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雨文學創作耽美文學 07.26 豺（一）～（四）更新4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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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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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50)

樓主發表於: 2007-07-05 06:45

只看樓主 | 小中大

07.26 豺（一）～（四）更新4F

有一只豺，他原本住在山上，有一年冬天山上沒什麼東西吃，他邊偷偷跑進山下一座小寺院裡，咬了裡面一只兔子。

兔子是一個老和尚養的。

豺野狼吃了兔子，但卻在看到老和尚走出來的時，他慌忙逃跑間受傷了，倒在地上不能動彈。

老和尚不但沒有趕走豺，反而收留了豺。

有一個人，他生在一座小城最低下卑微的地方，這地方的孩子天生命薄，生下來立刻死回去的，比能養得活的多。而且即便是活下去了，日子也沒多好過，假如五官如果長得漂亮，那么不分男女、不到七八歲就會被賣到妓院裡討生活；長得難看的，將來了不起的是販夫走卒，差一點是地痞流氓、糟一點就是乞丐，最壞就是路邊的尸體了。

原本他生下來的時候，父母看兒子五官清秀，心裡還暗暗高興，但隨著時間過去，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瞳卻欲發兇惡、口中潔白利牙森森，跟鄰居孩子打架時張口咬對方，連肉都能咬掉一塊，是以父母也管不住這個兒子、更怕他。

后來不知道誰先開始的，他的名字原叫陳才，背地裡大家都叫他「豺」。

豺的父母熬不過苦日子，在豺八歲時，雙雙兩腿一伸，就這樣過去了，因為他們什麼也沒留下，所以豺一滴眼淚也沒流，反而覺得輕鬆多了。

往后他的行為更加肆無忌憚橫行霸道，日復一日就變成了這個貧民窟裡的小霸王，不愁跟自己一起偷東西的人，而且只要偷得幾個銅板，就可以過一天，日子對他而言就是如此。

但他跟其他住在這裡的人不一樣之處，就在于他常常溜出住著的巷落，跑到附近熱鬧的市集閑晃，甚至溜竄到大戶人家住處外圍住，悄悄窺探那些與自己有天壤之別的地方。

有一次，豺為了抄小路，爬過一座橋頭，跳到人家院落裡面打算穿過去。走過時發現這是間私塾，裡面有幾個穿著漂亮衣服的孩子在讀書，他漫不經心地拿眼睛掃過去，剛好跟一個跟他年歲差不多的孩子眼神碰上了。

那是一個穿著白衫的男孩，本來低頭看書的他就那么剛好轉過頭來，就這樣看到了豺。

豺不知怎么的，也停下了腳步，看著那個臉蛋跟身上衣服一樣乾淨的孩子。

那張小小的臉蛋上，一雙很溫和、清澈的眼睛，在那種目光注視，豺第一次覺得不自在起來，他轉過頭匆忙跑走了，卻把這座院落的位置給記在心裡。

后來他有一陣子，像是著魔似的，常常趴在牆頭上聽先生講課，而從遠處看窗子裡，那個讀書的小小身影總是端端正正坐在那裡，那個男孩總是穿著一身白衣裳，坐在原本那個位置，偶爾那個小男孩也會回過頭來，但是豺不確定他是否看到自己。

「豺，跟我們去搶那個人的錢包吧。」有個常跟他一起一起行動，瘦瘦小小的，眼睛閃著狡黠光芒的同伴站在牆腳下，抬起頭來叫他。

趴在牆頭上的他只是哼了一聲，連動都不動一下。

這種日子大約持續了一年多，時間久了他在心裡為男孩取了名字，因為他總是穿著白色衣服，所以就叫白衫。

有時候，白衫會也轉過頭來望向窗外，那一刻，不管白衫是否真的看到趴在牆上的豺，豺心裡就會覺得有一種很寧靜的感覺，生活中的掙扎和不幸，都可以忘記。

還有一次，豺在市集晃蕩時竟然看見白衫站在街角，那么一個小小孩子站在人群裡，豺竟然還是看到了他，豺記得每次看他上下學時都有僕人來接送，現下卻他身邊一個人也沒有，難道白衫是自己一個人跑出來的嗎？

正當豺心裡想著時，白衫卻朝他走了過去，伸手向他，然後說︰「這個，給你。」

白色的寬大袖子裡，伸出一只白色的乾淨手腕，柔嫩手掌上有一顆小小的木珠子。

豺看著那只手，又看著自己的手，忽然他抓起白衫手上的木珠，就這樣跑走了，那天晚上，他把玩著那顆散發著淡淡香氣的的木珠，渾圓的珠子中間有一個很細的孔縫，可以用線穿過去。

第二天他弄來了一段細線，將珠子穿了系在頸上，然後又去私塾牆頭上趴著，卻發現那個白色身影再也沒有出現過，后來他打聽的結果說白衫本來就是官宦人家的子弟，后來父親作了朝廷裡的大官，所以舉家遷往京城去了。

豺還是在牆上趴了好幾天，直到他明白白衫再也不回來，他從此再也沒去過那裡。過沒幾年，他也就逐漸忘了白衫的身影，連他長怎么樣都有點記不清了。

＊畢竟他們也就說過那么一句話。
＊
除了那顆系在頸子上的木珠，什麼也沒留下。
﹡﹡﹡﹡﹡﹡﹡﹡

等到他十四歲半時，長得愈發高碩，但當他正是在長的那年發生飢荒，加上有蠻族來攻打邊境，糧食都被朝廷徵召走了，貧民窟裡的生活自然也更加困苦，本來還算小亂不斷，大事不干的環境頓時為了爭食而演變為生死存亡的地方。

他身邊有許多同伴熬不過去，有人爭不過的餓死了，爭的過卻也落得傷痕累累，一日舔著自己傷口的豺心裡盤算著，若不想個辦法，不是餓死就是吃人了。
后來他做了選擇，跑去從軍，做了一個最低微的兵；當兵總有飯吃，總比餓死強，從軍時他剛好滿十五歲。

那時候登錄軍籍時，登錄的人寫了他的原名，陳才。

陳才原本就生得高碩，人又聰明，加上自小生活的環境造就他爭強斗狠的個性，很快地就習慣了戰場上我殺人人殺我的日子，手裡握著刀從沒抖過一下，所以很快地就建立了軍功，三年后便做了一個下級軍官。

戰事平定后，陳才沒有回到家鄉，隨著軍隊駐紮在邊疆的一個小鎮上，他就這樣住了下來，沒打算回去。反正仗隨時可能再打，回鄉也頂多是個混混，死了也葬無葬身之處，其實跟戰死沙場也相去不遠，那何必回去？那裡本來就沒什麼拋棄不了的東西。

邊疆的地方空闊，從城牆上望眼望去，夕陽染紅了天地，每當他戍守立在城牆上時，他總習慣性地用手指捻著他頸子上那顆木珠，這是他從軍以來習慣殺人後，養成的一個習慣。

那顆木珠會在他手指撫摸的時候，發出陣陣淡淡的沉穩香味。

﹡﹡﹡﹡﹡﹡﹡

又過了兩三年，陳才跟鎮上妓院裡某個歌妓要好起來，那歌妓其實也沒多吸引人，只是他有一次去妓院裡時，無意中看到她穿著白衫子的背影，然後就被吸引住了。

歌妓的名字叫做香兔。

他把他得的軍餉都用在香兔身上，他買了很多白衫子的衣服送她穿，還說等他再升了官會將她贖身，作他的老婆。香兔倒也心甘情願地跟著他，畢竟長得高碩英俊，對她以外的女子再漂亮也不屑一顧，這表示他對自己是有幾分真心的。

但有一次床上燕好過了後，躺在他身邊的香兔無意中看到他脖子上的木珠，隨口說想要，孰料陳才聽上卻是臉一沉翻身坐起，頭也不回走了。

雖然過了幾天後，陳才還是照常到她那兒去，但香兔也不敢再提了，只是在她心裡落了一個疙瘩，她明白陳才心裡看她不如一顆小小的木珠子還重。

有一次，她為了一點小事和陳才鬧得不愉快，一賭氣之下，將他那天帶來送她的白衫子用剪子剪成碎片，以往不管香兔怎么撒嬌吵鬧都毫無表情的陳才，這次的回應卻異常劇烈，他揚手就是對香兔一巴掌打過去，力道是不重，但是打過去的同時也打碎了兩人僅有的那點情分，他從此再也沒去找過香兔。

但是後來有一次，香兔來找他，帶了幾瓶酒，柔聲細氣的給他賠罪，說也奇怪，一向酒量不錯的他竟然喝了幾杯，就不省人事了。

等他醒過來時，他身上和房裡的錢沒有動過一分，但是等他一摸木珠，卻發現數年來不曾離身的木珠卻不翼而飛，是誰拿走的不言可喻，他怒上心頭，抓起配刀就往妓院沖去。

一沖進去房裡，被不知名男人抱著親嘴撫胸的香兔，今天穿著一件紅衫子，扎眼的紅讓陳才瞇起眼睛，他惡狠狠地問道︰「我的珠子呢？」

男人被陳才吃人般的眼神以及手上的刀給嚇呆了，連忙放走就逃走了，赤紅著眼的陳才也沒追他，只逼著香兔交出他的木珠。

香兔冷笑了兩聲，用手指勾勾她身上半褪的衣服︰「哼，你那木珠可值錢了，我拿給收貨的人，他說那可是上好的沉香木做的，單那一顆足夠換等重的金子，哪﹗你要珠子，身上這件衣服就是拿木珠子換的，我陪了你這幾年從沒跟其他人好過，少賺了多少就就拿這抵吧﹗」

陳才忍著氣，一字一句說︰「你要錢可以給你，把木珠下落告訴我﹗」

香兔臉一沉，切牙切齒道︰「我偏不說﹗你以為我當真喜歡穿白衫子嗎？我是為了你才一直穿著白衫子，你卻把我當垃圾一樣丟掉，難道天下就你心裡那穿白衫子的人命貴，我就命賤﹗告訴你，你永遠也找不回來了﹗」

最後一句話，讓陳才血氣上涌，等他回過神來，香兔的胸口已經插進了他的配刀。

香兔的眼睛睜著大大的，胸口冒出來的血從她的衣袖上滴下來，一滴一滴的，原本就紅色的衣衫，現下紅得像血，她的眼睛死死瞪著陳才，艱難地咒罵道︰「你….你從來……沒真正……把我放在……心上，我……詛咒你……...你….心上…..那個人……不得…..好………死…….」

一說完，她就斷氣了。

外面人家喊著殺人啦殺人啦，陳才看著香兔，他只是伸手，把刀抽起，然後漠然地擦了擦。

殺人與被人殺的日子，他早慣了的。

﹡﹡﹡﹡﹡﹡﹡﹡﹡﹡﹡
陳才沒有逃，相反的，他自動去投案。

因為他小有軍功，最後從輕量刑，這件事的恩怨又屬於男女關係，非關軍國大事，被判了打數十軍棍後，陳才被除了官階，額頭上刺青、手腳上了銬鐐，到邊疆某個礦區采礦十年。

采礦的日子日復一日，艱苦的工作、長久在黑暗中挖礦的生活，加上不時落在自己肩膀上的鞭子，痛變成一種習慣也沒什麼感覺，陳才的日子過得很麻木，只覺得命就是如此。

只是偶爾從工寮殘破的屋頂上看著天上星星，他還是會習慣用手指摸索著自己的頸間，那裡曾經有什麼東西的，現下沒有了。

﹡﹡﹡﹡﹡﹡﹡
有一天，他為了一點小事，又和工頭起了衝突，結果當然又是被如雨鞭子打得倒在地上，當他倒在地上時，塵土蒙上他的視線，他閉起眼睛，忽然覺得累了，心想自己真是站不起來，那個女人只有一件事說得對，我們都命賤，我們的命都不值錢。

「讓開、讓開﹗」這時遠方出現了吵鬧聲。

他沒睜開眼睛，只聽到工頭誠惶誠恐的聲音，約莫是什麼了不起的達官貴人來巡視吧。

「這個人怎么了？」忽地一個清亮柔和的年輕男子聲，在陳才頭頂上響起，不知怎地，陳才竟然覺得這聲音有點熟悉。

他睜開眼，白衫子的一角在他眼前晃動。

然後那人蹲下來，低頭看著他，那雙原本平和的眼睛，在看到地上滿是塵土野狼狽不堪的他時，忽然起了驚訝的波動。

他眼睛睜大了。

「白………衫？」

[ 此貼被治水在2007-07-26 20:56重新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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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富:10 (by 愛梅之邪) | 理由: 很好看....非常吸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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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雲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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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發表於: 2007-07-05 07:58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豺，這個標題很有象徵性的樣子
看到陳才與香兔的那一段有點小心酸
那種因為想要卻得不到的移情作用不管是對陳才還是香兔來說都是悲哀的吧

可惜目前只有一篇
好想繼續看下去

治水大大加油啦：）

頂端

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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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50)

2樓發表於: 2007-07-11 18:21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二）

有一隻豺，他原本住在山上，有一年冬天山上沒什麼東西吃，他邊偷偷跑進山下一座小寺院裡，咬了裡面一隻兔子。

兔子是一個老和尚養的。

豺狼吃了兔子，但卻在看到老和尚走出來的時，他慌忙逃跑間受傷了，倒在地上不能動彈。

老和尚不但沒有趕走豺，反而收留了豺。

從此豺就在寺裡住了下來，每當老和尚念經時，牠就趴在一邊：晚上時牠會將整個寺裡巡邏過一次，然後才在老和尚的房門外睡覺。
＊＊＊＊＊＊＊＊＊＊
「我不叫白衫。」這是那個人將他帶回自己落腳的地方時說的。

已經梳洗乾淨的他楞楞地看著白衣服的青年，就是一雙清朗的眼神，溫和的表情，令他手足無措起來，吶吶地說道：「因為……….我從不知道你叫什麼。」

青年微笑道：「我姓賀，單名轅」

賀緣？他茫然地看著青年，青年拿起毛筆寫了自己名字，他看著「轅」很久，遲疑道：「這個字，不是『緣』份的緣，但我沒看過。」

賀轅笑了起來：「你那時候趴在牆頭上偷聽夫子唸書時，好像真的沒有讀到這個字過。」

陳才奇道：「你、你知道我趴在牆頭上？」

賀轅點點頭：「那時候我身體不好，從來不曾到過任何地方，只有去唸書唯一外出機會，所以看你在牆頭上跳來跳去自由自在，跑得像飛一樣，心裡十分羨慕你，常常希望看見你。」

賀轅笑著說，因為希望你也看見我，所以我都穿著白色衫子，坐在同樣位子上。後來他們一家要遷往京城時，刻意找了個機會溜出來，送了他一顆父親給他的木珠。後來他不知為何大病一場，修養了一兩年才逐漸好轉，等他好了想託人打探那個趴在牆頭上的孩子消息，卻聽說陳才失蹤了。

然後賀轅問道：「你為什麼在這裡？」

陳才很不願意開口，第一次他覺得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感覺，光是看衣著打扮、神情氣質，賀轅跟他之間的差別彷如雲泥，尤其那雙眼睛看著他時，他已經日漸麻木冰冷的內心，竟然不自覺地一陣陣羞愧，殺人不是一種罪過，但是殺人的理由卻是。

最後，他低聲開口：「我……我殺了自己的妻子。」這是第一次，他開口承認自己曾經犯過的錯，第一次承認自己曾經喜歡過一個人，也自己親手斷送了她的性命。

他本來以為賀轅會說些什麼，或會看不起他，但是賀轅卻什麼也沒說，只是伸手握住他交握的兩手。

陳才低下頭，看到那交疊的手上，有幾滴水滴掉下來。

賀轅是丞相次子，兄長則是朝廷武將，他這次是奉父親與兄長之命到邊境考察礦坑開採情況，所以他在這裡停留了好一陣子，除了公事忙碌，他還為了陳才的事情奔走了許多趟，最後陳才的刑責從十年縮短為五年，並由賀轅監管他的行動。

陳才原本對日復一日的時間失去概念，後來才知道賀轅沒來時，他已經待了兩年半，也就是再過兩年半他就可以回軍中從頭做起，賀轅因為這個原因，在邊荒苦寒之地待了兩年半，這兩年半內他就跟在賀轅身邊幫忙做事，便在賀轅教導下拼命努力唸書。

當有一個人這麼將他當一回事，令陳才感到自己的性命遠比自己想像中貴重，是以他不想再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下去，他要出人頭地、他要有所作為！

平常在人前時，他都恭恭敬敬地喚他一聲「賀公子」，私底下賀轅卻對他說：「你還是叫我『白衫』吧，這名字好，我不喜歡你叫我公子，我們是朋友。」

「那……你叫我阿才吧。」

「阿才，這聽起來好怪。」賀轅一笑，「以前我曾聽打聽的人說，人家都叫你單名，其實陳才雖然不好聽，諧音『成材』還是很不錯的，我另外替你取字『臣材』，『成為朝臣之材』你覺得如何？」

臣材點點頭：「你說好就好。」

從豺到陳才，再到臣材，都是為了一個人。

＊＊＊＊＊＊＊＊

後來兩年後賀轅先回朝廷覆命，再過半年，臣材刑期以了，他重回軍中，剛好又遭遇蠻族來襲，他再次踏上戰場；不同的是經過賀轅兩年的苦心教導，加上他自己本身的聰明才智，此番上戰場已經不再是和人拼個你死我活，他開始懂得運用計謀。

一次的成功會帶來第二次的成功，最後他立下的功績越來越大，從最卑微的兵一路升到副將，等到軍隊班師回朝時，他已經是騎馬、身披錦袍的大將了。

他回朝第一件事便是去賀府找賀轅，才知道賀轅進宮去了，他去給皇子們講學，有幾天不會回來。臣材待在宿舍中等待朝中命令下來時，左右無事，他便到處探聽有關賀轅的事，才明白原來賀轅是當朝大才子，不但自幼宿慧、一目十行、過目不忘，而且經史百家無所不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以雖然不曾出任官職，卻頗受朝野敬重。
但他生性淡泊，對富貴功名全無興致，只應皇帝要求進宮為皇子老師，

臣材知道了越多有關賀轅的事，心裡忍不住越發激動，他本來就從賀轅的言談舉止，知道他不是平凡之人，只是想不到賀轅竟然這麼了不起，他有時真不明白，像賀轅這樣了不起的人，怎麼會想要與他作朋友。

當賀轅從宮裡回來時，知道臣材來找他，他便到臣材住處去。

臣材忍不住問了他。

賀轅歪著頭，這樣一個當朝才子，卻被這樣一個難題給問倒了，也許他自己有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最後他回答：「我也不明白，也許這就是緣分吧。」

臣材點點頭，也只有這個理由說得通了，他說：「也許我們從上輩子就認識了。」他注意到賀轅臉上神情，跟以往不太一樣，就問他怎麼了。

賀轅輕聲道：「唉，也沒什麼，只是對將來有些擔心，現下皇子們是還年幼………」他忽然一頓，然後就轉了個話題不再談下去。

臣材看著賀轅的臉，一雙眼睛依舊乾淨，只是蒙上了他不明瞭的憂愁，他張了張嘴，心想說讓我幫你吧，卻始終沒有說出口。他拿什麼幫他呢？他現在擁有的一切，說穿了都是白衫給他的，他甚至不明白賀轅對他這麼好，難道只是因為所謂的緣分？

在他感情麻木的那段時間，他什麼事情也不想懂；現在他多少了明白了些事情，卻發現自己越來越困惑。

＊＊＊＊＊＊＊＊＊＊

臣材的軍令不久就下來了，這次是跟隨另外一位將帥到另外一處顯要關口，雖非鎮關主帥，卻也是主要大將之一，這次一去將要三年後方能回來，現在就待大軍整備齊全，便要出發。

其實臣材倒是不討厭離開，京城裡的許多人與事太過複雜了，他應付地筋疲力盡，許多有心人打聽到因為知道他和丞相之子、皇子老師的賀轅有交情，而賀家父子眼下正是朝廷重臣，於是紛紛前來與他套交情，這種事情又多多煩。

賀轅彷彿明白他心裡的想法，連一句挽留的話也沒說。

這一年，他們都是二十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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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樓發表於: 2007-07-11 18:22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三）

臨行前幾天他們相約一起到京城郊外的一處名山散心，也權作為臣材送行，只有兩個人。

走到半山腰時，臣材身強體壯，走起山路來仍是如履平地，但賀轅畢竟是個文弱書生，一會兒便走得有些倦了，他們便找間在路邊搭起的茶棚，要了一壺茶水。

茶棚裡只有他們兩人、與茶棚老闆，一個年輕男子。

當老闆端著茶盤走過來時，臣材多看了那人一眼，心裡微覺得奇怪，總覺得這個人有些眼熟，也有些不對勁兒，他是自小在惡人間打滾的人，看人自然多了幾分懷疑。

賀轅卻不同，他秉性純良，雖在宮廷裡出入，但因為他地位超然，是以多少能避開些是非糾紛，加上自小生活在優渥環境，沒接觸過真正人心險惡的人，即便連臣材也不願在他面前顯現個性的陰暗面，所以當茶水端上來時，他倒了杯茶便要飲下。

臣材看賀轅喝了幾口，又看了看那個茶老闆，見對方也在打量他，他猛然想起茶老闆正是童年時跟自己一起偷拐搶騙的同伴之一，同時也看他的茶老闆看來也想起來了，忽然也神色一變。

臣材出手打翻了賀轅手裡的茶杯。

但賀轅已經喝下了幾口，隨即不省人事，雙唇泛白。

茶杯掉在地上，匡啷一聲，引起數人拿著刀跳進來。

這是一間害人的黑店，每一個要來害他們的人，他幾乎都有印象。

那是他的過去，如果他當年沒有離開，他會是他們其中一人。

臣材立刻抽出腰間配劍來，一邊將賀轅護在身後，一邊左右抵禦對方數人的攻擊，他原本就是幼年同伴中最聰明、力氣最大的，不一會兒就把數人全殺了，看情勢不妙的茶老板轉身打算要逃走，情急之下臣材擲出了他的配劍，刺中茶老闆的肩膀，茶老板緩緩倒在地上。

「交出解藥！」他一把揪起那個人，劍沒有刺中要害，他索性將劍抽起，一手將茶老闆從地上揪起來，一手提劍抵著已經受傷的茶老闆肩膀，威脅要他交出解藥：「否則你的下場會更慘！」

「」茶老闆歪了歪嘴角，忽然眼睛放大，對著他背後露出極為驚訝的表情，臣材本能地回頭去看，卻發現賀轅還是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卻忽然胸口一陣劇痛，他踉蹌放手，回頭只見茶老闆已經退開三尺左右，站在棚子的陰影下，按著自己受傷肩膀的手上拿著一把匕首，而自己的胸口被劃開一道口子，傷勢倒是不重。

「你！」

「喲！別生氣嘛！我可沒想過要殺你呀！只是我也要活命的。」茶老闆咧嘴笑了，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紙包丟給臣材：「我的同伴都被你結果了，算算是我損失比較重，不過看在以往相識一場的份上，解藥就給你的主人吧。」

你看起來，像那傢伙養的一條狗，一條愚蠢的狗。是因為太幸福的關係嗎？你越來越像一條普通的狗，竟然連危險的味道也聞不出來………茶老闆笑著消失了。

連名字也忘掉的以往同伴，他的眼睛在陰影下熠熠生光，說不出的明亮詭異，其實若不是那雙眼睛內的殘酷狡黠，臣材根本不認得他了。

因為他不是豺。

不過臣材無暇回想過去，對他更重要的是眼前的賀轅，連忙讓賀轅服下解藥後，賀轅總算悠悠甦醒過來，看來那只是普通迷藥，對人體沒什麼大害。

你越來越像一隻被養得越來越愚蠢的狗，茶老闆的話，臣材轉身便將它忘掉了。

＊＊＊＊＊＊＊＊＊＊
當官府的人來後，遊興大減的臣材本來想送身體有些虛弱的賀轅下山，賀轅卻不願意，他說能相聚就是這一天而已，他堅持要往上走去，臣材也只好陪著他路上去。
到了山頂，眺望一望無際的景色，兩人的心情俱是一開，方才的不快也一掃而空了，賀轅忍不住對著京城的方向念了兩句詩：「不畏浮雲遮望眼，只緣身在最高層。」

臣材有些痴然地看著念詩的賀轅側臉，直至對方轉過頭來問他看什麼時，才赧然道：「白衫，你、你念詩的樣子，就是跟別人不一樣。」

賀轅忍不住笑了，一身白衫在風中飄動，雖然略瘦的身材卻極為挺直，午間陽光照耀下，不僅是一雙眼睛發亮，而是全身發亮，同他們兒時第一次見面一樣的亮：「那有什麼不一樣？」

臣材答道：「我也說不上來，也許從一開始，你就跟其他人都不一樣。如果沒有白衫你，我這輩子……」就跟那個茶老闆一樣了。

在黑暗中沈淪，而只有眼睛發亮。

不！他不要再回去那樣的生活！他要…他要永遠跟這個人在一起！

＊＊＊＊＊＊＊＊＊＊

下山時，他們經過一處雜草叢生的寺廟遺址，不知為何上山時他們竟然沒發現，可能是因為之前他們遇事的茶棚剛好遮住，茶棚被整個拆掉之後，這間敗壞的寺院才顯露出來。

其實他們沒注意到也是當然的，除了幾面半頹的牆面和佛像殘片，這裡跟其他野草蔓生沒什麼兩樣，他們會注意到，是因為有一個人站在那裡。

一個白頭髮的人，他正仰頭看著天空，而他們會注意到他的是，在他的身邊坐著一隻白色的巨大老虎，那麼巨大、罕有的白色老虎像一頭貓一樣臥在白髮人的身邊，愜意地打著呼嚕。

白頭髮的人轉過頭來看著他們，那張臉出奇的年輕，臉上卻毫無表情，連眼神都很空洞，一瞬間臣材反射性地將賀轅護在身後，不知道怎麼他在這個人身上聞到一股很濃的血腥味，一種殺過很多人的人身上特有的血腥味。

那個人空洞的眼神卻穿過他，直直地看著賀轅，半晌忽然吐露了兩個字：「何緣。」

何緣，賀轅。

賀轅聽那個人開口，不知道為什麼心頭忽然一震，頓時有什麼東西空茫茫地擴散開來，彷彿有什麼被喚醒了一樣，但是又想不起來。

這時白老虎睜開了眼睛，立起身來，那個白髮人就跟著白老虎消失在野草叢中了。

「總算走了。」臣材一直等到那一人一虎走遠了，緊繃的身體才鬆懈下來，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似乎碰上的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事，想來不是個好日子吧！還是早點送賀轅回府才是。「我們走吧，白衫。」

賀轅彷彿還有點魂不守舍，臣材叫了他好幾回，他才點點頭：「喔，好，下山………」然後兩人就下山去了，一路回到賀府，幸好平安無事。

回賀府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賀家將臣材挽留下來作客。

賀家父子知道臣材救了賀轅一命，又早聽起他和賀轅的關係，兩人都是明理之人，不但不計較他的出身，反而命人擺了一桌宴席，權當為臣材踐行，這一頓自然是賓主盡歡。

＊＊＊＊＊＊＊＊＊
那一天晚上，臣材做了一個夢。

有一隻豺，他原本住在山上，有一年冬天山上沒什麼東西吃，他邊偷偷跑進山下一座小寺院裡，咬了裡面一隻兔子。

兔子是一個老和尚養的。

豺狼吃了兔子，但卻在看到老和尚走出來的時，他慌忙逃跑間受傷了，倒在地上不能動彈。

老和尚不但沒有趕走豺，反而收留了豺，從此豺就在寺裡住了下來，每當老和尚念經時，牠就趴在一邊：晚上時牠會將整個寺裡巡邏過一次，然後才在老和尚的房門外睡覺。

曾經有豺的同伴來找豺，卻被豺給趕走了。

頂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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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050)

4樓發表於: 2007-07-27 04:56

只看該作者 | 小中大

臣材離開京城已經整整六年了，今年他剛滿三十二歲。

北地的雪總是來得特別早，早晨醒時發現降雪已經壓得一樹低垂，乍看似梨花的清美，其實靠近盡是雪的冷酷。早起的他呵著寒氣，走到城牆向外看去，只見遠方的雲色深重，寒風刮面時如利刀割面，北地的酷寒若非是身經百戰的將士，根本熬不過去。

摸索著懷裡那封信，臣材忍不住又拿出來打開來看，昨晚接到賀轅的信，信中的內容令他反覆來回閱讀，深怕這只是一個夢境。

這一段時間他與賀轅只有書信往來，其實他們從兒時認識到現在，真正聚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少很少，還不到三十二的一成，幸好賀轅的信來得很勤，他回得也快。

自二十六歲隨主帥駐紮邊疆，第一個三年時適逢外患來襲，幾乎有長達一年的時間都處於緊張之中，戰事之中主帥因中了流矢而身亡；他寫了一封奏書請求朝廷指派新的將帥，原以為長年駐紮京城附近的賀轅兄長、賀氏大將將領兵來援，朝廷卻晚了一個半月才一道命令，諭令他暫代守城主帥之職。

等到戰事稍稍平定外族眼見勢不可為，於是暫時退走後；他再寫了一封奏書，這次朝廷因為他守城有功，於是便直接升為該城主帥，守衛邊疆，等待期滿後朝廷再擇將來替代。

這一守，又是三年。

賀轅寫信來多半說的都是家常閒話，即便有其他的事情他也不會寫在信中，臣材只能從他字裡行間還有打聽到的消息，努力瞭解他現在到底過得怎麼樣。

其實賀轅的生活就是在皇宮、太學與賀府之間往來，尚算單純。

目前皇朝裡有十三位皇子，最小的年紀尚未弱冠，倒是皇帝倒是常常私下召見賀轅，詢問皇子們的學習狀況，卻不曾做過正式決定，但卻始終尚未冊立東宮，因為皇帝正當壯年，是故也不急立太子一事。

其中大皇子體弱、二皇子出身太低，所以便屬三皇子和九皇子最有希望成為東宮人選，賀轅雖然不曾表示過與誰比較親近。但臣材在信中讀得出來，他是與性情隨和的三皇子比較走得近，認為九皇子天資最為聰穎，但對兩者也僅止於師生之禮。

不過賀家是有些特別的，在這件事的立場上向來比較超然。

賀氏一門是朝廷有名的忠義之門，自賀轅其祖以太師致仕、其父為丞相、以及其兄守衛皇城，一家雖是出相入將，卻因賀家女子人數稀少，不曾有過女子嫁入皇家，也罕與他家連姻，雖勢力上不似其他皇親國戚單薄，但立場一向較其他權貴超然，相當受到朝野尊敬。

臣材還記得踐行那天賀家上下的盛情美意，心道難怪賀轅是這樣一個善良的人。當然這麼善良的家人，也是自有其煩惱，賀轅前幾封信來時，曾溫溫地提起他已經第二十幾次拒絕談婚事了，但賀丞相總不死心，看來是老人家抱孫心切了。

這時一個兵士來到他背後報告：「將軍，其他大人與城中長老都到了。」

臣材點點頭，將最新一封信放進懷中；「你先過去，說我馬上就到。」

守城主將不僅是該城武官之首，事實上因為文人多不耐北方天寒地凍的氣候，所以主將通常也身兼文官之職，以往武官又精通文墨、能勝任文官之職的人不多，以往總有個師爺或參謀擔任筆墨之職。

但是臣材經賀轅苦心教導，加上自己閒暇時刻總手不釋卷地苦讀，這幾年內賀轅的書信又總是連許多書籍一起寄達，臣材早已脫胎換骨，歲月與歷練使他欲發成熟，頗有大將之風。

原本銳利的眼神依舊令人不敢逼視，卻收斂起以往逞兇鬥狠時的神情；俊美的五官更加深刻突出，高大挺拔的身材披著戰袍更顯得卓爾不凡，走路姿勢雄姿英發，每當他騎馬巡視城中時，總是引來無數人的注目。

也有不少人想與這位年輕英俊，前程遠大的大將結親，但是臣材始終沒有再次成親的打算，對於求親的對象無論是誰，態度都是一概拒絕，儘管如此，神情嚴厲而又俊美出眾的大將依舊成為滿城少女心目中愛慕的對象。

不過賀轅今次來的信，卻令這個成熟男子像少年似的興奮地一晚上睡不著，起因是因為他寫了一封奏書，內容是因為接連兩年受到攻擊，通往城中的渠道有部分受損，連帶影響城中用水，故他請求朝廷增派懂得治水的人才。

賀轅的書信卻來得比朝廷快，他說對皇子的教育已經告一段落，皇帝為獎賞他多年為皇子講學，欲封他為太子太傅，但是他婉謝了，他說他想找個理由，找個地方休息一下，所以他自請到邊城來協助守將修築渠道。

宮廷的生活不會令人累，只會令人蒼老，賀轅最後這麼說。他會這樣說，也許是真的累了，他雖溫和，卻從不是一個軟弱的人，。

想起賀轅的微笑，在他想法裡賀轅就是那麼一個溫柔誠實的人，連他都覺得在官場生活十分難熬，也難怪他會這樣講了。

一個月後，賀轅到了北方，此時是九月，隆雪下得正盛。

臣材披著貂裘親自出迎，見賀轅為首的一行人遠遠而來，瘦長身子罩在厚重衣物中，髮髻繫著一塊冠玉，跟他的臉，跟落下來雪花一樣白。

「賀轅見過守城大將。」賀轅拱了拱手。

他快步上前，「白……賀大人，別來無恙？」

賀轅只是這樣一笑，兩人都心裡明白了。

＊＊＊＊＊＊＊＊＊＊＊
冬天是枯水期，修築新的渠道在此時動工最理想，賀轅早在來的路程上時就規劃好了水道圖，打算利用三個月的時間完工，待春雪融解正好趕上。

修築渠道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只要公事之餘賀轅與他便走到工程開工的地方，視察開工情形，甚至好幾次走入附近的山東中尋找新的水源，打算一併使之流入渠道中，在冬天行走山林間是一件艱苦的事，但是賀轅卻不以為苦。

白天忙碌，賀轅還常常晚上伴著臣材處理公文，臣材會問他許多事情的意見，不過大多數時候賀轅會說不要事事問他，他說這是因為他畢竟不曾真正當過官，對於為官之道看得沒其他事情明白。

不然我也不會一放下包袱，就逃到這兒來了。賀轅笑著說，今年連最小的皇子都滿十五了，我也總能放下心中的大石頭。

不過臣材還是常常要賀轅坐在那邊，所以有時賀轅就是拿本書看著陪他。當然這樣也引起一些人的閒話，不過兩人不曾同房而睡，所以頂多是些閒言碎語，所以他們也不去在乎。

＊＊＊＊＊＊＊
有天深夜，外面正下著雪，房間裡升起了小火爐，當賀轅照例在臣材處理公事時坐在一邊讀書，臣材一次抬起頭來，看賀轅裹著厚厚的大衣縮在那裡讀書時，忽然沒頭沒腦問了一句：「白衫，你為什麼不成婚？」

賀轅聞言一愣，隨即放下手上書冊問道：「你怎麼會這樣問起？」

「有很多人向我打聽你，我才想起你未曾成親，你也已經三十好幾了，都不曾想過成家立業嗎？」不過來了一個多月，就有超過十個以上的好事者來探聽消息，在京城裡怕不將門檻都給走平了？臣材有些壞心地逼問道

一向反應靈敏、口才便捷的賀轅接觸到這麼直率的問題，反而似乎有點不知所措，用纖細的指尖摸索著擱在桌子上的書冊表皮，忽然反問道：「那你呢？你怎麼不成親？」

臣材楞了一下，立刻反應道：「是我問你，怎麼是你問我？」問這種敏感話題，他的語氣反倒回到了十多年前的潑皮少年口吻，十足無賴。

「這………」遲疑許久，賀轅終於開口，有些支支吾吾道：「其實我自己也不明白，我……自小情感…………很淡泊，也幾乎……….不曾有過這種…………衝動。」說完他尷尬地原本一張白淨的臉漲得通紅，連自己父兄都不曾明言過的事情這樣被赤裸裸掀開，仍是覺得難為情，更何況他知道臣材早知男女之事，更覺尷尬。

「喔～」臣材嗤笑一聲，一雙眼睛瞇起來：「你不曾？」他促狹地瞇起一雙狹長的眼睛，「我可以找人教你。」這荒涼北城雖不可與京城同日而語，該有的地方還是會有的。

賀轅臉上又是紅了，但是隨即換回氣定神閒的神色：「儘管試吧，無論你用什麼招數，我父兄都已經用過了，都是無效。」

臣材見討不了便宜，又聽其父兄也是鎩羽而歸，忍不住大聲的嘆一口氣：「唉！你沒有俗世的慾望嗎？」

賀轅很坦然、很雲淡風清地笑道：「不是沒有，只是缺乏。」他也曾都懷疑自己不是男人，只是三十幾年下來都是如此，他也就看得淡了。

「白衫你啊……」臣材真的無言了，仔細想想他們認識了這麼多年，賀轅好像就真的永遠這樣淡淡的，什麼都不放在心上，功名富貴也無意追求，與其說他慾望淡泊，不如說他根本某部分不像個「人」。

因為即便是他也罕見賀轅流露生氣、憤怒、渴望，或傷心的神色。但是臣材又明白，當一個人往往流露這種情緒的時候，總不會是在快樂的時候；而他，從不願意見賀轅臉上流露出任何不快的情緒。

儘管賀轅的笑容也越來越少了，更多的時候是好像看著書，事實上是在沈思著什麼似的，而臉色雖如常，此次氣色卻比八年前所見來得蒼白許多，賀轅說這是因為北方氣候比較冷，凍得臉發白，但他明白賀轅心裡好像始終在擔心什麼事情。

放著太子太傅的位子不當，跑來北方挨寒受凍與他一道修渠的原因，只因為賀轅不想去懂那些複雜的問題。

正沈思間，忽然聽賀轅問道：「那你呢？」

臣材一時沒反應過來，隨口回道：「我？我怎麼？」

「你這麼多年來不曾再娶，難道是因為對那個女子……覺得有所虧欠嗎？」他既然當初為了這件事情奔走過，自然對事情的來龍去脈有所瞭解，因此他雖不曾提起，但這件事始終是他心裡一個疙瘩，但是賀轅不知道怎麼，就是總找不到機會，也沒有勇氣開口。

「我不是覺得虧欠，我只是做錯了事，那就是我殺了人。」臣材的語氣，很是冷靜，彷彿談的不是自己的事。

這次輪到賀轅嘆氣：「唉！這麼多年來，你不曾想過原諒她，也原諒自己嗎？」

「不是因為這樣。」臣材卻搖頭道：「到她死的時候，我才明白………儘管我們曾經像夫妻一樣，我對她卻沒有什麼感情……...」他自嘲地一笑：「說到底那時的我是禽獸，不是人。」

禽獸需要的只是發洩慾望，不渴求感情。

賀轅似乎想說些什麼，卻沒說下去。

臣材放下筆，站起來伸伸懶腰，有些刻意地說：「晚了，該休息了。今天晚上留我房裡一道睡吧。明天不是有京城的使者要來嗎？」賀轅怕冷，北地晚上太冷他老睡不好，所以臣材有時候會留他晚上一道睡，自己充當暖爐把被窩給弄暖了，讓賀轅睡得好些。

「也好。」賀轅點點頭。

當天晚上賀轅睡在他身邊時，臣材反而有些睡不著，他轉頭看看賀轅的臉，雖然房間裡只有些微的月光照進來，不過他依舊可以在黑暗中描繪出賀轅睡著的側容。
賀轅即使就寢，也不曾見他把髮髻給解下來，不過會有幾綹頭髮在他額頭前垂下。他的五官不算英俊出眾，整個感覺就是乾淨斯文，加上非常平淡的臉部表情，臣材覺得其實賀轅連講到自己的事情時，都是那麼平靜淡然，賀轅自己可能更早就察覺到了，他這個人其實感覺上不太像一個「人」，反而像是一座雕像。

臣材躺在他身邊，閉上眼睛，賀轅的身上總是傳來一股淡淡的香氣，令他覺得有些熟悉，有些幸福，又有些難過。

我自小情感很淡泊，也幾乎不曾有過這種衝動。

不是沒有，只是缺乏。

但是他有，只是他不敢，因為他不明白自己是否能成為賀轅的幸福，更怕那對淡泊的賀轅而言，只是一種負擔。

所以，他只要這個冬天過得慢一點，慢一點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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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隻豺，他原本住在山上，有一年冬天山上沒什麼東西吃，他邊偷偷跑進山下一座小寺院裡，咬了裡面一隻兔子。

兔子是一個老和尚養的。

豺狼吃了兔子，但卻在看到老和尚走出來的時，他慌忙逃跑間受傷了，倒在地上不能動彈。

老和尚不但沒有趕走豺，反而收留了豺，從此豺就在寺裡住了下來，每當老和尚念經時，牠就趴在一邊：晚上時牠會將整個寺裡巡邏過一次，然後才在老和尚的房門外睡覺。

曾經有豺的同伴來找豺，卻被豺給趕走了。

老和尚和豺，就這樣一起度過了一個冬天。

頂端