣，直把下人吓了一大跳。
　　吞佛的声音亦是随后传出，“遵照殿下吩咐，”声线不比以往平稳，稍稍有些气喘。
　　外间的脚步渐渐退却，里面继续传来杂乱的声响，无人敢去制止。
　　“你还真是不顾脸面。”
　　“哼，反正拖你下水，也值了。”
　　吞佛一记手刀劈来，螣邪郎游鱼也似往后一滑，肩头仍被扫到。他却惘顾疼痛，骤然一掌击出，魔物侧肋着了一记。鬼顺势往前一冲，将他撞翻在地。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乍然泄入的光亮，一时让里面两人睁不开眼。
　　赦生面色苍白，视线却是敏锐如常。屏风歪斜，桌椅翻倒，他霎时将内间情形尽收眼底。螣邪郎人翻在上方，一手揪住吞佛领口，一手提起拳头正要砸下。吞佛一臂格挡，一臂努力撑住自己，方欲将膝盖撞在螣邪郎腹部。两人在见到赦生冷淡目光后，顿时撤手，各自速速起身。
　　吞佛衣衫给扯破了几处，面上添了数块青肿，他却浑然无事般优雅动作着掸去衣上灰尘。淡淡道：“不是让你好好休养，怎么连个随人也不带便出来了？”
　　赦生不言，目光又移向螣邪郎。后者顺顺被揪得如鸟窝般杂乱的头发，啐出一口血沫，咳嗽两声掩饰尴尬之情，“死污……你师兄说得没错。”
　　赦生看了他们，蓦地道出一句，“吾已经知道了。”
　　吞佛霍然转首，神情森然，“你知晓什么？”
　　赦生漠然道：“自然是该知道的事。”
　　螣邪郎忍不住喝道：“小鬼！你听谁乱嚼舌根的……”
　　赦生懒得理会他们，扭头向外走去，脚步虚浮。嗓音却透出一股无比坚韧之感。
　　“吾只要活着，便还有机会。”
　　吞佛、螣邪郎很有默契地沉寂下来。待到赦生背影消失，吞佛面上似覆了一层严霜，以冷漠的口气对螣邪郎道：“要我下逐客令么？”
　　螣邪郎毫不示弱，恶狠狠瞪视：“小鬼不能留在你这个窝囊废这里。”
　　哼一声，“是吗？你尽可去劝说赦生，端看能否如愿？”
　　思忖一阵，螣邪郎愤愤踹了翻倒于地的大案一脚，案桌在地砖上滑动摩擦时带出一连串刺耳的吱嘎声。
　　“别以为就这样算了。”
　　“我正有此意。”
　　螣邪郎冷然一笑，立刻冲门外那帮侍卫大喝，“死哪里去了？滚去给大爷我准备快马！”
　　吞佛见他走远，叹了口气，才叫侍从进来整理这一室狼藉。
　　眼下头痛之事太多，无意间又添一桩。

注解一下：
   蕉叶白——端砚名贵石品之一，简称“蕉白”。特征是，如蕉叶初展，三片娇嫩，色泽是白中带青黄。蕉叶白的四周大多有紫红色的火捺，有的成片，有的稍次，其中如含露欲滴的，为最理想的蕉叶白。蕉叶白粗看与鱼脑冻很接近，但仔细审视，是不尽相同，各具特点。鱼脑冻是半圆形、圆形或椭圆形；蕉叶白则是成片的。鱼脑冻的色泽白里透黄；蕉叶白色泽洁白、娇嫩，略带绿色。石质坚实细润。
    据说鱼脑冻的石品比蕉叶白还要更名贵。但是那个名字太ORZ了~~~
    其实我很希望看到大爷送999朵玫瑰过去，这样我就能观赏阿吞拍飞他的景象了=W=

凡燈	2010-03-27 20:12
好....激烈的爭吵。 rei5{PC 螣哥愛弟心切能理解，但下手揍人之前有沒有看清楚眼前人是誰？ J^h'9iQpi 是否該多想想其中事件的細節？一見面就這樣一股腦兒的發洩怒火，有些不妥啊... W #47Cz 一件件一樁樁這麼多的事情，灯都要為吞吞頭痛了... +N8aq<l F1J#Y$q~L PS: 赦生真的很堅強呢。

平生云水心

2010-03-27 21:26

引用
引用第36樓凡燈于2010-03-27 20:12發表的 : R}hlDJ/m-
好....激烈的爭吵。 hR0]8l|
螣哥愛弟心切能理解，但下手揍人之前有沒有看清楚眼前人是誰？ RyE_|]I62u
是否該多想想其中事件的細節？一見面就這樣一股腦兒的發洩怒火，有些不妥啊... m|mG;8}pI
一件件一樁樁這麼多的事情，灯都要為吞吞頭痛了... 8;0^'Qr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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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3t;&e

大爷和阿吞确实是一般而言的情人关系。但是，这段感情中有一个问题存在，那就是双方信任的程度。
大爷喜欢自行其是，阿吞也不是可以任他揉捏的软弱人物。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讲，阿吞的固执程度是超过大爷的。
两人一直都希望对方先认输，先表明自我的态度。但是谁都不愿意做先退步的那个人。
大爷可以花心思费工夫去讨好阿吞，但不肯在他面前轻易示弱。每每一点好感，总被大爷之后的囧所破坏。
阿吞则是虽有情意，却仅流露少许，甚至表现得真假难辨。
而在战场上阿吞的种种无情太过的作为，又一点点加深两人之间因怀疑而产生的裂隙。

赦生这件事情上，大爷做为一个性格外向且暴躁的人，急需一个宣泄自己不满的渠道。阿吞却正好与这件事相关，可以说有莫大的干系。
所以，大爷会把怒气撒到他身上，是可以理解的。
但大爷最让阿吞难以接受的，是他那句怀疑的质问。
阿吞本身自责，情绪已经很压抑，再加上那问题的刺激，他心头的莫名火也需要发泄。
所以才成了斗殴的局面。
当然大爷的怀疑也不是无缘无故，这件事由吞佛所策划，出事后吞佛的表现亦有些不同平日的微妙表现。
大爷是一个狡猾的魔，不会没有更深的想法。

总之啊，这两只表面是成年魔了，结果还在玩小孩子猜猜猜的游戏，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长大了~~~~

有一位朋友概括得好：“阵前拼义气，月落情旖旎，一生一双人，相思不相亲，争做分飞燕，不想藕丝连，终是情难弃，何苦强分离？ ”
大约，他们还需要打开心结，重新去了解对方吧

平生云水心

2010-04-02 23:52

秋节至——（十九）挟疑
　　赦生的队伍因道途为崩落山石阻断，不得不减缓前进速度，这才撞上了敌军。要说这种意外发生，本不算特别出奇。然而为何本该在另一条路上的玄宗人马，却出现在此？
　　泄尽了怒气，思绪反而在一阵动荡过后愈发澄清。归途之中，螣邪郎心底一直萦绕着这个谜题。他希望自己能很快得出答案，然而得出了又如何？事实终究不可更改，更何况是牵扯到他内心不欲触及的隐秘之地。
　　怀疑的种子，一旦被播下，给予适合的温度和足够的水分，便能茁壮生长起来。而结出的果实，带来的将是全部的毁灭。
　　情绪逐渐恢复为以往的冷静。证据也好，结论也罢，他现在该忧心的不是这些。
　　策马飞快驰过城池大门，沿途兵士行礼之类的举动，他根本不曾在意。府邸大门外下了马，随手将鞭子抛给侍候的仆役。面向欠身相迎的蟠凶及魔刺儿等人，他淡淡道：“没出什么纰漏吧？”
　　“小股敌军侵扰，没出大乱子。”
　　螣邪郎点头，迈进大门，“补给损耗不多，但是难保下次玄宗还有何种诡计。你要妥善安排支取。”
　　“是。”
　　“殿下，”魔刺儿突然唤住他，“属下有事报奏。”
　　“何事？”
　　“前日扰境的道士被我们擒住一些，殿下欲如何处置？”
　　螣邪郎唇角牵动，“你从来知晓该留何者不该留何者，今日是怎么了？”
　　魔刺儿静默片刻，“属下不敢欺瞒，实是露城军师下令将俘虏转与他处置。此事终究得请皇子示下。”
　　螣邪郎握着鞭子，轻轻拍拍手心，似在思考。
　　“不行。”他断然道：“吾要留下他们。”
　　“殿下是要亲自审问他们？”
　　一声轻笑后，他道：“审问是自然，顺道还可以找点乐子。”状似松快，眼底却有寒芒欲将迸射一般，魔刺儿蟠凶只看了一眼作罢，不便多说什么。
　　
　　雪越积越厚，世界渐渐为一片银霜的色彩覆盖时，正是万物修养生息的季节。它同样是闲极无聊的魔，需要乐趣的时刻。
　　魔族在人类身上找乐子的方式，往往由是血腥与残酷融合的怪异产物。
　　螣邪郎靠在宽阔的躺椅中，挂着一副百无聊赖的表情，晃晃手中的夔龙镶珠金杯。温热的酒液溅出数滴，落在浸透鲜血的夯土地上。两天下来，各种法子试过之后，他终究感到无趣了。毕竟惨叫哀嚎，初闻还觉悦耳动听，久了，也是厌腻。
　　火焚、活埋、脔割、车裂，那些翻来覆去的老花样，实在让他提不起兴头。
　　又两个血肉模糊，勉强看得出人形的物体向他面前拖来。行刑的士兵躬身道：“螣邪皇子还有何示下？”
　　手指在下颌抚摸着，注意到这两人还有精神充满仇恨地瞪视他，螣邪郎咧嘴一笑。“两位道长精神不错，看来是吾招待不周了。”
　　一人向他猛啐一口，那点腥臭的唾沫，在这么远的距离当然未曾落到他身上。一挑眉毛，无所谓的态度。
　　有时候，弱者的冒犯于强者而言，连挠痒的力度都算不上。
　　“割了他的舌头。”他下了一个简单的命令，随后悠闲地依回墨色金钱蟒锦垫上。
　　挣扎，反抗，暴力，压制，螣邪郎微笑着欣赏。另一人则冲着他愤怒叫骂，虽说是喝骂，用词到底太文雅了，毫无打击作用。
　　一侧眼，原来道士也有不礼貌的时刻。
　　站起身，漫不经心道：“吾要请这位道长饮酒，你们还不好生侍候？”士兵会意，揪住那人头发，强行扳开鲜血直流的口腔，掌中酒杯一倾，腥红如血的酒顺势注下。
　　烈酒倾泻在敏感的伤处，钻心蚀骨的痛楚。无法出声的人，依然从鼻腔里发出了嘶哑而古怪的哼叫。
　　一旁的俘虏拼命挣扎着，厉喝道：“禽兽…”士兵抬手，瞬时狠狠劈了他一巴掌，他给打得头一歪，噗地呕一口鲜血，半晌说不出话来。
　　“本皇子不介意道长如此讲话。”顺手抛开空掉的酒杯，之后便是一连串空洞的叮咚声。螣邪郎神情悠然，甚至给人几分和气的感觉。“螣蛇确乃禽兽，不算新鲜故事。”
　　“将他，扔给猎狼享用。”抬手一指方才喝骂的俘虏，转首对失去舌头的那人笑道：“你就好好观赏吧。”
　　忽然一名传令官急急进屋，对螣邪郎一礼，“殿下，伏婴军师造访。”
　　螣邪郎淡然应了声知道，大步离开了血气弥漫的石屋。
　　“可惜了，吾看不到那精彩的一幕。”鬼闲闲道。
　　
　　虽然长年身处前线，但伏婴师甚少有冲锋陷阵的机会，也与一殿这方的交集不多。今日的造访，当然有非同寻常的目的。
　　“军师，真是久见了。”
　　室中暖得足以让人生出了微微汗意，伏婴师似乎不觉闷热，又将冷蓝披风揽紧了点。纤薄的唇略微牵动，“大殿下，唤吾伏婴师即可。”
　　“伏婴一族乃是王室近亲，世代侍奉银鍠一脉，当然不能怠慢。”螣邪郎客气回道：“军师亲身前来，是为吾前些时日擒获的玄宗门人罢？”
　　未曾想到他讲话如此爽直，毫无推诿，伏婴师静然片刻，顿首，“殿下可知金鎏影此人与魔界的干连么？”
　　闻者神态怡然，“知道。”
　　“这些俘虏里，有金鎏影欲救回的人物。殿下可否看在事关重大的缘故上，略给属下几分薄面呢？”
　　“吾真是万分抱歉。您来之前，他们已被吾手下军士处置得一干二净了。”
　　鎏金面具后，伏婴师那双猫儿也似的眼灵活闪动，“虽是情有可缘，大殿下的举动未免令属下作难。”
　　微微一笑，“伤吾皇弟的人物，乃是玄宗道尊之一的临松真人。既然这样，吾只要玄宗一班小喽啰已命相抵，还算是厚道了。”
　　“临松真人可是与金鎏影无有多少牵连。”
　　“哦，难道他不是玄宗之人？”伸手拍下额头，自嘲般一笑，“吾差点忘了这位金鎏影是何许人也？不过，军师以为赦生皇弟之事，吾应该轻轻放过才合乎情理么？”
　　“二殿下之事虽然不幸。可相较如今战局，螣邪皇子可否将私人恩怨暂放一旁呢？”
　　血色眼瞳闪过一丝戾气，复无事般笑道：“莫非赦生在军师眼中并非鬼族的二殿下？又或许，鬼族在阁下心底分量太轻了些？”
　　伏婴师听出话中明显的挑衅意味，嘴角浮起一缕淡漠的微笑。“与其问责金鎏影，殿下为何不追究吞佛童子失职之过？”
　　以手支颐，轻笑道：“军师何意呢？”
　　“赦生皇子彼时为吞佛童子统领，照说首当被责的乃是他才对。大殿下对其不闻不问，未免失之偏颇。“
　　冷冷一哼，“军师真是巧舌如簧，一句话倒把这火引回己方。”
　　伏婴师笑得甚为亲切，“属下不敢，只是实话总该有人讲出才好。当然，吞佛童子乃是女后爱将，想来陛下不会重责于他。”
　　螣邪郎面色阴晦，默默许久。
　　“好，”他沉声道：“剩下的人，吾可交给军师。至于能否活命，端看他们的造化了。”
　　“多谢殿下。”伏婴师笑笑，他早已料到螣邪郎虽然气愤，但于自己总要顾及些情面。人，也未必尽数杀却。
　　伏婴师方欲躬身致礼为谢。螣邪郎骤然抬手阻道：“军师且慢，吾尚有不情之请。”
　　“殿下且道来，属下定会照办。”
　　“临松真人之举，大伤魔界颜面。”鬼笑意微微，光影交错中俊秀容颜神态闲适。“吾并非仅为个人情仇，不过么…..金鎏影总该有些投桃报李的举动罢。”
　　伏婴师略略颔首，“金鎏影当然是明白人。”
　　“只是吾如今职位仅是一名先锋，这些事还是军师口中道出更有分量才好。”
　　人情是卖给伏婴师的，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半覆面具，见不到青衣男子更多的表情，但那声有些古怪的低笑，却是双方都能听见的。
　　“殿下过谦了，”伏婴师笑道：“殿下不日将为鬼族太子，讲出的话其实远比属下有用。”
　　螣邪郎目光瞬了瞬，口上仍是不以为意道：“军师说笑吧？”
　　“立储非同小可，吾如何在这大事上胡言乱语。主君女后想来不久便会将之公诸于众。先行恭贺大殿下了。”
　　“多谢军师吉言。”螣邪郎淡淡应了一句。
　　伏婴师离开之后，他那种不以为然的淡漠，方被阴沉冷峻的神色取代。
　　其实能否成为王储，他自来并不介意。王位，一件可有可无的玩意儿罢了。只是，伏婴师的一席话，触动了他隐藏的心思而已。这几日刻意忽略的以往情景，在脑海中一幕幕滑过，仿若历历在目。
　　吞佛的态度有些反常，加上这个计划起初是由他亲口提出，自然令人生疑。只不过螣邪郎暂时不愿去相信他能做到这种程度。
　　吞佛童子，一个绝不可完全信任的魔者。有些事如果按照这样的逻辑继续思考下去，得出的结论会十分可怕。甚至会让人失去理智。
　　螣邪郎嚣狂的外表下，拥有一个冷静的头脑。所以，他仅仅是推测而已，现在所需要的，是证据。
　　只是，他真的需要这个证据吗？
　　
　　鬼族历来以战神闻名，但是自朱武离族起，继任鬼王又是一羸弱病者，长年不理军政要事。全赖女后九祸代为筹划，方将诸事打点妥帖。相较过往辉煌，原本力量最强的鬼族已然式微。如今魔军主力乃是一殿魔族。鬼族更多时候沦为后备队伍，甚少出动。
　　螣邪郎为鬼族皇长子，血统纯正，军功卓著。然生母碧女出身低微，并非正妻，且早已亡故。因而，虽有不少人暗中已认定其为未来储君，鬼王一方终究不曾有明确表态。须知外戚干政虽是帝王大忌，但无有援手，王位也如虚空楼阁般，缺少稳固的支撑点。
　　皇次子赦生之母九祸身为鬼后，更是邪族女王。赦生虽然年少，亦乃一员猛将。魔界未必有人界麻烦规矩，讲究嫡庶之别，向来诸职都是能者居之。可若论何者能将鬼族和邪族的力量紧密联合，自然非赦生莫属。
　　这些年鬼王身体愈发虚弱，立储之声甚嚣尘上。照说为亲儿获取尊位，九祸行之定是轻而易举。但不知为何，她总是无心提及此事。以至事情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拖了下去。
　　但如今一番变故，不得不促使九祸下定决心。
　　吞佛立于长时静默的九祸身前，冷眼旁观不置一词。前方暂无纷扰，他便亲送赦生回返焰城，当然更是为了从某人口中得到一项确认。至于九祸召他前来商讨的要务，实际上已被他猜到大半。
　　良久之后，九祸启口，“你觉得此事可行否？”
　　“自然可行，”吞佛颔首道，“何况眼下并无它法能稳定人心。”
　　“储君之位虚悬多年，人皆道吾定怀私心。其实……”九祸叹息一声，“本后只是忧心吾这长子，尚欠了些历练。”
　　王者与武者，意义终是完全不同。
　　红发魔者不过微微一笑，“若无试炼，怎知结果？再者，如今若不尽快将螣邪皇子名义定下，只怕又有人会拉扯上黥武殿下。”
　　金褐美眸一丝寒光闪过，“黥武，那是万不可行。否则将置吾与当今鬼主于何地！”
　　吞佛垂首，“确实。”
　　九祸静下片刻，转而问道：“袭灭天来处可有消息？”
　　“他亦无法。”吞佛平平回过一句。然而，他知道自己所讲的并非实话。
　　前些天与袭灭天来交谈的话语，仍旧清晰存留于脑海中。
　　那时袭灭天来的容貌，和以往一般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之下。空间长久保持着诡秘的静谧。
　　终于，他以轻飘的口气反问道：“你就如此认定吾有法可施？”
　　“自然，”吞佛坐在他面前，手中一盏茶水早已不似先前滚烫，可见他等候回话的时间不算短了。“赦生一身武艺，均出自汝之传授。若要复原，恐怕少不得汝之助力。”
　　“呵呵，”袭灭天来轻轻一笑，“你猜对了。其实吾已有方法。不过么，就怕……”
　　“汝居然会惧怕？”魔者笑笑。“是何等惊人的方法？”
　　“近日专研咒术，颇有所得。说起来，若非赦生拥有鬼族血统，吾还真是无计可施。毕竟，鬼族血脉对咒力承受远胜普通魔物。”
　　不知为何，他从灰发半魔看似松快的话语里嗅出一丝危险的气息，沉声道：“汝究竟欲何为？”
　　“不正是满足女后的愿望么？”暗金属色的唇绽出一抹神秘的笑，“然而，世事总是有得必有失。你们可又愿支出相应的代价？”
　　中断了回忆，他抬头，声调平缓，“耐心等候一段时日，总有结果。”
　　九祸略略颔首，“也只得如此了。”垂目片刻，“若是无计可施，纵然是邪族中，赦生亦难以自处。”
　　同样的，九祸也失去了赖以支持自己掌握邪族的因素之一。没有一名合格继承人的王者，纵然自身能力堪称完美，但缺了这一点，也是致命的。九祸是当年邪族唯一的合法继承人，为了登上这个宝座，期间也经历了无数腥风血雨。赦生同样会面临这个问题。没有了战功，就代表失去全部。所以九祸并不愿放弃这个希望。
　　然而，吞佛虽能洞悉九祸的顾虑，却不打算过早向她告知一件事------从袭灭天来处所获得的，足可使赦生复原的方法。
　　这个决定一方面是出于他惯有的谨慎态度。毕竟用鬼族的皇子作为赌注，赢了对吞佛所属阵营定有助益。若是输了，则会折损当下手上的力量。而另一方面，或许仅是发自一种纯粹的担心。
　　总之，一切均悬而未决，他还需要等待。
　　
　　
金钱蟒——即小团龙图案。
　　

平生云水心

2010-04-06 15:44

秋节至——（二十）典礼
　　时间如此仓促，不过一月间便要将册立典礼所需一切整顿妥当。好在宫内自有体系，诸事均有专人司职，虽说匆忙了些，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螣邪郎已返回三殿多日，生活比之前线清闲了不少。每天面对司仪官唠唠叨叨的训导，他倒也耐得下急躁的脾性，礼貌异常地听闻。毕竟长于规矩繁多的皇宫中，耳濡目染之后，有许多东西不是想丢掉就能丢掉。
　　然而，这些于他终究没什么干连。他不过是一场精彩剧目中的扮演者，纵然演艺精湛，也仅仅是个戏子罢了。
　　比如眼下冗长沉闷的仪式，纹样精美质地高贵的礼服，以及那正从赞礼官口中絮絮道出的话语，全是表面一层无有意义可言的虚浮华彩。有与没有，螣邪郎亦是螣邪郎，不会有丝毫变更。
　　他一反常态，表情严肃立身宏伟轩峻的大殿之中。玄黑锦袍束玉革带，长长衣摆曳于身后，与墨玉铺就的地面溶为一体。锦缎上刺绣血红的腾龙纹，龙昂首立爪，身形灵动，姿态高傲而威严，虎睛石点缀双目寒光四散。魔界以黑红二色为尊，金色次之，于他如今的身份而言，应是极为相配的。华美酡红长发由黄金镶嵌红宝发环束住，下垂细细金链纹丝不动。顶戴同样镶嵌红宝珍珠而成的赤金发冠，其上阴刻螣蛇纹样。金冠本该用龙纹，占卜师却道太子幼时被推断为命格属南方螣蛇，为求吉利，当用螣蛇之形。
　　两样东西分量不轻，佩戴时间过长，向来不好隆重装束的螣邪郎头上阵阵作痛。所以一旦册书宣读完结，他心情大感轻松，立时抬首。下一刻，便要接过玺缓，完成内殿仪礼的最后一部分。
　　鬼王在髹金云龙纹宝座之上微笑着凝视他。他是一名苍白而瘦弱的男子，缺乏光泽的黑发将一张病容衬得愈发憔悴。宽大的礼服空空落落笼在身上，明显看出身形的瘦削。九祸身着紫红锦缎的鬼族王后袍服一侧安坐。接下来，她要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
　　鬼王颔首示意，九祸微微一笑回应，接过内侍递上的内藏太子玺缓的描金镶玉紫檀宝匣，起身，步履庄重优雅步下丹墀。精心梳就玲珑宝髻，插金钗玉笄，饰垂珠璎珞，一路行来环佩叮呤如丝竹隐约绕耳。殿内两侧静默不语的群臣，纷纷伏跪。
　　将玺缓授与王储之人，历代均为四天王首座。今日鬼王却命王后代劳，也是向鬼族众魔显出对九祸的看重与信任。事实上，螣邪郎得以立储，亦是九祸力排众议的结果。有人道九祸失了赦生这个依恃，便于此事上做给皇长子一个顺水人情，以使自身地位稳固。是否如此，却是谁都说不清的。
　　面向父亲与母亲，螣邪郎躬身三拜，伸手接过宝匣。九祸淡淡笑意，妆点精致的娇美容颜，比之过往更加柔丽，亦显得亲切许多。
　　“如今它为你所有，该思考如何妥当运用。”
　　垂首，低声道：“儿臣明白。”
　　魔界任何一个重大的仪式，都离不开最后的天魔像前血食祭祀。伏婴一族中的咒术师，为魔界历代执行祭礼的祭司人选。此次则是由伏婴师担任主祭。
　　天魔池为魔界禁地，纵然是王室中人，若无手令亦不得擅入。此刻虽无大风，血池殷红血水却骤然大幅翻涌，波澜起伏之势，猛烈似欲倾出池壁。池前白石祭坛，伏婴师诵读着祭文，随着时间延长，水面波动愈发剧烈。五芒星法阵原本荧光幽幽，此刻已转为刺目白光，将池后山壁上雕刻的巨大天魔像映照得纤毫必现。
　　光彩耀目的珠宝被倾入池中，点点微光转瞬便被幽暗池水吞没，噗通噗通之声不绝于耳。祭品有珍宝，亦有活物。例如产于魔界的异兽，还有从人界掳来的貌美少年少女。似乎知道死期降临，镣铐加身的牺牲品做着无用而徒劳的挣扎，铁链不断发出哗哗的空洞金属响声，回荡在荒凉空旷的空间里。幸而之前为防止祭品吵闹，人兽均给堵了口，倒是免却在场众魔耳朵饱受折磨。
　　人类中有几名特例。他们或着道袍，或着僧衣。都是自战时擒获的玄宗圣域高人，伏婴师微笑着扫视一遍，“魔皇对道者佛者魂魄向来青睐有加，各位能得炼化重生真是幸运。”说完，一扬手，身体强壮的仆役便将所有的祭品抗起，不顾他们的激烈反抗硬行拽至池边。
　　天魔像发出剧烈的轰鸣声，双目散射出暗红光芒。伏婴师陡然伏地，高声道：“恭请魔皇享用。”
　　话音方落，仆役已将人齐齐抛入水中。他们连声尖叫尚未发出，便被溶蚀尽皮肉，化为一具具狰狞白骨，沉入一片黑暗的池底。
　　螣邪郎抽空打量着难得一见的天魔像全貌。一番观望后，奇怪的想法在脑子里蹦出：雕像的姿态还真不是一般的猥琐古怪。
　　“请太子殿下献祭。”一道话语蓦地传来，螣邪郎迅速将思绪从方才那种无聊的想法里拖了回来。伏婴师回转过脸，正望着他。而一名内侍恭敬托着錾团龙纹嵌八宝金盘近前，正中搁着一把刀鞘由金珠镶就的螭形玉柄匕首。螣邪郎取过匕首，缓缓抽出，顿感一道雪亮光线合着森森冷气直逼门面。满意一笑，步至池畔，刀刃在掌心快速一划，数滴鲜血落入池中。
　　至此，礼成。
　　天魔像周围的喧闹渐渐消散，遗留下来的，是无边无垠的死寂。缺乏光线照明，天魔像再度隐没于黑暗中，色泽暗沉的水面重为凝滞不动的状态。螣邪郎向伏婴师颔首，轻声道：“有劳军师。”
　　伏婴师略微低首，“殿下多礼。”说罢，一抬手，“此地不宜久留，殿下该退了。”
　　自山顶的天魔池到山脚，均是在魔皇禁地的范围内，不得使用步辇。徒步行走需要花上较长的时间。一路间，但见天色已然转亮，暗紫苍穹逐渐化为鲜红，新的一日又到来。
　　按照魔界规矩，此刻三族臣属当在山下观礼台上列队迎贺。远远便望见平台之上整齐站列的排排人影，五彩旗帜在风中飘荡不休。邪族鬼族自有权贵参与，魔族亦安排了灵观前来。螣邪郎略扫他们一眼，点头致礼后视线便直落在为首的白衣魔者身上，血红眼中有冷厉的光芒闪动。
　　吞佛神情淡漠，略一欠身，“恭贺螣邪皇子得册为鬼族储君。”言辞与举止是合于当下情形，可是冷冷语调称不上恭敬。毕竟他是出于九祸帐下，九祸又为鬼后，这般的态度虽表面礼貌，骨子里仍透出一股无礼。周遭人眼见不妥，却都不好发话。
　　一人阶上，一人阶下，无声长久对视。螣邪郎忽而淡淡一笑，“战神是否将礼节全然忘记了？”
　　吞佛静默半刻，忽然深深鞠躬。
　　螣邪郎冷哼一声不置可否，权力与地位偶尔还是会派上用场。无论如何，他对目前这种状态，感觉非常满意。
　　一礼之后，吞佛迅速站直，面上一派冷然无谓，眼底隐隐不屑笑意。好似在嘲笑螣邪郎这种为难的方式的愚蠢与无聊。
　　当然，他也没从鬼族新立太子脸上看到任何挫败的表情。就算有，照螣邪郎的个性，也是不愿意表露出来。
　　螣邪郎不再与吞佛对峙，兀自步下白玉台阶。在吞佛身侧略停片刻，压低嗓音，“真是能屈能伸。”
　　魔并不转头，眼观鼻鼻观心的镇定样貌，口唇不过略微一动，“汝之恶劣趣味，吾可无意赏光。”
   “很好，”耸耸肩膀，“污点大将的耐性实在令本太子佩服。”
   “毫无新意之词藻，殿下若要当众激怒在下，看来是遥遥无期的壮举。”
   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哼字，螣邪郎一甩宽大袍袖，忽而招手示意身后跟随的内侍官上前。
   “若有人于王族驾前失仪，该当何罪？”
   内侍官瞧瞧他，又瞧瞧吞佛童子，嗫嚅道：“这个…..按律当….当……”终是没法讲清，显而易见他是为难至极。
   斜睨吞佛，“本太子还是该让他讲清楚才成吧？”
   吞佛目光冷冷，并不做声。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冲突，他并无兴趣。
   “战神想必悉知细节”，鬼族太子的声音恰好能令异度战神听清，“纲纪总不会忘了吧？”
   “哦，不知殿下所言纲纪是指何物？属下方才又有何不妥之举？”
   这话倒是难住螣邪郎，吞佛的举止就表面而言并无不妥。遂冷冷笑道，“落在吾眼中，便是不当。”
   闻得如此强词夺理之语，战神终是唇角一勾，“殿下涵养修为，果然百年不移。”
   “彼此彼此，”螣邪郎笑容轻忽，“阁下撩拨人的本事，愈发见长了。”
   伏婴师无声无息现身，“今日意义非凡，二位若有纷争，切勿扰乱册立大典。”
   吞佛垂目，“吾失礼了，让军师见笑。”
   螣邪郎向面容冷峻的魔物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眼，大摇大摆消失在对方视线中。
   吞佛目送他离开，双眉轻轻一挑。心道这趟麻烦差事总算应对完结，尽快返回前线方好。
   伏婴师尾随螣邪郎而去，行得远了，方启口：“太子殿下方才的举动，未免欠妥。”
   血瞳一睇，“军师是责吾先时失仪了？”
   “非也，”伏婴师缓缓道：“吾反是觉着，殿下对吞佛童子的态度未免过于放纵了。”
   “哦，此话何解？”
   “吞佛童子虽然职位甚高，总是下属。殿下则为储君，亦是未来鬼王。”伏婴师笑了笑，“这样的臣属，殿下可有信心驾驭得了？毕竟……”声音愈发低微，“如今的战神并非出身皇族，而是一名来历不明的异端魔物。”
   “军师还真是忧心太甚。”
   “伏婴仅为异度大业考量。”
    螣邪郎一笑，似是不甚在意，目光却不由深邃起来。

　　入宫参上，免不了一场宴乐，吞佛童子自然得列席其中。螣邪郎更是今日的主角。两人态度之镇定，倒是没超出众人预料。螣邪郎目不斜视，正襟危坐，言笑举止尤显大方得体。吞佛依然是以往漠然无表情的模样，偶尔对他人致意做出适当的礼貌回应。两人从孩童的嬉闹，到少年的打斗，旁观者早已习惯。虽说成年后已无有此等习气。但对照以往，观礼台上的冲突并不算出奇的举动。
　　至于这对为什么旧习死灰复燃，除了太子殿下因赦生皇子的意外迁怒战神，众人未有多想。反正当事者不也权做没发生一般么？
　　鬼王身体虚弱不耐久坐，早早退下歇息。余下人等亦顺势告退。太子则返回居殿，等候那些例行的道贺。
　　吞佛身边一位侍从问道：“战神可要去太子宫中致礼？”
　　吞佛摆首，“不必了，前方有急报送到，女后准吾先行回府处理要务。汝等将贺礼送去便回。”
　　侍从们应声便去了。吞佛与余下随从径直离开。返回居馆路上，但见人人均是面带喜色。就本质而言，庆典与这些民众毫无关联，却不知那张张面孔上洋溢的喜悦之情，又是从何而来？
　　战神府邸陈设精美雅致，并非外界想象中的豪奢富丽，而是别有一番幽谧情趣。长居其间，想必十分惬意。只不过，它的主人向来奔忙于战地，很少有时间停驻于此。倒可惜了雕梁绣户、丹楹刻桷，无人欣赏，无人看顾。
　　今夜，它仍一如既往的安寂，青瓷烛台焰火摇曳，洒落满室柔光。吞佛连夜在书房中批阅军报，这般的安静可让他的心神清明，以便思考策略无误。
　　忽闻传报赦生皇子造访，吞佛将手中狼毫搁在牙雕云纹五峰笔架上，淡淡应了一声请进来，再无多话。
　　书房中诸般用器，甚少装饰珠玉，并不曲意雕琢，唯见文绮清秀之美。身着便装的赦生入内，打量了两眼，神情和缓，大概觉着此处环境比之宫中的华丽更得其心。侍女们恭迎设座，奉上果品香茶，便悄然退去。
    “今日庆典，未曾见你出席。”
    赦生坐于铺设青缎软靠的酸枝木文椅中，仍旧和以往在军中时，将背挺得笔直。他静静道：“吾对喧闹场所无有兴趣。”
    大约，是他不想见到一些画面吧？
    “夜深出行，可有妨碍？”
    “无妨，”赦生顿了顿，“何况今时，无人在意吾之举动。”
    吞佛端起素瓷茶盏，啜了一口，无话。
    “吾想好了。”赦生突然道。
    吞佛抬首，赦生接着道，“吾只但愿，袭灭天来确实拥有如他所言之能为。”
    沉默半晌，“也好，吾改日知会于他。但你也需留心。”
    赦生应了一声，“吾自有分寸。”
    “若有不妥，”吞佛缓言道，“半途而废，亦非耻事。”
    赦生点头，忽道：“母后先时斥责螣邪郎了。”
    吞佛一笑，“与吾何干？再者，不时斥责，他可有改更？”
    赦生摆首，“自然没有。其实…..”犹豫片刻终道：“你与他，自始至终都没变过。这些年，还似愈发难以相处了。”
　　魔无谓似地笑笑，“世间能改变自我的，只有自己。吾却是不想改更。”
　　虽不明了他话中所指，赦生依旧忍不住道：“你总说吾执拗，你何尝不是如此？”
　　显见不愿再谈论这个话题，吞佛转而一句，“吾之心思，还是应放在该放的地方。”
　　“战事有变？”
　　“正是。”
　　“你何时走？”
         “后日。”
    “吾来送你。”
    “不必了，你迟早会重返战场，何须急于一时？”
    赦生秀丽而冷漠的脸庞，忽而浮出一缕清明的笑意，“也是。”

凡燈	2010-04-06 22:11
吞赦最後這段談話感覺很好，對話其實沒幾句，但師兄弟間的情誼淡淡流露出來了， v%1#y5 小赦會關心螣吞莫名有些緊張的關係， %;<FfS 吞則是一句話肯定了小赦重返戰場的可能， d\|TIrlA 喜歡。

平生云水心

2010-04-07 21:22

引用
引用第40樓凡燈于2010-04-06 22:11發表的 : s#Le`pGoW
吞赦最後這段談話感覺很好，對話其實沒幾句，但師兄弟間的情誼淡淡流露出來了， %$cwbh-{{
小赦會關心螣吞莫名有些緊張的關係， 8]Pf:_e,+
吞則是一句話肯定了小赦重返戰場的可能， #zXDh3%]a
喜歡。 +q4T];<

个人感觉大爷是比较情绪化的魔，小赦则偏于内敛沉静，阿吞是完全的冷静理智。
其实这样看来，吞赦交好也是合情合理的。因为理性是两人都具有的品行。
理性的人与另一个理性的人相交，总要融洽，易沟通许多。
至于大爷童鞋，其实他有些时候真没掌握好情感的表达方式，才会两头都不讨好。

平生云水心

2010-04-11 21:42

秋节至——（二十一）权柄
　　“太子殿下亲来，便是为的此事？”阅过信函，吞佛抬首，平静的目光落在对面一人身上。
　　螣邪郎端起白瓷茶盅，想来是觉着有些烫，慢条斯理吹了两下，又啜了一口。这才仰起脸，半笑不笑道：“战神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吞佛看着他，缓缓道：“主君已昭告天下，命太子监国。此事吾自然知晓。”
　　“那你还有何话要讲？”
　　沉吟片刻，吞佛又道：“吾别无他意，只是乍然听得殿下作这等思虑，稍感意外。三族兵力整合不久，又行撤分，未免得耗费不少时日。”
　　“本太子倒是知道：战神行事素来利索。这个借口，只怕你自己也不相信吧？”
　　细长焰眉微挑，“借口？吾所为诸事，可曾有欲盖弥彰之举？恐是太子多想了。”
　　“咱们的闲聊到此为止，你既无异议，总该给个期限。”
　　“既如此，期限也当由太子定出。”
　　“十日如何？”
　　暗紫薄唇一抿，随后又绽出一丝薄淡冷锐的笑。
　　前番典礼中，螣邪郎的态度已预示出变化的可能，只未料到他的行动如此迅速。
     “迫不及待么？”
　　茶盅搁回一侧梅花高几，螣邪郎回身微微一笑，迎上魔物略带调侃意味的目光。“禁军本乃鬼王亲辖，划在战神手中，也是当年权宜之计。如今吾既要代行王事，禁军定然得重归鬼族执掌。”
     “那么，若因此而削弱中军战力，这个结果……你可曾顾及？”
     “数支三殿卫军，不是还在你掌控下么？”
     沉默半晌，吞佛忽笑道：“好精明的买卖。”
     “说到精明，吾可是自愧不如啊！”血红凤目精光一轮，“考虑如何了？女后或有耐心等，吾的耐性却是向来不佳。”
     吞佛轻忽而笑，“殿下虽是念念于心，也不过一支军旅，吾何须在意？十日后，汝定会如愿。尔后切莫辜负了女后期待。”
     手中兵力减少。然在吞佛看来，也不算是天大的麻烦。
     螣邪郎无声注视，他不明白自己此刻该是何种心情。
     世俗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或亲密，或敌对。他们到底属于那方？
     至高至深，至亲至疏。
     纵然存在那样的关联，他始终无法忘却自己曾经的希翼：超越他，战胜他。只不过，他原以为不会在意这个无聊的想法了。
     然而事实上，他们在骨子里就是天生的竞争对手，无论是情感上，还是战斗中。
     起座，走出几步，却又转首，望着吞佛目不转睛。
     清冷冷的金眸也无言凝注于他。
     终于，吞佛淡淡道：“吾送汝。”无论事态怎样，他绝不会忽视应有的礼节。
     伸手扶在门上，正要拉开，螣邪郎霍然一掌，将方启开一丝缝隙的房门按回原状。
     红瞳紧盯着他，“你怎么连句话也没有？”
     “确实”，吞佛笑意深沉，“我当恭贺你，比之以往有所进益了。”
     撤手，口气冰寒异常，如若深冬的风拂过耳畔，“开门。”
     一先一后，两人默默出了书房。
     在外人看来，两人的气氛有些不同以往。但更多的事情，是他们无法看透的。
     螣邪郎道出一句话，仅能让身侧的吞佛听见。
     “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吞佛面容漠然，亦是低低道：“你所期待的，又为何？”
     直至分离，他们再无言语。

　　禁军归鬼族太子统领，并非意外。然而之前并未透出丝毫风声，加上是发生在册立典礼结束才半月之后，便令人颇感诧异了。
　　权力的平衡，是历代王朝统治者惯爱采取的手段之一。君对臣，总该保有一定程度的优势。否则，失衡的后果难以想象。君王或许会沦为权臣的傀儡，也有可能人头不保，成为下一个王朝崛起的基石。
　　君王赐予权势的对象，自然应有无比的忠诚心及信任感。不过人心多变，猜忌往往会占去上风。所以史书上才会记录着帝王的刻薄寡恩，与臣属的莫须有之罪而亡。而所谓的恩宠，只怕是世间君主为自我粉饰与赚取美名所使用的华丽手法。
　　吞佛与螣邪郎的这番争斗中，九祸保持着旁观者的姿态，正是基于此种心理。吞佛是她的心腹爱将，信赖感自然非凡常部属等可比。当初能决意将他推上战神之位，可见倚重之心。但螣邪郎不仅是她的继子，也是未来的鬼族君王，收回兵权的要求并不过分。若连禁卫军都无法置于其控制之下，这样的头衔未免名不副实。
　　当然，此事只得九祸认同，还是不够的。战神的权力是由三族殿主共同赋予。一殿那里，还要得到阎魔旱魃首肯。
　　某次回报军务完毕，吞佛见魔君并无多话，便欲行礼退出。阎魔旱魃却是一挥手，“吾有事要交代给你。”
　　待到屏退从人，魔君一双荧黄利目直视吞佛童子，却是无言。
　　“不知魔君有何吩咐？”吞佛躬身道。
　　“本座且问你，如今手中精锐削减，兵力配置你可有何新局？”
　　吞佛静思片刻，“此番调去兵力，太子殿下均安置于西线一带。与吾驻地相近，加之曾有磨合。若是有事，配合想来并无大碍。然，毕竟非吾直属，交流难免有所阻滞。”
　　尖利的淡青爪甲在榆木条桌上轻轻一磕，“你口中的阻滞，吾知道大概。只是禁军按理不该由战神统帅。螣邪郎此举在情理上无错。再说也是迟早的事。”
　　淡然一笑，“属下明白。”
　　“这样吧，吾与九君商议妥当，暂将任沉浮调为禁军监军司。任沉浮处事公正，往日协管该部，又与你及螣邪郎交好，应是最佳人选。”
　　“属下并无异议。”
　　“权且如此。另外，九君昨日来信，道是金鎏影密报，玄宗宗主已举荐六弦之首苍为其继任者。”
　　“哦？”这倒让吞佛略感诧异。“苍虽然是嫡派大弟子，但代掌玄宗时日并不长，且一干前辈道尊俱在。宗主此举真是仓促。”
　　魔君冷冷一哼，“玄宗算起来，也没多少能人。这个苍，还勉强入得本座眼里。”
　　“能获魔君青睐，六弦之首定有不俗之处。吾唯愿有朝一日，可得面唔。”
　　“呵呵，他不会令你失望。”
　　吞佛心思一动，“那么，金鎏影岂不是大失所望？”
　　阎魔旱魃笑道：“岂止这般，他信中言辞平和，实际心里恐怕快要发狂了。”
　　吞佛亦笑道：“既然如此，想必会有一番变故了。不过既然玄宗宗主如此作为，他纵有不满，想必是无计可施。”
　　“他不会就此放弃。”
　　吞佛敛目，“当然。”
　　“道尊中仍有异议，双方相持不下。毕竟六弦中除苍为宗主亲手授艺，其余五弦均归苍教导。余者与宗主所谓的师徒之称，还不如放在苍身上。四奇就大不相同，总体而言是远胜六弦。”
　　“所以，有人也举荐四奇之一。”
　　“不错。当此难得之际，吾等倒可助金鎏影一臂之力，也是为魔界寻个便利之道。”
　　微微笑道：“看来，定有一场好戏。”
　　
　　新任监军司到职当晚，便有一群不速之客到访。
　　室内沉寂异常，眼下任沉浮见那几名将官均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究率先开口了。
　　“你等前来，究竟有何要事？”说着看向前排两人，倒是以往曾派在自己手下的，或能问出点头绪。
　　两名军官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低声道：“我们前来，是请监军为这帮兄弟们设法谋个出路。”
　　任沉浮奇道：“这话从何说起？若有功勋，自然前途坦荡。何用借吾之力？”
　　“监军有所不知。您到之前，太子殿下已开始将旧有部属替下，安置别位，另外择人任职。这样一来，岂不是…..”
　　任沉浮思索一阵，沉吟道：“替下的，是否乃战神…..”
　　“不错，俱曾为战神得力部将。”
　　任沉浮微微一笑，“太子此举，亦属常情。他急行此事，当然也是考虑到吾之立场身份。罢了，如今急急裁处老将，毕竟不算十分妥当。”
　　那人试探道：“监军可有妙计？”
　　任沉浮笑道：“你等先行散去，吾自有策略。”
　　待一众人等退下，任沉浮提笔，斟酌许久，多时之后一封书信得成。放下笔，笑笑道：“吞佛童子，果然不曾出乎你之预料。吾既然告知于你，余下事务则不在吾职责之内了。”
　　数日之后，魔君忽颁布一道诏令，给予吞佛童子直接调配地方兵力的权力，无须经由该部将领允许。且可监察整顿各部人事调配。螣邪郎替换旧部的策略，亦因此停止。
　　人前他倒也不做恼，连句刻薄话语也无。反正么，输赢成败，各凭本事，也怨不了谁。不过是他失策，而未算计过吞佛童子罢了。
    当然，螣邪郎心头又记下一笔，则是毋庸置疑。

　　雪积得越发厚了，但是还未达到完全切断交通的地步。交战的双方趁着隆冬之前最后一点时间继续激烈交战，以便抢先占据有利地点。开春后，便能在新的战役里拥有更多的优势。
　　玄宗并未一味忍让退缩，他们人数虽少，然猛锐之力绝不逊于魔界战士。加上道境先天的地理优势，道魔之战持续十来年之久，倒也不出奇。
　　当然也有先辈絮絮叨叨，说若是朱皇还在统领三族，只怕早已攻克扫荡全境。其实此话无异痴人说梦，战争原本便是一场漫长的磨耗过程，所谓的速战速决在单一场战斗中还有可能，若放在全局，未免可笑。
　　这些闲言碎语偶尔会飘进吞佛耳中，他至多一脸淡漠听完，点头示意知道了，再无多话。许多事物，原本无有思想灵魂，只是因为说者闻者将自己的分别执念硬行置于其上，便好似有了生气与意义一般。好比战神之位，好比高贵血统，终究而言，无非凡夫的妄想作怪而已。
　　不过，世间总有一些情形，是他无比理性的头脑也理不清的。好比他与螣邪郎的纠葛，或许不应思考太多，平平和和顺其自然，乃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然而，他与他之间从未有过平和的时刻。
　　这种时候将精力耗费在纠缠毫无意义的个人恩怨，他想，自己是否有些失去理智了？比如，他当初对螣邪郎的纵容，以及随后的默许。总之，完全难以理解分明。
　　当然，在面对螣邪郎时，他总能将这种困惑适时压制下去。永远有适当的保留和掩饰，是他以异端之身存于魔界如此之久的重要原因。
　　至于而今的局面，不错，那是他曾经期望的常态。
　　凝神片刻，复又抬首观望四周景色，林下铺出一层薄薄的积雪，深褐色的枯枝败叶未被覆尽，好似斑斑点点的污迹印在洁白丝绢之上。
　　身后细细查查的响动，是积雪被翻动声音。
　　吞佛回身，正是螣邪郎。
　　对视良久，方道：“真未料到汝竟亲自前来。”
　　鬼锐利眼神投过，“吾出现，让你很是不快了？”
　　吞佛似笑非笑道：“汝未免高看自己了。”
　　螣邪郎凤目陡然增添了几分凌厉锐气，“闲话少说，咱们走着瞧。”
　　冷哼一声，吞佛转开脸。这次的合作，他早已估摸到螣邪郎会出现。一来任沉浮并不善统兵作战，二来螣邪郎也定然要亲手解决掉私人恩怨，如此结果并不出奇。当然，麻烦也是相应而生的。
　　螣邪郎也没看他，“吾亲往诱敌，这个筹码对那帮道士足够了。”
　　自陡峭的山壁向下俯瞰，可见一条狭长的山谷地带。中有一带清溪，中心尚未封冻，清透澄亮。也不知它浸染鲜血时，会是怎样艳丽动人的景象。
　　干枯的枝桠被螣邪郎衣带一挂，啪嚓断掉。他没有在意，只看着红发魔者道：“已然布置妥当了？”
　　“当然。”
　　“可将丑话说在前头，吾要是先找到那牛鼻子临松，你届时不得插手。否则，休怪吾翻脸。”
　　隐含威胁的言语，并未触动魔物分毫，后者依然面色平和。“看来，汝誓要亲手斩杀临松真人方才罢休。”
　　螣邪郎微微一笑，“吾自然比不得某魔冷血冷情，故作姿态。”
　　吞佛仅是瞥他一眼，就此作罢。“吾便等待汝之结果，只但愿它不会令人大失所望。”
　　“那就擦亮眼睛等着。”眨眼间，他已跃出吞佛的视野范围。
　　螣邪郎离开好一阵子后，一名军官急急赶来，吞佛盯住他，“有消息？”
　　下属轻声一一道来，听着听着，吞佛的神情逐渐产生些微奇异的变化，唇畔浮出的冷笑，混合着几许嘲弄。
　　“想不到，太子殿下动了这般心思。”
　　
　　
　　PS:关于朋友提出的几个问题——
1、螣吞的感情变味是否突然？
     答：不突然，我在第二章就埋下了伏笔。大爷与阿吞都是控制欲很强的人，不同的是大爷的控制力是向外发散的，而阿吞的控制力是向内收敛的。这两只都是很自我的魔，大爷肆无忌惮，阿吞自行其是，双方都存在问题。这必然导致信任感的缺乏，进而产生猜疑与争执。目前的结果是多年不信任堆积下的产物，赦生只是一个导火索。
　　当然，感情方面无法融合与理解也是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之一，但绝对不是全部。因为大爷与阿吞最佳的一点就是公私分明，阿吞做得尤其好。（这个也不知道算是表扬还是……）
　　另外，大爷的地位立场产生微妙变化后，去求取更大的权力也是十分正常的。只不过，如果没有这些糟心事，大爷所用的方式会温和许多。但不会因为与阿吞微妙的关系而放弃这种想法。
2、这一事件中牵涉的各方是什么态度？
　　答：作为魔君，自然不希望因为双方的争执影响到战力。但作为君王，他能默许大爷的作为。历史上大臣功高震主的事例太多了。阿吞目前虽然无有可能叛变，甚至得到两位魔君的信任。但他手中的权力过多，未必不会被人拿来做文章。所以阎魔旱魃所谋求的是平衡。
　　对九祸，情况大致同样。另外，她虽然是大爷的亲娘，但名义是继母。要是有偏向吞佛的举动，可能就会被认为是削弱太子的势力，另有图谋。于是她的态度则是观望。
　　对任沉浮，他需要协助管理禁军。大爷的做法，会给他造成麻烦，减少影响力，也是体现出不信任。任沉浮此刻的选择，对自己和军队整体并无错误。
3、螣吞到底对对方是怎样的想法？
　　答：老实讲，这两只很爷们儿，也很男人，真的不适合你侬我侬。然而因现在的情人关系，相处时刻是非常尴尬的。阿吞太理性，感情则是非理性的。他不知道该怎样恰当的对待大爷。大爷则是稍微感性了点，表现的方法十分别扭。如果要事业爱情同时进展，一定要有谁先退一步。至于是谁，望天………
　　套用一句烂俗无比的话————爱恨交织呗~~~（顶锅盖逃走）
又PS：我写得到底是配对文还是粮食正剧啊，内牛满面。。。。
     看帖不回什么的最讨厌了，鄙视你们~~~
     看到这句还是不回，我………………………………………..自己洗洗睡了先……..

北極光

2010-04-16 13:20

看文不回~~就是我!!(你還得意阿ˋ皿ˊ)
我是來自首的...請不要鄙視我...........

是因為...文阿~~這麼的糧食正劇,整文的內容這麼正ˋ這麼直...
我真不知要幫螣大爺還是吞佛加油....
他們又鬧翻了,那沒有繼續下去的空間了嗎?
現在螣大爺是一心在抓吞佛毛病嗎?打壓他嗎~還是故意要給他難看?
他們兩個劍拔孥張的關係,連赦生都察覺到了,可見有多明顯.

他們倆有你濃我濃過!!是上幾章那個送茶葉的片段嗎~~
第二章的伏筆~~~我再去看看.

看平心的文,會讓我有身立其境的感覺,文裡面的情感描述和小細節都是那麼的細膩.
請加油! 昔影那篇也要加油~~

拜託...我知錯了,以後會乖乖回文.

平生云水心

2010-04-17 20:55

................本来都没报什么希望的说~~~~~~~~~

这个~~~这个~~~
因为我个人不喜欢描写得太直白和太腻味的情感，所以写这文感情场面时，都是用的比较隐晦的方式。
除了茶叶，还有送酒，当然很多小细节也有的
望天，这个配对文好失败。。。
总觉得大爷和吞佛是大男人也是战将，天天卿卿我我的也不可能啊~~
大爷抓吞佛毛病也不是一两天了，所以不是单纯赌气（都是成年魔啊）
只不过是这次有脾气在，做法自然会更过火点而已。

昔影，我争取下月底动笔新章。现在写秋节至，就怕把里面的暧昧感觉带进粮食里去了。
放心，这两文都不会坑的

平生云水心

2010-04-17 20:55

平生云水心

2010-04-18 20:37

秋节至——（二十二）寒凉
　　山谷两侧均是光峭石壁，中间所留距离极短，宛如一条盘旋前进的长蛇。照兵家所言，这是一处险地。
　　于此设伏，效果想必不错。但对方亦非愚者，如何才能诱得其上钩呢？
　　幸而此事不在他虑及的范围。坐享其成虽然不算吞佛的喜好，不过有人代劳，他也很是乐得轻松。
　　目前所在的位置望不到山谷的入口，但只要稍一设想，就能感觉到这条伪装好的毒蛇已张开血盆大口，亮出毒牙，无声等候靠近的猎物。
　　一众魔军隐蔽于丛林雪地多时，寒凉的感觉逐渐从脚踝蔓延过来，攀爬上腿部，终究遍布全身。然而，没有谁在意这些，甚至没有一点哆嗦的本能反应。
　　谷中风声不断，气流在狭窄的空间通过，尖利的呼啸刺耳慑心。
　　然而，有些不对劲。
　　一成不变的响声中开始夹杂了些其他的动静。
　　兵器相击，呼喝叱咤，是战斗中应出现的。眼目所及处，清溪的色彩已有变化。由先前的明澈，逐渐显出几分浑浊，间杂些微淡红，
　　吞佛看到不远处一名副将抬手，便知晓自己猜中了。
　　敌我双方的交锋似乎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待他们冲至吞佛所在山壁下方，已经是许久之后了。因为山险岭峻，车马均不能使，步行速度自然缓慢。
　　“大人，似乎不太妙啊！”副将直指山下。
　　果然，诱敌的部队没有按照先前约定那般，摆脱敌人的纠缠，并将之甩在恰当的距离外。反被玄宗死死咬住，双方人马在谷内混作一团，难辨敌我。
　　“吾曾统帅的鬼族禁军，何以落到这般狼狈田地？”吞佛淡然道，一面打量此刻状况。
　　眼见他们将出谷口，身侧染干急道：“大人，如此下去将前功尽弃！”
　　金眼犀利如鹰，短短一句，“那便动手。”
　　已有部将大惊失色，惊呼道：“太子殿下正在其中，大人须知投鼠忌器啊！”
　　“放心，”吞佛伸掌托出一物，语调轻缓不见急促，“他根本不在诱敌人马内。”
　　掌中之物通体殷红，形似鳞片，上有合目人眼状花纹，吞佛倏然将它抛向半空。鳞片诡异地漂浮在吞佛面前，发出万道刺目光线，下方人也给骇住，竟然统统忘记打斗。
　　光线陡地如水波般游动起来，金红色彩纠缠凝结于上方，突然间转为漆黑如墨。乌华散开，一条体型巨大的黑色应龙赫然出现在高空。应龙伸展摆动一下身体，乍然张开两眼，腥红而嗜血的利目望之冰寒可怖。围观的魔兵中，不少人暗暗心惊，不由哆嗦一下。但红发魔物苍白面容并没有任何惧怕的神情，肢体亦无有任何瑟缩的表现。
　　魔龙之鳞，魔界之人如此称呼于它。但它并非真实的魔龙鳞片，而是灵石结合术法制成的神秘咒具。可借其将魔龙的力量抽取出部分，并实体化。先前考虑到布设法阵难免有魔气外露，万一给敌人觉察，不免功亏一篑。以此灵石为媒介，自然就少了这些麻烦。
　　吞佛垂下头，不再留意黑龙，而是凝神全力将意念灌入咒具内。感受到操纵者的意念，黑龙挟带卷裹周身的乌沉云气俯冲入谷内。发现眼前有众多新鲜的血肉若饵食，它兴奋至极，低沉嘶吼一声，吼叫在山壁中回荡反弹，隆隆如惊雷破空。随后它便急冲了过去，迅速开始了觅食的举动。
　　浓黑雾气沉在谷底，覆盖整条山谷。顶上的人的视线穿不透浓雾，然而下方凄厉叫喊却听得一清二楚。染干皱眉，但终究没有发话。吞佛缓缓道：“他们若有能为，便该按照约定摆脱掉敌方追击。既成眼下状况，吾可不能由得计划功败垂成。”
　　眼见下方呼号声已无比微弱，吞佛方道：“传令埋伏人马，出击！”瞬时收法，魔龙之鳞红光一消，弥散黑气如万条蛟龙直冲云霄，却硬生生顿住。凝滞许久，终为山风吹散。
　　
　　折断的肢体，破碎的躯壳，五脏六腑流淌一地。敌我的死尸堆叠山涧，直把流水前进的路途截断。螣邪郎眼中的景象，好似阿鼻地狱。
　　血瞳深处，有暗色火焰在燃烧。
　　以弱兵诱敌，再坐收渔人之利，他本来的计划也是这样。然而在官兵眼中，鬼族太子面庞并无往日间战斗时的兴奋情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表又勉强压抑住的愤怒。虽说是压制下来，但他周身散发的危险暴烈气息，迫得下属们不得不与他保持一定安全的距离。
　　“给吾找！找出那个临松真人！只剩一条腿一只手，也得给爷把他挖出来！”螣邪郎大喝道。部属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大对劲，也没谁敢多问几句，唯有一个劲在尸堆里翻腾。发现活着的玄宗道者，辨认服制后，不重要的统统一刀斩首。而受伤太重无法救治的同族，亦得立马了结，给他们一个痛快。
　　魔刺儿穿过溪边杂树丛，这里也有不少残肢断臂，都是在方才冲击下飞过来的。甚至高处岩壁也溅上道道血痕。他不由心惊，可并非为了这种惨烈的景象。
　　“好险，”心有余悸地拍拍脑袋，“要是老大真照先前安排混在诱敌队伍中，岂不是…….”
　　螣邪郎锐利眼目对他一扫，魔刺儿立刻转移话题，“殿下，前方山崖被魔龙之力撞落不少巨岩，把逃路堵死。临松真人定是无法脱身，请殿下安心。”
　　螣邪郎并不理会他，径直踩踏一地狼藉步向前路。忽而闻得身侧一众魔兵惊呼，他立刻警觉，倒乂邪薙紧握掌心。
　　连连传来数声哀号，某处原本围拢的数十名士兵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撞得飞上半空。众人有的奔逃，有的闪避，通通散开。却见中心一团青碧光华回旋如水涡，道气充盈，席卷周遭。
　　螣邪郎冷哼一声，“果然命硬。”邪薙挟带劲风，直与那光华撞在一处。轰然响动，周围飞石倒木。青碧光华一散，现出一名玄衣道者，此人原本仪容威严，如今浑身浴血，衣衫破烂，形貌狼狈不堪。唯有面上神情尚是气势不减。
　　那道者见是螣邪郎，沉声道：“你….怎么…..”
　　“平安无事是吧？那还要多谢你们这帮蠢货，连敌方领兵者半道给调包的事都未觉察。”螣邪郎冷笑数声，悠悠道：“如何，你是要束手就擒还是自寻了断，临松真人？”
　　“吾玄宗门人岂可受辱于敌！”临松真人掌中青锋一抡，喝道：“魔物休得猖狂！”
　　他虽已受了重伤，但毕竟是玄宗道尊，剑气逼来，森冷地使人眉心一凉。螣邪郎敛了讥笑，身形急退，剑气击中他面前的尸骸，血肉横飞。虽是闪到远处，对方真力所成的气浪，仍把刚落地的他逼得身体晃了晃。
　　看来，终究是无法完全以武力取之。螣邪郎抖开长鞭，凝神与之周旋起来。
　　螣邪郎并不着急使出全力。以逸待劳的他本就具有优势，而身边又有诸多军士相助，自然是与之缠斗消耗其体力方为佳策。百余招过后，临松陡然一转先前的防守姿态，剑势顿增凌厉，招招均往螣邪郎周身要害而去。眨眼间，螣邪郎身上便多了几处创口，还好均是皮肉小伤。他心底明白，定是临松体力有所不支，意图速战速决，尽快突围。
　　心底暗笑，“吾偏不令你如愿。”这么一想，倏然退在剑气波及的范围之外，借着轻灵身法，再以柔鞭为辅，并不与其当面交锋。而是窥出其偶尔的运招空当，喂上几式，立刻果断闪避。
　　临松功力有损，加之对方已车轮战应对，一番应对下去，已被磨耗不少。护身早已不比先前稳妥。焦急之下，厉喝一声，极招施展，径直向螣邪郎袭去。螣邪郎不欲直接较少，方待侧身闪却，又突然改变了主意。陡地跃近，迅速抛出长鞭，人斜斜飞起之时，牢牢卷住临松掌中之剑。长鞭乃刀剑克星，这么一缠，临松劈不成，削不就。螣邪郎则顺着他拉动的去向，整个人飘荡于空中，仅灌注内力粘住他兵刃，并不挨近攻击。
　　临松莫名觉出危险的气息迫近，立刻将大量真力传入长剑，只听得数声嗤响，螣邪郎长鞭绕在剑上的部分已被削做数段。螣邪郎却毫不避让，忽然一递邪薙，反倒迫近与之交手。
　　此刻身后一道炽热气流亦席卷而来。临松避无可避，豁出全身功力硬生生接下一前一后的两道攻击。外间人唯见赤红荧绿双色光芒笼罩中间玄宗道者身影，随后轰然巨响，焰火四射，碎石飞溅，众人慌忙退却，以免遭误伤。
　　螣邪郎借着冲击之势，飘然落在十余丈外，邪薙随手一指，轻薄刀锋犹在颤动。语气冷厉，含讥带嘲，“哼，又是背后偷袭这招，你不厌烦本大爷可是腻味了！”
　　远远一道白影立在山壁一块狭窄凸岩上，那人缓言道：“偷袭不在后方，该当何处？”
　　“废话少说！先一道做了他！”
　　白衣人影自然是埋伏在谷中的吞佛童子。轻笑，随后跃下山岩，瞬时到了溪涧旁。与螣邪郎遥遥相对，将临松前后出路堵死。
　　临松口呕朱红，好容易仗剑将自己撑住，方才未有倒下。眼眸迅速扫过两名魔者，顿知形势，也不再保留，抬手迅速在虚空中化出一道金色道印。
　　“七星伏魔印，”螣邪郎嘻嘻一笑，“你还降伏得了谁啊！”
　　临松厉声道：“魔类尽当诛之。”
　　吞佛冷冷道：“汝眼下可诛杀的，恐怕只有自己。“
　　伏魔金光灿灼，然也挡不住铺天红焰与横扫青岚。谷中骤地一道金玉相似的碎裂声，溪边断树与遍地残肢尽被扫起同时，临松身躯亦被撞飞出十余丈，动弹一下之后便瘫软在地。
　　螣邪郎不顾心头气血翻涌不定，飞身落至道者面前。临松鲜血满面，几乎瞧不出原貌，人早就失了知觉。只胸口还有微微起伏，显见是活着的。想到先时赦生那里的仇怨，他想也未想，邪薙当即破风抡下，要将此人拦腰劈做两段。
　　铿锵一响，朱红剑锋挡住邪薙攻击。螣邪郎冲着阻碍者大喝，“滚开！”
　　吞佛只道：“汝不能杀他，吾还要用到他的性命。”
　　“你什么意思！”
　　“莫将私仇置于公务之上。”吞佛淡淡道：“吾想要之物，汝欲夺，尽可来试试。”
　　“哦，”螣邪郎并无撤手的意思，“吾倒是不相信你连王族也敢违抗。”
　　“莫以为禁军便是汝掌中之物。”吞佛笑笑，“汝之举措，正是吾向主君女后奏请收回兵权的好借口。”
　　螣邪郎沉声道：“你忘了先前允诺么？”
　　“抱歉，吾记忆有差。”
　　螣邪郎与吞佛僵持半晌，终究撤刀。吞佛却瞬间回手，兵刃在道者四肢筋脉个个一挑，细小血滴在雪亮剑锋上。螣邪郎一怔之际，吞佛早将朱厌背于身后。
　　“他已成废人，想必比直接被杀难受许多。汝之怨气，总该消了大半。”
　　鬼彤色凤目忽而一利，“未必。”
　　吞佛侧首瞧他，“吾也料到如此。”
　　
　　山岭另一侧，安谧如故，丝毫未有受到附近战火的波及。
　　此间生长的大多为树势挺拔、姿态优美的美人松及鱼鳞云杉，夹杂些椴木桦木。深冬季节，杂树大多叶片落尽，枝干空空，一派枯萎衰败的景象。唯有松杉仍是青翠欲滴的模样，簇簇针叶点缀着零星冰雪，愈发映衬出那抹碧色的莹润。
　　他看着他步步进前，默不作声。山风刮过，身旁那株亭亭而立的美人松轻摆枝条，落下几点积雪。他探手接住，仿若自语般道：“果真是万物凋零的肃杀冬季了。”
　　螣邪郎干巴巴应了一句确实如此。
　　林间寂静，连呼吸声亦是如此清晰。
　　将手背回身后，吞佛神色漠然，“有事？”
　　螣邪郎面上浮出一丝讥讽，“彼此心照不宣吧？”
　　“怎么，心怀怨愤了？”
　　“呵呵，你那点伎俩，本大爷至于么？”
　　唇畔衔一缕模糊不清的笑，“那么，你又为何前来？”
　　“因为我没兴趣认栽，也没道理咽下这口气。”
　　吞佛不急着回话，看着螣邪郎从袖里摸出一张纸笺，随手一抛。纸张质轻，飘飘荡荡良久，方落在吞佛足前。上面皆是些人名，吞佛略扫一眼，复又抬头，面色从容不迫。
　　“这是威吓？”
　　“你安插在禁军中的眼线，此番至少该除下一些。”
　　“真是愈发仔细了。不过，我倒想知道你还能走到何种地步？”
　　嗤地一笑，“当然是到我满意的程度。”
　　吞佛冷冷笑道：“甚合我意。”
　　“行啊！”螣邪郎懒得再废话，转身便走，忽而回首，面上已无先时的嘲弄笑意，眼底神情仿若此刻寒凉尽覆的世界。
　　“你提前知晓，或是不知，二者均令我不快。”
　　白衣魔者笑容轻漫，“兵不厌诈，你不正在身体力行吗？”
　　“很好，就看谁能笑到最后。”
　　吞佛不答，拂袖便走。
　　手腕却瞬间被人隔衣牢牢攒住，连带脚步也不得不停顿。
　　“你想折腾到什么时候？”未有回头，他冷冷道。
　　握力加重，腕骨传来尖锐的刺痛，几乎能听到骨骼摩擦的声响。
　　“你不问自己又做了哪些好事？”
　　转身，对上怒火弥散的红瞳，魔唇畔勾起一丝笑，轻蔑的笑。
　　“不妨去一一理清，我无所谓。”
　　话音方落，吞佛陡然手腕一翻，将螣邪郎猛地甩开。下意识回应一招，吞佛闪身一避，正中一株美人松的主干，震下片片积雪，点点莹白飘飞，空中仿若又落起了雪花。
　　螣邪郎隔着落雪瞪视吞佛，一字字道：“你等着，我迟早将你这死僵脸皮撕下来。”
　　吞佛依然是冷厉而略含挑衅的神态。
　　“敬候佳音。”
　　螣邪郎终究走了，雪地留下一串深浅不定的脚印。或许夜雪能令它消弭无痕，但曾今眼见的人，却能记住：它始终存在过。
　　世上每一条痕迹莫不是如此。
　　
　　
注解：有朋友说后面的对话，有点打哑谜的感觉。
　　汗，其实不算哑谜了。吞佛如果知道大爷不在队伍里，那就是吞佛在大爷那里安插了眼线监视。如果不知道却动手了，只能说明…..吞佛童鞋是够狠。所以大爷说了，两种原因都会让他不爽。
　　所以，大爷拔眼线，就是算是示威，也算是警告了。

凡燈	2010-04-18 21:59
關係愈來愈惡劣了呢， W_JFe(=3, 最後的這段對話，真是一句比一句還要傷哪， %4 真是擔心兩人未來得走向，看起來已經幾近到了彼此忍耐的臨界點... oXW51ty 千萬不要彼此傷害啊。

平生云水心

2010-04-20 14:00

咳咳，其实以这两人的性格而言，相处的模式大概也就这样。
不是没有感情存在，甚至感情很深，但终究因为缺乏了解，走到了这样一个地步。
伤害时，未必心里没有后悔的情绪。却由于自傲与自矜，无法表现自己最真实的情感。
所以，还不如彻底粉碎，再重新建立。
毕竟过去的很多东西，大爷和阿吞都要学会去放弃与遗忘

平生云水心

2010-04-21 21:10

秋节至——（二十三）解法
　　擒下临松真人并废其武功之后，吞佛命人严密看管。又吩咐看守人务必留心，不得令其无故殒命。
　　“无吾手令，谁亦不得接近该犯。”说话间，金眸有意无意瞥了附近专心聆听的螣邪郎一下。
　　螣邪郎听了，嘴角一扭，“谁都不行？”
　　吞佛头也不回，“当然。”
　　“不晓你留下个废物，有何价值？”
　　“汝道他是废物，吾却以为奇货可居。”吞佛背对他思量一阵，“将他拘于此地，只怕玄宗会有人潜入营救。还是押回焰城妥当。”
　　螣邪郎冷冷一哼，“这差事休想赖在本大爷头上。”
　　“汝多虑了，如此琐碎小事，怎好劳烦殿下费心？”
　　听完这句冷嘲，螣邪郎并不做声，怒气冲冲一摔毡帘冲了出去。吞佛浑如无事地瞥去一眼，便回过头。
　　若真让螣邪郎代行，只怕半路临松便给他大卸八块，扔在荒郊野地喂狗。恰好要回返驻地，自然是由吞佛童子亲手督办最佳。抵达后，另安排稳妥手下继续下面的路程就行了。
　　螣邪郎并未前来送行，找个借口去周遭各地游猎。反正每年冬季他都闲不住，整日漂漂悠悠居无定所，以此消磨光阴。吞佛曾刻薄道过，按佛经所言，众生皆有前世习气。他这德性，想必是往昔身为狐狸，为严寒所迫四处游荡觅食的畜生道积习。螣邪郎却不过笑眯眯道：“狐狸么？为何不说我是饿狼呢？”倒是令得吞佛半晌无话可讲。
　　总之，至开春前，前线暂得清静。吞佛未曾想过战争会在短时间内结束，经过一定时期的修养，明年战地烽火只会愈发炽燃。
　　白昼事务稀少，他往往处置完结便会执起佛家经论阅览。早年读经，虽觉个中词句空灵典雅，但终无法通达其究竟义理。如今年长，阅历渐丰，倒是能领略到些许意趣。螣邪郎总以为，吞佛喜好孤静的性情都是读这些佛典读歪扭的结果。吞佛仅仅一笑了之，道是自己读书不求甚解，权当一桩公务。亦丝毫不因螣邪郎的不悦而改变习气微毫。
　　那日正看到《楞伽经》中“妄想三有苦灭，无知爱业缘灭”一句，得报贵客前来，吞佛方在疑惑何人造访。待得来客脱去斗篷，显出真容时，吞佛不禁道了句，“你怎么来了？”
　　赦生淡淡道：“不过是在宫中闷久了，出来走走。”
　　吞佛沉默良久，挥手令正忙碌的婢女们退出。
　　“想必来此不单是解闷吧？”
　　赦生并不坐下，只望了他平静道：“吾特来告诉你一事，袭灭天来已有解法。”
　　他神色微微一动，细细打量赦生。金发少年脸上并无多少喜悦之情。
　　“什么方法？”他终究沉声道。
　　“咒术。”赦生短短回道。
　　吞佛凝注他双眼，赦生犹豫半刻，垂首道：“此术施展之处即能复吾功体，更可激发吾之潜能。成事之后，功力自是突飞猛进。”
　　白衣魔者逼视的目光不曾移开寸许，“还有呢？”
　　“施术需…..”赦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咒封双眼及音声，目不能视，口不可言，唯以心耳为导。袭灭天来言，娑婆世界众生耳根最利，如此用心专一、斩却杂染，自然心力现前。”
　　吞佛沉思半晌，一手扶在椅背，视线却落在壁上悬挂的《寒林重汀图》。赦生亦是无言。
　　回首，缓言道：“袭灭天来提过何时方见成效么？”
　　“或许数年，或许数十年…….”
　　“这又如何算得解法？”
　　赦生抬头，眼光不定，“你可知有人正迫母后另立旁支为嗣？”
　　“略有所闻”，吞佛追问道：“女后的意思怎样？”
　　“母后她….前些日来看我时，只字未提。只是…..面容常有忧结之色。”
　　静默许久，忽一手搭上赦生肩头，“你想好了？”此法与袭灭天来曾经的简略描述大致吻合，吞佛并无疑虑。加之深谙赦生个性，是以不愿多劝。
　　再者，女后与自身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自然明了这个道理。
　　“趁着还有些空闲，过来与你道别。”
　　吞佛一笑，“非也，只是暂别。”
　　赦生且不答，须臾复又开口：“吾本想寻访兄长，奈何无人得知他的确切去处。”
　　“你要见他？”
　　“不必了，”秀巧脸庞边垂落的缕缕细碎发丝，随着赦生摆首的动作轻柔摇曳，“这般反而让他觉出异样，罢了。”
　　赦生忽然转身，径直向房门的方向行去，吞佛跟上。门被拉开的瞬间，飞雪点点飘入，像春季风和日丽时梨树落下的零星花瓣。
　　赦生声调沉涩，“不可告知他。至少……现在不行。”
　　“吾明白。”
　　
　　一路走走停停，螣邪郎已到了元祸天荒守地。接连几日奔忙，他也觉着累了。正好至这地界，便吩咐手下寻一处舒适的轩馆歇息，自己却带了亲随径直往军中去了。
　　阎魔旱魃巡视各处，近日正到了元祸天荒执掌之区。螣邪郎在到达后方才知悉。若不及时拜谒魔君，虽然自己身份尊贵，亦为失礼之举。因而并不休整，急急赶来。
　　阎魔旱魃是为君上，又为父执。螣邪郎历来恭敬尊重。而阎魔旱魃于这位爱将亦青眼有加。说来，螣邪郎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公务上对其自是要求严厉，私下里相处却极为随和。然螣邪郎虽肆无忌惮惯了，面对魔君到底是将性情收敛了不少。礼仪过后，两人聊到如今战况，渐渐地又攀扯上了一些私事。
　　“听说不久前赦生来了战地。”
　　血红凤目一瞬尽是诧异的光芒，“他这是为何？”
　　阎魔旱魃摇头，“吾从何而知，只听得他去吞佛童子驻地拜访一趟，便速速回返。”
　　螣邪郎默默无语，良久方道：“他不来见吾？”
　　魔君难得一见地笑笑，“什么时候能改得了如今的脾气，赦生自会常来见你。”
　　鬼略有尴尬之色，然而随之另一种感觉取代了前者。
　　他知道赦生一向不好走动，尤其在如今的状况下。一定有重要之事，才会促使他采取这般行动。具体是什么，螣邪郎不清楚，但莫名有不祥的预感。
　　或许是想多了吧？
　　明黄的眼目，在表情隐有变化的螣邪郎面上打量一番，忽而道出一句与先前毫无关联的话语。“你应该有话欲问本座？”
　　鬼霎时昂首，迎上对方探询的目光，微微一笑，“魔君确实明了属下心思。”
　　“想知道吾为何在兵权一事上偏于吞佛童子？”
　　螣邪郎稍显怔忡，刹那间转而淡然，“吾当然猜不中魔君思虑。”
　　“若是以往，本座不至如此。而今局面，你以为力势应当合一，还是分立呢？”
　　“…..自然不可分立，否则魔界大军将沦为散兵游勇，何以一统道境。”
　　“你既知晓，为什么行事却大不相同？”
　　螣邪郎再次沉默，阎魔旱魃并不心急追问，微狭了双目，盯住摇曳的烛火。
　　“魔君，权柄当予信者，无信则不应予。”
　　“哦，这样说来，他并非你眼中的信者。那么以往你二人并肩而战，数数胜利，则又因何而得？”
　　“所信与所行，未必如一。”
　　“不错，既然知道这一道理，你该释怀才是。凡事不可深究深求，此为御下之法。再者，只要他的无信未有危及全局。你又如何不能容忍？”
　　沉吟半晌，螣邪郎缓缓道：“以他的性情，只怕殃及何人也不足为奇。”
　　魔君眼目瞬了瞬，“魔，生性如此，无奇。”
　　唇动了动，螣邪郎终究未有发话。
　　“那么魔君呢？”
　　阎魔旱魃转首，意味深长道出一语。
　　“吾亦是异度之魔。身为王者，更当如此。只是…….”轻忽而笑，“于下属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此为君王权术之一。”
　　前面一番言语，原是不当对外臣道出。可算作对螣邪郎的信任，也可以看出阎魔旱魃于权术并不在意。
　　明了，但不行持、不隐藏，独特罕见的王者做派。
　　螣邪郎垂首应道，“是。”
　　阎魔旱魃忽向大帐入口方向沉声道：“元祸天荒。”一身着银色重甲，戴古铜色面具的男子飞身入内，正是元祸天荒。原来阎魔旱魃鳍状双耳听力敏锐，早就听到外间靠近的人声。
　　略笑着摆首，“螣邪郎，你耳力怎不及往常了？”
　　螣邪郎先时正陷于沉思，此刻不过淡淡笑道：“魔君说笑了。”
　　“怎么回事？”阎魔旱魃复又问道。
　　“有人前来找寻殿下。”
　　螣邪郎方要开口，便见蟠凶闪进。略略思量，欠身向阎魔旱魃道：“且容属下先行告退。”
　　魔君一挥手，“去吧，记住吾说过的话。”
　　“属下谨记。”
　　
　　不徐不疾走在石子漫成的小径上，眼角余光瞥见身旁副将小心翼翼打量自己的举动，他停步，淡淡道：“吾有何处值得汝这般好奇？”
　　“属下不敢，只是…..”副将见他并不怒色，终是忍不住道：“大人近日常有乏倦之色……”
　　挥手止道：“有闲暇思虑这些，不妨想想来年城防对策。”
　　副将无声颔首。
　　吞佛现今的藩邸是当地一位权贵所筑的别馆。那人当年为自己畋猎玩乐方便，将院内留出大片空地，以作圈养马匹及赛马之用。又劈山填谷，铺设瞬息可达城镇的数条直道。这两样所费人力财力已不赀。其中重楼华宇、殿阁回廊，或轩峻壮丽，或清幽别致，各有一番风情。
　　但他择选该处，只为一事：便利。一来，该地临近军营，二来，庄院宽阔，亦可安置不少人马。说到底，这两个理由，听起来颇有些无趣。
　　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迫近，几名侍官迎面走来，吞佛径直问道：“为何这般匆忙？”
　　“回禀大人，鬼族太子刚到府上。属下等正待通报，却不想大人已回。”
　　吞佛凝神思索，“引吾去拜谒太子殿下。”
　　室外的风景，自琉璃窗内一目了然。飘荡起伏的洁白，仿如无根随风的柳絮漫天飞舞。一地琼瑶，将窗上映得光华夺目。
　　雪，别有根芽的异卉，并非人间彰显富贵的浓艳花朵可比。美丽且清冷，回拒任何接近与亲昵的机会。
　　缓缓回头，那双再也熟悉不过的金眸正注视着自己，眼底依旧是客气的疏冷。
　　螣邪郎笑道：“行路匆忙，未及知会，失礼了。”
　　“见过殿下。”
　　螣邪郎返回铺设银狐椅搭与玄狐坐褥的舒适座椅里，微微抬手，“坐吧。”
　　先前侍婢奉上的香茗，螣邪郎轻啜一口，复又放下。
　　“烹雪煮茶，是为洁净，或是为甘爽呢？”
　　吞佛托着细白如玉的茶盏，望了他一眼，终究无言。
　　“虽说滋味好上一星半点，你也不嫌太费事么？”
　　吞佛忽道：“原来你记得。”
　　“我虽不善茶道，这么多年下来，总能学得一二罢。”
　　“你特意前来，不是为品茶吧？”
　　“呵，你大约也知晓，就不必打什么哑谜了。”
　　“安均，摇光与风流子所铺就之路，业已完备，只候吾等一击。是么？”
　　杯口雾气氤氲，似有无形舞者挥执轻纱袅娜摇曳。吞佛轻吹一口，轻薄的雾登时散去。“武清侯早已反叛。议和之举连带一帮将领对国主亦是离心。安均朝内尚能统领万军之才，并不多了。当下唯有大将军博邑侯，可担得此任。国主虽对其委以大权，但因此人曾与武清侯交好，未必真心信服。”
　　“是了，此事我俩不是早已谈过么？”
　　“那你来此为何？依计行事即可。”
　　一声冷笑，螣邪郎斜靠着卷云纹弹墨软枕，修眉一挑，“既然西城风流子也给了你消息，何必做出置身事外的模样？”
　　吞佛凝神一阵，“反间计，仅凭摇光一面之词，恐怕不足使安均国主信服。”
　　“何以见得？”
　　“吾方付出不够。”
　　“你想怎样？莫非要魔界输个精方成？”
　　吞佛淡漠道：“我可从未这样讲过。只是奉劝你切莫急于求成，届时一败涂地。我历来缺乏善心替人收拾残局。”
　　螣邪郎倒是安稳模样，略微眯了眼。“鬼族的二皇子亦伤在他们手下，莫非这边的消息还不足信么？”
　　犀利目光飞快刺来，鬼面上仍挂着别有深意的笑容。
　　魔唇边缓缓绽出一缕笑，“倒是上佳助益，有劳提醒了。”
　　红眸暗了暗。吞佛搁在小几上的手在遮掩的袖里亦轻轻动了下，肉眼几难觉察。深金眼目更是添了几分灼人的煞气。
　　螣邪郎忽又仰头往后一靠，嗤嗤几声笑，“别这么性急。想揍你的话，先前那次足够了。”
　　“呵，纵如此，你也无有便宜可占吧？”
　　冷哼一声，“讲安均的正事。”
　　“那么，便由武清侯身上做文章吧。”吞佛悠悠道出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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